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接下來?的時光, 相?比于其?實就輕松很多。
陸北嶼漸漸地也不再把自己一個人悶在屋里，有時候會和他們一起約著去圖書館學習。
姜頌在化學方面還有些欠缺，大多時候, 陸北嶼在徐未來?和江澄橙走了之后?，還會再專門給姜頌做單獨輔導。
如果換做其?他, 姜頌巴不得和陸北嶼多相?處一會兒，可在化學上，她?只能搖頭晃腦, 唉聲嘆息, 恨不得光陰似箭。
眼瞅著做完一道題，看了看自己填的亂七八糟的答案, 全被打?上了紅叉，她?頓時泄了氣，肩膀一塌，整個人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 無精打?采地撇著嘴，單手撐著自己的臉，失去了活力勁兒。
陸北嶼在旁邊給她?講解, 一開始她?還好好豎起耳朵聽著, 到最后?，目光都?發?直了起來?, 不知道心思落哪兒開小差去了。
“姜頌。”
陸北嶼注意到旁邊的女孩一動不動，垂下眼皮來?, 面無表情地叫了聲。
姜頌立刻回神, 由于心虛, 說話幾乎是用氣音說著：“……對不起。”
說完以后?，她?抿了抿嘴巴, 眨著一張眼殷殷切切地朝旁邊的少年看過來?，神情還在掙扎：“有沒有那種?化學速成的辦法？”
陸北嶼挑眉，手中握著的筆順勢劃了一個漂亮的圈，點了點下巴，神情散漫：“有啊。”
姜頌眼一亮，開始摩拳擦掌：“什么啊，這次我保證立刻學會！”
少年看著她?那一股子上來?的興奮勁兒，扯唇笑了一下，寬闊的脊背后?仰，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倒也不用學。”他笑了下：“你現在閉上眼立刻夢一個就有了。”
說完后?還自顧自點了下頭：“還缺個枕頭，好睡一些。”
“……”
算了，她?就知道眼前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姜頌眉眼耷拉下來?，灰溜溜地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開口：“那我再堅持一會兒。”
似是自我安慰一般，她?又鍥而?不舍地扭過頭來?，看他：“你說我要是努力學了這么久，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怎么辦？”
陸北嶼將目光投過來?，在她?白凈的臉上兜了一圈，神情不變：“怎么可能？”
他語氣是那種?很平常的淡，就像在敘述一件很正?常的事。
“有沒有學到根本上只有自己知道，如果你感覺進步了，那就一定會進步。”
他挑眼朝她?睨來?，語氣張揚起來?：“聽過一句話沒？”
姜頌：“什么？”
少年沒有再懶散地靠在椅背上，而?是把清瘦的手臂搭在旁白的扶手上，身子朝她?壓下來?，一瞬間，英氣出眾的眉眼朝她?逼近過來?，嗓音仿佛也低了下來?，帶著少年獨特?清冽的音嗓，語氣諄諄，字字入耳。
“自助者天助也。”
“意思是，當你足夠努力，世界上的所有不公都?會為你讓路。”
姜頌對上他漆黑的目光，呼吸一頓，放慢了頻率，幾秒后?，她?忍不住輕輕開口問道。
“那你呢，也是這樣？”
陸北嶼目光下落，定格在女孩發?怔的臉上，腦海中浮現過他媽的話，點了下頭。
“當然?，只有往高走，才能給自己身邊人幸福的生活資本加碼。”
他目光緊緊落在姜頌身上，唇角動了動，最淺顯的那一句話并沒說出來?。
因為他不想讓她?，受半分?委屈。
姜頌抬起眼，眼中閃爍的星星點點的光芒落進少年的眼中，直直地望著他，直到她?倏地彎唇，柔軟一笑，嗓音堅定。
“可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前途始終在閃閃發?光。”
陸北嶼唇角一抿，目光發?深，胸腔里一直沉浮的心在這一刻如恒星一般，徹底定格在浩瀚的宇宙中。
陸北嶼剛想彎唇發?笑，抬起手去摸摸女孩毛茸茸的頭頂，可目光下撇，余光中里卻瞥見講到一半紅壓壓一點都?沒改的化學卷子上，當下嘴角的笑意一收，重新恢復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可以開始做題了。”
姜頌：“……”
她?憤憤地咬了下筆頭。
早晚有一天，
她?要把化學這個可惡的學科踩在腳底下！
物理萬歲！
所幸這段時間，姜頌就算再不滿，也對化學俯首稱臣，每天筆桿子轉的飛快，一大清早起來?就背上化學知識點，流程題還有元素題每天都?刷好幾十道。
寫完學校布置的作業，趁著離開學還有點時間，她?又去了趟書店，把市面上能買到的化學卷子都做了個遍。
記憶點的加深穩固，再加上大題量的高刷，讓姜頌進步的很快，做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卷子上出現的紅色叉號也越來?越少。
轉眼間，九月份高三開學。
還沒上課幾天，就進行了一場摸底考試。
不知是不是進入高三的緣故，這次模考完成績也出來?的很快。
在樓底下看著一大群人擠在成績榜那，江澄澄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難道就是高三生獨有的優待么？”
說完后?，見旁邊的人沒回音，一扭頭，才發?現姜頌躲在她?背后?，手捂著眼，一臉的緊張：“橙子橙子，你快幫我看看化學考的怎么樣？”
江澄澄納悶：“不是啊姜頌，之前也沒見你這么緊張化學成績啊？”
以前一發?下化學卷子來?，她?直接塞進桌兜里，要不是老師要講考卷，估計她?都?不會拿出來?，最后?說不定還會淪落到去墊桌腳的下場。
姜頌皺著一張臉：“那不是沒好好學么？”
可如今不一樣，她?為了這個破化學，學的整個暑假，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臉上的膠原蛋白好像都?流失了不少。
說多了全是淚。
她?深吸一口氣，還是沒有多大勇氣，只好不停地催促橙子：“你還是幫我去看看吧。”
江澄澄沒拒絕，拉著姜頌的手，擠在人旁邊，踮起腳尖，拉長脖子就是瞇著眼往里面瞅。
姜頌在后?面閉著眼，坐立不安：“怎么樣怎么樣？”
剛說完，就聽到旁邊的江澄澄發?出一聲抽氣聲：“不是吧。”
姜頌快著急死了，又偏偏沒那個膽子：“怎么了橙子？”
江澄澄整個人都?變得激動亢奮了起來?，轉過身來?，開始使勁搖晃姜頌的胳膊，恨不得高興地一蹦三尺高。
“姜頌！！！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名嗎？！”
姜頌被她?晃的腦袋發?暈，聲音都?抖了起來?：“多……多少名？”
“全校第十名！你和陸北嶼名次就差一名，我覺得你下次考試，就能超過他了！”
姜頌聽到這里，也不可置信地眼睛一瞪，扒開前面的人群，就是找自己的名字，當看到自己在陸北嶼屁股后?面跟著時，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這下好了。之前她?在物理上死死壓著他，這次輪到他壓她?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男生忽然?發?出一聲輕笑：“還挺猛。”
姜頌聞
聲看去，就看到高挑的少年抱著胳膊，懶洋洋地站在她?旁邊。
“陸北嶼？”
她?驚愕出聲。
他怎么在這兒？
徐未來?站陸北嶼旁邊，跟他勾肩搭背著，見她?傻乎乎地朝他倆看來?，忍不住笑了下，語氣多少也有點佩服。
“你這小吉祥物是真?吉祥。”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不光自己進步那么多，我也進步了。”
旁邊江澄澄也舉起來?，笑得賊歡：“嘿嘿我也進步了。”
被他們這么夸，姜頌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訕訕地摸了摸鼻頭：“其?實也不是因為我……”
她?想起什么，語氣一頓，隨后?唇角彎起，對上周圍人的目光，神色認真?起來?：“畢竟，自助者天助也嘛。”
說完后?，她?含笑的目光對上了旁邊少年人的眼。
少年的眼漆黑而?又澄凈，聽到她?的話，神情一怔，隨后?眉眼散開，無聲笑了下。
還挺會現學現賣。
偏偏徐未來?還帶了點開玩笑的意味：“不是我說，你就按這么猛的勁頭闖下去，不光是物理，我看總成績你都?能壓陸北嶼一頭。”
提到這里，姜頌反倒脊背一直，來?了底氣，眉眼都?飛揚了起來?，朝陸北嶼挑了下眉：“我覺得倒也不是不可能。”
陸北嶼倒是欣賞她?身上那股子勁兒，下巴一點，目光朝她?睨過來?：“行啊。”
徐未來?樂的看倆人火藥味十足：“這下有的看了。”
說完后?，他還不忘推了一下旁邊不知道想著什么的江澄澄：“誒橙子你說是不是？”
江澄澄剛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走神，隨后?慢慢笑起來?；“對。”
隨后?在沒人注意這邊后?，她?才無聲地發?出一句遺憾的嘆息。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姜頌過的還算風光無限。
因為一次性進步了一百多名，而?且還是前面的名次，直接被班主任點名夸獎，說要穩住這個成績，那全國前幾的學校是沒有問題的。
姜頌自然?高興。
那就意味著她?和陸北嶼考進一個大學的機會又大了很多。
而?且開學后?，就意味著她?能天天看到陸北嶼，也真?就開始踐行她?假期里對他說的那樣，開始正?兒八經地追他，一下課，有空閑時間，她?就從六班跑到三班。
久而?久之，三班的同?學們幾乎都?認識了姜頌，熟了起來?，知道她?追陸北嶼追的轟轟烈烈。
再加上她?性子鬧騰隨和，活潑開朗，和一般人都?能玩得來?，一見她?過來?，整個班級都?能熱鬧起來?。
有的人見她?過來?，還能開口調侃她?：“又來?找陸北嶼了啊……”
姜頌也不客氣，當下眉眼一彎，果斷地點了下頭，眼里亮晶晶的。
“對啊。”她?笑起來?：“他在哪里？”
有時候，還有人同?學遠遠看到姜頌過來?的身影，就站教室門口，朝著里頭在座位上坐著的少年喊道：“陸北嶼，你的小姜同?學又來?找你了？”
全班頓時發?出哄笑聲，還有幾句起哄的口哨聲。
陸北嶼手搭在書上，身形看似紋絲不動地坐在座位上，其?實耳朵都?豎了起來?，就等著姜頌清脆熟悉的嗓音自教室門口響起來?。
“陸北嶼在教室嗎？”
“在呢在呢，他專門等你呢——”
“我跟你說，他可是兩節課下了沒有動過，就等你過來?呢……”
“今天又給陸北嶼帶什么了？”
沒等那個同?學把姜頌手里面提的東西拿起來?看看，原本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的少年立刻起身，把袋子從他手里抽了出來?，冷冷淡淡撇他一眼，語氣輕哼。
“亂拿什么？”
男同?學：“……”
陸北嶼沒有當眾拆東西的想法，把袋子往桌兜里面一塞，姜頌就要功成身退的時候，結果就被他拉住手腕。
她?一愣，轉過頭去看。
就看見他抿了抿唇角，然?后?轉過身，從自己的書包里抽出了一個很大的袋子，然?后?遞給姜頌。
“給你的。”
他輕咳了聲，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瞟向別?處。
姜頌低頭，打?開袋子簡單翻看了下，就忍不住驚呼一聲。
“好多零食。”
陸北嶼神情盡量不變，語氣平靜：“嗯。”
“中午看你沒打?什么菜，可以放在教室慢慢吃。”
姜頌臉垮下來?：“可是我最近在減肥啊。”
陸北嶼：“沒事。”
他抬起頭，瞟了她?一眼，語氣很淡。
“買的都?是低脂的，熱量不高。”
在身后?原本看好戲的同?學已經聽不下去，一臉怨氣地轉過了身，開始仇視整個世界。
這踏馬究竟是誰追誰啊？
怎么，現在流行這一套？
雖然?銘志校風開明，但還是不允許學生談戀愛。不過陸北嶼和姜頌兩個人畢竟都?是俊男靚女，而?且成績還賊高，很多人倒也樂得其?成，看兩人在一起。
所以有時候要是正?好碰上老師在，兩個班的同?學也會提前打?招呼，給她?望風站點。
秘而?不宣，但默契十足。
只可惜這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定格在姜頌知道江澄澄要轉學離開的消息。
第42章 第42章
那是在開學兩?個月左右, 已經進入了秋天，風一吹過來，學校里的?落葉能被吹下來大半, 氣溫也在一點點變涼。
橙子離開學校的?那天，天氣并不好, 陰云密布，狂風而起，時刻有下暴風雨的?趨勢。
姜頌一開始在辦公室已經做好了江澄澄要離開的?心理準備, 可眼睜睜地看著她?跟著她?爸爸, 下了樓出了校門，她?還是忍不住紅著眼眶快步追了出去。
等她?追到校門口, 卻看到江澄澄已經彎腰坐進了她?爸的?白色小?轎車里面。
她?被攔在校門那，車子發動，沒辦法再往前追一步，只能站在原地無?聲哽咽了好幾?下, 莫大的?不舍和無?奈感將她?包圍。
姜頌知道，江澄澄這一走，可能一直到高考前, 她?和她?之間應該都不會再見面了。
可是她?真的?好不想, 好不想讓江澄橙走。
姜頌第一次覺得，大人真的?很討厭很討厭。
只因為他們個人無?法解決的?事?情, 哪怕很小?的?一件事?情，卻要連累甚至改變她?們的?大半個生活。
陸北嶼是這樣, 江澄橙也是這樣。
可是憑什么?呢？
為什么?只憑大人簡簡單單的?一個決定, 就?可以隨意主導改變孩子的?人生軌跡？
只因為他們年歲大, 人生閱歷多嗎？
可那樣做出來的?決定，對她?們來說是真的?正確的?嗎？
沒有人真正問過她?們的?意見, 也沒有人愿意認真聽一個孩子的?想法。
無?論她?們多么?在努力說著自己的?想法，大人只會說：“你們還小?，還不懂。”
于是，理所當然地剝奪了她?們做選擇的?機會。
姜頌再也不想像小?時候那樣，那么?快長?大了。
因為她?覺得，成人的?世界明明糟糕透了。
可是現在的?她?沒有能力去抵抗這一切，只能被動地去接受，去面對。
直到今天，姜頌才意識到。
人總是被迫長?大的?。
她?眼看著車子開的?越來越遠，胸腔里的?酸澀感再次如海潮般將她?淹沒，在辦公室被江澄澄安慰好的?情緒重新爆發出來。她?再也忍不住，扁著嘴巴，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通紅的?眼里掉落下來，用力握了一下拳，然后朝著車子離開的?方?向，兩?手舉起來，呈喇叭狀，對著車子離開的?方?向，使勁兒大喊了一聲。
“橙子，你一定要過的?好——好——的?！”
她?的?聲音很高，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現在姜頌唯一的?期望就?是。
希望橙子過得很好很好。
這樣她?才能真正地放心。
江澄澄也很難受，綁著安全帶坐在副駕駛上，聽到車后方?傳來姜頌的?聲音，她?猛地轉過身
去，從車窗探出身去，看到姜頌朝她?使勁揮了揮手，還在掉眼淚，她?終于也忍不住了，嘴角一扁，也跟著吧嗒吧嗒掉起眼淚，哽咽了好幾?下，但還是把住車窗，朝后高聲回道：“你快回去，馬上要下雨了！”
