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可能是做夢了

    加梵感覺自己好像溺水死亡的人, 一直漂浮著，不知道會去往何處。

    他睜著眼，很努力的想看清白晝的身影, 但眼前黑漆漆的，一絲光亮也沒有, 鼻尖也嗅不到任何屬于那人的味道, 感官好像從剛才起就被剝奪了一般。

    就連他才取回的身體也感受不到觸覺, 只有心腔的位置特別冷，冷的發痛, 比當初他自己親手挖出來的時候還要痛。

    加梵抬手摸了摸心口，這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但就是痛。

    四周很安靜, 于是他腦子里的那道聲音就越來越清晰，它反反復復的重復著同一句話, 每響起一次，加梵感覺心口的位置就要痛上一分。

    那是白晝的聲音, 他在反復的跟自己說：“契約解除。”

    “閉嘴！閉嘴！閉嘴！”他拼命的捂著耳朵不想聽, 但這聲音就好像詛咒般一直縈繞在耳邊，怎么都揮不散, 令他一直回想起那個時刻, 回想起白晝當時的模樣……痛苦不堪。

    尸靈界, 暗藍色的夜空中布滿閃爍的星星，地面上是白色半透明的草木, 有一片白色散發著微光的河流不知從何而來, 緩緩的從林間流淌過去，又不知流向何處。

    河岸邊身軀同樣呈白色半透明狀的小動物們, 有的在低頭飲水，有的在岸邊打盹，氣氛十分融洽。

    這里是所有擁有魔力的小動物在死去后會來到的地方，在這里它們被統一稱作月獸，沒有天敵關系，也沒有高低之分，都在等待有朝一日能被魔導師召喚，成為一名魔法使徒。

    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的夜晚，河流的上空突然劃過一束流光，帶著一團漆黑的霧氣降落進河水中。

    那霧砸進水里也沒有消散，反而不斷的傳來沙啞的嘶吼聲，像野獸的咆哮，又像惡鬼凄厲的哭泣聲，無比兇狠，也無比悲傷。

    它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極其駭人的血腥氣，周圍所有的月獸們被嚇到，紛紛躲在了白色的樹木之后，警惕的觀察那團霧。

    它沒有具體的形狀，表面不斷的突出尖刺又消失，好像內部在經歷一場慘烈的爆炸，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漸漸趨于平靜，順著河水從上流飄了下來。

    月獸們好奇的全部圍過來，其中一只低鳴了聲：“嗷嗚？（天上的星星的掉了？）”

    另一只拱了拱它：“哞……（笨蛋，尸靈界的星星永不掉落……）”

    “喵！（是個人類！）”

    “嗷嗚……（他在哭……）”

    小動物的叫聲吵鬧，加梵緩緩睜開眼，這下眼前終于能看清事物了，他撐著白色的河流坐起身，扭頭看了看四周，看到了一堆月獸圍著自己。

    臉上濕漉漉的，他拿手擦了擦，盯著指尖的淚水發愣。

    “嗷嗚？（人類，你哭了？）”一只白色的小狗歪著腦袋問他，聲音傳來，加梵發現自己竟然聽得懂。

    剛才疲憊到極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好像做了一場很痛苦的夢，在夢里哭了很久……

    “可能是做夢了……”他開口回道，嗓音又啞又疼。

    加梵再一次愣住，疑惑的用指尖抵了抵咽喉，痛。

    奇怪……

    這里是……尸靈界？

    我怎么會在這種地方，這不是使徒待的地方嗎……等等！

    使徒？

    白晝！

    他猛的站起身，耳邊白晝的聲音再一次回蕩起來，像無數把利刃反復的穿透他的身軀，漆黑的煙霧自他身體中溢出，沸騰翻涌。

    他失去理智，身形再次變成一團長著利爪的怪物，發了瘋般在尸靈界內四處亂竄，困獸般想要從這里出去。

    月獸們嚇的四散逃開，縮在樹根下瑟瑟發抖，也有動物小聲的叫喚，告訴他沒有召喚它們是無法到達人間界的，然而那團黑霧已經什么都聽不進去，它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可怕，霧中人類的聲音反復嘶吼著同一句話：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無法原諒！

    殺了他！.

    雪地上一群魔法使徒馱著好些個受傷的人，一路疾馳，半空中跟隨著一群烏鴉和鳳頭鷹。

    這支詭異的隊伍快速的躍過前方一處冰雪溶洞后消失不見，下一瞬身影集體出現在了嚓拉翠夜晚的雪灘上。

    遠處白雪皚皚的山上多了很多木屋，有些正冒著炊煙，一路上都在急速飛行的烏鴉和鳳頭鷹們看見房屋后，終于將速度降下來，一頭扎進了雪堆中，解除換形魔法。

    伏森最先爬起來，氣還沒喘勻便忍不住興奮的歡呼：“哈哈，咱們竟然全都活著回來啦！太棒了！”

    “不但如此，王都還被我們給炸毀了，真是痛快！”游獵團的利娜疲憊的成大字形躺在雪地上，顧不得身上的傷，同樣一臉興奮。

    “咱們撤退前，我看那些神使和怪物們突然都不追了，肯定是因為白那邊已經殺了教皇！”

    伏森喘勻了氣，喜滋滋的來到自己的獵豹跟前，拍了拍躺在上面十分虛弱的巴里茲，樂道：“等白回來，咱們第33小組又能見面啦~哈哈，還有還有，我跟你說，你肯定想不到加梵哥的身份，保證會嚇你一跳！”

    “咳……哈哈，我已經知道了，真想快點見到他們兩個……還有拉斐爾。”

    巴里茲話音剛落，就聽到遠處傳來一句脆生生的“巴里茲叔叔”，緊接著一個小雪團子撲倒獵豹腿邊，開心大喊道：“太好啦！你們都沒事！”

    那些從崖城被帶到這里的居民們遠遠的看見他們回來，拖著雪橇激動的過來接人，拉斐爾就是跟著他們一起過來的。

    他為了等他們回來，夜里一直都沒睡。

    大家都受了傷，不能在雪地上躺太久，紛紛被居民們帶回了木屋。

    伏三里需要給國王和巴里茲兩人進行檢查，一個是因為年老體弱，看起來不太行了，一個是因為吃了傀儡果，得想辦法幫他將果子分離出來，這是個細致活兒，拉斐爾幫不上忙，就跑去隔壁房間找伏森。

    結果伏森這邊也在忙著包扎傷口，不止是他，烏瑟和游獵團那邊都在清理傷口上的血痂，有好些傷看著十分嚇人，他越看越擔心，索性一個人來到木屋外的臺階上，乖乖的坐在那兒盡量不給大家添亂。

