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血肉
崔鴻雪愣住了, 他一張臉像是被冰封住了一半,隨后冰塊逐漸開裂,他說:“不?用了。”
他不?用她去, 那些人只是他的親人而?已,又不?是她的親人, 也沒讓她感受過半天崔家曾經(jīng)的繁榮,憑什么又要她去祭拜他們?呢。
崔鴻雪時常自己?去祭拜他們?, 他總是孤苦無依地去,又孤苦無依地回來。
天地間他的身形是一片發(fā)黃的樹葉, 落在?地上,或時不?時被風(fēng)吹起來晃蕩兩下。
形銷骨立的零落身形,崔相的寬袍也無法遮擋。
她拉起了他的手,盡力用自己?的手去包裹住他的手, 她說:“他們?是你的親人,我該去祭拜的。”
他說:“薇薇,我不?要你看見那些。”
她說:“崔鴻雪,我愛你,你要讓我去愛你的一切,你總是這樣,所?有事情都獨自承擔(dān)了, 你只想把最好的東西給我, 便?把背后的那些陰暗的腐骨全都埋起來,埋進你自己?的心?里, 你應(yīng)該拿出你所?有的面目來愛我, 而?我也要愛你所?有的面目。”
崔鴻雪空蕩蕩的衣袖里, 似乎想重新生長出血肉。
“對,對不?起。”
一句遲來的道歉, 他一開始,就應(yīng)該把所?有的自己?展現(xiàn)給她。
而?她也說:“對不?起。”
對不?起她現(xiàn)在?才注意到他的需要。
商戶女的冷血是刻在?骨子里的,曾經(jīng)分?出了不?多的熱血給了崔波,往后就再也沒有了。
可是商戶女的溫情,只會分?給家人,而?崔鴻雪是她的家人。
她曾經(jīng)喜歡崔波,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后來更多的是喜歡與他親熱。
后來歷盡千帆,她回過頭看見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明明幾乎瘦成了竹竿兒卻依然昂揚挺立扛著所?有事的崔相大人,不?禁也紅了眼?眶。
“對不?起的是,我直到今天,才真正拿你當了家人。”
是家人,往后便?不?談什么婚姻里的利益交換了,他們?會互相扶持著走下去。
“崔鴻雪,我心?里真的愧疚極了,真的。”
她恨自己?沒有心?,崔鴻雪卻說:“你應(yīng)該慶幸自己?沒有心?,才免去了許多感情上的傷害。”
他總是希望她按照一直以來的,最理性最優(yōu)的道路去走,那又有什么錯呢?
他是與她一樣理性的人,分?析利弊分?析慣了,就算在?感情里也要繼續(xù)分?析利弊。
他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她抵著他的額頭,也說:“對不?起。”
兩個人就這樣抵著額頭小?聲地互相說了很多句對不?起,他們?的眼?淚交織著,混雜在?一起。
在?拋開所?有外在?的事情過后,他們?是互相依偎的戀人,他們?再也不?談以往的錯事與苦惱。
在?那很多句對不?起之中,所?有隔閡都消散了。
她知道他是誰,他既不?是崔波,也不?是崔相,他就是他而?已,他既會卑微地愛她,也會挺起肩膀替她遮風(fēng)擋雨。
以前所?有的畫面與情感全都落入了眼?前這個人身上,陶采薇心?里清楚得不?得了,這就是她喜歡過無數(shù)次的男人,現(xiàn)在?,是她的家人。
陶金銀的身體在?一日一日的好轉(zhuǎn),從能坐起來到能站起來,從能說話到會吵架,只是可惜,臨了他也沒能再見蔣青妍一面。
蔣青妍的肚子大了,陶采薇現(xiàn)在?卻什么也不?用顧及了,她想進宮去找她玩就能進宮去找她玩兒,甚至留在?皇后宮里睡一覺也沒什么。
不?是皇后不?守規(guī)矩,是陶采薇就不?守規(guī)矩,她忽然覺得,無事一身輕的感覺真好啊。