她?爸坐在駕駛位上，見江澄橙大半個身子都快伸出車窗，不由得皺了下眉：“這多危險！趕緊回來！”
然后就?把車窗升了上去。
江澄橙沒辦法，只好把身子收回來，但還是扯著安全帶，轉過身，戀戀不舍地從車窗里頭?去看外面的?姜頌。
就?在這時，天空“轟隆”一聲，巨大的?雷聲響起來。
緊接著，豆大的?雨珠從天上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視野一下子就?變得模糊了起來。
江澄橙著急了起來，轉過頭?對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說：“爸，下雨了，姜頌還在外面……”
“放心吧她?又不傻，下雨就?回去了，倒是你，馬上就?要去別的?城市了，收點心。”
旁邊的?父親絲毫沒有把江澄澄的?著急當成回事?，而是絮絮叨叨地說起她?接下來的?事?，江澄澄不作聲了，坐在副駕駛位上，低緊緊繃著唇，頭?垂的?越來越低，手握著安全帶的?勁兒也越來越大，都被它捏變形了，然后紅著眼圈，看向旁邊被雨打濕的?車窗。
希望姜頌那個笨蛋已經回去了。
而站在校門口的?姜頌，并沒有像江澄澄父親說的?那樣下了雨立刻回去，而是執著地看著車子一點點消失在她?的?視野里，好像這樣就?可以延遲江澄澄離開她?的?時間，嘴角使勁兒咬著，臉上濕潤一片，淚水和雨水早就?混成一片。
直到頭?頂上終于落下來一把傘，隨后，少年剛運動完難以壓制的劇烈的心跳聲和喘息聲落在了她?的?耳邊。
少年明明打著傘，可身上藍白相間的校服還是被雨淋濕了一大片，身形挺拔瘦長?，無?聲地佇立在女孩身邊。
很明顯，他是剛收到消息然后一路跑過來的?。
而與此同時，車子也終于消失在姜頌的?視野中，她?的?哽咽聲一下子加大了起來，混在雨聲中，卻一聲聲敲擊在少年的?心房上。
陸北嶼緊抿著唇，垂下漆黑的?眼眸，落在姜頌的?身上，嗓音有些啞，開口喊了她一聲：“姜頌。”
就?這一聲，徹底將姜頌所有情緒的決堤沖破。
她?瘦薄的?肩膀開始抖動，然后轉過身來，像是缺乏了所有保護的?小?動物一般，終于找到了依靠，耷拉著嘴角不停抽泣，直接抬腳，一股腦闖進了他的?懷里，手環過陸北嶼的?腰，腦袋低垂下來抵在他的?胸膛那，似是要把所有悲傷的?情緒全都宣泄出來。
“陸北嶼，橙……橙子她?走了嗚嗚嗚。”
她?不顧渾身的?狼狽，也沒有去管被雨水淋濕的?衣服還有粘在鬢角處的?濕發，只緊緊地拽著陸北嶼身后的?校服，紅著眼圈，反復重復著一句話。
陸北嶼低下頭?，發黑的?目光緊緊看著她?，唇角往回緊抿了下，喉嚨很干，胸腔里的?心在看到她?滿臉的?淚痕時猛地一抽，再就?是一下又一下的?悶疼。
他抬起來另一只空的?手，然后輕輕地放在女孩的?背上，帶了點安撫地拍了拍，像哄小?孩子一樣，說話時，嗓音不自主放軟下來，帶了點心疼。
“姜頌，沒事?的?，這只是暫時的?。”
姜頌不時抽噎著，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沙啞著嗓音，眼淚巴巴地抬起頭?來問他。
“你說……我和她?，還會見面嗎？”
陸北嶼毫不猶豫地點頭?，目光很緊地看著她?，嗓音很沉：“會。”
“那我們還會和之前那樣……好么?？”
“會。”
姜頌看著他沒有一點猶豫地點頭?，雖然心上受了點安慰，但還是沒忍不住用力抽噎了下，嗓音因為之前哭的?太用力說話時有一些抖。
“可我還是很難過，怎么?辦？”
從小?到大，姜頌沒有面臨過身邊最親的?人離開很久。
她?的?爸爸媽媽幾?乎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小?時候姜爸爸會出差幾?天，姜頌都受不住總是耍脾氣，哭著喊著要爸爸回來。
最后，姜爸爸只好在出差回來后給她?買一大堆吃的?，來安慰她?，并同時告訴她?。
“姜頌，人是不可能不面對分離的?。”
當時姜頌還很小?，聽到她?爸的?話，沒有想太多，只認真地抬起頭?，問他：“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呢？”
姜爸爸似是被她?這個單純的?問題給逗笑了：“當然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啊，首先生老病死這就?已經是一件沒有跨越的?事?情了，此次每個人的?人生那么?長?，每天會發生那么?多事?情，誰都沒有辦法保證能和誰一直在一塊。”
“那爸爸，你會和媽媽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姜爸爸聽到女兒這樣問，立刻挺直了身體。
挽救自己在女兒心中形象的?時候到了。
他輕咳了一聲：“那是當然了，爸爸愛你媽媽，也愛你，所以就?會想和你們一直待在一塊。”
姜頌立刻笑起來，眼都瞇起來，脆著嗓音無?比天真地說道：“那我以后也要和我愛的?人永永遠遠地在一塊。”
可惜，長?大以后，早就?事?與愿違。
陸北嶼聽到姜頌無?比難過的?聲音，抿了下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眉眼認真。
“姜頌，既然不想分開，那我們就?努力，努力讓這件事?不再發生。”
“分離不過是距離上的?無?限拉長?，可距離在人與人之間，比起其?他而言，反而是最容易克服的?一件事?。”
陸北嶼一手拿著傘，身子微微俯下，目光如落在雨傘上迸濺下來的?雨滴，清洌而又透徹地盯著面前的?女孩，嗓音微沉。
“如果想她?，那就?去見她?。”
姜頌抬起頭?，對上少年的?眼，有些發怔：“這樣真的?可以嗎？”
陸北嶼抬起手，微微撫住她?冰涼濕潤的?側臉，隨后點了下頭?，神色堅定：“能，有我在。”
姜頌直直地看向他，沒有了之前的?惶然和無?措，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安全踏實感。
隨后她?嘴巴控制不住地一扁，用力點了下頭?，回道：“好。”
那天，回去以后，姜頌因為淋了不少的?雨，盡管已經提前喝了藥預防，但或者因為情緒起伏太大，還是生了一場不小?的?病。
就?算病好了，來到學校，就?算徐未來想著花樣逗她?開心，心情也沒有多少好起來。
直到江澄澄在那邊安頓好，第一時間就?拿到了手機，給姜頌發了條消息。
那天，是姜頌心情最好的?一天，放學后，拿著手機，興高采烈地來找陸北嶼，因為跑的?太快，差點一頭?栽進他的?懷里。
“陸北嶼，橙子給我發消息了！！”
徐未來在陸北嶼旁邊跟著，聽到姜頌的?聲音，下意識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發現消息空空如也，不由得撇了撇嘴，又把手機揣進了兜里。
哼，感情就?記得姜頌她?一個人唄。
臭橙子。
第43章 第43章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 因為姜頌和江澄澄重新取得?了聯系，這幾天她的?情緒肉眼可見地好?轉了很多。
來學校以后，心情好?的?時候, 還能笑呵呵地招手跟同?學打招呼。
然后等晚上回去，寫完作?業后, 姜頌就連忙拿出手機和江澄澄聊天。
知?道?橙子在新的?城市里?過得?不錯，姜頌也慢慢安心了下來，開始專注于自?己的?生活和學業, 但和橙子的?聯系并沒有斷過。
秋去冬來, 進入高三，時間很緊張, 在繁重的?學業任務下，就像指縫間的?沙子怎么也抓不住，反而漏的?越來越快。
眨眼間，就到了隨著天氣漸漸轉涼, 氣溫也越來越低，下了課，大?部分同?學出去上完衛生間就趕緊回教室里?窩著,
冷風透過窗戶呼呼地往里?面穿, 同?學們已經有不少人穿上了厚外套。
而姜頌則高舉起自?己珍藏的?暖水袋，使勁踮著腳尖, 往那堆接熱水的?同?學里?面瞅著，神色有些焦急。
怎么還沒打完水啊……
后面也有人開始不停催促。
“哎你們前面的?人接完水沒？”
“這都要?上課了, 你們快點接啊……”
“你們別擠, 都燙手了……”
前面同?學不耐煩地轉頭對后頭的?人嚷嚷。
每到接水口, 就一片混亂，一不小心就容易起爭執。果不其然, 沒過幾秒，站在姜頌前面的?兩個男生吵了起來。
“你都在這里?接了五個杯子了，能不能講點道?德？”
“有本事你先來接水啊，我接幾個杯子關你什?么事……”
“我呸，后面這么多同?學都排著呢，霸占這么久，這個接水口是你的?了？”
“……”
眼瞅著兩個人越吵越兇，形式不對，就站在他倆后面的?姜頌生怕殃及池魚，連忙高聲勸阻。
“哎哎哎，這里?可不是你們吵架的?地方。”
她指了指樓道?，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暖水袋，朝他倆微笑：“要?吵出去吵，別占用?別人接水的?時間。”
在姜頌說完后，她身后還在排隊的?人也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就是，你倆可別再浪費時間了……”
“大?冬天的?，喝點熱水容易嗎……”
“……”
兩個男生聽到那些吐槽的?聲音，互相對視一眼，均板著一張臉，沒有再好?意思說話，別過頭，拿著水杯往人群外面走。
姜頌連忙捏著自?己的?暖水袋上前接去，可或許是后面有人出去，排的?隊有些亂，她被背后的?同?學撞了下，拿著暖水袋的?手晃了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眼瞅著滾燙的?開水就要?從?水口落下來，就在這時，一只溫熱寬大?的?手掌牢牢地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固定在接水口的?下方。
蒸騰的?水汽上升在冷空氣中，與姜頌說話時哈出的?熱氣融合在一起。
感受到手背的?溫度，她驚愕轉頭，在看?到男生熟悉的?面容時，她頓時喜上眉梢，笑得?彎眼。
“陸北嶼。”
陸北嶼表情懶懶的?低應了一聲，見她那么高興，眉眼下落，忍不住輕嗤了一聲：“差點被燙了，還那么高興？”
要?不是他出來上衛生間，往這邊瞟了一眼，就看?到她抱著個暖水袋像個小熊崽兒一樣在人群中拱來拱去，覺得?有些不太安全，不然她就被開水燙了。
姜頌轉過頭，看?著水上升的?高度，同?時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你在我怕什?么。”
陸北嶼聽到這句話，別有深意地撇了她一眼，隨后掀唇，清黑的?眉眼里?染了點笑意，嗓音隨意。
“也不知?道?是在夸誰。”
也挨不過姜頌這樣說，事實也正?是如此。陸北嶼長得?又高又瘦，往姜頌身后一站，站的?直挺而又修長，他要?是不動，其他人還真就擠不上來。
這段時間因為進入冬季的?緣故，陸北嶼并不喜歡太冷的?天，整個人容易變得?懨懨的?，目光都變得?懶散，只有在姜頌面前，他整個人才提起些勁兒來，跟個挺拔的?松竹一樣跟在女孩旁邊。
姜頌很快就把暖水袋灌滿，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原以為她會進教室，沒想到一轉身，就把自?己手里?面牢牢握著的?暖水袋遞給了身后的?男生，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臉，眼神有些飄忽。
“那個……這個送你。”
這段時間因為準備月考，她沒有多少時間去找陸北嶼，兩人的?見面次數屈指可數。
今兒乍一處，姜頌也使不出多少之前那虎勁兒來，收斂了很多，小臉紅紅的?，看?上去還挺可愛。
陸北嶼挑了下眉，低頭捏了捏手里?面毛絨絨的?暖水袋，又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語氣帶了點笑意：“給了我，你拿什?么暖手？”
姜頌生怕陸北嶼拒絕，連忙擺了擺手。
“我有我有。”
她似是有了底氣一樣，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朝他非常驕傲地抬頭說道：“橙子把她之前用?的?那個暖手袋送給我了。”
橙子果然是她天下最最最好?的?朋友。
說完這句話，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姜頌沒有和他多說幾句，連忙朝他揮了揮手，便跑回了教室，余光里?瞥了一眼陸北嶼手里?面拿著的?暖手袋，唇角如貓兒心情愉悅時翹起小尾巴一樣，往上活躍地劃了劃，黑澄澄的?眼里?亮了不少。
陸北嶼沒注意到，拿著回了教室。
坐在他旁邊的?徐未來注意到他手里?面多了個暖水袋，立刻開口問?道?：“姜頌送你的?？”
陸北嶼不置可否，把暖手袋放在桌子上，就趴在了桌子上，神情有些懶怠。
徐未來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忍不住吐槽：“你這一到冬天就沒什?么精氣神的?樣子，跟個森林里?需要?冬眠的?熊一樣。”
“哎不是我說，陸北嶼你不會還沒進化完全吧。”
他湊過腦袋，對著旁邊瞇著眼睛假寐的?少年笑呵呵地開口說道?。
陸北嶼微闔著眼睛，表情是一點都沒變，只語氣淡淡地拋出個“上次去動物?園早知?道?多給你扔兩根香蕉了，不然也不至于跑出來。”
他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睨過一眼來：“要?不現在把你交回去，估計還能領點感謝？”
徐未來：“……”
嘴真毒。
他忿忿地閉上嘴巴，可還沒過一分鐘，他看?到陸北嶼胳膊上托著的?暖水袋，立刻托著腦袋，在旁邊酸不拉唧地感慨道?：“什?么時候能有人送我一個，在這寒冷的?冬天里?暖暖我的?心……”
銘志中學的?條件不算很好?，暖氣有些低，全靠班上幾十個同?學的?熱乎勁兒給湊著，很多女孩子為了不冷就自?己買了暖手的?熱水袋，但男生相比來說，就少很多，雖嘴上說著男的?骨頭硬，凍點兒沒事，不像她們女孩子細皮嫩肉的?，多少有點愛要?面子。但男生有時候對女孩子經常用?的?小玩意兒也挺新奇，有時候也會拿過來研究。
陸北嶼沒聽他在那絮絮叨叨，慢慢低下眼來，平靜的?目光落在了手上的?暖水袋上。
這種暖水袋他之前只見別人用?過，但自?己從?來都沒有買過和用?過。
姜頌送他的?是一個毛絨絨的?熊樣式的?暖手袋，里?面套著熱水袋，把手從?兩邊伸進去，就能感受到里?面熱烘烘的?。
手一旦熱了，連帶著整個身體都暖和了不少，感覺寒氣都驅逐了不少。
講臺上老師正?講的?上次月考的?化學卷子，陸北嶼沒有什?么不會的?，也就沒去仔細聽，而是把姜頌送他的?暖水袋拿了出來，端詳了好?幾秒，搞清楚是個什?么樣的?構造之后，才把手往里?面動作?一頓，隨后他從?里?面掏出一個小紙團來。
徐未來余光里?瞥見，“咦”了一聲，脫口而出：“這里?面怎么還有垃圾？”
陸北嶼：“……”
他一副看?白癡的?樣子瞟了徐未來一眼，語氣很淡定：“現在知?道?為什?么沒人送你了吧。”
然后，他轉過身，背對向徐未來，好?自?己獨自?去看?姜頌給他寫了什?么小紙條。
徐未來頓時在他身后氣的?哇哇叫，但也沒有探上來非要?去看?姜頌給陸北嶼寫了什?么。
