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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命中注定

    崔鴻雪剛得知這邊發生了坍塌事故時,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那么慌亂。

    他?很擔心她?,他?腦子里無數次浮現出她?被滑落下來的山石砸到的樣子,這么一個肉嘟嘟的小?姑娘被壓在石頭下面, 該有?多疼。

    他?馬不停蹄地趕來時,正好碰見出來探路的安青。

    安青一看見他?也是眼前一亮:“崔先生!”

    得知她?一切都好的時候, 他?終于松了那股勁兒?,隨后忽然感到渾身無力?, 仿佛此生再沒什么值得他?奔波的了。

    他?擺了擺手,對?安青說道:“她?們都平安就好, 我現在回去報信。”他?轉身離去的背影頗有?些滄桑。

    安青拖住了他?,眼神殷切:“崔先生,去看看小?姐吧。”

    崔鴻雪也不知是怎么了,安青就那么一說, 他?便在這個深夜進了這個峽谷。

    站到了她?的面前。

    陶采薇正睡得迷迷糊糊,逐漸辨認出他?的身影、他?的臉龐。

    她?伸出手,她?的高度剛好拽到他?沾了泥的衣擺。

    “你怎么來了?”

    崔鴻雪蹲下身子,撩了撩她?粘在額頭上的發絲,音調平淡:“來看看你。”

    她?臉上都沾上灰了,白凈的小?臉兒?上灰撲撲的。

    他?蹲下后,兩人的距離一下拉進, 他?的氣味和溫度沾到她?身上來, 陶采薇忽然開始落下淚來。

    崔鴻雪愣了愣,抬起衣袖去擦:“好端端的哭什么。”

    陶采薇伸出手摟住他?, 不住地抽噎著:“我害怕。”

    她?看見他?的一瞬, 她?便開始害怕起來。

    “崔波, 我一刻也不想離開你。”

    崔鴻雪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珠,滾燙燙的, 燒得他?心慌。

    “說什么傻話呢,你以后是要去京城的,你忘了?”

    陶采薇擰住他?后脖子上的肉:“那你也得跟我一起去。”

    崔鴻雪無言,京城,他?是回不去的。

    好在這個小?姑娘一向獨立,今天只是稍微被嚇著了,往后的路她?還得自己走。

    崔鴻雪垂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枚吻,緩緩抬頭,又去吻掉她?眉眼間的淚。

    “我騎了馬來,帶不走這里的所有?人,如果?你想走的話,我可以先帶你走。”

    陶采薇怔了怔,隨后搖了搖頭:“我不能把她?們留在這兒?。”

    “陶小?姐,你就先回家吧,還勞煩你往我家里遞個信。”

    陶采薇愣愣抬頭,卻見祁凌雪正站在崔波身后,她?的臉色很不好看。

    陶采薇慌了,她?張了張嘴說道:“我……我。”

    祁凌雪閉了閉眼,揮了揮手:“我不怪你騙我,只是你我二人,終歸是做不得朋友。”

    她?一直以來真誠相待,從未談論過出身,可陶采薇從未真心待她?,她?祁凌雪再缺朋友也是有?骨氣在身上的。

    她?看了看蹲在陶采薇身旁的那位公子,拱了拱手道:“二位若是想要那把折扇,光明?正大?與?我競價便是了,用?不著裝作不認識。”

    祁凌雪轉過身,又回到篝火旁坐下,陶采薇伸了伸手,仿佛再也抓不住她?。

    “祁姐姐,對?不起。”

    她?此時卻不是為了攀交情失敗而恐慌,她?是真的為了失去一位真摯的朋友而恐慌。

    她?怔怔看著篝火旁那位遺世獨立的女子,萬籟寂靜,她?收回了手,是她?不配和她?做朋友。

    陶采薇垂下頭,崔鴻雪將她?提溜起來,將她?攏在自己的大?氅里,山里的夜晚是很冷的。

    蔣青妍還睡得香,與?陶采薇如出一轍的鼾聲不停從毯子里傳出來。

    陶采薇囑咐安青留下來照顧她

    ?們二人:“我回去報信,好盡快派人過來接你們。”

    安青點點頭:“小?姐放心,你先跟崔先生走吧。”

    陶采薇翻身上了崔鴻雪的馬,被他?攏在身前,她?轉頭看了眼祁凌雪,那人卻不愿再見她?,她?將頭垂得低低的。

    崔鴻雪牽著韁繩,兩腿打著馬,咯噔咯噔地掉頭,沿著峽谷往外走去。

    陶采薇將整個身子倚在他?胸前,全身上下都被他?籠罩著,這段時間,崔波好像變得壯實了些,許是吃得多的緣故。

    她?抬頭往上看,他?的眸子里仍然只有?淡漠的情緒。

    她?紅了一張臉:“之前是我讓你隱瞞身份去幫我拍下折扇,如今又當著祁小?姐的面被拆穿了一切,我是不是很可笑。”

    那人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他?目光始終看著前方,馬走得很慢,晚上看不清路,又多帶了一個人,崔鴻雪不敢走快了。

    她?看著他?緊抿著的唇,皺著眉,嘟著嘴:“你心里一定是在笑話我吧。”

    她?手指絞著他?的衣擺,沮喪道:“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沒有?。”

    “你說什么?”

    他?垂眸看了眼她亂糟糟的頭頂:“我沒在笑話你,祁小?姐是一位值得交往的朋友,你不必多想,回去好好跟她道個歉就是了,她?會?原諒你的。”

    “真的嗎?可是你怎么知道祁小?姐值得交往的,你又怎么知道她?會?原諒我呢?”

    崔鴻雪思?緒紛飛,他?記得他?曾見過祁凌雪,當時身邊友人都在催他?定親,他?也不知祖父早已給?他?定了陶采薇,他?被催得煩了,不免認真思?索過一陣。

    可京城里所有女子沒有一人能入他?眼的,直到在宮門口見到祈家父女的那一次,祁凌雪朝他?行禮時,他心里竟閃過一個念頭:若是此生一定要娶妻,他?倒是愿意娶此女為妻。

    旁的情緒卻不再有?多的了。

    他?曾認真派人調查過祁凌雪,探查她?生平種種,她?周身上下、待人接物,卻是沒有?一樣令他?不喜的,皆在他?的規矩之內,這太難得了。

    他?心想著,若是家中哪天提起要操辦他?的婚事了,他?便向家中提祁凌雪。

    陶采薇忽然聽到頭上那人在笑,她?恍然抬頭,那人卻像是在自嘲。

    那時的他?,可不會?去想祁凌雪愿不愿意嫁給?他?,他?便有?那傲慢的資本。

    現在想想,倒幸好此事沒對?任何人說過,崔家已經滿門覆滅,祁小?姐卻還是矜貴的大?家閨秀,要是被他?污了名聲就不好了。

    陶采薇拽了拽他?,將他?拽出思?緒:“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崔鴻雪道:“我就是知道,祁小?姐的面相看起來,就是極好的一個人,你此前做的事,確實不該。”

    猛然又被他?說了一遍,陶采薇更加沮喪,垂下頭再也抬不起來。

    崔鴻雪唇角微勾:“不過,你做都做了,也沒什么不對?的,我相信你有?能力?挽回的,對?嗎?”

    陶采薇怔了怔,不自覺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我這個人差勁嗎?”

    崔鴻雪滿臉疲憊之中騰出一只手來撫了撫她?的頭頂:“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小?姑娘,之前只是你摸索這個世界的方式出了錯,你起先并不知道祁小?姐是真誠與?你交朋友的,你用?世故的方式去接觸她?沒什么錯,這是你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你看啊,要是萬一祁小?姐就是個小?心眼兒?,你跟她?搶折扇,得罪了她?,反而不好。所以啊,這次錯在我,我不該慌亂之下,直接跑到祁小?姐面前來露餡的。”

    聽崔波說的三言兩語,做錯事的變成他?了,陶采薇不禁笑出聲來。

    “也不對?,若是你今天沒有?出現,我便要永遠把這個謊圓下去,無休無止了,現在這樣也好,遇到事情了,我便想辦法解決,祁小?姐生我氣了,我便努力?去將她?哄好。”

    崔鴻雪面上露出欣慰的笑:“你說得對?,就這么做吧。”

    陶采薇心底的沮喪忽然一掃而空,心情好了起來,騎在馬背上翹了翹腳腳,頓時覺得山林寂靜,月光柔和,河流嘩嘩流淌著,世界之大?只剩下他?們二人,一切都是恰到好處,一切都美好得不行。

    崔鴻雪專心駕著馬,卻見身前的小?姑娘猛然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那我現在想親嘴。”

    三更天了,陶府上下燈火通明?,這已經是符秀蘭在陶富貴面前轉的第一百圈了。

    陶富貴喝了口濃茶,眼睛用?力?往上睜了睜:“你不用?著急,崔先生已經去了,難道崔先生辦事你還不放心?”

    符秀蘭雙目一瞪,兩手一揮:“崔先生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這滿府上下,誰不夸崔先生妥帖。”

    符秀蘭捂著胸口:“只是我這當母親的,再如何也放心不下。”

    她?伸出手指指著神哉哉坐在椅子上吃宵夜的陶富貴:“你說說你這當父親的,閨女還沒安全到家,你是怎么吃得下飯的。”

    陶富貴正往嘴里塞了塊兒?蜜汁肉脯,“嘿嘿”笑了兩聲:“咱家閨女福大?命大?,哪有?那么容易出事,每回帶咱們閨女去山上,哪次不是被住持夸她?面相好,肉嘟嘟的小?臉兒?,圓滾滾亮晶晶的大?眼睛,厚厚小?小?的嘴唇,剛生下她?時,就有?道士說她?福氣大?著呢,正是因此緣故,才要給?她?取‘采薇’這個農家名兒?,方才不顯得太過。”

    像富貴和金銀這樣的名字,再放在她?身上就太刺眼了,若不是聽了道士的話,她?現在應該叫陶寶珠。

    符秀蘭白了他?一眼:“之前我老父親說給?孩子定了親的時候,咱也找道士看過,也說的是二人緣分天定,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兒?,結果?呢,崔鴻雪死了!你現在別再拿那一套出來說!”

    第052章 山間放縱

    陶富貴訕訕笑了?笑, 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你話別說得太早,崔波也姓崔,當時那道士說的是‘這位姓崔的后生與小姐姻緣極合’, 你想想看,他為何不說‘這位叫崔鴻雪的后生’, 而是要說‘這位姓崔的后生’。”

    符秀蘭不耐煩道:“那你說說為何。”

    “證明重點在于?姓‘崔’,不在于?‘崔鴻雪’, 你現在想想,崔鴻雪一死?, 咱閨女?身邊又出現一個崔波,這還不能證明道士說得準嗎?”

    符秀蘭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哎喲,我?說你可真夠牽強附會的,難不成閨女?此生還只能嫁個姓崔的人不可了??”

    陶富貴又“嘿嘿”笑了?兩聲, 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杯濃茶,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換句話說,難道崔波就?不是你的良婿?”

    這話符秀蘭倒是反駁不了?,女?兒要找贅婿,除了?崔波還真挑不到更好的了?。

    她轉身在陶富貴身旁坐下,陶富貴適時遞了?塊肉脯到她嘴前,符秀蘭癟了?癟嘴, 翻了?個白眼, 還是張嘴吃下了?。

    她撐著腮幫子道:“不行咱們再好好跟崔波說一說,他要同意入贅就?好, 他要是不同意, 也不能再讓他倆繼續這么下去?了?。”

    陶富貴站起身到她身后給她錘肩, 笑瞇瞇道:“夫人說得正是。”

    ……

    “那我?現在想親嘴。”

    崔鴻雪埋頭對上那一雙目光灼灼的眼睛后,淡定抬頭直視前方?, 喉結微動,緊抿著唇,他抬手將衣袍往前一掀。

    一陣風襲來,陶采薇感覺自己被攏進了?衣袍里,鋪天蓋地的墨竹氣味籠罩著,她什么都看不見了?,頭頂傳來不容置疑的冷淡聲音:“先回家。”

    陶采薇感覺自己的頭在他的手臂兩側和胸膛之間?來回碰撞著,處處都是熱熱的,男子身上的氣味,她看不見走了?多遠,走到哪兒了?,只能感覺到身下的馬背在顛簸,他的胸腔在跳動。

    她側頭貼近他的胸膛,讓自己的臉頰貼到那溫溫熱熱的地方?,讓自己能嗅到灌滿鼻腔的他的氣味。

    “轟隆隆——”

    “吁——”

    陶采薇捂緊了?耳朵,隨著雷聲輕輕顫了?一下,她感覺有兩張手掌包裹住了?她的雙肩,堅實而有力,那人湊在她耳邊說了?句

    :

    “別怕,現在可以親了?。”

    她撩開攏在她頭上的衣袍,崔鴻雪已經將馬停在了?一個山坳里,頭頂是一塊可以遮風擋雨的巨石,外面又下起雨來,伴隨著雷聲陣陣。

    他翻身下馬,朝她伸出手:“在這兒待一陣吧,等雨停了?才能走了?。”

    “哦。”

    她將手放在他手里,身子突然笨拙起來,兩條腿蹬了?許久也沒有從馬上下來。

    崔鴻雪便伸手穿過她的胳肢窩,直接把她提溜了?下來。

    “你先在這兒站穩了?,我?去?那片空地上墊上墊子。”

    “哦。”

    崔鴻雪將馬身上帶著的墊子取下來放在地上,又給陶采薇鋪了?層毯子:“過來坐。”

    陶采薇突然想起家中?的事情,自己這么晚了?還沒回去?,崔波都來了?,他倆肯定擔心壞了?。

    “你來之前我?爹娘怎么樣了??”

    崔鴻雪擰開水壺遞給她:“無事,他們知道你不在塌陷的地方?。”

    陶采薇接過水壺喝了?一口水,恍然發覺這是崔波的水壺,她呆愣愣看向他,嘴唇上還沾著水珠:“這是你的。”

    崔鴻雪伸手用大?拇指撇去?她嘴唇上的水珠,捧住她的側臉,歪頭靠近低沉聲音說道:“親都親過了?,還在意這個?”

    “唔——”

    陶采薇瞪大?了?眼,崔波閉著眼在親吻她,在他閉眼之前,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深邃欲望。

    她被他重重地壓倒在墊子上,他的氣息從未像現在這般急切粗喘,他眼下有一顆隱隱約約的淚痣,隨著他的親吻啃咬的動作被擠壓推動。

    他在吸吮她的唇,在這個狂風大?作的雷雨夜,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山坳里,他是從未被放出來過的野獸。

    她早就?知道,崔波慣是如此,越是深更半夜,越是伸手不見五指,越是萬里無人,他就?越跟變了?個人似的,整個人生猛得讓她害怕。

    她倒在墊子上,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她的雙手攤開,雙臂招展,她的發絲凌亂,釵環俱散,她的衣領微敞,腰帶微松。

    崔鴻雪抬起一只手捂住她的眼,在她耳邊沉沉說道:“別看。”

    陶采薇閉上眼,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她聽見那唇舌攪動的聲音,牙齒碰撞的聲音。

    為什么不讓她看,他也知道自己的動作很不雅觀嗎?

    他舔舐著她尖尖的側牙,低沉沉哼著,他知道她這處敏感極了?。

    有一瞬間?,崔鴻雪感覺她真的長?大?了?,她在他眼里從不是個小姑娘,她是個女?人。

    她渾身上下在散發著一種魅力,她的眼里是傳情的春水,她的眉梢天生便含有萬種情思?,引著他失去?所有理智。

    回過神的時候,又會發現她的眼里只是水汪汪的清澈,什么也沒有,一切只是他的幻象。

    他倒在她脖頸里喘著氣,額頭上的青筋突起,眉眼間?頗有些可憐的意味。

    可憐的男人,滿足他吧,怎么就?不能滿足他呢,瞧他忍得有多堅韌,瞧他額上、手上突起的青筋,瞧他一邊喘息一邊克制地窩在她頸間?的樣子。

    陶采薇緩緩睜開眼,捧住他的頭,揉亂他的發,將手指伸進他的發絲里,她仿佛感覺自己在褻瀆一顆世?間?最神圣的頭顱。

    可那人明明只是崔波,是埋在她脖頸間?喘氣的崔波。

    他的眼眶微微發著紅,襯得膚色雪白,陶采薇伸手感受他的皮膚觸感,細膩柔滑,竟也是一粒毛孔也看不見。

    都說崔鴻雪不光才華和謀略,就?連容貌也是京城第一。

    陶采薇心里在想,若是崔波和崔鴻雪站到一塊兒,崔鴻雪能有他好看嗎?

    崔波會種菜,會做飯,會挑水劈柴……還會趴在她頸間?喘息。

    同時,他的身上明明沾滿了?泥,卻仍像是不染塵埃一般。

    他的手始終放在她的頭側,時而捏緊了?拳,時而捏她的耳垂。

    “雨停了?,咱們走吧。”

    還要回去?報信。

    月光下,他騎在馬背上,朝她伸出手,她晃了?晃眼,伸手被他拉上馬。

    “駕……”

    山路走起來咯噔咯噔的,她被他框在懷里搖晃,沒過多久,馬下了?山,又過了?一會兒,馬到了?城下。

    看著面前緊閉的城門?,陶采薇擺手笑道:“沒事,只要跟守門?的小卒說一聲,他見我?是陶家人,便會給我?開門?的。”

    崔鴻雪打馬到了?另一頭:“那樣的話,明天全城都會知道你我?今晚孤男寡女?在一起的事情。”

    陶采薇愣了?愣,看向他:“那又如何?大?不了?我?嫁給你啊。”

    崔鴻雪跳下馬,觀察著何處適合翻墻:“不好,如果有的選,何必讓自己的人生淪落到‘大?不了?怎樣’的地步。”

    崔鴻雪將她抱下馬,陶采薇嘟著嘴嘟囔道:“你說得好像你是我?的下下策一樣。”

    “不然呢,我?只是一個平凡得有點貧窮的普通老百姓而已。”

    陶采薇跺了?跺腳道:“不行,你剛剛都那樣了?,你得對我?負責!”

    崔鴻雪愣了?愣,看向她:“你確定?”

    陶采薇自覺失言,支支吾吾道:“不確定。”

    且不說在那之前她主動親過他多少次了?,像“對我?負責”這樣的話是絕不可能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說出來不就?相當于?自己弱勢了?嗎,她陶采薇怎么可能弱勢,她可以強搶他,也可以完全不在意他,卻決不能把自己擺在弱勢地位來求著別人達成什么目的。

    崔鴻雪輕松一躍便上了?墻,朝她伸出手,陶采薇握住他的手,被輕輕一提溜,便上了?墻。

    他教過她很多,這姑娘大?多數時候都是一點就?通,唯獨在男女?之事上,她無論如何也要朝著與世?俗相反的方?向走去?,年紀輕輕每日惦念著跟他親嘴……罷了?,他也在惦念。

    陶采薇被他牽著往家的方?向走,從楊知府死?導致鄰縣鬧起雪災之事起,他就?在默默教她如何以上位者的視角看待事物,今天的事情也一樣,他只需一言,她便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能夠以“對我?負責”這樣的話為主導。

    她一直看著他的后腦勺,被她揉得亂糟糟的,那人走在夜里,不沾一點風塵,他其實真的很不一樣。

    “我?不會再說要求你‘對我?負責’這樣的話了?,我?決定了?,我?要對你負責。”

    她知道他不愿意留在她家,他也沒有什么遠大?志向,他好像,只想一輩子做個鄉野村夫,平平淡淡度過一生。

    可她的人生必然要是轟轟烈烈的啊,她要一步一步站到那頂端去?,去?看看京城的繁華,成為真正的權貴,像祁小姐那樣能去?皇宮赴宴,可以得見天顏,被京城的所有人談論,就?像他們談論崔鴻雪那樣。

    崔鴻雪走在她前面,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勾了?勾唇角,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你要如何對我?負責?”

    第053章 尾巴翹上天

    陶采薇愣了愣, 說道:“你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便可以?一直待在我陶府的后宅里,我可以?給你修一大片菜地, 你想種菜便可以?種菜,你想養花便可以?養花, 除此之?外,你還可以?彈琴、讀書、品茶, 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她拍了拍胸脯:“反正?我陶家有?的是錢。”

    她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說著?:“你若是過膩了平淡生?活, 想要出來闖一闖,無論是考科舉,還是想干嘛,我都?支持你, 我可以?砸錢讓所有?說書先生?在大街小?巷說你的事跡,讓所有?書坊印你的詩文?,讓你成為比崔鴻雪還厲害的人物。”

    空曠的街道上,突然響起一道爽朗的笑聲,這是陶采薇第一次聽到他這樣開懷的笑。

    “你到底是要我在別人嘴里厲害,還是本身就很厲害?”

    陶采薇擰著?眉說道:“你本身就很厲害啊,依我看, 也不

    比崔鴻雪差。”

    他轉過身, 左右無人看見,便把她摟在胸前:“那崔鴻雪若是還活著?, 你是嫁他還是嫁我。”

    陶采薇猛然倒在他懷里, 漲紅了臉, 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我……。”嚶嚶嚶不要為難人家啦。

    若是莊時在此,定會看到他臉上出現了久違的、在真正?的崔鴻雪臉上才會出現的笑容, 尾巴翹到天?上去?的那種笑容。

    他在外頭誰也看不上,回到家在母親面前才會這樣笑,身為崔家掌上明珠的帶著?一絲傲慢的撒嬌。

    陶采薇垂著?頭臉漲得?通紅,抬頭去?看那人卻在笑,她的眼神從閃躲變得?疑惑,擰著?眉問道:“我不是還沒回答你嗎?你笑什么。”

    崔鴻雪推著?她往前走:“答案不重要。”

    回到家,陶采薇直直撲進了符秀蘭的懷抱:“娘!”

    “你這孩子,我們都?快擔心死你了。”

    陶采薇忙道:“快派人去?府衙,祁小?姐和妍妍還在那兒呢。”

    陶家眾人瞬間忙亂起來。

    陶富貴神情嚴肅:“她們沒事吧。”他思索著?該如何向祁大人府上交代。

    崔鴻雪說道:“她們沒事,我看了她們待的那個地方,很安全。”風雨都?被頭上傾斜的山體?擋完了,就算要發生?山體?滑坡,也是順著?斜坡沖到遠處去?。

    陶富貴心里稍稍松了口氣?:“那就好,快,讓府里那些護衛先騎著?馬過去?。”

    陶采薇忙道:“爹爹,這樣不好,他們這樣大動干戈地去?了,鬧得?人盡皆知的,不如先派幾個身手好的護衛悄悄過去?看護著?,先不急著?把人帶回來,待連夜修好橋以?后,明日一早讓她們如常坐馬車回來。”

    陶富貴心下一想,倒是這個理:“便按你說的辦,閨女,還是你想得?周到。”

    “爹爹是男子,我是女子,男子自然想不到女子的困擾。”陶采薇暗自瞥了眼崔波,他倒是細心。

    符秀蘭連忙把事情安排下去?,又讓人燒了壺姜湯帶去?。

    她騰出手來時,一臉愧疚地對女兒說道:“也怪我,從沒教過你這些,我一心想著?讓你活得?自由些,咱們陶家在鉛興縣多少能保你一生?平安,如今你倒自己注意起名聲來了。”

    陶采薇搖搖頭:“娘,我才不會為名聲所擾呢,我想妍妍也不會,我擔心的是祁姐姐。”

    符秀蘭欣慰地摸了摸陶采薇的腦袋:“咱們雖然不為名聲所擾,但還是要盡量給自己留一個好名聲,畢竟人生?在世退路越多越好,對不對?”

    娘親這話跟崔波剛剛說的“不要把自己的人生?逼到‘大不了就怎樣’的地步”還真像。

    陶采薇點點頭:“嗯,娘說得?對!”