    和大家一起出去的小白爹爹和加梵還沒有回來，他捧著小臉等啊等，時不時仰著腦袋看一眼入口的方向，等到天亮，入口處也不見有人來。

    倒是旁邊不遠處的木屋里有人提著一個木桶過來，臉上帶著點不太好意思的笑：“拉斐爾，我們做了魚羹，你拿進去跟大家一起吃吧。”

    “哦，謝謝姨姨。”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雙手吃力提著小木桶進去，安安靜靜的給一屋子受傷的人分裝食物。

    分好后，拉斐爾捧著個小碗遞給在角落里閉著眼休息的伏森，得到了后者迷迷糊糊的道謝，他蹲在邊上，挨著白色的獵豹，小聲問道：“伏森叔叔，我爹爹……他們什么時候回來呀？”

    伏森魔力消耗太多，困的厲害，吃東西都是閉著眼睛全憑本能的在進食，一聽拉斐爾問，他猛的睜開眼，詫異：“他們還沒回來？”

    “嗯……”看他的反應也不知情，拉斐爾心里一慌，抿緊了嘴，但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哎喲寶貝，不哭不哭，”伏森慌慌張張的放下碗，扯著衣袖簡單粗暴的替拉斐爾擦掉眼淚，擦的小孩兒臉上皮膚通紅，輕聲哄道：“我這就去問問伏三里，看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嗚……嗯，謝、謝謝叔叔……”拉斐爾哽咽的點點頭，跟在伏森后面看他去幫自己問人。

    這一圈問下來每個人都有點懵，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應該，按理說他倆會比咱們更早回到這里才對，那邊離入口還近一些……”

    烏瑟神情凝重，回憶著出發前大家商討的計劃，急道：“而且原來說好的是他們解決完伊甸園后，會把那些夏娃們都送過來，但這里目前只有我們回來了，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行，我要去找他們！”伏森急的一秒也待不下，扭頭就要往外走，被伏三里攔下。

    他剛解決了巴里茲身上的傀儡果，還沒去查看老國王的身體狀況，伏森以為他要阻攔，沒想到他卻把裝在玻璃瓶里的傀儡果遞了過來。

    “卡爾薩斯吃了另一顆傀儡果，用它能找到另一顆果子所在的地方，加梵和白晝沒準就在那，你們先去，我隨后就到。”

    “等等，我也去，我的弟弟……海德拉也沒回來，他也在伊甸園那邊……”赫里次神情急切的跟上。

    游獵團、烏瑟和古蒂全部跟了出來，大家早餐都來不及吃上一口，再度出發。

    拉斐爾又一次被留了下來。

    他明明是最擔心最牽掛他倆的那一個，但因為深知自己幫不上忙，去了只會添亂，于是懂事的留下來，伏三里怕他擔心，給他找了個搗魔草的活。

    白發綠眸的小孩安安靜靜的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低著頭一邊研磨草藥，一邊努力思考，一定有什么事，是除了搗藥外自己也能幫上忙的！

    他心里難過，憋眼淚憋的眼眶通紅，另一邊伏森一行人剛出入口沒多遠，就遇到了只身一人趕回來的海德拉。

    他瘦削的身軀倒在雪地里，被厚厚的大雪蓋住，若不是切法記得他的氣味，幾人就會徑直從他身旁路過。

    他醒來，并給眾人帶回了一個噩耗：

    “卡爾薩斯抓走了白晝，將于三日后，在月兔城舉行神降儀式。”

    第112章 像獻給神的漂亮祭品……

    “什么？這怎么可能！白那么厲害, 他就算沒有殺死教皇也完全有能力逃走，你這么說是不是又想耍花招騙我們！”

    崖城的事在先，烏瑟對這個當初把她們關起來的人無法信任, 對于他的話，她第一反應是質疑。

    伏森站在雪地里, 壓低了眉頭不太友善的瞪著海德拉, 同樣不信任：“你之前費了那么大勁想殺他, 肯定巴不得他死，我不信白會這么輕易就被抓住, 何況加梵哥還在。”

    “哈……哈哈，”海德拉冷的渾身發僵，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面對兩人的質疑他突然低低的笑起來。

    笑音過后, 一道森冷咬牙切齒的聲音自他嘴中溢出：“是啊，我巴不得他死, 我討厭他，死了最好, 死了活該……”

    他說的真情實意, 一旁游獵團的利娜聽著刺耳，白晝畢竟是茉莉姐姐的老師的孩子, 她不喜歡聽別人咒他死, 手里的鞭子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裂空響，打在了他面前的雪堆上：“好好說話, 我的鞭子可不長眼睛。”

    被鞭子抽飛的雪花朝著海德拉的臉濺過來, 他側頭閉上眼睛，預料中的寒意卻沒有到來。

    赫里次擋在他身前, 背影微喘，低聲跟眾人解釋：“你們別誤會，他沒有惡意，只是嘴笨不知道怎么跟人交流，之前崖城的事我替他向你們道歉，之后要追究也由我一人承擔，現在……”

    “滾開，誰要你替我……”海德拉轉過臉來，臉上一紅，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表情忽然猙獰起來，呲著尖牙兇他，打斷了赫里次的話。

    兇著兇著又被赫里次回頭看過來的深沉眼神哽住，聲音越來越小，最后閉上了嘴。

    赫里次神情嚴肅的扯下自己的斗篷扔他身上，接著一把拎起他丟到了自己老鷹的背上，拍著手里沾到的雪花回過身來看向眾人，嘆了口氣：“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先讓他說說看那邊怎么回事好嗎？”

    伏森本來就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他環著手臂俊朗的臉上失去了以往的燦爛笑容，沉默的點了點頭。

    “白被抓了的話，加梵在哪？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白被抓走才對。”古蒂記得當初在公爵的宴會上，加梵把大家叫去問話的事，還有在裂縫里他親自承認說白是他老婆什么的，以兩人這種關系，她還是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沒準是教皇想騙大家過去一網打盡的手段。

    海德拉低著頭縮在斗篷里，陰沉著臉：“他是解除了那人的使徒契約后，自愿被抓的。”

    “為什么？！”這簡直比聽到加梵再次被封印了還令人震驚。

    眾人齊刷刷看向海德拉，后者整個人都沒勁似的把臉也埋進斗篷里，不情愿的聲音悶悶的傳來：“為了救我們。”

    “……”

    他輕聲把伊甸園里發生的事重新說了遍，雪地上一行人頓時沉默。

    海德拉最開始也和他們一樣不相信，可那些女人們都被放出了伊甸園，他也是親眼看到教皇用磷欖巖鎖著白晝，帶著人離開的。

    若不是當時白晝神情平靜的讓他帶這些人回來，他怎么樣都要殺上去的，可白晝那個眼神……那個眼神就好像在說沒有事。

    又好像在很坦然的面對死亡。

    “我看不明白，只好先按他說的帶夏娃們回來，”海德拉伸手指了個方向：“她們太虛弱了，沒法在這種冰天雪地里走，我把她們藏在那邊的地下，想先過來找人幫忙……”

    但是忽略了自己也很虛弱這件事，以及他被培育時用的遠古魔獸精血和蛇類習性相似，會比一般人還要怕冷，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趴雪地里了。

    “……三天后，還來得及，我要去月兔城阻止神降儀式，救他出來！”

    伏森的話正是眾人心中所想，一番商討之后，大家暫時兵分兩路，游獵團和赫里次海德拉兩人先去帶夏娃們前往嚓拉翠，伏森和烏瑟還有古蒂先潛入月兔城查看情況，三日后匯合，奪回白晝.

