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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滾遠點

    秦霄的精神和身體狀況,早就不適合開車了,但他剛剛把司機老劉從車上趕了下去。

    原本打算強逼江一眠上車,沒想到車門拉開,江一眠對他說,“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秦霄幾乎是下意識問出口,“你愿意跟我走了?”

    江一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當然愿意。”

    說完,江一眠很配合地坐上了副駕。

    秦霄難掩激動,那一刻他欣喜若狂。

    太久了!

    久到秦霄都快記不清上次和江一眠一同坐在車里是什么時候!

    是暑假時江一眠陪他一起去集團輪崗?

    秦霄記不清了。

    吃藥太多,他記憶力明顯不如以前了。

    他時常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但怎么也想不起來。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江一眠愿意跟他走了,他就是吃藥吃一輩子,也值了。

    看著江一眠安靜坐上副駕,秦霄原本滿腔的怒火瞬間就滅了。沒有粗暴動手,也沒有惡語相向。只有無盡的歡喜,在他胸腔劇烈涌動。

    他溫柔關(guān)上車門,然后進入駕駛位。

    滿腦子都是江一眠說的那句“當然愿意”。

    車子穿梭在除夕夜,城市上空煙花聲不斷,這是所有人團圓的日子。

    也是秦霄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

    此刻,他握著方向盤,時不時看向身側(cè)波瀾不驚的江一眠,心底全是欣喜。

    他想,江一眠終于心軟了,終于肯看他了。

    原來之前他拒絕自己,真的是自己做得還不夠。自己還不夠慘,他還不夠解氣。

    如今自己失去了一切,他滿意了,他終于肯跟自己走了。

    秦霄如今一無所有,卻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他唇角不自覺上揚,臉上露出明顯的喜色。

    他已經(jīng)很久沒笑過,他都快不會笑了。

    江一眠靜靜看他,他也笑著時不時看向江一眠,什么話都不用說,只要江一眠這樣待在他身邊,他就覺得很幸福。

    突然,江一眠不看他了,目光轉(zhuǎn)到前方。

    秦霄心里瞬間升起不安。

    他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太久沒和江一眠獨處,如今面對江一眠,竟如此患得患失了。

    “怎么了?”秦霄問。

    “我突然想去江邊了。”江一眠冷淡開口。

    秦霄知道他說的江邊,就是當年自己讓他踩玻璃渣的江邊。

    秦霄有些緊張地呼出一口氣,“晚上那里很黑。你既然愿意跟我走了,我們以后有的是機會去。不如……”

    “我現(xiàn)在就想去。”江一眠語氣依舊很淡,也很輕。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命令的語氣,秦霄卻偏偏無法再拒絕。

    “好。那我們現(xiàn)在去。”秦霄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瞥了一眼后視鏡里密集的光亮,調(diào)轉(zhuǎn)車頭,提速。

    繞了幾圈很快甩掉后面的尾巴。

    然后車子進入出城的主路,朝燕城一中附近的江邊駛?cè)ァ?br />
    駛出主路,小路沒有路燈,車內(nèi)陷入黑暗,只有前方的車燈照出一小片凹凸不平的路段。

    黑暗,江一眠還是不太習慣。

    他背靠椅背,身體緊繃,本能地警覺開始讓他連呼吸也不自覺地屏住了。

    但他知道,很快,他就能克服。

    車子終于越過塵土飛揚的顛簸路段,穩(wěn)穩(wěn)停在江邊。

    另一邊,林振接到保鏢電話,立刻把一兒一女叫到跟前,神色凝重道,“還記得你們的姑姑嗎?”

    林蕎欣喜挽住父親的胳膊,“當然記得,她離家多年了,您找到她了?”

    林瀾對這個姑姑沒什么感覺,因為他出生時,姑姑林羽霓已經(jīng)不在林家了。

    小時候他只是經(jīng)常聽林蕎一邊指著相冊里的照片,一邊說,“小瀾,這是我們的姑姑,很漂亮吧?她對我可好了。如果她回來,見到你了,也一定會對你很好的。”

    然而過去這么多年,他也離家多年,早就模糊了那照片上女人的臉。

    只記得印象中很漂亮,笑起來如三月的艷陽,不笑時清冷有寒氣。

    “其實在傅老先生生日宴當天,我就已經(jīng)知道她的下落了。”林振腦海里閃過那天傅承焰把他叫到一旁,給了他一張照片和一個地址。

    “那您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現(xiàn)在在哪兒?我要去接她回來。”林蕎激動道。

    林振嘆息一聲,說道,“已經(jīng)有人接她回來了,她病了。腎衰竭,目前正在安排手術(shù)。”

    林蕎正要說話,林振又接著說,“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們?nèi)プ觥!?br />
    林蕎滿腦子都是姑姑,對什么事毫不關(guān)心。

    相比之前,林瀾已經(jīng)懂事多了。

    他問,“爸,什么事?”

    “好孩子。”林振拍了拍林瀾的肩膀,鄭重道,“江一眠是羽霓的兒子,是你的表哥。我知道這事后,又顧及你們幾人的計劃,一直派人暗中保護他的安全。但就在剛才,車跟丟了。他現(xiàn)在有危險,我們必須救他!”

    林瀾和林蕎萬分震驚,但震驚之后很快就冷靜下來,聽林振安排。

    “雖然已經(jīng)報了警,但你們也知道秦霄不是一個人。所以小瀾,你帶上林謝兩家所有保鏢,從車輛消失的位置,兵分幾路去找人。傅家的人也已經(jīng)全部出動,有什么情況隨時跟傅承焰聯(lián)系。”

    他話音未落,林瀾就飛快出了別墅,領著人上車疾馳而去。

    林瀾走后,林振又對按捺不住的林蕎說,“小蕎,你哪兒也別去。秦非跟銀行借的周轉(zhuǎn)資金,明日一早邢行長的兒子邢猛就會親自帶人上門催收。我已經(jīng)跟謝昀說了,明天他會陪著你去秦氏集團,按照計劃收購秦氏。”

    “而我,申請了探視,明天會去一趟燕城第一監(jiān)獄。”

    說完,他拍了拍林蕎的手臂,“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一眠的計劃功虧一簣。不然他回來,我也沒臉見他。”

    沒等林蕎說話,他就轉(zhuǎn)身上了樓。

    此時謝昀走了進來,把林蕎攬入懷中低聲說,“別擔心,江一眠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

    江邊,漆黑一片,只有遠處的燈火,和凜凜的江風。

    江一眠很冷,但他沒有如往常那樣習慣性裹一裹身上的外套。而是掌心緊緊握住左手腕上戴著的,那塊傅承焰送他的運動手表。

    秦霄脫下外套,正要往他身上披,卻聽到一聲冷冷的克制住顫抖的,“不用。”

    他手僵在半空,小心而溫和地說,“我知道你這么久以來,一直都在生我的氣。你恨我是應該的,我接受。但你別拿自己的身體跟我置氣,我記得你很怕冷,盛夏都要穿長袖,這江風濕冷,還是披上吧,別感冒了。”

    他正要動作,江一眠突然轉(zhuǎn)身,“知道我為什么怕冷嗎?”

    秦霄搖頭,意識到黑夜里看不清,他又說,“不知道。”

    “因為秦先生您,用了十八年的時間,把我一個活生生的人,馴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工具。”江一眠說這話時,渾身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緊繃到極致,無盡的恨意在他漂亮的瞳孔里升起。

    秦霄不明白,他們認識不過才八年,江一眠為什么說十八年?

    還有,自己從沒馴過他,雖然曾經(jīng)想過把他馴成自己的工具,但那只是一開始的想法,現(xiàn)在早就沒這個想法了。

    “不是的,我沒有。”秦霄急于解釋,拎著衣服往前邁了一步,“我承認我以前這樣想過,但我早就不這么想了,我現(xiàn)在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只要你愿意跟我,我什么都可以放棄。秦氏我不要了,我們一起去沒人認識的地方,好好過日……”

    話還沒說完,手上握著的衣服遭到劇烈拖拽,秦霄一個踉蹌,后腰被狠狠一踹,整個人墜入江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江水冷得刺骨,秦霄哆嗦著本能求生,朝岸邊游過來。

    江一眠居高臨下站在岸邊,黑夜里他感官和身手更為敏銳,視線精準鎖住游到一側(cè)的秦霄,抬腳走過去又狠狠踹了一腳。

    這一腳踹在秦霄頭上,他腦子猛地震蕩一瞬,無數(shù)懲罰江一眠的畫面襲來。

    那些畫面明明從未發(fā)生過,可秦霄卻覺得異常真實。

    好像他曾經(jīng),確實親手那樣折磨過江一眠,折磨了很多年。

    十八年……

    江一眠剛剛說的十八年……

    或許真的存在?

    可他不想這么做,他根本就不想傷害江一眠!

    即使此刻江一眠把他踹進江中泄憤,他也不想以牙還牙拖著他下水。

    他從始至終就一個想法,希望江一眠解氣,以后跟他好好過日子。

    但那些畫面太過真實,壓得他喘不過氣,四肢失去力氣,他的身體開始在冰冷的江水里下沉。

    越來越冷。

    突然,有人跳水的聲音朦朧傳來。

    他聽不清。

    但他看見了江一眠朝他游過來,一把將他撈起。

    然后他終于浮出水面,開始劇烈嗆咳。

    江一眠把人拎到岸上,扔開就要走。

    秦霄趴在地上一把抓住他腳踝,一邊嗆咳一邊艱難地說著,“別……咳咳……別走……咳咳咳……”

    江一眠抬腿就是一腳,狠狠踹在他胸膛。

    秦霄吃痛,咳得更厲害了。

    江一眠再次離開,又一次被抓住了腳踝。

    “別走……咳咳咳……求你……”這次比上一次抓得更緊。

    江一眠笑了。

    他轉(zhuǎn)過身體,蹲下來,雙手攥住秦霄濕透的衣領,把人提得仰起頭來。

    “秦先生,”江一眠笑聲很輕,語氣也很輕,“還記得那次在出租屋嗎?今天,也和那天一樣,我不過是又一次利用了您。那次利用您做脫敏訓練,這次,您猜,是利用您做什么?”

    秦霄如遭雷擊,剛剛他說的愿意都是假的?

    不,他不相信!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現(xiàn)在這個希望又被毀掉了,這對他來說太殘忍!

    “江管家……”秦霄嘴唇顫抖著,“不是這樣的……你說不是這樣的,你說你只是在跟我置氣……你說你一直都是愛著我的……”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真的很像一個重度精神病人。

    黑夜里他看不清江一眠的臉,他只覺得江一眠在笑,笑得很開心,這樣的笑是他從沒看過的,這樣的江一眠也是他從未見過的。

    此刻,又有無數(shù)煙花在對岸炸響。

    他借著煙花絢爛的光看見了江一眠的臉,果真如他猜測的那樣,江一眠笑得很好看。

    除夕夜,是熱鬧的,幸福的。

    可他聽到江一眠的聲音,是冰冷徹骨的。

    “秦先生,我真的很佩服您,總是這樣可憐又可悲地自欺欺人,自我感動。”

    煙花還在盛放,江一眠比煙花更燦爛的笑臉,秦霄看得很清晰。

    “我其實還有個毛病,在黑暗里會高度警覺,這樣總是讓我沒法在夜里適應我的未婚夫。”江一眠說,“但現(xiàn)在我感覺好多了,這倒是要謝謝您今晚的付出。”

    他湊近秦霄,笑意濃濃,嗓音輕松,“是您讓我知道,在黑夜里,不用過分警覺也能將您踩在腳下。”

    滔天的怒火早已在身體里熊熊燃燒,秦霄此刻盯著江一眠的那雙發(fā)紅的眼仿佛已經(jīng)燃起了烈火。

    而江一眠還在繼續(xù)說著,“秦先生,您可能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為什么高考后突然就變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您的江管家,怎么就突然變得對您冷漠,抗拒,厭惡至極。”

    江一眠低笑了聲,又問,“想知道嗎?”

    秦霄已經(jīng)說不出話,他幾乎咬碎了牙,就那樣用怒火燃燒的眼睛死死剜著眼前的漂亮男人。

    “算了,還是我來告訴您吧。”江一眠攥緊他衣領,將人拉得更近些,“您讓我習慣黑暗,接受黑暗,在黑暗里艱難求生,成為一個冰冷的工具。而我的未婚夫告訴我,我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憐我,愛我,疼我,寵我,一步步教會我如何活在陽光之下。如何,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您說,就憑這一點,您拿什么跟他爭?”

    江一眠松開一只手,拍了拍秦霄抽搐的臉,笑道,“就憑您這張厚臉皮嗎?”

    秦霄暴吼一聲,猛地撲倒江一眠,野獸一般撕扯著江一眠同樣濕透的衣服。

    可沒等他得手,江一眠就一膝蓋狠狠頂在他下身,然后翻身將人摁在地上,膝蓋再次頂住他下身,一手掐著秦霄的脖子,一手扣住他雙手,一字一句,“秦先生,我是不是沒告訴過您,像您這樣的繡花枕頭,我一個可以打十個。今夜過后,您要是識相的話,最好滾遠點,別再來臟我的眼!”

    江一眠重重施力,秦霄疼得幾乎喊不出聲。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結(jié)束秦霄的狗命。

    可他不能,他不能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秦霄身上。

    他有夢想,他有傅承焰,他有家了。

    而秦霄,理應看著他擁有這一切,看著他幸福地活著,活在秦霄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陽光之下。

    在秦霄快要斷氣的那一瞬,江一眠松開了手。

    起身冷冷暼著秦霄,看他痛苦翻滾著劇烈咳嗽,大口呼吸,艱難求生。

    然后,轉(zhuǎn)身從容走進黑暗里。

    秦霄爬起來,跪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像一頭黑暗里暴怒的兇獸一般,露出尖銳的獠牙,兇狠的目光地死死鎖住那逐漸融入黑夜的清瘦身影。

    江一眠從江邊小路走出來,四周漆黑一片,但他此刻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沒那么緊繃了。

    克服黑暗的感覺,真好。

    開燈睡覺,傅承焰睡不好。

    從前世新婚夜的那天起,為了讓自己睡踏實,他就沒關(guān)過燈。

    以后,傅承焰每晚都能睡個好覺了。

    江一眠長舒一口氣,這一世,他們終于都可以活得輕松一些了。

    主路就在前方,已經(jīng)能看到路燈微弱的光。

    突然,黑暗里沖出一群人,四面八方逼過來,混戰(zhàn)之下一支注射器扎入江一眠的脖頸。

    眼前微弱的燈光,滅了。

    第122章 做夢

    正月初一,大雪。

    廢舊工廠里,江一眠被綁在椅子上,他抬頭望向高處的窗戶,一小方光亮里落雪簌簌,很凄涼,也很美。

    生銹的大鐵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一推就吱嘎作響,刺耳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久久回蕩。

    秦霄走過來,拉了把椅子在江一眠面前坐下,眸色癡狂地看著人,手習慣性地揉著膝蓋。

    看了好一會兒,他抬手撕掉封在江一眠嘴上的膠布,掐著人下巴,強迫江一眠與他對視。

    “江管家,跟我嗎?”秦霄嗓音沙啞,但能明顯看出他在盡力保持著理智。

    江一眠看著他,目光依舊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秦先生,您真該好好看看外面的雪。以后,怕是沒這個機會了。”

    “別再叫我秦先生!別再用敬語!”秦霄猛地甩開他下巴,瘋了一樣站起來狂暴地怒吼,“我他媽受夠了!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曾幾何時,秦霄是那么慶幸。

    他慶幸江一眠始終叫他秦先生,始終用著敬語,不論怎樣都會平淡有禮地對他稱呼著“您”。

    而不是怒吼著叫囂著喊他的名字,或者干脆叫他畜生、禽獸。

    那時候秦霄竟覺得,這樣也很幸福。

    起碼,江一眠對他還是有一絲溫柔的。

    一絲,可憐的,出于素養(yǎng)的禮貌。

    可以前有多幸福,此刻就有多可悲!

    秦霄狂暴地在江一眠身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然后猛地踹翻一側(cè)的巨大油桶,汩汩汽油從油桶里淌了出來。

    濃重的汽油味,讓江一眠有些呼吸不暢。

    這種味道,他是聞到過的。

    在前世的那場大火里,他從夢中醒來劇烈嗆咳的時候,他大口吸進喉嚨里的,除了濃煙的味道就是這種濃重的汽油味。

    江一眠沒說話,靜靜地聽著秦霄發(fā)狂。

    其實重生后江一眠想過很多次,前世那場大火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意外還是人為?

    如今這熟悉的汽油味,讓他開始猜測,那場大火或許是秦霄所為。

    身體里的藥效還沒過,江一眠此刻渾身都使不上力。身上的手機和手腕上的運動手表,也已經(jīng)不在。

    但江一眠絲毫不怕秦霄發(fā)狂,因為他為這一天早就做好了準備。

    聽到秦霄的步伐雖然還是暴躁,但慢了許多,只有汽油汩汩往外淌發(fā)出的聲音,江一眠突然淡淡開口,“秦先生,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您。秦非之所以會知道您有一個二十人的團隊在為您賣命——”

    他笑了下,接著說,“是我告訴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你們狗咬狗。”

    秦霄猛地停住狂暴的腳步,惡狠狠地盯著江一眠后腦勺,然后幾步竄到他面前,重重抓住他肩膀怒吼,“我說過!別再叫我秦先生!”

    怒吼之后,他還沒意識到什么。

    或許長時間服用太多精神藥物,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江一眠提醒他,“您覺得,我會預料不到今天嗎?”

    “別再跟我說您您您!”秦霄暴躁至極,猙獰的面色讓他看起來幾乎要把人生吞活剝。

    “很遺憾,警察就要來了。”江一眠唇角輕輕勾起,“您以后,只能在監(jiān)獄里度日了。”

    聞言,秦霄怔住,然后腦子像生銹的機器緩緩轉(zhuǎn)動,慢反應一般這才反應過來。

    他胸膛劇烈起伏,怒吼著問,“這是你的計劃?”

    “沒錯。”江一眠說,“我不以身犯險,您怎么會狗急跳墻?”

