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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041

    他們已經有過兩次“開始”。

    第一次他表現不好,導致差點退親,第二次是他反悔,最后雙方簽訂了協議,他現在想要一個不一樣的開始,想要一個沈棠滿意的開始。

    “我過陣子還會送你田,已經讓人去辦了,四百畝,都歸于你名下。”

    聽起來誠意十足,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沈棠看著兩大箱子的字畫,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只是“開始”到底是指什么?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她問:“可否請二公子詳說。”

    岑晏已經很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但臉頰還是忍不住發紅:“我是希望我們能從今日開始嘗試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像阿兄跟嫂嫂一樣……當然,我不是催你圓房,圓房不包括在內。”

    果然是想跟她談戀愛。

    沈棠掃了一眼他的俊臉:“我可以跟你試試,不過我不能保證最后會是什么結果。”

    畢竟感情不能強求。

    岑晏松了口氣。

    在京城年輕一輩中,他的條件極為優越,這一點他從沒有懷疑,加上對沈棠的了解,他相信只要沈棠答應,那她早晚都會喜歡上自己。

    “你同意就行,”岑晏伸出手,“是否可以牽手了?”

    既然是試著談,當然行,沈棠將手放在他掌心。

    他用修長的手指包住她的手,感受了會道:“我應該早點送禮物給你。”

    沈棠:“……”

    “不過現在也不晚,”他拉著她走出西廂房,“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試。”

    沈棠揶揄:“真的嗎?也就晚上一個時辰。”

    岑晏身子一僵。

    確實,他每日都要上衙的,不可能為此忽視正事。

    “少就少點吧,畢竟你也喜歡我當官。”

    他的官做得越大,沈棠越高興。

    “我說得對吧?”

    “嗯,對極了,不過我可不止這一個要求……協議上寫的是有關‘和離’后保障的事,但如果做真正的夫妻,我還有別的要求。”她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比如?”

    沈棠眼眸一轉:“比如要對我有求必應。”在前世,她對男朋友也是一樣的要求,如果談著談著不合心意了,馬上就會提分手。

    “除了錢財,你還想求什么?”

    “我想看你耍刀耍劍。”

    岑晏揚起眉,驚訝道:“我記得你上次并不想待在兵器房。”

    “那是兩回事,”沈棠搖一搖手,“能看嗎?”

    她的手一動,他握著她的手當然也跟著搖動起來,岑晏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可愛的動作,有些酥麻,喉結微微滾動了下:“嗯,就是天有些晚,可能看不清楚。”當即調轉方向去東跨院。

    很好驅使的樣子,沈棠心想,難道他真的挺喜歡自己?如果他可以一直保持這樣的態度,她確實不介意跟他試試,畢竟外表還是很符合她的審美的。

    二人到得兵器房,岑晏拿了把以前練武慣用的劍走到場地中央。

    “看好了,”他道,“這是我們岑家祖傳劍法,岑門十七劍。”

    他先做了一個起手式。

    沈棠見狀從里面搬了張椅子出來坐。

    岑晏:“……”

    有種古怪的感覺,好像自己是賣藝的

    不過給自己妻子看,似乎也談不上賣藝吧?他把這念頭甩了出去。

    白天光線明亮,但月下舞劍卻更有意境。

    月溫柔,劍凌厲,月光劍光交融,驚心動魄,氣勢磅礴。

    道道光影化作劍氣,卷出一地殘花,沈棠看得高興,恨不得拋給他一些碎銀。

    當然,只是想想,真拋了,岑晏肯定氣死,她就換成喝彩。

    岑晏隨后又使了刀法。

    沈棠連聲夸好。

    古怪的感覺又來了,岑晏收起刀:“可滿意?”

    “滿意極了,”沈棠笑道,“如果你沒參加科舉,我想在沙場上定也能立功。”

    這是當然,他畢竟也是熟讀了兵法的。

    岑晏將刀放回兵器房。

    此時已經不早,二人回去正房。

    沈棠忽然道:“你送我的東西是不是該抬到放我嫁妝的庫房去?”

    “怎么,還怕我騙你?”岑晏手指緊了緊,有點不滿,“說送你就送你,這件事我絕不會反悔的,明日會登記在你的嫁妝冊子上。”

    “那就好。”落袋為安。

    真是個財迷,岑晏又好笑:“要不我把我的俸祿也給你吧。”

    “……”

    沈棠有點吃不消了。

    他今天給得實在太多。

    “你是不是想要我回報什么?”沈棠眨眨眼睛,“無功不受祿,你一下子給那么多東西,我有點害怕呢。”

    岑晏挑眉:“你也有害怕錢多的時候?”

    怎么感覺她在這方面是“貪得無厭”的。

    “平常不會,但今天有點怕。”

    岑晏停下來,微微低頭:“看你拿得不安心,那就讓我摸一下你的頭發吧。”

    沈棠:“……”

    原來還在惦記這個啊!

    “真那么好摸嗎?”

    也不是,他只是想光明正大。

    “可以嗎?”

    沈棠想了想道:“好吧。”

    岑晏就伸手碰觸她的發髻。

    今日梳得是飛仙髻,高高的,兩邊各插了兩只金簪步搖,怎么碰都覺得礙手,他道:“還是披散著好摸些。”

    挑三揀四的,沈棠哼一聲:“你把頭低下來,我也要摸一摸。”

    岑晏:“……”

    不過禮尚往來,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對。

    他就彎了下腰。

    沈棠也伸手輕撫他的頭發。

    相識這么久,岑晏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強勢的,但沒想到頭發居然并不粗糙,跟她的一樣,摸上去很柔滑,她忽然就想兩只手都伸上去亂揉一把。

    好像摸她養的貓狗一樣。

    岑晏覺察出不對,猛地抬起頭:“夠了吧。”

    不自覺又散發出一股威嚴。

    沈棠放下手,心想,這家伙如果談戀愛的話,肯定不是小奶狗的類型!

    兩人又繼續往正房走。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這副情景都看在眼里,心道二公子與二少夫人可真恩愛啊!

    “今日晚了,等明日我回來,我們可以打一會雙陸。”岑晏道。

    他覺得這樣可以培養感情。

    沈棠答應:“好啊,這回我會好好玩的!”

    上次重陽節她被他那一出戲弄得都沒有辦法定下心,輸了好幾盤,正好借此報仇。

    岑晏一笑,先去清洗。

    剛才舞刀弄劍出了一身汗。

    隨后沈棠也收拾干凈,二人一起歇息。

    還是各蓋各的被子,但現在岑晏有點心猿意馬,恨不得把自己的被子扔掉,他側頭看了一眼已經睡著的沈棠,竟然邪惡地希望沈棠的睡相可以更差一點。

    差到什么程度呢?

    最好是差到直接滾到他懷里來。

    第42章 042

    當然,最后他并沒有等到。

    困意上來,竟很快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看見身側的沈棠,岑晏唇角不由自主揚起,伸手去輕觸了一下她散開的頭發——并沒有像上次那樣握住,只是指尖碰了碰。

    心情更好了。

    雖然沈棠不可能這么快喜歡他,可他竟覺得她已經是他的,有種奇怪的充實感。

    他起身下床,神清氣爽地去察院。

    路上遇到岑劭,岑劭都看出來了:“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岑晏收斂了一些:“沒有,就是心情不錯。”

    岑劭“嘖嘖”兩聲:“你成天不是彈劾這個就是彈劾那個,滿腦子都是朝堂的事,難得見你這么高興……”說著靈光一閃,“該不會弟妹有喜了吧?”

    “……沒有,我們才成親多久?”

    “也是,”好像才一個月,岑劭尷尬地撓撓頭,“我實在猜不到你為何高興,昨日父親才致仕,我是高興不起來。”

    反正父親已經致仕,岑晏也沒必要去勸兄長,他早晚都會想通。

    稍后,岑晏到了察院。

    想到袁翠巖也是個多話的,他就如常板著個臉。

    果然袁翠巖沒看出什么,只跟他說有關立儲的事:“……徐家跟劉家結親了,皇后娘娘想借助劉家的勢力,你猜章家拉攏了哪家?”

    岑晏道:“莫非是王家?”

    “哎呀,不愧是你,”袁翠巖笑,繼而又搖頭,“新任太尉本該是令尊,而今便宜王家了,那王太尉,算了,不提也罷,”跟岑郡王不能比,只是運氣好,可誰讓岑郡王要主動致仕呢,袁翠巖也是惋惜的,“若令尊當上太尉,那章家怕是要費盡心力拉攏你岑家了!”

    那幸好不是如此。

    管他皇后與燕妃如何斗,都與他岑家無關,

    “我等會要去一趟戶部查賬,就不與你多說了。”

    袁翠巖一愣:“戶部?你該不會要拿戶部尚書開刀吧?”

    “例行查一查而已。”

    “……”

    他每回例行都能查出事情,袁翠巖嘆息:“你是真的一點不怕惹事啊!”

    誰說他一點不怕呢?可他以狀元身份就職察院,足可見天子的期望,如此他豈能辜負天子?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平步青云。

    岑晏淡淡道:“你嫌我惹事,以后就少跟我說話,省得連累你。”

    “啊,致美!”袁翠巖跳腳,“我豈是畏首畏尾之人,我是擔心你,哼,好心當成驢肝肺……你這沒良心的!”他越說越氣,拔腳走了。

    岑晏司空見慣,繼續翻閱文書。

    而沈棠此刻正在看冊子。

    岑晏的東西已經搬入庫房,他的隨從陳霄也將箱子內所有的字畫都登記好了。

    沈棠很滿意,將冊子重新收好。

    幾萬兩到手,再加上四百畝地,就算以后和離,什么東西都不要也能讓她跟妹妹過得很奢侈,別提她還有一家店鋪,不過現在岑晏的態度跟以前不一樣,只要他不犯錯,她肯定會把這少夫人繼續當下去。

    沈棠吩咐獻春:“把阿寧請過來。”

    最近妹妹也是玩瘋了,很久沒有學習,她得督促一下。

    女子光會吃喝玩樂也不行,識文斷字是必須的,她還得教會妹妹算術,數學學好了,腦子不會太笨。

    沈寧一向聽姐姐的話,到得南院二話不說就開始寫字了。

    明嫂則跟沈棠說崔含芷的事:“大少夫人這孩子怕是要在過年前后生了,最好是年后,年前事情多,天也冷,年后呢好一些,不過夫人肯定會提前找好穩婆。”

    算算時間,還真是在春節左右。

    沈棠道:“還好嫂嫂家世好,嫁得又是岑家,若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就難了。”

    請不起好穩婆,也請不起好大夫,可以想象有多遭罪。

    明嫂也認同,說道:“所以我不是總勸您嫁給二公子?那到底是不一樣的,如今您自己也明白了,瞧瞧您現在過得什么神仙日子。”

    看怎么比了,跟她前世比,她前世過得才叫神仙日子呢。

    沈棠道:“你還是見的太少。”

    明嫂一愣:“你此話何意?”

