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第二百零九十三課 如果有陌生人在埋頭哭泣最好趕緊轉身
一片靜默。
一片純凈的、純凈的靜默。
廣漠的海, 微細的沙礫,與……
陰冷而漆黑的風。
識海深處,小斗笠坐起身, 揉揉眼, 撩開面紗四處望了望, 又迅速放下紗簾,狠狠打了個哆嗦。
真冷。
……不?愧是自己的識海, 冷得像是回到了寒冬臘月的無歸境,一吹就清醒了……
也?是, 這股陰冷感?是他?自生而來就最畏懼的、也?是最能用來“自省”的環境,所?以把原本該舒適自洽的識海建造成這幅模樣,也?能最大?效率地達成“識海自愈”的效果……
一股陰風吹來,小斗笠不?禁又打了個哆嗦。
他?低頭, 把雙手也?放入紗簾中,呵出?丁點?熱氣,搓了搓。
雖然小斗笠明白自己肯定不?會把識海弄得春暖花開;
雖然他?如果能夠修煉肯定也?會把識海深處弄成令自己難受的樣子;
雖然他?很?贊同?這種識海的構建思路, 這才方便自己隨時抽出?神思、最快從療愈中清醒恢復狀態、達成最快速的反應速度……
雖然但是,睡個覺被凍醒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小斗笠嘆了口氣。
陰寒又黑暗的識海里, 那口熱氣化作淡淡的白霧。
“好?冷……”
而且,他?走之前不?是說了“只要我?意識還在?外清醒, 你就肯定能保持沉睡”嗎。
說好?的一睡不?起呢, 為什?么他?會莫名其?妙地在?識海深處蘇醒啊。
雖然手上臉上, 內臟的破裂傷似乎都愈合得差不?多了……但看這陰寒的周邊環境, 那個自己絕不?是“完全傷愈”的狀態吧。
冷風中, 小斗笠又裹緊了衣袍, 搓了搓手。
因為待在?識海里,他?曾在?現代被姐姐、安各乃至那個自己贈送的衣服、手套、帽子全都沒有, 此時身上穿的,就只有當年在?無歸境度日時的單薄衣著。
一頂白斗笠,一套白布袍,一簾長長的白面紗。
……穿慣了保暖夾克和毛絨手套就回不?去了,嗚,好?冷,真希望那個自己能與我?心有靈犀一下,可不?可以突然來查看一下識海,發現我?清醒后在?識海里迅速構建出?一個火爐……
暖寶寶也?行。
“嗚……嗚嗚……”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所?愿。
沒有憑空出?現的手爐、棉被、暖寶寶,只有一絲微弱的哭聲?,裹挾在?陰風中,撞進他?的耳朵。
蜷縮著蹲在?地上呵氣的小斗笠一頓,豎起耳朵。
“嗚嗚……哇……嗚……”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形容那哭聲?“微弱”不?過是因為它傳來的方向,聽?上去距離他?非常遙遠,被風一波三折地遞來才顯得“微弱”——然而,那哭音本身,是非常刺耳、響亮的。
即使隔著那么、那么遙遠的距離,小斗笠依舊覺得,那哭聲?很?吵。
他?最喜歡安靜,以往解決吵鬧的方式只有提起剪刀。
但……他?自己的識海中,總不?會有什?么入侵來的臟東西?
左右在?這里也?是凍著,小斗笠遲疑片刻,便站起身,向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如果是臟東西,那就幫忙清理。
他?一步步踩過那些陰寒的沙礫,周圍黑糊糊的景象似乎慢慢變得清晰了些,顯露出?一點?山崖、淺灘、深谷處的暗河與幽潭……
逐漸浮出?端倪的背景影子都非常熟悉,小斗笠甚至沒有回頭細瞧。
因為那就是【寒冬臘月的無歸境】。
血潭深處的臟東西們想?要出?來,要么從山崖攀爬而上,要么從幽潭游進暗河,出?谷后自紅海淺灘登陸……
他?自出?生起便作為道具行使職責的地方,當然不?需要回頭就能記在?心里。
工作在?這里,起居在?這里,最終被逐出?家譜失魂落魄,也?游蕩在?這里。
如果不?是有個老天師御劍掠過,那小孩或許早就漠然地跳進血潭,化作被腐蝕的泥,再化作徹底歸為天道手中的一團純陰之力。
無歸境的小斗笠死在?這里,羅天師的二弟子也?生在?這里。
……當然,當然。
識海深處,這個尚未獲得姓名,喪母喪父,離開家族的小孩并不?知曉自己注定走過的、屬于未來的每一步——
他?此時只是循著那模糊遙遠的哭聲?一步步走過去,無視了逐步清晰的背景,也?沒發覺周圍逐漸升高的溫度。
陰寒的海水也?逐漸回溫,腳底的沙礫帶上了一點?太陽燙過的印記。
就像……從冬入夏。
但冥冥中,已經被模糊了某種認知的小斗笠毫無所?覺。
哭聲?已經很?近了,來自淺灘旁一塊礁石后,似乎蹲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他?走過去。
“哭什?么?”
——那人影抬起頭,神情倉皇、畏懼,卻又帶著點?不?同?尋常的兇狠。
“不?關你事!”
胖胖的小姑娘用手背狠狠一抹眼睛:“我?才沒哭!滾開!”
小斗笠瞧了瞧她被抹得臟兮兮的臉。
這叫沒哭嗎,明明就是哭慘了。
他?開口:“你……”
“陌生小鬼!滾開!”