她到京城里辦的產(chǎn)業(yè)全都已經(jīng)以最快速度折算成了現(xiàn)銀,崔鴻雪也徹底辭掉了官。
莊時還?想挽留挽留,崔鴻雪說:“你想得美。”
幾句話把莊時噴得狗血臨頭,莊時被他臊得慌偏生還?不?能拿他怎么樣。
還?真別說,崔鴻雪只要不?做權(quán)臣了,他就算再怎么討人厭,莊時都不?會看不?慣他,兩人嗆起嘴來倒像是回到了從前。
陶采薇日日都要來找皇后,莊時說:“沒這個規(guī)矩。”
她便?兩手往腰上一叉,隨后便?有人替她討公道,崔鴻雪那張冷臉往這兒一擺:“莊時,你都把我們?家欺負成這樣了,我小?舅子現(xiàn)在?還?臥床不?起,而?薇薇肚子里懷的是我崔家的獨苗,眾所?周知,我以后可生不?了孩子了,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一番話下來,莊時只好退讓:“行行行,你去去去。”
在?陶采薇提出接下來一個要留下來陪著皇后過夜的請求時,莊時內(nèi)心?是崩潰的,崔鴻雪在?他耳邊道德綁架也就罷了,皇后也要說,他也只好同意。
“你們真是把我后宮的規(guī)矩搞得一團亂。”
陶采薇日日往皇后宮里跑,兩個孕婦連天的膩在?一起,甚至連娃娃親都定好了,但?蔣青妍說:“還?是算了,你的孩子就該像你一樣,每天在?天地間到處撒歡亂跑,我要是生的公主還?好,那就嫁給你兒子,你要是生的女兒,可千萬別把她送進宮里。”
陶采薇道:“你不知道陶金銀的嘴臉,他每天一醒過來就開始罵人。”
“他罵什么?”
“罵為什么不
?讓他吃辣椒。”
蔣青妍神色落寞下來:“薇薇,我真舍不?得你走。”
陶金銀已經(jīng)能下地走路了,而?陶采薇的肚子也過了三個月了,日漸大了起來,再往后就更不?好走了,等?孩子生下來就更不?好走了,現(xiàn)在?出發(fā)便?是最好的時機。
她夫君說,回了河首府,正好來得及把新一年的稻苗種下去,一切都剛剛好。
“妍妍,我之后每年都會找時間來看你的,我騎快馬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到了。”
至于之前有人造反的事情,崔鴻雪說不管就當真沒有管一點。
莊時每天搞這事搞得焦頭爛額。
“崔鴻雪,不?是你說的歷來造反的就只有種地的,怎么現(xiàn)在?女人也來湊這個熱鬧了。”他看著各地報上來的這一批又一批的娘子軍,真是頭都大了。
崔鴻雪聳了聳肩:“我說這話是有依據(jù)的,有壓迫就有反抗,只有種地的在?被壓迫,自然只有種地的才會造反,有大規(guī)模的女人造反也很好理解,說明有大規(guī)模的成千上萬的女人正在?被壓迫,怎么?就這么小?看女人?不?對,我跟你說這些干嘛,我現(xiàn)在?可不?負責(zé)教你這些事情了,不?行,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你得付學(xué)費。”
說完,他朝莊時伸出一只手,莊時一把給他揮了回去:“各地有造反的,你們?回去路上也不?安全,我勸你小?心?點。”
崔鴻雪再次把手伸過來時,莊時正要伸手揮開,卻看到他手心?里放著的東西,莊時瞪大了眼?,正要伸手去拿,崔鴻雪又猛地將?手收回。
莊時抬眸看他:“崔鴻雪,你幾個意思,是要威脅還?是要投誠,給個說法。”
崔鴻雪把玩著手上的虎頭私印,號稱可顛覆天下的物件兒,雖說實際作用倒沒那么夸張,但?它若是在?崔鴻雪的手里,便?就有那么夸張。
“莊時,我們?做個交換吧。”
莊時的神情嚴肅起來,他說:“什么交換。”
“我用這虎頭私印,跟你換西南三省。”
莊時瞪大了眼?:“你怕是瘋了吧,用這么個玩意兒就想讓朕割地?朕要是答應(yīng)了你,朕怎么向祖宗十八代交代。”