    沈棠也不好解釋,敷衍道:“沒什么……”在這方面她是孤獨的,沒有誰可以訴說,怕說出來旁人會覺得她瘋了,所以要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不過,沈寧可能不一樣,她們一起長大,等沈寧懂事后,她或許會告訴這個妹妹,“阿寧,差不多了,我教你《九九表》。”

    就是后世的九九乘法表。

    姐妹倆一個教一個學,直到午時方才停止。

    下午,二人就去看崔含芷,烏金西墜時沈棠方才回南院。

    岑晏平時很忙,難得會準時回來,故而沈棠早就習慣了獨自用飯了,也覺得很自在,結果今日他竟在她剛剛拿起筷子時出現在了門口。

    男人摘下官帽問:“是不是沒想到?”

    “嗯……”

    “因為我約了你打雙陸。”

    沈棠:“……”

    她好像忘記這件事了哎!

    “不會影響你的正事嗎?打雙陸不著急,隨時都行。”

    約了就是約了,岑晏道:“說好的事還是要做的。”

    沈棠看了看桌上的飯菜,馬上喚獻春:“再讓廚房做兩個菜……”

    花月笑道:“少夫人,獻春看到二公子回來已經去廚房了。”

    是個機靈的,沈棠點點頭。

    岑晏換好家常的衣服,洗干凈手與她一起吃飯。

    飯后,沈棠將崔含芷送的棋盤取出。

    “我們玩五局,能贏三局的就算贏,好不好?”她道。

    贏不贏重要嗎?岑晏疑惑,他跟她打雙陸是為了增進二人的感情,不過沈棠有此等想法,他自然也不會拒絕:“可以,反正時間還早。”

    二人面對面坐下。

    隨后岑晏馬上感覺到了沈棠強烈的攻擊性。

    在重陽節的那天她好像并沒有這樣全力以赴,可能是當時他們的關系跟現在不一樣……

    他有點好笑。

    不過作為對手,他覺得沈棠還是合格的。

    二人你來我往,竟是各自都贏了兩局。

    等到最后一局的時候,沈棠的動作變慢了,每次都要多想一會,生怕自己走錯,這讓岑晏覺得她真的很在意輸贏,而他是不在乎的。

    故而沈棠贏了。

    她笑得異常燦爛,得意洋洋道:“怎么樣,我很厲害吧?”

    贏了狀元呢!

    岑晏道:“我甘拜下風。”

    男人臉上一絲生氣的表情都沒有,沈棠就有些改觀,覺得他心胸原來挺寬廣,說實話,如果她輸了她會有點不高興的,畢竟死了那么多腦細胞。

    “可能也是你白天太辛苦了,所以沒玩好。”沈棠貼心地給他找借口。

    畢竟是狀元嘛,得給他留點臉面。

    岑晏唇角揚起:“……嗯,你說得沒錯。”

    他也不是小瞧沈棠,他自小就打雙陸,年紀也大一些,比她厲害很正常,所以沈棠已經玩得很不錯,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超過他。

    何況他也沒有時間練習,以后指不定會經常輸。

    輸輸就習慣了。

    “你還喜歡玩什么?”他問。

    “才學了抹牌。”跟崔含芷學的,在東院時會叫上兩個丫鬟一起玩。

    “需要四個人,我們就玩不起來了。”

    “為何?”沈棠奇怪。

    “我不希望有旁人在場,”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就我們兩個比較好。”

    那一刻,感覺他的眼睛在放電。

    沈棠猝不及防,臉居然熱了一下。

    這家伙還挺會的!

    岑晏沒放過她的表情,心頭一喜,暗道沈棠是不是害羞了?她說過在喜歡的男子面前才會害羞,那是不是……他手握得緊了些:“如果你實在想玩,我也可以陪你。”

    “等以后再說吧,”沈棠并沒有領情,瞥了一下他的手,“這么晚得歇息了,你還抓著我。”

    “就一會,我回來后還沒碰過你。”

    “非得碰嗎?”

    “嗯,”他也不掩飾,“說實話,我無時無刻不想碰你,我想正常的夫妻應該都是這樣吧?”

    “……”

    怎么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了呢?沈棠顰眉:“二公子你未免太不含蓄了。”

    “跟你學的,”岑晏道,“事實上,我現在也覺得什么事情都說清楚最好。”沈棠就是這樣,要什么都講得明明白白,他起先是不適應的,而后就覺得她這一點很可愛。

    所以這是在夸她?

    好吧,如果她譴責他“不含蓄”就是在譴責自己,沈棠問:“你打算抓多久?”

    “等你困了。”

    沈棠馬上打了個呵欠:“我現在困了。”

    “……”

    他辨別了一下,感覺沈棠應該不是真的反感自己握她的手,而是小小的調皮了下。

    他松開手:“那我們歇息吧。”

    二人遂去洗漱。

    大概是費腦子太多,沈棠沾到枕頭就真的困了,連打呵欠。

    岑晏看著笑。

    喜歡一個人,就是越看她越順眼,哪怕是普通的打個呵欠也覺得可愛,他喉結滾動了下,有種更進一步的沖動,不是抓手,不是摸頭發。

    可如果冒然提出,只怕她會反對。

    岑晏閉起眼睛,心想:他還有什么昂貴的東西可以送給沈棠呢?

    第43章 043

    字畫都送了,田的事情也跟她說了,甚至還提到俸祿……

    兵器她應該不喜歡。

    難道要買首飾嗎?可她的妝奩里首飾也不少,都是長輩們送的。

    岑晏上衙后都在想這件事。

    不過可能也急不得,沈棠畢竟是女子,還是循序漸進更好些。

    不知不覺已入夏。

    天氣越來越熱,墻外蟬鳴不止。

    沈棠這日帶妹妹,明嫂回了一趟橋東街。

    一是看看晚茶,二是問問店鋪的情況。

    晚茶說的全是好消息,訂單滿滿,就算多請了鞍匠也還是不夠快,就請示沈棠,是不是再找幾位,沈棠思考了下道:“我們的馬具確實別出心裁,但賣得這么好,也有可能是客人圖新鮮,跟風,過陣子生意應該會變少些,所以暫時不用再找鞍匠了,省得以后又嫌人多,不好處理。”

    已經雇傭了再解雇,總是不妥的。

    考慮的真周全啊,晚茶佩服:“看來我還有很多要學的呢。”

    沈棠道:“其實凡事多想想就行,有道是‘行成于思’。”

    晚茶點點頭:“好。”

    因天氣熱,就算沈寧想玩,拉著其他三人去街上逛,也沒逛多久就熱得流汗,很快就歸家了。

    沈棠一到南院就去洗了個澡。

    獻春看她熱,馬上就端來一碗放冰鑒里冰過的蓮子湯。

    “冰”這種東西在夏天極為珍貴,也就皇宮貴族可以享受得起,沈棠喝了幾口,消掉了暑氣,又拿起團扇扇了扇:“天一熱,真是什么都不想做。”

    她下次再出去非得等到秋天了。

    結果岑夫人那里送來消息,說明兒要去劉家賀喜。

    劉家與徐家定親的事沈棠是前不久知道的,因為要送賀禮嘛,長輩們要提前準備,她當時就想起徐元淑那日找來家里的情景,只能說岑晏確實解決了這件事。

    如今各自成親,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等岑晏回來,她就將此事告訴他。

    “你也要去賀喜的吧?”

    “當然,”劉尚書令的面子,文武百官都要給的,“不過明日不是休沐日,要么你跟祖母,父親母親先去劉家,晚上我們再一起回來。”

    “好。”沈棠答應。

    兩人都沒有提之前那樁事。

    岑晏問:“還打雙陸嗎?”

    “不打了,今日出去了一趟,有點累,”沈棠歪在榻上,“我肯定會輸給你的。”

    “我不是常輸給你嗎,這有什么?”

    這陣子他們經常打雙陸,岑晏確實總輸,他也確實毫不在乎,沈棠起先覺得是他心胸寬廣,后來才明白,其實是因為岑晏不需要靠贏來得到成就感。

    他是狀元,又是官員,本身內心就充滿了優越,他怎么可能因為贏她而高興?

    也就她這依附者,才會因為贏了岑晏而得意。

    沈棠又悶悶的:“你說如果我也能當官該多好。”

    岑晏未免驚訝,過得會兒在她身側坐下道:“如果女子能參加科舉,你定然也能當官的……你那么聰明,生意做得那么好,我看好多官員都不如你,更別說那些貪官污吏。”

    她將團扇遮住半邊臉,睨他一眼:“你說的是真心話嗎,該不是哄我的吧?”

    那語氣又像嗔又像是撒嬌,岑晏恨不得將她拉入懷里,只是克制住了,說道:“我是發自內心覺得你有能力,然而大梁不容許女子參加科舉,我也只能哄哄你。”

    “你真是滴水不漏。”

    “生怕說錯,惹你不快。”

    他放下身段還是讓她愉悅的,沈棠忽然將團扇遞給他:“你替我扇風。”

    岑晏:“……”

    她真是把“有求必應”用在了各個方面。

    岑晏接過團扇。

    他手勁大,風也扇得很大。

    沈棠閉上眼喟嘆:“讓練家子扇風果然不一樣啊。”

    那雙勾人心魂的眼眸合上了,余下的一張嬌艷欲滴的唇就特別顯眼,岑晏一邊扇一邊看,呼吸有些略重,但并沒有行動:“那些田你可有打算?”

    四百畝地已經到她手里,如果她處理不了,得他幫忙。

    沈棠道:“哪日去看看再說,是了……”她靈光一閃,“吳鉤說那里山清水秀的,是不是比京城涼爽啊?要不我就去那里避暑好了。”

    岑晏:“……”

    他送她田可不是為了讓她去避暑的。

    他們正當在培養感情呢,沈棠此時走掉怎么行?

    風突然就停了。

    沈棠睜開眼睛,看見男人把團扇扔在了一邊。

    “你怎么半途而廢呢?”她不滿。

    “到底是誰半途而廢?說好了要嘗試的,你現在竟說去避暑,”岑晏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我不準你去避暑,至于田的事,自然有人幫你處理。”

    哦,剛才的表現都是假的,馬上就露出真面目了,沈棠道:“說好我們是平等的,我要去避暑,你憑什么不準?”她沒有人身自由嗎?他是官沒錯,但在家里,他們可不是官民的關系,她一生氣,也打算站起來。

    岑晏比她高,氣勢足,她站在榻上比他更高,結果不知道是不是躺久了腿麻,居然崴了一下,整個人就往前撲去。

    當然沒摔地上,岑晏將她抱住了。

    腦袋狠狠撞到男人胸膛,沈棠沒覺得疼,只覺得大大的丟臉。

    本來她要站在榻上痛斥岑晏沒有平等思想,結果居然還要他救。

    這雙不爭氣的腿!

    “你放開我,”沈棠將對自己的失望轉移到了岑晏身上,用力推他,“你這登徒子,誰讓你抱我的,我可沒有準許……你還不放手!”

    懷里女子滿臉通紅,顯然是被她自己氣到了。

    岑晏覺得好笑又可愛,哪里舍得放手。

    大好機會不抓住,豈不是個傻子?他抱得更緊了:“阿棠,我不是不準你去,也不該不準你去,我只是不想跟你分開,怕我太想你……你別意氣用事。”

    “誰意氣用事了?”她被他一番表白,身體明顯不太掙扎了。

    “你別不承認,不然豈會急得摔下來?”岑晏問,“有沒有扭傷?”