明明哭得很?可憐,卻擺出?格外兇狠的態度,仿佛下一秒就能撲上來和他?打一架似的。
小斗笠猶豫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他?討厭吵鬧,也?不?喜歡麻煩。
至于那個人是誰,那張臉代表著什?么,我?是否曾與類似的眼神類似的個性有過一面之緣……
小斗笠不?記得。
此時的他?就像是數日前被卷入猩紅夢境的安洛洛,聽?到奇怪的小壽星爽朗介紹“我?叫安各”時,卻依舊沒有任何認知,只把“安各”當作一個普普通通的陌生名字——
“嗚、嗚嗚……”
可,即便完全陌生,并不?相識。
小斗笠頓住腳步,悄悄轉身。
那個似乎與他?同?齡的孩子,哭得真可憐啊。
因為一邊哭一邊奮力用手去擦抹,淚水與灰塵在?她臉上抹出?許多灰漆漆的印記,睫毛也?被糊得濕漉漉的。
她是有點?胖的小孩,哭起來雙下巴也?掛著眼淚,又搭配著腫起的紅眼眶……
他?莫名就想?到了過年時意外從自己懷里掉出?去的大?肉包。
年節時統一分配、又是他?好?不?容易依靠清理功績得來的、裹在?油紙里的熱熱的大?肉包……
被幾個嬉笑的丫鬟推搡著掉出?了懷里,咕嚕嚕滾下去,沾滿灰塵、雨水與鞋印。
胖胖的,軟軟的,卻又骯臟狼狽的。
期待了小半個月的熱食就這樣被浪費,而他?只能靜靜地看著,向那幾個丫鬟行禮表示不?介意……
因為,那是主母身邊的小丫鬟。
因為,遠遠的,主母就披著狐毛站在?那里。
她的眼神帶著審視。大?約又是觀察他?是否有“妾室之子”的自知之明吧,生活在?正室的家里本就該低眉斂首,如同?討飯。
所?以不?可以表示什?么,只能行禮,致歉,轉身離開。
但……
那一刻,他?明明,很?想?把被踩臟的肉包子撿起來,重新揣進自己的懷里。
他?期盼許久的年夜飯。
他?的……
“喂。”
女孩再次兇狠抬頭,但這次遞到她眼前的,只是一張有淡淡清香的手帕。
與一只格外白皙的手,向前,遞了遞。
“送你了。”
“……”
她遲疑片刻,小心地接過。
卻并沒有揩臉揩眼睛,只是慢慢握緊,用力攥進手心。
“我?……”她說話時還是很?兇,“我?沒有哭。不?用擦鼻子。”
小斗笠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答復,“這個只是送給你的禮物。”
……哦。
胖胖的小女孩把手帕攥得更緊了。力道很?大?很?大?,鑲著肉窩的小手都鼓了起來。
但她再開口時,語氣已經輕柔許多。
“你是誰?你是小女孩嗎?可不?可以和我?交朋友?”
小斗笠:“……”
五六歲的確不?是對性別能有多大?意識的年紀,也?不?是性別特征顯著的年紀……
他?正了正斗笠,攏緊了面紗,又無言地拍了拍長袍。
“你是女孩吧,”對方肯定道,“你的白裙子真好?看。”
小斗笠:“……”
果然,把一個哭泣的小胖妞幻視成去年自己被踩臟的肉包子便伸出?援手,是很?荒謬的。
“你的手帕也?好?香啊,上面還有小葡萄的刺繡……”對方吸吸鼻子,“你好?可愛哦,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不?好?,小斗笠想?,這個小孩一旦不?哭了,就會變成小流氓嗎。
他?轉身想?往回走,但無端地又感?到陰寒的風,仿佛自己不?是轉身離開一個陌生古怪的小女孩,而是背離一團溫暖的火種——
出?于畏寒的天性,小斗笠躊躇片刻,又轉了回來。
那女孩的身邊異常暖和,她所?蹲坐的礁石下,就像罩著一層絨絨的被爐。
小斗笠忍不?住輕輕靠近了一點?,摸過礁石。
暖意從后背熨燙到指尖,他?輕嘆一口氣,一點?點?蹲下,也?坐在?礁石后。
而旁邊的小女孩眨巴著眼瞧他?,已經卸下了所?有防備。
“你叫什?么名字?你上哪所?幼兒園?你今年幾歲啦?”
小斗笠不?想?回答一個陌生人,但他?正借著這塊她占據的礁石取暖,一言不?發很?不?恰當。
于是他?反問:“你為什?么哭?”
“……有個小男孩說我?是肥豬,說我?又胖又丑又兇,將來肯定沒人要……”女孩抽了抽鼻子,“我?討厭小男孩。”
哦。
那是該討厭。
“你呢?你也?討厭小男孩吧?”
小斗笠想?了想?,自己的確很?討厭自己。
“嗯。”
“果然,我?就知道,小男孩全部都討厭死了,只知道欺負……”
她嘀咕了一會兒,又忿恨地揮了揮拳頭:“我?將來才不?要結婚,才不?要找對象,我?要單身一輩子!”
小斗笠不?太明白話題怎么就跳躍到這里了,但他?也?很?贊同?。
“嗯。”
他?的肯定鼓舞了對方,小女孩的神情一亮,就像找到了組織。
“你也?這么覺得的對吧?結婚是世界上最討厭的事了!家庭也?是最最討厭的破事!”
“嗯。”
“不?要結婚!我?們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我?們將來單身一輩子!”
“嗯。”
“……你總是只回復我?一個單字,是不?是不?想?聽?我?說話,覺得理我?很?沒意思啊?”
是的。
背靠著溫暖礁石的小斗笠只顧著取暖,斗笠下的眼睛已經略迷糊地瞇了起來,就像是逐漸進入冬眠期的小蛇。
被凍醒后在?溫暖的地方重新睡下去不?是很?自然的事嗎,他?才懶得在?這時候陪一個陌生小女孩過家家呢。
雖然他?也?的確說的是實話……結婚生子對年幼的小斗笠而言是太遙遠的恐怖故事……
母親是個低賤的瘋子,我?是低賤瘋子的孩子,那和別人成婚明顯就是糟蹋別人。
干嘛平白無故去糟蹋別人呢。
我?才不?想?……
“我?們拉鉤吧!你保證!我?們要做好?朋友,將來都要單身一輩子!”