崔鴻雪壓了壓手,示意他冷靜一些:“我不?是要你割地,全修杰都能掌管西南三省,你給我這西南三省怎么了?我不?稱帝,你給陶采薇一個王位就行。”
話說得輕快又輕巧,把莊時的鼻孔都氣大了:“你還?不?稱帝呢崔鴻雪,朕看你這顆腦袋是不?向要了。”
崔鴻雪手里舉著虎頭私印,言語始終堅決。
“虎頭私印,換一個有封地的王位,西南三省仍屬于金朝的范疇,每年給你上貢,并且這王位是給陶采薇的,我保證我不?沾手。”
他要讓陶采薇有完全獨立的自主權(quán),他要讓她曾經(jīng)的所?有想法都在?封地內(nèi)得以實現(xiàn)。
見莊時仍然不?松口?,崔鴻雪又添了一把火上去:“莊時,都說了每年要給你上貢了,陶采薇你還?不?知道,那個數(shù)能少了?”他的手順勢比出了一個數(shù)字。
莊時咬了咬牙:“西南三省不?行,朕只能單給一個河首府。”
崔鴻雪也不?失望,他只是說:“那也行,不?過每年的上貢自然也就只剩下剛剛的三分?之一了,希望另外兩省的知府能給你填上這個空缺。”他們?能填得上才怪,西南三省常年是赤字,不?倒貼錢就不?錯了。
莊時擰著眉道:“不?過你覺得陶采薇真能把西南三省經(jīng)營得扭虧為盈?”尤其是其中的溪川,溪川的人簡直懶到要命,吃多少掙多少,掙多少吃多少,多的是一文沒有。
崔鴻雪想起陶采薇在?溪川看到那些偷懶的攤販說要把他們?集中起來收攤位費管理的事情,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莊時看著他一愣,又說:“朕想了想,最多還?是只能給一個河首府。”
崔鴻雪挑了挑眉,他本來的目的也只是這個,只是為了讓莊時更好接受一點,所?以一開始才提了要三個省。
崔鴻雪又道:“王位世襲制?”
莊時深吸了一口?氣:“是,但?只能傳給你的孩子。”說完他深深地盯著崔鴻雪。
只有陶采薇現(xiàn)在?肚子里的孩子能夠繼承王位,若是孩子沒能生下來,那可就不?關(guān)莊時的事了,讓陶采薇當一代的王,也算不?錯的了。
莊時心?里倒是打著算盤,按理說,只要是陶采薇的孩子,都能繼承她的王位才是。
莊時一臉戲謔的表情看著崔鴻雪:“你說要是你倆的孩子沒保住,之后陶采薇為了找人繼承王位,會不?會把你甩了,重新找個人生孩子。”
崔鴻雪捏起虎頭私印:“看來你還?是不?會談判啊,莊時,我想起來我不?能生孩子的事情好像也是你搞出來的吧,那我現(xiàn)在?不?滿足剛剛談的條件了。”
莊時想嘲諷他沒嘲諷成,反倒又被他說了一頓,偏偏那枚虎頭私印還?被他一直拿在?手里,吊著莊時不?得不?繼續(xù)跟他談判。
莊時咬著牙:“那你說。”
崔鴻雪道:“陶采薇肚子里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可以繼承王位,而?王位之后的繼承也是如?此,無論男女。”
莊時愣了愣:“這個沒問題,陶采薇自己?都是個女人,她的女兒自然能繼承她的王位,但?后續(xù)的前提是,這些繼承王位的人都得姓陶,可不?能傳著傳著,這王位姓崔了。”
崔鴻雪點頭答應(yīng):“好,現(xiàn)在?來說第二個問題,陶采薇的王位自然是傳給她的孩子,就照你剛才所?說,她若是跟別人生了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都能繼承王位。”
莊時咬碎了一口?龍牙,論談判這一點,他是真比不?過崔鴻雪,幾下功夫又被他給繞進去了。
看著那枚令人眼?饞的虎頭私印,此時他也只能說:“好,行。”
“然后說到治理權(quán)的問題,我要女王擁有絕對的自理權(quán),整個河首府內(nèi)部,你不?能干擾立法。”
莊時鼻孔又被氣大了一圈:“那要是當?shù)乇荒銈?治理得烏煙瘴氣呢,朕還?不?能摻手了?”