    月兔城有一座十分龐大的灰色魔法塔，塔身分五面，每一面都是一位神情悲傷的天使雕像，它們朝著天空伸出手去，張開的手形成了塔頂的部分。

    和高塔傳統的尖頂不一樣，這座塔的頂部是一個位于天使手中的灰色石臺，石臺上空懸浮著一個灰白色的星環，會根據風的變化來改變星環的大小。

    灰塔位于整座城的中央廣場上，它和周圍統一的紅色磚房風格十分不搭，卻比整座城存在的時間還要長。

    沒人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也沒人知道它在那里佇立了多少年，只是聽聞在那座塔里釋放魔法效果會更加穩定，神降儀式必須要用到的契合魔池就定在了這座魔塔的頂端。

    魔池占據了頂端整個灰色的石臺，約兩米深，池子里全是深紅色好似黏稠血液的液體，這種液體便是過去的歲月中，卡爾薩斯不斷從各類具有魔力的生物上抽取的，有那些已經被銷毀的失敗品的，也有試圖反抗他的魔導師們的。

    這片池底繪制了一個繁瑣復雜的魔法陣，其中的五芒星上，每一個尖角處都有一道金色的鎖鏈延伸出來，纏繞在唯一浸泡在池子里的那人身上。

    他緊閉著雙眼，像是陷入了沉睡，蒼白的臉上染著鮮紅的液體，像世間獻給神明最最漂亮的祭品。

    契合魔池出現在灰塔上三天，他便被鎖在池子里三天，所有路過廣場上的人只要一仰頭就能看到。

    魔監會說，這是獲得神的指引，被選為圣子的幸運兒，將要在這里接受洗禮，重獲新生。

    整個緋萊大陸上的居民都聽聞了這一消息，有好多人甚至不遠千里來到月兔城，就為了看一眼圣子的模樣。

    神降儀式在日落時分舉行，此時距離日落不到三個小時，廣場上便已經聚滿了人，灰塔下有一群樂師在奏著歡快的音樂，身穿盔甲的騎士和手持魔武的督查們圍在灰塔邊維持秩序。

    灰塔天使雕像的頭頂上，教皇卡爾薩斯穿著金線編織的衣袍，手持一人高的權杖站在那兒，低頭俯視下方的人群，他的身后，站著風、木、火、金四位神使，同樣也在看著下方。

    從他們的角度，可以清晰的注意到人群中混入了好些不是來湊熱鬧的人，火神使盯著那被刻意藏在帽子里的橙紅色頭發，冷哼了聲：“教皇大人，這些偷溜進來的老鼠當真不管嗎？”

    “您若是不方便出手，可以讓我們來。”幾天前在王都受的傷，他們正好趁今天討回來。

    卡爾薩斯年輕的臉龐上充滿慈愛的看著下方，徐徐搖了搖頭：“別急，再過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他們逃不掉，也什么都做不成。”

    準確的說是，這里的人都逃不掉，這些蠢貨們還都不知道，那個五芒星上的鎖鏈連接著五大秘境的入口封禁，待會兒神降儀式啟動后，白晝的身體會吸收掉整個池子里的魔力，包括秘境封印上的。

    沒有入口的禁咒阻擋，那些在秘境里餓了許久的魔獸會傾巢而出，被召喚到這里來，屆時，整個緋萊大陸會變得十分熱鬧。

    卡爾薩斯臉上的慈愛慢慢的化作一個陰戾瘋癲笑，想到那些即將出現的血腥畫面，險些要笑出聲。

    熱鬧好啊，我喜歡熱鬧！

    只有遍地的鮮血才足以用來迎接我的新生！

    終于可以擺脫詛咒，獲得全新的身體了！

    有了這具擁有遠古魔龍力量的身體，他就可以號召所有的魔獸，建立一個只有魔獸生存的世界，而這些人類，就將他們像牲畜那樣全部都圈養起來，慢慢的吃肉，隨意的殺戮……

    “哈哈……哈哈哈哈……”那滋味實在太美妙，卡爾薩斯最終忍不住笑出聲。

    他身后幾位神使疑惑的對視了眼，不明白教皇大人在笑什么。

    廣場上突然發生了騷動，地面突如其來的裂開好幾道裂縫，緊接著涌起的地面一翻轉，像進食般吞噬掉了上面的人群。

    只有靠近灰塔的位置不受影響，那些守衛的督察們看著一眨眼幾乎全部消失的眾人，懵了一瞬，趕緊舉起手里的魔武槍射擊。

    天使像頭頂，教皇看著廣場上余下的幾人朝著灰塔殺過來，臉上笑容一僵，幾位神使想沖下去阻攔，卻被他抬手制止。

    下一瞬伏森和赫里次兩人便從不同的方向沖上來，成功擊潰了騎士團和督察組，卻被灰塔本身的結界阻擋，重重的彈回到了地面上。

    “伏森，你沖的太前面了！”灰塔底下正在解除結界的伏三里回頭大聲喊道，但那騎著獵豹的少年壓根聽不進去，又一次朝著頂端沖去。

    數把銀色的葉片緊隨其后，朝著灰塔攻擊過去，毫無意外的也被彈了回來，茉莉收回手，化作鳳頭鷹往上空飛，想試試從上面能不能直接進入。

    他們這一次為了防止教皇再用普通人的性命做要挾，決定一開始就讓海德拉將這些人全部藏進地下，不過海德拉沒法精確到每一個人，在這片逐漸混亂的廣場上，還有十來個被落下恐懼尖叫的平民。