    陶家一向是利益至上教育,名聲多多少少也是跟利益掛上鉤的,陶采薇清醒過來以?后,也深以?為然,倒是多虧崔波想得?深了,進城門時就想到這一層。

    崔鴻雪見她想通了,自然也知道她剛剛說的那一堆話是不作數的,崔鴻雪和崔波嘛,她知道該怎么選,同理,崔波和一位能給陶家帶來利益的姻親……她也知道該怎么選。

    他垂頭笑了笑,臉上再無崔鴻雪那般神情:“我帶著?他們去?一趟吧,這條路我走過一次。”

    陶采薇滿臉擔憂地送走了一行?人:“你小?心些。”回頭倒在了母親懷里。

    符秀蘭撫摸著?倒在她肩膀上的腦袋:“好了好了,先回去?睡覺吧。”

    陶采薇神色嬌憨,朝母親懷里拱了拱,“嗯”了一聲。

    符秀蘭掃眼一過,從她脖子上看到了一個殷紅的印記,她怔了怔,陶采薇衣領往外豁開了一些,衣帶也是完好的,是安青打的結,她認得?。

    她稍稍松了口氣,神色復雜。

    符秀蘭將陶采薇放到陶富貴背上,一路將她背回了鳩無院,將她安頓在床上。

    符秀蘭將陶富貴趕出去?,坐回床頭,撫著?女兒的面頰,輕聲說道:“換了寢衣再睡吧,這樣睡覺不舒服。”

    陶采薇這才不情不愿地從床上坐起來,任由符秀蘭給她脫衣服,又套上寢衣。

    符秀蘭見她身上的確除了脖子上以?外再無別的痕跡,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告訴娘,那個崔波沒有?欺負你吧。”

    陶采薇微微睜開眼道:“娘,你說什么呢,他是我的男仆,他如何能欺負我。”

    “再是男仆那也是個男人,薇薇,你千萬不能做你自己不情愿的事情,半推半就的也不行?。”

    多少女子半推半就的做了傻事,誤以?為自己喜歡他,不過是自己被玷污了以?后為自己找的借口。

    陶采薇迷蒙著?眼,嘿嘿笑了兩聲:“娘,我可沒有?半推半就,明明是他半推半就。”她快活著?呢。

    她倒在枕頭上,側頭看著?床邊的母親:“不過娘,書上寫的‘云雨之?事’到底是什么啊?為何祁姐姐的母親從小?都?教過她了,你還不教教我。”

    符秀蘭給她蓋上被子,“哼”了一聲:“祁太太教祁小?姐那個,是為了讓她提前知事,便懂得?該如何守禮,我要是教了你那些,你信不信我現在都?抱上外孫了!”

    她女兒的德行?她還不知道?再加上陶家從未限制過她什么,那些女德女誡是從不要求她遵守的,她說這話還真不夸張。

    “咳咳!娘!我才十?四歲,怎么可能生?得?出孩子來。”

    符秀蘭拍了拍她,挑眉笑了笑:“不過你也快及笄了,我現在也該教你那些事兒了,但你記住,我教你不代表你能那么做!你可要當心啊,做了可是會當娘的。”

    還沒成婚就當上娘了可還行?。

    陶采薇眼睛亮晶晶的,牙齒咬著?下嘴唇:“娘,那你快教我。”

    符秀蘭賣了個關子:“現在還不行?,等你及笄之?后吧,我到時候給你一本冊子,你看了就知道該怎么做了。”省得?自家女兒啥也不懂,一天?天?的出門跟個傻子一樣,她還不知道陶采薇已經因?為“云雨”二字鬧過不少笑話了。

    她也很苦惱自己對女兒的教育方式對不對,正?是因?為一直沒給她太多限制,所以?有?些事情不愿意她知道得?太早,怕她惹出亂子,可她現在已經長大到該知道這些的年紀了,卻絲毫沒有?平常女兒家該有?的羞恥心,不知道有?些東西需要藏著?掖著?,不能到處說。

    “你可記住了,這些事情是只能與夫君做的,說也只能與夫君說。”

    陶采薇眨了眨眼:“那可以?跟妍妍和祁姐姐說嗎?”

    符秀蘭沉思了一會兒,這好像是可以?說的:“嗯,但只能在無人的地方說。”

    女兒這個樣子,她也不后悔,畢竟她知道平常人家有?羞恥心的女兒是怎么教養出來的。

    她們的母親會用指甲戳著?她的頭罵:“你害不害臊!”

    以?及恐嚇:“你一個姑娘家也不怕嫁不出去?!”

    以?及羞辱:“你這么浪正?好讓你爹把你買到樓里去?,天?生?的表子。”

    以?及責任推卸:“家里還有?姐姐妹妹待嫁,你一個人名聲毀了不要緊,別連累了她們。”

    陶采薇從小?到大從沒因?為自己是女子的身份遭受過什么羞辱,家里的祠堂、山里的寺廟,從來沒有?不讓她進過,哪怕是她來了葵水,一應用物也是可以?光明正?大掛在院子里的,前院兒后院兒從沒阻礙過她出入,家里來了外男,也是直接讓她出去?招待。

    她哥能做的,她全能做。

    自然是養不出什么羞恥心來的。

    恰好鉛興縣不大,陶家正?好罩得?住她。

    “好了,睡吧。”

    符秀蘭坐在床邊一直拍著?她,就像小?時候一樣,直到她開始打鼾才離開。

    睡覺有?鼾聲這件事,陶采薇自己一直不知道,也沒有?人會當回事。

    臨近清晨的時候,崔鴻雪才帶著?車隊趕回來,他們一行?人連夜清理

    了橋上的塌陷,好讓馬車剛好經過,在天?亮之?前,悄無聲息地把祁凌雪和蔣青妍送回了各自的家。

    他身上已經臟得?不能看了,渾身上下亂糟糟的,縱是崔波也有?些受不了。

    當他路過正?堂時,卻被一人叫住了。

    “崔先生?,太太在正?堂等你。”

    崔鴻雪止住回后院的腳步,轉過身,將手攏進袖子里,繃緊了下頜,緊抿著?唇,往正?堂的方向走去?。

    符秀蘭一夜沒睡,全靠一杯濃茶吊著?,女兒和這個崔波的事情,讓她實在放心不下。

    “太太,您找我。”

    符秀蘭放下茶盞抬頭,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好射進來,打在崔先生?的背上,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這么打眼一看,崔先生?的身影真當得?上是豐神綽約。

    “出于禮數,有?些事情我想先跟你打聲招呼,聽說你的祖籍在鶴山縣,我準備派人去?鶴山縣打聽打聽,若你身家清白,待薇薇及笄之?后,我們準備讓你入贅我家。”

    第054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三合一章)

    誰也沒聽?到他心底那一聲悠長的嘆息, 包括他自己?,轉過身朝向符秀蘭時,身軀有?些無奈。

    符秀蘭看到他手動了動, 隨后是風塵仆仆的衣物的摩擦聲。

    崔鴻雪拱手,深深作了一揖:“太太, 我并未打算入贅陶家。”

    符秀蘭本以為這就可以結束對話的時候,猛然聽?到這么一句, 很是一驚,皺了皺眉, 隨后又?笑了笑道:“左右你?父母都已經不在了,我聽?說你?們男子都不愿意背上一個入贅的名頭,咱們走?正常嫁娶流程也行,反正婚后你?們二人?是住在我陶家的, 若是想單獨住出去也行,彎湖邊有?我家一個別莊,你?們可以住到那兒去。”想不到這崔波還?有?些心氣。

    崔鴻雪后退一步,提起衣擺跪下,行了端端正正一個禮,把符秀蘭嚇了一跳,瞧瞧這身段, 在河首府她就沒見過有?誰行得出這么標準的禮。

    “太太, 還?請另外?為小?姐擇婿,崔波不配。”

    符秀蘭起身連忙將他扶起來:“你?這孩子, 你?瞧你?說的什么話!你?們二人?心意相通, 薇薇也是愿意的, 你?說什么配不配的呢。”

    “再說了,我們家對你?也挺滿意的呀。”她眨了眨眼, 這一禮簡直行到了丈母娘的心巴上。

    符秀蘭將崔鴻雪拉起來,瞅他容貌是越瞅越滿意,昨晚的事情辦得也漂亮,將祁小?姐送回去后,祈府還?專門派人?過來感謝。

    “太太,可是她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嗎?”

    符秀蘭一愣,他還?能?比她了解自己?女兒?

    只聽?崔波說道:“她一直說著要去京城,要爬到那高處去,要成為權貴,她更應該嫁給?一個能?為陶家帶來助力的人?,而不是我,難道要等她到了京城以后,和那些名門貴女交朋友的時候,大家談論起自己?的丈夫,她只能?說自己?的丈夫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平凡男人?嗎?”

    他永遠也不想看到他的小?姑娘眼里有?因他而生的落寞,他永遠也不要成為她的缺陷,他要讓她樣樣都是拔尖的,到了京城去仍是人?人?羨慕的小?姑娘。

    “啊這……”符秀蘭還?真沒想到這層。

    崔鴻雪負手而立說道:“她曾說過自己?是一個重利輕義的人?,想必你?們也清楚,在權勢面前,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太太確定要現在就將她與我捆綁在一起嗎?”

    就靠那么一點點的情,支撐得起多少未來。

    符秀蘭猶豫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是你?們現在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她倒不是擔心自己?女兒吃虧,這崔波如今在她家,倒像是個男寵一般,等女兒玩兒膩了,就嫁別人?去了。

    這話她倒不好意思說出來。

    崔鴻雪搖了搖頭:“她開心就好,太太,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符秀蘭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那行。”

    她覺得崔波說得有?道理,女兒會甘心嫁一個普通丈夫嗎?就算現在愿意,老?了以后呢?大家都是有?權有?勢的,就她守著個他,感情消磨完了,后半生又?靠什么呢。

    好在家里還?是有?好消息的,陶金銀鄉試上榜了,如今已經被大家尊稱為陶舉人?。

    在鉛興縣這種地方?,那叫舉人?老?爺,已經可以收束脩教學生了。

    陶家準備大擺三日宴席為他慶祝,恰好又?與陶采薇的及笄禮撞了。

    “那便?先給?你?妹妹辦了及笄禮,再給?你?擺宴慶祝。”

    陶金銀撓了撓腦袋:“我看先不必辦了,我還?得抓緊時間?準備明年的春闈,等考上貢生了再慶祝也不遲。”

    陶富貴一臉笑意:“你?可以不參加,但這個席我陶府要辦。”要辦得熱鬧,辦得喜慶。

    陶采薇也附和道:“是啊,哥哥,有?時候我們是要信一些玄學的,你?不熱熱鬧鬧地辦一場,神還?以為你?中舉了不高興呢,小?心祂下次不幫你?了。”

    陶金銀心里想起自己?當時考試前做的夢,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更覺得她言之?有?理:“那我們不僅要辦席,還?要在天井設祭壇,好好拜一拜。”

    說完他抵了抵陶采薇的肩:“嘿嘿,妹妹,你?哥我可要比你?先一步進京咯。”

    陶采薇嗤嗤笑著:“你?先去給?我們全家探探路,說不定有?哪位公主看上你?了,你?下半輩子就不用?努力了。”

    符秀蘭擺擺手道:“得了吧,就他那德行。”

    陶金銀惱了:“娘,你?就這么看不上你?兒子!”

    符秀蘭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現在都是舉人?老?爺了,可別跺一跺腳,把那一身書生氣給剁沒了,又?成了街溜子。”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打鬧,陶采薇轉身往后面走?去,想去端盤果子來吃,迎面碰上正端了一碟子糕點過來的崔波。

    他伸手將她抵在屏風后面,一只手捧著新做的茉莉乳酪桃花酥,一顆一顆桃花形狀的粉嫩嫩的糕點,像打上腮紅一樣。

    陶采薇見到他滿眼笑意,伸手摟住他脖子道:“好可愛,什么時候做的?”

    他捻起一塊兒喂到她嘴邊:“剛做好的,嘗嘗。”

    陶采薇張嘴咬了大大的一口,外?層的酥皮香脆可口,里面有?一層黏糊糊拉絲的夾心,最中間?的茉莉餡兒是流動的,順著她嘴角流淌出來。

    她著急伸出舌頭去舔,崔鴻雪目光幽深,側頭幫她吃走?了嘴角的流心,當然也不只是吃走?了她嘴角的流心,兩人?總要拉一會兒絲的。

    “甜嗎?”

    陶采薇點了點頭,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甜。”

    她看向他手中拿著的還?剩一半的桃花酥,流心又?快要淌出來了,便?道:“你?也吃。”

    崔鴻雪把手中的半塊兒桃花酥塞進了嘴里,把手上端著的碟子遞給?她:“拿去和家人?一起吃吧。”

    他將她推出屏風,讓她回到廳里。

    廳里三人?正熱火朝天的討論這臨近的兩場宴席該如何辦。

    陶采薇本來已經寫好了及笄禮的請帖,卻實在不知祁姐姐的那一份該不該發出去。

    她們二人?自上次回來后,還?沒見過面。

    她從匣子里翻出那把折扇,盡管心里不舍,但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誠意的做法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又?將折扇放了回去,拿出去年這時收來的蓮葉圖。

    她在外?打聽?過,這幅圖并無任何人?知道崔鴻雪曾經作過,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她摩挲著畫上的痕跡,可這的確又?是崔鴻雪的印章啊,與折扇上的并無二致。

    一年下來,這畫的顏色多少有?些變化,此畫并未油封,她也不懂這些,怕毀了畫,便?一直沒有?做多余的養護。

    祁小?姐一定懂這些,若是崔鴻雪還?在世,她一定與崔鴻雪是知己?。

    陶采薇將畫抱在懷里待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便?把此畫送給?祁小?姐賠罪吧。”

    安青愁眉道:“小?姐,不可。”小?姐該多心疼啊。

    陶采薇搖了搖頭:“安青,崔鴻雪他已經死了,可祁姐姐是我真心想交的朋友,她值得這個。”更何況這畫放在她手里也是浪費,她只能?看著這畫一年一年

    的變色,卻毫無辦法。

    陶采薇將此畫連同請帖一起,寄往了府衙。

    眼下祁凌雪的閨房內的景象,正好與祁太太一向追求的體面相差甚遠。

    那些不堪入目的畫冊與話本,紛紛散落在地,不整潔也不雅觀。

    祁太太直直指著祁凌雪的鼻子,將那一整個裝書的箱子掀翻在地:“我說你?最近怎么還?學會夜不歸宿了,我早便?說了蔣家和陶家那兩個丫頭都是商戶家的下賤胚子,你?還?非要和她們玩,要不是我心血來潮搜查庫房,還?壓根不知道她們還?教著你?看這些。”

    祁凌雪倚在床頭擰著手帕哭,她伸了伸手祈求母親:“母親,您別摔了,這些書我都未曾看過,夜不歸宿也是事出有?因……”

    祁太太卻不聽?她解釋,一掌扇開自己?那哭哭啼啼的女兒,拿起一本帶有?圖畫的書,指著湊到祁凌雪的鼻子前面給?她看,一邊說一邊戳著她的腦袋:“你?才多大年紀,你?就看這個,我教你?那些敦倫之?事,那是你?生而為女人?的本分,成了婚到了年紀就該去做的事情,卻不是你?該向往著的事情,你?看這些書,難不成是想男人?了?身為女人?會做這些事是你?的本分,但若是自己?想做這些事那就是放蕩!”

    祁凌雪搖著頭涕泗橫流:“母親我沒有?,我沒有?。”

    她跪在地上抱住母親的腿,試圖制止她的動作。

    祁太太還?在大肆翻看那些書上的內容,試圖從中找出攻訐自己?女兒的證據。

    她哼笑一聲:“我與你?父親成婚多年,生下了你?和你?的弟弟,如今你?父親要我伺候時,我也是一分心思不敢多想的,只規規矩矩做自己?應當做的事情,你?看看這上面寫的畫的,教你?去親一個男人?的嘴!這是何等淫邪!”

    她伸出手指指著女兒,仿佛她是不可理喻的犯人?:“若是你?干得出來這種事,我便?不要你?這個女兒也罷!”

    祁凌雪跪地磕頭道:“女兒謹記母親教誨,萬不會做出此事,母親怎么懲罰女兒都行,還?請母親勿要將此事遷怒于旁人?。”

    她的身姿謙卑到了極致,平日里清冷的一桿兒瘦削柳絮身姿,如今蜷縮在一塊兒,是這世間?最為柔順恭謹的女子。

    祁太太卻不以為然,她哼哼笑著,拿著那些畫冊耀武揚威:“我便?要去蔣家討個理來,他們自己?家把女兒教養成那副德行,倒想把你?也給?教壞了。”

    祁凌雪扯著母親的衣擺,祈求道:“母親不可。”

    祁太太拽出自己?的衣擺,怒目而視:“那可由不得你?!”

    也不怪她如此生氣,這個女兒從小?到大都是照著世家女的模子教養的,從未出過半點偏差,現在猛然發現藏著這么些不堪入目的書冊,簡直顛覆了她的畢生心血。

    祁凌雪感覺自己?如墜冰窟,渾身冒著寒氣,她的人?生看似光鮮,她卻早已是一塊行尸走?肉,那些骯臟的腐肉可以埋在她自己?心里,卻萬萬不能?展露到蔣小?姐和陶小?姐面前。

    她知道她們甚至不會在意自己?母親的質問,也毫不在意此事給?她們帶來的在婚事上的影響,可她們會完完全全看到自己?——她那不堪入目的一切。

    她看著母親逐漸走?遠,直到遠處跑來門房的通報,那人?抱著一張卷軸和一封請帖。

    “太太,這是鉛興縣陶府送到小?姐手上的請帖。”

    祁太太伸手收下:“交給?我就行。”

    祁凌雪坐起身來,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她的目光沒有?往母親懷里看去一眼。

    她始終盯著地面,用?余光觀察著母親的一舉一動。

    她感受到母親沉著臉翻手打開了那張請帖,鐵青著臉看完后又?合上,丟到一旁,隨后又?打開了那張卷軸,尖利的紅色指甲在上頭摩挲著,刮出刺耳的聲音。

    祁凌雪微微瞪大了眼,她瞥見了那張展開畫軸下方?的落款。

    “母親,此物貴重,女兒不能?收下,還?是請母親送回陶府。”

    祁太太猛地合攏畫軸,哼笑一聲道:“那陶家丫頭既然把此物送來給?你?,你?收下便?是。”說完,她將卷軸扔過來。

    祁凌雪小?心翼翼接住,又?不知那請貼上寫了什么。

    總歸她與陶家小?姐已經不再交好,請帖也是不必應的,便?連同鴻雪公子的畫一同送回便?是。

    還?不待她問起,祁太太便?道:“陶家丫頭是邀請你?去參加她三日后的及笄禮。”

    祁凌雪屈了屈膝,頂著母親的目光道:“母親,女兒已經與陶家小?姐斷交,還?請母親幫女兒回絕了便?是。”

    祁太太顯然卻不是這么個意思了:“陶小?姐手里居然有?鴻雪公子的畫作,我沒看錯的話,此畫應是鴻雪公子私物,未曾聽?聞有?任何人?擁有?過。”

    當著母親面兒,祁凌雪還?未來得及打開畫作查看。

    聞此一言,祁凌雪不動聲色道:“陶小?姐自然有?她自己?的辦法獲得此物,總歸我們兩家道不同,不宜再相交,此畫應當還?回去。”

    祁太太眼眸稍微轉了轉,沉思道:“不不不,女兒,政商向來是不分家的,陶家是河首府的首富,陶家那個小?丫頭竟能?弄來這幅隱世之?作,這樁樁件件都不容小?覷,依我看,你?應當繼續與陶小?姐保持交往才是。”

    祁凌雪皺著眉頭還?想反駁,卻被祁太太狠厲一眼瞪了回來,母親的語氣稍微好了些,她不敢再頂撞。

    “那便?聽?母親的。”

    祁太太走?后,她失魂落魄倚在窗前,小?心翼翼展開那副畫作。

    此畫果真世間?無人?知曉,乃陶府私藏。

    陶小?姐必然仰慕鴻雪公子多年,那把折扇陶小?姐早就勢在必得,唯獨她被耍得團團轉。

    如今陶小?姐以此畫相贈,她到底讀懂了幾分其中含義。

    這幅畫的價值,可是遠遠高于那把折扇。

    還?能?否繼續做朋友尚且不論,母親安排她去做的事,她的友情,便?也再不是純粹的了。

    府上的女裁縫一大早過來給?陶采薇量體:“兩個月沒來,小?姐這上圍又?大了兩個碼,果真是到了及笄的年紀了。”

    安青笑嘻嘻道:“這回給?我們小?姐做兩身喜慶點的衣裳,好在及笄禮上穿。”

    陶采薇垂眸有?些害羞,崔鴻雪站在屏障后頭,看著自己?的手低頭沉思。

    那些裁縫談論的,正是昨晚陶采薇千方?百計要引導他手去的地方?。

    他自然是不可能?去觸碰的,她再嘗試一百次也不可能?。

    親嘴是親嘴,其它是其它。

    陶采薇張開雙臂等著裁縫給?她量手臂,安青往她嘴里塞葡萄吃。

    她囫圇嚼著,一遍催促:“快些快些,我一會兒還?要和崔波一起去街上買首飾呢。”

    “小?姐,您的首飾已經安排人?打好了,您還?要買什么?”

    安青笑著道:“今日鎮上趕集,小?姐是想去湊熱鬧的,都要及笄了,小?姐這是不好意思再說自己?貪玩兒了。”

    那裁縫點頭稱是:“正是呢,也不怪小?姐想出去,我也聽?說今日外?頭有?跳獅子舞的,還?有?表演噴火的,也想出去看看呢。”

    陶采薇眼睛又?亮了亮,嚼著葡萄催促著:“快些,再快些。”原地踏著小?步子,仿佛一被兩個架著她的裁縫松開,就要沖出去了一般。

    “你?瞧你?,穩重些吧,還?是這副小?孩子樣兒,到時候說親的來了都要把人?嚇走?。”人?家都要尋思自己?到底是娶媳婦來的還?是招調皮女兒來的。

    陶采薇停住腳步,看著款步而來的符秀蘭。

    符秀蘭瞥了眼屏風后頭的衣擺,也懶得管他們,女兒再天真,在一些事情上還?是有?分寸的。

    “娘,你?讓她們快些,待會兒跳獅子舞的要結束了。”

    符秀蘭倒是不緊不慢:“你?催什么,你?要想看,把他們叫到家里來舞給?你?看也是一樣的。”

    “那還?有?什么趣味,就得人?擠人?的,腦袋挨著腦袋的才好看。”

    話音剛落,兩個裁縫終于量完最后

    一個圍度,將她放開。

    陶采薇蹦蹦跳跳地竄了出去:“崔波!快走?呀。”

    看著一下子躥沒影了的女兒,符秀蘭一臉頭疼的表情,隨后又?從屏風后頭走?出來一個崔波。

    崔波倒是走?得平緩,還?到她面前來行了個禮:“太太。”

    符秀蘭揮了揮手,扶額道:“去吧去吧。”

    崔波臨出門前,又?被符秀蘭叫住,符秀蘭看了他兩眼,最后說了句:“照顧好她。”

    崔鴻雪拱了拱手,意為告辭。

    今日街上果然熱鬧非凡,陶采薇扔了把銀子買了根糖葫蘆,崔鴻雪跟在身后幫她收回多余的銀子,虧那賣糖葫蘆的老?者?還?以為自己?發達了。

    街上出現了很多她沒見過的攤販,走?進一看,竟然都是些賣香料的。

    她撿起一些香料聞了聞:“這是何物。”

    “客觀,這是北方?來的香料,燉肉一絕,要不要買點回去嘗嘗?”

