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王樹是南方植物, 將種子親手栽入土?xí)r,玄旸不確定它在東方能否生根發(fā)芽。
春日萬物萌生,這么好的時節(jié), 它的嫩芽總該鉆出泥土, 沐浴于陽光下吧。
三顆王樹種子,最終僅一顆在春雨中萌發(fā)。
棠花落的宅院有仆人照料院中的花草, 但如果他們的國君離開宮城,前來棠花落暫住時, 小小的王樹樹苗總是會得到國君的特別照顧,親自澆水, 貓腰拔除它周邊生長的雜草, 悉心呵護(hù)。
宅院里的仆人都知道這是一株珍貴的南方植物,是國君的寶貝。
從春至夏, 它長高了不少,有繁茂的葉子,瘦長的枝干,仆人圍在它身旁,談?wù)撨@棵植物會不會開花, 能不能結(jié)果。
它開的花會像海棠一樣美麗嗎?
花有沒有香氣?
它的果實能吃嗎?
好吃嗎?
這得是多年以后的事, 如今尚小, 等長大后才會將鮮花開滿枝頭。
秋葉紛飛時, 宅院里的仆人聽聞國君派遣去南方的工匠已經(jīng)返回,工匠們在南方學(xué)會不少新技能, 工匠的北歸使國君大為欣喜, 他召集人手對棠花落的宅院進(jìn)行修繕。
仿佛有什么尊客即將到訪這里似的, 所以主人精心布置居所。
冬日來臨,國君時常返回棠花落, 他擔(dān)心雪花凍傷王樹樹苗,讓人在樹苗上方搭一個小棚子。
有仆人聲稱曾看見國君對樹苗說著聽不懂的話語,也許是地中語,也許是南方話,國君以前是一位旅人,他哪的話都會說。
這一年玄夷城的雪不大,落在王樹上方的小木棚上,很快融化為水。
細(xì)雪綿綿,玄旸在棠花落的宅院居住數(shù)日,享受久違的清閑時光,他在宮城總是不停地接見他人,事務(wù)繁忙,待在棠花落這棟古老的宅院里,仿佛將自己藏進(jìn)山野中,有滿山遍野的海棠樹做為屏障,這里是他閑居的地方,外人不會冒然闖入。
宅院的仆人想起國君秋時命人將屋舍里里外外修葺一番,他們還以為會有尊客到訪。
直到整個冬日結(jié)束,都沒有客人來訪,國君佇立庭院,形只影單。
春日燦爛,海棠花開,棠花落美若仙境。
種在庭院中的王樹苗比前年長高許多,分出枝椏,葉片碧綠油亮。
玄旸沒有空閑回來照顧王樹,更別談到棠花落賞花,他在宮城里,正坐在大殿上,聽文邑使臣向他講述地中的戰(zhàn)事,烽火四起,地中打成一片,唯有文邑不受戰(zhàn)爭影響,文邑很強(qiáng)大,但還沒能力一統(tǒng)地中。
“帝徵說地中東邊的戰(zhàn)事多與岱夷相關(guān),地中與岱夷兩族在此處雜居,歷來爭奪不休,又說若是有一位岱夷話事人在,與他聯(lián)手調(diào)解兩族間的紛爭,將是一件大善事!”
文邑的使者文質(zhì)彬彬,言語優(yōu)雅,他年齡很輕,不是玄旸以前的舊相識,而是新生一輩,文邑真是人才濟(jì)濟(jì)。
“沒那么容易,岱夷并不存在什么話事人,你應(yīng)該聽說過‘岱夷九種,各有君長’,誰都不服誰。”玄旸神情淡定,言語多少帶點調(diào)侃,他發(fā)髻上插著一件玉簪,那玉簪的簪挺翠綠呈竹節(jié)造型,簪首呈扇形,由西離白玉制成,簪首上鑲嵌著兩枚圓潤的綠松石片,簪首鏤空,鏤空部分組成的形狀便是岱夷神徽。
這是一件王器,唯有國君才能佩戴。
精美絕倫,工藝極為高超。
鏤雕綠松石玉簪總計兩件,它們由岱夷技藝最精湛的玉匠花費數(shù)年制作而成,一件上面有神徽是王器,在玄旸手中,一件沒有神徽,被玄旸贈予青南。
本就是玄夷君及其配偶才能佩戴的禮玉。
文邑使者留意到玄夷君笑時上揚的眉梢,烏黑的鬢發(fā),與及頭戴綴有綠松石片的發(fā)冠,與及發(fā)髻上那件巧奪天工的玉簪。
玄夷君的尊貴與顯赫還體現(xiàn)在他的項飾、腕飾、腰飾、華美的王服上。
由美玉、綠松石、海貝、吉金、瑪瑙、水晶、珍珠等等材質(zhì)構(gòu)成的裝飾,都彰顯出玄夷王在岱夷諸君中特殊的地位。
他掌控四方物資的輸出與輸入,他能調(diào)和四方。