暖意融融里,小斗笠無聲?地打了個哈欠。
“嗯……保證……”
第312章 第二百零九十四課 預期以內的計劃與意料之外的偶然
就在小斗笠懶洋洋地應付陌生的女孩, 一邊覺得?她很吵鬧不?想搭理,又一邊忍不?住靠近那過于溫暖的溫度時——
現實中,那個長?大的自己卻并不想靠近過于積極的熱情, 更無暇顧及識海深處的變化。
他只想著開窗逃離。
“嘿嘿嘿, 老婆, 你就放棄吧,總之接下來全聽我安排……”
而旁邊那家伙既沒有倚靠礁石更沒有哭得?可憐兮兮, 恰恰相反,她的笑容得?意極了——
方向盤掌握在誰手上, 控制權就掌握在誰手上,這是安各自學會開車后建立的信條。
——事?實證明,這是真理。
起?碼,當副駕駛的老婆急得?連“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如?此無恥”都快寫在臉上時, 她還可以一邊小聲道歉“對不?起?哦老婆但我真的很想玩”一邊飛快打著方向盤拐彎,油門加到最大,不?遠處的酒店大門也?越來越大。
……安各甚至不?用?開導航, 畢竟那是她旗下的酒店,她提前兩天就預定好的套房, 她大前前天慫恿女兒去露營時就暗搓搓瞄準記下的地點?……
而老婆呢,他再想拒絕, 再氣急敗壞, 也?沒辦法當街逃跑。
因為方向盤在她手上, 油門在她腳下。
她想不?回家就不?回家, 她想大白天去酒店就……
洛安的不?情愿越明顯, 安各就越得?意, 等到副駕駛的老婆徹底冷了聲線強調“放我下去”時,她手剎一拉——
酒店正?門泊車點?到了, 噴泉在后方上升,數個門童與經理齊齊堵住車門。
“老婆,喏,放你下去了。你倒是下去啊。”
洛安:“……”
洛安拽著副駕駛的安全鎖,默默凝視著窗外左三層右三層等著歡迎頂頭老板的員工們,很不?想再搭理她。
“嘿嘿嘿……你跑不?掉了吧……嘿嘿嘿……這就是提前做準備的重要性……”
可把她得?意壞了。
洛安無言地瞥她一眼?,打開車鎖,默默下車。
頂頭上司蒞臨,員工們熱情歡迎,而一如?既往地,他在這時站到了她身邊最不?起?眼?的側后方。
外人面前的安安老婆總是很給自家豹面子的,一言一行?都完美詮釋著“安靜的壁花”,她篤定他不?會逃跑,也?是掐準了這一點?。
因為是白天,因為是人來人往的酒店門口?,因為旁邊全是仰慕她尊敬她的下屬。
安各挨個接過工作報告,簽字的簽字檢查的檢查,處理完后就帶著老婆大搖大擺地往電梯走,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位領導是要去頂層進一步視察工作——
而不?是上午九點?拽自家對象去頂層開房。
因為周圍依舊有許多外人,安各沒有實質伸手摟他或拽他,但正?因為他們在許多外人的注視下,她壓根就不?需要拉扯他。
即使得?意的豹豹在前面很有老板風姿地背著手晃,安安老婆依舊乖順又沉默地跟在她側后方一起?往前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只是她的秘書。
等進了私人電梯,房卡一刷,轎廂向上一抬,豹豹的計劃就再也?不?可能失敗了……
畢竟安安老婆只是對“大白天的”“不?回家里非要去酒店”“還拼命要求奇怪玩法”等問題感到介意,但他人又不?傻。
夫妻打開門時是一回事?,關起?門又是另一回事?,只要套房門一合,讓妻子忘記她那旺盛的好奇心——他有的是方法。
然而,然而。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總是骨感的。
“安老板!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哈哈哈,我剛開始聽說你今天會來視察這家酒店時還以為……”
正?是因為安老板為了圍堵老婆提前高調現身,正?是因為她急不?可耐地挑選了上午九點?這個微妙的時間點?——大廳的人流既不?會格外稀少卻又不?會過分密集——
大廳那邊,招著手的西裝男人一眼?就捉到了安各,他幾步就走近了,笑著伸出手。
而安各也?立刻端出商業笑臉與他握手招呼,迅速在腦內衡量對方的身份。
頗為重要的,另一領域的龍頭企業家,不?需要過分客套,但也?沒法迅速敷衍走。
以對方的身份,特意打聽到她消息又特意會來這里堵她的,肯定是要談挺大的生意……況且,這位企業家除了是她的合作伙伴以外,還有另一層身份……
“你最近有段時間沒出來玩了啊,”男人爽朗地拍拍她的肩膀,“大家的聚餐也?不?參加,安老板又忙什么大生意呢?”
……同時也?是她廣泛朋友圈內的一員,關系等級比“狐朋狗友”高許多,友誼長?度不?遠不?近地維護了數年?。
安各哈哈朗笑,但心里已經發出哀嚎。
故意提前蹲點?+想談重要合作+老朋友敘舊,這情況絕對沒辦法在五分鐘內敷衍走——
“哦,對了,我來介紹一下。”
他招了招手,稍慢了幾步從后方走來、一位打扮珠光寶氣的美女略點?了點?頭。
“這位是我太太。你們見過的吧?”
見過啊,在你每年?都會發給我的節日?祝賀郵件里。什么過年?了你帶著你太太去海濱度假了,情人節了你們倆去北州坐游輪了,520了你又帶著你太太踏上第52次環球浪漫蜜月之旅……
呸。
安各想起?自己跟這個背景資源與能力都算不?錯的家伙保持“不?遠不?近朋友”關系、隔幾年?才見一面的原因了,因為這貨實在太愛秀恩愛——
成?天在朋友圈打卡比心,每封郵件必要帶上老婆美照,一秀起?來簡直永無止境,也?不?管朋友是否最近剛死了對象,是否淪為了忙著賺錢的單身狗……
所以安各也?不?管他,次次都會回復點?贊評論一條龍,“哇太太真美,你們百年?好合啊祝99”的營業語發表后,次次把郵件打印出來,再用?陰暗的眼?神注視一會兒,開打火機點?燃。
……干什么,沒有對象沒有蜜月沒有假期的人就是要燒這種破東西!破東西!
而且每次跟這人見面談生意,生意談完了他總要閑聊幾句,什么“唉不?像你我總要專門騰時間陪我老婆”“單身多好啊我成?天被老婆管東管西”“但還是很想和老婆待在一起?”“這可能也?是我如?今事?業上不?如?你成?功的原因吧”“因為我要陪老婆到處旅行?嘛沒辦法完全撲在工作上”“總之是痛并?快樂著哈哈哈”……
安·喪偶·沒老婆·一心撲在工作上·各聽得?恨不?得?抄起?簽字筆捅死他。
無時無刻不?在炫耀!幸福感快洋溢到我臉上了!混蛋!你這么叭叭我完全沒辦法用?“起?碼我賺錢更多”來安慰自己了!混蛋啊!