    秦霄緊咬牙關(guān),面部劇烈抽動。

    “之前您把這些人藏得很好,一度讓我很頭疼,所以我只能把您逼到絕路。”江一眠笑笑,“果然,您沒有讓我失望。不論您看起來如何悔恨,深情,可憐,您都是個天生的魔鬼,注定會選擇這條路。”

    “江一眠!”秦霄猛地把椅子往后推,椅子滑進地面淌著的汽油里。

    但江一眠并不畏懼,仍舊笑著說,“我的計劃可遠遠不止這些。從您在教室里跟我表白的那天起,我就在計劃著如何把您送進地獄。”

    “前世您把我馴成了冰冷的工具。這一世,我也在馴您,您感受到了嗎?”

    秦霄聽不明白,努力在瘋狂中找出一絲理智,“什么前世?”

    可江一眠并未解答他的疑問,而是繼續(xù)說著,“沒想到您這么不爭氣,不過半年多時間,就被我馴成了一個——廢人。”

    秦霄攥緊拳頭,目眥欲裂。

    “我沒有一天不厭惡您,憎恨您,所有的靠近不過是為了把您送入更深的深淵。像您這樣的魔鬼,就該滾回暗無天日的深淵里,根本不配我看上一眼。”

    無數(shù)與江一眠的過往回憶涌入腦海里,伴隨著那些回憶的,還有無數(shù)個難熬的黑夜。

    秦霄為江一眠所做的改變,為江一眠解氣所做的一切,如今看來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秦霄已經(jīng)瀕臨理智崩潰的邊緣,他腦子不夠用,沒心思再考慮其他,只說,“我再問一遍,跟不跟我?”

    他眼里仍舊閃著光。

    他想再給江一眠最后一次機會,倘若江一眠抓住這個機會,說一句跟他,他就原諒江一眠所做的一切。

    可江一眠沒有。

    秦霄聽得很清楚,那兩片他在幻想里吻過千萬次的唇,闔動著,說,“癡、心、妄、想。”

    這話江一眠以前也說過一次,連語氣都一模一樣。

    秦霄記性雖然不好了,那些畫面也模糊了,但他記得這句話。

    是在那個貼滿自己照片的出租屋里,江一眠對他說的。

    模糊的畫面浮現(xiàn)在他腦海,他看不清畫面里的人,但那些話,他還記得清。

    “一切都是我的錯,五年前是,現(xiàn)在也是。我不該傷害你,我真的后悔了。每時每刻都在后悔。”

    “你跟我吧,好不好?我會好好疼你,愛你。”

    畫面里江一眠模糊的身影退后一步,背靠墻壁,垂眸笑著,“癡、心、妄、想。”

    “江管家,別跟我賭氣了,好不好?”

    “大少爺,您知道脫敏療法嗎?”

    “或許我該說得再清楚一點。”

    “您,不過是我做脫敏訓練的——工具而已。”

    畫面消失,此刻秦霄眼里的光沒了,被瘋狂完全侵蝕。

    他朝江一眠嘶吼,“既然你這么恨我,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為什么不讓我死在冰冷的江水里!為什么要救我!”

    見他如此自作多情,江一眠只覺得很好笑,“秦先生,您以前可是天之驕子。以您的聰明才智,這很難想通嗎?”

    “回答我!”秦霄暴吼,隨手操起一根銹跡斑斑的鋼管朝江一眠狠砸過去。

    鋼管在江一眠腳邊砸出劇烈聲響。

    江一眠看了一眼高處小窗戶外的天光,雖然都是白茫茫一小片,但江一眠有能力分辨時候。

    明顯,拖延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了。

    江一眠看回秦霄,一字一句,“因為我不想成為您那樣的人,我不想跟您一起死,平白葬送我美好的人生。您才是該待在地獄里的人,我為什么要陪您下地獄?”

    聽到這話,秦霄突然大笑起來。

    但他笑著笑著,就哭了。

    在冰冷的江水里見到江一眠,是秦霄得知一切都是江一眠的圈套后,唯一的溫存和感激。

    而此刻,這一絲溫存和感激也沒了,全被滔天的恨意淹沒。

    “不想陪我?”秦霄笑過之后,開始走近江一眠,像一頭發(fā)狂的猛獸在逐漸逼近縮到角落里的獵物。

    他走近后,蹲下身來,此刻看江一眠的眼神,就是個極度危險的瘋子。

    江一眠波瀾不驚,不發(fā)一語,任由他盯著自己。

    他看了江一眠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雪越來越大,高處小窗戶的窗沿上都積了厚厚一層雪。

    慢慢地,有誤入小窗的雪花,開始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在江一眠身后流光一樣傾泄下來。

    很美。

    坐在這飄搖雪花之前的人,更美。

    秦霄突然抬起手,他指尖伸向江一眠的領口。

    他真的很想撕碎江一眠的衣服,把他往死里操。

    可昨晚在江邊,江一眠下手太狠,他此刻下。身都還充血腫著,疼痛難忍。

    昨晚把人抓來這廢舊工廠時,他就試過。

    他以前光想著江一眠的樣子,都能很快情動。

    可昨晚,江一眠就被他綁在這椅子上,就那樣一動不動毫無任何反抗能力地坐在他面前。

    他卻始終毫無反應。

    或許是因為充血腫痛的緣故,秦霄想。所以昨晚他沒有碰江一眠。

    可今天疼痛越發(fā)劇烈,秦霄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被江一眠給廢了。

    要是真廢了,可就永遠也碰不了江一眠了。

    想到這里,秦霄下。身又傳來一陣劇烈疼痛。

    他咬牙強忍著,然后指尖上移,手掌輕撫江一眠漂亮冷靜的臉頰。

    突然,他臉上變得異常陰森扭曲,野獸一般狂吼,“我偏要你和我一起死!”

    然后猛地起身,走向江一眠身后堆著的無數(shù)巨大汽油桶。

    一陣哐當作響,秦霄在他身后狂暴地踹翻了一大片鐵桶。有的甚至滾到了江一眠椅子后邊。

    一通發(fā)泄之后的秦霄回到江一眠身前,再次蹲下身,溫柔又癲狂地看著江一眠,“求我。”他輕聲說。

    江一眠也輕而堅定地回答,“做夢。”

    秦霄笑了下,摸出打火機,點燃。

    舉到江一眠面前。

    “求我。”他再次輕聲說。

    江一眠也笑,“做、夢。”

    秦霄收起火,告別似的,緩緩起身,習慣性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膝蓋,然后居高臨下地跟江一眠說了句,“江管家,我們下輩子——再見。”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出廠房,重重關(guān)上門。

    江一眠聽到上鎖的聲音。

    很快,廠房外面的煙霧絲絲縷縷地竄了進來。

    按照計劃,這個時間點,那些被自己引出來的亡命之徒,此刻應該已經(jīng)被警方一網(wǎng)打盡。

    就算秦霄留了后手,只安排了一部分人參與綁架,但他們這些人只要揪出幾個,其他的遲早也會落網(wǎng)。

    而秦霄,出了這個門,犯罪事實已經(jīng)構(gòu)成,便是最好的抓捕時機。

    江一眠知道,很快警察就會破門而入,進來救他。

    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始害怕。

    前世那場大火在眼前烈烈燃燒,那種被困在臥室等死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江一眠心臟快速跳動,雖然煙霧剛起,還沒大量漫入廠房內(nèi),但他已經(jīng)開始慌了。

    他開始掙扎。

    他真的很怕再一次死去,他不敢保證這一次還有沒有那么幸運,得以重生。

    如果死了,他就再也見不到傅承焰了。

    他想傅承焰,好想好想!

    瘋狂地想!

    可因為藥效的原因,他掙扎許久卻連站起來都做不到,最后椅子不可控地后仰。

    因為雙手綁在椅背后,他也只能隨著椅子一起倒下去。

    預想中的倒地沒有發(fā)生,椅子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穩(wěn)穩(wěn)扶正。

    江一眠還沒反應過來,繩索就被割斷,他整個人都被傅承焰抱起來,緊緊護在懷里,然后快步從廠房后面走了出去。

    他看著傅承焰硬朗的側(cè)臉,記憶里浮現(xiàn)傅承焰在大火中緊緊握住他的手,滿懷歉疚地對他說,“對不起眠眠,我又來遲了……”

    一遍一遍,在江一眠腦海里反復播放著。

    然后,他又一次在傅承焰懷里哭了。

    “眠眠,別怕。”傅承焰一邊越過警戒線,一邊大步往停在路邊的救護車走去,“你做得很好,壞人已經(jīng)繩之以法,一切都過去了。”

    江一眠體內(nèi)的藥物受血流速度影響,他之前掙扎,加上此刻情緒激動,血流加速后導致他頭腦開始昏沉。

    他開始聽不太清周遭的一切,但還是透過傅承焰溫柔低沉的嗓音,模模糊糊聽到很多雜亂而尖銳的聲音。

    有呼嘯的風聲,壓著皚皚白雪的樹木沉重搖晃時發(fā)出的擦碰聲,雪塊砸落到地面的聲音。

    也有警車、救護車、消防車盤旋交織的鳴笛聲。

    還有嘈雜的人聲,凌亂的腳步聲。

    警服的摩擦聲,槍械上膛聲。

    接著有人好像在大喊,“嫌疑人失去控制!狙擊手!”

    “嫌疑人沖入火場!”

    “救人!快救人!”

    江一眠被抱著越走越遠,那些聲音都不甚清晰了。

    接著耳畔傳來林蕎和林瀾奔跑著湊近的聲音。

    他能感受到林蕎緊緊握住他的手,一邊跟隨著傅承焰的步伐快步往前走,一邊開始掉眼淚。

    眼淚滑過極寒的冷空氣,溫度瞬間降到冰點,冰涼地砸在他手背,“表弟,你怎么樣?你醒醒……”她帶著哭腔。

    接著是林瀾急切到發(fā)顫的嗓音,“表哥,你有沒有哪里受傷?對不起,是我們來遲了,讓你受苦了……”

    江一眠感受到自己脫離了傅承焰的懷抱,被平放到急救擔架上。

    他本能地要去拉傅承焰的手,卻被林振一把握住了。

    然后他聽到林振懊悔地說著,“都是舅舅不好,一眠,你千萬別有事啊!不然你讓我怎么面對你母親啊!”

    然后他被抬上了救護車,傅承焰跟著上來,坐在他身旁緊緊握住他的手,溫聲安撫,“沒事了眠眠,你睡一覺,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然后轉(zhuǎn)頭怒喝一聲,“嚴佚!快點!”

    針頭刺入手背的皮膚,在細微的刺痛感中,江一眠看到外面下著鵝毛大雪,漫天純白,很美。

    很快他就完全分辨不出擋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誰了,他只朦朦朧朧地聽到傅承焰大發(fā)雷霆,“什么藥?一個迷藥你還搞不定了?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然后,車門快速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茫茫雪景。

    車子啟動,他什么也看不見,聽不見了。

    黑暗里,只有傅承焰緊緊攥著的溫熱掌心陪伴著他。

    一如前世那五年,傅承焰在他生命里最黑暗的那段時間,始終堅定不移地愛著他,一直緊緊握住他的手,到死都絲毫不曾松開。

    第123章 不苦

    救護車鳴笛而去,江一眠陷入了有傅承焰的夢境。

    而此時廢舊廠房滔天的火海里,秦霄正滿身是火,瘋了一樣在濃煙滾滾的大火中搜尋江一眠的身影。

    他后悔了!

    在鎖上鐵門,扔下點燃的打火機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他想沖進去救江一眠,那時候明明還來得及。

    可劇烈的頭痛和耳鳴又一次襲來,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劇烈千百倍。

    他捂著頭倒地,蜷縮著身體劇烈顫抖。

    那些他一直以為是幻象的畫面開始越來越真實,所有不曾發(fā)生的畫面都在眼前這逐漸燃燒起來的火焰和劇烈的頭疼之下,一點一點在他腦子里串聯(lián)起來。

    他想起來了!

    前世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他終于明白江一眠說的“前世”和“十八年”是什么意思了!

    和江一眠一起長大的八年,讓江一眠白天做利刃晚上做情人的十年,失去江一眠的五年,……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腦子里清晰起來。

    秦霄想起那天也是這樣的滔天大火,他徹底失去了江一眠。

    那是江一眠嫁給傅承焰的第五個年頭,那天是他們的結(jié)婚紀念日。

    而那時的秦霄,想江一眠想得早已發(fā)了瘋。

    五年來,他無數(shù)個夜晚徘徊在傅家莊園外。他知道江一眠不會出現(xiàn),但是沒辦法,他來不來這莊園外,都睡不著。

    這也讓他逐漸熟悉這座莊園,他曾無數(shù)次幻想著有一天能進去,再見一見江一眠。

    只偷偷地,看江一眠一眼就好。

    可惜,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這個機會。

    自秦氏集團被傅承焰搞破產(chǎn)后,林蕎一腳踹開了他,他再也養(yǎng)不起那群人了。身上的所有財物都被那群人搜刮干凈,還打斷了他的腿。

    自此開始了他悲劇的人生。

    五年后的那天,他因為精神問題長期頭疼耳鳴,且嚴重失眠,所以上班時動作慢了一點,就丟了好不容易求來的工作,被工廠里的保安趕了出來。

    那時的他,覺得活著好難。

    他曾是秦家大少爺,過了大半輩子金尊玉貴的生活,如今竟覺得賺錢好難。

    失去一個普通的工作,竟然都會讓他感到絕望。

    他以前從來不會考慮這些,他做夢都沒想過會有今天這樣的生活。

    他開始覺得,如今他的人生變成這樣,都是拜江一眠所賜。

    如果不是因為江一眠,傅承焰就不會對秦氏集團動手,他也就不會被打斷雙腿。

    如果不是江一眠嫁給了傅承焰,他就不會日日夜夜想江一眠想到發(fā)瘋。

    這一切都是江一眠的錯!

    秦霄被憤怒和仇恨沖昏了頭,所以他把所有積蓄拿去雇了個剛剛刑滿釋放的男人,然后買了幾桶汽油。

    根據(jù)他這五年對傅家莊園布局和園內(nèi)安保措施的了解,成功讓那男人混了進去。

    那天也和今天一樣,漫天大雪。

    新鮮的一盆盆麗格海棠,頂著潔白的雪花,在皮卡車上堆成小山一樣。

    穿著花藝圍裙的男人駕車通過門口的安防,駛?cè)敫导仪f園。

    進入花園后,麗格海棠全部卸下,車上赫然幾桶汽油。

    沒過多久,濃煙就起來了。

    皮卡車瘋狂沖出來,尖叫聲和哭喊聲籠罩著整個莊園。

    傅承焰趕回來的時候,大火已經(jīng)映紅了天。

    秦霄坐在輪椅里,躲在莊園外被白雪覆蓋的梅林之下,看著傅承焰瘋了一樣沖進火海中的莊園。

    他等到第二天晚上,無數(shù)受傷的傭人和一具具焦黑的尸體被抬出來,直到大火被完全撲滅,警察、消防和醫(yī)護全部離開,傅承焰和江一眠也沒再活著走出來。

    他知道,兩人已經(jīng)死了。

    好啊,一箭雙雕!

    秦霄瘋狂給自己一種欣喜的心理暗示,他奮力滑著輪椅,往一片焦土的傅家莊園行去。

    積雪很厚,車輪只露出一半。即使很用力,在茫茫雪地里也依然滑行得很慢。

    用了很久的時間,秦霄才艱難滑到傅家莊園門口的位置,那個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阻礙他進去見江一眠的大門,此刻已經(jīng)化為焦黑的斷壁殘垣。

    他目光越過這斷壁殘垣往莊園里看了一會兒,突然,他神色癲狂地大笑起來。

    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輪椅側(cè)翻,他滾在蓋了一層薄雪的焦土上。

    可他笑著笑著就和今天一樣,哭了。

    江一眠死了,他最恨的人終于死了!

    可他并沒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

    他已經(jīng)五年沒嘗過快樂的滋味兒了,他都快忘了開心是什么感覺,但痛苦他卻是每天都在經(jīng)歷的。

    所以他能分辨出,此刻,他的痛苦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

    而在這巨大的痛苦里,他連一絲開心都找不到。

    他后悔了!

    他后悔親手害死了江一眠!

    可這世上是沒有后悔藥的。

    所以,秦霄痛苦地蜷縮在地上,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喃喃地說了聲,“江管家,對不起……”

    然后點燃衣角。

    沒有汽油,這火燒得極慢。

    火舌一寸一寸啃食他的皮膚,猶如凌遲。

    待他全身被火包裹的時候,他終于解脫了。

    終于,擁有了一絲快樂。

    他想,死了或許就不用這樣艱難地活著,也不用日夜想江一眠想得痛苦發(fā)狂了。

    死了,他就能和江一眠永遠在一起了。

    可誰知,他死后竟然重生了。

    而且他居然又走了上輩子的老路!

    看著眼前滔天的大火,秦霄操起一旁生銹的斧子劈開燒紅的鐵鎖。正要沖進去,卻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兩名警察控制住了。

    他回頭掃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不止兩名警察,他的周圍都是警察。

    是了,他想起來,江一眠剛才對他說過,警察就要來了。

    可此刻還不是他認罪的時候,他必須沖進去救江一眠!

    這舊廠房是磚混結(jié)構(gòu),防火性極高,加上挑高的拱形屋頂,火勢一時還沒燒進去,還有機會!

    這一次,他絕不能再讓江一眠有事!