崔鴻雪道:“有我在?,總歸不?會治理得比你還?差。”
莊時鼻毛都快噴出來了,等?等?,崔鴻雪剛剛那個鄙視又嫌棄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說你保證不?沾手嗎?”
崔鴻雪淡定補充了一句:“非必要的時候。”
莊時忍氣吞聲,好,算他欠崔鴻雪的。
“說完了嗎?還?有呢?”
崔鴻雪道:“現(xiàn)在?要說兵權(quán)的問題了。”
莊時怒目瞪他:“你們?還?想要兵權(quán)!崔鴻雪你過分?了。”
崔鴻雪給他擺事實講道理:“首先,河首府地處邊境,你要是不?給兵權(quán)的話,哪天南越國和?舒西國要想跟你打仗的話,我就只能打開城門把他們?迎進來了,南越國又不?是沒有前科,其次,歷史上有哪個王手上沒點兵權(quán)的,請你給我們?女王她應(yīng)該有的派頭。”
莊時道:“朕給不?了你兵權(quán),但?是朕可以許你們?在?河首府就地征兵造器。”
崔鴻雪挑了挑眉:“哦,那就要涉及到河首府內(nèi)部的那一座銅礦山了,皇上你的意思是,那座礦山現(xiàn)在?歸我們?女王所?有了是嗎?”
“是。”
莊時覺得自己?再跟崔鴻雪說下去,底褲都要被他掏走了:“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崔鴻雪將?虎頭私印奉上之前,道:“那么就先請皇上擬旨了,什么時候宣旨,草民什么時候?qū)?虎頭私印奉上。”
這人這時候倒是知道怎么說敬語了,莊時黑著一張臉:“崔相,以往一向是你替朕寫旨意的,現(xiàn)在?你也自己?動筆
寫吧。”
崔鴻雪當即退后一大步,將?那根腰彎成了一個弧形,卑躬道:“草民不?敢。”
莊時重哼了他一聲:“你現(xiàn)在?知道守規(guī)矩了?”
說完話莊時提起筆,依崔鴻雪所?言,一字一字將?旨意寫上去。
陶采薇跟蔣青妍二人此時正圍在?一起做衣裳,蔣青妍不?會針線就不?必說了,陶采薇從小?就是個閑不?住的,讓她坐下學(xué)針線活,還?不?如?讓她下地去耕五里地。
現(xiàn)在?這兩個人倒還?湊一起做起衣裳來了,你一針我一針的,外人看上去還?真像那個樣。
跳脫如?陶采薇,此時埋頭縫補起來,渾身氣場都不?一樣了。
“我就要走了,我得在?你的孩子出生前給他做件衣裳。”
陶采薇盯著蔣青妍的肚子:“嗚嗚嗚小?寶寶,姨姨不?能看著你出生了。”
蔣青妍的肚子比她的大了好多,滿朝文武都期待著皇后剩下皇子,陶采薇也希望蔣青妍第一胎是個皇子,這樣她便?可以徹底安心?了。
至于那狗皇帝說的,等?皇后生下皇子以后才去寵幸其他妃子的話,哼哼,陶采薇可不?替蔣青妍稀罕。
“趕緊把兒子生下來,生下來咱就不?伺候狗皇帝了。”
蔣青妍被她嚇得趕緊伸手捂住她的嘴:“幸好現(xiàn)在?我身邊沒有那些煩人的嬤嬤了,你這張嘴啊,怎么崔鴻雪一辭了官,你也什么都不?顧及了。”
陶采薇嘟囔著嘴道:“可不?是嘛,妍妍,你別說,自從我們?家決定徹底開始擺爛以后,我心?里別提多輕快了。”
蔣青妍也點點頭:“是啊,真好,你現(xiàn)在?總算有點從前的樣子了,無論走到哪兒,都是那朵小?霸王花兒。”
這朵小?霸王花兒現(xiàn)在?正為某個針法發(fā)著愁:“我怎么就是弄不?好這里,煩死了!好難啊!我討厭做針線活兒,我不?做了!”