……這種見面就令人生氣的傻缺朋友還沒絕交,純粹是安老板職業素養高,覺得?這家伙做合作伙伴還是挺劃算的……除了秀恩愛很煩以外人品也?沒什么大問題……
“今天我太太說想吃這家酒店的招牌點?心,我就說正?好,是我朋友的產業,她今天可能會去視察這里,如?果碰到了就介紹你們認識,所以就帶著她過來,但是我太太早上沒吃什么東西,我就想著如?果能順便預約這里餐廳私人定制的情侶早午餐……”
叭叭叭,又在炫耀,這個情商低下的混蛋又在炫耀!
熟悉的憤怒一瞬間燒沒了安老板的理智,也?燒去了豹豹那原本只想著“上樓開房開房”的熱情。
她伸手就往后一拽,直接打斷了對方的叭叭。
“那我也?介紹一下。這是我丈夫。”
我現在可不?是喪偶了!我是重新有老婆的人了!而且我老婆比你老婆漂亮好多好多!
仔細看,看,你家老婆一看就是化了全妝,但我老婆他臉上半點?粉底都沒抹!
而且你家老婆這套裙裝是品牌設計師私人訂制款吧,我家老婆身上這件襯衫可是網上59買一送一的,他卻穿得?這么好看!!
——安各還不?至于把以上心理內容大聲且失禮地喊出來,但她想炫耀回去的強烈心情從她拖拽洛安胳膊的動作里表現出來了。
從刻意調節的零存在感中被妻子拽去做展示擺件的洛安:“……”
不?是碰到了要談生意的朋友嗎,突然拉我做什么。
可他被拽到了最前方,對面兩個陌生人的目光好奇扎來,為了妻子的體面,洛安不?能露出“社交好煩”“見人好煩”“所以不?開房了嗎有點?失望”等情緒,只能露出安安老婆獨有的營業假笑。
那位珠光寶氣的太太有些驚艷地眨了眨眼?,而那位被打斷了秀恩愛的朋友稍稍愣了一下,便立刻露出更熱情的態度來。
“哦!你好你好!沒想到能在這里碰到你家這位啊!實在太巧了!”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有那么一剎那,洛安從這個陌生男人的笑容里看出了妻子那種不?管不?顧的脾性來。
“擇日?不?如?撞日?,那我們兩對一起?去吃早午餐吧?正?好我太太剛才還抱怨說包廂里空蕩蕩的沒意思呢!”
安各一個“不?”字還沒出口?,這位情商低下的朋友便又“哈哈哈”大笑著拍向安各的肩膀。
“走啊走啊安老板,反正?你也?是吧,帶著對象來視察酒店,視察完了就打算去餐廳吃飯——上午九點?你帶對象來酒店,不?就是為了早午餐約會嗎!那既然碰上了,雙人約會一起?啊!”
安各:“……”
安各顫巍巍地扭頭,求救般看向洛安。
老婆你快幫忙插句嘴解釋一下啊!解釋一下我們倆是來開房的不?是來搞什么早午餐純情約會的!
老婆默默地盯著她,就和之前他被困在副駕駛的眼?神一樣。
然后他默默地搖了搖頭,營業笑容里流露出一絲微小的憐憫,與幸災樂禍。
第313章 第二百零九十五課 應酬社交時總有個微妙的度要把握注意
高級酒店的VIP餐廳, 似乎總要配備一個能昭示它有多豪華的洗手間。
淡淡的香水味里?,洛安旋開了黃銅制的水龍頭。
即便這是妻子旗下的酒店,或許曾屬于妻子親眼過目的某張項目設計圖……他也不習慣這種大理石的方形洗手池, 與水龍頭上那面雕刻華美的鏡子。
一、二、三、四?……哦, 不是一味復古、仿照西方的款式, 是現代的設計款,邊緣甚至分別排布著刺目的化妝燈。
極亮的光, 極潔凈的鏡面?,沒有絲毫生活氣?息, 人站在這里?就像站在無數盞聚光燈下。
——當然了,這只是洛安主觀上的認識,畢竟他是個“只要周邊陌生人數量大于等于三就會感到不自在”的社恐。
如果是尋常人站在這,估計只會感嘆, 高星級酒店就是細節到位,這面?鏡子自帶超炫打光,凹個造型隨手一拍就是朋友圈明星照……
洛安卻只是冷漠地凝視著鏡面?。
刺眼的光, 刺鼻的香氛,和?刺耳朵的吵鬧……
“——所以, 無歸境那邊的紅影消失后有奇怪的……我?懷疑她的魂魄最近會……喂?喂?你在聽嗎?”
洛安微皺了皺眉,帶著更厭惡的神情又貼近了一點鏡面?, 仿佛那是某種張牙舞爪的節肢動物。
“喂?喂?我?說的可是安各她的魂魄——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你是不是又不樂意聽人話?了——”
逼聲為線, 千里?傳音, 耳畔那邊的嗓音隨著主人攀升的憤怒感越揚越高。
“——你是又干了什么?非比尋常的破事啊, 才沒空聽我?說話??”
嘖。
洛安合上水龍頭, 揩了揩洗凈的手, 又把紙巾細細折疊,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未經過當事人的同意直接千里?傳音, ”他慢吞吞地說,“家?主,這非常粗魯,也很不合規矩。”
手機、電腦、任何意義的通訊方式——玄學界其實都不需要,“千里?傳音”“撒豆成兵”“一字除塵”,這些術法的確領先電子科技數個世紀。
只不過,玄學界中同樣存在著各式各樣的規矩,與各式各樣的怪癖——
不經人同意突然在對方耳邊發話?當然很沒禮貌,而一個斤斤計較的家?庭煮夫就是要抄著雞毛撣子親手除塵。
對洛安而言,這是并列存在的事實。
“家?主,按照規矩,您可以電話?聯系我?,當然,短信與郵件更好。”
千里?傳音實在很吵人。
遠在無歸境密室深處的洛梓琪冷笑一聲。
“按照規矩?你這幾個月不合規矩的事干得多了去了,要不要和?我?解釋一下血潭旁邊一地的碎剪刀是怎么?回?事?還有一只炸開的煉丹爐?一地的血手印?”