    秦霄瘋了一樣,力氣大得驚人,硬生生從兩名警察手中掙脫,一頭沖進大火包裹的廠房。

    可隨著大門打開,空氣一流動,廠房內(nèi)外的火勢立馬就猛烈了起來,火舌沿著大門口舔上屋頂,整個拱形屋頂被燒得通紅。

    濃煙太大,秦霄看不清前路,他只憑著之前椅子的大概方位,一邊摸索著往前走,一邊咳嗽著大叫江一眠的名字。

    可是無人回應。

    他越往前走,越絕望。

    他害怕極了。

    他怕江一眠跟前世一樣,再一次死在自己手里。

    濃煙嗆入肺腑,他咳得直不起腰。

    突然他踢到了椅子被絆倒在地,他雙手便瘋狂地在滾燙的浸著汽油的地面摸索著,胡亂地,毫無章法地摸索著。

    可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卻并未摸到想象中江一眠的身體。

    直到腳下的汽油被瞬間點燃,他本能地往沒有汽油的地面跑去,烈火攀上他腳踝燒上他后背,他都沒有找到江一眠。

    消防員沖進來找到他的那一刻,他滿身是火,仍在奮力摸索著。

    *

    江一眠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夢里,他回到了小時候,父親只是個普通工人,不是秦家的管家。

    四歲那年,剛學琴時,他遇到了隔壁剛搬來的大哥哥。

    大哥哥并不像記憶中那樣,永遠緊閉窗戶,躲在厚厚的窗簾后,不愛說話,連離開之前也沒能和他見上一面。

    而是,大哥哥搬來的第一天,就主動敲響了他的房門,笑著朝他伸手,“你好,我叫傅承焰,是你的新鄰居,很高興認識你。”

    然后他們一起度過了愉快的一年。

    他彈琴,傅承焰聽琴。

    傅承焰會每天送他上學,接他放學。

    陪他抓知了,教他寫作業(yè)。

    他會搭個小板凳在灶臺上給傅承焰煮面,傅承焰也會給他煲好喝的雞湯。

    傅承焰回燕城后,他們也仍舊保持著聯(lián)系。

    江一眠長大后,依舊考入了燕大。

    在最好的年紀接受傅承焰的告白,從此相守一生。

    江一眠醒來的時候,傅承焰依舊坐在床邊,緊緊握著他的手。

    “眠眠,你醒了?”傅承焰連忙湊過來,“感覺怎么樣?頭還暈不暈?”

    見江一眠眼中盈著水汽,不說話。傅承焰想到昨天嚴佚說這種迷藥有可能會損傷記憶,他連忙摁下床頭呼叫器,“嚴佚!快!”

    江一眠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結(jié)實有力的腰腹。

    “傅承焰,”他輕喚著人,嗓音有些哽咽,“我們終于,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太久了。”

    傅承焰垂眸看他,大手輕撫他發(fā)頂,疼惜地說,“眠眠,辛苦了。以后一切有我,你不用再強撐著做什么,只需安心待在我身邊,我會愛你護你,窮此一生。”

    嚴佚小跑著沖過來,在踏入病房的那一刻,正好撞見這一幕,連忙緊急收回腳,默默退出去關(guān)上了房門。

    他一轉(zhuǎn)身就遇到迎面走來的林振和林瀾林蕎。

    “嚴醫(yī)生,一眠他怎樣了啊?”林振問。

    “病人很好。”嚴佚脫口而出。

    見林振伸著脖子要往病房里去,他連忙又說,“不過他還很虛弱,需要靜養(yǎng),盡量暫時別去打擾病人。”

    “怎么會虛弱?”林瀾關(guān)切地問。

    “藥物影響。”嚴佚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這種藥物就是會導致病人身體異常虛弱,也會影響睡眠質(zhì)量,所以,經(jīng)不起任何吵鬧。”

    “我給他燉了雞湯,正好補補。”林蕎拎著保溫食盒,正要進去。

    “等等。”嚴佚立馬擋在門口,溫和扯謊,“病人還沒醒。”

    “那我們在外面等他醒過來。”林振說。

    嚴佚這下才松了口氣。

    本來因為這藥物的特殊性,清除藥效的過程慢了些,傅先生就對他大發(fā)雷霆。要是在這種情況下,讓這三個電燈泡進去攪了傅先生的好事,……

    他可不敢想。

    *

    那天在病房里,傅承焰抱著江一眠一下午,告訴那個藏在江一眠靈魂深處的小江寧,也是個有母親的孩子了。

    原來母親在認識父親之前,是樊城林家的大小姐,林振的妹妹林羽霓。

    因為厭惡豪門爭斗,拒絕聯(lián)姻離家出走,化名習雨,在遂城遇到父親,與父親熱戀結(jié)婚,生下了江一眠。

    后來父親進入燕城豪門秦家做管家,加上林家和聯(lián)姻家族派來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遂城,母親為了不牽連父親和自己,孤身一人果斷離開了。

    那時候江一眠只有一歲,根本記不住母親的樣子。父親誤會了母親,在她走后,燒光了一切和她有關(guān)的東西,一張照片都沒留下。

    村里的人都知道江家跑了媳婦,那幾年有很多風言風語。后來江一眠長大了念書了,村里人反而不說了。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同齡小孩兒,會嘲笑江一眠是個沒有媽媽的野孩子。

    江一眠因為受父親的影響,也一直以為是媽媽不要他了。

    所以他從一開始很羨慕別的小孩兒有媽媽,到后來認清媽媽不會回來的現(xiàn)實,不再寄托希望。

    雖然時常會在夢里夢到看不清臉的媽媽,但他醒來也會當無事發(fā)生,收拾心情,如常生活。

    后來父親意外去世,他進入秦家,更加沒空考慮母親的事,即使他還是會做有關(guān)母親的夢,潛意識里還是很希望有一天母親能回來。

    如今,傅承焰替他找回了母親,并告訴他,他是有母親的,且母親并不是拋棄了他,而是為了保護他。

    幼時的小江寧,終于沒有遺憾了。

    他有過爸爸,如今也有了媽媽,還有傅承焰。

    江一眠和小江寧,終于都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當天晚上,江一眠在傅承焰的陪同下,和舅舅一家一起守在手術(shù)室外。

    或許是因為重生后許多事情的選擇和前世不一樣了,所以擾亂了時間線。

    才會導致當初傅承焰讓吳巡去接觸習雨時,明明離前世她發(fā)病的時間早了好幾年,本以為不會有事,豈料她發(fā)病的時間竟然提前了。

    而傅承焰在察覺出她有問題的第一時間就讓吳巡帶她去醫(yī)院做了檢查,結(jié)果病情還是早已惡化了。

    因為病情嚴重和血管的復雜程度,還出現(xiàn)了并發(fā)癥,所以已經(jīng)進行了十幾個小時的腎移植手術(shù)最終在凌晨兩點才結(jié)束。

    雖然一共耗時二十小時,但所幸手術(shù)很成功。習雨被推下手術(shù)臺,直接轉(zhuǎn)入了ICU,進行無菌隔離。

    過年那段時間,江一眠日日都在門外守著,透過窗戶看躺在病床上的習雨。

    習雨一天天好起來,終于在元宵節(jié)前夕出了ICU,被轉(zhuǎn)入普通病房。

    江一眠終于得以和母親相認,一切都好起來了。

    *

    今天元宵節(jié),江一眠和傅承焰為習雨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

    顧及到她的身體,都是以清淡營養(yǎng)為主。

    林振和林瀾林蕎兩人也帶著禮物來看她,一大家子就在醫(yī)院病房內(nèi)過了一個熱鬧溫馨的元宵節(jié)。

    吃過飯后,傅承焰和林振一家就出了病房,讓習雨休息,只留了江一眠在病房內(nèi)說話。

    江一眠沒有和母親生活過,其實很多時候他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跟母親相處。因為太過在意,時常會顯得小心翼翼。

    正如此刻,所有人離開后,熱鬧散去,江一眠面對母親,就忍不住問長問短,噓寒問暖。

    當他第三次詢問母親要不要吃點水果的時候,習雨輕輕抓住了他拿起水果刀的手腕。

    “寧寧,別忙了。”

    江寧這個名字是習雨起的,意在希望他一生安寧。

    以前他還在襁褓中,總是夜里哭鬧,習雨日日半夜抱著他哄,一遍一遍地叫著“寧寧”,他竟神奇地不哭了。

    所以此刻江一眠也不知道為什么,聽到母親叫他一句“寧寧”,他的局促感一下就消失了。

    神情也放松了許多,他說,“母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跟您相處。畢竟我一點都不了解您,您愛吃什么,愛喝什么,喜歡什么顏色的衣服,喜歡什么花,這些我都不知道。”

    習雨看著他笑了起來,還有些發(fā)白的唇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竟也像春日暖陽那般溫暖明媚。

    “傻孩子。”她取下江一眠手中的水果刀,握住他的掌心,“這些年,你受苦了。”

    江一眠眼睛瞬間蘊起霧氣,他搖頭,“不苦。”

    “媽媽對不起你。”看他這樣,習雨也紅了眼眶。

    “沒有。”江一眠頭搖得更厲害,“您沒有對不起我。反倒是我和父親,誤會了您那么多年。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淚水滑落。

    習雨溫柔替他擦去淚痕,“別說傻話,以后我們一家人好好過。”說著,她就擁住了江一眠。

    兩人哭了好久好久。

    *

    元宵節(jié)后,就開學了。

    江一眠作為轉(zhuǎn)入鋼琴專業(yè)的“新生”,還是以經(jīng)管系第一名的成績轉(zhuǎn)入的,班上同學都對他的到來期待良久。

    沒見面時同學們私下都聊過他好多回了,這一見到,本人比新聞上更帥更有氣質(zhì),班上一下就炸開了鍋。

    雖說未婚夫是燕城頂級豪門的掌權(quán)人,卻一點也沒有豪門貴夫人的架子,反而溫和有禮平易近人。

    這讓江一眠在班上人緣極好,有什么活動和比賽,同學們都拉著他參加。

    導師也對他的天賦和能力極為贊賞,時常推薦他參加一些海內(nèi)外著名鋼琴家的音樂講座。

    短短三個月內(nèi),江一眠頻頻現(xiàn)身各大公益活動無償演奏,參加了好幾場國內(nèi)外高含金量的鋼琴比賽,每次都奪得冠軍。

    一時之間,國內(nèi)外的新聞都在報道這個漂亮優(yōu)秀的年輕琴手。

    江一眠很喜歡如今的生活。

    一切都很好,只是……

    他剛從一場公益活動上下來,就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警察告訴他,秦霄從醫(yī)院逃出去了。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也會派人暗中保護他的安全,一旦有秦霄的線索,立即通知警方。

    江一眠面色如常地道謝,然后掛了電話。

    轉(zhuǎn)而撥通傅承焰的電話,交代他注意母親的安全后,江一眠也讓他自己注意安全。

    還說他這邊不用保鏢,有警方的人暗中保護,這樣一旦秦霄出現(xiàn),就能及時抓捕。讓傅承焰不用擔心。

    和傅承焰通話結(jié)束后,江一眠又接了方映蓉的來電。說因為他在琴行上課,如今琴行都火了。幾家公益機構(gòu)聯(lián)合琴行舉辦了一個關(guān)愛殘障人士的音樂活動,時間就在下周一,問他能不能參加。

    江一眠說可以,方映蓉高興壞了,說一會給他微信發(fā)地址。

    之后又有電話進來,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江一眠直覺很不好。

    他沒接,直接將手機靜了音。

    其實他不是很理解秦霄的行為。

    上次在廢舊廠房,秦霄本來已經(jīng)被警察控制,以他犯下的罪行來看,量刑也不至于死刑。

    卻不知為什么突然發(fā)了狂,直接沖進了火場。以至于全身大面積燒傷,在ICU待了兩個月,然后又轉(zhuǎn)到普通病房繼續(xù)抗感染治療一個月。

    如今跑了,想來應該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江一眠輕笑了聲,秦霄為了逃避罪行,竟然從醫(yī)院逃跑了。逃脫罪,會加重量刑,秦霄還真是要一條路走到黑了。

    江一眠都不用想,秦霄逃離警方的控制后,一定會來找他。

    之前秦霄都恨得放火燒他,如今死里逃生一次,必然更恨極了他。

    畢竟是他讓秦霄失去了一切,還把他變成了一個廢人。

    一個身體和心理雙重意義上的廢人。

    如今秦霄已經(jīng)沒什么可失去的了,而江一眠,還有很多需要保護的人。

    但江一眠絲毫不懼,因為他時刻都能做好準備,把秦霄送進監(jiān)獄。

    他也相信,魔鬼是永遠也不可能爬出地獄的,就算短暫冒頭,它也終將會再次被踹入暗無天日的深淵。

    口袋里的手機屏幕再次亮了起來,是剛才江一眠沒接的那個陌生號碼。

    在它呼入十幾個未接來電之后,發(fā)過來一條短信。

    【江管家,對不起。】

    接著又發(fā)來一條。

    【我好想你。】

    第124章 祝福你

    轉(zhuǎn)眼就到了周一,江一眠如期去“溫情家園”社區(qū)活動中心參加關(guān)愛殘障人士的主題音樂會。

    溫情家園小區(qū)是慈善機構(gòu)專門為殘障人士修建的小區(qū),整座小區(qū)無障礙。

    小區(qū)內(nèi)外,車庫和電梯都設計了輪椅上下的位置。房屋里面也根據(jù)每個殘障人士不同的身體情況進行了特殊整裝,主要是為了方便他們自理日常生活。

    如果不是傅承焰作為主辦方出席活動,江一眠都不知道,修建這座小區(qū)的慈善機構(gòu)隸屬傅氏企業(yè)。

    而這座小區(qū),是當年傅承焰回燕城后,親手設計的建筑圖紙。

    江一眠問他為什么當初會想要建造一個這樣的小區(qū),傅承焰吊兒郎當?shù)乜粗f,“我又不是個大善人,沒什么高尚的理由,就想替自己積點德,希望能早日找到你。”

    他在無人的后臺偷親身著酒紅禮服的江一眠,然后把人攬進懷里,笑意溫柔,“沒想到,還真給我積大德了。所以,如今我拿出我在傅氏企業(yè)40%的持股投入慈善事業(yè),就是希望繼續(xù)積德,讓我的夫人一生平安順遂。”

    一般的豪門望族都是有做慈善的,這并不稀奇。但傅承焰竟拿出他在傅氏企業(yè)將近一半的持股來做慈善,這是江一眠沒想到的。

    “然后我又將30%的持股轉(zhuǎn)讓給你和咱媽,加上訂婚時下的聘禮,此刻,夫人你,就是傅氏的實際控股人。我是為你打工的。”

    江一眠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只聽得傅承焰問他,“開心嗎?夫人。”

    震驚之后他調(diào)整心情正要開口拒絕,傅承焰卻壞笑著挑起他下巴,再一次含住他殷紅水潤的唇說,“所以,今晚,夫人要怎么獎賞我?”

    江一眠瞬間臉紅。

    他沒有回答,只緩緩閉上眼,雙手撫上傅承焰的后背,開始回應他。

    外面腳步聲異常雜亂,頻頻有人來來往往。

    里面空氣卻極速升溫,一發(fā)不可收拾。

    最后還是江一眠的理智勝過情。欲,及時摁住了傅承焰解他衣服的手。

    而這一切都被陰暗角落里一動不動戴著黑色鴨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看在眼里,他脖頸布滿猙獰可怖的紅色疤痕,就跟那條去燕城一中江邊的小路一樣,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秦霄眼睛里的神色復雜,但遠不如他脖頸的傷疤可怖,相反他看著兩人熱烈激吻,眼中頭一回沒有妒火,只有慶幸。

    他慶幸,江一眠還活著。

    活得好好的。

    倒不是他不嫉妒傅承焰,不想把江一眠禁錮在身邊了,只是那樣會傷害江一眠。

    比起傷害,他寧愿江一眠在別人身邊好好活著。尊貴無比,享盡寵愛地活著

    而他,只求能有個這樣看著江一眠的機會就好。

    *

    自上次收到那串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后,江一眠第一時間就提供給了警方。后來,這個號碼消失了一段時間。

    可最近又出現(xiàn)了。

    已經(jīng)持續(xù)半個月,江一眠每天都能收到不同海外歸屬的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有時候是——

    【江管家,今天的演奏狀態(tài)很棒,琴聲更好聽了。沒有我,你越來越優(yōu)秀了。恭喜你,也祝福你。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的。】

    【江管家,你今天很漂亮,這套雀藍禮服很襯你。比起以前整天讓你穿的那些DK制服,這些華美鮮艷的禮服更適合你。對不起,以前是我太齷齪了。】

    有時候又是——

    【江管家,我好想你。今天看到你從學校出來,身旁簇擁著一大群男女同學。我多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就那樣被你溫柔的看一眼,就足夠了。】

    【江管家,我快受不了了,我好想和你見一面。我已經(jīng)一個月睡不著覺了,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求你,讓我見見你。好嗎?】

    這樣的短信之后,又會恢復如初。

    秦霄會接著給他發(fā)那些類似鼓勵和認錯的話。

    江一眠從未回復過。

    但有一點讓他不明白,秦霄之前不是恨不得燒死他嗎,為什么這次逃出來之后,遲遲不對自己動手?

    就只是一直監(jiān)視著自己。

    或者說,一直很克制地,在暗處看著自己。

    好像,秦霄如今的目的并不是要殺了他,而是就想一直這樣陰暗且強行地參與自己的生活。

    真惡心。

    江一眠再一次把每天的短信內(nèi)容和新號碼提交給警方,然后關(guān)機,開始收拾東西。

    傅顯霆一直希望孩子們陪他,江一眠是知道的。如今他打算和傅承焰住進祖宅,所以這云景華庭的房子不會住了。

    本來傅承焰安排了人來收拾,江一眠卻說這屋子里的每一件東西都是傅承焰和他的回憶,不愿假手他人。

    傅承焰打算自己上手,江一眠也拒絕了,說他想自己收拾。

    他本來學業(yè)忙,又還要參加各種活動,收拾這屋子里的東西,斷斷續(xù)續(xù)都收拾快一周了。

    今天下午只有一節(jié)課,又難得沒活動,他回來得早,趁著傅承焰還沒下班,正好可以把最后一間屋子里的東西收拾了。

    倒不是江一眠固執(zhí)逞強,他其實是一個情感很細膩且很敏感的人。

    當初這個家,和家里的所有東西,都是傅承焰置辦的。如今要搬走了,東西還會在,但是很多獨屬于這里的相處痕跡就沒了。

    他確實不舍。

    但他們還年輕,可爺爺卻已經(jīng)老了。

    而母親換了腎,雖說目前病情穩(wěn)定,但總歸是顆定時炸彈,不知道哪天就……

    江一眠一邊在儲物間整理東西,一邊紅了眼眶。

    他只想像母親說的那樣,一家人好好過。

    看了下腕表,17:43。

    傅承焰快回來了,他得快一點。

    不然等傅承焰回來,又要纏著自己亂來,根本沒法干活兒。

    他踩上凳子,從儲物間柜子里最高那一格取出一個小箱子。

    正要下來,就被傅承焰一把抱了起來。

    江一眠下意識,“這么快就六點了?”

    “沒有。”傅承焰在他耳邊低語,“太想你,所以我提前十分鐘走了。”

    “我就說,明明算好時間的。”江一眠低聲道。

    “算好什么?”傅承焰沒聽清。

    江一眠揚起個乖順的笑臉,“沒什么,你快放我下來。馬上收拾好了,明天就可以安排人搬家。”

    傅承焰紋絲未動,問,“這是什么?”