    “不知道,”她哼一聲,“都怪你!”

    “是,都怪我,我沒有說清楚,”他手掌按著她后背,沉聲道,“那我現在說清楚,如果你我之間已經有了結果,不管好壞,我都不會攔著你……剛才情急之下措辭不當,請你見諒,阿棠,你知道我的想法的,我一天只有一個時辰與你相處,真的不想此時與你分開。”

    夏日衣服薄,耳朵貼著他胸口,竟能聽到心跳的聲音,沈棠沉默了會兒:“好吧,我暫時不去。”

    岑晏松了口氣:“多謝,”而后讓她在榻上坐好,半蹲下來檢查她的腳,“如果扭傷了得馬上請大夫。”

    本就是躺著也沒穿鞋,她只著一雙羅襪。

    他手指按到腳踝時,臉更為的紅了。

    沈棠也忽然有點扭捏,縮了縮腳:“應該是沒傷到。”

    嗯,他也覺得沒傷到,不然她早就疼得哭了,但手指卻收緊:“還是看一看。”

    哪怕心快要跳出來,他也要看。

    沈棠的腳完全掙脫不得,只好任他去了。

    跟她的手腕一樣,腳踝也是細細的,觸之極其柔滑,他握住了左右輕輕動了下,一邊問疼不疼,沈棠全都搖頭,他道:“看來明日還是可以出門的。”說著松開手。

    沈棠馬上下了榻:“可以歇息了。”

    出了糗,她不太想繼續說話。

    岑晏一笑:“好。”

    次日傍晚,沈棠隨長輩們去劉家賀喜。

    那劉家也是世家,劉大公子娶得又是英國公府的嫡長女,喜事自然是辦得大張旗鼓的,各家各族的女眷們都聚在內院談笑風生。

    沈棠除了是岑家二少夫人的身份外,還多了一個馬具店掌柜的身份,是以眾人見到她,竟都是先說馬具,夸她的馬具坐得舒服,好看。

    故而沈棠在這一刻也挺有成就感。

    席上,謝慶珍問起沈寧:“阿寧怎么沒來?”

    這孩子討厭應酬,不愛被人圍著,所以沈棠沒帶她來,悄聲道:“阿寧不喜歡這種場合,她說,如果都是你這樣的小姑娘她就喜歡了。”

    謝慶珍哈哈大笑:“是嗎,那我明兒去看看她。”

    謝夫人則在問岑夫人有關崔含芷的情況,又說岑夫人看起來容光煥發。

    菜肴很可口,色香味俱全,沈棠就專心享受,還喝了點果子酒。

    喜酒么,怎能不喝酒呢?說起來,這還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喝喜酒……

    周菡也坐在附近,跟沈棠道:“二表嫂,這酒好喝,但不能多喝,你小心醉了,”又邀請她做她及笄禮的贊者,“我想來想去,只有二表嫂最合適。”

    這小姑娘吧,挺現實的,也有點心機,但談不上很壞。

    既是親戚,沈棠就答應了。

    周菡很高興:“二表嫂你真是活菩薩!”

    沈棠:“……”

    回去的時候,岑晏就在垂花門口等她。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生出錯覺,竟覺得他好似比初見時更為英俊些,眸光深邃,鼻梁高挺,落日余暉從頭頂灑落,竟像是全身放著光似的。

    不止她看,路過的賓客沒有誰不看。

    和善的長輩們都會來一句“好個珠聯璧合”!

    岑晏拉住她的手去坐車。

    “怎么臉是紅的?”他伸手輕觸了下,“喝酒了不成?”

    “嗯,幸好表妹提醒我,不然我只怕要醉了。”

    說話的語氣都像呢喃,一張臉更是艷麗,岑晏真想看看她醉了是何樣,竟覺得有點可惜。

    因來賀喜的客人多,門前車水馬龍,就算坐上車了,一時也行得極其緩慢。

    透過車窗,可見星光漫天。

    這里天然的夜色是比后世要美的。

    沈棠撐著粉腮看了會兒,慢慢的有點犯困,就將頭貼在車壁。

    岑晏的手適時伸過來,將她腦袋往他肩頭一靠:“怎么也是我這里舒服些。”

    很寬闊的肩膀,但也很堅硬,不過是比車壁軟些,沈棠輕聲一笑:“剛才你一直沒說話,我還以為你也快睡著了呢……原來盯著我呢?”

    “車里就我們兩個,不看你看誰?”他頭微微側了側,將臉貼在她發上,“我不說話,是怕你累,感覺你說不動的樣子。”

    “哦……”她以為他是有些感慨,畢竟徐元淑也是他喜歡過的小姑娘。

    到底有沒有一點遺憾呢?

    如果他不是為了岑家……

    沈棠忽然問:“要是我也跟徐姑娘一樣,你也不會娶我吧?”

    岑晏一怔。

    “如果沈家也出了個皇后……”

    他打斷她:“你已經嫁給我了,就是我的家人,何必要做假設?”

    “我就是想問問,”在她心里,他其實是挺涼薄的,當然,是指對他喜歡的人,他對他的家人必然不是如此,“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有這樣的情況,我也是會被放棄的吧?”

    岑晏許久沒說話。

    沈棠垂眸看著他微微握緊的手指,在此時卻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如果他騙她,說“真有此種情況,他也不會放棄她”,那她真會把他看成油嘴滑舌的騙子的。

    幸好他沒有這樣說。

    “致美,”她叫他的字,“你不必沉默,我不會怪你的,在我心里,你也沒有阿寧重要。”

    岑晏:“……”

    這好像比怪他還難受吧?

    算了,但沈棠沒有說錯,他們彼此心里都有更在乎的人,只不過……

    “阿棠,你說的都是假設,而今的情況是我已經娶了你,那無論遇到何種情況,我都不會舍棄你,”他抬起她下頜,“所以以后不準再說這樣的假設。”

    她哼道:“你又說‘不準’。”

    “就是不準,你這是故意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們之間有感情嗎?”

    他一直在努力,岑晏反問:“真的沒有嗎?”

    四目相對,她的心微微跳快了下。

    “我困了。”她道,將頭又擱在他肩頭,閉上了眼睛。

    他唇角揚起。

    肯定是有的,哪怕只有一點點。

    第44章 044

    六月赤日炎炎,酷熱難當,正是“伏月”,而周菡的及笄禮就是要在六月操辦的。

    已經答應了,不能不去,沈棠坐在鏡臺前精心打扮。

    畢竟是當贊者,不能敷衍。

    鏡子中的女子花容月貌,神采飛揚,獻春夸贊了幾句,忽然在妝奩里一陣翻找:“少夫人明明很合適貼花鈿,怎地從來不貼呢?”

    她找了一方梅花形的螺鈿貼在沈棠額間。

    金箔耀眼,但螺殼做的花鈿更有特色,有五彩的光,使得那張臉越發明艷。

    沈棠由不得伸手去觸摸它。

    確實許久沒有貼過了,大概是知道岑晏不喜歡,而二人已經做了夫妻,她不想讓他覺得刺眼就沒有貼過,久而久之還真忘了。

    “少夫人可是覺得不好?”見她神情復雜,獻春道,“那奴婢取下來。”

    “不必,挺好的。”

    過了這么久她也想看看岑晏的反應,隨后沈棠就去拜見長輩,跟岑夫人一起去周家,太夫人沒去,年紀大了受不得熱。

    周夫人極為疼愛這小女兒,及笄禮辦得很隆重,請了不少家族的女眷,周菡也是打扮的端莊秀美,越來越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雖然岑夫人討厭周夫人,還是狠狠夸了周菡一通。

    禮儀談不上繁瑣,但因為天熱又在屋外舉行,即便頭頂綠蔭重重,沈棠還是流了不少汗。

    作為贊者,從頭到尾得保持儀態,她也只能忍著不動。

    好在時間不長,禮畢后,周夫人留自家親戚吃晚飯。

    “大熱天,辛苦你們了,吃頓飯是應該的,”周夫人拉著岑夫人的手,“表弟妹,你可不能推辭啊,我已經讓廚房準備了,你跟阿棠千萬別走。”

    與徐家的事早就泡湯了,周夫人自當要籠絡好岑家的。

    岑夫人還是給了她面子:“我要不答應,你得把我手捏疼。”

    周夫人訕訕松開手:“哎呀,我力氣用大了,你愿意留下就好!”

    謝夫人也來參加及笄禮的,自然與她們一起吃飯。

    豈料中途還未吃完,有丫鬟來稟告,說岑二公子來了。

    就是因為岑晏喜歡上了沈棠,才讓她們母女倆竹籃打水一場空,周夫人的目光立時落在沈棠身上,“嘖嘖”兩聲:“不用說,晏兒定是來接你的……真正是恩愛夫妻,羨煞旁人。”

    沈棠差點嗆到,掩了下唇:“表姨母,你若是使人仔細問問,定知道相公是來接母親的。”

    長輩在此,怎能單獨提她?

    周夫人才覺失言,笑道:“瞧我嘴快,當然了,晏兒最有孝心,當然是把表弟妹放在第一位。”

    兒子兒媳感情好,做母親的只有高興,岑夫人才不會不快呢,何況她也有丈夫陪,朝夕相處,哪里會介意兒子對兒媳的上心?

    故而在垂花門口時,她就跟沈棠道:“你與晏兒一起走吧,我自己坐車回去。”

    沈棠愣住。

    岑夫人笑道:“晚上沒那么熱,回去也不遠,你們兩個邊說話邊散步,多好。”

    小夫妻就該親親熱熱的,想當初她剛嫁給丈夫,也是一樣難分難舍,可惜當年戰亂不斷,他又是驍勇善戰的將才,自是投身沙場了。

    “晏兒,”她看見不遠處的兒子了,招手道,“快帶著阿棠回去吧。”

    “您不跟我們走?”岑晏問。

    岑夫人睨他一眼,暗道裝什么呢,他以前總是晚歸,最近兩三個月卻是時不時準時回來,不是為了沈棠是為什么?她才不打攪呢!

    “去吧。”她快步離開。

    岑晏看向后面的沈棠。

    月光下,她著一件天碧色金繡牡丹春衫,青絲梳成凌云髻,戴嵌寶金簪,雍容華貴中又帶幾分嬌麗,他在第一時間竟沒有注意到花鈿,后來發現了,不由自主輕笑。

    沈棠顰眉:“你笑什么?”

    要么討厭,要么不動聲色,要么夸贊,他居然笑!

    岑晏正色道:“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沈棠:“……”

    岑晏握住她的手:“阿棠,你今日很好看……當然,平日也好看。”

    要說“刷好感度”,岑晏是真的挺會的。

    沈棠撇了撇嘴:“真的嗎?”故意將頭抬起來,“你再仔細看看。”

    “仔細看也是一樣。”

    好吧,看來他是真不介意她貼花鈿了。

    果然喜不喜歡很明顯。

    “母親說讓我們走回去,你覺得如何?”