    “你們下去陪他們玩玩。”教皇看了會兒西沉的太陽，突然開口跟身后幾位神使吩咐道。

    四人早等的不耐煩了，立馬從灰塔上一躍而下，加入混戰。

    烏瑟和恢復過來的巴里茲一同協作，將那些落單的平民帶離廣場，然而廣場周圍的居民們卻聽到動靜，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兩人不斷的讓大家撤離月兔城，嗓子都喊嘶啞了，大部分人都不為所動，天真的以為魔導師之間的斗毆殃及不到自己這種平民。

    茉莉遠遠的看見，對著下方手拿長鞭的少女喊道：“利娜，你過去幫忙，用你的使徒制造幻覺，帶他們離遠點。”

    利娜躲開飛射過來的火球，身姿靈巧的帶著自己的粉黃色飛蛾離開。

    烏瑟和巴里茲兩人再度返回廣場時，天邊只余下了一點點日光，云層被燒的通紅。

    “伏森！別忘了咱們來干嘛的！別戀戰！快日落了！”

    烏瑟大喊道，伏森砍斷纏繞著自己雙腿的藤蔓，咬牙往塔上沖，地面突然再一次震動了起來，卻和海德拉剛才制造的動靜不太一樣。

    第113章 想一直在你身邊

    太陽還沒徹底落下去, 另一種更深沉的黑暗突然席卷而來，帶著濃烈不詳的血腥氣。

    所有人為之一怔，齊齊望向了同一個方向, 在月兔城外群山之后，眾人能感覺到, 那里的空氣在剛才那個震顫的瞬間被撕裂開來, 有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正要從里面鉆出來。

    血腥氣就是從那兒散發的, 灰塔這邊所有的魔法使徒也變得躁動不安起來，緊緊的跟隨在自己的魔導師身邊。

    卡爾薩斯愣了一瞬, 忽然急迫的移開視線，看向西邊，無比緊張的盯著那只余一條金邊的太陽：“該死！怎么還不日落！”

    他揮舞權杖飛上天使雕像的指尖，顧不得塔下廝殺的人, 也顧不得那僅剩一點點的宛若金線般照過來的日光，甚至都沒站穩便迅速的雙手捧住權杖中間的晶石, 強行啟動契合陣法。

    淡金色的魔力自權杖中流入池底，沿著繪制好的魔法陣蔓延, 魔法塔頂端的灰白色星環隨著陣法轉動而震顫起來, 發出“咔嚓”的脆響聲，那寬大的光帶碎成了點點星光, 結界隨之消失。

    碎成星光的環擴大了數倍, 緩緩下降到天使雕像高舉的手腕處, 將契合魔池環繞了起來。

    池中暗紅的魔液顏色開始變淺，那束縛著白晝的五條金色鎖鏈散發出微光來, 星環上無數光點被吸引, 涌向池中，并不斷的涌入白晝的身體內。

    他仍然緊閉著雙眼, 卻痛苦的皺緊了眉，那蒼白漂亮的皮膚上因為猛然進入的魔力過大而產生了裂痕，使他看起來隨時會被炸毀一般。

    魔龍的力量出于對軀體的自我保護，開始自發的生長出鱗片來，像是要將那股力量壓制，沒一會兒他的身體便呈現出半獸化的狀態，漆黑的鱗片已蔓延至脖頸處。

    卡爾薩斯嘴邊溢出鮮血，盯著浸泡在池子里的人，止不住興奮的笑。

    “哈……哈哈哈哈太美了，多么鋒利的爪子……”

    “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我終于不用再忍受腐蝕之痛了哈哈哈哈！”

    最后一點日光在他猙獰的笑容上消散，那環繞在契合魔池邊上的星環帶上，開始鉆出魔獸來。

    “吼——！”來自秘境的魔獸齜著獠牙，口邊不斷的滴落著涎水，再次踏足闊別了八百年的緋萊大陸，同樣興奮不已，一出現便迫不及待的朝著塔下的人沖去。

    血與肉！它需要飽餐一頓！

    它們不分敵我的沖下來，同類間也要嘶吼殘殺，不管是神使還是伏森等人一時間都被絆住了手腳，被干擾的不斷后退至廣場的邊緣。

    赫里次：“神降儀式已經開始了，這些鬼東西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茉莉被成群的魔獸擋住去路，被迫退回到廣場之外的一座鐘樓上，懸掛著的巨大石鐘被她撞的來回搖晃，發出了厚重而悠遠綿長的鐘聲。

    “不行，它們是從灰塔上下來的，根本沖不過去！”

    “怎么辦！來不及了！”

    眾人急的眼眶通紅，偏偏魔獸越來越多，那些被利娜用幻術帶離廣場邊的平民們被鐘聲驚醒，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紛紛驚慌失措的要往外逃，原本有序撤離的隊伍瞬間亂做一團，嬰兒的啼哭聲立馬引起了魔獸們的注意。

    不管是在人類還是魔獸的認知里，幼崽都是最嫩最可口的。

    幾位神使同樣被一群魔獸不斷的撲咬，他們展開魔法護盾盡量避戰，同時疑惑的朝塔上大喊道：“教皇大人！這些魔獸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是您的安排嗎？它們為什么連我們也攻擊？！”

    塔上無人回應，塔下不遠處，巴里茲吐了口血，冷笑道：“那自然是因為他本來就不在意你們的死活，你們白白被利用，被當做棄子就是這樣的下場！”

    惡魔是享受殺戮的，尤其樂于聆聽獵物被殺死前痛苦的慘叫。

    伏森倒在地上滾了一圈，飛快的爬起來一腳踹開想要按住他的那只魔獸，見已經來不及趕到塔頂，干脆放聲朝上面大喊道：“白——晝！”

    “白晝！快醒過來！再不醒就真的來不及了！”

    他喊的喉嚨嘶啞，聲音也不知道傳沒傳上去，周圍的同伴們一個個氣喘噓噓的，也學著伏森的樣子喊他。

    地底下，海德拉鉆出來，下半身化作長長的蛇尾，盤繞著魔法塔往上爬，厲聲喊他醒過來。

    高塔之上契合魔池里的液體顏色越來越淡，卡爾薩斯哼笑了聲，不屑道：“沒有用的，都乖乖化作魔獸的盤中餐，為我的新生祝賀吧！哈哈哈哈……”

    “……%……*……”

    他笑的肆虐，笑聲又忽然凝住，剛才好像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卡爾薩斯微微側頭聆聽，這一次聲音比剛才要稍微大了一點，卻仍舊聽不清在說什么。

    “誰？！誰在說話！滾出來！”