陶采薇把手上的布料往桌子上一扔,氣得拿剪刀把剛剛縫起來的歪七扭八的地方絞了個稀爛:“啊啊啊啊啊丑死了煩死了我再也不?做了。”
蔣青妍默默看著她又發(fā)了一通脾氣,陶采薇現(xiàn)在?這性子是忍不?了一點。
看起來倒像是懷了個兒子,不?過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像陶采薇這樣的一朵霸王花也說不?定。
一想到以后崔鴻雪家里要伺候兩朵脾氣巨大的霸王花,蔣青妍就想笑。
蔣青妍拿起那塊被陶采薇絞爛的破布:“等?我孩子出生了,我就說這是寶珠姨姨給做的爛衣裳。”
陶采薇一把奪過蔣青妍手里的破布,瞪著眼?道:“那可不?行,寶珠姨姨有的是錢,什么綾羅綢緞給不?起。”
說完她拍了一錠金子在?桌上:“我先把給他買衣服的錢給了,你到時候記得說是我做的。”
蔣青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皇上連同著草民崔鴻雪,一起帶著圣旨進來。
“你們?說什么呢,把朕的皇后笑成這樣,陶采薇,你別把朕的孩子給教壞了,皇后,你少跟她說話。”
誰還?不?知道這個陶采薇大字不?識幾個,算盤撥得叮當響,天生就是個勢力的女人。
陶采薇敢怒不?敢言,只默默站到崔鴻雪身邊去,讓他給自己?撐腰。
崔鴻雪手上還?拿著圣旨,他心?想,皇帝愛說幾句氣話就任他說吧,畢竟圣旨已經(jīng)到手了。
“咳咳。”
陶采薇看到他突然咳了兩聲,一臉莫名其妙。
隨后崔鴻雪展開圣旨,狀若無意地念了出來:“……封陶采薇為河首王,全權(quán)治理河首府……”
陶家做的土皇帝夢,成真了。
直到一家人踏上回程,陶采薇坐在?馬車上扶著肚子搖搖晃晃,仍感覺自己?飄在?半空中不?落實地。
那張圣旨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問她的丈夫:“這是真的嗎?這真的是真的嗎?”
崔鴻雪也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她:“是真的,我的女王殿下。”
他的虎頭私印都已經(jīng)給出去了,皇上在?同一時間昭告天下,大金朝多了一位女王爺,封地是河首府。
回程的路上,皇上還?專門拍了一隊親兵護送。
莊時的原話是:“看好你媳婦肚子里的孩子,別給掉了說是我派人弄的,到時候陶采薇可就不?得不?跟別人生孩子咯。”
女王殿下可是有王位要繼承的,崔鴻雪的孩子可得爭點氣,穩(wěn)穩(wěn)地被生下來。
莊時說了要給封地,那就是真的要給,就算是他給他這位好兄弟的一點心?意,只要崔鴻雪別在?朝堂上晃,怎樣都行。
崔鴻雪和?陶采薇一走,皇宮里冷清了許多。
皇帝還?頭疼各地興起的女子叛亂,這些人像是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滅了一批又來一批,歷史上還?從沒有女人能鬧出這么大的事來,處理起來也完全不?知該如?何著手。
對于造反的農(nóng)民,給他們?分?地分?糧食就能夠鎮(zhèn)壓了。
對于搗亂的土匪,給他們?封官招安也能擺平了。
就這四?地興起的娘子軍,是靠武力打壓也沒用,分?地分?糧食也沒用,封官招安……那沒有女子做官的先例。
蔣青妍道:“之前薇薇不?就做過一個什么賺錢指導(dǎo)官嗎?女子做官也是有先例的。”
莊時正頭疼,朝皇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那不?一樣,那是朕哄她的,有她一個也就罷了,難不?成把那些造反的女子全部封了官,那還?不?天下大亂了。”
蔣皇后可不?退縮,她偏要硬著頭皮繼續(xù)輸出:“崔相不?是說了嗎,問題的根源還?在?于解決那些女子的根本矛盾上,皇上不?妨去大牢里問問那些反賊,為什么要造反,有什么訴求?”