    “這得看你,如果你愿意,我們就走,你不愿意,我們就騎馬回去。”

    她穿了裙子不說,還是兩個人共騎,走在路上不得被人盯著看?沈棠選擇前者:“就走走好了,可惜已經吃飽了,不然能邊走邊吃。”

    跟逛夜市一樣。

    岑晏道:“我們可以明日晚上來。”

    “你明日也有空?”沈棠忽然有點擔憂,“岑大人,你可不能被感情沖昏頭腦,我可是都指著你……”她壓低聲音,“位極人臣呢。”

    要說野心,沈棠一點不比他少,岑晏捏捏她手指:“你放心,有你這樣的妻子,我絕不會懈怠,你不必擔心這一點。”

    可能是他白天辦事更為效率了?沈棠琢磨著道:“還是等以后吧,天太熱。”連著兩天出來她真不愿意。

    岑晏感覺她是很怕熱的:“那我們今兒也不走了,”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濕的,回去清洗下吧。”

    二人遂掉頭回岑家。

    洗過澡之后舒服多了,沈棠早早上床歇息。

    岑晏則是去了書房,等到亥時方才回來。

    拉起蚊帳時,百般小心,生怕放了蚊子進去又吵醒沈棠,等躺下后,他并沒有睡在本該睡的地位,而是朝沈棠靠近了十來寸。

    也是奇怪,這些天沈棠的睡相一直很好,不,也談不上很好,是真的談不上差,頂多就是手腳伸過來碰到他,這跟他期望的不一樣。

    就在他漸漸要睡著的時候,感覺身側有了動靜,緊接著有個人翻了個身,直接貼到他懷里。

    溫熱跟心跳同時襲擊了他。

    岑晏睜開眼,呼吸在瞬間變得很急促。

    夏天的中衣,料子薄薄一層,將她美好的軀體完全呈現出來,他感覺到了一種致命的誘惑,恨不得不管不顧就在這一刻將她拆吃入腹。

    他連片刻都熬不住,猛地坐起身。

    側間的水流聲響了一會才停止。

    再躺下的時候,男人老實了。

    想象的滋味很美妙,但真的體會到時才知道是煎熬,除非哪一日他們可以圓房……

    有點遠了,別說圓房,連親都沒親到沈棠呢。

    岑晏把念頭甩出去,暗道,不能再想了,不然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

    等到八月,崔含芷很是顯懷了,肚子已經高高隆起。

    沈寧時常趴在上面聽孩子在里面的動靜。

    “要到過年他才出來嗎?”小姑娘好奇的問,“為什么呢?”

    “懷胎十月,就是要十個月才出來啊,”沈棠解釋,“早出來,身體會不好的。”

    “啊,為什么?”沈寧又一陣奇怪。

    “不足月就是會不好。”

    崔含芷聞言一笑,補充道:“阿寧,這就跟院子里的花一樣,花苞還沒結好,你就把它整個摘下來,那么,那花還能不能開出來呢?”

    “開不出!”沈寧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沈棠看向崔含芷:“還是你解釋的好。”

    “畢竟在我肚子里這么多天了,”崔含芷伸手輕撫小腹,“我就覺得這孩子跟花兒一樣,生出來定是極好看的。”

    “你跟阿兄是俊男美女,自然孩子也好看。”

    “你跟致美也一樣啊!”崔含芷打趣。

    沈棠就不知道說什么了,顧左右而言他。

    崔含芷只當她是害羞。

    為照顧好長孫媳,太夫人很早就把康嬤嬤派來了東院,這時提醒崔含芷:“少夫人去歇息一會吧,晚上睡不好,您白天得補足覺。”

    胎兒越來越大,行動不便不說,也容易腰酸背痛,沈棠站起身:“嫂嫂,那我跟阿寧就不打攪你了。”

    “什么打攪,沒有你們陪我,我可悶了,”崔含芷跟康嬤嬤說,“還不困,再等會。”

    話音剛落,聽到岑劭的聲音:“阿芷!”

    “相公,你怎么會在這兒?”

    “出來辦點事,正好有空,回來看看你,”岑劭手里提著幾串紫葡萄,問康嬤嬤,“這能吃了吧?”他早前買吃食回來,康嬤嬤一個都不準給崔含芷吃。

    康嬤嬤輕咳一聲:“果子自然是能吃的。”

    崔含芷笑:“你就非得買嗎?家里什么沒有?”

    “那不一樣,是我心意嘛,就想買點吃的給你,”岑劭讓淡墨去洗葡萄,蹲下身很自然的把手放在她小腿上,“還酸脹嗎?我給你揉揉。”

    這讓旁觀者不太自在,沈棠道:“阿兄,既然你回來了,我們便不打攪了。”拉著沈寧就走。

    “看吧,你把阿棠嚇跑了,”崔含芷嗔道,“一來就揉腳也不管有沒有旁人。”

    “是弟妹臉皮薄,這有什么?我不信致美到時不給她揉腳。”

    崔含芷:“……”

    沈棠回來后坐了會兒,又換上騎射服去騎馬。

    八月氣候適宜,最合適運動。

    一直騎到傍晚才回南院。

    晚上,岑晏忽然送給她一樣東西。

    “硯臺?”沈棠驚訝道,“為何送我硯臺?”

    “因為是你經常用到的東西,你寫字,畫圖,都得需要磨墨,”岑晏把硯臺拿近些給她看,“這是紅絲硯,此石出自青州的黑山紅絲石洞,別處是沒有的,也是我用了好多年的硯臺。”

    名副其實,石上果真有紅絲,觸之也是溫潤細膩,好似美玉一般。

    “看來是很昂貴了。”

    “不昂貴,我會送你嗎?”便宜的根本拿不出手,岑晏強調,“這原本是我自己用的。”

    沈棠笑起來:“看來你挺不舍得,那么為何送我?”

    他目光閃動,視線落到她唇上,還未提,臉先熱,到底是說不出口。

    也是奇怪,明明都習慣直接了,此刻卻……

    “想送就送了,非得要理由?”他把硯臺放下,“你用了一定會喜歡。”

    此前收了那么多東西,區區一個硯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棠道:“既然你如此慷慨,我就收下了。”

    岑晏又教她如何在上面磨墨。

    總是很小心的,生怕磨損了花紋。

    原是他很珍惜的東西,沈棠心頭一動,懷疑他還是有意圖的,只不知為何不說。

    “中秋節你想怎么過?”他問。

    沈棠想了想道:“還是去綺江吧。”

    “去年不是去過?怎么,又想去許愿?”

    “嗯。”

    “今年的愿望會改嗎?”他看著她,心里隱隱有些期待。

    沈棠倒也沒有說得很死:“看我心情。”

    他就笑了。

    隔了一日就是中秋。

    為照顧崔含芷,今年的中秋宴就在東院辦。

    男女有別,就算崔含芷是他嫂嫂,岑晏也是不太去探望的,今日見到卻是吃了一驚,不知不覺嫂嫂的肚子竟如此之大,整個人看起來跟記憶里差別很大。

    有點臃腫,看起來也有點疲倦,總之是談不上光彩照人了。

    “嫂嫂這些天還好吧?”他問兄長。

    岑劭道:“可遭罪了,睡,睡不好,還老是腰酸腿漲的,你沒見我都瘦了嗎?我也跟著睡不好……好在就快生了,等生下來她就輕松了。”

    岑晏:“……”

    他腦中忽然浮現出沈棠懷孕的樣子。

    怪不得她不想圓房,原來真的挺折磨人的。

    吃飯時,又聽康嬤嬤提醒崔含芷,這不能吃那不能吃,肥美的螃蟹碰都不能碰,岑晏就瞅了一眼正在專心對付螃蟹的沈棠,心道,還是晚點圓房吧。

    今年太夫人不想出去玩,岑定方夫婦就留著陪母親,讓岑晏帶著沈棠沈寧去綺江玩。

    沈棠稍作整理,就打算走了。

    岑晏忽然叫住她:“等等。”

    “怎么?”她看一眼自己,“何處不妥嗎?”

    “嗯,少一樣東西,”他走去鏡臺那里,選了枚魚形花鈿,“我給你貼上。”

    比起花,他覺得這魚更合適,可可愛愛的。

    沈棠“噗嗤”一笑:“你來真的啊?”

    居然要給她貼花鈿。

    “此事還能有假的?”他走到她跟前,一只手托起她下頜,另外一只手小心將花鈿貼在額間,而后又用指尖輕輕按了按,生怕它掉了。

    貼好了,也不舍得放開,細細打量。

    從遠山眉,白里透紅的臉頰,再到唇上。

    那唇一如既往的誘人,櫻桃般的色澤,微微翹起的唇角,仿佛生來就是讓人親吻的,他指腹在那唇上游移,喉結滾動,眼神幽深,越來越靠近,呼吸都滿是纏綿的味道。

    沈棠沒料到他貼個花鈿會這樣的欲。

    在這一刻她被蠱惑到,竟沒有阻止,也沒有動,任由他的吻落了下來。

    第45章 045

    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別說親吻,就是在一張桌上吃飯都難以下咽,故而岑晏的唇一碰觸到,沈棠就明白,她對這個人是挺有好感的。

    大抵是這陣子他表現不錯,是個合格的男朋友,所以沈棠沒有叫停,想看看他親得好不好,如果不好,讓她反感,以后可就沒得親了。

    但他是輕柔的,青澀的,就算突然有了控制不住的沖動,也只在唇上徘徊,在她唇角,唇珠上來回流連,極盡溫柔。

    而后沈棠感覺到他的手落在腰上,將她微微托起,變成更好親吻的姿勢。

    屋內靜寂,能聽到窗外秋蟲的鳴叫,也聽得到他靠近過來,胸腔里的心跳聲,像小小的擂鼓敲在耳邊,讓沈棠的心也不自禁跟著跳快起來。

    這時吻忽然往下,落在她下頜上,接著又是臉頰,耳邊……

    仿佛是要吻遍她整張臉。

    沈寧在外面叫道:“阿姐,姐夫,你們在干什么?獻春不準我進來呢!”

    岑晏像從美夢中驚醒,猛地抬起頭。

    面前的女子已經被他親得妝都沒有了。

    想說什么,又不知說什么,他手指輕觸她唇角:“阿棠,我……剛才真的忍不住……”話說到一半,想起沈棠沒有阻止,又是心花怒放,眸中全是笑意。

    跟以前相比,他笑的次數越來越多。

    此刻在她面前也像個少不更事的人,完完全全表現出了在這方面沒有經驗,沈棠有點好笑,指揮他:“你去向阿寧解釋,我要收拾一下。”

    岑晏明白,快步出去。

    到得門口,他取出手帕擦了擦唇,攤開一看,發現有淡淡的粉色。

    見到姐夫,沈寧皺著眉頭問道:“姐夫,阿姐呢?說好要走的!”

    “我們遲到了,阿寧,是我不對,讓阿棠耽擱了,你再等一等。”

    “哦?你做什么讓阿姐耽擱了?”

    肯定不能提“親吻”的事,岑晏道:“我剛才給阿棠貼花鈿的時候不小心弄花她的妝……”

    沈寧“噗嗤”一聲:“原來如此,姐夫你真是笨手笨腳呢,貼個花鈿都貼不好。”

    “是,我以后會好好學一學的。”

    說話間,沈棠已經出來。

    沈寧盯著她看:“這個花鈿就是姐夫貼的呀?”