他才沒那么閑。
紙條一點點被展開。
陸北嶼垂下眼，目光專注地看?著上面女孩秀麗的?文字。
「噔噔噔～這是專屬于北北的?姜氏牌暖手袋，天冷就要?想起我喲！」
然后，后面還畫了一個特別可愛的?愛心發射的?小表情。
陸北嶼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一直看?到末尾，他神情一頓，隨后眉眼松散開來，像是忍不住般輕笑一聲。
少年的?笑意久久在眼里?散不開，心中如燃了一束火把，越反復想，就越燒得?厲害，越熱。
最后，他把小紙團又一點點卷進去，放進了口袋里?。
好?像這個冬天，也沒有冷的?那么厲害了。
陸北嶼偏頭，看?向外面灰蒙蒙
的?天空，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
“橙子，陸北嶼用?了我的?那個暖水袋，你說他有沒有看?見那個小紙條？”
床上，姜頌縮在被窩里?，一雙眼亮晶晶的?，耳邊放著電話，小聲說道?。
橙子的?話很快就從?那邊傳過來。
“你放的?那么明顯，他肯定看?到了。”
說到這里?，江澄澄帶了點感嘆地開口：“沒想到，陸北嶼居然因為怕冷所以不喜歡冬天。”
姜頌在電話這邊瘋狂點頭，還再床上翻了個身：“是的?。”
然后就聽到電話那邊的?江澄澄語氣促狹起來：“那看?來他還是有點嬌氣的?，搞不好?那方面也……姜頌你這往后得?注意著啊”
姜頌沒少看?那些言情小說，立刻就明白橙子在說什?么，臉頓時燒了起來，十分羞躁地用?力握住手機，壓低聲音迅速說道?：“哎呀橙子你別亂說啦……”
她正?要?開口說些什?么，江澄澄電話那邊好?像響起了一個男人的?喊聲，應該是在喊她。
姜頌隱約聽見了江澄橙的?名字，她沒多想，只開口問?了聲：“是江叔叔那邊讓你睡覺了嗎？”
江澄橙在那邊停頓了下，隨后無?比自?然地應了聲：“是的?，現在也不早了，姜頌你也快去睡吧。”
姜頌看?了眼時間確實也挺遲的?了，也就沒有挽留，互相道?了晚安就掛了電話。
盯著上方空落落的?床板，姜頌嘆了一口氣。
要?是橙子沒走就好?了。
那樣的?話她還能和她躺在一張床上，同?蓋一床被子，一起談天說地。
不過，這樣也挺好?，至少橙子那邊有手機，待在家里?，兩個人每天也能像之前那樣繼續開開心心的?聊天。
只不過，她很快就打破了這種想法。
第44章 第44章
進入12月份, 天氣越發的寒冷，寒風呼呼地仿佛裹著?利刃往窗戶上刮，外面的天不過剛蒙蒙亮, 教室里的學生就已經?全都滿滿當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都穿著?厚重的校服棉襖, 伏在桌子旁拿著?書進行早讀，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困倦之?色，但仍不得不強打?著?精神去背誦。
這段時間, 高三上半學期的期末考試步伐也在逐漸加快, 作為高考前最后一次每個?人的心頭都仿佛壓了一塊沉重的大石，要說沒有壓力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姜頌在上次考試化學成績得到提高, 中間因為她的稍加忽略又往下掉了些，她便又不敢馬虎，繼續按部就班地認認真真學起化學來，而且她仔細對比過, 按照她現在和?陸北嶼的成績相比，考上一所大學的幾率還有些小，需要再把化學成績往上提, 這段時間她更不敢放松警惕, 自然而然的，精神也就緊繃了些。
但相比于姜頌之?前在早讀的緊繃活躍, 恨不得抓緊每分每秒，眼都黏在書上, 今天的她目光有些呆滯, 抱著?本書, 總是走神，好像被什么絆住了心神, 中間老師下來提醒過她一次，姜頌已經?注意?到了，但沒過多久，她的眉心不自覺皺起來，放空地盯著?某處，又走了神。
老師見她不長?記性，干脆讓她早讀結束來辦公室一趟。
“姜頌，現在是沖刺高三階段，這個?冬天尤其重要，不能再被別?的事?分了心思，你能懂嗎？”
老師坐在辦公桌前，痛心疾首地對旁邊低垂著?頭的女孩說道。
姜頌扣著?衣角，態度倒算得上很配合，立刻點頭如搗蒜：“老師我知道了，我不會耽誤學習的。”
“你最近是有遇到什么事?嗎？可以和?老師說說。”
班主任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熱氣噴在她的眼睛片兒上，她又摘下來拿眼鏡布擦了擦，見姜頌遲遲沒有吭聲，她直接抬起眼來，在一片模糊中看向姜頌的臉，卻看不太清她此刻的神情。
姜頌用力抿了抿唇，沉默著?沒有吭聲，只低垂著?臉，看著?地面上自己?并在一起的鞋。
她在想?，手和?腳從?來都不是一個?，都是兩個?一對一起配合著?才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那么一個?人單打?獨斗，什么時候才能贏呢？
可總要試試的，不是嗎？
她深呼一口氣，像下定了什么決心，目光透出幾分堅決，緩緩放開了一直緊攥的衣角，然后抬起臉來，誠懇認真地看向面前的老師。
“老師，我最近感覺身體有些不太舒服，想?請假休息幾天，可以嗎？”
老師一愣，隨后皺著?眉頭看向姜頌。
“不能再堅持堅持了？”
姜頌用力抿了下唇，然后搖了下頭。
注意?到老師眉間的猶豫，姜頌無?聲吁了一口氣。
看來她不說真實理由的選擇是正確的。
老師嘆了口氣，嘀咕了一聲：“偏偏趕上這個?時候……”她又轉頭看向姜頌，神色露出幾分猶豫：“請幾天？”
“三天。”
姜頌精準報出了一個?數字。
老師見她沒有請太長?時間假，皺起來的眉這才散了散，松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叮囑她。
“姜頌啊，現在是關鍵時期，身體不好一定要及時調整過來，但也千萬不要落下學業，知道嗎？我把請假條批給你，你回去讓你媽簽了字，下午拿過來給我就成。還有就是，休息的時候也別?忘了再看看書，別?來了落下進度，這次考試很重要的。”
姜頌接過請假條，點了下頭：“好。”
等出了辦公室，走在樓道里，她正冥思苦想?著?什么，耳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還專門拔高了音調喊她。
“姜頌——！”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抬起頭來：“啊？”
這時候，姜頌才注意?到兩個?高高瘦瘦的少年在她左側方站著?，穿著?厚重的藍色棉服校服，身形依舊挺拔修長?。
兩人應該是下課后出來上衛生間，才和?她偶然遇見的。
姜頌想?到什么，收回目光，下意?識就要把自己?手上的請假條往背后塞，可陸北嶼早就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紙，黝黑的眼落下來，朝她抬了抬下巴，嗓音冷淡。
“拿過來。”
姜頌嘴硬：“沒什么。”
結果徐未來這廝早就繞在她背后趁她不備，把請假條從?她手里抽了出來，然后立刻遞給了陸北嶼。
“還是我這個好兄弟講義?氣。”
姜頌氣急敗壞，跳起來追著?垂他：“徐未來你不能只對一個人講義氣啊？！”
陸北嶼拿過請假條，目光落在上面的請假理由上，眉心立刻蹙了起來，伸手拽住了女孩的手腕，低下頭去瞅她的神情，同時打?量了一下她的全身上下，嗓音微沉。
“哪里不舒服？”
姜頌被他忽然這么嚴肅的語氣怔了一下，快速眨了幾下眼，下意?識小聲回了句：“沒，不是……”
似是很快覺得自己?的話有歧義?，在對方少年直白而又鋒利的目光下，她咽了下口水，又開口說道：“我的意?思是，沒什么大問題，可能就是有些發燒……”
她的話還沒說完，額頭上驀地就覆上一張溫熱寬大的手掌，緊接著?，少年低沉的嗓音自她頭頂上響起來。
“量體溫了沒？有沒有吃感冒藥？”
姜頌心猛地一跳，在陸北嶼上前觸她額頭溫度的時候，她的視線就已經?局限在了他的整個?身體上。
她的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他的身影。
姜頌的呼吸一下子錯失了頻率，胸腔震動的咚咚響，連帶著?臉上的溫度也燙了起來，但沒忘記自己?剛才隨口胡謅的理由，連忙往后退了一步：“不用。”
她快速說道：“我吃點藥回家休息兩天就沒事?了，真的。”
她為了讓他安心，又專門強調了一遍，說完后就吐出一口氣，準備走，結果卻被一直緊盯著?她臉的少年依舊執拗地拉住手腕。
“去醫院。”
徐未來在旁邊抱著?胳膊樂的看兩人的好戲，還不忘來一句：“對啊姜頌，要是真的生了病的話還是得去醫院檢查一下比
較安心。”
姜頌被這兩人前后夾擊著?，臉憋紅成一片，最后還是沒辦法繳械投降。
“行行行，我承認，這是我編出來騙班主任的。”
她耷拉著?一張臉，語氣有些郁悶。
陸北嶼神情倒是沒有多少意?外，抬起眼，心平氣和?地瞅了她一眼：“為什么？”
他捏著?那張請假條，語氣還算正常：“你請這三天假，打?算干什么？”
姜頌囁嚅了幾下嘴巴，很低聲，陸北嶼又不厭其煩地問了一遍，她才稍微拔高了一點音調，但語氣很執著?。
“我要去找橙子。”
“……”
在她那句話說完之?后，整個?場面就陷入了沉默，姜頌說完那句話后，就低下了頭，不敢去對陸北嶼的那雙黑眸，但她能感覺得到，陸北嶼一直在盯著?她看。
看著?看著?，原本底氣就不是很足的她越發地心虛了起來。
旁邊徐未來聽到這句話，有些不可思議地嘶了口氣：“找橙子？我記得她去的那個?城市挺遠的吧，姜頌你打?算一個?人去啊？”
姜頌握緊手，點了下頭。
徐未來拍了下手掌，重嘖了聲，搖頭晃腦著?，帶了幾分佩服：“沒看出來，你姜頌還是個?勇人。”
姜頌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少年直接毫不猶豫地把請假條揣進了自己?的兜里，絲毫不客氣地冷呵一聲。
“我看她是膽大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神色冷淡下來，目光緊緊看向面前神色不屈的女孩，眼神冷銳直白。
“姜頌你是這段時間學習把腦子學傻了嗎？你難道不知道，你一個?人不打?一聲招呼，獨自去坐那么遠的車，會有多么危險？”
姜頌被他接二連三的幾句冷嗆也來了脾氣：“我當然知道了，可如果不那么說，班主任怎么給我批假。”
“而且……”
她帶了點垂頭喪氣，還帶了點委屈：“沒有人會同意?我去找橙子的。”
就算她剛剛真的說了理由，但憑借她對班主任的了解，她也不會同意?的，有可能還會說她別?胡思亂想?，就應該專注于眼前的期末考試，別?耽誤了期末的學習進度。
人反正都在那，去找橙子什么時候不可以找。
但考試不能誤。
不然那么多天的辛苦努力就白費了。
這都是那些大人們的想?法誤區。
他們總是覺得任何事?情都應該放在學習之?后，一切以學習為主，不應該耽誤復習進度。
可是考試考不好真的會有那些事?重要嗎？
無?論是生病發燒，還是家中有了事?故。
在重大的考試面前，是不是都得讓步？
可在姜頌看來，橙子才是她的第一選擇。考試什么時候都可以考，可她的橙子，才是獨一無?二的。
她才不想?陷入這樣的教育囹圄。
這樣的教育模式，糟糕透了。
姜頌垂下腦袋，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一直以為憋著?不被人理解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爆發。
“可是橙子需要我。”
她猛地抬起頭來，眼圈紅紅的，咬著?唇，滿是對橙子的不安和?擔憂。
“陸北嶼你知道嗎？”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嗓音很悶，放在身側的手用力攥著?自己?的衣服：“橙子她其實，過得一點也不好。”
這和?江澄澄當初和?她說得一點也不一樣。
她對她說，自己?去了一個?新的學校，那里的老師和?同學都很好，她和?他們相處的都很愉快。
而且她住在她爸家，雖然她爸又娶了一個?新的老婆，但一家人其實對她都很好。
可如果不是那天，姜頌在自己?家里找到了江澄澄在她家落下的東西，原本想?打?電話問她還要不要，可沒接通。
她便想?著?直接給江澄澄的父親打?電話，郵寄在他家，反正江澄澄也住在這里。
電話接通之?后。
姜頌先十分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就開口問道：“江叔叔，我找橙子。”
“江澄澄？她不在。”
姜頌愣了一下。
可是今天是星期天啊，她不在家，難道是出去了？
她沒多想?，下意?識開口說道：“那叔叔能不能給我提供一下你的家庭住址，我想?給橙子郵點東西……”
“不用郵了，她不住這兒。”
那邊的聲音有些嘈雜，男人的聲音有些不耐煩，“沒什么事?的話就掛了，你自己?去跟橙子說去吧。”匆匆說完幾句話后就掛了。
“嘟嘟嘟”的匆忙掛機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明明已經?掛了電話很久，但姜頌還是愣愣的，遲遲緩不過神來，還在消化剛剛江澄橙她爸跟她說的。
橙子沒有住在……她爸家？
那她還能住哪兒？
在那樣陌生的城市，她能唯一依靠的，還能有誰？
光想?到這里，姜頌心中莫大的酸楚就擠了出來，心都連帶著?揪了起來，連忙給江澄澄打?電話。
可是還沒打?通。
一直到晚上，江澄橙才給姜頌返過電話來，電話里的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依舊像之?前和?她打?電話那樣，語氣活潑開朗，笑著?問她怎么了，今天忽然給她打?那么多電話，然后又開始給她講自己?這邊平時發生的趣事?。
姜頌聽不下去，猛地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嗓音染上了哭腔。
“你根本不住在你爸家，橙子，你能不能別?騙我了？”
電話那邊的聲音倏地收了音，再沒任何聲響，耳麥旁邊只剩下兩人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再開口，江澄澄的聲音很澀很沉。
“我就知道，我沒辦法瞞你太久。”
她苦笑了一聲：“可我不想?讓你擔心。”
姜頌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可是你覺得這樣，就能讓我的心里好受一些嗎？”
第45章 第45章
后來, 江澄澄見沒有辦法再瞞下去，才?在電話里對姜頌如實托出。
她?說，自己搬過北市來之后, 她?爸就娶了一個新?的女人，還?帶著一個小?男孩, 住進了她?家。
本就擁擠不算大的小?房子頓時變得狹窄不堪，她?的那個繼母也明里暗里說過好幾次家里根本住不了這么多人。
江澄澄原本沒想把這幾句話當成回事的，因為她?想著這本來就是她?的家, 她?才?哪里都不去。
可那個繼母帶過來的小?兒子性子實在頑劣, 經常不打一聲招呼就跑進她?的房間里面，胡亂折騰一通, 甚至于還?拿剪刀把她?的書本剪壞。
