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繩子斷裂,原本倒掛著的人徑直摔在了地上,那是個很年輕的男子,長相俊秀,眉間點著一顆痣。
“不接一下嘛……”
男子有些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抬手摘去粘在自己身上的草枝和泥土,有些幽怨地瞥了一眼還是一副看熱鬧的流年。
“怎么搞的?你不是說晚上才到嗎?”
流年朝他伸了手。
白澈伸手握住她,借力站了起來,狠狠地嘆了一口氣,道:“別提了,這里臨近隔壁市,我就是從隔壁市的車站過來的,稀里糊涂在這里下了車,然后看到了一個僵尸——”
流年臉上笑容一滯。
“什么東西?”
白澈抿唇,繼續說道:
“僵——尸!我是昨晚就到了的,看到了一個僵尸,追了上去,花了老子一晚的時間,我都沒逮住它!天亮了,那就更加不可能逮到了,沒想到,我被這村民發現了,他們好吃好喝招待我,見到我包里的法器之后,哇靠!變臉了!一下子就給我迷暈了,醒來之后,我看見那個老巫婆!惡心!真的好惡心!人是惡心的,屋子也是!我真的不想說,真的,她問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知道什么啊我,我就一路過的!然后我看見了昨晚被我追著打的僵尸,它已經奄奄一息了,廢話,我這么厲害,它肯定奄奄一息了,再給我半個小時,我一定收了它,把它牙齒給拔了留下來當藥引,然后我就把它卸了,當然就是因為這個時間問題,它從我手底下給逃走了,那個老巫婆說,我傷了她寵物,不是,誰家正經人養僵尸當寵物啊?就不怕被吸干了精氣嗎?!不過看她那樣子,滿臉皺褶,兩眼無光的,一定是被吸得差不多了,不像我,即使我被迫養了一些鬼,但我皮膚可好了……”
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人,五條悟驚得微微張開嘴巴,人生二十多年,他是遇到過話嘮,但他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極品。
雖然他聽不懂,但大受震撼。
流年看著他快要說到八百里開外的事情上了,無奈地搖頭,伸手狠狠按了一下他的額頭。
猝不及防被點頭,白澈身形不穩,往后退了一步,垂眸晃了一下腦袋之后,再次望向流年,那雙眼睛便褪去了方才的愚蠢清澈,此刻平靜如深潭一般,他抬手輕輕擦拭自己嘴角的泥漬,看向流年挎包里頭的白貓。
“這就是你說的那只白貓?”
五條悟看著眼前與剛剛那個話嘮模樣的人大相徑庭的人,頗有些驚奇地歪了一下頭。
“你是在我朝我撒嬌嗎?”
“你想太多了,它只是疑惑你為什么變了個人。”
流年伸手蓋住了自家白貓的眼睛,問他:“你說一下吧,簡略說一下你的遭遇。”
“剛剛雖然他語言系統混亂,但是也差不多說完了,那個神婆,今晚要主持一件喪事,但她私底下,養了很多行尸,而且那喪事,很古怪。”
“古怪?”
白澈往四處看了一圈,道:“這里不安全,我們換個地方,這里附近有個土地廟,不是清寧村的,那里會安全一點,你帶我過去。”
“行叭,把手給我。”
這土地廟其實也沒有遮擋物,就是一棵看上去很古老的大榕樹樹底下,砌了一張石頭供桌,就沒其它的東西了,大概率拜樹就是拜土地了吧。
流年雙手合十,朝那樹木拜了拜。
“現在可以說一下了嗎?”
她轉身看向盯著自己挎包里頭白貓的白澈。
“你別嚇我我家小五了。”
“不會嚇到到他的。”
白澈再次瞥了一眼那只白貓,看向她,與方才另外那個人格慌亂氣憤的語氣不通,他現在的語氣很平靜。
“你還記得中式婚禮的模樣嗎?”
“當然記得,現在很多人也會舉行中式婚禮。”
“今晚的喪事,是紅白喜事,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冥婚,不過聽說新娘那邊,好像出了點意外。”
流年摸著自己的貓,聞言,星灰色的瞳孔縮了一下,她看向手里頭什么也不知道的白貓,聯想到那個神婆在養行尸,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里生長了出來。
“那個神婆是螣八道的人,剛剛他們說的入教,就是指進入螣八道,你上次沒殺干凈。”
“殺不干凈的,它家頭頭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流年說著,把小五從挎包里面拿了出來,在他面前揚了揚。
“以防你可能會在今晚的任務中不幸死了,先幫用你天眼給我看看,這只貓,到底是什么來頭。”
五條悟在空中晃了一下身子,然后在看見那個人額頭上又冒了一只眼睛的時候,瞬間想伸手去摸摸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白澈打量了白貓片刻,沒什么情緒波動地說道:“靈獸,只是還沒到化形的時候,離化形應該還需要幾十年。”
“哇,那我撿到寶了,化形的時間居然還只是需要這么短時間。”
流年縮了手,埋頭吸了一圈自己的貓。
看著流年和白貓這般親昵的模樣,白澈瞇了一下眼睛。
“……有什么計劃嗎?抓活的還是直接把她給處死。”
“螣八道那些人,他們不想開口,你無論怎么折磨他們,都問不到一些實用的信息,在能保護自己的情況下抓活的,不然,直接殺了就行。”
流年摸著自己小五的耳朵,垂眸思索片刻后,問道:“辦喪事的地方和她養尸的地方一樣嗎?”