    他雙手捧著權杖，下半身已然和契合魔池里的魔液融為一體，無法離開，只能站在原地左右張望。

    那聲音再度響起，清清淺淺，十分微弱。

    卡爾薩斯猛的回過頭來，雙眼瞪大看向池子中的白晝。

    他滿身白衣隨著散開的白發輕飄飄的浮在液體中，宛若一朵自血淤中開出的潔白花朵，半獸化的身軀帶著一股非人的美感，又為那圣潔增添上一絲詭異。

    緊閉的雙眸在顫，人還沒醒，但聲音卻是從這兒發出來的，這一次卡爾薩斯終于聽清楚了他在說什么，他看到白晝嘴唇微啟，在叫一個人的名字，一個他主動藏起來的人的名字。

    一個自己極度想要殺掉的人的名字。

    “哈……”卡爾薩斯臉上緩緩露出個無比滲人的笑容，開口，和那道聲音重合，帶著化不開的怨毒念道：“……南涂·加梵！”

    “嘭！”遠處一團巨大的黑色煙霧身形猛的暴漲，似乎有所感應，于群山之外，于散發著微光的裂口處，拼盡全力掙脫了纏繞在身上的星辰之力，成為了第一個在沒有召喚的情況下，從尸靈界來到人間的使徒。

    它出現后，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殺氣騰騰的來到了灰塔上，整團煙霧已經看不出人形，受了很重的傷，霧氣和鮮血濕淋淋的往下淌。

    這力量吸引住了所有的魔獸，它們開始不受控制的朝著霧氣所在的方向沖去。

    “是加梵哥！”伏森和巴里茲看著那團霧氣，反應過來，急忙隨著魔獸們沖過去：“快！咱們幫他掩護！”

    眾人趕緊釋放魔法攻擊那些魔獸，同時擔憂的看向飛在灰塔上空的加梵。

    “他不太對勁……”看樣子已經失去了理智，也不知道能不能聽懂大家的話。

    伏三里擰著眉神情凝重，一只渾身長滿氣泡的魔獸已經爬到灰塔頂端，朝著那團黑霧縱身一躍，想要飽餐一頓。

    他看到那團黑霧好像人呼吸般收縮起伏了下，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伏森！巴里茲！快離開那！”

    伏三里話音剛落，那團滴著血的霧氣中突然分出一縷，以幽詭的速度順著攀爬的魔獸們一直飄至塔底下，“噼啪”一下火星子炸開，那一整片的魔獸成了一地的碎肉。

    伏森和巴里茲兩人沖的太前被殃及，落地后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別靠太近，現在的他比那些魔獸還要可怕……”

    血淅淅瀝瀝的往下淌，滴落在天使雕像上，不少魔獸爬過去舔雕像上的血。

    暫時沒了魔獸的干擾，黑霧起伏了下，發出了沙啞的聲音：“*&%￥#@……”

    說的是眾人沒聽過的語言，對面的教皇卻突然轉身想逃，但來不及，幾點紅色的火星子化作長釘穿透他的身體，將他釘在了原地。

    他發出了痛苦的哀嚎，黑霧不再看他，一頭扎進了契合魔池中，拽著那些金色的繩索，發瘋似的扯起來，喉間不斷的溢出低低的吼聲，竟硬生生將這些魔鏈全部扯斷。

    緊接著這團霧氣小心翼翼的從池子里撈起白晝輕飄飄的身軀，抱進懷里，低吼聲化作了悲鳴，又開始逐漸暴虐起來。

    震蕩了許久的鐘聲終于停止，白晝渾身染滿了它的血，突然睜開眼來，金色的豎瞳是失焦的狀態，他還未從魔力的紊亂中緩過來，蒼白的手卻顫抖著抬起，伸進霧中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

    “……加梵。”

    他輕聲重復著這個名字，像念著一道信仰。

    被喚了名字的魔王那充滿狂躁與殺意的黑色煙霧在頃刻間消散，所有獠牙利爪悉數被收回，一秒變乖，失去的意識也漸漸回籠，露出了被裹在其中的加梵血淋淋的身軀。

    他低著頭，跪在契合魔池中，綠眸盯著懷里的愛人，委屈的掉眼淚。

    “你真該死。”

    加梵啞聲說道，臉上的淚痕很快被皮膚里溢出的血掩蓋。

    他拼了命也要從尸靈界來到人間，就是想找到白晝，想殺了他，想問他要一個說法，問他怎么敢、怎么忍心！

    可見到白晝之后，他忽然一點都不恨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一直在他身邊……

    他俯下身去，在白晝的唇上吻了吻，像世間最虔誠的信徒。

    白晝的眼瞳一點點聚焦，瞳線縮成了一道細線，視線從魔池邊飛舞的星塵上緩緩移到加梵臉上，怔了怔，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眼淚比話語還先滾落，他嘴唇微顫，聲音像是一片落在雪地上的嘆息。

    “加梵…好疼啊……”

    第114章 乖，老公揉揉

    加梵把人往懷里抱的更緊, 手小心翼翼的撫上他的左腿，聲音輕柔的問道：“是不是這兒又疼了？”

    問完低頭親了親白晝的臉頰，軟聲哄道：“乖, 老公揉揉，馬上就不痛了……”

    加梵身上那些從尸靈界出來造成的傷還在不斷的往外淌血, 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覆在白晝左腿上的手卻極為細致的釋放出治愈魔法, 來為懷里的白發魔導師減輕疼痛。

    淡綠色的魔紋從他掌心下流淌出來，散發著幽光纏繞在白晝的大腿上, 一圈一圈向上蔓延至大腿根，又繞著他的腰纏了一圈，魔紋所過之處的皮膚上，被魔力入侵時造成的裂紋悉數被修復。

    白晝半獸化的身軀早在魔鏈被扯斷時就已恢復人形, 只在皮膚上留下了一些淺淺的鱗片紋路，如今隨著加梵的療愈魔法, 那些鱗片紋路也一一淡去。

    他看著加梵沐浴在血中，金色的眼瞳里又滾落一滴淚, 手緩緩的放在加梵的心口上, 低聲道：“這兒疼……”

    他的加梵，是倨傲強大, 是瀟灑不羈, 是穿行在緋萊大陸無拘無束的風, 是灑脫無牽絆的魔王，他不該是現在這樣紅著眼眶小心翼翼的模樣, 更不該是這么的傷痕累累。

    白晝眼中的淚不受控制的越涌越多, 斷線的珍珠般不斷掉落，他看著他的加梵, 胸口痛的要命，像有無數把刀插在里面不停的攪動，每呼吸一下那刀尖上刻下的都是加梵的名字，都在提醒他，是我把他變成了這樣。

    可他卻連句重話都舍不得對自己說……

    “這兒也揉揉，不哭不哭~”加梵曲指蹭了蹭他的眼角，嗓音甜的一塌糊涂。

    白晝“嗯”了聲，哭的太厲害鼻音重重的，聽起來莫名的乖：“我是不是還在做夢？我明明弄丟了你……”