弟弟自千里?外傳來的聲線陡然委屈。
“好吧,家?主,您說,我?聽著。”
洛梓琪:“……”
洛梓琪咬緊牙:“你剛才果然沒認真?聽吧?你究竟又在干什么?破事啊?!”
什么?破事,洛安低頭看了看自己洗凈的雙手。
“我?在洗手,”他平和?道,“飯前洗手,至少要滿二十秒鐘。”
洛梓琪:“……”
她看了眼時間:“上午快十點,你個天天五點半起床的家?伙吃個頭的飯啊?”
洛安:“是早午餐,很時髦的。”
洛梓琪:這個年代還會用“時髦”這個詞來形容東西,就已經代表你是個沒救的破古董了。
洛梓琪經常被?安各帶著吃喝玩樂,當然明白早午餐是什么?,正因為明白,所以她不認為洛安是真?的去吃了——
前幾年她被?安各帶去新開業的酒店吃早午餐,開開心心跟她摟一起和?水果松餅蛋糕合影,松餅放中間然后兩個人分別在鏡頭左右比心形——
發到論壇動態后全玄學界都給她點贊,看在她無歸境家?主的身份認證上,評論清一色的彩虹屁與客套話?——唯獨弟弟給她點了踩,然后評論:
【什么?早午餐,如果懶覺睡不醒的建議直接不吃,睡懶覺還吃蛋糕,家?主注意體重。】
洛梓琪……再隔幾年回?想依舊來氣?,如今聽這個死古董表示“我?正準備吃早午餐”,她只覺得破爛如今連撒謊都是隨便敷衍了。
“算了。既然你很閑,立刻馬上回?無歸境一趟,涉及到她的魂魄與紅影,我?們?最好當面?聊——”
洛安:“我?不閑,我?要陪妻子吃早午餐。”
洛梓琪:“立·刻·馬·上——”
洛安伸手,二指并攏,在耳邊輕輕一捏,徹底掐斷了家?主在千里?外的咆哮。
關于安各魂魄的問題嗎……他知?道她想討論的是什么?,也知?道那問題的答案。
家?主發現了蛛絲馬跡后開始著急也是正常的,但根本不需要著急。
這個問題當然需要重點對待,但……沒辦法立刻解決,只能靜觀其變。
最后一次,洛安望了望鏡子里?的自己。
茶色眼睛的深處波瀾起伏,識海中那團溫暖的小火球再次懵懂地靠近了一頂昏昏欲睡的小斗笠,時不時地戳弄一下,又時不時地搖擺。
速度慢得可憐,又小心得令人心軟。
……他知?道。當然。
急不來,慢慢等就好了。
洛安合上眼,關閉對識海的感知?。
【五分鐘后】
“你去趟洗手間怎么?去了這么?久,”靠陽的座位上,安各一手戳著叉子,一手托著腮,“錯過了好幾個劉老板的經典笑話?,快給劉老板賠罪啊。”
洛安:“嗯,不好意思。”
劉老板——也就是安各那位情商低下的朋友兼合作方——聞言又是一陣哈哈笑,笑完了又道:“安老板你兇對象做什么?,我?沒關系——”
安各:“什么?沒關系,劉老板剛才聊的事可有意思了,他卻不知?道跑到哪里?洗手了,快點的啊,給劉老板賠罪——”
妻子這話?聽上去很專橫,似乎隱含了“你跑哪去了你不知?道好好陪客人嗎”的指責之?意,她手上的動作也專橫得很——
奪了洛安餐碟旁的杯子就給他噸噸噸倒香檳,格外惡劣:“嘴上賠罪算不上賠罪,快快快,來,跟劉老板喝一杯。”
對面?的劉太太立刻就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洛安只是順從地接過了酒杯。
因為,不管妻子面?上如何表現,“求求你趕緊做點什么?搞砸這場應酬讓我?順利脫身”,洛安的眼睛快被?她哭哭啼啼的心理活動塞滿了。
……哪怕關閉陰陽眼,也能從她欲哭無淚的小表情里?清楚瞥見?。
是啊,的確,好不容易支開了孩子的兩人世界,誰想在這時和?外人應酬……
洛安一口喝干杯中酒。
“劉先生,賠罪。”
這是他第一次在上午十點喝酒,也是他第一次喝香檳這種東西,入口后立刻就皺了皺眉。
果然,洋酒的味道……難喝。
劉老板見?狀立刻就爽快地也干了一杯,他完全不覺得作為男人被?慫恿著喝了一杯香檳是刻意為難,繼續興致高昂地聊了下去。
坐在他身邊的劉太太似乎想翻白眼,再看向洛安時又帶上了一點憐憫。
而安各……安各傻了。
她上次親眼看見?老婆喝酒,還是剛結婚的時候。
【老婆你怎么?寧愿被?灌酒也不愿意解救我?,老婆你快掀桌子翻臉走人啊】,不需要刻意讀心,洛安也能看見?她的眼神在哀嚎。
他眨眨眼,也傳出?回?復。
【一杯還好,除非你再灌我?幾杯。】
安各……安各哪里?還舍得再給老婆灌酒,這人壓根就不會喝什么?香檳、紅酒,這些年滴酒不沾,剛結婚時幫還沒站穩腳跟的她應酬擋酒,回?家?后暈得臉和?嘴唇一樣白,把她心疼壞了……
嗚嗚。
安各不敢再使花招,只好認命,灰溜溜地安分應酬。
本就是打著“雙人約會”幌子的正經談合作,兩個人聊資金聊項目,聊來聊去自然就把旁邊的對象排斥了出?去——
“你聽得懂么?,”劉太太突然小聲開口:“什么?分股啊基金啊,我?從來聽不懂的。”
洛安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是在和?自己說話?。
對方雖然是陌生異性,但已婚了,又是妻子朋友的對象,屬于“需要應酬的陌生人”范圍內,應當不用避嫌太過……
他便遲疑地點點頭。
“是啊,聽不懂,總歸是他們?工作上的事。”
“我?真?不知?道工作有什么?好的,”劉太太一扁嘴,她的面?相甜美又漂亮,明顯被?寵得很好,“我?呢,閑暇的時間就是跳跳舞種種花,然后用了點零用錢開了幾家?咖啡廳,但就只是花錢雇人、把人放在那里?,時不時跑去轉幾圈……經營起來好沒意思哦。真?不知?道他們?那種工作狂是為了什么?。”
洛安想了想自己的工作。
撕扯,殺戮,被?撕扯,被?殺戮……是啊,天師這個職業是沒有工作狂的,因為工作狂天師都死干凈了。
他便再次點頭。
劉太太眼神一亮,似乎是終于找到了共同話?題:“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洛安當然不能說“我?是做馬賽克的”,他委婉道:“我?在家?的時間比較多,也是種種花養養魚。”
“啊,怪不得……你不用頻繁出?門……”
劉太太說著說著就慢慢伸出?手:“所以皮膚才保養得這么?好嗎?頭發也……我?能不能……”
洛安有點茫然,總覺得這段應酬交談的走向不太對勁。
而且,或許是因為剛剛一口喝完了根本沒喝過的酒,他的反應有點遲鈍……
“哇,你的手真?的……是怎么?養出?……真?好看……”
對方沒有惡意,但洛安就是本能想要避開。
——手腕及時避開,但袖子被?捏住了,他克制著自己沒有第一時間甩開,但渾身僵硬。
“咳。”
兩聲清晰又濃重的咳嗽響起,劉太太回?過頭。
不知?何時,那邊的兩位已經不談生意了,各自用很微妙的眼神盯過來。
“老公,”劉太太捏著洛安的袖子,仿佛小女生在捏想摘又摘不到的漂亮花朵,“老公你快看,他的手真?的好好看,他連指腹都很好看!!老公我?能不能多摸摸他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
劉老板:“……”
劉老板的哈哈尬笑卡住了,而劉太太又意識到什么?,迅速轉移目標。
“安老板!我?想岔了,哎呀,應該問安老板——安老板我?摸摸你對象的手,你不介意的吧?”
