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流年把那個嬰兒擺在劉森桌子上,并掀開自己覆蓋著上面的衣服露出嬰兒面容的時候,劉森立即拿起旁邊的黑筆,狠狠敲了一下流年的頭。
“你不會干回以前的事情了吧?”
“哇靠,我以前哪里做過這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你不要污蔑我好不好?”
劉森:“……沒事兒吧?”
捂著額頭的流年默默地給他比了個“我很好”的手勢。
“我好得很。”
她坐在了劉森診所里一般病人坐的位置。
劉森吃席給小五帶回來了一條糖醋魚,還是新鮮沒吃過的,他吃完席找后廚拿的,對于流年,啥也沒有。
五條悟在旁邊的茶幾上垂頭啃著魚,身后的尾巴輕輕搖晃著,可以看得出來,他現在很開心。
“你又去哪里撿的?”
流年捂著額頭,把昨晚的事情大概都說了一下。
“我也很久沒見過走尸了。”
劉森戴起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檢查那具看上去也沒幾個月大的嬰兒。
“現在推行的火葬,都是成灰之后再埋進土里。”
流年拿了一塊劉森帶回來的糖果,掀開糖紙丟進了自己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
“可是也有一些人瞞著村委會偷偷以一整具尸體下葬的?發現的時候,拿錢辦事就行。”
畢竟這里的確與外界交通不多,瞞著人也不是不可能。
“你能找到這嬰兒的家人嗎?”
仔細檢查了一番的劉森點頭,道:“也許吧,這嬰兒起碼一個月大了,別用這種不相信的眼神看著我,我救過的人雖然也許就到你殺過的人的零頭,但也算是很多了,早些年,村里還是黃泥路的時候,還是我接生的孩子呢。”
“結婚酒雖然不一定辦,但滿月酒,進宅酒,這兩個酒席是我們這邊一定會辦的,這附近十幾條村子,一打聽,就很容易知道誰家辦了滿月酒,不過我擔心的,這孩子會屬于那種來的不干凈的。”
流年疑惑地看著他。
劉森嘆氣,說道:“我之前還接到過附近村里某戶人家的委托,說讓我幫他家的女兒的孩子給拿掉,他女兒也才十五六歲,也還是個孩子。”
“那時候已經到了孕中期,直接拿掉風險很大,我讓他們還是去那正規的醫院去處理,他們覺得這件事情不光彩,不愿意去,見我也不敢幫忙,聽說轉頭就去找了什么神婆,最后一尸兩命。”
聞言,流年哇了一聲,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這些事情,不是很久以前才有的東西嗎?現在還有?”
“現在的情況很少了,但我們這里算是偏僻了,所以還有一些你想都不可能想到的事情發生著,在神婆那里出生的孩子,一般都是他們所認為那所謂的孽緣締結的,運氣好的,那些人家想要,就帶回家自己養,運氣不好的,那些人家顧著自家面子不愿意撫養,就丟了或者賣了。”
劉森邊說著,去拿了另外那些干凈的布料,收拾的時候從嬰兒皮膚上取下了一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示意流年看一下。
“這是……尸蠟?”
“沒錯,一般而言,尸體長期浸在水中或者埋在潮濕的土壤里,就很容易形成尸蠟,不過單憑這個判斷不了什么,等我去打聽一下這嬰兒的消息。”
流年也只好應了下來,道:“那我先去清寧村看一下,上次那大姨的事情,也就是螣八道,牽扯到它們村的一個神婆,等一下……神婆?聽你剛剛說的,那么有沒有可能,這嬰兒也和那個神婆有關?”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性,你要出遠門了,小五就留在我這里吧,要是真的涉及到螣八道,我怕你干出那些過于血腥的事情了,嚇到它了。”
看著劉森那認真建議的神情,流年無語地扯了一下嘴唇,指著自己道:“在你們眼里,我就是那種喜歡用暴力血腥手段執行任務的人嗎?”
劉森無辜地眨眼,而后朝她攤手,一臉寫著“難道不是嗎?”這幾個大字。
翻了個白眼的流年還“切”了一聲,她偏眸盯著那搖來晃去的尾巴,笑道:“有人盯上那個女生,也就是這個嬰兒走尸背后的操控人,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就做了一個替身。”
劉森忽而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把符咒給它喂下去了,現在那些人要找曉曉的話,大概率會找上這貓,所以為了保證你的生命安全,還是讓我帶著它吧。”
流年無視劉森生氣豎起來的胡子,從口袋里翻出了昨晚打中那黑影的銅錢。
“把那玉鐲交給白澈的時候,順帶把這枚銅錢也給他,六柱村的惡鬼,聽說原本是有某個大師用六根柱子鎮壓的,不過看那黑影的怨氣,我懷疑那六根柱子有問題,你告訴他用這銅錢去找一下,白澈說說今晚會到。”
劉森接過那銅錢,瞇著眼睛看她。
“你為什么不去找?”
“我很忙噠,而且這可是天師的工作。”
“可是,上級的文件是說,讓你暫時一起承擔這邊天師加上咒術師的工作,我記得是這樣沒錯啊?”
流年卻自顧自地站了起來,抱起那嘴里叼著半條魚尾的白貓,裝模作樣地說:“哎呀,我忽然想起家里煤氣,我回去關一下。”
見流年出了門,劉森才反應過來。
“你昨晚又不在家?!”