    她側目看向崔鴻雪:“這就是你?上次做魚用?的那種香料吧。”

    她拿起一根煙卷形狀的赤褐色香料,聞起來芳香濃郁,光是聞著就覺得燉肉一定香。

    崔鴻雪也有?些詫異,他挑了挑眉,接過香料看了看,沒想到莊時的貨這么快就銷到鉛興縣來了,他之?前做魚的那些,是莊時遞信給?他時捎給?他的。

    中原大地,竟沒有?一個容得下莊時的地方?,他便?去了北方?尋求機會起勢,如今倒是把北方?的香料賣到鉛興縣來了。

    崔鴻雪如今已不可能?再管他的事,只收一收信罷了。

    這商販報了價以后,縱是陶采薇也有?些驚訝:“這么貴!”

    這怕是只有?貴人?能?吃得起了。

    那商販從那煙卷狀的香料上掰了一小?節下來:“只需這么一小?塊,便?能?燉一鍋的肉了,除了提供香味以外?,此物還?有?抗炎的療效。”

    此物恰好與白銀同價,一兩銀子一兩。

    陶采薇眼睛轉了轉:“我可以把你?這一籃子香料都買下,你?告訴我你?這香料是從何得來的。”

    這散得到處都是的小?商小?販都在賣這個香料,證明此物利潤極大,像他們這么不成規模的賣,她都能?感覺到好多銀子嘩啦啦白白流走?了。

    若是能?找到源頭,直接由陶家商號接手,不知能?省下多少中間?商的差價。

    那小?販本就指望靠這條渠道賺錢,自然是不愿意說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辛辛苦苦幾個月也不一定賣得完這一筐,賺上個幾兩銀子,我現在直接給?你?買下,你?拿了錢再去做別的營生不好嗎?”

    崔鴻雪肅立在她身后,一聲不吭,若是陶采薇能?幫莊時銷貨,這是兩方?大賺的好事,但他是一定不會幫忙搭這個線的,他可不想為莊時的大業做出任何貢獻。

    他咬了咬牙,自己?絕不會再幫莊時,他賺錢是圖的什么,這是顯而易見的,招兵買馬、邀買人?心、重回京城。

    陶采薇如今還?只能?抓住攤販這一個零售的線頭,要摸到莊時那兒去不知要多久,反正陶家也不缺錢,隨她去吧。

    那攤販被她這一番話說得動搖了,咬了咬牙道:“我是從府城里的上家那里拿的貨,我可以告訴你?我上家的地址,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陶采薇皺了皺眉,府城?

    崔鴻雪脫口而出道:“河首府內如今必有?不少人?正以賣此香料為生,你?確定要去搶了他們的營生?”

    陶采薇奇怪地瞅了他兩眼:“說什么搶不搶的,商人?不逐利,那還?能?叫商人?嗎?”

    崔鴻雪垂眸,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到民間?久了,骨子里竟多了一絲以往不曾有?的“仁”。

    說來他這話也可笑,商人?想盡辦法賺錢是天經地義的,各憑本事罷了,哪兒來什么搶不搶的。

    陶采薇沒在這兒待多久,很快又?被一旁的說書攤給?吸引了。

    今日這位說書先生卻不是講的書里的故事了,這么多人?圍在這兒,聽?的竟然是京城里的八卦。

    陶采薇作為京城的頭號向往者?,必然是要坐在前排的。

    不過這位說書先生是鉛興縣的老?人?了,他如何得知京城里的八卦,怕不都是編的吧。

    陶采薇以往常來聽?他說書,這位先生是有?幾分大才在身上的,平平無奇的一本江湖話本,也能?被他揣摩出作者?的另一番意思來,將故事講得蕩氣回腸。

    她倒要聽?聽?這次又?有?些什么趣事。

    崔鴻雪站在她身后,給?她找了根小?板凳坐下,又?端了盤瓜子過來給?她剝。

    “我小?兒子剛從京城游歷回來,他混跡于江湖之?中,打聽?到的東西絕對是你?們不知道的。”

    這位先生賣了個關子,掃視了一圈眾人?,抿著嘴,又?喝了口茶。

    “要知道江湖里的消息,往往才是最真實的消息,我敢說你?們今天要是不聽?這場八卦會,回去一定會后悔。”

    說完這番話,他又?重復了一番剛剛的動作,喝了口茶掃視眾人?。

    底下聲音逐漸嘈雜起來,一雙雙眼睛都盯著他,催他趕快開始。

    他拍了拍身前的桌板:“你?們知道我今天打算說的事情涉及到哪些方?面嗎?我敢說絕對是你?們想不到的,說出來要驚掉你?們的大牙!”

    陶采薇眼睛又?亮了亮,跺了跺腳:“哎呀,幸好我今日來了,不然就聽?不到了,老?先生,你?快說呀。”

    看在她花了高價坐在最前排的份上,說書先生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又?喝了口茶,看了看聚集得越來越多的人?群,猛然嘆了口氣道:“說實話,這些事情我其實不太敢講出來,今日本來也沒打算跟這么多人?講,畢竟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邊說他的聲音一邊低沉下去。

    底下人?又?開始嘈雜起來,多了些恐慌的情緒,一邊害怕聚集過來更多人?,一邊害怕自己?被排除出去。

    陶采薇焦急地跺了跺腳,又?朝身后忘了眼,嘟囔道:“怎么人?越來越多了。”就怕等會兒先生不愿意講了。

    崔鴻雪輕輕撫著她的后背:“別急,他肯定會說的。”他倒要看看這位說書先生整這么多噱頭,吸引來越來越多人?,到最后能?說出個什么東西來。

    他的聲音平緩柔和,陶采薇心一下靜了下來,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噙著笑,指著一邊兒的糕點道:“把那個也給?我端過來,我要吃。”

    她挪了挪屁股,晃了晃小?腿,拿起糕點一邊吃一邊等起來。

    臺上的說書先生似乎是經過了漫長的沉思,擰著眉又?錘著胸。

    “這些事情,我實在是太想和大家分享了。”他咬了咬牙,仿佛承受著極大的心理壓力,“這樣吧,你?們須得答應我,此事絕不可外?傳,今日咱們園子里的這些人?聽?了就聽?了,走?出這個門,你?們就趕緊忘掉,切勿到處宣揚。”

    底下眾人?紛紛答應:“快說吧先生,等會兒人?來的更多了,我們保證出去不亂說。”

    說書先生抿了口茶,用?力往桌案上一磕,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撫著胡子說道:“那好吧,那我便?開始講吧。”

    臺下終于安靜下來,全都目光灼灼的盯著臺上。

    他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為了避免你?們一會兒聽?得口干舌燥,先一人?交二錢銀子,好領一杯茶水邊飲邊聽?。”

    崔鴻雪一直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這樣的噱頭一向是吸引不了他的,只是陶采薇愛聽?,他便?陪著她聽?。

    陶采薇現在又?不耐煩起來,崔鴻雪給?她倒了杯涼茶:“喝點涼的,再吃點東西。”他也開始煩這無休無止的噱頭了。

    好在眾人?交了錢領了茶以后,臺上那位總算正式開始講起來。

    只聽?他手掌往桌案上清脆一拍,開始說起那不為人?知的京城八卦來。

    “眾人

    ?皆知,當今圣上最寵愛的女兒就是號稱京城第一美人?的云華公主,云華公主是何等尊貴的人?物,滿朝文武那是無人?敢惹她,最近卻傳出個什么事來你?們知道嗎?”

    說書先生身子前傾,目光從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眾人?皆答:“不知道。”

    “圣上竟然要把他最寵愛的小?女兒送到南越國去和親了!”

    此言一出,臺下嘩然一片。

    南越國緊挨著舒西國,便?是之?前借兵給?舒西國的國家,比舒西國還?要偏遠,那地方?蛇鼠橫行,叢林茂密,怎么能?將公主嫁過去。

    陶采薇的情緒也在跟著波動起伏,臉上露出氣憤的表情,一張小?臉兒漲紅了:“怎可讓堂堂一國公主去那種地方?和親。”

    崔鴻雪垂眸,說書人?此話他倒不是不信,當今圣上昏庸,被黨派之?爭牽著鼻子走?,換句話說就是,誰在朝堂上吵架吵贏了,他就聽?誰的。

    以大皇子為首的主戰派如今正失勢,圣上突然要派一個無關緊要的公主出去和親,一點也不意外?,只是不知云華公主此次,成了哪一派的犧牲品。

    卻聽?臺上說書先生話鋒一轉:“和親一事的原委我們這些百姓無從得知,此事的結果我們也改變不了什么。”他言語間?滿是嘆息,說道:“只是可嘆云華公主本來內定的駙馬崔鴻雪,若是崔鴻雪還?活在世上,云華公主一早嫁了他,如今也不至于淪落到和親的地步。”

    崔鴻雪突然被點名,他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了那說書人?一眼,好好的扯上他做什么,他可跟那位云華公主扯不上什么聯系。

    果然是江湖八卦,全是沒頭沒尾的傳言,信不得。

    陶采薇坐在那兒,聽?得愣愣的,崔鴻雪明明是她的未婚夫,何時成了內定的駙馬了。

    頭頂忽然暗戳戳響起一道聲音,只聽?崔波在那兒吐槽道:“市井間?亂傳的八卦,別信。”

    陶采薇抬頭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又?傻傻地轉過頭繼續去聽?臺上說書先生講。

    盡管明知道不能?信,但她還?是目光灼灼地期待著與崔鴻雪相關的事情。

    “這就要說到我們今天的主人?公——崔鴻雪了。”

    繞了半天這才是正題,底下一片唏噓,誰人?不知道崔鴻雪四?年前已經死了,崔家滿門上下一個也沒活下來,還?有?什么好講的。

    這位說書人?又?開始了漫長的鋪墊環節,但他心底大定,料定了最后這個勁爆消息說出來會引起軒然大波。

    “眾所周知,京城那位鴻雪公子是世家大族崔家內定的繼承人?,從小?就謀略過人?,得圣上親贊……”

    底下人?不免又?嘈雜起來:“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

    “說來說去盡是些廢話,還?不如多講講云華公主呢。”

    陶采薇側頭看了兩邊一眼,有?些不滿,她嘟囔著嘴道:“不愛聽?就別聽?。”崔鴻雪那些事跡她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但她還?是愛聽?。

    崔鴻雪滿臉淡漠,他穿著布衣布鞋,身姿并不挺拔,隱于市井之?間?,只是平凡一個男仆而已。

    此時他正給?陶采薇倒了一盞新茶,這市井間?的茶也很普通,陶采薇出門在外?并不計較這些,經由他的手沖出來,竟格外?多了絲雅致的氣韻。

    “各位,我接下來要說的這個消息,你?們可得把耳朵放大了聽?,這是我小?兒子從江湖上打聽?來的,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的消息。”

    事關崔鴻雪,陶采薇此時不免也瞪大了眼睛,一刻不錯地盯著臺上。

    崔鴻雪拎著茶壺,冷冷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就這么關心崔鴻雪?”

    陶采薇愣了愣,回頭看他,嘴角艱難地扯開了一些,拉住他的衣擺道:“你?不高興了?”

    他垂眸看她,她的臉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祈求的意味在里面,仿佛在說:“你?就讓我聽?吧,別生氣了。”

    崔鴻雪斂下神色,伸手扯出自己?的衣擺,再不看她:“沒有?。”聲音冷淡無味。

    待她回過頭去又?盯著臺上時,他直直看著她后腦勺發呆。

    他現在真的有?點好奇,在她心里,崔波比不比得上死去的崔鴻雪。

    說書先生的聲音響起,全場寂靜下來。

    “最近江湖上有?一道最新的傳言,你?們一定想不到,崔鴻雪極有?可能?還?活著!”

    書板一拍,全場嘩然。

    崔鴻雪看到陶采薇的眼睛里亮起了光芒,愈發專注地盯著臺上。

    盡管這個消息來得沒頭沒尾,假比真多,但她還?是充滿了期盼,盼望著消息成真。

    “陶采薇啊陶采薇,崔鴻雪要是回來了,那崔波算什么。”

    她自然是聽?不見他說話的,她此時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臺上。

    底下的聲音里,不信的占了多數,說書人?卻不是空口白牙亂講的話。

    “崔家當時可謂是血流成河,至于是哪一派下的黑手一直是眾說紛紜,事后朝廷派人?去收尸的時候,有?件事情一直沒能?爆出來,那便?是從未有?人?見過崔鴻雪的尸身!”

    底下有?人?指出:“崔鴻雪要是還?活著,為何世間?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他崔家上下枉死,他不應該站出來鳴冤嗎?”

    陶采薇眸光暗了些,這個說法有?理,崔鴻雪此人?,走?到世間?任何地方?,無論是文官清流還?是民間?文人?士子,都會認他,他若想重新起勢不難。

    那說書人?不緊不慢說道:“這是正常人?的做法,但崔鴻雪是何人??他謀略堪稱天下第一,崔家滿門都被滅了,證明對方?的能?量不是他一個人?能?斗得過的,比起站在明面上宣戰,不如先蟄伏起來,如今皆傳,崔鴻雪已隱世蟄伏多年,暗中積蓄力量,總有?一日會重回京城報仇雪恨。”

    此話一出,底下眾人?開始議論起來,這話倒說得中肯,有?理有?據,倒讓人?大多相信起崔鴻雪還?活著這樣的話來。

    不過終歸崔鴻雪此人?也只是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他的死活,還?影響不到鉛興縣的人?。

    不過是互相議論幾句,也就散了。

    陶采薇深重的睫羽壓下來,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那些關于崔鴻雪的傳言,初聽?時還?真切,等人?群一散,說書人?也走?遠,那些話語便?再也落不到實處。

    如同水中月一般,撈不著的。

    陶采薇還?沒回過神來,手臂忽的被一人?猛然抓起,崔鴻雪將她拖起來,帶著她走?出這個院子,來到彎湖邊上。

    街上還?是那么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剛才的那一場說書會像是虛幻的一般。

    “你?要帶我走?到哪兒去?”

    崔鴻雪拉著她繞過了幾個巷子,此處無人?。

    他將她抵在墻角,濃烈的情緒撲鼻而來,籠罩著她。

    他在吻她,青天白日地吻她。

    陶采薇還?未能?從崔鴻雪的情緒里出來,她整個人?又?完完全全被崔波占據。

    崔波在宣誓他的主權。

    良久,他松開她的唇瓣,湊得極近地抵著她,頭一歪倒向她的耳側。

    她還?呆愣著,剛剛她的唇舌在回應他,可她的腦子沒有?。

    “陶采薇,你?能?不能?有?點良心。”

    那窩在她頸間?的話語透露著一絲哀怨,陶采薇伸出雙臂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側頭在他頸側咬了一口。

    雪白的皮膚上忽然落下一枚牙印,紅彤彤的,帶著水盈盈的光。

    他的皮膚很薄,她不敢用?力,都怕把他咬破了。

    崔鴻雪悶哼一聲,抬起身子,他一下就高出了她一個頭,她平視著只能?看見他的胸膛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小?腦袋瓜里忽然問出來一個問題:

    “為什么要說我沒良心,三妻四?妾的男人?多了去了,怎么沒人?說他們。”

    第055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她不過是親著嘴里的, 想著心里的罷了,那個心里頭的還死了,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崔鴻雪道:“怎么沒人?說他們了?負心漢不就是那些癡情女子罵那些男人?的詞。”

    陶采薇抬頭看他, 忽然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

    些楚楚可?憐的意味。

    他的雙眼?有些泛紅,兩縷發?絲直直垂下來, 飄來飄去,他伸手用拇指摩挲著她的嘴唇, 捧起她的臉,眼?神從她的眼?睛上?緩緩移到她的唇上?。

    他吻住了她。

    她的聲音緩緩溢出?:“崔波, 現在是白天……并且外面還有人?……”

    崔鴻雪置若罔聞,他突然好想親她,她的唇軟軟的、香香的,像一顆甜美的櫻桃。

    如何吮吸也吮吸不夠。

    他一邊親著她, 一邊輕輕哼出?聲來,那樣的聲音撓著陶采薇的尾椎骨,使她渾身泛著麻。

    崔鴻雪嘲諷著自己從前的短見,從來也瞧不上?女人?,可?他此時卻深深的淪陷了。

    那些禮教俗規,那些荒淫的難堪,他全?然不想顧了。

    陶采薇趴在他胸膛上?喘著氣, 他身上?穿著的棉布質感粗燥, 輕輕磨著她臉頰上?的肉,帶著淺淺的皂角香氣, 是他衣料上?獨有的味道。

    崔鴻雪抱著懷里的小人?兒, 目光逐漸幽深。

    直到天色將暗, 兩人?才拉拉扯扯地回了陶府。

    陶采薇一會?兒拽著他的手十指相扣的牽著,一會?兒翻到他背上?讓他背著自己走。

    “駕!駕!”

    她兩只手抱著他的頭, 將他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崔鴻雪一邊無奈笑著,一邊馱著她指哪兒走哪兒。

    “我想吃你之前做的那個茉莉乳酪桃花酥了。”

    他便?挽起袖子,從廚房里取了食材出?來,從揉面開始做起。

    她支手撐著腦袋在一旁看著,他穿著青衫,發?帶也是青色的,一頭綢緞般的長發?一半束在發?帶里,一半垂散在肩頭,他的手臂露出?來長長一節,手指曲起來揉案板上?的面團。

    她抓起他的手,捏著他的指腹,上?面的繭其實不多,但他干起活來都?很?麻利,像是做過千遍萬遍的一樣。

    晚上?廚房里的幫工都?已經收工回家?了,他便?要從劈柴做起。

    把?爐子燒得火紅,面皮放進去烤就能起酥。

    做完這一切,他身上?一塵不染,解下袖子,站在月下還如同謫仙一般。

    等到一爐子圓圓滾滾的小餅烤出?來,陶采薇眼?睛一亮,便?想多吃幾個。

    又突然想到安青說自己正是牛乳吃多了的緣故,身體發?育得有些過了,這糕點里頭摻了不少牛乳。

    見她手伸在盤子里,猶猶豫豫的,崔鴻雪把?盤子往她那邊推了推:“今晚可?以吃一個。”

    陶采薇拿起一塊兒,咬了一口,又搖搖頭放了回去。

    她拽了拽身前的衣襟,臉色難看,嘟著嘴一臉不舍地看著盤中糕點。

    崔鴻雪伸手蹭了蹭她嘴角的碎屑,低頭輕啄了她一下:“怎么了?這次做得不合你胃口?”

    陶采薇搖了搖頭,揉了揉胸脯,眼?神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懂,我可?不想過兩個月又要重新做衣裳。”

    現在她的身材都?快成?大家?調侃的對象了。

    崔鴻雪啞著嗓子道:“我是不懂。”

    陶采薇見他這樣,心思動了動,拿起剩下的半塊兒桃花酥吃進嘴里,摟住崔鴻雪的脖子開始親起來。

    那股濃郁的奶香混著茉莉香在他們的口中交織。

    她撤出?唇,舔了舔嘴唇周圍,道:“就是要長大些才好呢,她們要說就讓她們說去吧。”

    崔鴻雪轉身背對她,手握成?拳攏在鼻尖,喉結滾動。

    還沒待他緩過來,陶采薇忽然貼在了他背上?,嚴絲合縫的。

    以至于他的背上?能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上?的負擔,他一下子慌了神。

    她又抓起他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查看,他忽然抽出?手,落荒而逃。

    陶采薇歪頭看他逃去的步伐,彎嘴一笑,一些計謀浮現心頭。

    轉眼?到了及笄的這日,一大早陶采薇就被符秀蘭從床上?扒拉起來。

    一早就做好的華貴衣裳,還有一早就打造好的首飾,無不在彰顯著她的富貴。

    “今日來的客人?多,都?是來參加你的及笄禮的,你給我打起精神來。”

    陶采薇抱怨了一聲:“娘!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就不能慣著我點兒嗎。”

    “今日你生辰,說明你又長大了一歲,還耍小孩子脾氣像什么樣子。”

    今天她的發?髻是符秀蘭親手梳的:“等你嫁了人,就有夫君替你梳頭,替你描眉了。”

    陶采薇聽得愣愣的,崔波就替她梳過頭,梳得還很?好。

    “夫君?”

    “是啊,及笄禮過后?,陸陸續續就會有媒人上門來提親了,到時候你自己挑,自己選,我們不會阻撓你的決定。”

    陶采薇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雙眼?眨巴眨巴,道:“那我可?以嫁給崔波嗎?”

    符秀蘭梳頭的手一頓,接著說道:“你想嫁給他?”

    陶采薇想了一會?兒,點頭道:“應是想的。”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崔波家?里無權無勢的,他只是個平凡百姓,到時候妍妍嫁了門當戶對的人?家?,你看到了可?別覺得心里不平衡。”

    陶采薇陷入了沉思,這倒是她從沒想過的一點。

    她嘟囔著嘴又爭取了一句:“可?是我喜歡崔波。”

    符秀蘭道:“喜歡又不能當飯吃。”

    多么樸素的真理啊,陶采薇徹底垂了頭。

    人?要是能有兩個夫君就好了,一個有權有勢的,一個貌美如花的。

    符秀蘭還不知道自己對女兒的教育出?了大問題。

    眾所周知,這是個男權社會?。

    陶采薇的婚姻觀還是一盤散沙,她也曾遭受過官權的壓迫,但那絲毫沒讓她意識到自己身為女子的弱勢,只是越發?讓她感覺到權勢的重要性。

    只有權勢才能當飯吃。

    符秀蘭特地在她的發?髻上?空出?一片,留著等會?兒在及笄禮上?簪。

    “梳好了,玩兒去吧。”

    陶采薇從凳子上?跳起來,往外跑去:“妍妍說她一早就會?過來,我先去迎一迎她。”

    鉛興縣靠近邊境,民風淳樸,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沒那么多規矩,大家?都?是日日在外頭亂轉亂走的。

    蔣家?的馬車一到,陶采薇就興沖沖地跑了過去,先挨個給蔣家?長輩行了禮問了好,再拉上?蔣青妍一溜煙跑了。

    “對了,祁小姐會?來嗎?”

    蔣青妍上?次在峽谷里睡得很?死,直到第二日清晨崔波帶人?過來接她們時才被人?推醒。

    她只記得當時祁小姐的臉色很?難看,似乎是一夜未睡,對她的態度也冷淡了許多,起初她還摸不著頭腦,以為祁小姐只是累了。

    直到她后?知后?覺地想起崔波的事,這才發?現祁小姐原來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她恐怕是生了陶采薇的氣,連她也不愿意理會?了。

    蔣青妍一臉擔憂:“一早我便?勸你干脆就與她真誠相交的好,如今也不至于鬧成?這樣。”

    陶采薇也很?苦惱,她真心希望祁小姐今天能來。

    “我本性便?是如此,除了你,還有誰能與我真誠相交。”

    蔣青妍戳了戳她的腦門兒道:“你呀你,天生就是做商人?的料。”

    陶采薇伸了伸舌頭:“商人?想要跟一個人?做朋友,手段也是很?多的喲。”

    祁小姐一日不原諒她,她便?用一日的金子砸,投其所好地砸。

    “聽說你為了賠禮,連你前未婚夫的畫都?送她了,真的假的。”

    蔣青妍一臉的難以置信。

    陶采薇點了點頭道:“是啊,我覺得祁小姐值得。”

    門口又傳來馬車停穩的聲音,二人?雙雙側頭望去。

    “是祈家?的馬車!”

    “我認出?來了!”

    陶采薇趕忙拉著蔣青妍到門口迎接。

    簾子掀開,祁小姐的臉露出?來的剎那,陶采薇展開了有史以來最親切的笑容。

    “祁姐姐!”

    祁凌雪率先下了馬車,看了她們二人?一眼?,并未多言,也無任何表情,只見她回過身去,從馬車上?又扶下來了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

    “這位是我母親。”

    陶采薇和蔣青妍愣愣的,連忙問好:“祁太太好。”

    祁太太將賀禮遞給一旁的門房,見了陶采薇親切笑著,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她幾眼?:“生辰好啊,小姑娘。”

    陶采薇看了看祁太太,又看了看扶著祁太太的祁小姐,她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陶采薇訕訕笑著,將

    二人?迎進去。

    祁凌雪扶著祁太太落座,她身姿僵硬,本是極不愿意來的。

    母親要她來的目的令她難堪,要么清清白白斷交,要么真真誠誠相交,現在這般又算什?么呢?