這些江澄澄姑且尚能忍耐，但那個小?屁孩上次居然把姜頌送她?的那個生?日禮物?水晶球給打碎了。
那是姜頌專門后來又重新?做給她?的一個。
江澄澄十分珍視這顆水晶球，但卻在放學回家后，她?看到?了它就那么慘烈地躺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 四分五裂。
那一刻，憤怒立刻沖昏了她?的頭腦，江澄橙就要走?上去, 提起那個小?兒子的衣領好好教訓他一頓, 結果卻被她?爸厲聲呵斥住，問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在江澄澄無比憤怒地說完理由后, 她?爸卻不屑一顧，皺著眉呵斥她?。
一個水晶球而已, 至于這么大反應？
她?爸沒有去斥責打碎別人東西的兒子, 而是反過來指責她?小?題大做。
江澄澄看著眼前變得無比陌生?的冷漠父親, 想起過去小?時候他抱著自己哄的親切模樣，無比失望地閉了下眼, 心徹底涼了半截，再一抬頭，看著眼前看著好戲的繼母，還?有跟在后面被嚇的哇哇大哭的小?屁孩，她?有些自嘲地扯著唇角笑?了笑?。
好像留在這個家里面，還?真?沒有什么必要。
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她?沒有任何猶豫，只冷漠地開口說道：“我打算搬出去住。”
她?爸一想到?這話，眉毛就要豎起來，指責她?是不是打算要亂花家里面這個錢的時候，江澄澄忍無可
忍地開口。
“我自己付我自己的房費！”
她?遲上學一年，按照身份證上的年齡她?也早就成年了，出去打工還?是可以賺得起房租的。
聽她?這樣說，她?爸也竟可笑?地真?沒有繼續阻攔，也沒有想過她?這么一個小?的女孩獨自搬出來住會不會有危險，甚至于在江澄澄搬出來這么久之后，他都沒有打電話問她?過得怎么樣。
江澄澄感覺在這個冰天雪地里，自己好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但就在那時，姜頌的電話打了過來。
也或許從?這個時候開始，
姜頌成了她?的全世界。
她?唯一依靠的，好像就只有姜頌了。
等?把一切都說清楚之后，雖然江澄澄已經三番兩次強調了她?現在過得很安全沒有什么意?外，但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姜頌才?帶了點執拗和難過地緩慢開口：“可我還?是不放心。”
江澄澄想了許久，才?半開玩笑?地說道。
“那要不等?你放了寒假，你過來這邊我們一起玩？”
姜頌幾乎是半賭氣地開口說道：“我才?不要。”
她?才?不要到?了冬天放寒假才?去看她?。
她?想，現在立刻馬上就見到?她?，想親眼見到?橙子到?底過得怎么樣。
她?想不顧一切跑到?她?的身邊。
也或許正因為這個時刻，她?才?擁有了這些想法。
只不過這些姜頌都沒有開口告訴江澄澄。
因為她?知道，出于安全的考慮橙子不會同?意?她?獨自一個人去找她?的。
可現在。
姜頌站在樓道上，把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一一敘述出來，然后抬頭，看著眼前這兩個人高馬大的少?年，眨了眨眼，隨后又很快低落地垂下眼來，有些難過地癟了癟嘴巴。
她?的計劃被這么多人知道，肯定辦不成了。
想到?這里，姜頌就更難過了，幾乎是自暴自棄地撇著嘴巴說道：“反正都被你們知道了，是回去告訴老師還?是把請假條收走?隨你們便。”
說完，她?就蔫蔫地耷拉著個腦袋，郁郁不樂地悶頭往前走?。
結果，拽著她?手腕的手一直沒有松開，又重新?將她?拉了回來。
她?懨懨地抬起眼來，瞪向他們：“干什么？”
等?她?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一雙眸子黑的發亮，低垂下來，好似與他額前的黑發融為一體，緊緊地盯著她?，里面仿佛隱含了萬千情?緒，脊背也微微躬著，握著她?手腕的手往回收的力度加了些。
她?不由得一怔，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聽到眼前的少年語氣有些低沉，一字一句開口問道。
“你憑什么覺得，我們會跑去舉報你？或者去阻攔你去找江澄澄？”
“姜頌，你把我，還?有徐未來，想成什么樣的人？”
姜頌愣住，嘴巴微張，一時難以開口。
旁邊的徐未來也立刻不滿地在旁邊插兜嚷嚷：“是啊，我看是你沒把我們當成真?正的朋友吧。”
陸北嶼低下眼來，安靜地瞅了她?幾眼后，松開了對她?手腕的桎梏，直起脊背來，肩膀放松下來，一雙黝黑的眼沉沉地落下來，看著她?，語氣更是平靜。
“我對你說過，既然想她?，那就去見她?，只不過。”
他目光落下來，停留在她?微微扁著的嘴巴，有些無奈地彎了彎唇，終還?是嘆了口氣。
“出于安全考慮，我會和你一起去。”
姜頌眼微微睜大，帶了絲意?外和震驚：“真?……真?的嗎？”
陸北嶼還?沒回話，旁邊的徐未來就跳出來，一把搭上了自家好哥們的肩膀，十分講義氣地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開始充滿豪情?壯志地發言。
“那是當然了，橙子也是我們的朋友，要看當然一起去看啊。”
他故作威脅地朝姜頌看來。
“再把我們丟下，你試試。”
姜頌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有些哭笑?不得，但眼圈卻肉眼可見地漸漸紅了。
她?攥著衣角，慢慢低垂下腦袋，一副倍受觸動的樣子，滿臉動容，反復低喃著。
“真?好…… 真?好……”
“有你們真?好……”
最后她?幾乎是破涕為笑?，抬起一張眼角微微有些濕潤的明媚小?臉來，深深地望向對面兩個風華正茂的少?年，然后重重點了下頭。
“好，那就說定了。”
雖然從?一個人變成了三個人，隊伍龐大了不少?但速度依舊很快。
陸北嶼以打籃球腳崴了送進了醫院養傷為理由，徐未來以陸北嶼家中?沒人為由主動請纓去醫院幫忙照顧他也請了假。
他倆之前在班上還?算安分兒的主，班主任也就沒多懷疑，只囑咐了讓陸北嶼好好養傷，就給放了請假條。
最后，三個人代為家長互簽，把請假條交回學校之后，就湊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錢，編了個不回家的理由告訴家長之后，因為將近月底，零花錢已經不多，幾個人湊在一起勉勉強強湊出來三張最近去北市的火車票，稍微打包了兩件衣服，就連夜趕著風寒的冬夜，裹緊大棉襖上了火車，
“不是我說，陸大少?爺，你的零花錢怎么才?這么點？”
坐在窗戶邊的徐未來裹緊自己的棉衣，連著兩個大噴嚏打完之后，哆哆嗦嗦地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轉頭對坐在旁邊的陸北嶼吐槽。
不然陸大少?爺輕輕松松幾張人民幣，飛機一等?座手到?擒來，還?用得著受這罪。
陸北嶼沉默了幾秒，然后開口：“我爸因為之前那事還?記恨著我，早就一分錢不打給我了。”
再加上他媽這段時間一直在國外創業，估計手頭也緊張的厲害，也總忘記給他打錢。
陸北嶼也不會主動去問他媽要。
所以這么看下來，陸北嶼其實手頭并不寬裕。
但他在說這些的時候，神色看上去還?算平靜，沒有了之前那么大的情?緒起伏。
在旁邊偷瞟他神情?的姜頌看到?這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幸好。
只不過心里頭剛冒出這個念頭，她?也跟著，十分不爭氣地鼻子一麻，也打了個噴嚏。
陸北嶼立刻轉過頭來，純黑的眉眼落在她?白凈的臉上，停頓在她?有些泛紅的鼻尖，語氣一頓：“冷？”
姜頌揉揉鼻子，立刻搖頭：“沒有。”
她?怕他擔心，故作輕松地開口說道：“火車馬上就要發車了，等?走?在路上之后應該就會好很多。”
陸北嶼垂下眉眼來，想了幾秒后，搭在膝蓋上的另一側手稍稍移動了些，然后挨在了姜頌無意?間放在腿上的手。
再往左，兩人的手背輕輕相貼了一瞬，很快就分開了。
女孩的肌膚細膩，但卻很冰冷。
陸北嶼抿了抿唇，幾次欲開口，但都沒想好，最后，他還?是輕輕吁了一口氣，把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抽了出來，虛虛地往回握了握，然后偏過頭來，借著車站朦朧的燈光，專注地看向她?，然后開口。
“你可以把手放進我的外衣兜里。”
姜頌對上他漆黑沉靜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把她?的手塞進他的外衣口袋里……
她?稍微想了想，目光就有些不太自然，神情?有些羞躁和不知所措。
好像……這樣有些太過曖昧了吧……
他倆的關系應該還?沒有到?……
見她?還?在那猶豫，少?年想著空口袋里的溫度會一點點散出去，有些不耐煩地重嘖了一聲，直接捏著她?的手胡亂往自己的羽絨服口袋里一塞，然后就沒有再說話了，偏過頭去看窗外的景象。
女孩原本泛涼的指尖倏地被塞進了一個溫暖干燥的兜里，溫度好像滲過她?的皮膚，進入血液，直抵心頭。
姜頌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都沒有那么冷了，整個人都暖烘烘的。
就算陸北嶼沒有看她?，姜頌還?是有些害羞地把腦袋塞進了自己拉起來的衣領里面，好掩飾自己止不住上揚的嘴角。
而看向窗戶的少?年雖然目光沒有移過女孩身邊來，但他能感覺到?她?的手放進
他的兜里面，會時不時調整一下位置，經常摩挲過他兜里的衣料，明明隔著那么厚的衣服，但陸北嶼感覺下方的肌膚都燙了起來，還?帶上了麻意?。
漸漸的，他的耳朵也有了些紅意?。
尤其是在感受到?姜頌的手又往里畏畏縮縮地伸了一點后，他嘴角的笑?意?才?壓制不住外露了些。
這時，一陣很長的鳴笛聲自深沉的夜幕里響起來，緊接著就是車輪滾動的聲音，一眼望不到?尾的綠皮火車緩緩開動。
坐在窗邊的徐未來絲毫感受不到?旁邊兩人的一些小?舉動，扒在窗戶上認真?地看著外面的景象。
有人呼一口氣，窗戶上立刻就有了霧氣，還?帶了點潮意?，在胡亂地擦了幾下后，映出三個年輕少?男少?女青澀而又新?奇的模樣。
第46章 第46章
不過天?蒙蒙亮, 初升的太陽在天?邊拉出一條橙色的長線。
一聲破曉的長笛，火車蒸汽聲音噴騰而出，然后車輪速度減慢, 一眼?望不到尾的火車徐徐靠站，緊接著就是空蕩的廣播女音在車站里帶著些?許回音響起。
“尊敬的乘客, 你好，你乘坐的……”
車上陷入沉睡的人們也相?繼醒了過來，姜頌在車廂里的一片嘈雜聲音慢慢睜眼?, 但因為一晚上都窩在硬座上, 她睡起來后，先?是有些?懵地放空了幾秒, 然后揉完惺忪的眼?，就打?算伸懶腰起來，卻發現自己?縮了一晚上的肩頸很是酸痛，輕嘶了好幾聲, 才慢慢往直坐。
但剛起身，就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件不屬于她的寬大黑色羽絨服。樣式很是眼?熟，隨著她的動?作, 衣服掉下來時?, 熟悉的清冽氣息與此同時?也襲入了她的鼻間。
姜頌不由得?一愣。
這是……
陸北嶼的衣服？
那他蓋什么？
她連忙朝旁邊扭過頭去，在看清那邊的情形之后, 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卻又覺得?滑稽心疼。
坐在她旁邊的兩個人高馬大的少年一晚上原來都擠在徐未來那一張小小的白色羽絨服下面, 本就狹窄的空間, 變得?很是憋屈。
而且兩個大男生?的鼻子都被凍的紅紅的, 純黑的頭發也都變得?亂糟糟的，或許是昨晚睡的并不好, 兩個人現在還沒睜眼?睡起來，睡的橫七八豎的，算不上多好看。
而陸北嶼明顯沒睡好，他的眉宇稍稍皺著，閉著眼?，濃黑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再加上他腿長，幾乎全屈著靠過去徐未來那邊，但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他也能硬生?生?睡出來一種頹廢的帥來。
但是他的胳膊……
姜頌注意到這里，呼吸下意識一緊，脊背莫名僵硬地挺直了些?，因為她這一舉動?，少年原本輕搭在她肩膀上的清瘦胳膊無?意識地垂落下來。
這是……
聯想到自己?剛才睡起來的姿勢，姜頌屏住呼吸，慢慢眨了眨眼?。
難道?……
她昨晚枕著陸北嶼的胳膊睡了一晚上？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靠在車窗上抬著頭仰睡輕聲打?著鼾，絲毫不顧自己?形象的徐未來猛地打?了一聲噴嚏，直接給自己?打?醒了。
在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之后，一扭頭，發現陸北嶼還松松垮垮地靠著他熟睡地毫無?包袱，當下眉毛一豎，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陸北嶼這小子，大半夜非得?搶和我一件衣服，硬生?生?凍醒我好幾次，這破火車，怎么沒點熱氣……”
被徐未來直接毫不客氣推醒的少年還坐在座位上，眼?底一片疲倦，但也沒多說話，只揉了下眼?，抬起頭去找姜頌的目光。
在對上她的眼?后，他開口，嗓音有些?啞：“該下車了？”
姜頌抱著他的衣服，點了點頭。然后下一秒，她將他的衣服遞了過去，想了想，她還是無?比認真鄭重?地朝他開口說道?：“陸北嶼，昨天?謝謝你了。”
陸北嶼抬起眼?，目光無?波動?地看了她幾秒，隨后輕輕扯了下唇，笑：“道?什么謝，這能算什么事?？”
車廂里的人越來越少，三個人收拾好自己?，就朝外面走，但因為徐未來中途要去上衛生?間，就在車廂里多等了一會兒。
正好有遇到一個穿著厚重?棉襖的女孩，正動?作艱難地踮著腳尖從座位的上方，把自己?的行李箱往下搬，但明顯很是吃力。
姜頌看到，立刻喊了一聲“陸北嶼。”
陸北嶼將目光投過來，秒懂姜頌的意思，兩個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同時?走上前?，伸出書去幫那個女孩托行李。
那個女孩很是驚喜，一直在說謝謝，等行李徹底放下來之后，她轉頭看完陸北嶼一眼?，又回過頭去，很是真誠地看向姜頌，下意識以為他倆是出來旅游的情侶，充滿感激地開口笑道?：“真的很謝謝你和你的男朋友，你們很般配。”
她朝他倆很是配合地比了比手勢的愛心：“你們一定會長長久久的。”
姜頌一怔，下意識就要擺手說她誤會了，他倆并不是情侶的時?候，旁邊的少年朝對面的那個路人女孩微微笑了一下，嗓音平和。
“沒事?。”
在女孩托著行李走之后，旁邊陸北嶼才想起來什么，專門扭過頭來，低下臉去看她，故作疑惑。
“你剛剛打?算說什么？”
姜頌有些?為難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服。
現在好像再說那些?話就有點……
她隨后晃了下腦袋，嗓音有些?悶：“沒，沒說什么。”