在家又洗了一次澡,流年打算直接去清寧村,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并未計劃用她新買的車。
五條悟也被她丟進盆子里頭洗刷了一下,此刻正趴在陽臺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此刻已要傍晚,天空紅彤彤的,最邊上有落日,快要觸碰到了那山峰,晚風習習,不遠處新修的小廣場上有孩童玩鬧的聲音,安靜祥和。
可是五條悟心里卻還是沉甸甸的,他還是很擔心,東京那邊的情況,只能頂著思考許多事情的腦子,百無聊賴地盯著流年養在窗臺上那不知名的植物。
流年把東西都收拾好,就拎著一枚系著紅繩的銅錢走到了白貓身邊。
“來,系上,以防萬一。”
很快就把那銅錢掛好了,自家小五身上的毛實在是有些濃密,梳理了一下毛發,那掛著的銅錢就被藏了起來。
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的她,抱起這有些沉的小五,關上門,往臥室的方向走去。
隨著她往前走的動作,周遭的場景慢慢像是融冰一樣退化,只消片刻,一人一貓就來到了一處深林當中。
“果然,還是術式耗神少一些。”
流年嘀咕著,就把白貓塞進自己的斜挎包里頭,拿出幾枚銅錢,算了一卦后,才照著算出來的方向走去。
此時夕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周遭光線黯淡,整座山變得沉靜清冷,時不時有倦鳥撲騰翅膀歸林的聲音穿過,但卻不是給這里增添什么生氣,反而顯得這里更加陰沉。
流年踩著樹枝,走到了視線比較開闊的地方,往下看,便能見到一棟又一棟的房子,也許是這里交通不便的原因,那些房屋大多數還是以瓦屋為主。
五條悟隱隱約約聽到了哀樂的聲音,從挎包里頭把頭伸了出來,搭在了挎包的邊沿上。
他瞥了一眼類似聲源的地方,抬頭望向流年的時候,見她手里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巴掌大的羅盤。
“走這邊吧,這邊麻煩少點。”
流年收起了羅盤,往右邊的山路走過去。
一分鐘后,她折返回來,嘴里念叨著,還是這邊好一點,這邊更省事。
“……”
靠譜嗎?
五條悟見她走來走去,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李扒皮給的消息沒錯,臨近清寧村,那大路就成了黃泥路,路邊雜草眾多,黃泥路的兩邊凹陷下去,中央凸出來的部分,張了一些草,一般四個輪子類似于小轎車或者貨車之類可以碾壓出這些痕跡。
這些年,鄉村也慢慢地換上了新衣服,村民的生活起居也好了起來,清寧村地勢不太好,藏在山里頭,而且其實戶口相比于其它村落也不多,鎮里給的方案是挪村,但清寧村的村民不愿意,覺得自己的根就在這里,鎮上又給了修路的政策,并保證不需要村民出錢,但村民不知為何,說修水泥路對村子的風水不好,這件事又耽擱了下來。
現在還處于膠著的狀態,所以清寧村相比如外面的村落,外觀上,還是比較落后。
光線愈發黯淡,山風吹過,流年聽到了與草叢樹葉響聲不太一樣的聲音,剛抬頭,就看見空中飄了好幾張冥紙。
昏暗的天空,飄蕩的冥紙,清寧村的村名牌匾扭著身子插在一邊的草地里,旁邊的野草,長得比它還高,甚至有遮住牌匾的勢頭。
一張冥紙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五條悟頭上,被流年拿了下來。
曉曉說過,她的外婆來清寧村幫忙處理喪事,所以這些冥紙,也能說得過去。
冥紙被流年隨手一揚,她伸手拍拍自家小五的頭,示意他不要太擔心。
這會天還沒全黑,這村子透著古怪,流年不愿意打草驚蛇,遂在村口的樹林里找了個角落,躍上樹,靠著樹干,擼自己貓,打發時間。
五條悟搖了搖頭頂上被她擼亂的毛發,但不得不說,流年擼他背上的毛發,真的很舒服。
天黑下來的時候,流年正準備落地摸進村,就聽到了有幾道嘈雜的聲音往她這邊走了過來。
“哥,真的要把這個人綁起來嗎?先不說那孤魂野鬼,夜里,毒蛇什么的出來,把他咬了怎么辦?”
流年看著幾個大漢走到了她前面的幾棵樹的樹底下,相關的,還有一個被綁著的人。
“神婆說了,這小子就是來搞壞的,而且這小子死了就死了,怕什么,這里這么偏僻,誰會找過來啊,你還想不想拿錢了?”
那高個子的眼鏡畏畏縮縮地拎著鏟子,道“我想啊,但是我這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這是入教的儀式嘛?”
“別問這么多,趕緊把這人綁好,不要耽誤了神婆的法事!”
那幾人三下兩除二就把那個人倒掛著,綁在了樹上,然后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離開之前,那個眼鏡回頭看了一眼倒掛著的那個人。
五條悟忽然感覺到搭在自己背上的手在顫抖,他抬起頭,只見流年咬唇忍著笑,滿眼幸災樂禍地盯著那個倒掛著的人。
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倒掛著的人就傳來了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
“流年!你看夠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