    陶采薇見祁小姐沒有將她送去的畫再還回來,倒是松了口氣。

    蔣青妍道:“可?也沒見祁小姐原諒你了啊。”

    依照她們對祁小姐的了解,她若還生著氣,是絕不可?能留下那幅畫的。

    祁太太見了蔣青妍心生厭煩,便?是這個女孩子送自己女兒那么一箱子臟書的。

    蔣青妍天生是不會?察言觀色的簡單性子,哪能感知到祁太太對她的不滿,便?跟陶采薇兩個圍著祁小姐打轉。

    “祁姐姐,我院子里豢養了兩只黑嘴天鵝,我帶你去看。”

    陶采薇挽著祁凌雪的手臂,小心看她臉色,祁凌雪垂眸,往她母親那邊瞥了一眼?。

    祁太太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點頭道:“去吧。”

    祁凌雪松了口氣,任由陶采薇挽著她的手,待走到眾人?看不見她們的地方時,她輕輕抽出?了她的手。

    “陶小姐,你我二人?已經不再是朋友了。”

    蔣青妍忙道:“祁姐姐,之前的事情是我們做的不對,薇薇她已經知道錯了,這次我們是真心與你相交的,你就原諒薇薇一次吧。”

    風吹著一整扇形成?屏風的竹葉嘩嘩作響,祁凌雪伸手捻起一片竹葉,背對著她們二人?,眼?底透著悲傷和無奈。

    陶采薇焦急看著她的背影,大家?其實都?是至真至誠之人?,只是她混跡商場多了,有時候不免對人?圓滑了些。

    她們哪里知道,祁凌雪根本就不是在生陶采薇的氣。

    從她收到那幅畫起,她便?知曉陶采薇的心意,早就原諒她了。

    可?現在不真誠的是她,她父親要在河首府推行國策,她母親便?叫她來籠絡首富家?的女兒。

    相比起繼續維持友誼,她寧愿就此與她們斷交,反正她母親也不喜歡她和她們玩兒。

    祁凌雪的面容冷冷的,她甩開二人?的手:“如此便?將話一次性說清楚吧,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今日來赴宴是出?于禮數,但我們兩家?道不同,今后?沒有再交往的必要。”

    說完,她便?直直地走遠了,陶采薇擰著手帕,眉頭皺得緊緊的。

    蔣青妍愣愣道:“祁小姐說那話是什?么意思啊?”

    陶采薇搖了搖頭,喃喃道:“許是在說,她是官家?小姐,我們是商戶家?的小姐,兩方人?本就玩兒不到一塊去吧。”

    蔣青妍一臉遺憾:“既如此,那我們的確也不好再去找她了。”沒有上?趕著往人?家?身上?貼的道理。

    “你說得對,友誼本就是隨緣,至少咱們努力?過了。”

    回到席上?,祁凌雪挨著自己母親坐下。

    祁太太耐心問她:“如何?陶小姐可?有漏出?什?么口風?”

    祁凌雪垂眸道:“上?次我們鬧了些矛盾,陶小姐和蔣小姐許是不愿意跟我玩兒了。”

    她伸手拿起茶碗,看著茶碗中一根一根豎起的毛尖,浮在杯中如夢似幻,輕輕抿了一口。

    祁太太皺眉:“那兩個不過是商戶家?的女子,你愿意跟她們玩兒已經是她們的榮幸了。”

    祁凌雪眉眼?很?淡,不露痕跡地閃過了一絲厭惡,又恢復呈平靜無波的樣子。

    “總不能要女兒去討好她們吧。”

    “那當然不必,你能籠絡了陶家?最好,好能讓你父親把?那極難推行的國策分一部分出?去,若是不能,你父親一聲令下,陶家?也不敢不從。”

    祁凌雪擰著眉頭心想,陶家?能在河首府屹立多年,若有不情愿的事情從上?面壓下來,應是有幾分自保手段的,如此自己也不必再為她們操心。

    那些事情陶家?愿意做就做,只要不是走的她這條線,她便?問心無愧。

    她自顧自沉默了許久,終究做不到事不關己,還是將心中的問題問了出?來。

    “母親,壓在父親肩頭的國策到底是什?么?”

    祁太太尋思讓自家?女兒知道也無妨,她一向懂事,便?壓低聲音道:“京里大皇子為首的主戰派剛剛倒下,五皇子跳了出?來,給圣上?提了個‘以和止戰’的國策。”

    “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的要將云華公?主送到南越國和親之事,便?是此國策推行的結果。”

    “那此事與商戶又有什?么關系?”

    祁太太眨了眨眼?,輕斥道:“女兒家?了解那么清楚做什?么,政治上?的事情自有男人?去管,你知道這些便?夠了。”

    祁凌雪垂眸,更多的便?是母親也不懂的了,她還是回去問問父親為好。

    “母親教訓得是。”

    陶采薇的及笄禮辦得聲勢浩大,處處有燈籠彩帶迎風招展,柳拂香風,眾人?坐在沿著池邊搭著的一張張桌椅上?,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蔣青妍路過祈家?那一桌時,看了祁小姐一眼?,隨后?垂頭默默走遠,祁太太見狀冷哼了一聲:“果然是見不得臺面的玩意兒。”

    祁凌雪滿臉臊得通紅,扯了扯母親的衣袖,生恐此話被人?聽見。

    祁太太不以為然,攏了攏華貴的衣襟:“真要鬧起來,要臊起來的怕是她,你瞧瞧她看的那些臟書。”

    祁凌雪聲音微弱,幾近祈求:“還請母親不要再提此事了,那些書都?已處理干凈,就當她沒送過行嗎?”

    也不知祁太太有沒有將自己女兒的話聽進去,只聽她淡然說道:“你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會?保護好你。”

    “對了,近日你父親已經在幫你物色夫婿了,依我們商量,還是將你嫁回京城去為宜。”

    “女兒聽母親的。”

    臺上?,陶采薇已經在父母面前行過大禮,母親為她簪發?。

    符秀蘭和陶富貴二人?皆是眼?眶含淚:“你是我們最疼愛的小女兒,如今也成?人?了,你是我們陶家?的驕傲。”

    發?簪簪在發?間,陶采薇一下子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更沉重了,直起身子時,她覺得自己長高了許多,身上?環佩叮當,她的容貌極致妍麗,她的眉眼?攝人?心魄。

    今日的陶家?無疑是風光的,隨著他們小女兒及笄禮的進行,眾人?還得知了另一個陶金銀中舉的消息。

    陶采薇掃視著一切,恭賀聲、祝福聲接連起伏。

    “不止今日,我們陶家?今后?會?一直風光下去。”她的眸光堅定,野心呼之欲出?。

    趁著她及笄這日,不少婦人?上?前找符秀蘭打聽起陶采薇婚事的消息來,各家?都?有適齡公?子。

    “若是合適,我改日便?帶我家?小子到府上?相看。”

    符秀蘭正有此意,現下更是來者不拒了,干脆叫他們都?來,反正到時候就讓陶采薇躲在屏風后?頭挑就是了。

    他們家?也不講究這些,索性讓幾個小孩兒一起玩兒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低娶高嫁本是常事,河首府內的尋常商戶家?可?沒有比得過陶家?的,好在那些派頭不大的官家?夫人?此時也觀望起來,若能娶陶家?女回家?,不比娶一位小官家?女子差。

    陶采薇也經營了一段時間自己的名聲,她的樣貌派頭、為人?處世?樣樣都?是冒尖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更不用說陶家?女出?嫁時那必然鋪滿十條街道的嫁妝了。

    當下還真是一女長成?百家?求的場面。

    陶采薇心里卻沒她母親那么多想法,要等著與人?慢慢相處,她便?只盯著上?門相看的人?里頭最有權勢的那一家?。

    依符秀蘭看,倒也不拘泥于河首府內的人?家?,陶家?女待嫁的名聲一打出?去,少不得會?有外頭的大族前來相看。

    正待這滿堂恭維之時,陶府門外又嘈雜起來。

    眾人?皆斂氣屏聲,此乃真正的大場面。

    河首府的人?見得少,祁太太和祁凌雪卻能認得出?來。

    “這是宮里來的轎子!”

    轎子上?下來兩個秉筆太監,正是替皇上?宣讀圣旨而來。

    陶家?上?下一片惶恐,陶采薇率先反應過來,面露驚喜:“父親,必是全?

    大人?在信中說的那事!”

    這道旨意她等了太久了。

    陶府上?下便?立刻沐浴熏香,擺上?香案,迎了兩位太監入府。

    兩個太監一胖一瘦,搭配得倒是剛好。

    胖太監側立著,用又尖又細的聲音說道:“你們陶府可?真是偏遠得很?吶,咱家?從京城出?發?,趕了半月的路才抵達。”說著他用眼?睛掃視了一圈:“喲,府上?這是正辦著喜事呢。”

    陶富貴笑呵呵上?前行禮,活脫脫是個養尊處優的大老爺,面容上?帶了些佛性,不愧是河首府上?下百姓尊稱的陶大善人?。

    他捧了兩袋金子出?來遞給兩位太監:“二位趕路辛苦,不妨在我家?留下住幾天,喝喝茶,看看河首府的風貌。”

    瘦太監瞄了他一眼?,接下了他的金袋子:“你便?是今日的主角了,王禮,宣旨吧。”

    胖太監王禮拿出?一路被捧在黃花梨盒子內的圣旨,滿堂人?當即跪下,黑壓壓一片。

    黑牛角做卷軸,白綾做面,乃是封五品以下官員所用規制。

    陶采薇眨了眨眼?,不知父親能得個什?么官。

    “詔曰,河首府鉛興縣善人?陶富貴,貴而能儉、博施濟眾,乃社稷之幸……特冊封為河首守備,欽此——”

    陶富貴接了旨,整個人?尚不在實處,暈乎乎的。

    “謝皇上?恩典。”

    第一次做官,陶家?人?在禮儀方面多有不懂的,好在兩個太監也沒計較什?么。

    “咱家?就不多留了,還得趕緊回京籌備云華公?主出?嫁的事兒呢。”那胖太監搖了搖頭,一臉煩躁。

    瘦太監朝陶富貴拱了拱手:“守備大人?,你既領了官,還請盡快到守備衙門赴任。”

    陶富貴尚還摸不著頭腦,只見他撓了撓腦袋,躬了躬身子:“敢問公?公?,守備一職究竟是做什?么的?”

    瘦太監笑了笑:“守備乃掌管軍隊的五品武官,畢竟河首府地處兩國接壤處,今后?此地的防御工作可?都?落在陶大人?手上?了。”

    胖太監心里腹誹:全?大人?把?此人?推舉上?去了,皇上?要在地方上?給他賜官,河首府向來富庶和平,根本沒有空閑職位,皇上?只好給河首府安了個新的衙門,專管防御、軍隊事物,呵!這可?是頭一遭。雖說在河首府這地方,這不過是個虛職,恐怕在任一輩子也干不了幾件實事,但陶家?本是商戶,現在實打實的成?了五品大員。

    又往轎子上?堆了若干金銀細軟,送走了兩位太監,陶府上?下那股凝滯的空氣總算重新流動起來。

    剛剛還是慶賀陶采薇及笄的聲音,轉眼?變成?了此起彼伏恭賀陶富貴升官的祝賀聲。

    陶家?一下子躍入了河首府官家?前列,算是僅次于知府。

    守備又是不歸知府管轄的官員,在河首府這片地,陶家?可?謂是真正成?了誰也壓不著一頭的土老大。

    至于實權不實權的,陶家?人?根本也不在意,有了名頭,還有錢,在河首府這片地上?,真叫一個瀟灑快活了。

    剛剛那些躍躍欲試想要與陶家?攀親家?的婦人?,這會?兒卻猶豫起來了,陶家?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哪兒還看得上?她們。

    “只要河首府不打仗,爹,你就可?以永遠領著朝廷的俸祿清閑養老了。”

    陶富貴樂呵呵笑著回道:“那要是打起仗來了呢?”

    陶金銀拍了拍陶采薇的肩,道:“要是打起仗來了,爹就得披上?盔甲上?戰場了。”

    一句話把?陶富貴嚇得抖了抖,陶采薇翻了她哥一眼?:“你別嚇爹,河首府不可?能打仗的,爹,你又不是沒到萍縣去看過,舒西?國待我們一向友好,就算要打仗,也是我們打他們。”

    陶金銀道:“我們打他們,爹不還是要上?戰場嗎?”

    陶采薇一腳踩上?去,橫眉瞪他:“別貧!大皇子一派都?倒臺了,還有誰腦子抽風會?去打舒西?國。”

    “嘶——”

    陶金銀連連求饒:“我錯了妹妹,你快看那邊,好幾家?夫人?在看你呢,你矜持些。”

    陶采薇將兩手揣在胸前,冷哼一聲:“現在只有我挑她們兒子的份兒,沒有她們挑我的份兒。”

    初嘗權勢的滋味,真是美妙極了啊。

    她忽然想起那天那個說書先生說起的事情,云華公?主要遠嫁南越國和親,今天那個胖太監也提了一嘴,看來此事是真的,那便?更不可?能打仗了呀。

    要這樣說的話,河首府要能打起仗來,除非云華公?主嫁到南越國后?暗殺了他們國王。

    “哼哼,爹爹,你就安心享受生活玩弄權利吧,打仗是不可?能打仗的。”

    今日的陶府,可?謂是烈火烹油,風光到了極致。

    “明日起,府上?將為小子中舉一事擺上?三日慶功宴,還請各位親朋好友賞光。”

    祁凌雪心中輕松了許多,如此一來,母親的打算定然要落空了,她也不必再為陶家?憂心。

    祁太太卻突然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你應該去與陶家?女打好關系。”

    祁凌雪側頭:“娘,剛剛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祁太太道:“這次不為別的,你若要在河首府挑玩伴,陶家?女就是最合適的。”

    說著不為別的,可?為何陶家?一封官,她就應當去找陶采薇玩,心里到底在盤算些什?么、計較些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朋友不應被分為三六九等,交友一事,最重要的便?是真誠。

    因陶家?封官一事,她的心已經不誠了,如何能再去相交。

    祁太太接著說道:“你反正都?要挑選玩伴,選誰不是一樣的?”

    祁凌雪淡淡道:“您和父親不是商量著要把?我嫁回京城去嗎?我遲早是要走的,便?不必再費心挑玩伴了。”

    祁太太聞言便?也不再多說,只問了一句。

    “明日還來嗎?”

    “不來了。”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陶家?四人?聚在望山堂里,對視了一陣之后?,忽然互相對著大笑起來。

    “今日起,我們陶家?便?不再是商戶了,我們是權貴!”

    “哈哈哈,那我也不是商戶女了,我是官家?小姐。”

    符秀蘭咳了兩聲,突然擺了一張嚴肅臉:“有些事我必須得事先聲明。”

    三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以后?,不許做為禍百姓的事情,不可?以橫行霸道,不可?以好逸惡勞,你們各人?該做什?么的繼續做什?么,陶金銀繼續讀書考科舉,一日也不可?懈怠。”

    “薇薇,你也是,須知登高必跌重的道理,之前我從不限制你什?么,可?今日你及笄了,又有了一個做官的父親,為人?處世?上?反倒應該比以前更收斂些才是。”

    正準備從小霸王進化成?大霸王的陶采薇一下子蔫了:“哦。”

    符秀蘭也不知道那些做官的人?家?是怎么教育子女的,是否應該強調不能為禍百姓、草菅人?命這一點,她揮了揮手:“我就說這么多吧。”

    兒子一直是個老實的,吃喝嫖賭那些出?現在紈绔子弟身上?的詞從來不會?出?現在他身上?,強搶民女那是更不可?能。

    更讓她操心的反而是女兒,被嬌養慣了,以前好歹還受制于商戶女的身份,知道不敢亂惹禍,可?現在……說句實在話,她心里肯定知道自己現在就算惹禍也沒人?敢找她麻煩。

    縣令肯定是不敢找她麻煩的,現在陶家?不僅不用給縣令府上?送禮了,過年過節的縣令反倒得給他們家?送。

    一聽到自己還得繼續讀書,陶金銀雖然早有準備,但眼?里的光還是弱了些。

    陶采薇倒是對他頤氣指使:“哥哥,你得做比爹爹更大的官,你得帶我去京城!所以你還不快回去讀書。”

    陶金銀抱頭鼠竄:“別擰我耳朵!我這就去。”

    陶富貴摸了摸女兒的后?腦勺,陶采薇正叉腰指著陶金銀逃竄的背影跺腳。

    “乖女兒,難道爹這個官位讓你不滿意?”

    “爹,你這個官是怎么來的你還不知道嗎,那是全?大人?給你求來的,咱們還得趕緊籌備一份重禮送往京城全?大人?府上?。”

    相比之下,陶金銀更應該靠自己考取功名,陶家?才算真正立住了。

    自古以來靠蔭蔽得的官和靠正經科舉仕途得的官,本質上?就是不同的,兩者誰也看不起誰。

    一家?人?沒有高興太久,很?快就各自投入各自的生活中去了,陶采薇到庫房擬定要送去京城的禮,還有一堆生意上?的事情要辦,官要做,錢也要掙嘛。

    符秀蘭還要操辦接下來三天的宴席以及應對找上?門的媒人?,操心陶采薇的婚事,要想女兒嫁得越好,最好是一天相一百個親。

    陶富貴要籌備赴任的事情,還得繼續把?大善人?這個身份做實,多在善堂、粥棚上?下功夫,除此之外,一個武官應當具備的常識和素質,他也不能落下。

    陶采薇:“給我爹找幾個武行師傅來,先把?他那圓滾滾的肚子練平,當心以后?打起仗來連盔甲都?套不進去。”

    陶富貴是惜命的,打不打仗的另說,強身健體總沒有壞處。

    陶采薇累了一天,總算歇下來。

    安青給她準備了滿滿一浴桶浸著玫瑰的水,這是陶采薇一大早上?就特地吩咐的。

    浴室內煙霧繚繞,香氣撲鼻,待熱氣打開毛孔后?,那些香氣變回浸入皮膚、滲入骨髓。

    陶采薇脫光衣服,囑咐道:“安青,我自己沐浴就是了,你先出?去,不要再進來。”

    安青現在什?么都?聽她的,便?低頭應是。

    陶采薇哼了曲南方小調,倒在浴桶里閉上?眼?陶醉。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薇菜是一種什?么菜她也不知,好像是什?么豆苗。

    她爹娘給她起的還真是個賤名兒。

    她將身上?的肌膚洗得滑滑溜溜的,從浴桶中走出?來。

    她取下一旁搭著的棉布擦干身體,南方最近織出?來一種新的絲綢布料,薄如蟬翼,編織出?來的蝴蝶和花朵的紋路由上?而下變化。

    她將新做的絲綢寢衫披在肩頭,肩頭處的花瓣還是花苞的形狀,蝴蝶隔得遠遠的,越往下走,到了腰間,花朵將開未開,蝴蝶湊得近了些,似乎是要去嗅花朵的香氣,到了裙擺處,花朵已經完全?綻放,蝴蝶將頭埋進去采蜜。

    整幅紋樣栩栩如生,狀若天成?。

    這是陶家?將要在市面上?鋪開售賣的布料,不過此物必定只有少數人?能穿在身上?。

    她穿在身上?的自然是最昂貴的布料,如今就連京城里也還沒有呢。

    她埋頭查看裙擺,沒注意地上?濕滑,忽然一個沒踩穩,整個身子向前倒去。

    “啊——”嗚嗚嗚好疼。

    她一摔倒,連帶著浴桶也翻了,“咚”的一聲巨響,將她剛擦干的身體澆了個透。

    “哇——爹——娘——嗚嗚嗚。”

    率先沖進來的是崔鴻雪,安青得了她的吩咐早就溜得遠遠的。

    崔鴻雪一闖進來,就看到一個大大的浴桶側翻在地上?,底下壓著白白嫩嫩藕節兒似的四肢,他緊張得動作都?粗笨起來,兩只腳開始打著駕往那處奔去。

    先是把?浴桶抬了起來,放在一旁,再把?目光轉到……轉到……她這跟沒穿衣服有什?么兩樣。

    好在人?是背著趴在地上?的,那薄如蟬翼的衣裳透透的,又被水給打濕了,此時真是不堪入目的一張背和一個屁股墩兒。

    偏偏那人?一遍趴著還一邊喊著疼。

    “嗚嗚嗚,起不來了,崔波,你快來救我。”

    崔鴻雪無奈只能別著頭上?前去拎她。

    他兩只手掐進她的胳肢窩,把?她背著身子往上?提。

    陶采薇一邊呼痛一邊往他身上?倒:“嗚嗚嗚,胸好疼。”

    整個兩塊兒都?被壓在地上?摔了一下好嘛。

    她兩只手捧著心口,負擔太大了,站不住了,哎呀,又要摔倒了。

    崔鴻雪黑著一張臉,將她扶正:“你給我好好站著。”

    看她那兩條腿,跟沒有骨頭似的,他瞧上?去明明一點傷也沒受,至于這樣嘛。

    偏偏那兩條腿就是沒有骨頭,不光站不住,還翻過身子纏到他身上?來了。

    兩只手還繞過他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一身濕漉漉的連帶著崔鴻雪的身子也濕了大半。

    她把?頭埋在他脖子里,還不停“嚶嚶嚶”哭訴道:“好疼好疼,我討厭你!我不要站著要靠著,你得兜住我。”

    那熱騰騰的濕氣鋪在他脖頸處,崔鴻雪徹底繃不住了,他喉結動了動,無奈道:“你哪里疼?”

    “那里。”

    “那里是哪里?”

    他的聲音淡漠低沉,仿佛在與體內的某種力?量對抗。

    “這里。”她兩只腳踩在他的鞋上?,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兩只大眼?睛撲閃撲閃地訴說著委屈。

    一邊說著,她還上?手揉了揉:“嘶~好疼。”

    崔鴻雪視線循著看過去,空氣凝滯了一瞬。

    她的衣服穿得歪歪扭扭,濕漉漉的緊緊沾在身上?,這一看,還真是無死角的一片吶。

    陶采薇的身姿出?落得越發?窈窕柔美,小腰盈盈一握,身上?還揣著巨大的負擔,真是我見猶憐。

    她用一只手攏住,一只手去牽崔鴻雪的手,眼?眶紅紅的,淚珠兒似掉非掉。

    “疼死啦,幫我揉一揉嘛。”

    第056章 晉江文學城晉江文學城獨發獨發

    “……”

    那人一邊說著話, 衣裳扯得更開了,他要是再不阻止,只怕那一對兒負擔就不僅僅攏在衣服里是要雙雙跳出?來了。

    他繃緊牙關, 眼神變得越來越危險,那股曾經身居高位的?攝人氣勢占據了大半, 他忽然松開她,審視她。

    陶采薇抵靠在浴桶上, 整個人柔軟無骨般癱在那兒,雙手?攏著自己, 看似在遮擋,實際在勾人。

    媚眼如絲,直勾勾盯著他,接受他的?審視。

    她跪坐在地上拽他的?衣擺:“你看我做什么?我美?嗎。”

    她雙唇綻開, 如同世間開得最艷的?牡丹,這朵牡丹上還沾著露珠,訴說著任君采擷。

    崔鴻雪仍舊是那副氣勢壓人的?模樣,他緩緩蹲下身子,用最冷淡的?表情和?最溫柔的?動作去親她。

    如何能?不親呢,她這般模樣。

    他起初還溫柔小心地親著,她回應得熱情, 還故意伸出?去勾他, 舔他的?唇瓣。

    她往前往上探著脖子去夠他,似乎是有些累, 她唇邊溢出?“嗯~”的?聲音。

    崔鴻雪眸光變暗, 嘴上動作急切狠厲起來。

    “你就喜歡這樣親是不是。”親的?不帶勁兒了她還不得勁兒, 渾身癢癢似的?。

    在這個濕漉漉的?浴室里,霧氣蒸騰, 四只手?臂互相交織摟著,一個跪著,一個蹲著,發出?黏膩膩的?口?水聲,她還是矮了他半個頭,她的?頭仰得高高的?,而他俯著身子,一個衣衫不整東倒西歪,一個衣冠嚴整,除了有些濕以外,衣襟還是一如既往地扣在了脖子上,嚴絲合縫。

    若是放在四年前,崔鴻雪絕不會相信自己有一天?會蹲在浴室里親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衣衫不整、矯揉造作的?女人。

    可他現在不僅親了,他還喜歡得要死。

    這女人哼哼唧唧的?,叫人抓心撓肝兒,還直往他身上拱,生怕他不知道她有多想?要他親一樣。

    兩?人緊緊貼在一起,在無人的?浴室里。

    陶采薇整個感?官被他帶動,聞他身上的?氣味兒,摸他皮膚上炙熱的?觸感?,還有兩?人交織在一起砰砰作響的?心跳。

    崔鴻雪不是第一次感?覺到這股軟綿綿的?觸感?了,那圓咚咚、胖滾滾的?,他一直排斥自己去關注。

    可此時,那一直往他手?上送的?……他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

    柔嫩的?唇在他唇上描摹,勾得他神魂俱顫,惹得人再三猶豫終是忍不住。

    崔鴻雪深吸一口?氣,去嗅她身上的?芳澤,她太香了,整個人像是在玫瑰花蜜里浸泡過一樣。

    渾身的?肌膚白瑩瑩的?,蹭過的?地方又會綻起櫻花一樣的?粉紅,令人迷醉其中。

    “陶采薇,你就這么喜歡這樣?剛一及笄就等不及了是嗎?”