安老板:“……”
安老板沒吭聲。
但她的眼神緊緊黏著劉太太拽人袖子的那只手,渾身上下連每一根頭發絲似乎都微微炸起來了。
第314章 第二百零九十六課 面對無能狂怒總有一套流程安排處理
奇奇怪怪的應酬迅速又奇怪地結束了, 因為?劉老板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咳嗽,也因為?安老板那背景板里快實質化的怒火。
這位劉太太恐怕是很喜歡好看?東西?的——
洛安看?著她盯安各的眼神想,并適時制止了劉太太又忍不住伸過去的手。
一個臉上堅持擺著僵硬笑容、一頭中短發卻氣呼呼地逐漸膨脹炸起、兩只眼睛死死盯著你、卻礙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只能憋著逐步膨脹、不能發火的姑娘……
一只快要噴火, 卻呼嚕呼嚕努力縮起爪子的膨脹毛茸茸。
當然也是, “看?上去很好摸”。
洛安這一次沒有反應失誤, 他在劉太太即將呼嚕安各頭毛之前?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腕。
虛虛抓握固定,盡可能地減少手指與她的接觸, 已經是小心再小心,然后平移走——
“你剛才那是怎么回?事啊?!老婆你怎么還主動?抓人手啊?其他女人的手更好摸是不是??”
然而, 這就成了豹豹牌火藥桶徹底點燃的導火索。
匆匆丟下一句“今天就先?到這,剩下的電話會議再談”,她便拽著他出了酒店——反正對面的劉老板也沒心思再談正事,他一門心思低聲咳嗽——洛安被妻子匆匆拽走時還聽見劉太太奇怪地問“你感冒了啊”——
然而, 別?人夫妻倆關?起門后的私聊,洛安是無?暇顧及了。
車門一摔,油門一踩, 妻子的怒火立刻兜頭澆來。
“干什么——想干什么——她摸你也就算了——你怎么還反過去摸——”
根本沒有摸,明明只是虛握, 那一握也是為?了制止她去摸你的手。
“她想摸你就讓她摸嗎——平常拒絕我拒絕得格外果斷,面對外人倒是唯唯諾諾——”
總不能當著人家丈夫的面把?她甩到地上吧, 不禮貌, 再說也只是揪了一下袖口。
“你什么眼神——不服氣啊——怎么, 想被更甜美?可愛的富太太繼續撒嬌哦——”
嗯, 現在她開始無?理?取鬧, 轉移怒火目標了。
外人面前?的安老板有多大方?豪爽, 關?起門后跟他相處的豹豹就有多無?理?取鬧,在外面再生氣也是咬牙憋著, 拿出成年?人的氣量端住大佬氣場,可關?了門回?了家就開始盡情?噴吐火球——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沖著他吐火球很沒道理?,這只是胡亂傾斜情?緒的一種表現,她自己吼完了就會后悔,后悔后就會道歉,然后露出格外軟糯的一面求原諒。
洛安聽著耳邊炸裂的咆哮,感受著油門轟轟往前?跑,只在心里默數,一,二,三……
“我正跟你說話呢?你又裝聽不見是不是?你——”
一個甩尾停進車庫,家到了。
安各嘭地拉上手剎,把?車鑰匙一拔,扭頭時帶著最頂峰的狂怒:“洛安——”
洛安輕咳一聲,然后往旁邊一倒,對準車庫天花板上冷白色的感應燈光。
“剛才酒喝多了,難受。”
這是他自上車來出聲的第一句話。
只一句話,豹豹牌火藥桶熄滅了,張牙舞爪的毛球一點點癟下去。
“……哦,你難受……抱歉……走……回?家吧,快去喝點水。我扶你下車。”
洛安順從?地點點頭。
五分?鐘后,他終于?舒舒服服地回?到了沒有任何陌生人存在的家中,妻子扶著他坐在了沙發上,又給他脫了外套,倒了熱水,披了毯子,還在旁邊團團轉問他要不要吃點零食解解酒。
洛安:“不用,茶就好,你安靜一點。”
于?是妻子去給他泡了茶,安靜地端著茶回?來后,安安靜靜地在地毯上縮了一會兒,一動?也不動?。
洛安大抵能從?她頭頂的發旋看?出“啊我怎么又胡亂噴火”的沮喪感。
……雖然這么說不太好,但對他而言,見識這人從?憋氣→攢氣→逐步膨脹→膨脹巔峰的全過程,再親手將其戳破,觀察她一點點癟下去……
非常,非常有成就感。
而且,看?上去也非常好摸。
但還沒到時候,按照以往總結的“妻子無?理?狂怒流程”經驗,他應當再等一會兒,只有耐心等待才能……
洛安喝了口茶。
……差點被茶葉嗆到,豹豹的泡茶技術僅限于?“拿個杯子抓把?茶葉然后猛倒水”,而這杯估計是她茶葉抓多了,茶比水多……水還是早晨出門前?他晾上的涼白開……
還是生疏了,熟能生巧的安安老婆有點悵然,忘記了請求妻子泡茶時一定要說明“拿個茶包用熱水沖一沖就好”,就像她擼袖子要下廚時一定要提前?點好外賣。
也是,這么想,他正式“回?來”后,她很少再對他肆意發火。
但……畢竟是妻子親手泡的茶……
洛安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涼白開兌茶葉,艱難地從?中找了點茶味出來。