    要是夢就好了，好累，什么都不想管了，緋萊大陸也好，伊甸園也罷，那些陌生人是生是死也無所謂，此刻在加梵懷中死去，也不失為他掙扎了十幾年來的一個好結果。

    我本來就不是什么救世主，白晝心想，我最初想從無邊小鎮離開，不過是不想做一只被關在囚牢里，終其一生都無法起飛的鳥，我只是想看看書上說的美景，嘗嘗沒吃過的美食而已……

    他剛萌生出這種念頭，意識便突然變得混沌，一股寒意沿著他的四肢蔓延，白晝愣住，雙眼盯著加梵，里頭的光芒漸漸淡去，變得空洞。

    后者以為他在自責，滿眼溫柔的扯開嘴角：“不會丟，我永遠屬于你……尸靈界的星星作證。”

    加梵說的鄭重，他懷中的白晝嘴角也慢慢的揚起，露出了個近乎妖異的笑：“真的嗎，那就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真心的！”

    他壓在加梵心口的手突然獸化 ，覆滿了鱗片的鋒利尖爪“噗呲”一下破開血肉，直接探進了他的胸膛，在里面摸索，很快又抽了出來，甩了甩上面沾到的血：“原來真的是空的，看來傳言不假，你的心呢？”

    他用著一種從前從未有過的輕蔑語氣說道，屬于白晝的漂亮臉龐露出的神情也和從前不太一樣。

    加梵臉色一沉，飛快的扭頭看向契合魔池邊被鎖魂釘釘在那兒的卡爾薩斯，釘子還在，卡爾薩斯的身體卻已經化成了一灘細沙。

    他猛的回過頭來，冷聲怒道：“從他身體里滾出去！”

    卡爾薩斯頂著白晝的臉，露出個無辜的笑，模仿他的語氣委屈道：“加梵，好兇啊……”

    白晝才哭過的眼睫濕漉漉的，這么可憐兮兮的仰著頭看過來，成功令加梵愣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哈……”白晝看著他又生氣又有些警惕疑惑的神情，愉悅的大笑起來。

    他緩緩站起身，邊活動著手指邊笑道：“真好啊，這張臉用來對付你果然很有用~不枉費我冒險一試。”

    加梵目光凝在白晝身上，也跟著站起身：“我應該打斷了神降儀式才對，你怎么做到的？”

    “很想知道吧，呵呵~告訴你也無妨，”卡爾薩斯感受著新身軀里的魔力，手一張，背后一對巨大的翅膀破空而出。

    他煽動著翅膀懸停在水面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加梵，笑道：“在伊甸園的時候，我本來是想將你們兩人都抓起來的，你會聽他的，而他受制于我。”

    “只可惜他看出了我的意圖，為了保護你，他解除了你們之間的契約，把你藏進了尸靈界，不過他大概是忘了你是魔王，小瞧了你的力量，我看你們分別時那樣子，就賭你會回來，所以……”

    他命人到處去宣揚神降儀式的舉辦地點和時間，沒有限制任何人出入廣場，就是為了引想要救白晝的人上鉤，再一網打盡。

    契合魔池是真的，只不過有一點很容易被忽略，那就是白晝已經被泡在里面三天。

    三天前，契合轉生的魔法陣他就已經繪制成功，并啟動了一半，將自己的魂靈與魔池中的身軀做了連接，只要陣法徹底啟動，轉生的時間就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

    這樣就算加梵來了，面對已經占用了白晝身體的自己，也什么都做不了，更令人暢快的是，就算自己讓他殺光下面那些人，讓他獻祭出全部的力量，讓他交出魔王之心，他也只會乖乖照做。

    因為加梵根本舍不得傷害這具身體一分一毫。

    “哈哈……我當時冥思苦想，想著怎么樣才可以更好的報復你，怎么樣才能把我這數百年來受的腐蝕之痛還給你，然后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卡爾薩斯按捺不住臉上得意的笑：“加梵，這不比直接殺了你來的更愉快嗎~”

    “接下來，你就在這兒好好看著，我是如何用他的身體來親手毀了這個，他曾經想保護的世界吧~”

    他扭曲的笑著，雙手結印，解開了五大秘境入口處已經有所破損的禁咒，釋放出里面的魔獸，喉間模擬著野獸的低鳴，通過魔龍的力量傳達到每一只魔獸耳中。

    一瞬間像群狼回應狼王那般，所有的魔獸們齊齊仰頭發出了呼嘯，刺耳的聲音震碎了大量建筑的彩色玻璃窗，魔法塔之下，伏森幾人滾做一團，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萬獸嚎叫中，加梵站在原地，懶懶的笑了下，沉而欲的嗓音慢悠悠的，帶著幾分不屑：“你也太小看他了……”

    “什么？！”卡爾薩斯錯愕的回頭，見加梵好好的站在那兒，一點也沒有被打擊到的模樣，身上的氣焰甚至比剛才還要囂張，他感到很不爽。

    “哼，就算他很有本事那又怎樣？如今這具身體在我手中，你要殺死我，就必須得殺死這具身體，你敢動手嗎？”

    加梵抬起手，一縷黑煙沿著蒼白手臂上繃起的肌肉和青筋緩緩繞到指尖，對面的卡爾薩斯下意識的想后退，但不想露怯，咬緊了牙強迫自己停在原地：“你可要想清楚了！”

    “哈，”加梵扯了扯嘴角，目光透過黑霧看向飛在不遠處的人：“我的魔導師，曾經可是連我都耍的團團轉，何況你這么一個愚蠢的，連身體和魔法都是偷來的怪物！”

    他話音剛落手腕一翻，五指張成爪狀，幾縷黑煙飛射出去，迅速的纏繞在白晝身上，緊接著加梵張開的手指虛空一握，抓住了黑霧用力往外一扯。

    白晝的身上有一個模糊的黑色影子出現，被黑霧纏著往外拉扯，并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

    那黑影與身軀連的特別緊密，拉開的地方有無數蠕動的影狀觸須相連，正在一條條被崩斷，又快速的長出新的來黏住影子往回拉。

    卡爾薩斯痛苦萬分卻又不甘心的問道：“為什么？！”

    在契合初期自己與新的身軀還沒有完全黏連時，可以通過這種方式進行剝離，但會對身體本身造成很大的損傷，為什么加梵會知道神降儀式的這一弊端，為什么他的魔力竟然能直接觸碰到自己？！

    “答案你不是很清楚嗎？”加梵拽著黑影，笑的邪肆：“你不如來猜猜……我為什么會被稱作魔王？”