    陶采薇仰著腦袋,唇

    瓣微張,引他不斷采擷。

    院外全府的?下人正在熱火朝天?的?收拾今日?殘局,收拾好了明天?還有新?的?宴席要辦。

    陶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

    安青也幫著底下幾?個小丫鬟灑掃去了,陶采薇穿好衣服,跟在崔鴻雪身后出?來時,正好碰到幾?個挑著水桶準備去前院兒擦地的?小丫頭。

    崔鴻雪走在前頭,陶采薇快步上前,把手?往他手?里塞。

    崔鴻雪不接。

    說是現在府里人多雜亂,不好做出?這樣的?行為,畢竟他名義上是老爺身邊的?人,而她還要等著媒婆上門說親。

    待身前身后都?沒人了,陶采薇把手?往他手?心里塞,伸出?手?指撓他的?手?心,鬧得他心里癢癢的?。

    “有些事我得跟你說一下。”

    他一下變得一本正經的?模樣,她還怪不習慣的?,剛剛明明還埋在她脖子上亂啃。

    他拉著陶采薇在一處亭子里坐下,看到他正襟危坐的?模樣,陶采薇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正要伸手?去抓他的?喉結,只聽他“咳”的?一聲,便止住手?,也好好坐在座椅上,問他:“你要說什么?”

    崔鴻雪掃視了她兩?眼,說道:“你如今已經及笄了,許多事情便不可像小孩子那么隨意。”

    陶采薇歪頭問他:“比如呢?”

    崔鴻雪深吸一口?氣,說道:“比如,不可以在大街上隨便牽男人的?手?。”

    “你的?也不行?”

    “我的?也不行,別人的?更不行。”

    陶采薇點頭答應,身體又要往他身上倒去,她無時無刻不想?與他貼貼。

    “還有,像這樣的?親密舉動,只能在閨房里做。”

    陶采薇歪歪倒著的身子一下子僵住,見他扶也不扶自己一下,嘟著嘴坐端正了:“還有呢!”

    崔鴻雪拿她沒有辦法,哽著一口?氣,不知該如何教她。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不讓你做這些是為什么?”

    “為什么啊?”

    她的?模樣看起來傻傻的?。

    崔鴻雪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桌子底下,那姑娘的?手?又纏上來了,拉著他的?,絲絲麻麻地亂撓著,撓得他心煩意亂。

    “你母親為何什么也不教你,陶采薇,做女子,至少應當端莊一點。”

    “端莊?像祁小姐那樣嗎?”

    崔鴻雪在腦子里搜尋起祁小姐的?樣子,倒是符合他說的?那樣,便點了點頭:“你跟著祁小姐學便沒錯。”在外頭的?時候學,在床上就別學了,他還是喜歡她那樣的?。

    陶采薇聞言卻“嘿嘿”笑了兩?聲,崔鴻雪看她表情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聽她說道:“祁小姐仰慕崔鴻雪,你說崔鴻雪會不會也喜歡祁小姐那樣的?。”

    崔鴻雪不答,又聽陶采薇繼續說道:“只可惜崔鴻雪要是還活在這個世上,他一定是我陶采薇的?。”

    她兩?手?揣在胸前,似乎是在為自己這唯一一點勝過祁小姐而感?到驕傲。

    崔鴻雪無言了很?久,直到安青見他們在這兒聊得口?干舌燥,放了一個果盤上來。

    “小姐,灶房里的?碳不夠了,奴婢現在得去取一點回來,你晚上自己睡覺可以嗎?”

    陶采薇揮了揮手?:“去吧去吧,我可以。”

    府里的?下人全都?忙得腳不沾地,連安青也不例外。

    安青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對著崔鴻雪囑咐道:“崔先生,晚上勞煩你看著點小姐,讓她按時入睡,別讓她看話本。”

    陶采薇“嘶”了一聲,捏著拳頭看向安青,一臉不滿。

    安青擋住她的?小眼神,一溜煙兒地跑了。

    陶采薇回頭時,崔鴻雪正在憋笑。

    “我說你最近怎么這么多事兒,原來是話本搞的?。”

    “什么這么多事兒?”

    崔鴻雪瞅了她的?胸脯一眼,眼神轉向別處,心思不言而喻。

    忽然一下,氣氛又黏膩起來,崔鴻雪的?喉結動了動,試圖找回剛才的?話題。

    “我剛剛說的?,你到底記住沒有。”

    陶采薇卻不聽他說話,嘟著嘴擰著眉氣憤道:“你說我是被話本搞的?,那你的?力氣還那么大,都?把我掐疼了!”

    崔鴻雪神色立馬緊張起來,他情到濃時,一下子手?勁兒沒收住也是有的?,連忙關心問道:“真的?疼?”

    陶采薇哼哼兩?聲:“假的?。”

    說完她又湊到他身前去,眨著眼問他:“不過說真的?,你真的?要我端莊一點?”

    崔鴻雪點點頭,女孩子當然是端莊的?好。

    “那好。”陶采薇瞬間變乖,兩?只手?放在腿上,坐得端正。

    “今日?之事便多謝崔先生。”聲音婉轉溫柔,是大家閨秀端莊有禮的?模樣。

    崔鴻雪下意識點了點頭:“不客氣。”隨后又反應過來,“你謝我什么?”

    陶采薇笑得大方又得體,一雙眼直視著他:“多謝崔先生今日?勞手?勞嘴了,讓我很?舒服。”

    ……

    祁凌雪回到家中,先是把母親送回了正院兒,回了自己院子后,第一時間把陶采薇送的?那幅畫捧了出?來。

    她將畫捧在心口?,心里不住地悲傷,以她的?禮數,此畫必定是要送回去才對的?。

    她難得的?想?卑劣一次,把此畫貪下來。

    不是為的?此畫作者崔鴻雪,只是為了那段轉瞬即逝的?友誼。

    她想?留下些東西,哪怕在陶采薇的?心里,她是故意貪下此畫的?,她也不在意。

    將畫封存起來后,祁凌雪來到了祁知府的?書房。

    祁明輝從來沒有阻擋過女兒來書房,如果可以的?話,他愿意把女兒當男子養,書房里的?書任她看,平常父女二人也喜歡坐在一起議事論道。

    “父親近日?眉頭始終蹙著,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祁明輝見她來了,放下手?中案卷,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抬眼看她:“最近上有國策要施行,又有云華公主要經由河首府出?嫁一事,全都?壓在我頭上,可不煩心嘛。”

    祁凌雪給父親敬了杯茶:“父親,那道‘以和?止戰’的?國策,究竟要如何施行。”

    祁明輝放下茶杯,認真向她解釋起來:

    “這道國策的?重?點在于‘止戰’二字,派出?公主和?親只是其一,后面還有‘以商止戰’。”

    “以商止戰?”

    “對,我們金朝地大物博,若是將我們這兒的?茶葉、瓷器、布料等物銷售到國外,也是一種止戰的?方法,咱們河首府正好處在兩?國接壤之地,許多事情都?要從為父這里著手?去辦。”

    如此一來,陶家作為河首府首富,又與舒西國通商已久,是必然要被盯上的?。

    不過此事也不是什么壞事。

    “這些事情父親辦便是了,都?是利國利民的?國策,想?必底下那些商戶會支持的?,又有什么好苦惱的?呢?”

    祁明輝嘆了口?氣,決定耐心向女兒解釋,哪怕這些政治上的?事情并不需要讓一介女流知道。

    只聽祁明輝的?聲音瞬間滄桑了許多,一句話像是嘆出?來的?一般消散空中:“圣上老了。”

    “許多事情皇上想?做,卻只能?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少了一個三皇子,起來一個大皇子,少了一個大皇子,又起來一個五皇子,大家各有各的?治國方針,各有一套籠絡人心的?辦法,可最終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那尊明黃色的?座椅。”

    祁凌雪從小讀過很?多父親書房里的?書,很?多事情一點就通。

    “父親的?意思是,這道國策是經五皇子口?提出?圣上準許施行的?,但五皇子提出?這道國策只是為了籠絡人心,至于最終效果如何,并無人在意。”

    朝中有三皇子倡導的?仁義派,也有大皇子倡導的?主戰派,如今跳出?來的?五皇子又提了個“以和?止戰”,卻不管邊境到底有沒有需要止的?戰。

    “國策一經提出?,皇上高高在上,只要看到結果,

    從五皇子到河首府,上上下下這么多人,光是和?平二字如何滿足得了他們。云華公主乃大皇子胞妹,這‘以和?止戰’的?方針便是針對大皇子提出?的?。‘以商止戰’明面上是為了求和?,實際上是為了給五皇子一派謀取一條長遠的?利益。”可謂是一石二鳥。

    世人皆道,云華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殊不知大皇子一倒臺,這份寵愛便煙消云散了。

    祁凌雪便全然懂了:“五皇子一派,不過是打算借著‘以商止戰’的?國策名義,要搶走這些商戶的?商路,誰若是不愿,便就是擾亂國策的?施行。”扣個高帽子上去,不從也得從。

    祁明輝捏了捏眉心:“如今你可明白為父的?苦惱了。”

    他是河首府實權最大的?官兒,這些事情都?得由他來干。

    “邊境一直好好的?,現在朝中非要送個公主過去,這不是有損我朝威嚴嗎?”

    祁明輝目光掃過去,祁凌雪便自知失言。

    祁明輝冷笑一聲:“邊境現在是好好的?,難保五皇子為了多邀功,會不會故意挑起些什么來。”

    祁凌雪擰緊了眉頭,一臉痛恨:“這些人為了爭權奪勢,真是毫不把底層生民放在眼里,他們只顧著奪皇位,卻不管自己坐上皇位后接手?的?是個千瘡百孔的?國家。”

    祁明輝擺了擺手?道:“那倒不會,他們有分寸的?,最多只是犧牲萍縣一個縣而已,外加河首府所有商戶手?里的?銀子,傷不到國本。”

    “那照理說,皇上應當明白河首府陶家才是‘以商止戰’的?重?點所在,為何在這節骨眼給他們賜了官。”如此一來,五皇子一派豈不是輕易奈何不了陶家了。

    祁明輝臉色困頓,撫著胡子道:“此事為父也沒能?想?通,但仔細一琢磨,皇上給陶家賜的?守備一職,也另有一番玄機。陶老爺以善聞名,皇上竟然讓他當武官,這樣一來,陶家便是最不希望邊疆起戰事的?了,如此,他們便會更熱衷于‘以商止戰’的?方針。但是皇上的?心思不是那么容易揣摩透的?,多少臣子終其一生也未能?猜透皇上的?意思。”

    為官之道,就在一個“猜”字,誰猜皇上心思猜得更準,誰便能?官路暢通。

    祁凌雪道:“如此說來,事情的?邏輯便已明了,父親為何困頓。”

    祁明輝:“嘿嘿,你憑什么認為皇上接納了五皇子提出?的?方針,就愿意幫他呢?”

    皇上還有很?多皇子,他更多的?是想?冷眼旁觀看誰能?斗到最后,卻不是誰舞到了他面前,他就幫誰的?。

    “為父更傾向于,陶家的?官職,是舉薦陶家的?那位全御史,哦不,現在是已入內閣議政的?三品大學士全修杰向圣上爭取來的?。”

    祁凌雪靜靜揣摩著,卻感?受到父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審視,也像是在思謀些什么。

    “全大人之前到河首府巡查時,正是借住在陶家,當時他便對陶家老爺的?做派贊不絕口?,如今替他們在圣上面前美?言幾?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祁凌雪聽完一席話,對全大人的?印象倒是不深,只是父親為何一直盯著她看。

    “為父最近心里在想?,可否將你嫁給全大人。”

    祁凌雪乍然抬頭,眼眶里盡是驚慌失措的?神情,這不是她的?心性不夠好,這是女兒家猛然聽到自己婚事時應有的?表現。

    她心里驚疑不定,不知該說些什么,可婚姻之事,終歸是父母之命,她做不得主,哪怕那位全大人她幾?乎見也沒見過。

    祁明輝耐心向女兒解釋道:“崔鴻雪的?老師全夷就是全修杰的?父親,全修杰可不是什么依靠家族蔭庇得的?官,他是正兒八經科舉出?身,入了翰林院的?,如今年紀不過三十?,還未曾娶妻,已是天?子進臣,他頭頂上的?內閣首輔和?次輔都?已年邁,陪不了皇上多久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遲早能?坐上那個位置!無論下一任是哪位皇子登基,想?要坐穩這個皇位,都?得靠首輔助力。

    祁凌雪心底微動,父親替她找的?夫婿,自然是最好的?。

    “女兒都?聽父親的?,只是那位全大人能?否看得上女兒還不好說。”

    祁明輝笑了笑:“誰說女兒家便不能?有遠大志向了,我知道你母親平常教導你的?那些話,我也不是全不贊同,比如現在你在京城的?名聲,就被你母親照料得頂好,你可以去肖想?你的?未來夫君,不過不能?表現出?來,為父記得你以前不是還心悅過崔鴻雪嗎?可惜崔鴻雪死了,否則為父替你去爭一爭也是可以的?。”

    祁凌雪紅了臉,急忙道:“父親,女兒只是仰慕鴻雪公子,談不上心悅。”

    祁明輝露出?一臉他都?懂的?表情,揮了揮手?:“罷了,你若沒什么意見,我便讓你母親去探探全家的?口?風。”

    祁凌雪屈膝道:“女兒不敢有意見,都?聽父親母親安排。”

    陶采薇拉拉扯扯到深夜才慢悠悠踱步回了鳩無院,言語間還多有抱怨。

    “崔波,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怎么沒有送我生辰禮啊。”

    崔鴻雪摸了摸兜,他沒錢。

    他挖空了腦子去想?,也想?不到該送女子什么樣的?生辰禮。

    “……此事是我考慮不周,我改日?一定補給你……”他抬眸時,瞳孔微顫,整個人如同墜入了煙花場。

    陶采薇倚在他的?琴臺上,橫臥著,一手?撐著腦袋,一手?亂撥著琴弦,媚眼如絲地看他。

    “不如你彈一首曲子給我聽如何,這把琴見你扛回來,還從未彈過呢。”

    是嗎,他記得他彈過一回。

    他聲音滯澀,道:“那便彈一首曲子,今晚最后一件事,彈完你就該回去睡覺了。”

    “好啊。”她仍舊橫臥在那兒,一副要近距離看著他彈的?樣子。

    崔鴻雪淡定坐在琴臺前,不去看她,雙眼直視琴弦,兩?只手?放在琴弦上,揉弦,撥彈。

    陶采薇閉上眼,小腿一翹一翹地打著節拍。

    一首《山居吟》,全然吟出?他這四年以來逐漸平和?下來的?心境。

    與世兩?忘,不牽塵網;天?地為廬,草木為衣;枕流漱石,徜徉其間。

    此為超塵脫俗、淡然無爭、蒼古恬靜之音。

    從琴境里出?來時,他對上她那雙亮晶晶的?眼,聽她說道:“你心亂了。”

    不知何時她的?小腿伸出?了裙擺,未著鞋襪,沿著他的?手?臂上下滑動。

    崔鴻雪抬手?掌住她的?腳,堪堪握在手?心。

    她一個壓根聽不懂琴音的?人都?知道他的?心亂了,可見他亂得有多離譜。

    自以為的?與世兩?忘,實際上凡俗中簡簡單單一個她,就能?讓他瞬間變得俗不可耐。

    他起身將她壓在琴案上,琴弦被壓出?悶悶雄渾的?粗狂聲音,亂糟糟的?。

    他全然顧不得了,雅俗之間,就當他是最庸俗的?俗人。

    艷麗張揚的?裙裾鋪散開來,散在琴弦上,沐浴過后未著里衣,兩?條白花花的?腿就那么伸著,腳趾時不時地撥動著琴弦。

    他崔鴻雪從今以后便只知美?人賦,不知山居吟。

    (只是親嘴)

    陶采薇的?雙腿生得并不細長,她有著肉圓圓的?膝蓋,白胖胖的?小腿,還有敦厚粉彈的?大腿,兩?只腳也是肉肉的?,十?根腳趾像十?個挺翹的?圓球球。

    她哼哼唧唧了兩?聲,頭發亂糟糟的?頂在頭上,被崔鴻雪摧殘得全無形狀,每一根發絲都?蓬松暴躁,她嘟著嘴從琴案上支撐起身子,一邊錘他胸口?一邊抱怨道:“你把我嘴都?啃腫了。”

    崔鴻雪訕訕直起身子,有些不敢直視她:“抱……抱歉。”

    一把她惹惱了,她就要踢著腿回房睡覺了,若是繼續討她歡心,還不知要折騰到多晚。

    崔鴻雪一時間不知自己該慶幸還是遺憾。

    陶采薇理也不理他,嘟著嘴拎著裙裾背過身就回房去躺著了。

    崔鴻雪忽然記起安青的?囑咐,從她的?衣櫥里繞開成堆的?肚兜和?褲衩子,翻出?一件棉質寢衣。

    “換上衣服再睡。”

    陶采薇一把奪過他手?上的?衣服,叉腰“哼”了一聲,坐在床上就開始脫衣服,嚇得崔鴻雪連忙奔逃。

    躲在門

    外時還不忘囑咐:“換好衣服就趕緊睡覺。”

    他一走,陶采薇默默爬下床,站到鏡子前一件一件脫下自己的?衣裳。

    她抱起雙手?往上攏了攏,滿臉自豪,對于那些指印,她朝門外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還抵在墻上。

    浴室里潮濕黏膩,一切都?是滑溜溜的?,她還記得他手?掌的?粗糲溫熱,一直磨著她。

    圓啾啾,艮啾啾,她撓了撓亂糟糟的?膨脹發絲,被子一拉,整個人蒙頭睡去。

    第057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晉江

    直到里面輕微的鼾聲傳出?來, 崔鴻雪才從她的門前離開?。

    他抬頭望了會兒天?上?月亮,每一次抬頭望月,總有不同的心境。

    莊時說, 今時明月,已遠不如當年。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 他也不愿再抬頭望月。

    他深深呼吸著,將?氣息調勻, 身體終于平靜下來,那股異樣塌下去。

    今時明月, 明明遠勝當年。

    明月明年仍佼佼,他卻不知他的漫漫長夜……漫漫人生,該如何熬過。

    又是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氛圍里醒來的,今天?倒是沒人來催陶采薇了, 今天?的主角是陶金銀。

    她從床上?爬起來,伸出?雙臂舒展了一下渾身筋骨,看?向窗外,她迎風招展的褲衩子旁邊又多了一條崔波的。

    怎么總是這么趕巧,每次她的褲衩子晾在外面時,崔波的總要跟著。

    安青一大早上?起來給她洗的褲子,貼身衣物都是她給陶采薇洗, 旁人洗的陶采薇不習慣。

    給她拿出?一套新衣服:“小姐, 穿件喜慶點兒的衣服,咱們出?去吃席了, 外頭可熱鬧了, 老?爺請了舞獅子的來。”

    陶采薇看?著眼前的桃紅色牡丹彩蝶裙, 心道自己每天?都被要求穿喜慶的。

    她的臉蛋兒垮下來了:“憑什么給陶金銀辦的席上?就有舞獅的,我的席上?就沒有。”

    安青把她的手拽出?袖子, 安撫道:“你的席上?你是焦點呀,大家都看?你去了,誰還看?舞獅子啊,今日可不同,大少爺要閉關讀書,老?爺主打的就是一個場子熱鬧。”

    “閉關讀書?”陶采薇疑惑,陶金銀何時能有這般心性了。

    安青道:“正是呢,說是效仿的鴻雪公子的言論?,大抵意思是說,越能在鼓樂喧天?時靜心做自己的事,越能成大事,古往今來的高人都是如此的。”

    “崔鴻雪還說過這話?”

    陶采薇搖了搖腦袋,看?來自己對崔鴻雪的了解還不如陶金銀。

    沒有愁悶多久,一把衣服穿好,她就急忙推著安青,眼睛發亮:“舞獅子的在哪兒,快帶我去看?!”

    安青拿她沒辦法,只好帶著人到前院兒去湊熱鬧。

    “對了妍妍來了嗎?”

    安青愣了愣:“還沒有,若是來了,蔣小姐會第一時間來找小姐的。”

    陶采薇手上?揣了幾?塊酥餅,邊走邊吃:“沒事,她肯定?過一會兒就來了。”

    陶府大門口聚集著一群看?熱鬧的群眾,全都在拱著手說一些?道賀的話。

    “陶老?爺,恭喜恭喜,你們家出?了個舉人老?爺。”

    陶富貴倒也大方,直接擺了一摞山的銀錢當喜錢發。

    “陶老?爺如今已經是陶大人了,恭喜陶大人,賀喜陶大人。”

    陶富貴笑瞇瞇地又撒了一把銀子出?去。

    陶采薇擠到門口觀望了好久也沒見到蔣家的馬車,她回頭往里一看?,大多數賓客都已經到齊了。

    “妍妍怎么回事,怎么現在還不到?”

    那舞獅的伴著鑼鼓聲蹦來蹦去,都快蹦到陶采薇臉上?來了,她也毫無知覺。

    “安青,你派人去蔣家看?看?情?況,妍妍不可能不來的,看?看?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兒了。”

    安青點點頭正要下去安排,小夏突然回來攔住她:“不必去了,小姐,我知道是什么事。”

    陶采薇見小夏臉色不是很?好的樣子,心里咯噔了一聲,忙問道:“妍妍怎么了?”

    “小姐,現在外面到處都在傳,說蔣家小姐為?人不檢點,寡廉鮮恥,偷偷宣揚□□書本?,帶壞了全省的小姐。”

    陶采薇愣了愣,那些?書本?,妍妍應當是只與她一個人分享過。

    “安青,我的那些?書呢?還在嗎?是不是被什么人拿走了。”

    安青知道輕重,便道:“小姐,你的那些?書我都收得很?好,保證沒被任何人看?見過。”

    “不管怎么說,現在咱們趕緊去蔣家,看?看?妍妍的情?況,外頭鬧得再兇,也不過是名聲上?的事,傷不了身。”

    安青攔住她:“小姐,外頭正傳蔣小姐宣揚的書帶壞了全城小姐,你若是現在過去,必會被當成被帶壞的小姐之一,于你名聲不利。”

    陶采薇才不管什么名聲不名聲的,對她來說,什么名聲也沒有友誼重要。

    安青一時情?急,連忙向小夏使眼色,如今這般是萬萬不可讓小姐前去的。

    小夏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轉眼一看?崔先生走了過來,便將?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了。

    崔鴻雪攔在陶采薇身前,背過眾人,揉了揉她的臉蛋兒:“怎么了?表情?這么難看?。”

    陶采薇急得跺腳:“我得去看看妍妍,外頭那些?人憑什么那么說她!”