莊時對這一招嗤之以鼻:“這還?用問?她們?造反的隊伍里每天在?喊什么口?號?擁女皇上位!造反還?不?是圖權(quán),圖朕的皇位!還?能圖啥。”
蔣青妍道:“這次的事情能讓皇上頭疼這么久,皇上須知,不?可再小?瞧女子。”
莊時道:“朕可沒小?瞧她們?,相反,朕簡直太看得起她們?了,要不?怎么能焦頭爛額也找不?到解決辦法呢。”
蔣青妍道:“皇上這不?是自相矛盾了嗎?一邊這么焦頭爛額,一邊甚至不?愿意去了解一下那些人真正的訴求。依臣妾看,這后面明明有一樣很簡單的解決辦法。”
莊時耐著性子聽她說話,皇后女流之輩,若不?是現(xiàn)在?正懷著孩子,需要他提供一些情緒上的關(guān)懷,他現(xiàn)在?都懶得聽皇后講話。
“別的臣妾不?知道,但?臣妾卻親眼?見到臣妾曾經(jīng)的一個朋友被逼得出來闖蕩江湖。”
蔣青妍心?里想,如?果祁姐姐一開始就能獲得家里的一部分?財產(chǎn),她就算不?嫁人,也會選擇買一棟宅子自己?一個人平平淡淡的過一生,而?不?是出來跑江湖。
她不?是說祁姐姐跑江湖的做法就不?好,只是現(xiàn)在?站在?國朝穩(wěn)定的角度上來考慮,像祁姐姐那樣的女子自然是越少越好的,這一部分?人是社?稷的不?穩(wěn)定因素,但?是如?果所?有女子都能安全地、自在?地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自然就不?會有人被逼得造反了。
“皇上只需相應(yīng)的立幾個保護婦女權(quán)益的法,那些反賊看到您的心?意,自然就不?會造反了。”
陶家人一路上走得極慢,對了,崔鴻雪雖然姓崔,但?他現(xiàn)在?也屬于陶家人,往后陶家一共有五個人,不?對,六個人。
一是因為陶采薇肚子里揣著崽,二是因為陶金銀傷勢還?未好全,因此陶家五個人這一路算得上是邊玩邊走。
陶采薇惦念著自己?的封地,自己?的封地上倒是不?缺人才,之前辦的學(xué)堂還?真是辦對了,往后陶氏學(xué)堂的學(xué)子也不?止是有科舉入仕一條路,在?當?shù)鼐蜆I(yè)也是十分?方便?的。
一路上陶采薇還?在?不?停地宣傳,河首府有免費的學(xué)堂,讀完出來直接就有對口?的工作。
至于這些人到底是不?是人才陶采薇也不?在?意,畢竟她的桑苗地也需要人種,讀完書直接下地干活,要不?就派到祁姐姐那里去一起跑商路。
在?路上的這些天,她每
天拿著筆寫寫畫畫,實在?有太多愿景想要實現(xiàn)了。
先定下一個小?目標,她要河首府的百姓每一家都能吃飽飯穿好衣,除此之外還?要產(chǎn)出大量的余糧和?余錢,每年分?給大家。
崔鴻雪在?一旁守著她寫寫畫畫,但?是他說了不?沾手就一定不?會沾手,這個小?國度是完全屬于陶采薇自己?的,他就這樣看著她玩兒,陶采薇別的能力沒有,光靠砸錢也能養(yǎng)活這一省的百姓,所?以崔鴻雪實在?沒什么好擔(dān)心?她的。
臨行前,他們?去祭拜了他葬在?京郊的數(shù)百號家人。
她說:“崔鴻雪,之前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情,你這個人活得那么別扭,全都是因為這一件事情,現(xiàn)在?我陪著你,咱們?一起把這件事了了好嗎?從此以后,你就是全新的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們?孩子的父親,但?更多的,是你自己?。”她的眼?神堅定而?又澄澈,她如?今仍有源源不?斷的力量輸送給她,她是世上最有力量的女子。
陶采薇不?顧崔鴻雪的阻攔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崔祖父,您看見我了嗎?我是溪川的那個寶珠,你們?現(xiàn)在?都可以安心?地走了,我保證,崔鴻雪的余生,都只有快樂和?愿望,再沒有悲傷和?過去。”
“崔鴻雪,你快說啊,你現(xiàn)在?的愿望是什么?”