“帝徵與我說玄夷君能當(dāng)那位話事人,所以派遣我前往玄夷國,我這一路東行,路過數(shù)座城,就屬玄夷國的城最大,且最為富有。”使者身體前傾,他的話不像在恭維,真心實意。
玄旸把一只手臂搭在大腿上,隨意松弛,他笑語:“帝徵真得這么說?他自己都管不住東邊那堆好戰(zhàn)的部族,居然以為我能管得住,他總是喜歡干費勁又遭人埋怨的事,還要把我也拉進(jìn)去。”
聽來似乎在抱怨,文邑使者謹(jǐn)慎地抬起頭,表情專注,隨后玄夷君說的話讓他舒了一口氣:“你回去告訴文邑王,他若是能說服東邊的地中部族,并率領(lǐng)他們來穎水舉行盟會,我會勸說大岱城的玄鳥上使當(dāng)岱夷的話事人。”
仍是令人難以移開目光的笑容,親和又帶著些許戲意:“我看文邑王這事多半搞不成,要真是成了,我親自去大岱城幫他游說。怎樣,這下你可以安心回去交付了吧。”
文邑的使者立即起身,恭敬地行了個禮,欣喜道:“我這就回去稟告帝徵。”
“不必那么著急,休息幾日不耽誤事,我還要問你文邑的事,聽說你們帝子娶妻了?”
玄旸那口吻就像在話家常。
直到文邑使者離開玄夷城后,才想明白為什么玄夷君給他的感覺那么熟悉,因為他與帝徵有許多相似的地方。
玄旸時常要接見使者,這些使者來自各地,代表不同的利益,有不同的訴求,有時不同城主派來的使者,他們的訴求還會相互抵牾。
玄旸處理事情很快,不管是接見使者,還是處理國中事務(wù),一般來說,重要的使者他都會親自接見,而國中事務(wù)他更喜歡找到合適的人代他去打理,效率更高。
自從玄旸成為玄夷君,他在國中設(shè)置官職,有專門管農(nóng)耕的官,有專門管水利的官,有專門管作坊的官等等,他這人賞罰分明,而且相當(dāng)慷慨,人們在他手下做事一向很積極。
暮春時節(jié),玄旸在廣場上操練士兵,舉辦競技活動,他從青壯之中挑選出可用的人才,這些青壯來自岱夷各個部族,甚至還有幾個地中族人。
大岱城的九神使受邀前來參加盛會,他在勇士們的激烈比試中,在國君賞賜的來自四方的物品中,預(yù)見了日后玄夷城的強(qiáng)盛。
“玄旸,我還以為你這個國君是推辭不了,只得勉強(qiáng)當(dāng)當(dāng),如今看來,除去不娶妻外,你真是一位令人欽佩的玄夷王。”
阿九壓低聲音,話中帶著揶揄,想來面具下的表情也是。
“阿九,你身為玄鳥神殿的神使,不去管神明的事,倒管起我的閑事來?”玄旸說完話,示意侍從端來一杯美酒,他將那杯美酒遞到阿九面前。
別說閑話,喝酒。
阿九呷口酒,嘴角上揚,話他肯定要說:“我當(dāng)年在文邑,曾邀請覡鷺到大岱城作客,他應(yīng)諾了,我覺得他肯定會來。”
玄旸喃語,聲音溫柔:“他允諾的事,就會去做。”
“我聽玄邴說,你在棠花落的宅院里種下一棵南方佳木,看來你與覡鷺一直有聯(lián)系,當(dāng)然你去不了南方。一個逃避責(zé)任選擇四處游蕩的旅人,最終承擔(dān)起自己應(yīng)盡的職責(zé)成為一國之君,被囿于宮城中。果然再強(qiáng)大的人,也無法抵抗神明的安排。”
阿九嘴角的笑意不改,他多少有點幸災(zāi)樂禍,畢竟玄旸這家伙一直都是個肆意妄為的人,如今被責(zé)任困住,不能隨心所欲,必定很苦惱呢。
“我請你來,可不是為了聽你奚落我。”
凜冽的眼眸一瞪,阿九果斷閉嘴,低頭喝酒。
“知道,不就是為了穎水之盟。玄鳥上使跟我說,只要文邑王能將人召集起來,他可以為遷徙去地中的岱夷人走一趟,東君從不吝嗇將光芒照耀他的子民。”
看向廣場熱熱鬧鬧的場面,與及不時前來玄旸跟前敬酒的四方使者與岱夷臣民,阿九的目光挪回到玄旸身上,將他打量。
來時就發(fā)現(xiàn)玄色的禮服,縫綴綠松石的發(fā)冠,與及渾身上下的華麗飾物特別適合玄旸,莊穆而尊貴,英俊不失威嚴(yán),令人畏懼又使人感到親和,這家伙注定是一位王。
“你今年還沒有派遣使者前往南方吧,記得幫我捎句話,告訴覡鷺,我阿九不忘當(dāng)年之約,在大岱城候他。”