    其實這個箱子,在江一眠搬出秦家別墅的那天,傅承焰就見過。只是他一直沒問,也沒敢問。

    以前他找的借口是沒確定關(guān)系,后來確定關(guān)系了又找了個沒必要跟一個死人爭的借口。

    其實他就是不敢,怕自己爭不過一個死人。

    如今他敢了。

    因為他想確定,究竟是在他出現(xiàn)之前,因為重生改變了事情原本的走向,所以真有這么一個對江一眠來說堪比天使的人?

    還是……那個人就是前世的自己,江一眠其實也重生了,一直都擁有前世的記憶?

    “沒什么,”江一眠按住箱子,猶豫片刻后說,“一些故人的東西。”

    “那個曾經(jīng)溫暖你,卻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人?”傅承焰問。

    “你知道就別問了。”

    江一眠掙扎著從他身上下來,傅承焰松了手,把人扶著,防止他摔倒。

    “我想看看,”傅承焰嗓音有些陰郁,“可以嗎?”

    箱子里面其實都是跟傅承焰有關(guān)的東西,但有些是這一世沒發(fā)生過的。現(xiàn)在如果給傅承焰看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釋。畢竟傅承焰以為,自己在他之前,還有個男人。

    這種問題解釋起來,不僅自己要編一個很大的謊言,也會讓傅承焰難受,不如先拒絕。

    “不行。”江一眠說,“等我找個時間,現(xiàn)在我還沒準備好。”

    本來江一眠也沒打算這個時候給傅承焰看。

    最近傅承焰催他結(jié)婚催得緊,可他暫時還沒定下日子。

    首先是學業(yè)忙,真的沒太多時間來籌備這件終身大事。上次的訂婚宴,江一眠遂了傅承焰的心意。這一次,雖然傅承焰還是很心急,但他想慢一點,好好準備之后,再嫁給傅承焰。

    其次是因為他這學期結(jié)束后,要受邀去意大利參加一場國際交響音樂會。這場音樂會如果他依然能發(fā)揮良好,那么對他的鋼琴演奏生涯將具有跨時代的意義。

    所以,江一眠其實是打算在意大利那場音樂會結(jié)束之后,再把這個箱子給傅承焰看,并告訴他一切。

    到那時,不論他是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切,還是依然選擇盡快和自己結(jié)婚,都由他。

    “看來他對你來說,還真的挺重要的。”傅承焰語氣明顯失落。

    原來他這一世還是來遲了,在他之前,真的有那么一個男人,曾經(jīng)溫暖了江一眠。

    但他也慶幸,他確實應該謝謝這個男人,在那些自己不存在的日子里照顧江一眠,給他愛和希望。

    不然他一個人在秦家,在秦霄那樣的人渣手底下,要怎么挺過來?

    所以沒等江一眠開口,傅承焰又說,“能帶我去墓園看看他嗎?”

    江一眠怔住。

    他沒想到傅承焰會這樣說,也根本沒想好該把前世的傅承焰編排在哪個墓園。

    空氣安靜了會兒。

    見他一直不說話,傅承焰接著說,“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他說聲謝謝,謝謝他曾經(jīng)照顧了你那么久。”

    江一眠哭笑不得。

    空氣又安靜了會兒。

    傅承焰神色逐漸落寞,但很快他又笑起來,吊兒郎當?shù)卣f,“我逗你的。瞧把你給嚇的。”

    他拿過江一眠手里的小箱子,一邊放進打包袋里,一邊故作輕松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對夫人你,我有的是耐心。不就是等嗎,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就算是一輩子,我傅承焰沒什么等不起的。”

    *

    意大利,國際交響音樂會現(xiàn)場。

    臺下座無虛席,星星點點的藍色燈光猶如銀河玉帶,一圈一圈撒落在周遭席位上。

    傅承焰,習雨,傅顯霆,傅妤,林振幾人坐在離舞臺最近的貴賓席。

    此時巨大舞臺上,在指揮家的忘情指揮下,樂手們正在演奏《匈牙利舞曲》。

    這首極具匈牙利民族特色的交響曲,讓臺下聽眾瞬間就進入到即興自由的音樂氛圍中。

    后臺,江一眠坐在化妝臺前,妝造師為他打理好發(fā)型,輕聲詢問,“江先生,還是不上妝嗎?”

    “嗯,不用。”江一眠朝鏡子里的她笑笑,“就這樣,辛苦了。”

    “您太客氣了。”妝造師臉色微紅,“那沒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好,謝謝。”江一眠禮貌道。

    待人出了化妝間,江一眠摸出手機,點開短信。

    新號碼,未讀信息三條。

    江一眠沒看,連續(xù)給警方提供了幾個月的線索,依然沒抓到人,江一眠不想再等了。

    他直接點進去敲字。

    【想見我,來音樂會現(xiàn)場。】

    對方很快打來電話。

    江一眠掛斷。

    然后信息跟著進來。

    【我不是在做夢?你愿意見我了?】

    江一眠神色漠然地敲字。

    【趁我還沒后悔。】

    信息一秒進來。

    【等我,很快。】

    江一眠抬頭,對著鏡中的自己冷笑了下。

    然后撥通了警方的電話。

    意大利國家大劇院門口,盛夏的天氣,秦霄穿著高領衫,戴著黑色鴨舌帽和黑色口罩,進了門口一家花店。

    花店老板是個黑胖的小伙子,用標準流利的英語問他買什么花。

    秦霄壓低帽檐,異常警覺地左右看看,然后又回頭看了看門口,最后才對老板用意大利語說,“一束紅玫瑰。”

    脖頸的傷疤有些癢,他隔著高領衫抓了抓。

    有那么一瞬,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記不太清的畫面,模糊畫面里江一眠好像也是在這樣的夏天,穿著一身黑。

    口罩遮蓋之下的唇角揚了揚,這似乎也算得上是離江一眠更近些了。

    “13朵,還是99朵?”老板問。

    秦霄沒注意聽,他精神一直高度警覺,短暫走神后,又緊緊提防著門口。

    見他不說話,老板耐心地跟他解釋,“暗戀就選13朵,熱戀就選99朵。”老板打量著他這裹得嚴嚴實實的一身黑,猜測道,“一看你就是大明星,來聽戀人音樂會的吧?那我建議你買99朵,天長地久,多吉利啊!”

    秦霄幽幽的目光看向花店老板,然后說了聲,“好。那就99朵。”

    花束很快包好,老板笑呵呵地遞給他,“朋友,祝你幸福。”

    秦霄接過,說了句,“謝謝。”

    脖頸的傷疤越來越癢,他撓的時候無意間下拉了些,丑陋猙獰的傷疤赫然映入老板眼里。

    老板心下唏噓,看來不是什么大明星,是因為身上的疤痕才在大夏天捂得這么嚴實。

    他同情地看著秦霄抱著花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喊道,“朋友,你的戀人一定漂亮又善良,別自卑,勇敢追愛!愿主保佑你!”

    秦霄再次說了聲“謝謝”,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大劇院門口人來人往,黑夜里燈光亮如白晝,讓秦霄很沒安全感。

    一邊左右看看,一邊快步進入大劇院。

    秦霄是一路從國內(nèi)跟到意大利的,他知道這場音樂會上,江一眠的演奏是壓軸曲目《死之舞》。

    此時晚上九點半,進去剛剛好。

    進入劇院,他用**買了張票,然后抱著花進入音樂會現(xiàn)場。

    在最后一排坐下。

    巨大的舞臺中央,一束白光落在一架水晶鋼琴上。

    身著銀色禮服的漂亮男人登上舞臺,從黑暗里,從容地走向那架鋼琴。一如,他正從容地走向陽光之下。

    最后,他立在光明之中,朝臺下行了個禮,然后坐到琴凳上。

    水晶鋼琴折射出七彩的光,映在他的銀色禮服。霎時間,他身上仿佛流動著七色彩虹。

    周遭開始亮起微弱的光,和江一眠合作的樂團是當初傅承焰向他求婚時請來的,意大利頂級交響樂團。

    樂手們在他身后若隱若現(xiàn),已經(jīng)準備就緒。

    指揮家優(yōu)雅抬手,然后猛地振臂。

    修長有力的手指奏響《死之舞》的沉重前奏,一聲又一聲的轟鳴,猶如死神不斷逼近的腳步聲。

    指揮家轉(zhuǎn)向樂手們,所有樂器配合鋼琴手齊齊奏鳴。

    死神的腳步聲越發(fā)沉重有力,直擊心門。

    接著是快速輪指的鋼琴聲,被死神逼近的緊張感籠罩整個現(xiàn)場。

    秦霄不自覺抱緊懷里那束紅玫瑰,心跳越來越快。

    曲子進入高昂部分,好似死神就在眼前,秦霄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想死!

    他也不想失去自由!

    他想就這樣陪著江一眠生活!

    即使永遠只能躲在暗處,他也知足!

    高昂過后,琴聲陷入低緩。

    江一眠指尖輕輕觸著黑白琴鍵,低沉的琴聲猶如痛苦的哀鳴。

    他腦海里浮現(xiàn)前世的那場大火,那天是他和傅承焰結(jié)婚五年的紀念日,也是他們吵架的第二天。而傅承焰一早就送來一束白玫瑰,插在床頭的創(chuàng)意花瓶里,他卻連一聲“早安”都沒跟傅承焰說。

    琴聲再次高昂起來,死神沉重有力的腳步聲好似重重踏在心上。

    江一眠又想起前世傅承焰在大火中緊緊握住他的手,在死前最后一刻跟他說對不起。

    一滴淚水砸在白色的琴鍵上。

    高昂的琴聲加快,指尖迅猛觸鍵,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大火越燒越大,越燒越猛,……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

    江一眠優(yōu)雅抬手,幾秒之后再緩緩放下,極輕極緩的琴聲幽幽而出。

    在那一瞬間,他淚如雨下。

    前世的傅承焰死了,帶著遺憾死了,再也不會回來。

    而自己,永遠也沒有對他說愛的機會了。

    永遠,都會活在遺憾里。

    將近四分鐘的幽幽琴聲,猶如哀悼逝者一般。江一眠哭成了淚人兒,淚水模糊琴鍵,他緩緩閉上眼,琴聲又逐漸極速高昂。

    所有樂器齊齊奏響,將曲子推向更高的高潮。

    傅承焰雙手緊緊攥著座位扶手,在臺下看得心疼至極。

    第125章 婚禮

    隨著一陣輕快的琴聲之后,曲調(diào)又開始沉重起來,沉重之后又是極速地高昂,所有樂器再一次奏響,音樂持續(xù)激昂,在聽眾情緒達到頂點之時,反復間奏,最后在幾次猛烈地擊奏之下,琴聲和所有樂器的聲音都瞬間停止。

    十多分鐘的《死之舞》演奏完畢。

    黑白琴鍵滿是淚痕,江一眠雙手和雙眼一樣濕潤,低垂著頭,胸膛劇烈起伏。

    而此時,臺下所有聽眾起身,掌聲雷動。

    沒人知道,江一眠之所以能把這首《死之舞》彈奏得這么完美且飽含情緒,那是因為,他經(jīng)歷過死亡,經(jīng)歷過遺憾。

    他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才會越發(fā)珍惜生命,才能在死亡的節(jié)奏里彈出鏗鏘的希望和頑強的生命力。

    那是再熟練的鋼琴手也無法奏出的真情實感。

    許久之后,直到江一眠起身,朝臺下四方聽眾行禮,掌聲都沒有停止。

    秦霄也和所有人一樣,被琴聲感染,站起來用力鼓掌。

    江一眠沒看他,行完禮后目光深情地投向臺下站在貴賓席鼓掌的傅承焰。

    他臉上滿是淚痕,眸中水光盈盈。

    他慶幸,這一世的傅承焰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仍舊是他的。

    也只會是他的。

    江一眠從身后拿過一支演出用的立桿話筒,轉(zhuǎn)身面向臺下。

    意識到他有話要說,臺下所有聽眾都自覺收起掌聲。現(xiàn)場很快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江一眠對著話筒,用英文說了謝謝。

    然后他垂首沉默了幾秒。

    才再次抬眸看向站在貴賓席的傅承焰,滿含情意地用中文說——

    “今天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有幾句話想借著這個機會跟我的愛人說。”

    他看著傅承焰,傅承焰也看著他。

    兩人深情對望,很快,江一眠眼中再次盈起淚花。

    他握住立桿話筒,嗓音溫柔如水。

    “我的愛人,他于黑夜中撿起破碎的我。”

    “溫柔以待呵護備至,免我風雨療我舊傷。”

    “為我重塑血肉,讓我活在陽光之下。”

    “他教會了我成為全新的我,卻唯獨沒有教會我愛他。”

    “萬幸,我還有機會。”

    淚水不可控地從眼角簌簌滑落,江一眠彎起盈滿水光的眼睛,笑著對傅承焰說。

    “傅承焰,我愛你。”

    傅承焰瞳孔驟縮,心臟猛地震動起來,幾步登上舞臺。

    他在離江一眠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一開口,嗓音都在發(fā)顫,“眠眠,你記得那五年,你記得曾經(jīng)的一切,對嗎?”

    聞言,江一眠心口猛地下墜一瞬,然后他直接撲進了傅承焰懷里。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高興,還是委屈,他一時間說不出話,只抱著人嚎啕大哭。

    他不想哭的,他也不喜歡哭,面對傷害和疼痛他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地承受一切,但面對傅承焰他不行,特別是重生后的傅承焰,他完全控制不住。

    眼淚決堤似的直往外淌,怎么收都收不了。

    傅承焰也記得那五年,原來傅承焰也和他一樣重生了。傅承焰記得娶了他,愛護他,疼惜他。

    傅承焰什么都記得,只是他和自己都很默契地為對方考慮,所以一直忍著沒說。

    如今看來,他和傅承焰,其實早已沒有遺憾了。

    真好,真好。

    此刻,巨大的舞臺上兩人深情相擁,而臺下末排,秦霄正被警察追捕。

    聽眾們在警察的保護下快速撤離,秦霄抱著玫瑰花束逃竄,衣服在追捕過程中被撕爛。

    從脖頸到腰腹,從前胸到后背,全是凹凸猙獰的紅色傷疤,嚇得往外撤離的聽眾們驚聲尖叫。

    “你們?yōu)槭裁淳褪遣豢戏胚^我!為什么總想著剝奪我的自由!”秦霄一邊逃一邊怒吼。

    “我只是想見見他!只是想見見他而已!”

    “我只是想給他送一束花!”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紅玫瑰,99朵,代表天長地……”

    秦霄終于被兩名警察按倒在地。

    臉貼地面,雙手在身后被拷上手銬,但他始終沒有松開手里緊緊攥著的玫瑰花束。

    “求你們,讓我送給他……”

    秦霄盯著臺上那個站在光里璀璨如星的男人,此刻正依偎在別人懷里,他絕望嘶吼。

    “讓我送給他……送給他就好……”

    而江一眠聽到預料中的動靜,不為所動。只管沉浸在幸福和喜悅里,壓根就沒有從傅承焰懷里移開過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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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一個眼神,也沒有給秦霄。

    終于,玫瑰花跌落在地上,被踩得破敗不堪。

    秦霄被拎了起來,布滿猙獰傷疤的身體在劇烈掙扎,頻頻回頭看向舞臺中央,渴求著那個璀璨的漂亮男人能往這兒看一眼。

    然而,他始終都沒得到半個眼神。

    直到他絕望地垂下頭,被推出門的那一瞬。

    江一眠在傅承焰懷里蹭了蹭,這才側(cè)頭貼在他胸膛,冰冷目光看向秦霄滿身傷疤的背影。

    看著他一步一步往外走。

    一如看著他,一步一步墜入深淵。

    *

    音樂會結(jié)束,江一眠憑一曲《死之舞》一躍成為最年輕的優(yōu)秀鋼琴家,享譽海內(nèi)外。

    他和愛人至深的愛情也被廣為傳頌。

    回到燕城祖宅后,江一眠問傅承焰,還想不想看那個小箱子里裝了什么。

    傅承焰一臉得意地笑著說,“還有必要?肯定是跟我有關(guān)的。”

    但他還是急切地打開了箱子。

    果然,里面確實都是跟他有關(guān)的東西。

    他十二歲那年的照片,姑姑給他拍的。

    幾張方巾,他給江一眠用的。

    一張皺巴巴的名片,一看就是被人揉了江一眠搶回來的。

    還有,一沓信封,里面全是情詩。

    那是前世的時候,每天傍晚,江一眠在花園里澆花,他就在一旁看書,看到動人的情詩,他就念給江一眠聽。

    他以為,江一眠從未在意過。

    沒想到,江一眠不僅記得每一句,還親手寫了下來,每一首都裝進信封里,收信人填了他的名字。

    “那時候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就會寫一首情詩封起來,假裝寄給了你。”江一眠說。

    傅承焰把人攬入懷中,疼惜地吻他額頭,“我的傻夫人。”

    江一眠正要說話,有傭人過來敲門,說是有一封江一眠的信件。

    房門打開,江一眠從傭人手中接過信。

    是第一監(jiān)獄郵來的信,秦衛(wèi)國寫給他的。

    其實江一眠一直不明白,自從那次舅舅去監(jiān)獄探視秦衛(wèi)國后,他突然交代了很多違法犯罪的事實,其中不乏涉黑涉暴等惡性事件。

    不過秦衛(wèi)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江一眠來說如師如父的存在了,所以他也并不關(guān)心舅舅跟他說了什么,讓他突然認罪。

    只是這封信……

    江一眠本打算扔了,傅承焰說秦衛(wèi)國還欠他一個道歉,讓他拆開看看也無妨。

    于是江一眠打開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紙——

    “一眠啊,我知道,我不配這么叫你。因為我,是個殺人犯。你父親的死,不是意外。他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我的犯罪事實,我為了阻止他走漏風聲,派人制造意外害死了他。”

    “看到這里,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被自己的殺父仇人撫養(yǎng)長大,你一定覺得很惡心。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知道我不配。但你在秦家的那些年,我對你是真的心懷愧疚想對你好,也是真的欣賞你的能力和品性。只是我被利益蒙蔽了雙眼,最終選擇了傷害你。對不起。”

    “我已經(jīng)跟警方承認故意殺人罪,我會為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只希望,你能放過秦非和秦汐。秦霄我就不指望了,他是被我一手毀掉的。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也該為他的罪行接受應有的懲罰。一眠啊,是我們父子對不起你,希望你以后能有個安穩(wěn)幸福的人生。”

    淚水早已打濕了信紙,江一眠恨極了。

    也自責極了。

    這么多年來,他從未懷疑過父親的死,也從未懷疑過秦衛(wèi)國以前對他的好。

    他怎么就那么蠢,秦衛(wèi)國憑什么無緣無故地對他好?