    崔鴻雪皺眉:“你現在到底是想去安慰她,還是先幫她。”

    “幫?我怎么幫?我現在又不能去一個個撕爛那些?人的嘴。”她的眼神狠厲,嘴角咧出?一個兇狠的弧度,又是那個敢射殺知府的小霸王。

    崔鴻雪唇角微勾,他倒想知道,這次又是誰犯到她手上?了,必定?沒好下場。

    他攬住她的肩:“我先帶你去看?她。”走后門。

    他知道這小姑娘現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到朋友身邊去。

    他帶她翻墻進了蔣家,一個人也沒驚動。

    陶采薇對蔣府一直是熟門熟路,一落地就往蔣青妍的房間跑去。

    剛進院子,就聽到里面傳來啜泣聲,陶采薇的心都跟著揪疼。

    院子里擺著幾?箱籠的話本?,全部?攤開?放在那兒,似乎是被人搜出?來的。

    陶采薇愣愣看?向里側,蔣家伯母正嚴肅地站在蔣青妍房門口,看?著那些?話本?沉默,似乎是在自責,蔣青妍趴在窗臺上?哭。

    “你說說你,若不是外頭都在傳,我還不知道你如今嗜好這些?話本?竟到了如此程度。”

    其中還不乏一些?禁書,她倒知道分寸,那些?禁書都只自己藏著看?,連陶采薇也不知道。

    “說你有分寸吧,你偏偏又什么都不懂,還往那祁小姐府上?送,你知不知道你作為?一個女孩子,這些?書是不被世俗允許你看?的!”你便不知道偷偷藏著看?嗎?

    蔣太太真?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陶采薇捕捉到她話里的重點,出?聲問道:“伯母,跟祁小姐有什么關系?”

    蔣太太見是她來了,無聲無息的,還嚇了一跳,不過臉色終歸是好了點:“還能有什么關系,這罵我女兒的消息便是從府衙傳出?來的!”

    陶采薇愣了愣,怎么會是祁小姐?

    “她攏共就給你和祁小姐送了書,消息最先開?始又是在府城傳開?的,那必然是府衙說出?來的。”

    蔣青妍仍然趴在桌上?哭泣著,一言不發。

    陶采薇連忙上?前抱住她:“妍妍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你報仇。”

    蔣青妍抬起頭,糊了一臉的鼻涕眼淚:“報什么仇啊,是我做錯了。”

    陶采薇表情?僵了一瞬,沒搞懂她話里的意思:“你錯就錯在不該把那些?書到處送人看?,以后就藏著自己看?就行了。”

    蔣太太高喊了一句:“以后?薇薇啊,咱可沒有以后了,以后她不許再看?這些?書。”

    陶采薇拍著蔣青妍的背,若妍妍這樣便算錯了,那她昨晚和崔波做的事,簡直叫萬劫不復了。

    “書不書的

    先不說,咱們現在先將?這件事情?搞清楚,抓到背后傳謠言的人,然后再當眾澄清便是。”

    祁太太當然也想這樣:“先不說背后那人找不找得到,想要澄清可是沒那么容易的。”

    散播流言容易,澄清流言可不容易。

    “再說了,那要是傳謠言的就是府衙的人怎么辦呢?我們小老?百姓可奈何不了他們。”

    陶采薇搖搖頭:“不會的,我相信祁小姐不是那樣的人,妍妍,你覺得呢。”

    蔣青妍擦了擦眼淚:“我也覺得,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誤會。”

    她們雖然現在已經不是朋友了,但她們曾經在一起度過了一晚,說了無數的話題,那些?話題在彼此的心里交融。

    祁太太嘆了口氣,女孩兒們的事情?,就讓女孩兒們自己解決去吧。

    陶采薇掏出?手帕給蔣青妍擦干眼淚,然后直視著她的眼睛:“妍妍,和我一起走出?這道大門,到我家去赴宴,好嗎?”

    她朝她伸出?了五指,蔣青妍猶豫了很?久,突然破涕為?笑,伸出?手與她五指相扣,點頭道:“好。”

    祁太太調頭準備往外走,一下子撞上?一個美?貌男子,把她嚇了一跳:“你是何人!”

    陶采薇“呵呵”笑了兩?聲:“那個,伯母,這是我家男仆。”

    蔣青妍奇怪地瞥了她一眼:“這么久了,你還沒給他名分。”

    “給,給啊,呵呵。”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她嘛,搞得她像個負心女,明明是崔波不愿意的。

    兩?個女孩兒手拉著手,走到蔣府門口,上?了馬車,又到陶府門口,當著人群的面兒,手拉著手下了馬車。

    或多或少收到了些?異樣的眼光,還聽到了些?議論?。

    蔣青妍有些?害怕,要松開?她的手,又被陶采薇強硬地擰回來了。

    “妍妍,坐到最前排我給你留的位置上?去吃席,別的不用管。”

    蔣青妍仍然有些?膽怯,她如今都不敢抬頭看?人。

    陶采薇將?她按在座位上?,凌厲地目光掃視了一周,把那些?不友善的目光都瞪了回去。

    陶金銀讀完一輪書出?來的時候,還是那副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模樣,他看?到妹妹和蔣家小姐在一塊兒,自然而然地來了這桌。

    陶采薇剛把一整只鹵雞轉到蔣青妍面前:“妍妍,你吃。”

    忽然伸出?來一只手,從那只雞上?扯下來一只雞腿,就那樣站著把它啃了。

    陶采薇沉默著回頭,眼神兇狠,蔣青妍也還沒反應過來,回頭看?去,陶金銀吃得正香。

    她捏緊了拳頭,往桌子上?一砸,桌上?餐盤都為?之一振,好在這一桌就她們兩?人,無人因此受傷。

    “陶金銀!你干嘛搶妍妍的東西!”

    陶金銀用啃干凈的光骨頭指了指那只雞:“那不還有個腿兒嘛,妍妍才沒那么小氣,是吧妍妍。”

    陶金銀將?目光挪到蔣青妍身上?,忽然愣了愣,開?始慌張起來:“你你你,你眼睛怎么紅紅的。”不會是剛哭過吧,那他可闖大禍了,他妹會讓他付出?代價。

    蔣青妍忽然被他逗笑了:“你吃便吃了,至于怕成那樣。”

    陶采薇見她笑了,心里總算松了一口氣。

    “妍妍,咱們找機會去見祁小姐一面,將?此事問清楚,或許是她們家的下人傳出?來的,到時候將?那下人發落了便沒事了。”

    蔣青妍淡淡點了點頭。

    陶金銀在席上?隨便撿了點兒東西吃,便又回去讀書了。

    小夏急慌慌又跑了過來,看?了眼自家小姐,又看?了眼蔣青妍,一張臉說不上?來是個什么表情?。

    陶采薇耐心問道:“又有何事?”

    “小姐,府城剛傳來的消息,祁小姐當眾宣告,她喜歡看?雜書,尤其是《牡丹亭》,還當眾念了一句……”

    “念了句什么?”

    小夏看?了看?周圍,支支吾吾地,小聲復述:“良辰美?景奈何天?……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陶采薇愣愣的,沒聽懂,她側頭望向蔣青妍。

    蔣青妍喃喃道:“世俗公認的淫詞艷曲,她就這樣念出?來了?”

    陶采薇側頭,細細琢磨這其中滋味。

    小夏臉色復雜:“如今外頭倒是不說蔣小姐壞話了,都議論?起祁小姐來了,不過祁小姐是知府家的千金,那些?人便是想議論?聲音也不敢說大了。”

    陶采薇道:“我越來越猜不透祁小姐了,此事比她宣揚妍妍之事還要讓人匪夷所思。”她寧愿相信妍妍的事情?是祁小姐鬧出?來的,也不愿意相信祁小姐當眾念了一番淫詞艷曲。

    蔣青妍癡癡地望著席上?餐盤,情?緒比剛剛還不如。

    小夏道:“此事千真?萬確,祁小姐的母親當場暈倒了,如今府上?正叫了大夫醫治呢。”

    陶采薇伸手護住蔣青妍,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若說朋友,大家都能當朋友,若說知己,陶采薇是真?的覺得,妍妍與祁小姐更能成為?知己。

    蔣青妍把住陶采薇的手,只聽她喃喃道:“薇薇,我覺得祁小姐此舉,是為?了解我之困。”她言語堅定?,已是認定?了此事。

    陶采薇怔怔望著前方的空氣:“可是,為?什么呢?”什么樣的友誼能讓她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

    祁小姐名聲的貴重程度,可比她們倆加起來都要高,她本?身就是一個極愛惜自己羽毛的女子。

    蔣青妍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祁凌雪在母親的房前跪了一夜,跪得滿頭落葉,夏日輕薄的衣物下膝蓋黑青,遠遠看?去,那道昏黃院子里的身姿搖搖欲墜,與樹上?將?落未落的樹葉沒什么兩?樣。

    她再也不是謫仙一般的人物,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別人口中的她。

    自祁太太被她氣得暈過去到現在,祁太太已經醒來很?久了,而她一直跪著。

    可祁太太心口的氣啊,那是無論?如何也消不下去。

    旁邊嬤嬤提醒道:“太太,再讓小姐這么跪下去,恐怕會傷了腿,要是以后走路不好看?就不好了。”

    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她這才起身,踱步到女兒身前,恨鐵不成鋼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名聲是我費了多少心血經營出?來的,你三言兩?語便能毀了!”

    祁凌雪不答話,只彎下身子去磕頭。

    “你知不知道我已打算啟程去京城給你商量婚事了。”

    祁凌雪的臉上?沒有出?現任何表情?,她只是不住地磕頭。

    祁太太望著天?長恨:“那可是全家!全修杰年未至三十已入內閣,必能成為?將?來的首輔。”她又垂頭看?向女兒:“全家滿門清流,家規森嚴,如今你叫我還有何臉面去幫你說婚事。”

    良久,她才從女兒口中聽到一句話。

    “母親若是不在外散播蔣小姐的謠言,女兒何至于此。”

    祁太太氣急之下一巴掌揮了過去,怕毀了她的面容,又在臉頰處堪堪停住。

    “你現在還學會頂嘴了?看?來我就沒冤枉蔣家那女子,你來了河首府,不與官家小姐玩,倒與那些?商戶家的粗鄙女子相交,便早晚有學壞的一日,看?看?,如今報應到了吧。”

    祁凌雪徹底閉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祁太太出?來本?是想叫她起來的,可看?她這副樣子越看?越氣。

    “若是那蔣家丫頭不給你送來這些?書,我也找不到攻訐她的理由,說到底我也沒冤枉了她。”

    祁凌雪側頭直視母親:“那女兒也沒有被眾人冤枉,女兒的確愛讀《牡丹亭》,第一次讀到時便手不釋卷。”

    祁太太冷哼一聲:“你便就在這里跟我頂嘴吧,你自己的婚事你自己不上?心,我們祁家可不會把你養成老?姑娘,到時候你弟弟娶了妻,家中就要換主人了,我看?你嫁不出?去到時候怎么在弟媳手底下討生活!”

    祁太太背身走遠,祁凌雪的身姿晃了晃,她捏緊了拳。

    自己經營半生名聲,為?的是嫁個好夫婿,如今名聲盡毀,毀的也是婚事,身為?女子,這輩子真?就逃不脫婚姻二字嗎?

    除了名聲,還有她的容貌,她的才氣,她的禮儀,皆是為?了嫁個好夫婿而培養的,可那個讓她努力了

    半生的夫婿,怎的不來救她呢,那她做了這么多,值得嗎?

    祁太太走后,她身邊的嬤嬤過來將?祁凌雪扶起來:“小姐,太太還是心疼你的,怕你跪久了傷身,盡管太太現在還在氣頭上?,還是讓老?奴來把你扶起來。”

    祁凌雪顫顫巍巍站起身,兩?條膝蓋上?已是黑烏得不能看?了,她面容冷肅,無人會覺得她在疼。

    “母親不過是怕她未來女婿的妻子受傷,而不是在心疼我。”

    嬤嬤被這么一句話嗆了回來,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好在現在天?還熱著,若是到了冬天?,這腿傷就不容易好了。”

    祁凌雪淡淡抽出?嬤嬤殷勤扶她的手,強撐著兩?條腿走回了房。

    關上?門的瞬間,她再也支撐不住自己,兩?腿一軟,癱了下來。

    蔣青妍的事情?雖然暫時解決了,但兩?人沒有一人的心情?是好的。

    陶采薇想了一天?,她忽然念叨起:“妍妍,我覺得祁小姐出?事了。”

    蔣青妍疑惑:“她腦子有可能出?問題了倒是真?的,但她能出?什么事?”

    “我們還是得找機會去看?看?她。”

    “嗯嗯。”

    一日,蔣青妍路過一間掛著“陶”氏木牌的書肆,門口正大剌剌擺放著《牡丹亭》售賣,旁邊的木板上?寫著宣傳語“守備家千金陶小姐傾情?推薦”。

    蔣青妍張大了嘴,一臉錯愕,看?上?去銷量竟然還不錯。

    她看?到不少小姐都偷偷摸摸走進去買了一本?。

    那掌柜看?見她,熱情?招呼起來:“小姐,來一本?嗎?這本?書我們店里現在賣得最好,并且告訴你個悄悄話,不光是我們東家守備家千金愛看?,就連知府家的千金也愛看?。”

    蔣青妍不知不覺掏出?銀子來:“那給我也來一本?吧。”

    她抱著書遮遮掩掩地回到家,又急急忙忙出?門到了陶府。

    “薇薇,你怎么回事!”

    陶采薇淡定?喝了杯崔波遞過來的茶:“你們倆都被這件事情?鬧上?了,不能把我孤立在外。”

    蔣青妍“噗嗤”笑出?聲來,這么多天?以來,她難得笑得這么開?心:“現在好了,全城的小姐都開?始偷偷摸摸看?《牡丹亭》了,還是打著你的旗號在看?。”

    陶采薇放下茶杯,依舊是一臉淡定?,絲毫沒有即將?要拋出?一個重磅消息的覺悟。

    “不光如此,我在城東搭了戲臺子,從明日起,每天?都有戲班子在上?頭唱《牡丹亭》。”

    蔣青妍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又被她驚得合不攏嘴。

    “你還把那排成了戲!”

    “是啊,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如此一來,危機全解了,祁小姐的風波總算能過去了,真?好啊,薇薇。”

    蔣青妍俯身躺在陶采薇的膝上?,環抱住她的腰,激動得眼淚嘩嘩的流:“真?好啊,薇薇。”

    陶采薇輕輕笑著:“幾?天?前你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在家哭得稀里嘩啦的,現在還不是全都解決了。”

    蔣青妍將?頭埋在她肚子里,喃喃道:“只是不知,何時我們三個能再去踏青一次,若能再遇到個什么塌路,將?咱們三個困住一晚,咱們三個一邊賞月,一邊聊天?,一邊吃東西,誰也別睡覺,就那么聊到天?亮,就好了。”

    陶采薇咯咯笑著:“我可以不睡覺,祁姐姐也可以不睡覺,你恐怕不行,那天?鼾聲打得最大的就是你了。”

    蔣青妍不服氣,梗著脖子道:“若能再來一次,我絕不會睡著!”

    說完,她的神情?落寞下來:“只是不知何時才有這個機會,祁姐姐現在已經不愿意跟我們玩兒了,這次的事情?,再怎么也算是我害的她。”

    若不是她不以為?意地將?話本?一股腦的送過去,也不會出?這些?事了。

    陶采薇心里也沒底:“這幾?天?我往府衙遞過不少帖子,統統都沒有回應,我也不知該如何聯系上?她,更不知她現在對我們是什么態度。”

    蔣青妍擰著眉,斟酌著開?口道:“我總感覺祁太太對我有些?惡意,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陶采薇忽然想到了什么:“會不會那件事就是祁太太搞出?來的?”

    “她有那樣的能力和影響力,并且,只有她能逼得祁姐姐做出?那樣瘋的事情?,越是祁姐姐母親對你干的事情?,祁姐姐越會感到愧疚而不知該如何補救,寧愿拿自己名聲去換你的名聲,更是對她母親的一種抗議與報復。”

    崔鴻雪眼見著她的眼睛越來越亮,直視著前方,是那種不懼任何困難的目光,一邊說,她的腦袋還一邊搖晃著,越說越篤定?,頭頂上?珠釵碰撞,叮當作響。

    陶采薇腦袋正在快速運轉著,越思考便越覺得那就是真?相,忽然臉上?蓋上?來一個頭,崔波親了她一口,親完還摸了摸她的頭,一臉欣慰的表情?。

    她如今對人性的洞察力越來越強了,稱得上?是八面瑩澈。

    他自認為?自己是在獎勵她推理出?真?相,實際上?是被她那一股子搖頭晃腦機靈勁兒給吸引的,忍不住就親了她一口。

    太聰明了我的寶兒。

    蔣青妍驚詫得又合不攏嘴了,她指著他倆結巴起來:“你你你,你倆現在都不避人的!”她現在是不是應該捂住眼睛。

    第058章 晉江文學城晉江獨發

    救命!她還是個好寶寶, 只愛看點話本?子,不愛看當面?表演的!

    目瞪口呆的不止她一個人,陶采薇也?沒好到哪兒去, 她生硬地轉頭望向崔波,那人狀若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 淡定朝兩邊看了看,都沒人, 那好,他撿了根亭子前的樹枝, 開始戳土。

    陶采薇癟了癟嘴,回?頭瞥了眼蔣青妍:“瞧你那大驚小怪的樣子,又沒人看見。”

    蔣青妍怒吼:“我不是人嗎?”

    陶采薇“哎呀”了一聲,伸手抱住蔣青妍, 撒嬌道:“你又不是外?人。”

    蔣青妍擰著眉說服了一會兒讓自己?接受,深呼吸了幾?下:“好的,那咱們回?到剛剛的話題,你的意思?是,是祁太太故意害的我?”

    陶采薇正?色起來:“對,咱們先不去想祁太太為什么要害你,先想祁姐姐為什么寧愿斷自己?一臂也?要護你, 要知道, 名?聲對于咱們倆來說,一直都不太在意的, 我相信你也?最多是當時哭一會兒, 過后也?就不在意了, 祁姐姐何苦這么幫你呢。”

    蔣青妍點了點頭:“你說得正?是,從?我送書過去的時候, 我就說過了,她就算把這件事捅出來我也?不怕什么。”

    “你我都相信祁姐姐不是那樣的人,所以做出這件事的只能是與她脫不開干系的身邊人。如果是這樣的話,祁姐姐現在心?里指不定該有多難受。”

    兩人頓時垂頭喪氣起來:“祁姐姐幫我擺平了此事,那咱們便不能再去追究她母親了。”

    陶采薇心?里雖氣,但也?明白這道理,若不是牽扯到祁姐姐,她非得報復回?去才?行。

    “難怪我遞了幾?次帖子全無回?音,經此一事,祁太太肯定不讓祁姐姐跟我們玩兒了,我們要想見她,只能偷偷見。”

    崔鴻雪戳了一會兒土,一回?頭發現兩雙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著他。

    “看我做什么?”

    “只有你能翻墻,帶我們進府衙,去見祁姐姐。”

    崔鴻雪扯著嘴角笑了笑:“呵呵,那是府衙,不是民宅,你們是嫌我腦袋長得太牢固了?不對,要是被發現了,我還能再翻回?來,你們倆只能束手就擒。”

    他親眼看著陶采薇的眼珠子逐漸黯淡下來,心?里還怪不舒服的。

    蔣青妍扯了扯陶采薇:“他說得有道理,祁姐姐在自己?府上想必不會出什么事,咱們就再找機會吧。”

    送走了蔣青妍,陶采薇的日子還照常過著。

    朝廷送來了陶富貴的五品冠帶,四個太監一人端著一個托盤,分別是帶飛翅的官帽、武官專屬的黑熊紋青色官袍、腰間玉帶一條、昂挺挺的官靴一雙。

    這一日,府上大大小小的拖家?帶口的全部到了前廳,就等著看老爺穿上官服的模樣。

    頂著一只只灼熱的眼睛,陶富貴硬著頭皮進了更衣室。

    陶采薇也?是一臉看熱鬧的心?態,也?不知她爹穿上官袍有沒有官相。

    過了一會兒,陶富貴正

    ?了正?官帽,從?房間內走了出來,只見他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嘴方唇紅,官相沒看出來多少,一臉的彌勒佛相,笑瞇瞇就快要普度眾生了一般。

    “爹,你就別笑了,你現在可是個武官!”

    陶富貴瞬間重整了表情,威風凜凜目視前方。

    陶采薇連忙吩咐:“快把刀給我爹佩上!”

    陶富貴將刀垮在腰間,氣勢昂揚地出了門:“本?官這就去衙門赴任了。”

    陶家?猛然?從?商戶變成了官家?,府內大大小小的人都還沒有適應過來,符秀蘭臉色緊繃,有些擔憂。

    “府里的規矩也?該重新?整治一番了,官家?該有的規矩咱們家?都得有。”

    陶采薇頭皮發麻:“娘,這件事情還是你來搞吧,我可跟府里那些老人講不清規矩,我還有生意要談,我先出去了。”

    “唉你!”

    符秀蘭一下子沒叫住她,默默準備在家?規上再添上一條。

    陶采薇現下還真有一樁生意要談,她之前本?來是吩咐小夏到府城去聯絡聯絡那位香料商,結果一直沒有消息,直到昨天,小夏突然?過來跟她說:“小姐,聯絡到了,對方說他們大老板親自從?北方來了,要跟你面?對面?詳談。”

    陶采薇眉毛一挑:“嚯!大老板竟然?親自來了,還要跟我面?談?”她好像沒說過自己?要做多大的生意吧,那位老板有必要這樣嗎?

    小夏道:“小姐的名頭畢竟擺在那兒,對方引起重視也?是應該的。”

    陶采薇心?里一想也?是,叉腰神氣起來:“可不就是嘛,我可是堂堂五品官之女,河首府首富之女,陶采薇!”

    “小姐,對方說了,今日午時在會仙樓相聚,咱快出發吧,別遲到了。”

    陶采薇被安青提溜著換上了一套端莊大氣的青色襦裙,看上去就像古畫里的女夫子,發簪也?被摘下來不少。

    陶采薇叉腰道:“你把我首富之女的威風都弄到哪兒去了!”

    她晃了晃腦袋,叮叮當當的聲音都沒有了,安青哄著她道:“小姐,你都及笄了,格局得大些,什么首富之女,你自己?就是首富,陶家?上下產業哪個不是靠你打理,你得拿出低調奢華有內涵的氣質來。”

    陶采薇眨了眨眼:“首富的氣質便是這么簡單低調的嗎?”