    卡爾薩斯臉色煞白，腦子里忽然想起了從前聽到的一個說法：相傳緋萊大陸上人們已知或未知的黑魔法，大部分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他極度危險，沒有是非善惡之分，行事全憑喜好，為了鎮壓此人，當時的五大國和緋萊的高階魔導師們聯手，也未能殺死他，最終只能將他的身軀分離，封印在了遺落地，后人將其稱之為……

    魔王。

    “！！！”卡爾薩斯身軀一震，他知道加梵很強大，當初被詛咒時他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可傳言說他沒了心臟后變弱了，自己剛才親手確認過，他胸腔里心臟的位置確實是空的！為什么還能如此可怕？

    卡爾薩斯嘴唇顫抖，忽然反應過來：“這個魔法也是你……唔！”

    他話沒說完，加梵手上用力一拽，黑影的上身被拽出了大半，又被他拼命的往回仰，縮了回去。

    他一下子慌了神，私心裂肺的大喊道：“你想清楚了加梵，就算是你，也不能完好的將我剝離出來，而且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用這種方式解除契合轉生術，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多大的損傷，沒準他扛不住，你會親手殺了他！”

    對方不為所動，也沒有絲毫要松手的意思，甚至費解的抬眸看了眼他：“你究竟有多小瞧了他？”

    “……”卡爾薩斯呼吸急促，煽動翅膀試圖飛離他身邊。

    黑霧將他牽制住，他只飛到了塔外便無法再遠一步，他看著下方的魔獸，雙手再次結印，嘶聲命令道：“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魔獸們興奮的嚎叫著，開始大肆的破壞，伏森松開捂著耳朵的手，來不及想這些魔獸為什么越來越暴動，一臉欣喜的仰頭指著上空的白晝喜道：“老爸！烏瑟，快看！是白晝，他醒來了，咱們贏了！”

    下一瞬加梵的身影出現在白晝身旁，對著下方眾人道：“還沒，這里交給我，你們快去其他城支援，卡爾薩斯放出了秘境里的魔獸，不想平民們全死光的話，快點去。”

    “啊？！”眾人呆呆的望著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趕緊爬起來就地使用傳送魔法，趕去其他城鎮幫忙。

    那幾位神使僵在原地，本來不想動，卻被暴動的魔獸攻擊，不得不開始還擊。

    加梵交代完，黑霧徹底裹住白晝的身軀，一眨眼將他拽回了灰塔之上，眼見著白晝的身體要順著慣性摔倒在石臺上，所有的黑霧又趕忙托住了他。

    他來到白晝的身體旁屈膝蹲下，看著被拽住的黑影，露出個幽森邪惡的笑：“想知道……魔王之心在哪里嗎~”

    第115章 再次相擁親吻前

    “沒人不想知道……呼……”黑影瞪著猩紅的眼瞳, 渾身上下所有被撕扯斷又瘋狂扭動生長的觸須痛的他整個影子都在顫抖，他大口大口喘著氣，沖著加梵歇斯底里的大喊道：“你究竟把他藏在了哪里？！”

    面對他幾近崩潰的模樣, 加梵顯得越發閑適起來，笑瞇瞇道：“時之弧度里。”

    “什么？”卡爾薩斯停止了掙扎, 沒想到他會這么輕易的說出來。

    加梵像是突然有了耐心般, 微微歪頭, 俯視著黑影意義不明的勾了勾嘴角：“你想去嗎，我可以送你進去。”

    “？？？”

    卡爾薩斯瞥了眼纏繞著自己的那些黑色煙霧, 里面飛舞的火星子不斷的灼燒著自己的魂靈，比當初的腐蝕之痛還要難以忍耐，這人明明一幅要殺死自己的樣子，怎么會突然這么好心？

    “你是想騙我從這里出來？”畢竟他現在沒法殺死自己的主要原因, 就是舍不得傷害這具身體。

    加梵沒理會他的疑問，伸出空著的那只手徑直穿過黑影, 指腹極為輕柔的摸了摸白晝的臉頰，撩開略微凌亂的發絲, 自顧自道：“我已經贈予了他, 魔王之心，這世上只有他一個可以得到。”

    他說著收回手, 看向黑影的眼神變得凌厲又冷漠, 倨傲的諷笑道：“呵~就算它出現在你面前, 你也無法觸碰到，所以把你送進時之弧度也沒關系, 你根本沒那個資格！”

    卡爾薩斯僵了片刻, 突然猛烈的掙扎起來，他使用著白晝體內的魔力與加梵抗衡, 兩邊對峙，白晝的身體上突然冒出血來，加梵手上趕緊松了勁，黑影順勢重新與身體契合，用著白晝的臉睜開眼，陰狠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那你也永遠別想他回來，除非你親手殺了他！”

    契合時間越久，融合的越好，他在伊甸園精心實驗出來的身體力量充沛，在加梵不舍得傷害白晝的前提下，自己可以一直這樣跟他耗著，直到最后徹底掌控這具身體。

    “你不敢！所以他不會醒的，加梵，永遠不會！”

    他挑釁，加梵卻不為所動，從尸靈界回來后，再次將白晝擁在懷里開始，他忽然什么都懂了。

    “白，”他低聲對著自己的魔導師說道：“去找到我的心。”.

    霧蒙蒙的廢棄神殿里，飄來一縷極為低沉的聲音，在輕聲說著什么，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室內，像水面上的波紋，一圈一圈最后都散在霧里。

    中央地面上，雙層的紅色圓圈中扭曲的六芒星圖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圖案中間的那粒眼球緩緩轉動，看向了后方的一張石臺。

    石臺破損了一部分，結滿冰霜，晶瑩剔透的冰面上躺著一個白衣白發的少年，他被剛才的低語聲驚醒，怔怔的睜開眼眸，金蛇般的眼瞳望向穹頂，滿是疑惑。

    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讓他去找什么東西，可當他睜開眼后卻記不清是要找什么了，他甚至懷疑剛才那聲音是幻聽。

    “嘶……”白晝坐起身，這才發覺自己渾身痛的要命，離開冰面后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發顫，就好像有無數細如絲的觸須正在往里鉆一樣。

    他低頭看，皮膚上又什么都沒有。

    白晝撐著結冰的祭臺下來，環顧四周，總感覺好像曾來過這里，但腦子昏昏沉沉的，又想不起來，同樣想不起來的，還有他自己的名字。

    “奇怪，這里是什么地方？”他繞著巨大的神殿轉了圈，什么也沒想起來，這里面空蕩的除了植物就是破敗倒塌的墻壁，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唯一引起了他注意的，就是剛才醒來的祭臺后面，佇立著的一塊高大的石頭。