應該是又想起了剛才那個女孩好心祝福的話，她的心又在胸腔里用力地“咚咚”跳了起來，耳根也跟著泛起熱來，正好趕上這會兒徐未來出來，姜頌連忙拉著他往外面走。
“還是快出去吧……”
可一出火車，穿過不斷的人流，三人站在依舊顯得?格外空曠的車站，感到無?比的迷茫。
因為對于這些?十七歲的少年們，這是一座完全陌生?從未來過的城市。
姜頌也想過，如果自己?獨自一人來這樣陌生?的城市，她會有多孤獨，還有一種毫無?依靠的漂泊感。
但現在，幸好還有他們。
直到她的臉上忽然貼上來一張微小的冰涼。
姜頌一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觸到一片濕潤，她才反應過來是下雪了。
“是初雪哎。”
這次初雪下的又迅疾又大，不一會兒，鵝毛大的雪花就漫天?鋪飛了下來。
北市的氣溫要冷的多，再加下雪，今兒整個天?都感覺灰蒙蒙的，
姜頌雖然被凍的臉有些?紅，但一雙眼?卻亮晶晶的，看到雪之后，整個人明顯變得?亢奮了起來，精神?高漲，抬起頭，旋轉著身子不斷去看從天?而降的雪花，同時?伸出白凈的手掌不停地去接，然后又再興沖沖地看著它一點點融化在自己?的手心里。
“幸好我兜里還有些?錢，趁著雪還不大，咱們趕緊打?個出租去江澄澄那里吧。”
徐未來使?勁掏了掏自己?的兜，終于從里面摸出來幾張皺巴巴的十塊錢，看上去有些?心疼，但為了片刻的舒適，他還是決定肉痛一回。
“這下好了，原本攢著買游戲機的錢全奉獻出去了。”
姜頌笑瞇瞇地接過來，不忘安慰這位失意少年，義正言辭：“放心，我往后一定會還給你。”
“得?了吧，就這幾個錢本少爺才不稀罕呢……”
“哦那我不還了。”
徐未來炸毛的聲音立刻響起來：“姜頌你敢！”
陸北嶼看他倆打?鬧，抱著胳膊在旁邊看好戲似的，無?聲笑了起來。
這時?候一群大概有五六個，都穿著統一的外套，好像是冬令營的學生?，都是一個學校的，走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聊著，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姜頌當時?還在背著身去和徐未來說話，沒有注意到后方來人，陸北嶼看到，伸出手拽了一下她，好躲避身后涌過來的年輕少年少女們。
其中還有一個人還在嚷嚷地喊道?：“我跟你們說，這次咱們萃仁絕對可以在這次決賽里闖出一條路來！”
“哎我覺得?也是，先?不說其他人，也不看看咱周神?！”
“哎也不能一個勁兒地夸他吧，還有陳敘喻時?呢，分分鐘秒殺他們。”
熙攘的討論?聲接二連三地傳過來，緊接著，就是一聲明媚大方的女孩聲音響起來。
“就是，我們萃仁每個人都不比他們差。”
“對——！！！”
“哈哈哈喻姐說的對！”
而姜頌差點撞到的，就是那個剛剛說話的女孩。
兩個人目光電光火石般的對上，看著對方女孩白皙透亮的臉，還有明媚的五官，姜頌一愣，迅速說了聲“對不起。”
應該是他們那幾個人中提到的名字叫喻時?的那個女孩，很是爽快地擺了擺手，對他們笑道?：“沒事?啦，又沒踩到。”
一直站在她旁邊的少年這時?候出了聲，嗓音有些?淡淡的，看上去有些?疏離高冷，難相?處，但模樣長得?是真的帥，眉峰濃黑，眼?皮薄淺，一雙黑眸看人時?倒是清清亮亮的。
但姜頌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個女孩的身上，有些?無?奈但帶了點明朗放縱的笑，但嗓音還叼著一股子勁。
“看著點兒路，別摔了賴我旁邊哼唧。”
“周聿也，你能不能有點同理心哎！算了，只要你愿意挽著我走，防著我摔，我就大發慈悲地原諒你啦。”
那個女孩先?是不滿地喊了他一聲，但很快，她就嗓音清甜，小步跑過去，笑臉盈盈地仰著臉去看旁邊高瘦的少年，主動?提出和好的要求。
那個叫周聿也的少年扯唇笑了一下，散漫地瞥了她一眼?，但沒出聲。
那個女孩卻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的笑容頓時?大大地展開，立刻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和他步伐同頻地往前?走，不時?和他說著話，發出清朗的笑聲，一副不出所料地朝他說道?。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是個不光長的很好看，還是個很陽光明媚的女孩子。而且，她和旁邊那個男孩子，一定都互相?喜歡著的吧。
姜頌看向這一群浩浩蕩蕩從他們身邊的少男少女們，眨了眨眼?，下意識抬起頭來，去對上旁邊陸北嶼的眼?。
卻正好和他收回來的視線相?迎，兩個人的目光皆是一頓，似是容納了什么，在對視的一剎那，鑲嵌在望向彼此的目光中。
直到姜頌有些?不自然地轉開了視線，清咳了一聲，似是緩解尷尬：“他們……應該和咱們年齡差不多大。”
說完這句話，她自顧自笑了一下，還帶了點羨慕：“他們那種熱熱鬧鬧的青春和友誼，可真好。”
“我們自己?的青春也剛剛好。”
在她的話剛落下，對面少年平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姜頌抿了下唇，立刻抬眼?望向他，就看見陸北嶼喉結滾動?，黝黑的眸子垂落下來，目不轉睛地看向她。
姜頌安靜地和他對視片刻，直到她眼?尾慢慢彎起來，笑意一點點灑落出來，然后她用力點了點頭。
“對！”
只有自己?的青春，無?論?它熱烈如焰，還是平淡如水，始終都會在自己?往后的記憶里熠熠發光。
所以，每個人的青春，都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之前?為了確保江澄澄是安全的，姜頌曾讓她把現在住的地址報給了她，所以以至于千里奔赴而來的這三個人并算不上毫無?落腳之地。
一直到江澄澄住的樓下，姜頌才打?電話給她。
電話里的江澄澄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不敢置信，隨后她打?開窗子，往樓下看了一眼?，當看到熟悉的三人面孔時?，她在電話里發出了喜極而泣的尖叫聲。
“姜頌！”
她立刻披了一個衣服，就是開了門跑下來，用力抱住了姜頌，還沒來得?及開口，巨大的酸澀感就將她包圍。
最后，只化作一句無?比簡單的話，反復在她的嘴中念叨。
“謝謝你……姜頌……”
她緊緊握著姜頌的手，扁著嘴，眼?里滿是淚花，這么長時?間以來所受到的莫大苦楚，在看到自己?最親近的人之后，全都一瞬間襲了上來。
江澄澄一下子哭的泣不成聲了起來。
第47章 第47章
“別哭別哭。”
天寒地凍, 鵝毛大的雪花從天上?飄落下來，把手牢牢掩進袖口?的姜頌沒有?一點猶豫，伸出手, 認真地抬起來去擦江澄橙臉上?的淚，看著她, 還帶了點無奈的笑。
“見到我們不應該是高高興興的嗎？橙子，別哭了，來笑一個。”
她揉了揉哭的稀里嘩啦的江澄澄的臉, 蹙起眉眼, 然后彎了彎唇角，伸出手指, 戳住對面女孩柔軟的唇角，往兩邊往上?一劃。
江澄澄扁著嘴哭，但嘴角卻被姜頌手動上?揚，莫名變得滑稽又可愛。
兩人四目相對, 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江澄橙伸出手，指了指落在姜頌頭?頂上?的雪花，又哭又笑地對她說。
“姜頌, 你看你頭?發都白了。”
姜頌看著她笑：“好像你不是這樣似的。”
兩人又是相視一笑, 分離了將近三個月的時光在女孩這幾抹真誠熱忱的笑容下早已?煙消云散。
兩個人抱的緊緊的。
后來還是徐未來沒忍不住，抱著胳膊在雪地里對著正敘舊的倆人被凍的跳著腳吱哇亂叫。
“橙子, 這北市這么冷，你快讓我們進你家取取暖啊”
于是這一行四個人才浩浩蕩蕩地走進了江澄澄租的小平米出租屋里。
說實話, 橙子的屋子不算特別暖和?, 她一個人住可能還有?點冷, 但一下子多了三個人，整個屋子也溫暖了不少, 就是顯得太過逼仄。
不過沒有?人會挑剔這些，小小的沙發和?桌子旁邊坐滿了人，兩個人高腿長的男生擠在一起。
聽到他?們是偷偷摸摸請假過來找她時，江澄澄十分震驚，還帶了點不可思?議地看向姜頌，隨后皺起眉頭?，壓下憂慮，就要開口?。
“你們……”
姜頌搶先開口?：“沒事的。”
她一雙清明的眸子看向江澄澄，語氣真誠：“只有?我親眼看到你住在這里過的好好的，我才能真正安心。”
她倔強地繼續說道?：“你知道?的橙子，我這個人一旦做出決定，那就不會輕易改變。”
江澄澄聽著她說的話，頓時感覺有?些頭?疼。
她當?然知道?。
不過幸好，姜頌如?果真一個人來的話，她肯定事后會十分的自責和?后怕。
但幸好，姜頌身邊還有?徐未來和?陸北嶼。
只不過，這樣一來，她們肯定不能在這里待太久。
想到這里，江澄澄抬起臉，目光朝著陸北嶼的方向看去，卻正好看到陸北嶼的視線剛剛從姜頌的臉上?移開，她神情一頓，然后和?陸北嶼對視上?。
僅僅剛剛那一眼，江澄澄就確定了一定是陸北嶼放心不下姜頌，所以才跟過來的。
隨后她就頗為放心地低頭?笑了笑。
不過，不是誰都可以直接拋下一切，和?別人跨越一千多公?里。
看來，姜頌還真沒看錯人。
江澄澄松了一口?氣，朝陸北嶼終于輕松地笑了下，語氣溫和?：“謝謝。”
陸北嶼明白江澄澄的意思?，抬起眼，看著她，沒有?什么情緒地點了下頭?，語氣平靜。
“不用謝。”
畢竟趕了一天的車，姜頌和?橙子聊了一會兒天，就困意增生，打著哈欠，有?些迷糊地開口?問江澄澄和?陸北嶼在說什么悄悄話，江澄澄見她犯了困，也沒再說什么，敷衍地說了幾句后就打算帶著她回房睡覺。
然后有?些猶豫地轉頭?看向那倆大男生：“你們今天……？”
陸北嶼一臉的坦然，語氣自然：“打地鋪。”
他?倆身上?也沒了多少錢，只能在這間小屋稍微對付一晚。
陸北嶼畢竟是從小家庭條件優渥的少爺待遇養出來的，見他?點頭?，江澄澄也
就沒有?再管，直接和?姜頌回房睡去了。
關了燈，倆女孩躺在床上?，姜頌望著昏暗的天花板，眨了幾下眼，忽然沒了睡意，在被窩里滾了下，然后蹭到江澄澄的身邊，就像小時候一樣，她小聲開了口?。
“橙子，你睡了嗎？”
“沒有?。”
江澄澄翻了個身，目光亮澄澄地看著和?她同個被窩的女孩，有?些好笑地開口?：“我就知道?你一時半會睡不著。”
姜頌從鼻間輕輕傲嬌地哼出兩聲，不過，她很?快沉默了下來，過了幾秒，她才輕輕開口?。
“橙子其實，我當?初決定一個人來找你的時候，還是有?些猶豫和?害怕的。”
她似是感到有些難言開口。
江澄澄不等她說完，只平靜地開口：“我知道，姜頌。”
她笑了下：“從小到大，叔叔阿姨就沒帶你出過多少遠門，更何況是獨自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呢？姜頌，你已?經很?勇敢了。”
她知道?，姜頌內心對她自己因為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自責。
因為在她看來，橙子作為她最好的朋友，本就應該義無反顧地過來找她。
可對于一個十七歲從未出過遠門的女孩來說，有?這樣的想法?和?行動力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江澄橙也從未在這方面怪過姜頌，相反她很?感激，也很?慶幸能有?這樣的摯友。
姜頌抿了抿唇，聽到橙子一本正經地回復她，一直緊繃的面容散開些，在黑暗中隱約對上?自己好朋友的目光，她彎了彎唇，那顆原本愧疚不安的心終于找到了落點，點了點頭?。
隨后想起什么，她又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語氣飄忽起來：“但當?我知道?陸北嶼要和?我一塊走的時候，我內心還是很?高興的，盡管我知道?這樣不對……”
她似是在自我反省一樣，輕言輕語。
盡管她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她不應該把陸北嶼拉下水，可當?聽到陸北嶼要陪著她一起來北市的時候，她說不欣喜是假的，但這種想法?，好像又太過自私，只考慮了她自己。
這一路來，姜頌都是抱著這樣矛盾的心理，所以，面對自己的好朋友，她還是難掩迷茫，開口?向江澄橙傾訴。
而?江澄橙在旁邊沉默了許久。
只不過是因為房間昏暗的緣故，姜頌也就沒有?發現，江澄橙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很?想告訴姜頌。
其實，她這個房子隔音很?差，臥室稍微有?點聲音，客廳就能聽見。
但見姜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江澄橙幾次沒好意思?開口?，又想到今天晚上?陸北嶼幾次都停留在姜頌的臉上?時的目光。
她也就沒再吭聲了。
而?姜頌也沒有?察覺出江澄橙的異常，自顧自地說下去。
“橙子，我好像真的，越來越喜歡他?了，真的好想時時刻刻都和?他?在一起啊……”
她直直地躺在床上?，目光清明地望著上?方的天花板，低喃出聲，腦海里都是他?陪她這一路坐著火車的光景，周身仿佛還有?他?的外套留下來的清冽氣息，還有?她伸進他?口?袋里的從一點點的小心翼翼到最后的徹底放開。
或許是因為在狹窄房間里，再加上?旁邊躺著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什么心里話姜頌都統統直白地說了出來，不加任何掩飾。
而?此刻，客廳里，打著地毯睡的倆大男生齊刷刷地睜著眼，無聲地望著天花板。
徐未來實在裝不下去了，從喉嚨里憋出一聲笑，又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陸北嶼，你要不干脆直接從了小吉祥物?唄，她這一番話情深意切的，我都要聽哭了。”
這音兒一出，客廳包括臥室里的人頓時都鴉雀無聲。
姜頌聽到客廳里徐未來毫無阻礙的一道?聲音傳過來，眼眶頓時瞪的溜圓，不可思?議地立刻扭頭?看向旁邊同床共枕的小姐妹。
江澄橙默默地把被子拉起來蓋在自己頭?上?：“那個姜頌，我忘了提醒你，它?這個房子……不隔音。”
姜頌：“……”
那豈不是，她剛剛自說自話都被客廳的倆人聽見了？
姜頌臉一紅，頓時提起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蒙住，悶悶地喊了一聲。
“不說了，睡覺！”
客廳里傳來倆男生的接連悶笑。
徐未來還不忘扯著嗓子專門朝里屋不低不高地喊了一聲：“姜頌你別擔心，不管陸北嶼答沒答應，這聲嫂子我先喊你！”
姜頌的臉一下子紅的像猴屁股。
陸北嶼毫不留情地抬起腳輕踹了一下旁邊吊兒郎當?嘻嘻哈哈的哥們，語氣帶笑：“瞎喊什么，人家還清清白白著呢。”
徐未來湊過來，神神叨叨地：“我就不信你還能堅持多久。”
陸北嶼斜睨了他?一眼，沒吭聲，而?是轉而?翻了個身，闔上?眼，最后，只言簡意賅地回了個“嗯。”
徐未來一開始沒想明白他?這聲是什么意思?，閉上?眼，這音兒在腦子里轉了一圈，忽然就跟茅塞頓開一樣，唰地睜開眼，一臉震驚地轉過身看向少年瘦削的脊背。
“不是，陸北嶼，你這聲嗯什么意思?？”