    他怎么就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這一切!

    “我早該發(fā)現(xiàn)的……我為什么這么蠢……”江一眠泣不成聲。

    傅承焰握住他緊攥信紙的手,將人擁進懷里,“眠眠,別這樣,不是你的錯。”

    “如果我早點發(fā)現(xiàn),父親就不會冤死這么多年,我也不會被逍遙法外的殺父仇人養(yǎng)大!”

    “可那時候,你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傅承焰大手輕撫他腦后的發(fā),“不是你的錯,錯的是秦衛(wèi)國。”

    江一眠緊緊咬著唇,不再說話。

    很快,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一月后,秦衛(wèi)國故意殺人罪判決成立,處以死刑。

    秦霄涉黑涉暴,綁架罪,縱火罪,殺人未遂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江一眠父親的忌日恰好在秦衛(wèi)國執(zhí)行死刑后的第二天,傅承焰和母親陪著他去了墓園。

    經(jīng)過這一個月,江一眠情緒沒那么低落了。秦衛(wèi)國受到法律的制裁,也算是大仇得報了。父親九泉之下,也應當安息了。

    江一眠和母親陪父親說了好久的話,傅承焰就在一旁等候。

    母親傾訴思念,江一眠就把這一年來發(fā)生的所有事都給父親講了一遍。

    說到定下結(jié)婚日子的時候,傅承焰過來橫插一腳,自顧自跟父親保證會照顧好母親,會一輩子對江一眠好,把他捧在手心好好疼。

    江一眠嗔他不正經(jīng),總是不分場合地吊兒郎當。母親卻笑著幫傅承焰說話,結(jié)果傅承焰越說越“過分”,江一眠被逗得臉紅。

    最后江一眠只得不搭理他。

    之后三人從墓園出來,又去了傅家的私人陵園,祭拜傅承焰的父母。

    *

    婚禮定在七月二十七日,傅承焰生日那天,就是和江一眠舉行婚禮的日子。

    用江一眠的話說,就是,“我想陪你過一個特別的生日,送你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

    傅承焰很受用。

    最近,江一眠都在為婚禮做準備。

    請柬,筵席,制衣,伴手禮,好多好多事,但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為自己的婚禮做好每一件小事的感覺,就像在親手修筑愛巢一樣。

    時間轉(zhuǎn)眼過去一半,離婚期越來越近。

    一切都已經(jīng)準備就緒,爺爺卻突然病倒了。

    江一眠放下結(jié)婚事宜,專心照顧爺爺。

    傅承焰下班后,就來換他。

    熬夜都是傅承焰,他規(guī)定早上5點才能來換他。

    所以這一周傅承焰每天都只睡了兩小時,白天還要上班,眼底的烏青江一眠看了直心疼。

    但他又不能打破傅承焰的“規(guī)定”,不然傅承焰會生氣。

    還好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太久,傅顯霆的病情很快就好轉(zhuǎn)了。

    或許和他常年打太極熱愛運動有關(guān),很多人腦梗一次就沒了,他只用了短短一周就出院了,而且恢復得還不錯,除了行動慢了些,其他與往常無異。

    江一眠知道爺爺是不想耽誤他和傅承焰的婚禮,所以身體稍微好轉(zhuǎn)了就要求回祖宅。

    江一眠也沒說破,說破了他估計又要嘴硬了,所以江一眠只每天固定時間去看他,然后其他時間繼續(xù)籌備婚禮。

    轉(zhuǎn)眼就到婚禮前夕。

    夜里,傅承焰胡來,把江一眠按在園林的涼亭里就要動手。

    江一眠突然聽到動靜,正要推開人,卻聽到一道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

    “孫媳婦,我就是路過,你別緊張。”傅顯霆淡定道,“這臭小子,我以前都是瞎操心了,他精力旺盛得很,孫媳婦你就多擔待,磨磨他的精氣神兒,免得沒事就來氣我。”

    傅承焰笑,江一眠正要解釋,又聽到傅顯霆說,“好了,我繼續(xù)散步了,明天你們要結(jié)婚了,不知道為什么,我這個糟老頭子反而興奮得睡不著了……”

    說著,他就自言自語地離開了。

    見人走遠,傅承焰更加肆無忌憚。

    結(jié)果婚禮當天,不出意外的,江一眠腰酸得緊。

    婚禮設在郊區(qū)的傅家莊園。

    傅承焰怕江一眠會有火災的陰影,原本打算重新購置一處清幽的別墅,江一眠說不用破費,他沒事。

    所以,常年不住的莊園,此刻到處都鋪滿了北極星。純白的玫瑰,將整座莊園裝飾得猶如夢幻城堡一般。

    和江一眠合作的意大利頂級交響樂團,此刻在婚禮現(xiàn)場奏響《愛的協(xié)奏曲》。

    鋪滿白玫瑰的草坪里,牧師念著誓詞,江一眠一襲純白高定,看著身穿黑色西裝單膝下跪的傅承焰。

    他笑意盈盈,伸出左手,輕聲說,“我愿意。”

    傅承焰抬頭看向自己的漂亮夫人,緩緩替他戴上戒指。

    然后起身,攬人入懷,萬般珍惜地親吻江一眠。

    傅顯霆一夜沒睡,臉上看起來比他身上那定制的大紅色唐裝還精神,笑開了花。

    習雨精神雖不太好,但也被這氣氛感染得臉上有了些血色。

    傅妤和林振也笑得合不攏嘴。

    周遭賓客熱烈鼓掌,年紀輕些的,諸如林瀾林蕎謝昀傅承璟傅承洲就熱鬧起哄。

    那一刻,江一眠不知是被傅承焰吻得喘不過氣,還是幸福得快要暈過去。

    他只覺周遭的熱鬧聽起來朦朦朧朧的,不太真實,音樂聲也朦朧,他好像,整個人都墜入了蜜里。

    而此刻,秦霄正透過監(jiān)獄里高處的鐵窗看那一小方天光。

    他想起正月初一那天,江一眠被他綁在破舊廠房里的椅子上,對他說,“秦先生,您真該好好看看外面的雪。以后,怕是沒這個機會了。”

    秦霄喃喃自語地念叨了一句,“江管家,還真讓你說對了,真是沒機會了。”

    他看了好一陣那鐵窗外的天光,看得久了,眼睛花了,開始看不清了。

    那一小方天光好像變了樣子,變成了打在意大利國家大劇院舞臺上的一束白光。

    江一眠就站在那白光里,璀璨奪目,但就是不對他笑,不看他一眼。

    他目光還注視著鐵窗外的天光,慢慢地,他想不起那廢舊廠房里有些什么東西了,有沒有汽油桶,有沒有椅子,他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有江一眠。

    江一眠叫他好好看看窗外的雪。

    所以,他現(xiàn)在正聽話地看著窗外。

    乖巧地等待下雪。

    這是江一眠說的,他得照做。

    就像小時候,他受傷了,江一眠替他處理好傷口,端著藥喂到他嘴邊,溫聲說,“大少爺,聽話,吃了藥就不疼了。”

    *

    婚禮大辦七天。

    除了第一天兩位新人需要出席,后面自有傅承璟傅承洲料理。

    江一眠也遭了七天的罪,傅承焰害的。

    所以正好躲懶,休息休息。

    養(yǎng)精蓄銳。

    可不曾想,傅承焰第八天了還不放過他。

    之前每次做,傅承焰都說什么新婚之夜要入洞房。

    他傅承焰的婚禮,有七個新婚之夜,所以要和江一眠入七次洞房。

    他總是那么多歪理,但看在新婚之夜的份上,江一眠扶腰忍了。

    可這第八天就離譜了!

    忍無可忍!

    江一眠一手扶著腰,一手把人往外推。

    “從今天起,你半個月不準進我房間。”江一眠一臉不悅道。

    傅承焰挺配合,笑著后退,退到門口的時候,他下盤極穩(wěn),江一眠推不動了。

    “你出不出去?”江一眠瞪他。

    “我為什么要出去?這是我們的婚房。”傅承焰低頭快速親了一下他臉頰,“夫人,你有沒有搞錯?”

    “婚房也不行,我們必須分開睡。”江一眠堅定道。

    “不行。”傅承焰說,“這是夫妻之間的義務。夫人,你得履行義務。”

    江一眠哭笑不得,“你之前不是這樣的,前世也不是這樣的,怎么這一世結(jié)婚了,你更猛了?”

    “那你得問咱媽了。”

    “什么意思?你別跟我胡扯,這個跟母親有什么關(guān)系?”

    “寶貝兒我還真沒胡扯,不信你自己去問蓮姨,最近咱媽是不是一直給我燉湯喝?”

    “……”

    江一眠摸出手機,撥通習雨電話。

    一問才知道,果然。

    傅承焰沒騙他。

    江一眠無奈閉眼,問,“您為什么要給他喝那些東西?”

    習雨說,“我最近看到一條新聞,說的是兩個男人婚后太用功,然后懷了寶寶。所以……”

    “不是……您這也信?”江一眠扶額。

    “我倒是覺得極有可能。”傅承焰插嘴,“咱媽想抱孫子,也是人之常情。我們做晚輩的,努努力,就當盡孝了。”

    “傅承焰!”

    江一眠忍無可忍,掛了電話,就把人往外趕。

    但他身體明顯沒力,人沒趕出去,反而趕到床上去了。

    混亂之下,傅承焰將人按在身。下,嗓音蠱惑,“夫人,你就讓我試試,看看是不是真能讓你懷上孩子。”

    “那要是試了之后不能呢?”

    “不能就再試?皇天不負有心人?”

    “試了之后不能,你就一個月不準碰我。”

    “行。”

    “男人是不可能懷孕的。”

    “我知道。”

    “知道你還試?”

    “試試又不虧。”

    “我虧。”

    “哪里虧?我給你補回來?”

    “傅承焰!”

    “嗯,夫人有何指教?”

    “……輕一點。”

    “遵命。”

    第126章 番外:巴黎

    翌日, 江一眠又睡到中午才起來。

    這九天,他實在是太累了,吃不消。

    手機上的鬧鐘已經(jīng)被傅承焰關(guān)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但以往他都會在四點四十左右被生物鐘叫醒。結(jié)婚以來這些天, 他沒有哪天成功在上午十點前爬起來過。

    這一切,都得益于……母親。

    江一眠越想越覺得不行,這樣下去誰受得了。

    雖說這是愛人之間應盡的義務, 但做了自己受累, 不做傅承焰憋得也難受。這什么大補湯,簡直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江一眠掀開被子坐起來,揉了揉酸痛的腰,然后下床。

    他得去找母親聊聊。

    洗漱后江一眠先去了一趟母親的房間, 沒人。

    想著可能在樓下,他下到一樓,大廳也沒人, 便問了個傭人。

    得知母親和傅承焰在廚房,江一眠直覺不太妙。

    果然,他還沒走近就聽到傅承焰把母親逗得哈哈大笑。

    傅承焰一向有這個本事。

    等他走到廚房門口, 能聽清兩人說話了。

    “媽,您燉的那個藥膳, 效果真不錯。”傅承焰系著圍裙, 一邊飛速切菜,一邊說。

    “是吧?我專門找的城里最有名的老中醫(yī)開的,說是大補。”習雨在一旁剝著蒜瓣。

    傅承焰低笑,“確實很補。”

    “這藥膳要喝多久?”他又問。

    習雨說, “一個月。”

    一個月?!

    江一眠皺眉。

    “媽, 我覺得可以再來兩個療程。”傅承焰說。

    “之前那老中醫(yī)也說過, 最好是吃三個療程。我是怕你們年輕人排斥這個,沒想到……”

    “我確實排斥這個。”江一眠實在是受不了了。

    聞聲,兩人齊齊回頭看他。

    江一眠走過去,眼神示意傅承焰出去。

    傅承焰嬉皮笑臉地解下圍裙,替江一眠穿上,一邊替他系著后腰的帶子,一邊湊在他耳邊低聲說,“炒個酸辣筍片就可以吃飯了。筍片切好了,還沒焯水。”

    江一眠“嗯”了一聲,伸出手正要挽襯衫袖子,傅承焰比他還了解自己的想法,先他一步幫他挽起袖子。

    “別生氣。”傅承焰低聲說,“媽應該是孤單了。”

    這聲音只有兩人能聽到,江一眠怔了下,心里瞬間五味雜陳,回頭看了母親一眼。

    接著又收回視線,同樣對傅承焰低聲說,“好了,你快出去吧。”

    他本來是有些不舒服,但剛才傅承焰的話,提醒了他。是他疏忽了,自從母親出院后,他就沒有一天是閑的。

    不是忙著學業(yè)就是忙著工作和活動,后來又忙婚禮,他已經(jīng)好久沒像母親住院的那段時間那樣,陪她吃飯,聊天,散步了。

    傅承焰走后,江一眠拿過習雨手中還沒剝完的蒜瓣,“母親,我來吧。”

    看到習雨瘦削伶仃的手,江一眠心里難受起來,“對不起,是我不好。”

    習雨握住江一眠的手,慈愛道,“我的寧寧很好,怎么會這么想呢?”

    “母親……”江一眠看向她,眼眶有些紅,“您是不是覺得孤單了?”

    習雨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溫柔地看著他,笑著說,“寧寧,你不用對我這么恭敬小心,和承焰一樣,也叫媽吧,這樣更親近。我想跟你親近些。”

    江一眠眼中濕潤,“媽……”

    “哎。”習雨也紅了眼眶,笑著應他。

    兩人緊緊擁抱著,江一眠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化開了,暖暖的。

    一直背靠在廚房外墻邊的傅承焰笑了下,然后雙手插兜朝餐廳走去。

    *

    自那天后,江一眠和習雨更親近了。

    缺失母愛的那些年,好像一瞬間就被彌補了。

    江一眠終于成了完整的自己。

    親人,愛人,朋友,鮮花和掌聲,他什么都擁有了。

    之后江一眠不再頻繁參加活動,每天花大量的時間陪伴母親。還是母親催他,他才和傅承焰去了歐洲度蜜月。

    第一站去了巴黎,兩人在巴黎歌劇院看了一場芭蕾舞劇。

    臺上女孩舞姿翩然靈動,將高貴端莊的白天鵝演繹到極致。

    《天鵝湖》芭蕾舞劇在歷史上有很多個結(jié)局,而這一場《天鵝湖》的結(jié)局是大團圓。

    王子打敗了魔王,美麗的公主奧杰塔終于破除了魔法,從白天鵝變成了人類,最終和王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臺上,魔王倒地而亡,王子拯救了公主,兩人深情相擁。

    秦汐長大了,也更優(yōu)秀了。

    舞臺上的她靈動清婉,殊色絕艷,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愛哭的秦家大小姐了。

    無數(shù)和秦汐有關(guān)的回憶,在此刻猶如一部部發(fā)黃的舊電影,在江一眠腦海里緩慢而溫暖地播放著。

    八歲的秦汐——

    “你好江管家,我叫秦汐,爸爸說讓我別欺負你。你放心,我不僅不會欺負你,也不會讓哥哥們欺負你的。”

    “江管家,快來吃巧克力,這是外公從國外帶回來的,可好吃啦!”

    九歲的秦汐——

    “江管家,我哥是不是又欺負你了?他那張嘴就是欠!你就在這兒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把他揪過來跟你道歉!”

    十六歲的秦汐——

    “對不起啊,我哥那人就是脾氣臭,你別放在心上啊。”

    “放心,我回頭替你教訓他。”

    “江管家你暫時別回來,家門口現(xiàn)在被記者堵了,你要是回來就跟送死沒區(qū)別,千萬別回來啊!”

    “江管家,你在哪兒?怎么這么晚了還沒回來?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沒接,看到回我。”

    “江管家你別跟我這么客氣,你知道的,這個家里,我就樂意跟你說話。”

    “我不走。萬一他又掐你怎么辦?”

    “為什么非要走啊?就不能不走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江管家,你能不能告訴我?”

    “江管家,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你去了傅先生那里,要是被欺負了,再也沒人護著你了,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

    巨大的黑色帷幕落下,腦海里的舊電影也逐漸隱去。

    江一眠此行,只是作為一名觀眾,來看一場秦汐領舞的芭蕾舞劇。

    兩個小時的芭蕾舞劇落下帷幕后,他也該和臺下所有聽眾一樣,轉(zhuǎn)身離場。

    和傅承焰走出巴黎歌劇院的時候,夜色正濃。

    江一眠最后看了一眼劇院門口,然后被傅承焰擁著走向來往的人潮里。

    他腦海里還浮現(xiàn)著秦汐身著潔白芭蕾舞裙,在臺上翩翩起舞,像一只高貴美麗的白天鵝。

    江一眠很喜歡這個版本的《天鵝湖》。

    不論秦汐恨不恨他,他都希望秦汐能像劇中的公主奧杰塔一樣,永遠美麗善良,永遠被人深深地愛著。

    *

    那天夜里,江一眠睡不著。

    傅承焰陪他驅(qū)車三百里,去了諾曼底的埃特爾塔,一個坐落在大西洋唇邊的海濱小城。

    一面是山崖峭壁,一面是無盡海域。

    江一眠立在黑夜中的山崖邊,山崖下相連的巖石猶如一顆大樹扎進了海里。

    傅承焰從后面把他整個身體擁入懷里,不發(fā)一語,安靜地陪他吹風。

    凌晨四點的法國第一海岸線,浪花一遍遍拍打著巨大的黑色礁石,偶有落單的海鷗飛過,啼叫幾聲,又快速隱入無邊夜色。

    “我是不是做錯了?”江一眠在風里問。

    “邪惡本該被正義制裁,壞人也理應繩之以法。”傅承焰嗓音溫柔,“你沒做錯。”

    “我不后悔對秦衛(wèi)國和秦霄所做的一切,那是他們罪有應得。”江一眠說,“可是秦汐……”

    “眠眠,秦汐對你是恨還是感激,我想,你應該問問她,讓她親口告訴你。”

    “不。”江一眠一口回絕,“我和她,還是別再見面的好。”

    “她最近沒和你聯(lián)系了?”傅承焰問。

    “嗯,很久了。”江一眠說,“之前不論是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她每周都會給我發(fā)微信或者打電話,跟我說她在學校的情況,也會分享她和母親的日常生活。”

    “可自從秦衛(wèi)國被執(zhí)行死刑后的那周開始,她就沒再跟我聯(lián)系過。”

    風大了,傅承焰抱他更緊,“你有主動聯(lián)系過她嗎?”