    原來他用這件事做借口。

    沈棠朝岑晏瞄了一眼:“是你姐夫貼的,”拉住妹妹的手,“我們走吧。”

    她跟沈寧坐車,岑晏騎馬。

    路上熙熙攘攘,前往城門口的車馬絡繹不絕。

    他坐在馬背上,卻仿佛聽不到人聲,腦子里全是剛才親吻的事。

    日思夜想的事,終于做成了,可不知為何,仍不滿足,才親過,又想親,若非顧及沈寧,他恐怕就要忍不住下馬鉆到車廂里去了。

    想了一路。

    沈寧去年跟謝慶珍放了河燈,到得綺江后下了車也叫著要放河燈,岑晏轉頭吩咐了吳鉤一句。

    吳鉤一下買來了一百只河燈。

    沈棠:“……”

    這是瘋了嗎?誰會放這么多河燈?

    沈寧卻很高興:“呀,這全部放下去多好看啊!”

    “吳鉤,你看著阿寧,別讓她碰到水,”岑晏半蹲下來,揉一揉沈寧的腦袋,很溫柔地道,“阿寧,你在這里放河燈,我跟阿棠有事相商。”

    “好。”沈寧點點頭。

    “要商量什么事?”沈棠問。

    岑晏沒答,緊握她的手走入旁側的樹林中。

    奇奇怪怪的。

    沈棠又問:“到底什么事啊?”

    他忽然停下來,托起她下頜就親了上去。

    她嚇一跳,手抓住他衣袖。

    居然又要親他,還躲到這里來……

    也是,如果被人看到總是不好的。

    可他也太急了吧?

    沈棠正想著,就感覺后背被抵在了樹干上,他的吻忽然變得洶涌起來。

    不再是輕柔的描繪,而是開始探索,急切的仿佛在尋找什么。

    沈棠忍不住掙扎了下:“你,你也太……”

    她一張口,就被他趁機侵入。

    唇舌瞬間交融,更加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原來是這樣……

    岑晏終于明白了什么叫親吻,難怪剛才不滿足,他也聽過人說起“親嘴”,但沒往深處想,兄長送的圖畫,也沒畫得那么細,他全身滾燙不止,捧著她臉的指尖幾乎在發顫,可卻不能停止。

    他在唇齒間啃咬,舔舐,像吃到了世上最甜的果子。

    要將它的甘甜吮盡。

    腳下忽然一痛,竟被沈棠踩了一下。

    岑晏頓時就松手了。

    沈棠瞪著他:“你是不是想把我舌頭親破!”

    “破了嗎?”他一驚,“我并沒有怎么用力……真破了?”又握住她肩膀,“給我看看。”

    還沒破,但他再親就要破了。

    之前說他沒經驗,結果第二次他就游刃有余!

    “反正不能再繼續親,”沈棠道,“我也不想再待在這里。”

    晚上的林子看著陰森森的。

    岑晏其實還在意猶未盡,但沈棠已經不肯,自然作罷。

    “也沒有旁處可去……下回我會記得提前有個準備。”

    沈棠好笑:“下回也得這么急吼吼的?”

    急吼吼嗎?

    岑晏掃了一眼沈棠的臉。

    略有些薄紅,但不是那種害羞,換做別的女子,被按在樹上親只怕此刻已經說不出話,而沈棠有空數落他,顯然是沒有意亂情迷的,他有些失望,沉默了會道:“可能是我太喜歡你,阿棠。”

    喜歡就會失去分寸,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她黏在一起。

    沈棠看著他泛紅的臉,放過他了:“我們也去放河燈吧……一百只,靠阿寧一個人得放好久。”

    “不這樣怎么親你?”他道,“當時也只想到這個辦法。”

    沒有機會創造機會是吧?

    沈棠哼道:“狡猾!”

    他又笑。

    二人走回江邊。

    沈寧果然才放了二十幾只。

    因為每只河燈都要先點上蠟燭的。

    “阿姐,你跟姐夫商量好事情了?”她問。

    “嗯,”沈棠在她旁邊蹲下,拿起一只河燈,“阿寧你放了這么多只,有沒有都許愿?”

    “啊?都要許愿嗎?慶珍姐姐都是放著玩的,不過我許了一個愿,”沈寧嘻嘻一笑,“我希望跟阿姐……”

    “噓,別說,說了就不靈了。”

    “哦,那我不說了。”她許愿跟阿姐永遠相親相愛。

    沈棠也將河燈放入江中。

    愿望呢?

    她去年是希望在意的人平平安安,而今,她想,仍然一樣,在意的人平平安安,比起去年,是多了整個岑家,還有謝家,周家,大家都平安。

    月光灑在她臉上,泛著細碎的光。

    岑晏心想,她的愿望里有沒有他呢?

    如果沒有的話……

    不,應該會有,他們都吻過了,如此親密,他不信自己不能在沈棠的心里占一個角落。

    但饒是如此,他平生第一次也放了河燈。

    男人面色虔誠,嘴唇微動,顯然也在許愿,這讓沈棠由不得瞥了他一眼

    “我記得你說過不信這些。”她道。

    岑晏把河燈放入水中:“是不信,但我希望我錯了。”

    他側過頭看向沈棠:“如果我錯了就好了。”

    江上的光仿佛落入了他眼里,異常璀璨。

    沈棠還未說話,就被沈寧打斷:“哎呀,慶珍姐姐又來了,阿姐瞧!”她指向不遠處。

    果然謝慶珍年年中秋都來呢。

    不過今年他們買的河燈多,所以沈寧邀請謝慶珍一起來放河燈。

    謝慶麟驚訝:“二表哥你買這么多河燈啊?”

    “嗯,阿寧喜歡玩。”

    是嗎?

    謝慶麟朝沈棠看了看。

    恐怕不是為沈二姑娘,而是為了討二表嫂歡心吧?他聽妹妹說二表嫂參加周二姑娘的及笄禮,二表哥都跑去周家接人,不過也正常,誰讓二表嫂生得好看呢,又能干,開的馬具店已經能與周記齊名。

    將來他娶妻,定也要娶個像二表嫂這樣的。

    雖然知道表弟不會有歪心思,但這樣看著自己妻子,未免讓岑晏不快,不動聲色上前半步擋住他視線:“表弟你可準備參加科舉?”

    “我?”謝慶麟連連搖頭,“不參加,我跟大表哥一樣謀個翊衛隊里的官職就好了……我怕我落榜。”

    “你還是試一下吧,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盡管說,翊衛隊隨時可以去,不著急。”

    謝慶麟想了想,點點頭:“好。”

    等回南院時已經是亥時。

    沈棠很困了,馬上清洗歇息。

    迷糊中,感覺自己被男人按到了懷里。

    她嘟囔道:“不是一人一條被子的?你干什么……”

    “不是要圓房,別擔心,就是想抱抱你。”

    不圓房就好說,至于抱么,親都親過了,抱算什么?

    八月也有些涼了,她感覺他懷里很暖,便漸漸睡著了。

    然而岑晏又失眠了。

    根本就不能抱!

    一抱她,他就血氣翻涌,腦中全是亂七八糟的想法,此刻他真的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很危險的人,然而沈棠竟就這樣睡了,完全沒想過他會不會……

    也是,寫了協議,她大概真覺得那是個依仗。

    幸好他也想遵守,不然真要了沈棠又如何呢?他們是夫妻,外人看來,他要她是理所當然的,至于協議,沈棠的那份協議就在放嫁妝的庫房里,一找就能找到,而他的那份,沈棠永遠都找不到。

    他的欲念呼之欲出,既狂熱又邪惡。

    但他到底沒做什么,將沈棠還給了她自己的被子。

    還是先各蓋各的吧。

    *******

    因兒媳婦瞧著過年前后就要生產,故而岑夫人已經將穩婆請入了府內,也與擅長婦人科的大夫聯系好了,如果有事,隨時能接他來岑家,還有奶娘也在留意。

    岑定方遞給妻子一碗燕窩羹:“阿芷要生了,你也辛苦了。”

    “我這點辛苦算什么,倒是阿芷吃了不少苦頭,她性子好,都沒說抱怨的話。”

    妻子也一樣,從來沒抱怨過,還替自己生個兩個兒子,岑定方握住她的手:“婉華,當年我都不在你身邊……”

    “過去的事了還提了作甚?你沒有陪著我,但你救了多少百姓的命,我能平安生下劭兒跟晏兒,定是你在給我積福呢!”

    他這妻子真是好的無可挑剔,岑定方抱住她:“我上次跟劭兒說,什么都是我自愿的,誰也不欠我,但老天看在眼里,就把你給我了,我這輩子有你就無憾。”

    岑夫人輕撫他的白發:“你知道就好,所以要長命百歲,多陪陪我!”

    “當然。”他低頭親親妻子的臉。

    窗外下起了小雪,像春日里的柳絮般四處飛舞。

    袁翠巖穿上披風準備回去,臨走時看一眼岑晏:“今兒又晚回了?致美,不是我說你,既然心系你家夫人,下衙后就別惦記這里的事情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對沈棠的喜愛,但這人還是冥頑不靈。

    岑晏道:“兩回事。”

    勸是勸不了的,一旦他盯上誰,總會有所行動,袁翠巖其實心底還是佩服的,說道:“行吧,那你慢慢忙,我先走了。”

    他關上門。

    岑晏翻開手里的卷宗,上面赫然寫著戶部尚書任通的名字。

    任通寒門出身,考中進士后得了縣尉一職,早年也是兩袖清風,后來在官場幾度沉浮,難以維持初心,終究是走了偏道,而戶部是掌管大梁錢糧之處,任通無異于是碩鼠掉入米缸,他定要除之。

    這日他很晚才歸。

    沈棠此時都要睡覺了。

    他走過去,摟住她的腰就吻上她的唇。

    身上寒氣逼人,沈棠捶了他兩下:“雪都掉下來了,也不先換身衣服。”

    “嗯,那你先別睡。”

    沈棠:“……”

    等他換好清洗好,沈棠已經睡了。

    只不過湊近了看,她睫毛輕顫,顯然是裝的。

    岑晏就俯下身親她。

    沈棠死都不睜開眼,也不啟唇。

    他就去吻她脖頸,兩只手也不老實,伸入她腰間。

    沈棠裝不了了,狠狠掐了他一下。

    “讓你等著我,你不聽,”他將她抱在腿上,一邊親一邊道,“裝也裝得不像……下回將你脖子練練好,不怕癢了可能還有用。”

    煩死了。

    她惱道:“你現在就是個親親狂魔。”

    “嗯?什么?”

    就是一見到她就要親,停不下來的意思。

    不過好在他親吻的功夫不錯,口氣也清新,她倒還能接受……

    說起這個,也有個好笑的事,親著抱著到后面,最難受的都是他,有好幾次她都以為他要提圓房,結果都沒有,當然,就算他提了,她也不會答應。

    她還沒做好準備呢。

    果然岑晏親著親著,呼吸又重了,整個人就像燒著了一樣,但他仍沒放手,氣息噴在她脖頸,潮濕又熱烈。

    他啞聲道:“阿棠……”

    終于要提圓房了不成?