這時,一群勇士舉酒上前,要向他們的國君敬酒,阿九留下這句話,便就起身離開。
見他與玄邴一家子寒暄,還將一件護(hù)身符掛在小玄霖身上,是贈予這個孩子的禮物。
阿九是如此聰慧的一個人,顯然意識到這個孩子極可能會成為玄旸的嗣子。
玄旸一輩子都不會娶妻,也不會有子嗣,他傾心覡鷺,兩人之間應(yīng)該有某種約定。
玄邴擔(dān)任虞官,負(fù)責(zé)管理林澤,輔佐玄旸,他早已摒棄酗酒的惡習(xí),做事兢兢業(yè)業(yè),他與妻子對阿九表達(dá)謝意。
夫妻兩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這一年,玄旸沒有派遣使者前往南方。
夏至剛過,一支來自南方的旅隊抵達(dá)玄夷城,率領(lǐng)旅隊的人是位羽人族巫祝,他頭戴白羽冠,身穿粹白絲袍,臉上罩著一張鷺鳥面具。
草木搖曳,水珠瑩瑩,他在雨后霽青的天空下出現(xiàn),宛如一只白鷺鳥。
郭城的門衛(wèi)疾馳,將消息通報宮城護(hù)衛(wèi),這個消息如同風(fēng)般迅速,被帶入宮城,傳達(dá)給宮城的主人——國君玄旸。
任職卿士的麂子記得很清楚,那天他與玄邴都在場,玄旸正和稷官商量農(nóng)田灌溉的事情,護(hù)衛(wèi)進(jìn)來通報,說羽人族巫祝率領(lǐng)一支旅隊抵達(dá)玄夷城,正要進(jìn)城。
麂子大喜,說道:“可算來了!”
一回過神來,身邊哪還有玄旸的影子,他早就離開大殿,疾步如飛,稷官看得目瞪口呆,從沒見過國君這么激動,玄邴很淡定,對不知所措的稷官招手,說道:“就按你的提議執(zhí)行,國君昨日與我們探討過,他的想法也是這樣。”
“邴哥,我出去迎接旅隊。”
麂子匆匆與玄邴交代,他急著離開。
“去吧,你將那幾個能說羽人族話的工匠也喚上,玄夷城建城至今,還是第一次有南方的旅隊到來!”
玄邴很高興,這畢竟是一樁奇事。
自從玄旸治理玄夷城,類似的奇事已經(jīng)發(fā)生不少,玄夷城比以往任何時期都更繁榮、更熱鬧,四方之人前來拜訪,攜帶來四方之物,這里早晚會成為岱夷族最顯赫的一座城。
玄旸剛趕到宮城門口,就見到青南帶領(lǐng)旅隊穿行在通往宮城的筆直大道上,道路兩側(cè)全是人,仿佛全城的居民都從家里鉆出來,互相推擠,爭相觀看。
這支由南方人組成的旅隊,既有頭戴白羽冠的南方巫祝與他的隨從——頭插黑翎的少年烏慶(烏狶之子),也有戴朱羽冠的委麓人朱崗父子,還有不戴羽冠,穿著打扮十分華麗又怪異的魚埠人,除去巫祝和他的隨從外,旅隊成員全都攜帶著眾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南方物品。
玄夷城的居民仿佛是在過節(jié)般熱鬧,人們呼朋喚友,歡聲笑語。
旅隊再無法前行,被密密麻麻的圍觀人群擋住去路,忽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國君來了!
青南發(fā)現(xiàn)四周密麻的人群瞬間散開,人潮如蟻群般向兩側(cè)挪動,讓出一條寬敞的道來,在大道正前方是一位身穿玄色禮袍,頭戴華冠,腰佩美玉的高大男子,他杵在那兒,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竟像似不知所措。
哪曾見過他這幅呆傻的模樣。
自從兩人在大鷹城分離,距今四年有余,他仍是記憶中的模樣,歲月似乎無法在他身上刻下痕跡。
青南嘴角揚起,眼眸含笑,他緩緩朝玄旸走去,直走至他跟前,說道:“這身裝扮與你很合適。”
說的是羽人族語。
玄旸癡癡看著眼前人,目不轉(zhuǎn)睛,他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以往,他可是最會耍嘴皮子的人。
“玄旸,你仿佛在夢中。”
青南笑語,他碰了下玄旸的手,問道:“醒了嗎?”