    江一眠背靠在他胸膛點頭,“我給她打過很多次電話,都沒接。”

    “所以,你趁著和我度蜜月的機會,來看看她,確認她是否安全?”傅承焰嗓音依舊溫和。

    “對不起,我……”

    “說什么呢?”傅承焰親吻江一眠頭頂?shù)陌l(fā),“不準跟我說對不起。”

    “不然,你知道的,我脾氣不好,但又拿你沒辦法。”他勾起笑意,嗓音溫柔又撩人,“所以,我生氣了就只能欺負你。毫不留情地——欺負你。”

    江一眠皺眉,心里的陰云被傅承焰的嬉皮笑臉驅(qū)散,“你真是……”

    他欲言又止。

    傅承焰把人轉(zhuǎn)過來,笑得吊兒郎當,“我怎么?”

    看著他笑,江一眠也忍不住跟著笑了下。

    不論何時何地,傅承焰總是擁有讓他笑的魔力。

    “好了寶貝兒,別亂想了。”傅承焰吻他的唇,淺嘗輒止。

    兩唇分開,傅承焰斂眸看他,大拇指撫上他在黑夜里泛著水光的唇,“你沒錯。我想,秦汐會理解的。”

    借著遠處燈塔的微光,江一眠在黑夜里看傅承焰背光的臉,指尖撫上他臉頰,一寸一寸描摹他硬朗的輪廓。

    “謝謝你,傅承焰。”

    傅承焰皺眉,“還叫我名字?”

    江一眠秒懂,忍不住笑,“別想我叫你老公。”

    “為什么?”

    “你每次都坑我。”

    “冤枉啊夫人,我哪有?”

    “還不承認?”

    “我沒有,怎么承認?”

    “昨夜叫了你老公,你折騰我到幾點,你心里沒數(shù)?”

    “沒數(shù)。”

    “我不跟你說了,懶得費精神。”

    “別啊夫人,我錯了,我認錯,你別生氣。”

    ……

    太陽從海面上緩緩升起,紅色日光鋪在無垠的海面,粼粼波光溫柔地映著山崖邊相擁的兩個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天鵝湖》芭蕾舞劇大團圓版本,是1950年馬林斯基劇院新版。

    1950年前蘇聯(lián)芭蕾編導康斯坦丁·謝爾蓋耶夫為馬林斯基劇院打造了全新的《天鵝湖》,將它改成了大團圓結(jié)局。這個版本至今仍在上演:王子和魔王展開殊死決斗,王子扯下魔王的翅膀,獲得勝利。魔王在掙扎中死去。奧杰塔變回了人類,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個結(jié)局應該是小伙伴們最為熟悉的,它為國內(nèi)和俄羅斯的大部分芭蕾舞團采用。

    關(guān)于山崖邊的巖石像一棵大樹來源于,《惡之花》的作者波德萊爾,他這樣描繪埃特爾塔海岸的: 一棵樹的巨大分枝從懸崖高處伸展下來, 欲向海底扎根。

    第127章 番外:羅馬

    結(jié)束巴黎之旅, 第二站江一眠和傅承焰去了意大利。

    上次來意大利是在國家大劇院參加交響音樂會,演出結(jié)束后兩人就直接回國了。

    這次來意大利,他們?nèi)チ朔鹆_倫薩和威尼斯, 夏季是意大利的旅游旺季, 兩人走過人山人海,最后決定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科莫湖小住幾天。

    從科莫鎮(zhèn)乘船出發(fā),抵達貝拉焦小鎮(zhèn), 兩人在這座山美水美的湖邊小鎮(zhèn)安定下來。

    當?shù)鼐用袷譄崆楹每停?江一眠還在受邀參加的節(jié)日慶典中替小鎮(zhèn)居民們演奏了幾首曲子作為答謝。

    居民們得知他是之前在國家大劇院一曲成名的年輕鋼琴家,整個小鎮(zhèn)都沸騰了。

    只過了幾天歲月靜好的日子,面對頻頻來訪的小鎮(zhèn)居民,兩人只好提前去往下一站。

    下一站是意大利紅酒之王的產(chǎn)區(qū), 皮埃蒙特。

    在皮埃蒙特待的最后一天,兩人在一家大型酒莊的私人影院里看了電影《羅馬假日》。

    接著下一站就去了永恒之城,羅馬。

    傅承焰在當?shù)刈饬艘惠vVespa, 就像電影里喬載著公主安妮一樣,他載著江一眠穿梭在羅馬的大街小巷。

    傅承焰當初在國外生活多年,對很多國家和城市都很熟悉。

    所以他一邊單手騎車, 一邊抬手指著路旁的建筑,跟江一眠講他們此時路過的是什么地方, 有什么故事和歷史。

    江一眠就環(huán)住他的腰, 把臉貼在他溫熱的后背,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細細地聽他說著話。

    傍晚時分,傅承焰牽著江一眠的手從天主教圣三一教堂出來, 腳下就是電影里公主安妮吃冰激凌的西班牙廣場。

    傅承焰緊扣江一眠的掌心, 在寬闊的石階上緩步往下走。

    電影里的浪漫仿佛照進了現(xiàn)實。

    “前幾年意大利政府出臺了一項政策, 禁止游客坐在石階上吃東西,違者罰款250歐。”傅承焰把墨鏡推到頭上,一邊走一邊說。

    “為什么?”江一眠不解。

    “因為以前這石階上全是躺著坐著吃冰激凌的情侶,還有在這兒聚餐,彈唱,賴著不走的。他們可能不知道,這鈣華石的石階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傅承焰笑著說。

    “原來如此。”江一眠看向電影里安妮公主吃冰激凌的位置,他抬手指了指,“是那兒對嗎?喬看著安妮吃冰激凌的地方。”

    傅承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嗯。”

    “我們過去。”江一眠拉著他,腳下步伐輕快起來。

    傅承焰笑著跟上,“慢點兒寶貝兒。”

    走到石階旁的護欄邊,江一眠就停住了。

    他看向廣場上的破船噴泉,就站在安妮站過的位置。

    而傅承焰在他身后看他。

    “這里真美。”江一眠不禁感嘆,“真的好浪漫。”

    他回頭看向傅承焰,恰好撞到傅承焰看他的目光,即使兩人已經(jīng)是很親密的關(guān)系了,還是在一瞬間怦然心動。

    江一眠紅著臉轉(zhuǎn)回身體,“我們在這兒看會兒夕陽吧。”

    傅承焰身體貼上他后背,圈住人,在他耳邊溫柔應聲,“好。都聽夫人的。”

    兩人就那樣相擁著,站在西班牙廣場上的石階上,享受著愛意流淌的每一分每一秒,時光在柔情蜜意里走得很慢很慢。

    直到看完落日,傅承焰才繞到他跟前蹲下,“上來。”

    “你這是做什么?”江一眠沒動,看了看周圍來往的行人,“快起來,我能走,不用你背。”

    “站了這么久,肯定累了。快上來,我背你去吃冰激凌。”

    “不用了,這么多人。”

    “不是吧?這也害羞?”

    “不是害羞,是感覺影響不好。”

    “你再不上來,我可就親你了。”傅承焰威脅,“正好讓我看看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江一眠抿了抿唇,他知道傅承焰一向說得出做得到。本來兩人就因為出眾的外型很惹眼了,周圍的行人總是會向他們投來目光,要是在這兒接吻……

    江一眠不敢想,他還是不太習慣在很多人面前和傅承焰親熱。婚禮上被傅承焰吻,儀式都結(jié)束很久了他還臉紅發(fā)燙,何況是在這兒……

    “行。不上來是吧?”

    傅承焰正要起身,江一眠的身體貼了下來。

    “抱緊我。”傅承焰說。

    江一眠沒動。

    傅承焰沒再說話,起身時一個踉蹌腳下不可控地加速,江一眠瞬間抱緊了人。

    傅承焰勾唇,摟緊他雙腿,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了長階。

    到達廣場,江一眠還心有余悸,“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承焰嬉皮笑臉,“抱歉夫人,腳麻了。”

    “腳麻了還不快放我下來。扭到腳沒有?”江一眠擔心他,掙扎著要下來。

    傅承焰一邊佯裝埋怨,一邊卻摟得人更緊,“誰讓你遲遲不上來?”

    “我……”

    “下次我蹲下,你就趕緊上來。”傅承焰打斷他,“知道了嗎?”

    江一眠沒回答,反而一臉擔憂,“你的腳真沒事嗎?”

    “我問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

    傅承焰笑,“這就對了。”

    他背著人往廣場一旁的冰激凌店走去,兩人說話聲越來越遠。

    “你的腳真的沒事嗎?”

    “沒事。”

    “你放我下來,我看看。”

    “不放。”

    “我就看一眼。”

    “讓你看一眼,我豈不是露餡了?”

    “傅承焰!你又忽悠我!”

    “說多少次了,叫老公。”

    “不叫。”

    “啊……”

    “你怎么了?”

    “腳疼。”

    “你別想再忽悠我,這次我不會信了。”

    “夫人,我真疼。”

    “那你還背著我干什么?還不快放我下來!”

    “我逗你的。”

    “傅承焰!”

    ……

    *

    那夜,江一眠吃了一只奶香濃郁的Gelato。是電影里,安妮公主吃的同款意大利手工冰激凌。

    味道綿軟入口即化,很好吃。

    他本來還想再吃一只的,傅承焰說他胃不好,只準吃一只。

    兩人在夜色里往前走,見江一眠頻頻回頭看冰激凌店,傅承焰問,“真有那么好吃?”

    江一眠回答,“嗯,真的。剛剛讓你吃你不吃,現(xiàn)在錯過了。”

    “我不愛吃這玩意兒。”傅承焰看著人,“但是你說好吃,我突然也想吃了。”

    “那我們回去買?”

    “不用。”傅承焰笑,“我嘗下味道就行。”

    話音一落,沒等江一眠反應過來,就被傅承焰一把按在巴洛克風格的墻上,舌尖撬開唇齒,傅承焰如愿嘗到了Gelato的味道。

    夜里來往的人還是很多,但這個墻角剛好背著路燈的燈光。江一眠心如擂鼓,雙手緊緊攥著,羞恥感從腳底一路往上蔓延。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怕被人看見。明明這個位置,別人應該看不見,可他就是羞到緊張。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年,第一次被暗戀的人按在墻上接吻一般。

    意識到江一眠呼吸有些困難,薄唇放過他的唇,“放松。”傅承焰溫聲安撫。

    幾秒后,他又重新吻住江一眠的唇。

    待他呼吸急促起來,傅承焰又一次放開他的唇。

    “別怕,沒人看得見。”低沉的嗓音蠱惑著江一眠身上的每一根神經(jīng)。

    傅承焰嘴唇再次湊到他唇邊,輕柔觸碰,“我們再來一次,好嗎?”

    溫柔又強勢的吻再次落了下來,任憑江一眠此刻仍舊有些羞恥感,但在愛人這樣三番四次的撩撥之下,已然情動。

    腿軟。

    傅承焰適時撈住他的腰。

    吻開始激烈起來。

    江一眠也開始熱烈地回應。

    這個夜晚,風都是甜的。

    情。欲在那個背光的角落里放縱又克制,江一眠襯衫扣子已經(jīng)開到第三顆。

    傅承焰擋著人,細細品嘗他鎖。骨和胸。膛。

    在江一眠異常難耐之時,他停了下來,一顆一顆幫江一眠扣上扣子。

    “忍一忍,我們?nèi)ゾ频辍!?br />
    說著他扣完最后一顆扣子,一把將人攔腰抱起,去了最近的哥特式酒店。

    進入酒店套房,傅承焰一腳帶上門,將懷里的人直接壓在玄關(guān)。

    襯衫被扯散,密集的吻落在江一眠身上,他呼吸大亂,胸。膛劇烈起伏。

    整個人被傅承焰架在腰上,極致纏。綿。

    這個柔情蜜意的深夜,異域風情的客廳里,江一眠不時坐在單人咖啡桌上,不時撐在木質(zhì)酒柜上,不時陷進沙發(fā)里,不時胸。膛緊貼墻壁,最后被抱進臥室壓。入柔軟的大床里。

    江一眠從未如此愉。悅,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夜似乎與以往那些夜晚都不一樣。傅承焰好像越發(fā)了解他的身。體和需。求了。而他自己,好像也是。

    微亮的天光透過高大的尖拱形窗戶照進屋里,繪有圣經(jīng)圖案的彩色花窗玻璃顯得朦朧氤氳,江一眠背靠玻璃,腳掌踩在傅承焰肩頭,仰頭吐著熱氣。

    直到天色完全亮起來,他才被傅承焰擁著,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和傅承焰沒有去酒店,而是在那個背光的墻角,他翻來覆去,被傅承焰嘗了個干干凈凈。

    翌日,江一眠從傅承焰懷里醒來,想起這個夢,臉頰瞬間燒得通紅。

    傅承焰瞇著眼看他,“你臉怎么這么紅?”

    江一眠翻過身,背對著他,心虛得不敢說話。

    “我的寶貝夫人,”傅承焰拖著寵溺的尾音,從后面貼緊他,抱住他,曖昧耳語,“這都多少回了?你怎么還這么害羞?”

    江一眠仍舊不說話,光。滑白。皙的身。體也開始燙了起來。

    傅承焰感受到他體溫的變化,突然擔心起來,連忙抬手摸他額頭,“還好,沒發(fā)燒。”

    “不過,身。體怎么這么燙?”傅承焰又摸了摸他的胸。膛,也很燙,“是不是我昨晚太過分了?”

    傅承焰立馬坐起來,“我去叫醫(yī)生。”

    他正要下床,江一眠拉住了他的手,終于出聲,“……不用。我沒事,我就是……做了個夢。”

    傅承焰瞬間明白過來,傾身把人壓。住,笑得不懷好意,“夫人說說,做了個什么夢?”

    作者有話要說:

    寶子們,求求收藏一下專欄,你們每一個作收都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啵啵啵~比心~

    羅馬之行來源于電影《羅馬假日》。

    禁止游客在西班牙廣場的石階上吃東西,是真的,意大利政府真的出臺了這個政策。

    《羅馬假日》是1953年由美國派拉蒙公司拍攝的浪漫愛情片,故事講述了一位歐洲某公國的公主安妮與一個美國記者喬之間在意大利羅馬一天之內(nèi)發(fā)生的浪漫故事。

    影片由格利高里·派克和奧黛麗·赫本聯(lián)袂主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為好萊塢黑白電影的經(jīng)典之作。奧黛麗·赫本也因該片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第128章 番外:克羅地亞

    “……你別問了。”江一眠偏過頭不看他。

    傅承焰欺至他耳邊, 低笑了下,“你不說,我可瞎猜了啊?”

    溫熱氣息緩緩淌過江一眠發(fā)紅的耳廓, 他聽見傅承焰壓低聲音說, “眠眠,你做春。夢了。”

    “沒有。”江一眠快速否認,臉卻更燙了。

    “在哪里做的?”傅承焰還不饒人。

    “沒有。你別問了。”江一眠艱難翻了個身, 把臉埋進枕頭里。

    “在婚房里?”

    “……”

    “還是在祖宅的閣樓上?”

    “……”

    傅承焰貼下去, 下巴擱在他光潔的肩上,“該不會是在昨晚……”

    江一眠慌忙側(cè)身捂住他的嘴,“你有完沒完!”

    “好好好,我不猜了。”傅承焰在他掌心嗡嗡說話。

    熱意噴灑在掌心, 江一眠只覺一陣酥。麻,立馬收回了手。

    然后把人從自己身上推開,蒙頭躲進被子里, 藏了個嚴嚴實實。

    *

    結(jié)束羅馬的旅程后,兩人去了離羅馬五百多公里的米蘭看秀,接著又去了匈牙利位于多瑙河畔的布達佩斯, 巴拉頓湖區(qū)的溫泉浴場,古老的埃格爾城堡。

    途徑“地中海明珠”克羅地亞, 金色日光灑落在海上, 湛藍海面碎金浮動,江一眠和傅承焰漫步在海灘,趁著日落之前,牽手走完杜布羅夫尼克老城綿延在海岸線上的舊城墻。

    夜里, 老城廣場上有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街頭藝人在彈鋼琴。老人的琴聲歷經(jīng)歲月的沉淀, 琴聲鏗鏘沉重情緒濃烈, 江一眠不自覺被這琴聲吸引。

    他走過去,撥開人群,才發(fā)現(xiàn)坐在人群中彈奏的老人沒有雙腿。

    周圍的人都是當?shù)鼐用瘢麄冇每肆_地亞語在琴聲中小聲交談。聽不懂,但似乎在討論老人。能從他們的神情中看出,他們對老人有種莫名的敬重。

    一曲奏罷,老人看向密集的人群,視線最終停留在這個異國年輕人身上。隨后,他布滿皺紋和全白絡腮胡的臉上揚起了一個溫和友善的笑容。

    或許是優(yōu)秀的鋼琴手之間有某種共鳴。他目光落在江一眠垂在身側(cè)的手,只短暫幾秒后,就抬頭看向江一眠的眼睛,用英語說道,“年輕人,能邀請你與我合奏一曲嗎?”

    江一眠微怔,周圍的人也紛紛朝他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但他很快恢復了平靜的神色,回頭跟身后的傅承焰說了幾句話,然后就被這無法言說的默契驅(qū)使著走向老人。

    走近后,老人問他,“來旅行的吧?”

    江一眠點頭。

    “遠來是客,你來點一首曲子吧。”老人笑著說。

    江一眠微微頷首,禮貌道,“謝謝。那就《克羅地亞狂想曲》,您覺得怎么樣?”