    安青道:“那當然?了,你想想,話本?里是不是說,越是平平無奇的蓑衣掃地翁,一出手便是天下第一高手,這樣的人物?是不是有魅力多了。”

    “好像有些道理。”

    偏偏院子里還真有一個掃地翁,崔波穿著絲麻做的白衣,頭發松松的用絲麻發帶攏著,拎著個掃帚打掃落葉。

    最近風大,秋天要到了,滿院都是落葉落花。

    陶采薇一下子看呆了,要是什么時候崔波也?能突然?出手,擺出天下第一的架勢,那她可真就……幸福麻了。

    唉——可惜她陶采薇,今生注定只能遇到崔波,遇不到天下第一。

    崔鴻雪扶著掃帚一下又一下地拂過地面?,面?容淡然?、恬靜~身旁突然?飄過一個女人,那女人路過他時還拍了拍他的肩,嘴上不停嘆氣。

    “唉~”又飄走了。

    崔鴻雪茫然?抬頭,那人已然?走遠,頭頂罕見的呈現啞光。

    繼續埋頭掃地,他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直到把院子里的落葉掃得一片不剩方可罷休。

    陶采薇已經來到會仙樓,對方訂的樓上雅間,看來那位老板是個講究人。

    一進房間,她臉上的標準笑容就以最完美的弧度呈現出來:“時老板,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從?一進門開始,陶采薇打量對方的余光就沒停過,衣服布料上等,頭冠材質上等,氣質不俗,一眼就知道,是當慣了貴人的,還有些俯視眾生的氣質總在不經意間露出來,陶采薇頓時正?色起來。

    “陶老板,不敢當不敢當,我才?是久仰你的大名?。”

    滿嘴恭維,卻不見一個敬詞,陶采薇挑了挑眉坐下。

    莊時也?早已將她打量了八百個來回?,這便是崔鴻雪急急忙忙從?姚莊趕回?來要見的女人?他眉毛一挑,大手一揮:“店家?,上菜!”

    陶采薇總感覺這個時老板看自己?的目光有點怪怪的。

    “時老板,先說說吧,你想做多大的生意,竟然?親自來找我,我可事先給你說清楚了,我陶家?只做省內的生意,就算能把你的香料在全省鋪開,也?不值得你跑這么一趟吧。”

    莊時拿了壇酒出來,倒在兩個碗中:“不急,咱們邊喝邊說。”

    談生意哪有不喝酒的,陶采薇向來是來者不拒,剛將碗端起來,安青就在一旁按住了她:“小姐,崔先生不讓你在外?面?喝酒。”

    陶采薇愣了愣,對面?的時老板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陶采薇自覺丟了面?子,皺眉瞪了安青一眼:“他是下人,我是主子,哪有主子還要聽下人話的道理。”

    此話一出,非但沒有挽回?自己?的面?子,只聽對面?那位時老板笑得更大聲了,陶采薇臉都黑透了。

    “時老板要不是誠心?來談生意的,那今日就算了,我陶家?產業很多,也?不是非要賣香料不可的。”

    莊時繃住笑,連忙伸手將她拉住:“沒有沒有沒有,對不起,咱們現在說正?事。”

    陶采薇這才?又在桌上坐下,莊時端起酒碗和她碰了一杯:“我先干了,陶老板隨意。”

    陶采薇不服輸地端起酒碗也?一口干了。

    “陶老板,你說你們陶家?只做省內的生意,我怎么聽說,你們陶家?還有一條通往舒西國的商路。”

    “時老板,我想你是搞錯了,那條商路是舒西國通往我陶家?的,不是我陶家?通往舒西國的,舒西國的象牙、玳瑁、魚膠等物?便是通過我們陶家?銷往金朝各地的。”

    莊時點點頭表示了解,又干了一碗酒,陶采薇隨之接上。

    “那依陶老板看,我的香料能否通過你們的商路銷到舒西國去?”

    陶采薇沉默了一會兒道:“無此先例。”

    莊時開懷大笑:“哈哈,那之后這樣的例子可就多了,不知陶老板聽沒聽說朝廷新?頒布下來的‘以商止戰’政策。”

    見陶采薇愣神,莊時接著道:“我可以先給你提個醒,你們陶家?與舒西國這條商路,可就是‘以商止戰’政策中的大肥肉,朝廷那些人就快到了,陶老板可想好了自保之法?”

    陶采薇張了張嘴,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莊時再接再厲說道:“當然?了,河首府陶守備之威我也?有所耳聞了,不過你確定你們斗得過五皇子嗎?”

    又是皇子又是國策的,陶采薇的小腦袋瓜還在使勁運轉,背后突然?多了一只令她熟悉的安撫她的手。

    她仰頭一看,崔波就站在她身后。

    莊時收到了一個警告的眼神,頓時住嘴。

    陶采薇回?過神來,身后多了個人,自己?突然?有底氣多了。

    “時老板,你說了這么一堆,到底有什么目的。”

    “咳,幫我把香料銷到舒西國去。”

    “就這?”

    “就這。”

    陶采薇想發怒了:“你剛剛說了那么大一堆,結果就是為了這?”

    她錘了錘桌子:“你到底會不會講重點!”

    桌上的杯盤酒疊框框作響,崔鴻雪咳了兩聲,倒也?不敢對皇子這么暴躁。

    在崔鴻雪的見證下,兩人飛速簽訂了一個不平等條約,陶采薇負責幫莊時銷貨,莊時要分出三成的利潤給她。

    “你先走,我還有事要辦。”

    陶采薇停住上馬車的步伐,回?頭問他:“什么事?”

    崔鴻雪站在會仙樓門口淡淡道:“哦,我菜地里的肥快用光了,我去城外?買兩袋肥料。”

    “那好吧。”陶采薇伸出腿邁上馬車:“那你早點回?來。”

    崔鴻雪目送著她走遠,莊時出現在他身旁,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崔鴻雪的臉色瞬間冷肅下來,揣著手問道:“嚇唬小朋友有意思?嗎?”

    莊時連忙擺手:“我講的實話而已,哪有在嚇唬她,再說了,反正?有你在,五皇子還能欺壓到她頭上不成?我若不給她講清楚厲害,她還不知道你在她

    背后化解了多大的危機呢,不過也?是,她那樣子看起來就傻傻的,估計我剛剛說的話她都沒聽懂。”

    說完,他還上下掃視了崔鴻雪幾?眼:“真想不到你喜歡傻的。”

    崔鴻雪眼底閃過一絲危險的光,嘴角噙著笑:“她可不傻。”

    他拍了拍莊時的肩:“別忘了你剛剛讓給她的利。”

    莊時的臉色難看下來,崔鴻雪靠近他身上嗅了嗅,臉色一下又變得冷肅起來,聲音低沉問罪:“你灌她酒了?”

    莊時皺眉:“你話別說得那么難聽,生意場上哪有不喝酒的。”

    崔鴻雪冷哼一聲:“三皇子殿下不好好思?量你的奪位大計,倒是混上生意場了。”

    兩人站在街邊,一個身著玉冠綢緞,一個身著粗布麻衣,談得倒是投機。

    “世人皆道,我莊時少了你崔鴻雪,就什么都不是,你不回?來幫我,我拿什么奪位。”

    崔鴻雪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我不幫你,你不還是算計上我了。”

    莊時無辜舉手道:“你要是不默認,我怎么可能能順利聯系上她,我的香料又怎么可能搭得上她這條線。”

    接著莊時又攤了攤手:“你也?可以繼續不管這件事啊。”他說得理直氣壯,又湊近崔鴻雪貼臉說道:“可你做得到不管嗎?”

    崔鴻雪甩了甩衣袖,扔下一句話給他:“五皇子的國策必定無法施行,但你也?別想從?這里頭討到好。”

    莊時滿心?等著到時候時局亂起來了,好偷偷摸摸撿利,若是崔鴻雪不摻上一腳,這國策說不定還真讓五弟給搞成了。

    “至少我也?能托陶老板幫我賣點貨,賺點錢不是。倒是你,可得把你那女人看好了,她兼并了河首府大部分的田地,用來種桑養蠶,要大量生產絲綢的事情,你以為上頭沒人知道嗎。一匹絲綢價值十兩白銀,等她的田全都營運起來,陶家?一年可產二十萬匹絲綢,二百萬兩白銀,占朝廷去歲稅收的百分之三,而她現在還在不斷兼并土地。”

    如今絲綢這東西,在京城都不多見,只有南方時不時地傳出來幾?匹,貴人家?都不夠分的。

    陶采薇的地,并不是全部拿來種桑苗的,她首先得保證整個河首府的百姓能吃飽飯,大家?給她種田,她便按照每家?每戶人口數量分糧食,還給銀子,依她看,河首府在她的治理下,實現大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說到這,崔鴻雪捏起眉心?來,一臉的苦惱:“這事我暫時管不了她。”還有莊時不知道的,除了買地產絲綢以外?,陶采薇還在各地開辦學堂,這件事情辦得倒不顯眼,她很機靈,選擇在各地的鄉村里辦,她說那些孩子是真正?讀不起書的,從?學堂里讀出來感恩心?更重一些,對陶家?更忠誠,農村娃總是比城里娃更好支配。

    忠不忠誠的崔鴻雪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個做法導致現在還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學堂,畢竟沒有人會在意鄉村里種地的人,只要他們不造反。

    現在換成莊時一邊嘆氣一邊去拍崔鴻雪的肩了:“你就等著給她擦屁股吧。”上頭可都盯著陶家?。

    莊時比較遲鈍,他甚至不知道崔鴻雪的臉突然?紅了。

    “五皇子明擺著要得罪河首府的所有商戶,也?不怕這些商人突然?聯合起來造他的反嗎?”

    崔鴻雪沉默了片刻:“自古以來只有種地的農民造反的,沒聽說過商人造反的。”

    “哦!”莊時恍然?大悟,又貼著他的臉道:“要這么說的話,陶小姐干的事,可比五皇子干的事還要危險,一旦哪天她那些土地盤不動了,遇到了災年荒年的,那些吃不飽飯的農民可就要紅著眼聲討她了。”

    自己?種地養不活自己?,怪天怪地怪不到別人,若是陶采薇的地養不活那些人了,管它是天災還是人禍,那都是陶家?的錯。

    陶家?想當河首府的土皇帝,可沒那么容易。

    崔鴻雪冷眼看過去:“那就不勞你費心?了,河首府就算糧不夠,陶家?也?有的是錢到外?省去調糧。”

    種一畝田的收益遠低于種一畝桑的收益。

    莊時嘖了幾?聲,一臉酸意:“怪道人人都喜歡錢呢,有錢真是沒有解不了的局。”

    換個角度想,若有人欺到陶家?頭上來,那些種地的無產階級農民也?能一窩蜂的撲上來替她聲討別人。

    莊時眼饞地看著崔鴻雪:“陶家?得了你,便是真的要當土皇帝,又有何不可?”

    崔鴻雪垂眸:“陶家?無此意,他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自保,而我也?不會在陶家?待一輩子。”

    莊時臉色復雜地看著他:“是啊,你此生只愿做閑云野鶴,一個女人,還不足以讓你改變心?意。”

    崔鴻雪無言:“我要去買肥料了,告辭。”

    他們一開始說好了的,她永遠不會為了感情放棄自己?的利益,他才?愿意留下來。

    莊時伸了伸手,一臉無奈,但又明知自己?攔不住他,只有長街上望著他背影興嘆,久久不散。

    崔鴻雪拎著兩袋肥料回?到家?,陶采薇正?蹲在他的菜地面?前發呆。

    剛剛還是要當土皇帝的女子,現在就像個傻子。

    “好神奇啊,一顆種子撒下去,竟然?能長出這么大一顆白菜。嗝~”

    崔鴻雪放下手中的東西,俯下身摸了摸她的頭:“是不是喝了酒腸胃不舒服?我給你煮點湯喝。”

    陶采薇摸了摸胸口,抬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這里悶悶的,你給揉一下唄。”

    一日之內,這是繼“給她擦屁股”之后,崔鴻雪迎來的第二句炸裂之言。

    他們從?菜地里拔了顆白菜出來,晚上飯桌上多了一道醋溜白菜。

    “原來白菜還可以這樣做,吃起來香香爽爽的,真不錯。”

    小夏日日在外?面?跑,聽得多也?見得多,便道:“這應當是北方的做法,咱們這兒并不流行這樣做。”

    陶采薇看向崔鴻雪:“你不是鶴山縣人嗎,怎么會做北方菜。”

    河首府的人把比他們北的地方統稱為北方,并不單指邊境外?的北方。

    崔鴻雪撒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年輕的時候到北方游歷過。”

    陶采薇眼睛里閃起光來:“我從?未出過省。”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崔波說起自己?從?前的事情,她眸光一閃,又問道:“那你去過京城嗎?見過崔鴻雪嗎?”

    崔鴻雪:……所以崔鴻雪的畫你都送人了現在還要每天念叨他是嗎。

    “沒去過,沒見過。”吃口醋溜白菜。

    陶采薇癟癟嘴:“沒勁。”

    晚上,茶已涼酒已寒,飯桌已撤,安青剪了燈燭,從?外?面?關?上門窗:“小姐,睡覺吧。”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從?外?面?打開門,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人影閃過白墻,又閃過櫥柜,又閃過插滿桂枝的汝窯美人瓶,映在陶采薇的床頭。

    他漸漸蹲下,抱著她開始親吻起來。

    “還沒勁嗎?”

    陶采薇抱住他的頭,湊在他耳邊吐氣說道:“我有勁,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勁。”話音落下,她的手往他腰上掐去。

    崔鴻雪瞬間繃直了全身,陶采薇在他腰上摸了摸、捏了捏。

    “嘿嘿,小腰還挺硬,就不知道有勁沒勁。”

    陶采薇被黑臉怪摁在床上親了一晚上,那人一直弓著腰,這不知道是在干嘛,她感覺他還怪累的。

    “啵唧啵唧。”

    嘿嘿,香香。

    唇瓣子甩來撥去的,口水掃了對方半張臉。

    半夜,安青還過來敲過一次門:“小姐,你怎么還沒睡,我都聽到你偷吃東西的聲音了,咦,不是囑咐過崔先生把糕點都端走了嗎?”

    唇瓣子消停了一陣,直到安青以為自己?聽錯了,轉身走了之后,才?又繼續交織在一起。

    兩人從?床頭滾到床尾,扯得床上掛著的帳幔“咔嚓”一聲掉了一半,罩下來將兩人雙雙蓋住,再一滾,徹底被捆死了。

    攏在紗幔

    里,兩人呼吸對撞著,越急切越洶涌,耳邊除了對方的呼吸就是自己?的心?跳。

    一臉茫然?,該怎么辦。

    崔鴻雪伸手打算撕碎這些紗幔,陶采薇連忙阻止他,抿著嘴搖頭:“必須保證它的完好,再給它掛回?去,否則明早安青看到了我就完了!”

    空氣沉寂了一瞬,崔鴻雪手指往上指了指:“它已經恢復不了完好了。”

    它是從?根兒上開始爛的。

    陶采薇頭感覺麻麻的,要炸了。

    “所以,明天我要怎么跟安青解釋?”

    崔鴻雪輕啄了她一下,嚴格來說,他是在任何時候見縫插針地親她。

    “敢作敢當一點,陶采薇。”

    第059章 晉江獨發文學城晉江

    “真的?只是親嘴!”

    安青把那四分五裂到處破著洞洞的?帳幔一下子扯下來, 帶著一絲暴躁。

    這已經是陶采薇發的?第三遍誓了,安青還是不信。

    她冷著臉攤開那一攤子破布:“你告訴我你們只是親嘴?小姐,奴婢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 平常奴婢可以讓著你,原則性問題絕對不行!”

    她簡直不敢想, 小姐要是在?閨中?鬧大了肚子,她該如?何向太太請罪。

    安青風風火火地又走到臥房里去, 陶采薇跟在?她身后發第四遍誓。

    安青在?床榻上摸了又摸,見床單還是干干凈凈的?, 心里多少松了口?氣。

    “好安青,你不能讓著我,那你要如?何。”

    安青回過身來看她:“還好我沒在?你床上發現血跡,不然你現在?非得被我灌上一碗湯藥才行。”

    陶采薇倒吸一口?涼氣:“血跡!湯藥!”

    她連忙擺手:“我只是親個嘴而?已, 沒有?受傷,真的?,連嘴皮子都沒扯破。”

    倒是崔波嘴上可能被她嘬出點傷。

    安青突然止住了手上的?動作,呆愣了片刻,又歪頭轉身看了那眨巴著清澈大眼睛的?小姑娘兩眼,所以,這還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姐沒錯!

    她突然腰桿兒?挺直了, 一站直身子, 竟比陶采薇還高出一點,安青俯視著小姐, 微笑著囑咐道:“小姐, 你們只要別在?床上搞出血跡, 其他隨意。”

    安青走后,陶采薇總算舒了口?氣, 又跑去掛在?崔波身上,開啟了十萬個為?什么。

    “為?什么床上會出現血跡啊?”

    “難不成安青以為?我倆在?打架!”

    “要怎么樣才能搞出血跡嘛!”

    “到底為?什么嘛為?什么嘛崔波!”

    崔鴻雪被她掛在?身上,手臂勒著脖子,艱難行走:“你去問,問太太。”

    對吼,陶采薇突然想起來,她娘答應她要在?她及笄之后給她一本?冊子的?。

    安青看著那倆連體人,撇嘴搖頭,這崔波也太慣著小姐了,要不是他,小姐現在?起碼有?了點大姑娘的?樣子了,哪像現在?,走個路還要靠人背。

    鉛興縣街道上如?今已經唱起了牡丹亭,不光是鉛興縣,府城也不例外。

    祁凌雪已在?家?連續抄了半月的?佛經,清心寡欲,生死無念。

    又抄了一頁紙,她拿起來細細風干,全部攏在?一處,至今,墻角已經堆了厚厚一沓手抄佛經了。

    她的?面容比之前更加清瘦冷白,如?今眉眼間已無任何生趣,一張西子臉比觀音像還淡。

    她冷清清的?手執起筆,又覆了一張新紙上去。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旦角兒?的?戲腔悠長婉轉,繞過層層房梁,進到了她的?閨房。

    她執筆的?手一頓,墨點在?紙上暈開。

    “……在?幽閨自憐……”

    小生唱到:“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

    “杜小姐游春感傷,致使柳秀才入夢。咱花神專掌惜玉憐香,竟來保護他,要他云雨十分歡幸也。”

    門外忽然叫嚷起來,她從那戲文?里回過神來,聽見外頭是母親在?叫喊。

    “外面是怎么回事?誰家?在?唱戲,唱的?還是這等淫詞艷曲!”

    “回太太,外頭是陶家?搭的?戲臺子,不光咱們這處在?唱,西街上也在?唱,不光咱們府城在?唱,底下的?縣城也在?唱。”

    外頭忽然熙熙攘攘亂成一團,她聽見母親嚷嚷著要去找父親出面鎮壓。

    祁凌雪跟著戲文?哼唱起來,手里的?毛筆也不寫字了,敲在?書案上一下一下打著節拍。

    “則把云鬟點,紅松翠偏。小姐休忘了啊,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

    哼著唱著,祁凌雪忽然一邊笑一邊落下淚來。

    那些不堪入目的?詞句不光是從她嘴里哼唱出來,還傳遍了大街小巷。

    祁太太把這事鬧到了祁知府的?書房:“你還不快讓你衙門里的?那些兵去捉人!怎可當街唱這種污言穢語,還不快去把那些戲子都捉進牢里,再把那戲臺子砸了!”

    祁明輝捏了捏眉心,攤了攤手,無奈地表示:“我是知府,不是土匪,還捉人呢,還砸人戲臺子呢。那戲臺子都是陶家?的?戲臺子,那戲班子也是陶家?的?戲班子,哪條大金律也不允許我侵犯他人財產!”

    祁太太氣得喘不上氣:“那就讓他們這么唱著不成?”

    “不然呢?不讓他們唱要不讓你上去唱?”

    祁太太被嗆了一下,愣在?當場。

    祁明輝翻出案卷繼續看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管好你該管的事情,閨女的婚事還等著你去商量,就算嫁不成全家?也還有?別家?,去吧,別煩我。”

    至于全家?到底嫁不嫁得成,誰也不知道,畢竟從始至終只有祁太太一個人在那兒說。

    祁太太還沒從書房里出去,祁凌雪已經迎面走了進來。

    祁明輝見到她,立馬放下手中?案卷,朝她溫和?笑著:“凌雪來了,有?什么事嗎?”

    祁凌雪看了母親一眼,到父親跟前屈膝行了一禮:“父親,女兒?想和?陶小姐和?蔣小姐交朋友,可以嗎?”

    祁明輝愣了愣,笑道:“當然可以。”

    祁太太在?一旁臉都綠了。

    祁凌雪沒看她,只繼續看著父親:“那能不能勞煩父親幫我給她們下一道帖子,就約在?下月初三出來游玩。”

    祁明輝當即拿出紙筆:“你說,我寫,最后蓋我的?印章。”

    陶采薇這一回在?符秀蘭這里并?沒有?要到她想要的?冊子,反而?迎來了一系列新發行的?家?規。

    她灰著臉質問:“明明說好了的?為?什么不給我。”錘桌。

    符秀蘭淡定喝了一盞茶,朝她微笑:“你說呢?床帳子都能被你們撕爛了,你還想怎么樣。”

    陶采薇咬牙:……她就知道那帳子爛了肯定有?麻煩。

    符秀蘭撲頭蓋臉給她扔了一單子家?規:“從今天起,全府上下,都得給我按照這個家?規執行。”

    陶采薇翻出一張單子查看,臉色越來越難看:“每天辰時到父母面前請安?每天出門前到父母面前請安?每天回到家?到父母面前請安?每天睡覺前到父母面前請安?”

    她拿著單子的?手都在?顫抖:“母親!這是否有?點太苛刻了。”

    符秀蘭抽出她手里那張單子:“這張是給陶金銀的?,你的?是這一張。”

    陶采薇捧過屬于自己的?那張家?規:“不許張開腿坐椅子,不許翹著腿吃飯,不許叉腰罵人,不許當眾親嘴?不許當街摟抱?”

    她看向自己的?母親,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符秀蘭咳了一聲,道:“女孩子,還是應當端莊一點好。”

    她娘這話?怎么跟崔波說的?一模一樣。

    “不瞞你說,府里已經有?不少下人看到過你們倆的?行為?了,單就這一點,我就還得在?她們的?規定里加上一條不許議論主子。”

    陶采薇抗議無效,她癟著嘴再次申請了一遍:“我保證不再扯爛床帳子了,能不能把那本?冊子給我。”

    “不能。”

    “那要何時才能給我!”叉腰質問。

    “就按照平常人家?那樣,到你新婚前夜給你。”

    新婚前夜?陶采薇歪頭思忖,那豈不是都不能和?崔波一起做了。

    符秀蘭耳朵尖,聽到了她的?嘟囔聲,臉都氣綠了:“誰是你夫君,你就得

    跟誰做,旁人你想都不要想!”

    陶采薇瞪著眼嘟起嘴,瞬間變成祈求的?表情:“娘,那就讓我嫁給崔波吧。”

    符秀蘭側目:“你就那么想?想到要把一生都搭進去?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嫁了他,你這輩子要想去京城,可就只能指望你哥了。”

    現在?直接嫁個京城本?地人,一步到位不好嗎。

    再說她對他現在?到底是愛情還是單純的?欲望,誰也說不清楚,再說了,無論是愛情,還是欲望,都不足以讓她放棄人生本?來的?道路。

    “要我說,你就跟他玩兒?玩兒?就得了,我看那崔波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娘,你這話?說得可叫人傷心。”

    “那我說錯了,崔波不娶你,是不想耽誤你,是大愛!”