    沈棠豎起耳朵:“怎么?”

    他并沒有說“圓房”,而是貼著她耳朵問:“阿棠,你可會難受?”

    “……”

    太突然了,沈棠整個愣在那里。

    因為答不上來,這讓岑晏捕捉到了一些東西。

    他是人,沈棠也是人,人都有欲望,沈棠憑什么沒有呢?他們親熱的時候,她有時也會輕喘,身上也會顯得很燙,她定也會難受的。

    難道要圓房嗎?

    不,圓房了就會有喜,還是算了。

    岑晏放開她:“睡吧。”

    討厭,突然問這么敏感的問題,然后就說“睡吧”,沈棠心想,她竟被問得有點清醒。

    不過就算難受又怎么樣,難道要她教他不成?她閉上眼睛,反正她不會圓房的。

    *******

    岑家今年的年末熱鬧中又透著緊張,因為知道崔含芷這幾日就要生了。

    而岑劭是其中最緊張的一個,老是問妻子感覺如何。

    崔含芷道:“我沒事都被你問得有事了!”

    岑劭就跟弟弟訴苦。

    “莫名其妙的老做噩夢,嚇死我了……都怪我打聽生孩子的事,結果聽到些不好的,不過阿芷身體很健康,對吧?肯定不會有事。”

    一向大咧咧的兄長竟被折磨至此,岑晏安慰他:“當然了,我看嫂嫂跟平常沒什么兩樣,再說,母親請的穩婆是京城最有經驗的,阿兄不必擔心。”

    “是了,是了,致美你說得對,”岑劭點點頭,又突然道,“我還是去廟里一趟吧。”

    他要給妻子祈福。

    人遇到自己無法掌控的事,就會開始對神佛抱有期望……

    他那日許愿也是,希望沈棠能跟他白頭偕老。

    不說什么喜不喜歡,他堅信沈棠只要能長久地待在他身邊,他們必然會相愛的。

    岑劭說完就立馬出了府邸。

    結果他還沒從廟里回來,崔含芷就發動了。

    岑夫人著急:“這孩子,關鍵時候跑去上香……”她趕緊派人去找。

    沈棠跟沈寧都陪在崔含芷身邊。

    沈寧不知道害怕,笑瞇瞇道:“那朵花要開了呀。”

    用了崔含芷曾用過的比喻。

    崔含芷笑了,揉揉她的腦袋:“是的,要開花了。”

    她曾夢到一片花海,極美。

    沈棠則跟她說:“阿兄不知道多擔心你,白天晚上都記掛,這不去廟里上香了,許是神仙見他誠心,顯靈了,讓嫂嫂今日就平安生下孩子呢。”

    這番話多動聽,崔含芷眼眶微紅:“阿棠,我跟孩子都會沒事的。”

    沈棠鼻子一酸:“當然了,你最好快點生下來,我還要跟你去騎馬呢。”

    穩婆此時跟康嬤嬤吩咐丫鬟做準備,她們都不合適再留在房里。

    看著門關上,沈棠忽然落下淚來。

    沈寧奇怪:“阿姐好好的為什么要哭啊?”

    “高興,快見到嫂嫂的孩子了。”她哄妹妹。

    岑晏過來時看到她眼睛紅紅的,就將她拉入懷里:“怎么還哭了?瞎擔心,我岑家包括岑家親戚,哪個女子不是平平安安的?別害怕。”

    她把臉貼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

    這還是嫂嫂生孩子,她都哭,要是換成她,得嚇的哭成什么樣?

    他更加不會提圓房了。

    岑劭趕來的時候已經見不到妻子。

    他手里拿著符,急得跺腳:“我還沒來得及給阿芷!早知道我早些時候去了!”

    岑夫人看長子著急,就讓丫鬟推開一點窗:“把這符拿去給阿芷。”

    太夫人笑道:“還是你機靈,瞧瞧劭兒跟丟了魂似的,一點辦法都想不到,”又看一眼二孫兒,“那個又在忙著安慰阿棠,這孩子,以后阿棠若是有喜了,怕也是跟劭兒一樣丟了魂的。”

    長輩們都沒有小輩們那么擔憂,她們都相信崔含芷可以挺過去。

    時間很漫長,岑定方也過來看了好幾次。

    好在最后是順利的,嘹亮的哭聲從房內傳來,將所有人的臉色都點亮。

    岑劭等不及穩婆出來,急著就闖了進去。

    門大開,眾人都瞧見了一盆血水。

    沈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嫂嫂,你還好嗎?”

    “阿棠……”崔含芷在里面回應。

    平安了,她眼圈又是一紅。

    岑晏揉揉她的肩頭,心中滿是憐愛。

    “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穩婆大聲宣告,恭喜岑家眾人。

    長輩們都很高興,馬上就吩咐下人把好消息帶去崔家,謝家等親戚家。

    這一日是十二月二十八。

    兩日后就是春節了。

    岑晏字寫得好,親手寫了好些春聯,讓小廝貼在門匾上。

    “去年過年都沒跟你說幾句話,今年不一樣了,”他將沈棠擁在懷里,“我們抱一整日吧。”

    陷入愛情的人會說傻話,岑晏現在就處于這個階段。

    沈棠未免好笑,伸手捏他清俊的臉:“岑大人你能不能清醒點,我們還要守歲的,你在長輩們面前也這么抱我?再說,我要去看我的侄兒了!”

    侄兒的名字叫岑恬。

    恬,安也靜也,有恬淡之意。

    看來老爺子是希望這孫兒可以淡泊名利的。

    她想要推開岑晏,去東院。

    誰料男人不止沒松開,還彎腰將她橫抱了起來。

    她“啊”地一聲,下意識環住了他的脖頸。

    眼角余光瞥見院內的丫鬟婆子們都識趣的避開。

    “大白天的……”

    “我也就這幾日白天有時間,等過完年又要忙了,”他低頭封住她的唇,“所以這幾日你就忍一忍,不是想要我‘位極人臣’嗎,你總也要付出點什么。”

    看來他是盯上哪個大貪官了。

    沈棠閉上眼,沒有再拒絕。

    反正難受的也是他。

    男人從院外吻到屋內,最后將她放在書案上。

    他兩只手撐在她身側,強硬分開了兩條腿,以便更好地親吻她,這架勢不得不讓她想起某種“play”,只是,他從來都沒有提圓房的事,這樣對他真的好嗎?

    不過如此濃情蜜意,也真是有點心旌搖曳,她的耳朵也不禁紅了。

    不知親了多久,男人忽然將她抱下:“你還是去看嫂嫂跟恬兒吧。”

    果然是在折磨他自己吧?沈棠“噗嗤”一笑。

    被她笑,岑晏更難受了,好像有萬千螞蟻在啃咬他身子。

    不行,他一定得找到不圓房也能滿足彼此的辦法!

    第46章 046

    岑恬生下來時有六斤多重,當真是白白胖胖。

    不,紅紅胖胖,還沒有開始變白呢,但崔含芷喜歡的不得了,沈棠去的時候,正看見她抱著孩子,滿臉都是疼愛,完全就是看心肝寶貝的表情。

    沈棠可以理解。

    辛苦懷胎十月,與孩子的父親感情又好,冒著這么大的危險生下他,怎能不喜愛?換做她也是一樣的。

    “嫂嫂,你還在休息,還是少抱一會恬兒,小心傷到手,”沈棠道,“我來吧。”

    康嬤嬤也說:“少夫人,您不聽我的就多聽聽二少夫人的,您坐月子,就是要少受點累。”

    “好好好,”崔含芷接受意見了,“我會少抱他的,畢竟還要跟阿棠去騎馬呢。”

    康嬤嬤很欣慰:“這樣才對!”

    沈棠抱起了恬兒。

    小家伙才吃飽,睡得很香甜。

    不過太小了,實在看不出長的像誰,沈棠指尖輕輕碰了碰小家伙的臉,有個念頭冒出來,如果哪一日她跟岑晏生了孩子,大概也是這樣的吧?

    想著又搖頭,明明她沒做好準備的,怎么就想到他們的孩子?大抵是剛才被親得太久了,頭暈……

    別說古代,就是幾百年后女子生了孩子這輩子都要操心到老,當然,如果是沒有好心腸的,那必然不會操心,生下就可以不管了,但這樣對孩子又不公平。

    總之,是個很累心的事。

    希望這小家伙在成長的過程中平平安安,性子也乖乖的,可以讓崔含芷輕松點吧。

    她在東院待到午時才回去。

    過年,當然是一家子一起吃飯。

    她收拾一下后看到岑晏還沒有出現,一問丫鬟,說是在書房。

    大過年的還看書,真是勤奮!

    她走去書房。

    岑晏耳力靈敏,聽到腳步聲到了門口,立刻就將圖書合上收起,所以沈棠什么都沒看到,只瞧見他臉頰似乎有點紅,不過沒有多想,只道:“得去寧安堂了。”

    “嗯。”岑晏站起身。

    到寧安堂時,聽到岑劭在說爆竹的事。

    “恬兒不知道會不會嚇哭,今年就少燒一些吧。”

    已經是有慈父的樣子。

    太夫人好笑:“小孩子哭一哭有什么,你倒是心軟成這樣,不過少燒點也行。”

    這個時代還沒有發明出火藥,故而過年時的“爆竹”真就是燒竹子,使得竹子發出“啪啪”聲,有錢人家燒得比較多,更為喜慶。

    沈棠心想,可惜她不了解火藥,不然在古代就成為文明家了。

    用到火藥的地方非常之多,別的不提,光在軍事上運用成功的話,都會讓大梁橫掃整個世界……

    她正胡思亂想時,不知岑晏正盯著她瞧。

    為了尋找辦法,他去翻了兄長在他成親之前送給他的圖畫:當時他看了幾幅就受不了,而今再看,秉著認真學習的想法,愣是看到了最后。

    不得不說,還挺有用。

    他眼神漸漸炙熱,呼吸也略重了些。

    不行,得再忍忍,今晚是不行了。

    他們要守歲,非得等到子時再睡的,到時沈棠定然困得不行……

    果然如他所料,接近子時的時刻,沈棠就呵欠不斷,至于沈寧,因為年紀小熬不住,早就去睡了,所以等燒過爆竹,迎來新年,長輩們也去歇息后,他就抱著沈棠回了南院。

    她兩只手摟著他脖頸,呢喃道:“我重不重?最近吃得多,好像真的有點胖了。”

    大冬天,為了抵抗寒冷,岑家的廚子又有手藝,胃口不自覺就變好。

    “不重,”他掃了一眼懷里的身體,“比我輕多了。”

    “那是你長得高,”沈棠嗔道,“這也能比?”