    老人一口答應,隨即又說,“抱歉,我沒有多余的凳子。”

    江一眠笑笑,“沒事,我站著就行。”

    周圍的議論聲大了起來,人們紛紛期待著這個異國來的年輕人究竟會彈出怎樣的琴聲,畢竟這位歷戰(zhàn)老兵可是自戰(zhàn)后開始,每天晚上就在這廣場彈琴,風雨無阻。

    他的琴聲感染著當?shù)鼐用瘢呀?jīng)數(shù)十年了。

    “好,那我們開始吧。”老人看向他說。

    江一眠朝他點頭示意。

    老人收回目光,專注到琴鍵上。

    他抬起右手,江一眠也微傾身子,抬起右手。

    兩人指尖一齊觸鍵,幾乎完美的默契下,明快的前奏從琴鍵上雀躍而出。

    兩種旋律,一強一弱,如回音般交織縈繞。

    明快的前奏過后,琴聲漸強,音色開始沉重。

    老人和江一眠同時抬起左手,再一次默契觸鍵,四手聯(lián)彈,瞬間將琴聲推入激昂的高潮。

    兩種風格迥異的旋律強節(jié)奏地交相呼應,反復奏響的和弦三音,讓周遭的人們切身感受到了戰(zhàn)爭的緊張感和絕望感,幾十年前戰(zhàn)火中的克羅地亞瞬間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

    硝煙,瓦礫,風聲,哭聲。

    黑沉的天空下,槍林彈雨,殘垣斷壁,血映海面。

    人群中有人開始抹淚,有年長者克制不住哭出了聲。那些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的人,才更能聽懂這首曲子中的殘忍和絕望。

    高潮之后,老人和江一眠同時收起左手,琴聲一轉(zhuǎn),恢復短暫的明快。

    單手彈奏的兩人依然默契十足,旋律回到最初的一強一弱。

    很快又是四手聯(lián)彈,將琴聲和情緒繼續(xù)推入下一次高潮,在再次反復奏響的和弦三音之下,這一次,兩人于絕望中奏出了鏗鏘和希望。

    激昂亢奮的琴聲在兩人雙手猛烈擊奏兩聲后戛然而止。

    三分半鐘的《克羅地亞狂想曲》演奏完畢。

    周遭掌聲雷動。

    江一眠直起身,下意識看向人群中的挺拔男人,傅承焰正和所有人一樣,熱烈鼓掌。他眸色深情迷醉,又交織著憂傷和亢奮,顯而易見地,剛剛也被愛人的琴聲深深觸動過。

    江一眠收回視線,看向老人,這才發(fā)現(xiàn)老人早已熱淚盈眶。

    他知道,以老人的年紀,一定經(jīng)歷過克羅地亞戰(zhàn)爭,說不定他這雙腿就是在戰(zhàn)爭中失去的。

    此時,江一眠不知道說什么,也或許無聲才是最好的安慰。所以他只是安靜站在老人身旁,等待著他穩(wěn)定情緒后,再和他道別。

    掌聲久久不歇,直到老人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雙手示意,掌聲才停了下來。

    老人挺起胸膛,高昂起頭顱,聲音鏗鏘有力,用克羅地亞語說著,“這位年輕人沒經(jīng)歷過殘酷的戰(zhàn)爭,他的琴聲里卻也擁有著堅不可摧的力量,那力量是希望,他把希望彈奏得鏗鏘有力,沖破絕望奏出曙光!”

    “我見過成千上萬個家庭支離破碎,我參與了那段黑暗籠罩光明的歲月,時至今日我依舊深深地愧疚著,難以安眠。但我從不后悔,因為那是為了國家而戰(zhàn)斗!也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擁有自由和希望!”

    掌聲再次熱烈響起。

    老人在如雷的掌聲中轉(zhuǎn)向江一眠,與他激動握手。

    江一眠雖然聽不懂老人剛剛說了什么,但看著他此刻激動的笑容,想來他琴聲里沉重的心結(jié)已經(jīng)釋然。

    最初在廣場上,江一眠為什么會被老人的琴聲吸引,他原本還以為只是因為那種沉重的歲月感。

    直到剛才與老人合奏一曲,他才明白,老人沉重的琴聲里藏著多年的愧疚,在奏響《克羅地亞狂想曲》時,再也藏不住,奔涌而出。

    江一眠想,他的愧疚應該是源自于那場殘酷的克羅地亞戰(zhàn)爭,他或許是對戰(zhàn)爭中去世的家人和親朋好友心懷愧疚。

    江一眠任老人握著手,直到掌聲結(jié)束。

    他笑著說,“合作愉快。”

    老人這才不好意思地松開了手,也用英文說,“合作愉快。”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再見。”江一眠朝他微微躬身,行了個禮。

    老人眼中有一絲不舍,“再見。”

    看著江一眠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老人大喊一聲,“歡迎再來克羅地亞!”

    江一眠挽住傅承焰的胳膊,在人群里回頭笑著說,“一定!”

    *

    蜜月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奧地利。

    兩人去了各種巴洛克風格和哥特式的大教堂,參觀了建于十八世紀的美泉宮,最后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聽了一場音樂會。

    聽完音樂會,兩人在維也納住了幾天,就結(jié)束了旅程。

    機場貴賓候機室里,謝昀打來電話,江一眠一滑開接聽鍵,就聽到他咋咋呼呼的聲音。

    “江一眠,你又霸屏了!你說你,度個蜜月,人都在國外,卻把國內(nèi)的各大媒體平臺霸屏了!牛還得是你牛!”

    “你在說什么?”江一眠皺眉,“說重點。”

    “我給你發(fā)的微信你沒看?”

    “沒看,沒空。”

    “你看看你,你自己說,你出國這些日子,我給你發(fā)了多少微信?”謝昀開始抱怨,“你是一條沒回我啊,真夠可以的!我看你是就知道和你男人整天快活,都忘了我這個朋友了!”

    沙發(fā)里,傅承焰坐在江一眠身旁看報,聞言故意輕咳兩聲。

    “我操!傅先生在旁邊你怎么不早說?”謝昀驚慌道,“掛了掛了,當我剛才啥也沒說啊,我溜了!哦對了,記得看微信啊!你火爆了!”

    說完,電話被謝昀匆匆掛斷。

    江一眠無奈笑了下,然后打開微信。

    謝昀的未讀消息,43條。

    他有時候真挺服謝昀,太話癆了,一天不說話仿佛渾身不舒服。

    江一眠笑著搖搖頭,點開對話框。

    最近一條消息是轉(zhuǎn)發(fā)的一條視頻。

    江一眠掃了一眼標題——

    #史上最具感染力的四手聯(lián)彈

    噱頭很足。

    他大概猜到了,應該是那天在杜布羅夫尼克老城的廣場上,與那位老人合奏《克羅地亞狂想曲》時,人群中有國內(nèi)的游客,對方拍下了視頻,然后發(fā)到了網(wǎng)上。

    江一眠對這種利用噱頭博取流量的視頻不是很感興趣,但謝昀催促的聲音又出現(xiàn)在腦海里,他還是點了進去。

    視頻里是一個外國男人在用流利的中文解說這段合奏。

    江一眠看下去才知道,這個男人是克羅地亞人,在燕城音樂大學留學。

    視頻很快解說完畢,最后江一眠又看到老人用克羅地亞語神情激動地說著話。

    男人在他說完后,開始翻譯,“這位年輕人沒經(jīng)歷過殘酷的戰(zhàn)爭,他的琴聲……”

    “我見過成千上萬個家庭支離破碎,我參與了那段黑暗籠罩光明的歲月,時至今日我依舊深深地愧疚著,難以安眠。但我從不后悔,因為那是為了國家而戰(zhàn)斗!也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擁有自由和希望!”

    江一眠在聽到這話時,內(nèi)心深深觸動。

    原來老人的愧疚不是對家人和朋友,而是因為他是一名克羅地亞軍人,曾在戰(zhàn)爭中浴血奮戰(zhàn)時,讓無數(shù)家庭毀滅。

    江一眠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擊中。

    察覺出江一眠因為那個視頻情緒不太好,傅承焰沒說什么,只是用薄毯裹住他的身體,然后把人攬在肩頭靠著。

    因為傅承焰知道,這是一個契機。

    一個能讓江一眠想通,從愧疚和自責中走出來的絕佳機會。

    只要給他一點時間就好。

    江一眠枕在傅承焰肩上,閉上眼,腦海里全是那天在廣場上老人面向人群說話的畫面。

    他說,他讓無數(shù)家庭支離破碎,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擁有自由和希望。

    那段話不停地在江一眠耳畔響起,仿佛老人就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吶喊著。

    不知過了多久,江一眠睜開了眼。

    兀自喃喃地說了句,“謝謝您。”

    一旁戴著墨鏡假裝睡著的傅承焰,唇角輕輕勾起。

    在江一眠坐直身子時,他迅速收了笑意。

    空調(diào)開得很足,江一眠取下身上的薄毯,輕輕蓋到傅承焰身上。

    然后環(huán)住傅承焰的腰,重新靠在他肩頭。

    開始回憶這一生和秦非秦汐兩兄妹的所有過往。

    傅承焰?zhèn)冗^身,順手將身上的薄毯重新裹住江一眠的身體,然后攬著人在他額發(fā)上輕輕一吻,溫聲道,“我不冷。”

    作者有話要說:

    《克羅地亞狂想曲》出自專輯《The piano player》 2003 音軌號12,由作曲家Tonci Huljic(赫吉克)譜寫。由Maksim Mrvica(馬克西姆·姆爾維察)演奏。

    小聲說一句,很好聽很好聽。

    第129章 番外:我有事

    回國后, 江一眠和傅承焰先回莊園把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送給習雨。

    然后休息兩天倒了時差后,三人就帶上給傅家所有人的禮物去往祖宅。

    到了祖宅,車子還沒駛進門, 遠遠就看見五歲的小侄女在門口等著了。

    車子慢慢開過去, 小姑娘笑盈盈地在車門口守著,江一眠一下車,她就興奮地跳起來要禮物。

    傭人這才氣喘吁吁地追出來, 朝江一眠和傅承焰行禮后, 把小姑娘拉到一旁說,“小苗苗知道大少爺和少夫人要來宅子,起了個大早,早飯也不吃, 往門口跑十幾趟了。”

    傅妤也扶著傅顯霆出來接人,兩排傭人整齊地跟在兩人身后。

    司機老高下車,去往后面的七座商務車, 打開車門,兩名司機開始從后備箱把禮物盒都拎出來。

    江一眠示意老高把小苗苗的禮物拿過來。

    隨后傭人們上前有序地將所有東西拎進宅子。

    江一眠拿著比小苗苗還大的禮盒,蹲下來放在她跟前, 小苗苗連忙歡喜的扒拉著里面的東西,跟她一樣大的定制芭比娃娃, 好幾套漂亮的新裙子, 好幾盒巧克力,還有好多好多國內(nèi)沒有的新奇糖果。

    她費勁抱起一大盒巧克力,好不容易從禮盒里抱出來了,卻被江一眠“無情”搶走, “苗苗要乖乖吃飯, 吃了飯才有巧克力和糖果吃。不然, 這些都得沒收。”

    小苗苗嘟了嘟嘴,然后眼珠一轉(zhuǎn),在江一眠臉上用力親了一口。顧忌一旁的奶奶傅妤,她只敢眨眨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盯著江一眠,不敢說話。

    江一眠心中柔軟,正要把巧克力還給她,傅承焰走過來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他一手拎過江一眠手中的大禮盒,一手抱著小苗苗,語氣故作嚴厲,“撒嬌沒用。他心軟,我可不心軟。不吃飯,你信不信我把這禮物全扔了?”

    江一眠有些擔憂地跟在身后,“你別嚇著她。”

    果不其然,小苗苗被傅承焰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到,哇地一聲哭出來。

    小孩子哭起來,那聲音都能把房頂給掀了。

    兩人對哄孩子都沒經(jīng)驗,傅妤故意不管小孫女,在一旁和傅顯霆看著兩人手忙腳亂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

    最后還是習雨看不下去了,把孩子抱過來哄好。

    傅顯霆咳嗽幾聲,適時說,“好了,都快進去吧。”

    一大家子這才熱熱鬧鬧地進了宅子。

    其實傅顯霆不像表面那樣淡定,他盼著兩人回來,盼好久了。要不是想著小兩口剛回國,需要休息倒時差,他恨不得一下飛機就把兩人叫到跟前來。

    所以家宴后,傅顯霆就把兩孩子叫進了書房,一下午喝茶聊天下棋斗書法,好不快活。

    而傅妤則拉著習雨參觀宅子,說說話。

    她早年因為參與集團事務,家族斗爭爆發(fā)時,他沒了丈夫,兒子和兒媳已經(jīng)脫離傅氏企業(yè),自立門戶。孩子們事業(yè)上都很忙,她就幫忙帶孫女,一直都挺孤單的。

    自從遇見習雨,兩人年紀差不多,說話又投機,簡直一見如故。

    一直到晚餐后三人離開祖宅,傅妤送到門口時都還在說,讓習雨沒事就過來祖宅小住。

    習雨也對傅妤的印象很不錯,連聲說好。

    *

    從祖宅回來,第二天一早,傅承焰上班后,江一眠就出門了。

    下午回來的時候,把習雨拉到客廳,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習雨被拉著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茶幾上系著粉色蝴蝶結(jié)包裝精美的禮盒,笑著問江一眠,“是什么啊?這么神秘。”

    江一眠把禮物推到她面前,也笑著說,“打開吧,您一定會喜歡的。”

    習雨一臉期待地開始拆禮物盒,解蝴蝶結(jié)的時候,禮盒似乎動了一下,她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便沒在意。

    等她完全把蝴蝶結(jié)解開,揭掉蓋子的那一瞬,一個毛茸茸的白腦袋就冒了出來。

    一只一個月大的布偶貓,兩只小手正扒著禮盒邊緣,用它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看著習雨。

    習雨驚喜得說不出話,她太喜歡這個小家伙了。

    小布偶歪了歪腦袋,朝她聲音軟軟地“喵”了一聲。

    習雨心都被萌化了,脫口而出一句,“藍藍……”

    其實上次傅承焰說母親可能是孤單了,那時候江一眠就想送她一只布偶貓。后來被母親催著去度蜜月,回來又是倒時差,又是家宴,一直沒機會挑。

    明天又要開學了,所以江一眠一早就開車出去,逛了很多家高檔寵物店,最終才挑到這只一定會讓母親驚喜的小布偶。

    小時候家里有只布偶,跟這只一樣,也是白色毛發(fā),藍眼睛的藍山布偶貓。名字叫“藍藍”。

    那時候父親怨恨母親不告而別,對母親的一切都諱莫如深,所有和母親有關(guān)的東西都燒光了。

    要不是藍藍是個活物,想必也早被父親一把火燒了。

    母親走后,藍藍一直都是奶奶在養(yǎng),所以江一眠一開始并不知道藍藍的來歷。

    他后來才知道藍藍是父親送給母親的第一個生日禮物,名字還是父親起的。

    那都是四歲時奶奶去世前要把藍藍托付給他時,告訴他的。

    后來沒過多久奶奶就去世了,七歲的藍藍也離家出走了,再也沒回來。

    “寧寧,謝謝你。”習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把小布偶從禮盒里撈出來,抱進懷里,激動又開心地說,“我很喜歡這個驚喜,謝謝……”

    *

    江一眠如今是享譽世界的鋼琴家,所以開學后在學校里時常被同學們堵住簽名。

    甚至還有其他學校的學生也混進來,專門蹲他要簽名。

    江一眠脾氣好,每次都挨個簽完才會走。

    為此,傅承焰一度很頭疼,于是謝昀又干起了老本行。高強度黏著江一眠,把人照顧得周周到到,比保鏢還敬業(yè)。

    身邊有個兇巴巴的“惡人”,江一眠清凈許多。

    這天江一眠下課從教學樓出來,有個女同學背著包抱著書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謝昀追上來時,二話不說就把人攔住,“有病?跟蹤狂?”

    江一眠聽到謝昀的聲音回頭看去,謝昀連忙咳嗽兩聲,換了客氣點兒的語氣。

    “同學,要簽名找我預約,不過我勸你還是算了,得排到明年去了。”

    “我……我不是來要簽名的。”女同學抱著懷里的書小聲說。

    謝昀皺眉,“那你跟著人干嘛?”

    “我……”

    謝昀身量高,把女同學完全擋住了。

    江一眠走近之后,才看清人,“佟敏?”

    “江……”習慣讓佟敏差點喊出江管家,但想到這個稱呼已經(jīng)不合適了,她連忙換了個稱呼,“江同學。”

    謝昀指著人轉(zhuǎn)向江一眠,“這跟蹤狂你認識?”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謝昀連忙改口,“這位同學你認識?”

    “嗯,認識。”江一眠說。

    “江同學,我不是跟蹤狂,”佟敏小聲解釋,“我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

    “我知道。”江一眠目光溫和地看著人,“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你奶奶,父親和母親,還好嗎?”

    “我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奶奶身體還好,只是……”

    謝昀時刻謹記傅承焰交給他的任務,插嘴道,“這你啥時候認識的?在哪兒認識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一眠目光轉(zhuǎn)向他,“說起來,還是因為你,我們才得以認識。”

    “我?”謝昀指著自己,一臉不可思議,“我都不認識她啊,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那佟鑫你有印象嗎?”江一眠說。

    謝昀反應了會兒,“誰啊?”

    “一名建材送樣員,曾就職于津海項目。”江一眠淡淡道。

    謝昀對不重要的人和事從不浪費精神,江一眠這樣提醒,他才從腦子里翻出了這么個事兒。人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事兒記得。

    謝昀點頭,“我想起來了,我確實認識這么個人,那她姓佟,所以她……”

    “她是佟鑫的女兒。”江一眠說。

    謝昀拳頭掩唇尷尬地咳嗽兩聲,然后默默退到一旁,不再打擾兩人說話。

    “他是?”佟敏不確定地問。

    江一眠岔開話題,“不管他,說說你的事。”

    一年多了,他們在同一所學校,佟敏卻始終沒來找過他。如今來找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或者是她解決不了的事。

    雖然直覺告訴佟敏,等在一旁的那個兇巴巴的人可能就是當初害父親丟掉工作的謝家小少爺,但江一眠轉(zhuǎn)移了話題,她也不好再糾纏著問。

    便直說了自己來找他的目的,“江同學,”她把懷里的書抱得更緊,猶豫了幾秒,“求你再幫幫我父親,他,他快不行了。”說著她就落下淚來。

    江一眠神情凝重,摸出方巾遞給她,“怎么回事?”