少年不作聲，只安靜地垂下眼。
片刻后，黑暗里，他?輕輕地往回彎了彎唇。
第二天，因為北市下了不小的雪，一下樓，樓梯上?和?門口?都是厚重的雪，免不了需要清理一番。
為了不被阿羨，姜頌他?們三在這里待得時間不長，在走之前?，干脆就幫橙子清理一下樓前?的積雪。
一開始四個人還本本分分地掃雪鏟雪，可不知是誰，先團了一團雪球砸向旁邊的人，再然后，就是反擊。
最后，就變成了打雪仗。
再一次成功遭到比人爆頭?殺的徐未來把糊了滿頭?的雪從臉上?撥弄下來，就開始義憤填膺地指著對面那倆人喊道?：“你們以多欺少，不公?平！”
陸北嶼站在姜頌面前?，無比自然地接過她團好的雪球放在自己寬大的手心中，還輕輕掂了幾下。
聽到徐未來在那打抱不平，他?云淡風輕地朝他?調了下眉，扯唇笑道?。
“不服啊，打贏我再說。”
徐未來氣得跳腳，丟下一句“你等著。”非要拉著江澄橙和?他?一塊打。
最后幾個人打不動了，直接癱地上?歇著。
姜頌還有?點力氣，瞥見身后還有?一塊沒清理的雪地，轉過身，伸出白凈的手指，興沖沖地在那片兒雪地里畫了一個圈，又有?模有?樣地往上?面畫了點裝飾，就拉著旁邊的江澄橙看。
“猜猜我畫的什么？”
江澄橙長嘁一聲，也跟著蹲下來：“這又不難，橙子唄。”
姜頌笑的眼都彎了：“對就是橙子。”
徐未來也湊過來：“我也畫一個。”
他?樂滋滋地在雪地里畫了一個，然后讓其他?的人看。
姜頌和?江澄橙面面相覷，都沒認出來。
陸北嶼面無表情地看了姜頌一眼，然后淡淡開口?：“姜頌。”
徐未來一鼓掌：“對了！”
他?一副得意的小模樣，指著雪地里畫的那個四不像的小東西，開口?：“這不是過年的小吉祥物?，年獸么？”
“連年獸你們都認不出來，這么多年都白過了。”
他?一臉鄙夷地看向那倆女孩。
姜頌&江澄橙：“……”
這到底是誰的原因啊？
而?姜頌的目光則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了徐未來旁邊的少年身影上?，她心一動，又低頭?，悄悄地在雪地里寫?了起來。
過程中她察覺到旁邊來了人，下意識以為是橙子沒多分心。
可當?寫?完以后，她一抬頭?，才發現挨著她的，是蹲下來手搭在大腿上?的陸北嶼。
再扭頭?朝后看去，就瞅見橙子和?徐未來兩個人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迅速收回朝這邊看的視線，一會兒看看天看看地。
姜頌下意識就要捂自己剛才寫?完的字，就聽到旁邊的男生一聲輕笑。
“亡羊補牢？”
姜頌撇了下嘴，小聲嘟囔：“那也為時已?晚了…好不好……”
反正他?都看到了，她干脆也不捂了，反正這種尷尬的場景出現不止一回兒了。
等她徹底放開，就看到潔白無瑕的雪地里，出現了一行整整齊齊的名字縮寫?。
LBY。
然后
被一個大大的愛心包在里面。
姜頌有?些尷尬地摳了摳手指。
陸北嶼垂下眼，目光落在那個圖案上?，果不其然，他?臉上?沒什么情緒，淡淡開口?，丟出兩個無情的字眼：“真土。”
姜頌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沒等她說些什么，耳朵里忽然被塞進了什么東西。
一瞬間，漫天的風雪都乍然無聲，世界一片平靜，只有?被塞進來的耳機流淌進來的歌曲聲，和?著冬天的氛圍感，很?是好聽。
她微微一愣，因為長時間待在外面，她原本白凈的小臉被凍的有?些紅，鼻頭?更甚，一雙圓眼格外的黑，此刻帶了點怔然，專注地望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她黑發間的點點雪花融化在他?的指尖，彎眼笑了下，把后半句補完：“不過倒也挺實在。”
鬼使神差的，她開口?問了句。
“這首歌，叫什么名字？”
陸北嶼沒直接出聲，只平靜地低垂下眼，示意她看雪地。
然后他?模仿她之前?的樣子，蹲著身子，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修長的手伸出來，用干凈的指腹在雪地里一筆一劃地寫?了出來。
潔白的一片雪地里，少年穿著黑色羽絨服，黑發濃眼，輪廓清雋出眾，眉眼間有?著少年人的年輕風采。
——stay with me
雪地里的，是很?簡單的三個單詞組合在一起的模樣。
當?姜頌把目光投過去時，成功讓她一雙烏黑的睫毛輕輕一顫，唇角下意識往回微抿，窩在袖子里的手緊縮起來。
他?這是在寫?歌名，還是在……
姜頌輕輕抽吸一口?氣，攥緊了衣袖，心跳失去了該有?的頻率，正在瘋狂叫囂著，仿佛要沖破她的胸膛。
她大腦一片懵然，像是機械般的，就要開口?問清楚。這時，一聲刺耳的電話鈴聲打破了該有?的寂靜。
像是預料到什么似的，姜頌一下子從那股子懵然的勁兒抽離出來，包括其他?三個人，都在不約而?同地低頭?看著自己手心里的電話。
然后，姜頌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唇，接通了電話。
電話里，傳出她母親還算冷靜的話語。”姜頌，你跑哪兒去了？“
姜頌心咯噔一聲。
“趁我現在還能和?你好好說話，趕緊回來。”
……
“姜頌，姜頌……？”
旁邊一起學車的學員有?些迷惑地出聲，叫了好幾遍同樣一塊等車的女孩。
姜頌匆忙回神，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這里學車。
而?一聲聲的電話鈴聲從她的包里傳出來，因為無人接聽，正不停振動著。
“你剛剛在想些什么啊，電話都響好久了也不接。”
旁邊的學員有?些納悶。
姜頌抱歉開口?：“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沒注意到。”
這的確是一個理由，但更多的是，她這幾天其實接連好幾天都沒睡好。
自上?次，和?陸北嶼去完醫院之后，或許是他?在車上?逼問她的那一番話，又讓她亂了心神，總是止不住地想起過去高中發生的那些事情。
也正因為這樣，姜頌才注意到，原來那些已?經過去了快整整四年的記憶，依舊鮮活而?又深刻地存活在她的記憶中，從未消退。
不過也對，誰又能忘記那一場熱烈而?又張揚的青春呢？
想到當?初自己直接魯莽的和?陸北嶼他?們坐著火車去找橙子那一次，姜頌就頗為感慨地笑了笑。
原來已?經過去四年了啊。光是這一場經歷，就能讓她晚上?夢回縈繞好幾次了。
旁邊的學員沒有?注意到姜頌的一改反常的活躍，拿著小風扇站在樹底下，看著那邊反復指揮著學員掉頭?的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臉的嫌棄：“陸教練請假就算了，怎么好不好的，怎么換了個他?來？”
這次姜頌回神很?快，但她卻沒有?接話，沉默了下來，只用手扣了扣自己的褲縫。
因為，自那天之后，陸北嶼就在駕校這邊請了假，一連好幾天，她也就再沒見過他?。
姜頌甚至都開始懷疑，陸北嶼是不是已?經從駕校離開了。
反正，說到底，他?倒也真算不上?是駕校正兒八經的教練。
只不過……
想到那天的爭吵，姜頌蔫蔫地閉了下眼。
估計，這次又還是不了了之了吧。
不過也對，反正她和?他?也早就分開了，爭執那些也根本沒有?什么意義。
但她很?快就抓住了這個女孩話里面的另一個重點：“這個教練怎么了？”
姜頌好奇開口?，同時看向不遠處那個大叔教練。
那個女孩應該是對這個人有?點了解的，看上?去并沒有?多少好感，但畢竟是在駕校，有?些話不好明面擺出來，只點到為止地開口?說道?：“這人教車技術不錯，就是……反正你上?了他?車，多注意點就行。”
這句話說的云里霧里，姜頌一時也沒搞清楚，直到她看著前?一個姑娘神情低落地從車上?下來，然后輪到她開始練車。
按之前?學好的那樣，教練也像之前?那樣坐在副駕駛位上?。
但或許是之前?旁邊坐著都是陸北嶼的緣故，她還有?些不適應，淺淺吁出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要走神。
先正常發車，然后系好安全帶，掛擋起步。
只不過在起步的時候，那個李教練忽然出聲說道?：“這個方向盤得調一下。”
當?時的姜頌手還握著方向盤，那個教練就直接上?手握過來，要不是姜頌手疾眼快，及時縮回來，就被他?搭住了手。
那個教練顯然沒想到姜頌反應這么快，動作頓了一下，隨后他?就笑了下，就跟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笑呵呵地開口?說道?：“對，開車就得有?這樣的反應。”
姜頌：“……”
當?她眼瞎呢。
如?果說一次兩次，姜頌還可以說服自己這是偶然，但次數多了，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一開始這個教練還比較收斂，沒有?什么大的動作，只是在教或者提醒失誤的時候，會上?手調整，被姜頌避開之后，他?也還不死心的，要么搭一下她的肩，要么裝作不經意地拿大拇指擦一下她的胳膊。
到了后來，動作越來越過分，顯然是把姜頌當?成了軟柿子捏。
姜頌的外表確實看上?去攻擊力弱一些，但要真把她當?柿子，估計得是鐵柿子。
趁著那個教練又把手伸過來的時候，姜頌直接毫不猶豫地抬起手，狠狠地，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個教練的胳膊打了一巴掌。
同時，大喊了一聲：“教練，有?蚊子——！”
一聲異常清亮的“啪”聲，教練粗壯的胳膊上?出現了鮮紅色五個手指頭?印。
一貫皮糙肉厚的教練都被姜頌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打蒙了，五官因為疼痛皺在一起蜷成一團。
他?下意識就要張口?罵人，但當?接觸到姜頌無比真摯的眼神，他?臉一僵，又不死心了起來，語氣僵硬地開口?：“我……怎么沒看到有?蚊子呢？”
姜頌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教練，蚊子剛剛被我打死了啊，可能現在掉在車上?了。”
她還朝他?笑了一下，意有?所指：“教練你放心吧，我的眼很?尖的，手也很?快。”
教練雖然有?所懷疑，但顯然還是不肯死心，想著打著個圓場把這事就這樣擱過去，繼續教姜頌練車，結果一低眼，就看到了姜頌剛才動作幅度太大，口?袋里的手機掉了出來，砸到車上?，屏幕正好顯示著錄制。
教練臉一變，頓時陰沉下來。
“你剛剛在錄什么？”
第48章 第48章
他下意識就?要彎腰, 把姜頌的手機拿起來，結果卻被姜頌截胡，牢牢地揣進她?的兜里。
那個中年教練陰沉著一張臉, 朝她?伸出手：“給我。”
此刻車上沒有其他人，面對身強體壯的中年男人, 硬剛是絕對沒好處的。
姜頌咽咽口?水，穩住自己的心神，準備采用緩兵之計, 開始說謊不打草稿, 臉不紅心不跳地
對面前的男人張口?就?來：“教練，我剛剛那個操作還?不怎么會, 所以拿出手機錄了?下來，準備回?去再仔細學習學習呢。”
她?邊說著，邊抬起左手趁教練不注意去摸身后開車門的按鍵。
之前那個教練就?是被姜頌這一副看似純良無害的模樣給騙了?，他當下冷笑一聲, 已?經渾然?不信：“你?把老子當傻子嗎？”
說完后，就?要伸出胳膊把她?的手機搶過?來。
但?姜頌已?經摸到了?開門鍵，往上一扣, 車門被打開, 她?身形靈活地就?從車上跳了?下來。
此刻的姜頌說完全不緊張是不可能的，跳下車的時候, 她?的腿還?有點軟，劫后余生的慶幸感將她?包圍。
姜頌穩住身子后, 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 正要把周圍人高聲喊過?來, 鬧大這件事情，徹底撕開這個教練的真面目時, 卻沒想到那個教練反倒惡人先告狀，先有些慌張地掃了?四?周一眼，然?后突然?對著姜頌高聲質問起來：“你?這小女娃，不好好學車就?算了?，每天想些有的沒的干什么？！”
說完，他倒先委屈上了?：“你?瞅瞅我，給別人頂班一分?錢不賺就?算了?，還?被別人訛上，一言不合就?威脅，這年頭活可真難辦！”
姜頌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對面擺出的一副好戲模樣。
“我威脅你?什么了?？！”
這時候駕校的其他人也被他的大嗓門給吸引過?來了?，慢慢地湊過?來，有人和這個中年教練熟，開口?喊道。
“哎張哥，這是咋了?？有什么事和人家小姑娘好好聊唄。”
那個姓張的教練當下重嘆一聲，恨鐵不成鋼：“還?說呢，人兒小姑娘這不是學不會么，就?差讓我手把手教她?呢，還?覺得我教的不好，非要吵著嚷著說我占她?便宜，說要退學費呢。”
他手一攤，做足了?無奈的樣子：“你?說這事我又做不了?主，這不，小姑娘急了?，說非要去告我，你?說說，這一弄出去，對咱駕校的名聲多不好啊。”
“你?胡說——！”
姜頌握緊手機，想都沒想就?直接朝他怒喊道，眼里充斥了?十足的怒意，對他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感到十足的憤怒。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真有這么不要臉的人！
而駕校里都是一些和他相熟的老教練，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聽?到他先賣可憐，說的很是逼真的樣子，有一部分?人完全就?相信了?，再加上姜頌看著很是年輕，確實容易氣盛，又轉頭開始勸導姜頌：“姑娘啊，老張在咱們駕校，那教學水平可是一等一的好，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地方？坐下來啥不能好好說。”
“對啊對啊，現在的小姑娘可真是敏感，動幾下手就?覺得自己受騷擾了?，那往后教學車是不是還?得套個防護罩啊哈哈哈……”
更有的教練不甚當回?事，嘻嘻哈哈地開著低俗的玩笑。
姜頌咬緊牙關，眼圈都被這些人無所謂的言語給逼紅了?，可偏偏脊背挺得越發筆直，握緊了?拳頭。
明明話到嘴邊，可她?一一望過?去，看著周圍的這些人，卻無法說出一個字來。
她?不是沒有注意到，周圍一圈人都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和氣派，都在勸她?不要鬧事，畢竟這種事情鬧大了?對駕校的名聲并不好。
況且她?在這里孤身一人，鬧起來討不了?多少?便宜的……
可是，不只有她?一個人啊。
姜頌想到什么，眼一亮，幾乎就?是急急忙忙地朝人群中看去。
看這個教練肆無忌憚的行為，他很明顯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 ，她?忽然?想到了?在她?之前下車的一個學員，臉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難不成……
她?敏銳地抬起眼來，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一個神色有些蒼白慌張地女孩臉上，然?后就?帶了?點隱隱期待地看著她?。