    “反正我不覺得重,你看我抱得多輕松,”他低頭親一親她的唇,“如果哪天我抱不動了,你就是過重了。”

    憑他那手勁,她得長到兩三百斤才行吧?沈棠噗嗤一笑。

    實在是太晚了,二人清洗過后立刻歇息。

    沈棠沾到枕頭就睡了。

    過年時分,家家戶戶都是歡樂的,即便過了子夜,仍然還有人家在燒竹子,似乎持續到了早上,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沈棠就做了好些夢。

    夢里光怪陸離,什么場景都有。

    有她前世的事情,她的父母,也有她的前男友,她甚至夢到跟季景澄吃了一頓飯,后來又轉換到了古代,她嫁給岑晏,新婚之夜,他一點兒都不矜持,挑起紅蓋頭后就親她。

    她很驚慌,覺得這男人也太開放了。

    然后他就把她平放在了床上。

    吻落下來。

    臉上,耳朵,脖頸,肩頭,沒有一處是沒親過的。

    她的衣衫不知何時被扯開了……

    很熱,感覺也很奇怪,她想推開他,可雙手無力,就算碰觸到,也使不出一點勁,更可怕的是,她漸漸竟不再排斥,還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那聲音溢出口,她就醒了。

    感覺掌心里有什么東西,低頭一看,竟發現是岑晏的頭發。

    而他的人,在被中。

    沈棠驚呼一聲坐了起來。

    中衣是散開的,被親吻過的痕跡赫然在目。

    “岑晏!”她忍不住叫道,“你,你……”

    他從被中出來,臉頰被熏紅了,嘴唇染了層水光,格外艷麗。

    沈棠沒眼看,低頭攏中衣。

    岑晏按住她手背,柔聲道:“難道我做得不好?”

    她當然明白他做了什么。

    說實話,有這種服務意識的男人不多,他還是個古人……

    她只是嚇了一跳,本能的反應。

    “阿棠,要不你再試試?”他道,“我只是想你高興。”

    他在這方面是不太懂的,但剛才在探索中發現了沈棠的愉悅。

    沈棠臉一陣紅:“你怎么……你真不覺得有什么嗎?”

    “不覺得,”不能圓房,那只能如此,有什么呢?難道他會嫌棄……嗯,起初是有點抗拒的,但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要喜歡她的全部?岑晏道,“我覺得你哪里都很好看。”

    這家伙現在真會說情話,但沈棠準備下床了:“時辰不早了,得去拜年呢。”

    “還早,祖母定是沒有起來呢,”祖母年紀大了,守歲之后肯定要多睡一會,他拉住沈棠,“既然你不想再試,那就照顧下我吧。”

    “什么?”她一怔。

    他將她的手放到了被子里。

    看來是偷偷學過了……

    沈棠啐道:“不要臉。”

    被罵就被罵了,岑晏此刻關心的不是“要不要臉”的事,而是他這些日子的煎熬終于有了解決的辦法。

    過了許久,沈棠的手才得到解放。

    岑晏替她洗干凈后道:“阿棠,我們現在算是真正的夫妻了吧?”

    男人的表情心滿意足。

    沈棠很是驚訝。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圓房后才是夫妻,怎么他竟覺得已經是夫妻了?他能做狀元,腦子肯定不差,怎么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她沒有問。

    他不圓房,她樂得如此。

    沈棠點點頭:“算是吧。”

    他就笑,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在給長輩們拜年之后,岑晏又跟兄長去朝賀,給天子拜年。

    此后的幾天,他就沒有消停過了,好像一個發現“新大陸”的孩子,樂此不彼。

    不過在上衙后又成日看不到人。

    知道他要抓貪官,沈棠自然不會抱怨一句,她自己也有許多事情做,除開店鋪的事,她要教妹妹,她要管南院內宅的事,她還要跟崔含芷出去騎馬玩。

    沒有一天是不充實的。

    在二月月底,戶部尚書任通被逮捕,經審問之后,定下專營私產,貪財納賄,排除異己等罪,被天子賜死。

    同時間,岑晏升官了。

    只他沒想到,竟是做了四品宿州刺史。

    宿州也是繁華之地,但近幾年屢出貪官,許是要他整肅治理。

    他當然是義不容辭的,但是沈棠……

    他已經可以想象出沈棠的反應,她定是不肯去,她定是會說,“我的馬具店在京城,我肯定不能走,我的田也在這里,我舍不得嫂嫂。”

    如果沈棠不去的話……

    他這官,真不如不升!

    第47章 047

    好消息傳到岑家的時候,沈棠正跟崔含芷在城外。

    崔含芷自從有喜之后就沒出過門,整日待在東院,著實憋壞了,正好現在春光明媚,花紅柳綠,便時常跟沈棠兩個人去策馬游玩。

    今日騎到桃花塢,二人著鮮艷的騎裝,都是花容月貌,坐騎也神駒,引得路人紛紛相看。

    一路疾馳,實在是暢快,沈棠額頭都溢出汗來,不過崔含芷在外面不會待太久,畢竟心系家中幼兒,故而欣賞了會桃花二人便又回去了。

    到得門口,就聽看門小廝報喜:“二少夫人,二公子升官了!”

    那戶部尚書被抓之后,沈棠就猜測岑晏會升官,故而并不算驚訝,倒是崔含芷滿臉驚喜:“是嗎?升什么官了?”

    “宿州刺史,四品大官!”

    “什么?”沈棠卻顰眉,“宿州?真是宿州嗎?”

    “是,少夫人您沒聽錯,是宿州。”

    居然是宿州……

    離京城得有好幾百里吧?這天子怎么回事,岑晏既是能臣,為什么不留他在京城?調到那么遠的地方,真的不是懲罰?沈棠大為不滿。

    崔含芷看出來了,安慰她:“圣上是信賴致美才讓他去宿州,那宿州以鹽業,造船業,鑄錢業聞名,何等繁華,而刺史是監察一整個省的……阿棠,你在京城已經待了兩年,如今去宿州體會下當地的風土人情,也是好事。”

    “但我不想去。”沈棠脫口而出。

    崔含芷愣住:“你不去?”

    “是啊,我怎么去?我的店是開在京城的。”

    這個理由一點都不充足,崔含芷覺得沈棠只是開玩笑,他們夫妻恩愛,一方要去宿州,另一方怎可能不去?何況,沈棠也沒有雙親要盡孝心,亦沒有年幼的孩子要撫養,就算有個妹妹,也可以帶著一起去。

    當然,她肯定會不舍得沈棠,但沒道理要他們夫妻分開。

    崔含芷道:“祖母,父親母親肯定都高興極了,我們去寧安堂吧。”

    如此年輕就當上了刺史,長輩們簡直是歡天喜地,尤其是太夫人,兒子本是位高權重,致仕后岑家光芒漸淡,而今次子又光耀岑家門楣,怎不讓人欣慰?不過他有些不舍得:“宿州離得遠,很快就得出發了吧?這一去,最少兩三年瞧不見晏兒了。”說著就抹眼睛。

    岑定方勸老娘:“兩三年而已,比起我去打仗不知好多少,您就別傷心了。”

    太夫人拍了他一下:“你也知道啊?不過拿去跟沙場比,自是另當別論,好在晏兒有能力,將宿州治理好了,圣上肯定又會將他調回京城。”

    這孩子還是從來不會讓人操心的。

    “阿棠,你現在就準備收拾行李吧,你們要去那么遠的地方,東西肯定不少。”

    沈棠:“……”

    太夫人沒有問過她就已經幫她做決定了。

    只當著三位長輩的面,她實在不好反對,便應了一聲。

    岑晏是跟岑劭一起到家的。

    升遷的令已經下來,他不能再待在察院,就將手頭的事交代給袁翠巖,二人互相道別后,他在門口遇到來找他的兄長,便一同回去。

    岑劭興高采烈,與有榮焉:“致美,你的辛苦終于沒有白費……圣上真是知人善任啊,不過宿州有點遠了,等你回來,恬兒早就滿地跑了!”

    岑晏卻是心事重重。

    都是有關于沈棠的心事。

    這些日子他們好似感情不錯,但都是他主動,其實沈棠是被動的,所以在升官的剎那間他就生出了擔心,如今也沒心情與兄長說什么,只道:“等我離開京城后,得勞煩阿兄照顧祖母跟父親母親了。”

    “這是當然,你放心去吧。”

    兄弟倆到達府邸后,也是先去給長輩們請安。

    岑夫人問:“可定了何時走?”

    必然要準備餞行宴的。

    “三日后。”

    “好,剛才老太太已經讓阿棠去準備行李,你自個兒也看看可有遺漏的,再多多休息,這路途可勞累呢,光是騎馬坐車也得要二十日左右。”

    居然已經吩咐過了,岑晏問母親:“阿棠可說什么?”

    岑夫人一怔,又笑:“你升官她當然高興了,還能說什么。”

    聽起來是沒拒絕。

    是不想拒絕長輩,還是……

    岑晏想問清楚,告退后就馬上去了南院。

    丫鬟們已經在收拾,他掃了一眼,發現都是他平日里要用的東西,穿的衣物,而沈棠的一件都沒有,他馬上就知道了她的想法。

    果然是不肯去的。

    雖然預想過,但真實發生了,岑晏還是很難接受。

    沈棠知道他回了,卻是笑著來恭喜:“一下就做了四品官,不愧是狀元郎呀!”

    他看向她,眸色是有些冷的。

    沈棠呆了呆。

    他徑直上去握住她的手,將她拽入里屋。

    怎么突然生氣了?沈棠奇怪:“你都抓疼我了!我剛才是在夸你,你卻給我臉色看,怎么,難道我說錯了不成?我夸你還有錯?”

    “你也知道疼!”他手指一點沒放松,“你是不是不打算收拾你的東西?”

    哦,原來是因為這個。

    沈棠道:“你是去宿州監察巡視,又不是去游玩,我沒必要跟著,再說,我的馬具店……”

    “你的馬具店有多重要?”岑晏打斷她,“比我重要嗎?不過是一個店,這些天都是晚茶打理的,你繼續交給她又怎么樣?你的田也有人管,到時候掙到錢了自然會給你!”

    簡直是咄咄逼人,沈棠不快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走,再說,走不走是我的事,你憑什么幫我做決定?祖母又憑什么幫我做決定?”

    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想讓自己的手掙脫出來。

    看來是惹到她了,可只有她有脾氣嗎?他難道沒有?

    這些日子他自問已經做到最好,結果沈棠并不領情,還真的不肯去,他會好受嗎?她到底有沒有為他考慮過一絲一毫?

    岑晏的手好似鐵鉗。

    沈棠沒辦法掙脫開,氣道:“你有本事一直抓著。”

    他不說話,但真就一直抓著。

    兩人僵持了一會,岑晏道:“沈棠,如果你不去,我不會去上任的。”

    沈棠目瞪口呆。

    他在說什么?

    哄人玩呢?他不去,那就丟了烏紗帽了,她才不信!

    沈棠道:“不去就不去好了。”

    岑晏突然放開她,走到外面吩咐丫鬟:“先別收拾。”

    丫鬟們愣住。

    但公子下令,自是要聽從的,便都停止了。

    岑晏回頭又跟沈棠道:“我不是嚇唬你,我真不會去。”說罷就去了書房。

    竟然來真的嗎?

    他瘋了吧?

    真是的。

    不去就不去,嚇唬誰呢,又不是她丟烏紗帽!

    沈棠也沒留在南院,去了妹妹那里。

    從窗戶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岑晏見她氣沖沖的,忽然又有點后悔,如果自己語氣好一點,是不是可以令她改變主意?可當時他很生氣,突然就不能控制住。

    可能是有點心灰意冷。

    沈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嗎?她知道他要去宿州,可是一點都沒有不舍?