玄旸扣住青南的手,用羽人族語一字一字說道:“青南,我夢見過你。”他低下頭,貼在青南耳邊低語:“不只一次,不過只有我倆,可沒有這么多人圍觀。”
低啞的笑聲,熟悉的嗓音,張揚的笑容。
“許多人在,莫胡言。”青南壓低聲音,聲音溫柔。
旅隊中的這些人都出自羽人族,此時全都好奇的打量這位玄夷城的王。
玄旸笑著執(zhí)住青南的手,他掃視旅隊中或陌生或熟悉的臉龐,他用羽人族語朗聲道:“玄夷人歷來以美酒款待遠(yuǎn)方來客,朱崗,你們不僅是遠(yuǎn)方之客,亦是我的故友,請隨我入宮城。”
“大家讓讓,不用爭著觀看,明日他們還在,會在這里住上一段時日!”麂子讓護(hù)衛(wèi)維持秩序,使旅隊的行進(jìn)之路暢通,他與旅隊成員待一起,和他們邊走邊談。
玄旸與青南并肩,兩人走在最前方,戴羽冠的南方巫祝有著修長優(yōu)雅的身姿,著王服的玄夷國君強(qiáng)健且高大,他們予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站在一起,又顯得很和諧。
國君舉辦豐盛的饗宴,招待眾多賓客,來參加宴飲的人既有南方旅隊全員,亦有玄夷城的權(quán)貴與及一些身份并不尊貴的匠人——他們都是曾經(jīng)協(xié)助營建麓邑的玄夷工匠。
人們在饗宴上歡歌,起舞,暢飲笑談,國君與南方巫祝坐在一起,他們時而和他人交談,時而互相低聲細(xì)語,國君那神態(tài)那語氣都是少見的溫和,任誰都能看出國君與南方巫祝有著極深的交情。
饗宴結(jié)束時,月亮已經(jīng)爬上樹梢,賓客散去,四周寂靜,唯有青南與玄旸作伴,他們朝玄旸的居室走去,一路聊著瑣事,侍從在旁舉燈照明。
他們有太多事想要說予對方知曉,在分離的這些年間,各自的生活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青南,這么說來那湖水的顏色倒是不多見,夏季要是在湖畔居住,白荻花開,鷺鳥飛舞,想來是個好去處。”
“你未曾去過麓邑,怎知靛湖白荻花開,鷺鳥飛舞?”
青南在交談中不知不覺邁入室門,也沒留意身旁執(zhí)燈的侍從轉(zhuǎn)身離開,他問出這一句話,忽然就被玄旸用力拽住,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瞬間就被挾至門后。
背部與墻面相撞,而玄旸宛如一塊石頭壓在身上,青南被制住,絲毫動彈不得,這家伙的手勁還是那么大。
沒等青南發(fā)聲,唇便被堵住,那是狂風(fēng)暴雨般的吻。
兩人狠狠親吻,都緊緊揪著對方的頭發(fā),互相糾纏在一起。
之前的淡定與平靜全都是虛假,不過是兩人有極好的自制力,表面風(fēng)平浪靜,內(nèi)心波濤洶涌。
玄旸咬著牙,在青南耳旁低語,嗓音沙啞:“我在道上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這么做!”
死死將對方抱住,仿佛要將這人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青南在饗宴上飲了點酒,不至于醉酒,但此時理智正在逐漸離他而去,他渾身發(fā)燙,低語:“門。”
門還開著。
他們擠在門后,在那逼仄的角落里根本放不開手腳。
玄旸揮動手臂,將門用力甩開,門關(guān)上的瞬間,那陣因房門擺動掀起的風(fēng)亦將室內(nèi)的燈火熄滅,瞬間周邊陷入昏暗之中。
沒有人敢打擾國君休息,國君的日常起居也不需要仆人伺候,這是一個隨心所欲的長夜。
凌晨時分,室內(nèi)的油燈亮起。
玄旸爬起身,坐在枕邊人身旁,他借著燈火端詳對方的睡臉,那是張疲憊的臉龐,因為極為倦乏而陷入昏睡。
撥開青南額頭的濕發(fā),玄旸低頭注視,額上的神徽已經(jīng)隨著時光淡去,模糊不清,他用指腹輕蹭眉宇,眉眼如畫的一張臉,多年來魂牽夢縈之人,此刻就在身旁。
有不真實之感,仿佛是一場美夢。
與青南分離的這些年間,他做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夢。
這當(dāng)然不是夢,自己身上有青南特有的鬯酒芬芳?xì)庀ⅲ鴤鬟f至肌膚的是真實的溫度。
這不是夢境。
玄旸就這么坐在一旁,低頭看著青南,他不舍得睡去,直到睡夢中的人微微皺起眉頭,伸出手似乎在找尋枕邊人,玄旸這才熄燈,在青南身邊臥下。
兩人交頸相枕,緊緊相擁,進(jìn)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