可是，一秒，兩秒……
她?的手心慢慢滲出了?汗，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女孩，見?她?有些慌張地避開自己的視線，低下頭去，姜頌眼里的希冀和期待終于一點點散去，然?后有些無奈地扯了?下唇，但?也只是無奈，沒有任何責怪和強迫。
也對，不是誰都可以直接撂桿子不干。
換了?其他人，或許為了?自己往后的聲譽，還?有害怕自己在駕校的學費白搭進去，直接選擇了?忍氣吞聲。
可她?姜頌偏偏不愿意咽下這一口?氣。
這本?來就?是她?應該討回?來的。
姜頌收回?了?目光，然?后用力抿了?下唇，低垂下目光，細微的虛汗一點點從額間滲出來。
只不過?現在，在這里，沒有人愿意幫她?。
可是，那又如何，她才不認輸呢。
明明錯的是那個男人。
該受指責的，該被懲罰的，該害怕的，不敢避而不談的，不應該是受了?欺負的人。
姜頌用力咬了?下牙關，握緊屈回的指尖扣進自己手心的肉里。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抬起眼來，心平氣和地掃了?周圍一圈人，然?后拿出了?手機，語氣冷靜。
“既然?如此，那就?報警吧。”
說完后，她?就?要撥出電話去，明顯一副不把這件事情清清白白地弄清楚就?絕不放棄的模樣，直接把那個男人逼的變了?臉，眉毛一撇，就?要大步上前過?來，把姜頌的手機搶過?來，可就?在這時，一道勁瘦清白的手臂橫過?他和她?兩人中間，他的手直接拉住了?姜頌的手腕，將她?往身后一扯，然?后下一秒，男人抬起手，重重扣住對方粗壯的手腕，然?后往上一折。
緊接著，連聲的慘叫中，夾雜著男人一句冷冽清淡的話。
“再往前伸呢？”
說完后，他下頷微抬，目光冷淡地看著對方，手上微微使勁。
對面那個教練的哀嚎聲頓時又大了?一倍。
而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拽住手腕的姜頌有些愣神，怔怔地看著擋在她?前方的高瘦身影。
不是……陸北嶼就?這么英雄救美似的地出現在她?面前了?？
關鍵是，就?這么正好？
又不是在講武俠小說。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傳出一聲聲的振動。
姜頌低頭看去，是江澄橙。
這時候的她?，才發現江澄橙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但?剛才很長時間里，她?的精神都長時間繃著，根本?無暇關注其他。
難道是橙子？
可……
姜頌皺了?下眉，沒想通，抬起頭去看男人瘦削挺拔的脊背。
距離上一次和陸北嶼見?面，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他今兒套了?一件純黑的短袖，鋒銳的黑發比起之前來說削短了?些，露出修剪干凈的后頸，此刻的他仿佛剛剛經歷過?一場劇烈運動，在他一深一淺的呼吸氣息下，純黑的T恤下，寬闊的胸膛正一上一下地起伏著，額前的黑發被汗浸濕了?些，一滴又一滴的汗珠順著他頸部的線條，滴落下來，融入黑t中。
意識到這點的姜頌，輕輕眨了?眨眼。
所以，陸北嶼是跑過?來的？
而這一幕光景，
好像也曾在記憶的浮沉里隱約可見?。
高二那年，在體育館的籃球賽上，他好像也是義無反顧地擋在了?她?的面前，恰如今日這般。
想到過?去那些少?女情動，姜頌忽然?感覺喉腔仿佛被什么堵住一樣，眼眶也跟著干澀了?起來。
好不容易開了?口?，她?的聲線依舊不穩，還?帶了?點恍惚。
“陸……陸北嶼。”
她?穩住心神，對上男人偏過?來的頭朝她?掠下來的一眼，神色恢復了?平靜，一字一句，目光理?智而又沉靜，緩緩開了?口?。
“不要沖動，我們去講理?的地方。”
脫離了?高中的那些年少?輕狂，現在的他和她?都是邁出學校的成年人，一言一行都對自己負責。
陸北嶼看著她?，然?后眉梢一揚，點了?下頭。
沒一會兒，他倆再加上那個中年男人，都齊齊坐著警車來到了?派出所，一起做筆錄。
陸北嶼使的是巧勁兒，再加上姜頌及時制止他沒有再動粗，那個中年教練男人也沒受什么傷，也告不成陸北嶼動手傷人，只好吃了?個悶虧，接受著民警的調查詢問。
最后，姜頌把那個視頻交給了?民警，做完筆錄后，民警就?說暫時沒什么事了?，讓他們先走。
一直到出了?警局，兩個人都沉默不語，一言未發。
直到從門口?傳出熟悉的一聲“姜頌——”
姜頌抬起頭來，就?看到江澄橙一臉緊張地跑進來。只不過?令姜頌沒想到的是，她?身后多了?一個人。
是徐未來。
而橙子在看到她?安然?無恙地站在陸北嶼身邊時，她?才猛松了?一口?氣，快步走過?來，充滿擔憂地看向姜頌。
“怎么樣，沒事吧？”
姜頌搖了?搖頭，她?先是看了?旁邊的陸北嶼一眼，然?后重新看向江澄橙，輕聲開口?：“你?叫他來的？”
江澄橙接觸到她?的目光，一愣，隨后反應過?來：“啊對，是我叫的。”
“這不是我打了?那么多通電話你?沒接，我擔心的不行，可一時半會趕不過?去，就?讓陸北嶼過?去么。”
姜頌磨了?磨嘴巴，喉嚨有些干，但?她?還?是能聽?清楚自己在說些什么，剛才存留在心中的疑惑此刻終于吐出。
“可是，橙子，我沒有告訴過?你?陸北嶼的聯系方式啊？”
因為當初江澄橙走的匆忙，所以只來得及留下姜頌的聯系方式。
再加上后來，姜頌和陸北嶼分?了?手，就?更沒有加聯系方式的必要了?。
她?的話一出，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第49章 第49章
而就在這死?一片的寂靜之中, 站在她旁邊的男人動?了動?眉眼，平靜的目光從江澄橙的身上收回來，落在了姜頌微微抿著唇的臉上, 稍稍一頓，正?要開口, 趕在江澄橙身后的徐未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倏地拍了一下腦袋，后知后覺道。
“我都差點忘了, 當初是我把陸北嶼的微信推過你的。”
“什么時候？”
姜頌狐疑地看?向語氣盡量自然的徐未來。
她記得, 陸北嶼回國之后，他和江澄橙并沒有過任何?直接的相處, 更別說加微信了。
徐未來快速眨了下眼，還在想著怎么編織一個讓她足以信服的時間點時，旁邊的江澄橙終于開了口。
她干笑道：“你還說呢，不是你喝醉酒那?次？”
事到如今, 想瞞也瞞不下去了，不如拿這件事出來頂一下，轉移轉移注意力。
果不其然, 姜頌聽到這件事, 心神立刻就被勾走了。
“我喝醉酒……不是你送我回去的嗎？”
姜頌越說，越感覺把自己繞進?去了。
江澄橙有些尷尬地干咳了幾聲, 嗓音壓低了些，對旁邊不知所以然的女孩低聲說道：“那?次你喝醉, 實在太重?了我搬不回去, 再?加上手機也沒電了, 就借你手機搖了一個人，當時陸北嶼就正?好在界面第一個, 所以就……”
她撓撓臉，有些心虛地迅速瞥了姜頌幾眼。
姜頌：“……”
記憶倒退回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橙子幾句話的暗示，一些原本?喝醉酒忘記的支零破碎的記憶碎片在這刻又重?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然后，姜頌就記起來了自己是如何?趴在陸北嶼背上胡作非為的，還有他的耳朵……
這個臭陸北嶼，居然跟她說是狗咬的！
他才是狗呢！
想到這里，姜頌就又氣又無可奈何?，臉都被憋的高了一個溫度，鞋里的腳趾也跟著用力扒了扒地，連余光都不敢分?給旁邊的男人一眼，只?恨不得現在立刻遁地逃走。
更可惡的是，橙子在這時，還嫌看?熱鬧不嫌大?的模樣，見姜頌注意力完全被勾走，她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和對面散漫站著的男人無意中對了個眼神后，笑瞇瞇地開口說道：“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打車回我那?邊了，正?好陸北嶼在這里，讓他送你回去我很放心的。”
說完后，就拉著徐未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還伴隨著她有些郁悶的嘀咕。
“徐未來，你跟過來干什么……”
徐未來又回了句什么，姜頌沒聽清楚，但更多的是沒聽進?去，腦瓜子都變得嗡嗡的。
因為此刻派出所門口就剩下了她和陸北嶼，旁邊人的存在感實在太高，她此刻正?努力耷拉著個腦袋，拉鏈拉在了最上面，遮住自己大?半張臉，好讓那?一片羞恥的燥紅不顯露于人前，努力地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讓自己原地失憶。
陸北嶼見她快要一頭栽進?地里的樣子，唇角扯了扯，忍住沒笑出來，但沒了剛才那?么緊繃的作態，整個人都閑散了下來，單手插著兜，多了一副看?戲的狀態，朝她微微側彎下腰，偏偏用那?雙精致淺淡的眉眼，湊在她眼前，專門細細打量了一下她這時候的窘態，然后笑了一下。
“羞什么。”
他悠悠上下撇她兩眼，目光停留在女孩白潔耳廓滲出來的濃重?紅暈，嗓音輕呵。
“你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姜頌下意識否決：“這不一樣！”
“嗯。”
陸北嶼插著兜，漫不經心地點了一聲，似是篤定她不會輕易承認，慢悠悠地說道：“你說的不一樣，是指之前喝醉說要騎馬結果騎我脖子上的事，還是說半夜非要在大?街上我演姐夫和妹妹的禁忌之戀戲碼的事沒什么區別？”
陸北嶼每說出一件過去那?些喝醉酒后胡作非為的事，姜頌的脊背就僵硬幾分?，偏偏陸北嶼這貨還要用那?副似笑非笑的目光盯著她，多了幾分?直白和銳利，姜頌頓時感覺頭皮一陣發麻，讓自己整個人都無地可遁。
靜頓了幾秒后，她倏地深呼吸，抬起一雙眼，帶著幾分?倔強和決絕地對上他的眼。
“我說的不一樣，是指你提到的那?些都是過去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事。”
“可現在，陸北嶼，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彼此本?就不應該發生任何?事。”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這句話，緊接著，她才想到。或許在前段時間，他和她還是教練和學員的關系。
只?不過這件事一過，她不可能再?回那?個駕校，那?就意味著，這下，他和她，是真真正?正?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姜頌輕微地眨了一下眼，呼吸放快了些，然后別開了臉 ，再?沒看?他。
而在她說完之后，陸北嶼沒有再?說話，垂下眼瞼，神色看?不出什么起伏，只?是用那?一雙沉黑的眉眼淡淡地看?了她兩眼，然后開口：“走吧，我送你回去。”
然后率先抬起腿走了出去，不留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
姜頌看著他挺拔疏冷的背影，眉心扭了一下，最后還是跟了上去。
還是那?輛黑色的吉普。
陸北嶼開了導航之后，或許是覺得車上太過安靜，聯了網，點開了軟件音樂。
悠長的音樂聲從音響里流淌出來，也算解了兩個人無聲相處的尷尬。
直到……
“倘若那?天，把該說的話好好說，該體諒的不執著……”
是林俊杰的《可惜沒如果》。
要是換做平常，姜頌還能哼上兩句，但聽著這歌詞，她就止不住地想起陸北嶼走之前在車上和他吵的那?一天，忍不住輕咳一聲，似是為了掩飾什么的，抬起手故作平常地切了一首歌，還不忘解釋一下。
“那?什么，這歌太悲傷了，換一首。”
然后，就切到了于文文的《體面》。
姜頌：“……”
她有些無語地偏頭看?向旁邊看?似正?專心開車的男人。
“你平常就聽這么哀傷的情歌？”
陸北嶼目光都不偏移一下，瘦削的脊背有些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轉著方向盤，聽到這句話也不過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怎么了？”
趁著紅燈，他才偏過頭，有些冷淡的目光輕飄飄掠過她一眼。
“誰年輕時候沒受過點情傷。”
姜頌冷不防被他這話一嗆，唰的扭過了頭，想到一貫心高氣傲的陸北嶼能說出這話，一看?就被傷的很深，無厘頭地開始心虛起來，撓撓耳朵，小聲嘀咕了聲，開始找補。
“誰知道你在國外怎么交女朋友的……”
“沒交過。”
男人嗓音很平，聲線穩當。
姜頌：“……”
所以話里明里暗里指著她讓他心傷了唄。
她老臉一紅，干脆把頭往后一靠，閉上眼，開始裝死?，可胸腔里加速的心跳聲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平靜。
又不是她不讓他談。
這樣一來好像搞得她左右不是人一樣。
而陸北嶼自然注意到了姜頌的些許不自然，唇角不經意扯了下，但很快就收了回來，然后把車里的空調往下降了降。
不一會兒?，旁邊的人就發出了輕微的綿長呼吸聲。
陸北嶼聽到，不由得無聲嗤笑。
果然，上車不久就能心無旁騖倒頭就睡的人，也只?有她了。
等到了她家?樓下，陸北嶼也沒有立刻叫醒她，一直到姜頌醒了，她才發現自己身上披著他的衣服。
旁邊陸北嶼揉著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憊。
她靜待了一會兒?，才從座位上坐了起來，把衣服還給他。
“沒事的話，我就下車了。”
她抬起頭，借著路燈橙黃色的光暈，微微抿著唇，看?向駕駛座的男人，等待著他的回應。
陸北嶼沒有去接衣服，而是抬起眼，對上她清黑的雙眸，嗓音有些啞。
“你就不問問我，前段時間干什么去了嗎？”
姜頌正?要開口，他就先冷嗤一聲，自顧自地回道。
“也對，你肯定又要說，這些不關你的事，你也沒興趣知道，是么？”
姜頌深吸一口氣，直接將他的衣服放在了旁邊，指尖稍稍用力扣進?了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別過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陸北嶼，你應該從那?段感情里走出來。”
她的語氣用力了起來，似是在強調著什么。
“我們不應該被困在過去，你看?，我們現在不都過得很好么，你留學歸來，大?可以再?找一個更好的女孩……”
“既然如此，姜頌，你怎么沒有想過，那?個女孩為什么不能是你？”
沒等她說完，車上的男人倏地語氣冷淡地出聲打斷了她，澄黑深遠的目光就朝她直白地射了過來。
姜頌的話猛得被止住，他的話反復敲擊著她的耳膜，讓她胸腔里的心也跟著重?重?地震動?起來，一下又一下，連帶著她的呼吸都重?了起來。
她握緊拳頭，立刻否決：“不可能。”
不能再?這樣聊下去了。