    石頭不太平整，白霧繚繞著，透著玉般的質地，高高的聳入拱形的穹頂上，十分具有壓迫感。

    白晝回到祭臺邊，仰著頭看，想通過這塊石頭來判斷這個廢棄神殿里雕的是哪位神明。

    霧氣在他的注視下漸漸散去，他微微驚訝的睜大眼睛：“竟然只是石頭……”

    是一塊未經雕刻的巨石，上面什么圖案都沒有。

    沒了線索，白晝將注意力轉到別處，他看了看地面上有些奇怪的星圖，當中這顆眼睛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可他不太看的出來這是什么。

    他移開視線，目光落在窗外垂著的植物上，很普通的綠色藤蔓，他沒興趣。

    神殿里空蕩，白晝剛才已經轉過一圈，現在更是三兩下就看完了，視線最終又回到了那塊石頭上。

    鬼使神差的，他用冰系魔法變化出了刻刀和錘子，一步一步的走向巨石，開始雕刻起這塊石頭。

    一瞬間整個神殿里都回蕩著“噹、噹”的聲響，白晝并不清楚自己想雕什么圖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但外面白霧茫茫，他不想出去，在這里發呆，又過于無聊，這種無需動腦子的雕刻行為，對于他而言打發時間剛剛好。

    因為他實在想不到自己還可以做什么。

    刻刀一下一下的鑿下去，石頭逐漸有了形狀，在這個雕刻的過程中，白晝越來越專注，也越來越忘我。

    剛醒來時身上的那些劇痛好像全部消散了一般，可奇怪的是他感覺心口越來痛。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等回過神來時，白晝發現自己已經踩著冰霜凝結的階梯，來到了石頭的頂端。

    他模模糊糊的看見自己雕刻出了一個人像來，但好像隔著水霧，所以看不清這人像的模樣。

    直到臉頰微癢，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流下來，抬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在哭。

    他指尖沾著淚，不清楚為什么哭，也不清楚心口怎么這么痛，抬手怎么擦眼淚都停不下來。

    淚眼朦朧中白晝看到有一只水墨色的蝴蝶破開濃霧，朝他飛了過來，蝴蝶煽動著翅膀，纖細的足停在他的臉頰上，像是在飲他的淚水，又像是在哄他不哭。

    他愣愣的停著沒動，總覺得這蝴蝶也異常熟悉，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步子不大，一道朦朦朧朧十分稚嫩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一同響起：“小白爹爹，快跟我來。”

    小白爹爹？是誰？

    白晝回過頭，臉上的蝴蝶飛起來，懸停在他眼前像是要帶路，他往前踏了一步，腳下的冰晶階梯突然全部破碎，失重感傳來，他身體急速的下墜。

    飛舞在上空的水墨蝴蝶忽然化作千萬只，跟著飛了下來，托起了他，白晝輕飄飄的落在了祭臺上，朝那傳來聲音的方向問道：“你是誰？”

    大片的水墨色蝴蝶飛在他跟前，他偏著頭聆聽，那聲音卻沒再響起，于是白晝低下頭，茫然道：“我又是誰？”

    依舊沒有人回答他。

    蝴蝶飛著，牽起他的衣擺和發絲，每煽動一下翅膀都好像在說“跟我來”，他跟著起身，從祭臺上下來，被蝴蝶繞著徑直走到神殿破損的大門口，即將踏出去時，他心里忽然一慌，猛的往后退了回去。

    “不！我不想離開！”

    他有種預感，從這里出去的話，就會失去什么。

    前面的霧里面伸出一只小小的手，白嫩嫩軟乎乎的，上面沾了墨汁，那剛才聽到過的聲音再度響起：“爹爹別怕。”

    小孩在安慰他，白晝雖然看不見他的樣子，但心里的慌亂神奇的被撫平，他伸出手去，那小手一把握住他，將他用力往前一拽。

    白晝踉蹌著往前，踏出神殿的瞬間他回過頭去，隔著蹁躚的蝴蝶終于看清了自己雕刻的神像，是……

    他心里一瞬間清明起來，所有朦朧褪去，白晝低聲念出了神像的名字：

    “加梵！”

    “加梵！”

    他口中發出了兩種聲音，白晝感覺自己再次睜開了眼，眼前出現了兩種景象，一半是水墨色蝴蝶圍繞的神殿，一半的暗沉的繞了一圈星塵光帶的高塔。

    他眼中神像的臉和高塔上加梵的臉重合，齊齊對他露出了個微笑。

    他看到對方唇角開合，在無聲的說著什么，他跟著重復：“歡、迎、回、來……”

    “咳……”身上又疼痛起來，白晝痛苦的咳出了大口血來，感受到有什么東西在腦子里癲狂的笑著，大聲的嘶吼著“一起去死吧！一起去死吧！”

    白晝難受的發著抖，血肉好像被撕裂般痛，雙眼卻牢牢的看著加梵，咳著血執拗的回道：“我回來了。”

    他不確定加梵能不能聽見，那只被小孩牽著的手握的緊緊的，他轉過頭，看到拉斐爾站在那，綠眸里水汪汪的，正在沖自己笑。

    “呼……”他緩緩的喘了口氣，眼前的景象又變得十分混亂起來。

    他一會兒的視角很高，以俯視的狀態看到了成片倒塌的房屋，和房屋間是穿著盔甲拼命揮動著武器砍殺魔獸的騎士們，一會兒視角又在地面，有大量的人群慌亂的從他跟前跑過去，像在避難。

    視野跳來跳去，畫面也跟著轉換，他看到了伏森的雷電魔法在蘭度城的高空炸開，看到了巴里茲擋在了他的父親身前，擊殺了一只沖過來的魔獸，看到了游獵團的人在掩護大批的平民撤退……

    他看著看著忽然反應過來，這是正在發生的事，他的眼睛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鏈接了所有的魔獸。

    白晝掙扎著想坐起身，可身體不受他控制，眼前的加梵在和他說話，另一邊的拉斐爾也在和他說話，他在腦子里爆裂的嘶吼聲中，愣了好一會兒才聽清了兩人都在對他說：“找到魔王之心，結束這一切。”

    幾乎是在他聽清的這個瞬間，周圍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去，連他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都消失不見，一片寂靜中，他聽到了空靈的心跳聲。

    拉斐爾抓著他的手，朝著一個方向伸去，高塔上，加梵仍舊牽制著卡爾薩斯的魂靈，在對方撕心裂肺的“住手”聲中，他看到自己的魔導師抬起手，朝虛空中一握。

    加梵瞬間弓起了背，好像被人攥住了心臟般，眼前光芒乍現，狂風驟起，他于風暴中閉上雙眼，唇間一軟。

    白晝雙手捧著他的心，在被颶風攪散的星塵間，親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