……還是好喝的,比自己泡的好喝多了。
能喝到妻子泡的茶也就只會在她無?理?狂怒后,因為?這樣他才能合情?合理?地指使她幾下……他真的很久沒喝到了……
“老婆。……安安,對不起。”
沒關?系,洛安又艱難地在濕茶葉里找了點水喝,下次你記得少抓點茶葉就行。
“我明知道……還……又對你發火了……還那么吼你……”
低著頭縮在地毯上的豹豹慢慢伸爪,雙手捧住了他的手,仿佛某種專用來懺悔的宗教儀式。
“你……頭還暈嗎……難不難受……要不要吐……明明是我灌你酒……又沒保護好你……還讓你差點被陌生人襲擊……”
沒那么嚴重,對方?也只是想摸摸手而已。
洛安喝完那杯水少得可憐的茶,看?著她兩只手不停地左右搓搓。
“豹豹,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去洗手。”
“……可是你已經喝多了……頭還很疼吧……很難受……”
安各越說越愧疚,最后主動?跑去端來了水盆肥皂和毛巾,然后就坐在旁邊幫他洗手。
見狀,老婆一言不發,只是任由她抓來捏去,用力涂泡沫。
安各悄悄瞥了他一眼,老婆的臉色依舊是微微泛白的。
……都怪我,慫恿他喝什么香檳啊,又拉他去參加他不適應的應酬,還連累他沒反應過來被別?人摸到了……差點就……
安各愧疚得鼻子有點發澀。
她抓著對方?洗凈的手,一字一頓:“老婆,我以后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不知道還以為?她老婆剛才被玷污了。
……但她老婆也沒有解釋的意思,他淡淡應了一聲,便閉目養神。
老婆的酒量一直很淺,喝多了就肯定會頭疼難受。
安各端走水盆,再回?來時左右看?了看?,想拉他繼續聊聊,跟他再說幾句抱歉,但又怕打擾他休息,只能憋住了,在沙發旁左右轉悠。
她不可能在這時撇下老婆去工作,又沒心情?拉他繼續胡扯什么玩法什么興趣,幫忙做家務也只是給他添亂……想了想,最終便時不時地往茶幾上放包零食,見他不吃又撕開袋子遞他手邊。
如同叼著戰利品蹭過來哄人類開心的貓貓。
洛安閉著眼想,雖然這感覺非常好,但得在她清空女兒的零食柜之前?及時制止。
他便又耐心等了五分?鐘。
可沒等來最后一包惴惴遞來的零食,她躊躇了一會兒,叼著一塊果脯,在他身邊坐下了。
坐下后,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明顯“安靜點”這要求對豹豹非常困難。
似乎到時候了,他該開口安撫,表示徹底不介意……
洛安睜眼,卻看?見她叼著一塊果脯,兩只手在空中伸到一半,是一個即將展臂抱過來的姿勢。
洛安:“……”
洛安眨眨眼。這是以往流程中沒見過的新招數。
“呃,我是想……”叼著果脯的豹豹說話也不清楚,吐了幾個字她便自覺閉嘴,然后繼續伸手,摟過了他的胳膊。
再把?那只洗干凈的手抱進懷里。
搓搓,揉揉,抱住不動?。
……把?老婆手禁錮好、幾次三番確認了只有家里的肥皂味后,安各自覺理?虧,怎么老婆都這么難受了她還擱這散發極端的占有欲……
而且,心情?一差就愛吃吃吃,這小時候令她長胖的習慣,近日也有些復蘇的現象。
雖然一直在給老婆遞零食,但她自己也一邊遞一邊吃。
對上老婆看?來的眼睛,安各心虛又愧疚,她咬緊牙,熟練地把?叼住的果脯吞進去,然后開口道——
“唔。”
沒能順利開口,他親過來了。
安各茫然地攥緊了他的胳膊,原本被她錮在懷里的手不知何時又滑去了腰后。
但這個吻似乎不含什么,那只洗凈的手僅僅墊住了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則很輕地拂過了她的臉頰。
許久,又或許是片刻,他仰頭離開,慢慢吃掉了那枚果脯。
“……你拿的這袋果干是我四?個月前?做的,”老婆含糊地解釋,“保質期快到了,最好去換一袋吃……”
哦,原來如此。
安各點頭想再繼續說話,但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了。
她嘴里跑出來的聲音是一個短促的“呃”。
“果然,口感有點太甜了。怎么,豹豹,你想說什么?”
“呃……”
“去換袋新果脯?還是就要吃這袋舊的?”
“呃……”
發不出聲。
豹豹憋紅了臉,最終只好拼命點頭,用勇猛的動?作代替了語言。
她直接起身摁過他肩膀,向下一啃——
“可這塊我已經吃完了。零食柜里好像還有一袋……”
豹豹一下啊嗚啃這人臉上,兇神惡煞:“閉嘴,我不想吃什么果脯!”
哦。
洛安沒再逗她,只是笑著轉過來,順從?地讓她在自己唇邊留下牙印。
安各低頭,忿恨地肆意啃他。
她看?不見的背后,他的雙手再次慢慢合攏,同樣圈緊了自己的獵物。
第315章 第二百零九十七課 殘疾的魂魄導向了殘疾的心
君の言葉何気ない仕草も
你的言語、漫不經心的行為
あたりまえに此処にあった
仿佛自然而然的一直在這里?