她沒有辦法從他的話里分?辨出來，他出現在她的面前，到底是不甘于當初稀里糊涂的分?手，還是這么久都沒辦法放下她。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破過的感覺，還能縫補地像最開始在一起那?樣么？
如果他和她之間最根本?的問題沒有解決，那?重?新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最后不過是重?復之前的結局而已?。
姜頌用力抿了下唇，就要擰開車把手推門下車，陸北嶼似是料定了她會臨陣脫逃，直接扯開安全帶，朝她壓近過來，扣住了她放在車門鎖上的手，目光黑沉冷淡地瞅著她，語氣很淡，帶了點諷刺的嘲意。
“判刑還需要個罪行名頭呢，就這么毫無理由地在你這里被按死?，怎么，你的意思是，我連個罪犯都不如么？”
姜頌張了張嘴，似是要開口說些什么，但她又用力閉了眼，似是要將那?翻滾的情緒全都壓制住，避開他直逼下來的目光，慢慢開口說了一句。
“陸北嶼，這樣有意思么？”
陸北嶼神色不變。
“你先把話說清楚。”
“你還不明白嗎？分?手還有什么理由，非要我說的這么清楚是嗎？我對你沒感覺了，不行嗎？！”
一來二去都被他這樣逼問，姜頌也被問的有些不耐，干脆帶了點破罐子破摔的語氣，目光帶了點氣意地瞪向他。
但比起上次，這次更多的是委屈，睜大?了目不轉睛地抬頭仰看?著他，在黑暗里越發的澄亮。
一陣沉默。
陸北嶼看?著她帶了點濕意的眸子，目光漸漸退去了壓迫和緊逼的意味，眼皮開始耷拉，嗓音低了不少，多了幾分?讓步的意味，態度放軟了不少，但還是專注地看?著她，輕輕地開口說道，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
“對我沒感覺，是指跟我接吻，擁抱，還是和我做……”
姜頌眼瞅著他要說出那?個太過于敏感的字眼，心猛的一顫，連忙出聲制止。
“不是——！”
可這話一出，她就立刻后悔了，因為她面前的男人在聽到這兩個字后，蹙起的眉仿佛松開了些，帶了點放松和慶幸，又朝她低靠了些身子，俊朗的眉眼仔細地打量著她的五官，一雙瞳仁黑黢黢的是，然后端著一副正?經的作派認真問道。
“那?是什么還有感覺呢，接吻，擁抱，還是……”
“你不要再?說了！”
姜頌幾乎是慌不擇亂地伸出手去擋他的嘴，帶了點羞憤地看?著他立刻開口。
不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吵架吵的，轉到這個話題上了呢？
可擋陸北嶼呼吸時，濕熱的氣息接連噴灑在姜頌的手心，她又一副觸電似的連忙收回來。
不能，她和他現在靠的太近了。
明明外面路燈不算明亮，可透過車窗，她卻能將他挺拔卓越的五官都能細細地看?清楚，一些記憶也跟著聯想出來。
他們以前不是沒有在車里接吻過。
而且，陸北嶼的接吻技術很好。他喜歡在車上抱著她親，但每次手都老老實實地摟著她的腰不亂動?，開始的時候，他習慣于托著她的后頸，好借點力，然后低下頭，先親一下她的鼻尖，再?往下去挨個磨一磨她的上下唇，等親到她閉著眼暈暈乎乎的時候，他有時候抵著她的唇角惡作劇地輕笑一聲：“是不是很舒服？”
然后他又會讓她勾住他的脖頸，再?閉上眼，同時沖她抬抬下巴，一副傲嬌還不滿足開拽的樣子。
“好了，現在換你親親我。”
而現在，像極了當初。
陸北嶼朝她壓下來，鼻尖幾乎也快要噴上了她的，兩人彼此的呼吸仿佛都交錯在了一起，他嗓音越發的低，還帶了點蠱惑的呢喃，稍稍垂下臉，蹭了一下她秀氣的鼻尖，嗓音很輕。
“既然不讓說，那?要不再?嘗試一下，看?看?到底還有沒有感覺？”
姜頌呼吸急促起來，看?著他越來越近的唇，腦中的理智正?瘋狂叫囂著她現在應該立刻推開他，可冥冥之中好像還有另一股聲音，在肆無忌憚地告訴她。
又不是親第一次，反正?都那?么多次，不多這一次。
反正?他長那?么好看?，也不虧。
但姜頌此刻還存留了點那?點堅強的意志，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但力小的幾乎可以不計，呼吸一聲比一聲重?，用氣音快速說道。
“不能親，我們已?經分?手了……”
陸北嶼語氣很平靜，淡定從容：“分?手再?親又不犯法。”
他的唇角挨上她，帶了點不容置疑的肯定。
“所以，可以親。”
到了現在，陸北嶼才一點點發現，原來姜頌這人，還真是吃軟不吃硬。
看?來，他以前還真用錯了方法。
第50章 第50章
所以到底親了沒?？
晚上, 姜頌洗完澡，在自己的臉頰上拍了拍水，眼微微瞇著, 一旁放著的手機里面?傳出江澄橙再次發出的疑問?。
“姜頌，你別賣關子了。”
姜頌把臉拍的水水潤潤的, 隨手把吹干了的頭發拿夾子夾了起來，露出白皙漂亮的后頸，身上穿著淺黃色的睡裙, 拿著手機就跪倒在了床上, 想起晚上在車上的那些旖旎，猛的悶住臉, 語氣長嘆。
“算是親了吧。”
她當?時一定是鬼迷心?竅了。而且，從過去到現在，她是真?對陸北嶼那張臉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所以在陸北嶼蹭著
她的鼻尖親下來的時候，她才錯過了最佳的推開時機。
可陸北嶼沒?有深吻, 只輕輕挨了一下她的唇，任由彼此?的呼吸急促交纏在一起，而或許是他的唇太?過柔軟, 落下來的那一刻, 她仿佛碰到了下過雨后青草氣息的棉花糖，軟軟乎乎的, 不舍得讓人一口氣全都吃完，絲絲縷縷地全都鉆入微闔的唇間隙之中, 然后抵在牙關, 勾著人去深入, 去探索。熟悉的氣息和方式也讓她在那一瞬間抓緊了陸北嶼的黑t領口，凸起堅硬的鎖骨, 泛著滾燙的氣息直接讓她抖了個機靈。
也正是這一刻，讓神思都開始遨游到云端的姜頌猛得落地，變得無?比清醒起來，幾乎是立刻抬起手推開了眼前的男人，然后就是一副防御姿態地抵住他，目露慌張和無?措，還有羞躁，一雙圓眸在黑夜里水澄澄地瞪向他。
“陸北嶼你別太?過分！”
說完后，用力推開他，打開車門，朝著樓門口落荒而逃。
她簡直就是色令智昏！
而陸北嶼看著她恨不得遁地而走的背影，從容地抬起手碰了一下唇，然后低頭，嗓音輕嗤，不以為然地揭穿了她的謊言。
“騙子，明明很有感覺。”
……
“那既然親都親了，你倆現在算是什么關系啊？”
江澄橙聽到這事，頓時笑的停不下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耐人尋味地開口。
姜頌洗了個橙子，躺在床上敷著面?膜一邊吃著，一邊活動著自己的腿做蹬車練習，聽到江澄橙的話，還真?就認真?想了想，然后慢慢說道，語氣還能不負責任地調侃兩句。
“我?們這算是……唇友誼的關系？”
江澄橙隔著電話大笑起來：“我?就看你倆還能撐多久。”
“你還說我?呢，今天下午你怎么和徐未來一塊來的？”
姜頌咬了一口橙子，里面?的果肉頓時溢出汁水，她連忙從床頭柜抽出一張抽紙來，擦了擦自己的手心?，也就忽略了電話那邊橙子在聽到這句話后片刻的沉默，還有語氣的僵硬。
“他啊，就是正好碰到了……”
江澄橙隨便敷衍了兩句，明顯是在打馬虎眼，不想多談這個人，幾句就把話題帶到了別的事上。
“哎你今天下午怎么不讓陸北嶼好好把那個人渣揍一頓！”
橙子語氣憤慨起來：“像他這樣的人渣，不知道多少個姑娘受了他欺負！就應該狠狠教訓他一頓！”
姜頌笑了下，語氣平靜：“我?當?然也想讓那個人渣受到懲罰。”
“但是。”她語氣篤定起來：“不能搭上我?們自己。”
輕易揍他一頓自然簡單，可如果因為這件事，被他反咬一口呢？
人可以沖動，但不能沒?有理智。
而最適合懲治那個渣男的，是法律。
這也是為什么，在今天下午，姜頌叫住陸北嶼，說了那樣一句話。
“別沖動，我?們去講理的地方。”
而令她稍稍感到意外的是，陸北嶼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沒?有可勁兒地去教訓那個油膩中年教練，而是將他提到了派出所。
如果換做高?中那會，估計也會像那次籃球賽一樣，壓不住少年的輕狂和意氣。
看來，大家都在慢慢變得成熟而又?沉穩。
誰都不應該再停在那段青澀的歲月了。
姜頌掛掉電話，把最后一瓣橙子吃完，又?在床上安靜地躺了一會兒，才關了燈。
考科二科三的時間就快要到了。
等考完以后，是真?的該說再見了吧。
而這邊，江澄橙掛掉電話后，原本放松愉悅的心?情一點點消散，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手心?里的電話，眉眼垂落，唇角緊抿，回想著今兒發生的事。
下午的時候，徐未來是跟著江澄橙一塊離開的。
兩人一直走到公園的湖邊，見徐未來還在跟著她，江澄橙有些無?語地扭頭質問?他。
“不是徐未來你變態啊，這幾天一直跟著我想干什么？”
徐未來也不怕被她發現，大大咧咧地往旁邊空著的休息椅上一坐，然后拍了拍他旁邊的空地兒：“坐。”
江澄橙也不扭捏，走過去把包放下，一臉不耐煩地開口說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未來托著下巴，看向她，煞有其事地回答：“這不是保護你的安全么，你這天天一個人上班下班，我還是挺不放心的。”
江澄橙朝他翻了個白眼：“我?都這樣過來五年了，徐未來，你再不說真?話我?就走了。”
徐未來表示對她這種用完就翻臉不認人的態度感到很心?痛：“不是啊橙子，你別忘了我?剛在姜頌面?前給你解完圍。”
江澄橙輕哼一聲，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轉回來，落在不遠處的湖面?上，語氣倒是一副不算賬的耍賴樣子：“我?剛剛是一時卡住了而已……”
說完，見他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江澄橙也不和他磨蹭，提起包就準備起身就走。
可就在她轉過身的時候，身后的人倏地出聲，只不過這次語氣低調了許多。
“橙子，我?看見了。”
江澄橙的脊背一下子變得僵直。
他似是怕她不相信，又?著重強調了一遍。
“那天我?看見了你家垃圾桶里吃完的空藥瓶。”
“那個藥名，我?專門查過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似是在壓抑著什么，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收緊。
“所以橙子，該說真?話的，一直都是你。”
江澄橙慢慢轉過身來，她的神情已經平靜下來，無?聲地望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的眼圈不知不覺地已經紅了，她才故作輕松地半開玩笑道。
“你這什么表情啊，我?這不是還沒?死?了么。”
她這話一出，對面?的徐未來神情一下子變得更氣了，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不許說那個字！”
看著他這個模樣，江澄橙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頭發來安慰一下，不過設想了一下，覺得那樣他可能會更難過，干脆讓自己心?如止水，面?不改色，輕嗤一聲：“還挺迷信。”然后故作淡定地提起包，打算走。
“不管怎么樣，這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用天天守在我?旁邊。”
可還沒?走出一步，她的手腕就被徐未來執著地拽住，語氣執拗地自認為說出了一句極霸道的話。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江澄橙，只要我?覺得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那就不能你自己一個人去承擔。”
他重重抿了下唇，看向她，語氣有些啞。
“橙子，再去醫院好好檢查一次，行嗎？”
他知道，江澄橙一定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
所以，他完全不敢相信，當?初江澄橙在醫院檢查完，得知結果的時候，獨自承擔了多大的壓力。
江澄橙抬起頭來，望向他難過到不能壓抑的神情，整個眉眼都垂落了下來，紅通通地看著她，就差哭給她了。
她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唇角，原本到了嘴邊的拒絕不知怎的再開口，就應了下來。
“那就再，檢查檢查唄。”
反正她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是不是誤診了。
可結果顯然不如所愿。
檢查單上最后顯示的，是胃癌中晚期。
其實也不是完全毫無?根據。
過去那些年，她為了剛起步的工作，總是滿城市的跑，經常熬夜，不規律吃飯，平時胃疼，吃幾顆藥扛扛也就過去了，那次實在疼的厲害了，在家躺著全身疼的動也動不了，這才打了120來醫院做了檢查。
等結果出來，她才發現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坍塌了大半。
說不崩潰是不可能的。
醫生也跟她好好說，手術完，好好配合化?療，還是有很大幾率痊愈的。
可沒?有人敢保證會不會轉移。
就仿佛在她的生命中安了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江澄橙像個木乃伊一樣在病房里動也不動地躺了好幾天，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毫無?動靜的模樣，都導致護士時不時來看看她，再查查她心?率有沒?有問?題，確保人
是在正常呼吸的。
而經過那段時間的化?療，江澄橙才發現，原來得了病，最令人難受的，不是病痛在身體的折磨，而是折射進?心?里面?對自己那未定卻?已有數的死?期反復的蹉跎，那種對不知道什么時候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死?亡的迷茫和失措。
她又?仔細想了想，要是真?死?了，得看看自己人生中還有沒?有什么遺憾的事。
然后，她發現，自己的人生一片空白，只有寥寥數筆，回頭望去，上面?寫滿了姜頌。
她這么些年來的生活里，早就和父母失去了聯系，對象更是也沒?處一個，倒是攢下一些錢。雖然沒?有多少，但可以全留給姜頌。
她那邊姜叔叔阿姨都退休了，工資不高?，正好也能緩解一下她生活上的壓力。
再剩下的，好像也就沒?有什么了。
所以，江澄橙忽然覺得，就算死?，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
可她唯獨放心?不下的，就是姜頌。
于?是，她干脆提著大包小包，從另一個城市轉到這里，來找她這一生最要好的朋友。想再盡可能地多看看姜頌，想親眼瞅著讓她活得開心?了，幸福愉快了，這樣，她的人生就真?的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