崔鴻雪注視了妻子很久,在?她的反復(fù)拉扯和?要求下,無奈地嘆了口?氣,屈膝跪在?妻子身邊,抬起頭時,他的眼?眶里重新閃出了光,他說:“我的愿望是,我一定要過得幸福開心?,我要在?陶家和?你一起,過得幸福開心?,還?有,我要百姓安居樂業(yè),我要我大金朝海晏河清,我要每一片田地都長出茁壯茂盛的菜苗,我要每一個生靈都自由地在?田野間撒歡,我要瑤岑殺的魚每次都那么好吃,我要學(xué)會種白菜以外的蔬菜,我要嘗試在?河首府交幾個新朋友,我要嘗嘗會仙樓每季新釀的酒,我要嘗試藏香豬的一百零八種烤法,我要在?院子里種滿海棠花……”
陶采薇站起身蹦蹦跳跳地往遠處奔去,她說:“不?行!我喜歡繡球花,我要在?院子里種滿繡球花,但?是可以分?一小?塊地出來給你,還?有啊,下次能不?能不?要用那個丐幫做法做魚了,雖然味道不?錯,但?吃起來真的有點惡心?。”
當天地間獨剩下一個的崔鴻雪說,他想要幸福和?快樂時,整個陶家都會幫他達成。
畢竟陶采薇一直很寵夫的。
她會不?厭其煩地對他說:“崔鴻雪,你配得到這些,你配得到愛,我們?都愛你。”
當符秀蘭這時候在?隔壁扯著嗓子大喊:“下午搓麻三缺一誰來!”時,陶采薇又會捧著她的大肚子掉頭就走:“給我留個位置!”
而?崔鴻雪揮起鋤頭,站在?獨屬于他的菜園里,揮起鋤頭耕地。
遠遠看去,再不?像是一片飄零在?天地間的樹葉,而?是這個家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是這個家備受寵愛的晚輩,也是一個即將?成為父親的男人。
家里不?缺他一口?吃的,但?種地是他的愛好,除了種地以外,他的愛好還?有:釣魚、寫生、找朋友喝酒等?等?,這些愛好都是與陶采薇不?相關(guān)的。
因為陶采薇說了:“他們?一家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要做,所?有人都要先顧自己?,為自己?而?活,而?崔鴻雪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屬,你是你自己?。”
在?皇宮里傳出皇后生了一個女兒的消息不?久后,陶采薇也生了一個女兒,是跟她一樣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個皮猴兒的女兒。
陶采薇的整個孕期都十分?健壯,跟她這個人本身一樣中氣十足,但?生產(chǎn)時還?是要了她半條命,她哭著大喊:“不?生了!我再也不?生了!”
符秀蘭道:“還?知道喊,證明她沒事,不?過你也不?用喊了,你之后再想生也生不?出來了,除非你換個男人。”
這話還?真是話糙理不?糙啊,導(dǎo)致陶采薇望著崔鴻雪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就沖你身上有這么個好處,本王今生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什么好處?自然是生不?出孩子的好處。
崔鴻雪也沒想到,莊時的一杯絕育酒,竟還?有這等?好處,簡直太好了,他之后都不?用喝藥了,再也不?擔(dān)心?陶采薇懷孕生孩子了。
崔鴻雪抱著女兒嘻嘻笑著,他可簡直太滿意了。
“薇薇,疼不?疼啊。”
“疼~”
“為夫給你呼呼~”
在?陶家剛出生的小?霸王花被全家人寵愛了一段時間之后,符秀蘭一日從麻將?桌上下來,走到崔鴻雪跟前:“現(xiàn)在?先別抱她了,現(xiàn)在?到你了。”
崔鴻雪抬眸愣了愣:“額啊?”到他什么?
隨后全家人一起蹦了出來:“生辰快樂啊傻孩子,現(xiàn)在?輪到你被我們?愛了。”
這個輪番而?來的愛很窒息,但?他很快樂,很滿足,但?他確信,每個人都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包括陶富貴和?陶金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