    “這話?聽起來也怪怪的?。”

    符秀蘭嘆氣揮手趕人:“去吧,繼續談情說愛去吧,年?輕時候的?感情是最珍貴的?,趁你成親前,好好體會。”感情跟婚姻是兩回事,誰成親前還沒幾段感情了。

    陶采薇走后,陶富貴挺著大肚皮進來,符秀蘭大大翻了個白眼,這就是她爹給她挑的?經濟適用型丈夫,如?今也是官身了,和?他生的?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都是人中?龍鳳,雖說陶富貴本?身長得不俊,但嬌養長大的?女兒?既繼承了她的?美貌,又繼承了陶富貴的?富貴相,如?今出落得花容月貌,要說國色天香也是稱得上的?。

    回頭來看,自己年?輕時候相交過的?那幾個書生,那會兒?倒是天天給她寫情詩,外貌也比陶富貴看起來風流倜儻多了,可現在?呢,她兒?子都中?舉了,他們還在?秀才的?身份上掙扎,平時就靠替人寫寫帖子過活。

    符秀蘭對著銅鏡照了照,一身的?肌膚保養得宜,頭上珠翠輝輝,這輩子也沒為?銀錢操過心,陶富貴更是自知自己賣相不好,從沒惹過她生氣。

    說起來,好久沒回溪川老家?了,也是時候回去看看老父了。

    陶富貴升了官,陶金銀中?了舉,她一想想就等不及回去炫耀一波,當年?的?那些小姐妹,還有?那幾位前……不重?要。

    越這么想著,她越覺得不能讓陶采薇嫁崔波,別的?不提,要是等女兒?到她這年?紀了,在?姐妹面前多丟臉。

    該死的?,這世道怎么就不能讓女人有?兩個丈夫了。

    ……

    及笄之后,家?中?這位二小姐非但沒有?變得成熟一點,越發像朵霸王花了。

    至于是誰造成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桌上的?糕點不好吃了,捶桌。

    崔波立即哄道:“我給你做新的?。”

    路走著走著不想走了,錘空氣。

    崔波立即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府里總有?下人想替崔波鳴不平。

    “小姐怎么越來越喜歡折磨人了。”

    安青在?背后冷冷道:“又沒折磨你。”

    眾所周知,談情說愛的?兩個人,做什么都不關旁人的?事,若有?人替其中?一位鳴不平了,恐怕另外那位還會掉過頭來罵你。

    有?時候陶采薇也會錘人,錘著錘著,再繞過一個墻角,兩人又抱在?一起互啃了。

    “打你打你打你,唉你的?嘴真香。”

    河首府地處偏遠,這里的?人還不知道,崔鴻雪還活著的?消息已經在?京城里發酵開來了。

    尤其以大皇子一派為?首:“若謠言不是真的?,為?何這幾次計謀我們頻頻失利!去挖崔家?的?墳!直到找出崔鴻雪的?尸體為?止!”能讓他失態成這樣的?,唯有?宿敵爾!

    “大皇子,崔家?上下的?尸首是圣上下旨埋的?,就這么去挖怕是不太好。”

    那個說書先?生的?話?,全都不是空穴來風。

    河首府的?人現下正忙著一件事情,云華公主的?鑾駕,即將要駕到河首府來了,在?河首府經由整頓過后,再正式發嫁到南越國。

    這件事情就連陶富貴都忙起來了,守備衙門要出兵護送云華公主出嫁。

    知府衙門特地為?此事舉行了會議商討,陶富貴一大早穿上官服到府衙赴會。

    陶富貴進了正堂,卻見主位上并?未坐人,他掃視了一圈,祁知府竟然坐在?左側之首。

    左右后側分別坐著幾個云華公主出嫁沿途縣城的?知縣。

    見他來了,祁明輝起身,對著他對面的?首位伸出手:“陶守備來了,請坐吧。”

    陶富貴也算是此次會議的?重?磅人物,位置位于右側之首。

    “不敢不敢。”

    陶富貴戰戰兢兢坐下,臺下人皆眼觀鼻鼻觀心,唯他一人東張西望。

    祁明輝見狀便知,官場的?規矩陶富貴還不太懂,改日教教他也不妨。

    祁明輝在?官場里走的?是老好人路線,送銀子來的?他來者不拒,托他幫忙的?只要不是什么麻煩事他都愿意幫,遇到官場同僚,只要沒有?太大沖突,他也是釋放善意為?主。

    再加上他容貌生得英俊,在?官場里名聲極好。

    大金朝建朝已過三百年?,自然不是剛開國時亂糟糟的?官場缺人局面,現在?選舉官員,首先?就得挑長相,長得歪瓜裂棗的?在?上考場那一步就會被淘汰下去,光是長得好看也沒用,還得有?官相,坐在?那兒?官帽一帶就能服眾。

    脆生生的?小白臉長得再好看也沒用,沒有?氣勢,沒有?威嚴。

    像陶富貴這樣長相的?官員,圣上見了肯定喜歡,雖說長得不俊吧,但他有?福相,有?福相的?官員就能給朝廷帶來福氣。

    陶富貴坐了半晌,庭上無一人講話?,他便開始忐忑起來,這些人莫不是在?等他先?講?

    什么意思,要讓他當此次護駕行動的?總指揮?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河首府唯一掌管兵權的?就是他了。

    “咳,咳。既如?此,那本?官就講兩句吧。”

    他剛剛從座位上站起身,就聽到前頭響起極威嚴的?聲音,兩排衙役齊聲通報:“巡撫大人到——”

    陶富貴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坐下,滿堂的?人已經站起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音環繞他響起:“恭迎巡撫大人——”

    他又趕忙跟著眾人一起行禮,只見那人風塵仆仆,步幅帶風,官袍都還沒來得及換上,靴子上滿是塵土,大步邁過眾人,到主位上坐下。

    陶富貴只覺自己面前拂過了一陣呼嘯的?風,待聲音落下,他抬起頭,高臺上那人未著官服但官相威嚴,眼底疲憊但身姿仍挺拔凌厲。

    “本?官從京城趕來,讓各位久等了。”

    一日一百二十里的?速度,從京城到河首府要走十七日。

    當他看向陶富貴時,凌厲的?目光瞬間變成了春風,拂在?這位剛剛才闖了禍的?陶守備身上。

    陶富貴本?來快要挖個地洞自己鉆進去了,就聽上頭那人慰問道:“陶老近日身體可還好?”

    這一聲陶老喊出來,堂上眾人皆是臉色大變,紛紛要用新的?眼光看待陶富貴了。

    巡撫是二品封疆大吏,掛督察院御史銜,掌三省管理事務,雖說河首府的?實?權在?祁知府手上,但巡撫對祁知府起監督和?領導作用。

    雖說官場的?事情誰也說不清,巡撫大人可以對知府進行一些指導,但知府具體要怎么做他也管不著,相應的?,知府吩咐下去的?事情,知縣具體要怎么做知府也管不著。

    官場的?行事準則,我不管你怎么干,反正我只要對朝廷有?交代就行。

    陶富貴哆嗦著拱了拱手:“勞全大人關心了,我身體好著呢。”

    祁明輝連忙向他使眼色:“對上司應稱下官!”

    全修杰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與陶老之間,無需計較這些。”

    再次見面,全修杰已從五品御史搖身一變成了二品巡撫,還成了內閣的?閣員!

    陶富貴囧著一張臉,能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復雜,搞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一落座,眾人紛紛落座。

    祁明輝主持道:“開始議事吧,今天的?會議章程主要針對云華公主和?親一事,一是鑾駕進入河首府時的?迎接工作,二是云華公主住在?省里驛站的?一應安排工作,三是公主出嫁時的?儀仗準備工作,四是公主從進入我省到嫁到南越國的?全程護衛工作,具體細分事宜要落實?到專人頭上。”

    全修杰抬手止住祁明輝的?話?,說道:“朝廷派我到河首府來,不光是為?了云華公主出嫁一事,最重?要的?是推進‘以和?止戰’的?國策,祁知府,這國策你推行得怎么樣了?”

    一個公主出嫁而?已,皇上都不在?意的?女兒?,還有?什么好商討的?,保證人活著到達南越國就行了。

    祁明輝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這國策他想起來就頭疼,若只是單純的?要打通一條商路還不是多大的?問題,問題在?于這個過程中?,上上下下都紅著眼睛指望從里頭分利,就是祁知府自己也看著眼饞,這么一分下來,這事搞得成就怪了。

    “回巡撫大人,我省與舒西國的?商路有?倒是有?,不過這商路都在?陶家?手上,陶大人又剛剛升了官……”

    全修杰再次打斷他:“陶大人升官就升官,與國策有?什么關系,‘以和?止戰’的?國策是利國利民的?好事,辦好了你河首府一年?的?稅收都能增加不少,百姓的?日子也能過得更好,你還有?什么顧慮。”

    祁明輝擰著眉,不知這全大人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狗屁利國利民的?好事,國策的?提出者五皇子,現在?正眼巴巴等著賺銀子呢,這錢能落到百姓手里才怪了。

    全修杰是自有?一套為?官風格的?,他揮了揮手:“圣上給我下的?任務是來督促你們完成‘以和?止戰’國策,除了云華公主出嫁以外,通商更是重?中?之重?,而?我也要對你祁明輝下達任務,盡快把商路給朝廷打通了,不要光是指望陶家?,你自己不會搞嗎?南方最近在?產絲綢,除了絲綢,還有?茶葉和?瓷器,盡快給朝廷賣到舒西國和?南越國去換些銀子回來。”

    南越國外面就是海,海的?另一邊就是西洋,那邊才是大商機。

    全修杰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秋風裹挾著桂花的?味道滿堂吹著,祁明輝額頭上滲出了汗。

    “屬下遵命。”

    朝廷只看結果,不看過程,這便是硬搞也要搞一條商路出來,再生出錢來把錢送到朝廷去。

    大家?認為?陶富貴始終眼在?觀鼻鼻觀心,坐在?那里垂著頭一動不動,實?際上他已經睡著了。

    全修杰見狀,用力咳了一聲,果然把他給鎮醒了。

    陶富貴抬頭望去,全修杰朝他溫和?一笑:“既然陶老已經累了,那咱們就先?散會吧。”

    祁明輝抬手阻止,驚詫道:“巡撫大人,事情還未商議完,這便要散會了嗎?”

    全修杰皺眉道:“具體事宜你分配下去便是了,還有?什么好商議的?。”

    祁明輝愣了愣,這倒也是。

    他起先?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而?已,但全大人已經給他暗示過了,朝廷發任務下來,底下人怎么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答卷交上去。

    而?他祁明輝只需要給巡撫大人交答卷,巡撫大人才需要向圣上交答卷。

    有?錢他祁明輝先?賺,至于五皇子,撿剩的?去吧。

    大皇子上次來了他這兒?,鬧得府衙天翻地覆的?,現在?五皇子也要打河首府的?主意,他早就看不爽這些皇子了。

    陶富貴起身正準備走,手臂忽然被一個人扯住。

    “祁知府,你還有?什么事?”

    祁明輝從胸里掏出兩本?帖子:“這是小女要托我帶給你家?千金和?蔣家?千金的?,勞煩你順便帶到縣里去。”

    鉛興縣距離府城還是有?點距離的?,今日有?會議能見到陶富貴,他也不必再派人跑一趟了。

    聽到不是工作上的?事,陶富貴圓滾滾的?臉上綻起笑容來,嘴角咧到了兩邊的?大耳垂上,伸手接過祁知府手上的?帖子揣進兜里:“一定帶到。”

    祁知府也不多話?,下了官場,他還得去找全修杰套近乎,盡力為?自己女兒?爭取爭取。

    全修杰有?自己的?巡撫衙門,只是今日會議借用了祁知府的?場地而?已,巡撫衙門掌管三省,這樣的?小會議還用不上。

    祁明輝一手提著官袍追了上去:“全大人,咱們在?京城見過的?。”

    祁明輝雖說名義上比全修杰矮一級,但他畢竟長全修杰一輩,下了官場,兩人都是平禮相待。

    全修杰回身看他,也拱了拱手:“祁大人有?何指教。”

    祁明輝:“大人風塵仆仆來了河首府,不如?賞光讓下官為?大人接風洗塵吧,賤內備了酒菜,家?中?小女也仰慕大人風姿已久,還請全大人到府上一敘。”

    按照全修杰的?為?官風格,若無要事,一般不會拒絕這樣的?邀請。

    “那便有?勞了。”

    陶采薇跟崔鴻雪并?肩走著,倒也不算并?肩,兩人總要錯開點距離,要么是她要去拉他的?手,他往前一躲,要么是她在?后面氣得跺腳,他停下來讓她走前面。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拉拉扯扯像什么話?。”

    陶采薇:“我娘只說了不許當街摟抱和?不許當眾親嘴,可沒說不讓牽手的?。”理直氣壯。

    路過一個無人的?拐角,崔鴻雪停下步子,將她的?手握進手心里,陶采薇的?手指尖也不是順從的?,全部張牙舞爪地在?他手心上亂撓,直撓到他心里去。

    他們是特地來府衙接陶富貴散衙的?。

    崔鴻雪將她抵在?墻角,兩人親了一會兒?,忽聽府衙門口?熙熙攘攘起來,便側頭去看。

    陶富貴已經率先?出來了,一點沒有?讓上司先?行的?意思,祁明輝和?全修杰隨后并?肩走出來,這兩位早已習慣他的?作風,就算不習慣,也惹不起這位萬歲爺親封的?“將軍”。

    陶采薇眼睛發亮,正準備大喊:“全大人!”全大人回河首府了!

    崔鴻雪連忙捂住她的?嘴,將她拖回墻角。

    陶采薇瞪眼:“你干嘛!”

    崔鴻雪:“那么多官員在?那兒?站著,你直接大喊全修杰,他的?威嚴何在?。”到時候全修杰理她也不是,不理她也不是。

    陶采薇嘟嘴道:“那我喊我爹總行了吧。”

    還不待崔鴻雪拉住她,她已經奔了出去。

    “爹爹!”

    陶富貴滿眼寵溺笑意,張開雙臂接住了撲進他懷里的?女兒?。

    全大人是老熟人了,祁大人又是祁姐姐的?父親,到任這么久也沒在?河首府作過妖,當前的?河首府官場稱得上是一片清明,陶采薇不自覺地都放松了許多。

    陶采薇這才看向一旁的?全修杰:“全大人,之前的?事還要多謝你,你去我們家?吃飯吧。”

    全修杰一看見她,眼底不自覺地閃出光來,一臉嚴肅的?臉也浮現出笑意:“好啊,一年?不見,你長高了不少。”

    祁明輝一下子不干了:“全大人,你可是先?答應了到下官府上去的?。”

    全修杰笑道:“急什么,我今日去你家?,明日再到陶家?不就是了。”

    祁明輝這才放下心來,殊不知全修杰到他家?吃了一頓飯,轉頭就到陶家?吃了三頓。

    全修杰抬頭望向跟在?陶采薇身后的?男子,他記得,此人叫崔波。

    兩人目光對上了。

    第060章 獨發晉江文學城獨發晉江

    每次見到?此?人, 給他的印象都大不相同。

    上次見他還是一個?卑躬屈膝伺候人的仆從,這次見他,他眉眼間還是那般淡泊無波, 仿佛世事都與他無關,除了……

    可無一例外的, 此?人的面容總讓他想起一位故人。

    三位官員在此?地淺淺爭執了一下,滿堂剩下的那些官員里, 也不是人人都看?得?上陶富貴的。

    就算他是圣上親封的官又如何,就算全大人賞識他又如何, 不上臺面就是不上臺面。

    一點官場禮節都不懂。

    有人路過陶富貴時,狠狠甩袖子冷哼了一聲,鼻毛都哼出?來不少。

    陶富貴表示,有對他不滿的很正常, 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錢不能解決的問題,那就去搶對方的錢,正反高低

    總有人屈服買賬。

    剛剛那位朝他冷哼的官員他記住了,今年陶家要送的年禮他家沒有了!

    陶采薇拉著陶富貴:“爹,咱快回家去吧,你猜猜今天府里做了什么?吃?保準你回去看?了口?水直流。”

    兩父女相攜走了, 崔鴻雪跟在后面。

    走之前陶采薇還揮了揮手?:“全大人再見, 祁大人再見。”

    至于別的官員,陶采薇可不管, 陶家得?勢前, 見了誰都是諂媚討好的, 陶家得?勢后,見了誰都是拜高踩低的。

    簡直把趨炎附勢四?個?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全修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自己那口?水倒是要流出?來了,別的不說,陶家那飯菜做得?是真好吃。

    待他回過神來,祁大人已經扯了他的衣袖有一會?兒了:“走吧,別看?了。”

    陶家三人回到?家,陶富貴從胸口?處掏出?兩本帖子,笑瞇瞇道:“乖女兒,看?看?這是什么??”

    陶采薇接過看?了一眼,驚喜的小眼神都快從眼睛里蹦出?來了:“祁姐姐約我?們了!得?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妍妍。”

    她在屋子里來回繞了幾?個?圈:“這次我?非得?想一個?絕妙的好地方才行。”

    離下月初三還有一段時日,偏巧符秀蘭又提出?了想一家人回溪川老?家看?看?的提議。

    陶富貴擺手?道:“我?暫時去不成,起碼得?等到?云華公主到?了南越國,我?才能走。”

    符秀蘭瞪了他一眼,拉著陶采薇:“你不去,那我?倆去。”

    陶采薇也搖頭:“不行,我?下月初三有約了,并且生意上的事我?也走不開。”

    陶金銀自然也是走不開的。

    說著說著,符秀蘭掉起眼淚來:“全家人都不去,干脆我?一個?人回去算了。”

    陶采薇和陶富貴面面相覷,不是她們不想走,是真的走不掉。

    “云華公主嫁不成的,老?爺要是想走隨時都可以?出?發。”

    眾人齊刷刷看?向崔波:“你說什么??”

    崔鴻雪深吸了一口?氣,解釋道:“五皇子提出?了‘以?和止戰’的國策,至今上頭卻只派了一個?全修杰下來推行,這說明什么??”

    “說明什么??”

    “說明要么?全修杰是五皇子的人,要么?圣上根本就不打算讓五皇子參與此?事。”

    “那全修杰到?底是不是五皇子的人呢?”

    崔鴻雪捏了捏眉心,決定拿出?教小朋友的心態來:“首先,全修杰不可能是五皇子的人。”他剛剛只是為?了引出?后半句話的必然性才事先假設了一個?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么?呢?”

    冷臉答:“沒有為?什么?。”因為?他了解全修杰和全夷的做官態度。

    “好吧,你繼續。”陶家人不會?強迫自己搞懂搞不懂的事。

    陶富貴和符秀蘭是知道這位崔先生是有點才藝在身上的,堪稱陶府最有文化的一個?人,現在也愿意聽他講。

    “那么?眾所周知,圣上就一定是不打算讓五皇子參與此?事,皇上登基多年,底下十幾?個?皇子全都不分尊卑,反正都不是皇后生的,至今沒有一個?撈到?過王位太子位的,就這么?一個?皇子大亂斗的局面,朝局卻穩穩當當維持了多年,這說明什么??說明皇上的制衡術玩得?極好!現在他有意削減五皇子的勢,身為?云華公主胞兄的大皇子怎么?可能不趁機起勢?”

    大皇子跟五皇子要在河首府這片土地上斗,都不知道背后還有個?虎視眈眈的三皇子等著漁翁得?利。

    崔鴻雪可不管兩位皇子為?了斗,會?不會?又在河首府掀起戰爭來,在戰爭真正起來前,陶富貴都可以?裝作不知道,先躲出?去再說。

    難不成真讓陶將?軍上戰場幫大皇子打仗再幫五皇子反向搞“以?和止戰”嗎。

    陶家三人呆滯了一會?兒,看?得?出來他們的腦子正在轉。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皇子會?阻止云華公主出?嫁?”

    崔鴻雪拍了下掌,真棒,思考這么久終于思考出了重點。

    陶采薇看?向父母親:“爹能走了,那我?能不能等下月初三過后再走啊。”

    “不行。”

    陶采薇詫異回頭,這句“不行”竟然是崔波說的。

    他擔心到時候五皇子已經在邊境煽風點火搞事情了,一紙迎戰調令發過來,陶富貴是接還是不接。

    躲出?去好,躲出?去大家都清凈。

    反正五皇子只是想搞點戰亂好把云華公主嫁過去裝模做樣止戰,陶家現在又是幾?方都想拉攏的局面,沒人會?多此?一舉參他擅離職守。

    大皇子指望著直接派兵把舒西?國和南越國都攻打下來,好實現他的大一統,他自然也知道陶富貴有幾?斤幾?兩,只要他人不在,沒人會?逼著他上戰場。

    就是皇上賜官下來的時候,也沒指望過陶富貴能上戰場。

    總之就是,只要陶富貴人不在,就能避開一切危險。

    要讓他說,陶家都搬到?溪川去避一陣子是最好的。

    可一對上那雙水汪汪圓溜溜的大眼睛,崔鴻雪心軟了一地。

    “我?陪你留在這兒,等下月初三過了再去。”

    陶采薇笑容綻開,坐姿一下軟了下去,眼睛滴溜溜轉著,父親母親走了,陶金銀不算,她和崔波兩個?人在家,釀釀醬醬也沒人管,當眾親嘴也沒人管,夜不歸宿也沒人管,喝酒到?天亮也沒人管……嘻嘻嘻嘻嘻,搓手?手?,等不及了都。

    陶富貴側頭看?向自家夫人:“這……這這這樣不好吧。”

    符秀蘭一心想著回家看?老?父,別的都顧不得?了,哪能想到?陶采薇現在的心思,要讓她知道了,她都怕回來的時候家里多了個?人——陶采薇和崔波的娃。

    陶富貴的意思是:“我?就這么?走了,真的能行嗎?”

    他眼睛看?向崔波,誰也不知道崔波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崔鴻雪道:“等全修杰來了,你問他便是。”

    全修杰只會?是和他一樣的說法。

    陶富貴和符秀蘭對視起來,嘴越咧越開,他其實早就想去溪川了,溪川人杰地靈,山清水秀,符家莊園又修建在山光水色之中,他永遠記得?當初迎娶符秀蘭時在符家莊園住的那幾?日。

    每日晨起眼前便是霧蒙蒙的高山,臥房前寬寬長長的露臺下就是懸崖峭壁,他與妻子在那露臺上可是親熱了好一番呢,對著高山云霧、時不時飛過的大雁白鳥,一望無際的空曠天地間,兩人赤條條在天地之間,那等情趣尋常人可體會?不到?。

    怪道符家家大業大子嗣旺呢,都是這么?搞出?來的。

    那會?兒陶富貴身材也還行,肚子不大,還長著呢,還沒被掩進去,新?婚燕爾的,符秀蘭也曾沉溺于云雨間好長時間。

    陶富貴不禁搓了搓手?,這次回去,高低要跟妻子再重溫重溫。

    符秀蘭自動忽略了陶富貴那小眼神,一心想著回去見到?那幾?位前任。

    嘿嘿,狠狠踩他們。

    就是自己這丈夫吧,看?上去也不咋地。

    她冷眼道:“陶富貴,把你那套官服也帶上。”

    陶富貴搓搓手?:“嘿嘿好。”妻子要想玩那種的也行。

    符秀蘭跟他樂了一陣,又開始發起愁來,這么?長時間沒回去見老?父了,也不知道他身體怎么?樣。

    陶富貴摟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每月的家書不是還寄著呢嘛,老?爺子身體健壯得?很,別發愁,咱趕緊收拾東西?,早一天出?發就能早一天到?。”

    陶采薇贊同道:“是啊是啊,娘,我?幫你們收拾。”

    她抄起一張大包袱就開始往里面塞東西?,乖巧道:“娘,你看?我?乖不乖,我?幫你放幾?件厚衣裳,天氣馬上就要涼下來了。”

    符秀蘭淡淡道:“急什么?,還沒等全大人過來呢,全大人不發話,咱也不敢走。”

    陶采薇錘了錘手?心,早知道剛剛死也要先把全大人拖到?自己家來。

    陶金銀得?知此?事的時候,感覺天都

    塌了。

    “所以?你們全都要回外爺家去享福,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

    陶采薇道:“事情還沒說定呢,你著什么?急,開了年你就要赴京趕考了,天大地大考生最大,把你一個?人留在家這么?天大的好事不還不知足。”

    陶金銀冷笑道:“哼,什么?天大的好事,指望家里人全走了只留下你一個?的怕是你吧。”

    被猜中了心思陶采薇也不惱,搖頭晃腦道:“我?又不是不去,是吧崔波兒。”

    乍然被點名的崔鴻雪,一臉茫然,點他做什么??

    要說在溪川他跟她的回憶,那還真不少,他那會?兒已經十多歲了,很多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別說,他還真給她擦過屁股,真實含義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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