    他確實沒想到是這么大的事。

    佟敏接過方巾,開始訴說,“一年多前,你從津城離開后,我們聽了你的話開了個小飯館謀生,結(jié)果一直被人騷擾。后來飯館開不下去了,父親就去碼頭做上下貨的體力活兒。但沒多久,又有人找上了父親,對他一陣拳打腳踢。害他住院三個月,又丟了工作。”她泣不成聲。

    “你們沒報警?”江一眠問。

    “報了。當初有人頻頻來店里騷擾的時候,父親就報過警了。但警察帶走一個,又來一個,太多人了,輪著日子來。那時候我就感覺是背后一直有人在控制那些人,那些人都是津城當?shù)氐牡仄α髅ィ咀ゲ煌辍K院髞砦覀兏纱嗑完P(guān)了鋪子。直到前不久秦霄被捕,警方叫我們?nèi)ヤ浛诠C實了我的猜想。一切都是秦霄干的!”

    佟敏恨恨地說,“他被抓了又怎樣!父親被他們打得肝臟破裂,出院后身體時常疼痛,如今病情日漸惡化,已經(jīng)快不行了!醫(yī)生說……說……”她一手緊緊抱著書,一手用方巾頻頻抹著眼淚。

    “說什么?”

    “說……只能進行換肝手術(shù),不然就沒得救了。可家里沒錢。江同學,我求求你,再幫幫我父親。欠你的錢,以后我會還給你的。我明年夏天就畢業(yè)了,我不讀研了,我會盡快參加工作還你錢的。”

    說著佟敏就要跪下來,江一眠一把扶住了她。

    溫柔而篤定,“放心,書你繼續(xù)念,你父親也不會有事。”

    秦霄會這樣對佟鑫,一定是因為當初他在建材的事上處處碰壁,所以拿佟鑫撒氣。讓那些名單上的人去了津城,控制當?shù)氐牡仄α髅ィ瑢■螌嵤┍┝Α?br />
    類似這樣的事件,江一眠也是前世去了傅家仔細回想這一生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別說涉黑涉暴,恐怕故意殺人這樣的事,前世秦霄也做了。

    他早該想到的。

    當初判決下來,說秦霄除了縱火罪和殺人未遂罪之外,還有涉黑涉暴,當時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江一眠忙演出又忙婚禮,沒去關(guān)注具體細節(jié)。

    不曾想,涉黑涉暴的受害者,竟是佟鑫一家。

    “你父親如今在津城還是燕城的醫(yī)院?”江一眠問。

    佟敏還在抹淚,抽泣道,“在津城第一人民醫(yī)院,我今天已經(jīng)跟學校請了長假。想著如果你答應幫忙,我正好可以回去照顧父親,準備手術(shù)的事。如果你不答應,我就回去好好陪著他,陪他走完最后的路。”她剛剛抹掉了淚水,此刻眼中又洶涌起來。方巾已經(jīng)濕透。

    江一眠看向一旁的謝昀,示意他。

    謝昀忙摸出自己的方巾,遞過來。

    江一眠接過干凈的方巾再次遞給佟敏,“別擔心,現(xiàn)在沒事了。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麻煩,早點告訴我,好嗎?”

    佟敏心下萬分感激,抽泣著連連點頭。

    這天之后,江一眠就安排謝昀送佟敏回津城,全權(quán)處理佟鑫手術(shù)一事。

    謝昀清楚江一眠的用意,而且他在知道這一切后,心里也是自責的。如果當初不是他利用佟鑫對津海項目的建材做手腳,佟鑫也不會失去工作,秦霄更不會去報復他們家。

    不論佟鑫一家原不原諒他,他都應該去認錯,去幫他們渡過難關(guān)。

    自謝昀離開后,江一眠身邊又熱鬧起來,傅承焰再忙也不得不抽空來學校把自己的寶貝夫人護著。

    這天晚上,兩人剛從一堆學生里出來,一踏出校門口,又被校外一群人圍住了。

    要簽名的,拍照的,還有違背上司忠告偷偷來采訪的記者。

    看著江一眠明明很累了,還在微笑簽名,微笑回答記者的問題,傅承焰瞬間脾氣來了,把江一眠之前說的話全部拋之腦后。

    他暴躁撥開人群,一把將被圍在中間的江一眠攔腰抱起,上車,關(guān)門,一腳油門到底。

    離燕大老遠之后,他才放緩車速。

    江一眠看著人,無奈嘆了口氣,“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沒事。”

    傅承焰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重重點了點腕表,“你五點半放學,現(xiàn)在十一點,你跟我說沒事?”

    江一眠確實很累,他頭靠在副駕椅背上,開口都慢了一步,還沒提上力氣,傅承焰又說道,“天天如此,這樣下去,你有沒有事我不知道,我肯定有事。所以我就是為了我自己,也絕不可能讓他們再這樣放肆下去。”

    傅承焰暴躁撥通藍牙電話,吳巡秒接,“先生。”

    “樂橙娛樂,處理一下。”

    吳巡秒懂,立馬應是。

    一定是這家娛樂公司管不住底下的新人娛記,在沒有得到先生采訪許可的情況下,違背上級命令私自去學校接觸了夫人。

    畢竟各大媒體平臺的負責人都很清楚,夫人的所有采訪和報道,都是要經(jīng)過先生許可才能進行和發(fā)布的。

    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他們也不敢跟傅先生對著干。

    自那晚以后,江一眠在學校還是會被人圍著要簽名,但只是偶爾。而且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絕不在下午放學后堵人。

    至于非采訪時間的記者和狗仔,他再也沒見到過。

    第130章 番外:聊什么

    周六。

    江一眠被生物鐘叫醒。

    黑夜里, 他伸出胳膊,摸索幾下摸到床頭柜上的手機,瞇眼看了下時間, 4:38。

    手機突然被一只大手奪去, 隨手扔在了被子上。然后他的手也被捉進了被子里,反扣在后腰。

    傅承焰扣著他的腰和手往懷里一帶,兩人身體緊緊相貼。

    “不準起這么早。”低沉慵懶的嗓音在江一眠頭頂響起。

    “我就看下時間。”他把頭埋在傅承焰胸膛, 輕聲說。

    “看時間也不準。”

    “我習慣了。”

    傅承焰閉著眼吻他發(fā)頂, “這個習慣不好,以后戒了。”

    “生物鐘不太好調(diào)整,我盡量,好嗎?”江一眠仰頭親傅承焰下巴。

    傅承焰疼惜地吻了下他的唇, “眠眠,我希望你以后都不用早起,不用精確計劃行程, 不用把任何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

    “這些就讓我來操心,一切有我安排。而你只需輕松地享受生活,永遠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 一生無憂地待在我身邊。”

    沒等他回答,傅承焰又吻了吻他的唇, 問, “可以做到嗎?”

    江一眠回吻了下他的唇,輕聲說,“好,我答應你。”

    得到允諾, 傅承焰開始溫柔地吻他。

    許久之后。

    糾。纏的唇。舌分開, 江一眠呼吸亂了, 在黑夜里仰起脖子,任他逐寸逐寸地吻。

    扣在后。腰的手沒被松開,傅承焰就勢撈住他的腰,翻。身控住人。

    黑夜里,傅承焰無聲笑了下,捉住他另一只手,將他雙手都扣在后。腰。

    江一眠腰。腹劇烈起。伏,從脖頸一路往下到腰。腹的冰涼觸感,蠱惑般挑動他情。絲,身。體早已烈。火燎原。

    雙手被扣住,身。體在壓。制下被極盡撩。撥,欲。望反而更濃烈。

    一聲輕呼,抵死纏。綿。

    明明是黑夜,江一眠眼前卻一陣白一陣黑。

    “傅承焰……”意亂情迷之下,他低喚著愛人的名字。

    “嗯。”傅承焰氣息粗。重,“寶貝兒,叫老公。”

    “……老公。”

    *

    江一眠再次醒來,已經(jīng)十點半。

    他習慣性伸手摸身旁的位置,還有溫度。

    江一眠拉過被子蒙住頭,整個人側(cè)身移到傅承焰睡過的位置,呼吸著傅承焰的氣息。

    他現(xiàn)在真的幸福死了。

    江一眠蜷縮在被子里笑出了聲。

    叮鈴鈴——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江一眠掀開被子,拿過早已被傅承焰放回床頭的手機,靠坐在床頭,滑開接聽鍵。

    “佟鑫手術(shù)很成功,昨晚一點下的手術(shù)臺。太晚我怕打擾你們,就沒給你打電話。”電話里傳來謝昀的聲音。

    “嗯,那就好。”江一眠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謝昀聽出來了,“你不會還沒起床吧?傅先生還在你旁邊?”

    “沒有,我起了。他不在。”

    “不在?”謝昀壞笑,“我說,你現(xiàn)在起床起得越來越晚,這性。福指數(shù)很高嘛。”

    江一眠不自覺地彎起唇角,“你別瞎猜。”

    “哎我一直都很好奇,以前那些人爆出來的關(guān)于傅先生如何威猛如何厲害的新聞,是不是真的?”謝昀繼續(xù)八卦。

    “假的。”

    “?我操!”謝昀大驚,“傅先生不行?”

    “……我是說,爆料的那些人其實根本就不了解他,關(guān)于那方面都是為了博流量胡說的。”

    謝昀反應了會兒,“懂了。傅先生沒和其他人做過,就只和你做了。”

    但他想知道的是這個嗎?

    他想知道的是傅先生厲不厲害!

    所以謝昀轉(zhuǎn)而又壞笑著問,“所以你男人到底威不威猛?厲不厲害?行不行?”

    江一眠羞澀地笑著,“你怎么這么八卦?”

    “你別轉(zhuǎn)移話題,你倒是說啊,到底威不威猛?厲不厲害?行不行?”

    江一眠笑著輕咬下唇,沒回答。

    “哎你急死我了,我這該死的好奇心!江一眠,咱倆是不是好兄弟?”

    江一眠松開下唇,“他……很威猛,很厲害,很行。”

    “那這么說,那些新聞也沒說錯?”

    “他其實……比那些新聞上說的,更厲害。”

    “我去,那你性。福死了!虧我剛才還替你委屈。我還在想傅先生要是不行,你這輩子不就太慘了?而你凄慘的一輩子,我還出了很大的力。我這豈不成了親手把你送到傅先生身邊守活寡的罪魁禍首了嗎?差點想扇自己幾巴掌,還好還好,這下我放心了。”

    江一眠笑,“那你倒是扇啊,我聽聽聲兒。”

    “我這不是促成美事了嗎?簡直是良緣佳話,我為啥要扇自己?”

    江一眠笑了他一會兒,然后說,“你一天操心這些做什么?操心點正經(jīng)事吧。”

    謝昀本想再為自己辯解幾句,但他也知道江一眠什么意思。

    他確實該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事。

    便嘆了口氣說,“我倒是一直都在操心這事,為了這事,我是整夜整夜地睡不著。還把頭發(fā)給染黑了,免得讓人覺得我不成熟。可你猜我家姐姐說什么?”

    江一眠配合地問,“說什么?”

    “我家姐姐說,她還沒談夠戀愛,還不想結(jié)婚。她說結(jié)婚了就要生孩子,我說全憑她意思,一輩子不生都可以。她偏不干,說要過夠二人世界了再結(jié)婚。我尋思,結(jié)婚了不也是過二人世界嗎?這兩者有啥區(qū)別?”

    “不過我也做好心理準備了,等多久我也得等不是?誰讓我非她不可呢?我現(xiàn)在就是下定決心,要跟傅先生一樣,成熟,穩(wěn)重,體貼,全方位照顧她關(guān)心她暖她,把她寵得暈頭轉(zhuǎn)向,我就不信她不淪陷在我的溫柔鄉(xiāng)!”

    江一眠笑罵他,“榆木腦袋。”

    “你啥意思啊?罵我?”

    “夸你。”

    “這是夸我?你夸我什么了?”

    “夸你傻人有傻福。”江一眠笑得更大聲了。

    “哎不帶你這樣欺負人的啊,你要是知道她什么意思,你就告訴我。哥們這段時間快被折磨瘋了。我特么好想娶,她偏偏死活不嫁。”

    其實江一眠對林蕎的了解并不深。

    前世他剛從外地替秦霄辦事回來,就接到秦霄讓他出國救人的命令。

    所以江一眠第一次看到她,就是照片里她笑意溫柔,站姿優(yōu)雅,溫婉長卷發(fā)披在肩頭的動人模樣。

    可那時候江一眠只有惡心,因為秦霄趁著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和一個陌生女人訂婚了。

    沒等他開口問為什么,秦霄又甩給他一張照片,讓他就算是死也要把人帶回來。

    那時江一眠心碎至極,他拒絕前往救人。秦霄硬的不行來軟的,他哄騙江一眠說,沒有林蕎他就完了,和林蕎聯(lián)姻只是為了解決目前的困境,他走投無路了才會選擇聯(lián)姻這條路。還說他和林蕎商量好了,婚后各過各的,彼此不干涉各自的私生活。他也不會碰她。

    后來江一眠在國外見到林蕎,得知她真的不愛秦霄,只是迫于家族壓力才訂婚,她會出現(xiàn)在國外的地下賭場,也是她想逃避聯(lián)姻做出的過激行為。

    其實一直到這一世,江一眠得知林蕎是他表姐的時候,他依然是恨林蕎的。畢竟他前世失去雙腿,也和林蕎有關(guān)。

    直到秦霄被判刑,那些只有代號的人也被公開判決,從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里,江一眠認出了一個中年光頭男人。

    是當初在地下賭場里叫囂得最兇,也是最終砍掉他雙腿的人。

    那一刻江一眠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秦霄的圈套。他一早就知道林蕎因為不想聯(lián)姻跑到了國外,故意讓賭場下套讓林蕎輸錢,好不容易贏一把還陷害她出老千,所以就扣著人放話出去要砍她手腳。一是為了嚇唬林蕎,然后秦霄派人來救她,讓她心存感激不再抗拒聯(lián)姻。二是為了順理成章解決身為情人的江一眠。

    果然如秦霄所愿,后來林蕎嫁給了他,江一眠也失去了雙腿被他丟出別墅。

    “哎你怎么不說話了?”謝昀問,“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一眠回神,“我可能知道一些,但不多。”

    “一些也行啊,總比我這無頭蒼蠅好。”謝昀急切道,“你快說說,我都愁死了。”

    江一眠回想前世在地下賭場見到林蕎的樣子,和照片上踩著高跟身穿禮裙高貴優(yōu)雅的她不一樣。

    賭場里她扎著高馬尾,鬢邊編了三條小辮,化著張揚的濃妝,身穿皮衣短褲高筒馬丁靴,即使被兩名高大的男人狼狽地按在賭桌上,卻依舊面不改色,一身反骨。

    “你怎么又不說話了?快說啊?沒信號了嗎?喂?喂?”

    江一眠輕呼一口氣,不自覺握緊手機邊緣,緩緩開口,“表姐是林家長女,林瀾離家多年,她自然是犧牲了太多自己的時間和青春才成了如今林家端方優(yōu)雅高不可攀的大小姐。她雖看上去溫婉動人知性成熟,其實她性格上應該是比較強勢,甚至是叛逆的。而且,她心里或許還住了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這個小女孩兒,還很酷。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不太能。”

    “把你那一頭紅發(fā)染回來。”江一眠說。

    謝昀跳腳,“為什么?我就是為了讓她覺得我成熟了,可以承擔家庭責任了,才染黑的。這要再搞成紅色,她短時間內(nèi)更不可能嫁我了!你是不是耍我啊!”

    “我什么時候耍過你?”

    謝昀冷靜下來想了想,“好像沒有。”

    “那不就對了。”江一眠說,“聽我的,把頭發(fā)染回來,也別整天西裝革履。就跟以前你做二世祖的時候一樣,皮衣皮褲,泡吧騎車。”

    謝昀正要說話,江一眠又說,“但有一點,你別亂搞關(guān)系,做這一切都得帶上她。”

    謝昀激動大喊,“我當然不會亂搞了!我對我家姐姐的心可是日月昭昭天地可鑒!”

    江一眠笑,“行了,你是發(fā)誓發(fā)多了,都形成條件反射了吧?”

    謝昀假咳兩聲,不答反問,“這樣真的有用?”

    “有用。”江一眠說,“一個月,沒用你來揍我。”

    “別逗了,我他媽揍得過你?”

    “我讓你三招?”

    “三招哪夠?二十招。”

    “別得寸進尺。”

    “那十九招。”

    兩人嬉笑著討價還價,傅承焰端著早餐,推門而入。

    江一眠連忙慌亂地轉(zhuǎn)過身子,背對傅承焰,捂著手機低聲說,“好了他來了,我不跟你說了。”

    正要掛電話,手機就被傅承焰抽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還在計時的通話時間,37分58秒,37分59秒,……

    他收回視線,將手機隨手往后一扔,精準落進不遠處的沙發(fā)里。

    然后雙手撐在江一眠身。體兩側(cè),欺身把人鎖在床頭,“眠眠,在聊什么?聊這么久,還聊得這么開心。”他面上笑著,嗓音卻低沉危險。

    “……沒什么,就是聊謝昀和表姐結(jié)婚的事。”江一眠下意識心虛,光著的遍布曖。昧痕跡的身子緩緩往被子里滑。

    “就這個?”傅承焰瞇起桃花眼,明顯不信,“還聊了什么?”

    “還聊了……”江一眠抓緊被子,更心虛了。

    畢竟他除了聊謝昀和林蕎的事,還聊了……

    “傅先生,我們還聊了您威不威猛厲不厲害行不行!”謝昀的聲音在沙發(fā)里大聲插嘴。

    這屋里太安靜,盡管沒開免提,兩人依然聽得一清二楚。

    江一眠正要解釋,就聽得傅承焰問,“那眠眠是怎么說的?”

    “他說……”沙發(fā)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閉嘴!”傅承焰目光危險地看著身下人低喝,“謝昀,你再偷聽,燕城就不必回來了。”

    沙發(fā)里手機屏幕上的通話立馬斷開,很快就熄了屏幕。

    “眠眠,你說,剛剛是怎么說的?”傅承焰笑眼彎彎地溫聲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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