“不一樣,養尸的地方在她家,辦喪事的地方在另一戶人家。”
“那就兵分兩路吧,你帶著我這只白貓去辦喪事的地方,伺機而動,我去處理那些行尸和僵尸。”
白澈點頭,朝她伸出了手,示意把白貓交給他。
出乎流年意料,小五并未表現很抗拒的模樣。
“你能處理好嗎?辦喪事的地方可能很多螣八道的人。”
白澈抱著白貓,道:“都是一些沒本事的人而已,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行尸的數目很多,而且那邊守著的,才是那真正有本事的人。”
“我怕什么,我還沒怕過,走了!照顧好我家白貓哈,我很快就和你們匯合啦。”
流年朝他揮了揮手,而后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貓,轉瞬,就在原地消失了。
白澈抱起那只貓,他的事情其實不急,流年的計劃,更多的,是讓她去處理這件事,畢竟對面,可是她的死對頭——螣八道。
他把那只白貓放在地上,而后自己單膝跪地,盯了一會那只白貓之后,忽而,他用五條悟極其熟悉的語言說道:
“你是五條悟。”
白貓蹭一下抬起了頭。
“我見過你,雖然我不是咒術師,但是我的天眼可以看見,你身上有獨屬于你自己的力量流轉著,和她一樣,也有自己獨屬的力量流轉著。”
“喵!”
五條悟才發覺,自己現在只能喵喵喵,所以他伸出了手指,在地上快速地寫著:
“你是誰?”
“天師白澈。”
“她呢?”
“咒術師流年,不過,她也有我們天師的能力。”
“天師?”
深林里,窸窸窣窣的,有動靜,白澈眼眸一橫,伸手抱起了五條悟,道:“我邊走邊給你解釋。”
他躍上樹枝,往清寧村的方向踏枝而去。
“天師的概念很復雜,我用比較能接受的方法朝你解釋,你們國家,應該也有鬼,和你們咒術師的咒靈不一樣,鬼是人類死后才會形成的東西,人死前執念生成的大多數以惡的形態出現的‘靈魂’,當然不排除有善意的小鬼,收復惡鬼,是我們天師的職責之一,最根本上說,在我們這里,天地浩氣蕩蕩,靈氣怨氣等等,可以滋生很多不一樣的東西,比如行尸或者靈獸,我們有時候也能利用靈氣甚至是怨氣來處理這些精怪,也是我們天師的職責。”
前面樹枝過于密集,白澈只好回到了地面上,快速地往清寧村移動。
“天師也會分很多種,但我們一般會直接以‘天師’稱呼,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天師,只是叫法不一樣而已。”
“咒靈,因為之前還沒分開的時候,我接觸過一些,它們是人類負面情緒產生的咒力幾何體,有時候不單止是一個人產生,比如,曾有人告訴我,你們那邊曾出現過以人類對自然的畏懼而產生的一個咒靈。”
“以前,在我們這里,咒靈也是天師所要收復的,畢竟能讓看不見咒靈的天師看見咒靈,有很多辦法,或者讓咒術師看得見鬼魂,也有很多辦法,但是,近年來,無論是咒靈還是我們天師所要收復的東西,力量愈發強大,把這兩者的概念清晰地分開,也算是我們的一項改革,主要是為了提高效率。”
白澈忽然感知到什么,停下了腳步。
“尤其是咒術界,最近你們咒術界動蕩不安,東京涉谷事變,給了我們一直以來支持分開的那一類人更多的理由了,成了我們改革的引子。”
“我明白了。”
五條悟在他手臂上寫了這幾個字。
歸結起來就是,這世界太多亂七八糟的怪物了,原本這邊的天師和咒術師是不分開的,但是這些年下來,怪物的愈發強大,讓這一套系統出現了疲憊,所以為了提高效率,開始分型了。
畢竟如果一個很厲害天師,就算能看得見咒靈,但是本身的咒力還有術式并不強大,甚至很弱,那么讓他去拔除一級特級咒靈,簡直可以說是去送死。
“但其實也有例外的,有些天師或者咒術師,能很好地處理兩者之間的關系,甚至能融合兩者法術術式,就比如,流年,以天師來說,她是個天才,以咒術師來說,她也是個強者。”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
“……說起來,我挺好奇,你們口中說的,鬼。”
“是嗎?”
白澈額頭上的天眼轉了轉,一條昏暗無比的山路,他看了一眼前方,又看了一眼后方,扯著嘴唇咬牙說道:
“那接下來,你就能好好感受一下,被鬼圍著,是什么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