    而沈寧那里也知道姐夫要去宿州的事了,已經讓明嫂收拾行李:“阿姐,聽說那里只比京城差一點點,應該也有很多好玩好吃的。”

    沈棠訝然:“你竟然想去?”

    沈寧奇怪:“阿姐跟姐夫那么好,阿姐肯定要去,我跟阿姐好,我肯定也要去啊。”

    “你舍得你的慶珍姐姐?”

    沈寧猶豫了一會:“不舍得也沒辦法,在阿姐跟慶珍姐姐之間,我肯定選阿姐。”

    這孩子居然已經做出了決定,沈棠沉默會道:“我也未必會去……”還沒說完,旁邊的明嫂跳了起來,“您怎么能不去?二公子這條件,一個人去宿州,您不怕他納妾?您信不信,您不去的話,太夫人得給二公子找個通房跟著去!”

    沈棠:“……”

    明嫂著急:“少夫人,您可不能犯傻啊,別個有這樣的丈夫早就盯得緊緊的了!您卻有這樣的念頭……您可千萬別被二公子知道,冷了二公子的心!”

    冷了他的心?

    沈棠忽然就想到岑晏的怒氣,還有那第一句“你也知道疼”。

    難道他疼了嗎?

    沈棠抿了下唇。

    明嫂推著她出去:“我們這里在忙著,少夫人也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吧,”她苦口婆心,“您這時候真不要再自作主張了,就隨二公子去吧,您看二姑娘也愿意,至于馬具店的事,我相信晚茶完全有本事處理。”

    沈棠沒說話,原路返回了。

    到得南院門口,她站了一會。

    馬具店,田,真的重要嗎?說實話,光是岑晏送的字畫都足夠花幾輩子了,還怕失去這些?但為何她竟沒有想要跟著岑晏去?

    她下意識給自己找了不少借口。

    到底在顧忌什么?

    她慢慢走回正房。

    東西收拾了一半,那些箱子都擺放在那里,有的裝滿了,有的是空的,沈棠往外看了一眼,見到獻春跟花月兩個在竊竊私語。

    一直不收拾的話,肯定會傳到長輩耳中,如果長輩們問起,岑晏要怎么說呢?

    真不去上任?

    他是在逼著自己去嗎?

    沈棠又有些生氣了,快步走向書房。

    瞧見里頭那人的身影,她剛想質問,卻發現他雙手抱著頭,眉眼都籠罩在陰影里,全然看不清表情,她的嘴巴就閉上了,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致美。”她叫他。

    岑晏身子一僵,但并沒有把手放下來。

    沈棠走到他身邊:“我們好好談談吧。”

    岑晏緩緩放下了手,面色已經恢復平靜。

    “你這樣會讓長輩起疑的,”沈棠道,“你至少應該讓她們繼續收拾。”

    “好,”岑晏起身走到門口吩咐丫鬟,而后又走回來,“你想怎么談?我就算讓她們收拾了,也不代表我會去上任。”

    “你這句話是認真的?”

    “是。”

    “因為我,你寧愿不去當官?你竟然是這樣意氣用事的人?”

    意氣用事嗎?岑晏淡淡笑了笑:“是人就會有失去理智的時候,阿棠,我是人,我會有氣得不想當官的時候,所以請你理解……既然你不想跟我去,那我就留下來,都是選擇,不是嗎?”

    沈棠:“……”

    這人真瘋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那你答應我的,位極人臣,又要反悔了?”

    “你答應跟我嘗試的,如今我要走,你卻選擇留下,那么這是不是也是一種反悔?”岑晏眸中暗涌翻滾,逼近她,“阿棠,你不能總是想要,而不付出,我對你至少付出了真心,你呢?你讓她們收拾東西的時候可有一點猶豫?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丈夫?”

    沈棠語塞。

    他突然就吻下來。

    因為沒有準備,沈棠下意識掙扎,他就將她兩只手扣住,另一只手按住她后腦勺,讓她動彈不得。

    是那種從來沒有過的激烈,像火山爆發一般。

    沈棠透不過氣來,感覺自己要死了,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

    血腥氣在二人口中蔓延,有淡淡的咸味。

    驟然間升起的狂躁消散了,岑晏睜開眼,低頭看著被他控制住的妻子。

    不知是不是驚嚇而導致的,她眼睛發紅,但依然是勾魂奪魄的,嘴唇被他親得異常嬌艷,像剛剛洗過的櫻桃,她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

    岑晏將她拉入懷里,低下頭道:“阿棠,我只是不想跟你分開,我說的不想上任是真心的,在那一刻,或者是這一刻,我寧愿放棄做官。”

    沈棠緊張的身子一下軟了。

    “你這瘋子!”她道。

    “不是遇到你,我不會這樣,”他摟緊她的腰,“我也不知是為何。”

    她能猜到一點:“也許是因為你覺得你沒有得到我的心。”

    沒有得到的東西總是珍貴的。

    岑晏微微一怔。

    真是因為這樣嗎?

    他細細品了一下這句話道:“所以你不愿意把心給我?你怕我得到之后棄之如敝履?”

    這下輪到沈棠怔住了。

    或許這就是她不想跟岑晏去的理由!

    她覺得自己已經扎根在京城了,憑什么岑晏去她就得放棄一切也跟著去?其實前世,她也是一樣的,就算談過幾個男朋友,但并沒有真正的信任過他們,所以總是能隨時抽離。

    她一直很好的守著自己的心。

    可能這是她唯一可以掌控住的東西,而愛情,親情,健康等都是不可掌控的……

    說起來也是有點悲哀吧?她回想起年幼的時候,父母總當著她的面爭吵,后來又各自藏有情人,他們是從來不在乎她的感受的,聽說父親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子。

    沈棠忽然捂住了臉。

    岑晏一驚:“阿棠,你怎么了?我并不是想要指責你,阿棠……”

    她放下手:“沒什么,但岑晏你說的對,我很怕我真的喜歡上你,你瞧瞧你,你可是刺史了,這樣大的官要納幾個側室實在不算什么,就算不納妾,外面也多的是女子想要投懷送抱,我到時有什么辦法阻止你,或者說報復你?我只能和離……就不說這些,我也會老的,年老色衰,而男子大多喜新厭舊……”

    本性難移,當初他就做出沈棠很怕受傷的判斷,果然她沒有變過,但卻因此松了口氣。

    她不是不喜歡他,她只是怕太喜歡他而受到傷害。

    真是個膽小的人!

    岑晏輕嘆口氣:“阿棠,我明白了。”

    沈棠抬起頭:“你真明白了?”

    他親親她的唇:“是,不過你仍然要跟我走,阿棠,你現在不夠信任我,那我就用一輩子來證明,如果我們老了,我還是待你一如往昔,你就要好好的喜歡我,好嗎?”

    沈棠目光閃動了一下:“你真能等一輩子?要不算了……你去找個容易喜歡上你的女子……”

    還沒說完就被岑晏用力掐了下腰。

    “痛死了!”她瞪他。

    他惡狠狠道:“你真會痛嗎?我覺得你有時不是個人,我說成這樣了,你還讓我找別人?你可管過我痛不痛?我難不難受?沈棠,你是人嗎?”

    “……”

    好像是有點過分了。

    沈棠嘟了嘟嘴:“好吧,既然你非得要這樣,我就勉強接受吧。”

    還勉強,岑晏真想把她扔到床上去狠狠蹂躪:“我因為你怕疼都不圓房,你就這樣待我?”

    “啊,你是因為這個不圓房的?”

    “是,”他俊臉繃緊,“我現在有點想強行圓房了!”說著突然抱起沈棠。

    當著眾人的面就這樣從書房一路抱到里屋。

    沈棠起初忍著沒出聲,等到了屋里就捶他:“你敢,你要是敢,我就……”

    “你就怎么樣?”他把她扔到床上,傾身下來吻她,“你的力氣可不如我,你等著看吧,看我不把你……”在她耳邊說狠話,然而動作卻是輕柔的。

    沈棠哪里感覺不出來,她想著岑晏剛才在書房的話,心微微蕩漾。

    等他的吻離開了唇往下移動的時候,她伸手環住他脖子,輕喚道:“郎君。”

    突然而來的甜蜜,岑晏半邊身子都麻了,啞聲道:“你再叫一遍。”

    “郎君,”她主動親了他一下,“我會跟你去宿州的,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這一刻,鼻子竟是一酸。

    在她唇上落下深深一吻:“好。”

    *******

    事情定下后,沈棠就跟晚茶交代店鋪的事,同時又畫了幾副草圖,至于田,她是沒辦法管了,只能繼續讓岑晏的人看著,到時把賬理清楚就行。

    餞行宴,岑家的親戚也都來了。

    眾人依依惜別。

    崔含芷是最不舍得沈棠的,拉著她說了許久的話,最后道:“我會教恬兒喊‘嬸娘叔父’的,到時你們回來,他就會叫了。”

    沈棠揉揉恬兒的小臉:“還沒有走,我就期待回來的那天了呢!”

    岑劭則是跟弟弟話別,送了他平安符:“上回阿芷生孩子很有用,你也帶在身上,你在外面小心點,宿州離得遠,若是有什么我們也趕不及……”說著看見他佩戴了寶劍,就笑,“你殺幾個盜匪不在話下。”

    不,可能十幾個也不是弟弟的對手。

    另一邊,沈寧在跟謝慶珍道別:“慶珍姐姐可以來宿州玩,我請你吃好吃的!”

    謝慶珍一口答應:“我會讓兩位兄長帶我去的,他們反正也閑著。”

    謝慶麟:……胡說什么,他也在看書好嗎?

    太夫人又在抹眼淚,岑夫人也紅了眼睛,岑定方叮囑次子跟次兒媳:“為了你們祖母,母親,你們也要保重,”又頓了頓,“或許我們也會抽空來一趟宿州。”

    反正都致仕了,帶母親,妻子去玩一玩。

    太夫人又笑:“是了,你可以跟婉華去……哎呀,這么一想,實在沒什么。”

    歡聲笑語中,沈棠跟岑晏,妹妹還有明嫂等人坐車離開了岑家。

    透過車窗,仍遠遠看見他們立在那里。

    沈棠眼圈一紅,跟外面騎馬的岑晏道:“還是舍不得,希望你能早點調回京城。”

    岑晏道:“這得看圣上的意思,不過我當然會盡力。”

    馬車出了城門,一路往南而去。

    沈寧跟姐姐坐一起,起初還說得起勁,漸漸的就犯困了。

    岑晏一直隨行,瞧見里頭小姑娘好像已經睡著,就悄聲與沈棠道:“你把窗打開一些。”

    沈棠道:“打開了風大。”

    “就一會。”

    神神秘秘的,沈棠便順著他。

    誰想他竟忽然探頭,隔著窗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沈棠:“……”

    好危險的動作!

    “你瘋了,也不怕被窗子撞到。”馬車還在動呢,他也在馬上。

    “就是想親。”他眉飛色舞,有種得逞的快樂。

    此刻,真像個少年。

    沈棠也笑了。

    春光浪漫,官道兩旁李白桃紅,香風徐送。

    正是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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