——引自-hands-野田愛実
期待已久的兩人世界, 卻和一直以來的想象完全不同。
沒有酒店床單,沒有晨昏顛倒,更沒有什么危險曖昧的信號……
他們在?沙發上交換了一個時間有點久的吻, 直到安各不得不推開他換氣, 而他微低下頭?, 手依舊放在?她腰上,額心抵住她的眉間。
他的眼神稍微有點深, 但不遠處落地窗掃來的陽光下,那抹茶色又淺淺的。
……淺也好, 深也好,全都是只屬于她的注視。
眼神相碰,額頭?相抵,指尖也輕輕撥到一起?, 太親密的距離。
原本止住吻是為了換氣,可安各又忍不住在?這樣的注視下屏息——
這時機,這氛圍, 怎么看,都應該說一句“去臥室”吧?
慢了許多?拍, 她終于突然意識到了“白天親熱”很值得害羞,安各緊張起?來, 悄悄攥緊了手。
——可攥緊的是他的手, 因為剛才?洛安悄無?聲息地把指尖扣了過來。
現在?他又悄無?聲息地抹了抹她手心的微汗。
“你……”
“去看部電影?”
安各一懵。
她又忍不住攥了下他的手:“啊?”
不是應該邀請我進臥室嗎?你親了我半天又盯了我半天, 就是為了建議我們去看電影?
“不用包場, 也不想出門, ”對?象似乎是把她的茫然理解錯了, 見狀又放慢了語速,耐心解釋道?, “我只想在?家里?,就和你安靜待著,用家里?的電視……”
你等等,你真的要在?這時邀請我看電影??
安各非常懵逼:“老婆……”
老婆那雙動人又明亮的茶色眼睛繼續盯著她,片刻后,突然彎起?嘴角,又湊過來親了親。
這次是只淺淺掠過表面的親吻,再無?挑逗的嫌疑。
“在?家看部電影吧,好不好?”
安各:“……”
安各:“好好好,看看看。”
……除此之外安各還能說什么呢,她已經被迷得頭?昏眼花。
老婆以前可不會用這種手段撒嬌啊……動不動就親什么的……
不,正是因為他以前從?來不用“萬事?不決親一親”的手段,她才?會對?親親這么沒有抵抗力——這可是過去的夜晚臥室限定品,她什么時候在?大?白天的客廳里?遭遇這個哦——
所以,老婆這種親親應該多?來幾次!幾十次也沒問?題!為了提高親親免疫力,就要隔三差五多?親一親!!
……萬幸,豹豹在?傻子般發出“摩多?摩多?”之前,老婆就打開了電視機,把遙控器交給她選電影。
于是,安各看了一部整整三個小時的電影。
……老婆全程沒有動手動腳,就只是安靜地在?她旁邊坐著,虧她還特意選了一部三小時的超無?聊紀錄片,主要內容是海龜的生態系統……
結果看完電影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點,老婆若有所思?地問?她,要不要試著吃道?龜肉羹。
“豹豹,雖然聽?上去很嚇人,但龜身上的物什個個都是寶……”
“不要寶!不要寶!尋常的飯就好!”
……瘋狂搖頭?拒絕后老婆從?冰箱里?取出了昨晚女兒沒吃完的隔夜米飯,于是吃了碗黃金蛋炒飯,再然后陪他去后花園摘了薄荷,因為老婆問?她想不想喝薄荷巧克力奶昔。
老婆柔聲一問?她當然會響亮回復“想”,薄荷巧克力奶昔做好了也非常好喝,雖然她更想的是別的事?……
結果薄荷摘完了,老婆又說想順勢澆澆花、修剪一下植物的枝干,于是又留在?了后花園和他一起?打理庭院。
再然后哐哐地澆花,水以桶為單位澆下。
被老婆遞了個桶和鏟子,強制趕去除草。
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拔草時累得滿頭?大?汗,剛想撂下鏟子表示不干了,本豹惺惺作態繞著你轉了好幾小時,你怎么可能不明白我想繼續之前沙發上的事?——
結果鄰居老太太又笑呵呵地冒出來跟他們搭話,搖著蒲扇,夸他倆是一對?特別勤奮能干的小情侶。
老婆卻笑了笑,說不敢當,我家妻子才?是勤奮能干的那個超優秀努力家。
……特別勤奮能干的豹豹努力家再次被夸得頭?暈腦脹,只好低頭?繼續除草,抄起?鏟子戴上手套,吭哧吭哧在?自家花園奮斗了大?半個下午,頂著夏天的烈日……哦,也不算頂著烈日,她拔雜草拔了一半時老婆就打理完了花園里?其他所有的事?,然后打了把遮陽傘過來,又給她端了做好的薄荷巧克力奶昔,甚至也拿了把和對?面老太太同款的蒲扇過來,給她時不時地扇風擦汗……除完草后老婆又問?她要不要泡把澡放松放松,泡完澡又點著香薰問?她要不要按按摩順便放松肌肉……
最終的最終,一整天下來。
月黑風高,熄燈就寢,安各躺在?床上,半晌,猛地睜開眼。
不對?勁啊。
……不對?勁啊?!
說好的親親我我兩人世界呢?
說好的不被任何人打擾的一整天呢??
雖然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打理后花園甚至被帶去泡澡按摩都是親親我我的行為……也的確沒有被任何人打擾,就是單純待在?家里?晃悠……
但是、但是,她原本所設想的明明就不是——應當更激烈——更限制級——而不是這種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
豹豹“唰”地掀開被子支起?身,恰似“垂死病中驚坐起?”。
這一天就這么結束了哦??
“唔……怎么了?”
她驟然彈起?的動作驚動了旁邊睡著的人,畢竟今晚他們不再是分出兩床被子睡下的,今晚他們所蓋的是同一條被子。
兩只極近的枕頭?,一套裹在?一起?的被子,側抱來的胳膊與緊緊搭過去的手,是八年?前還沒有孩子時他們慣常入睡的方?式——
甚至,因為他那時總在?深夜悄悄離開,入睡時,總是她主動地先?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埋進他懷里?,胳膊箍住了腿還要攀上去,就像要把丈夫完美面具下令人惴惴不安的那部分死死掖進去。
抓緊了,不會消失,就不會去危險的地方?。
貼緊了,不會忽視,只輕輕一動就能察覺。
……回來后的他再也沒允許過這樣親密的入睡方?式,兩床隔開的被子涇渭分明,有時中間還要躺一個女兒,最多?的觸碰就是拉拉手……
她吵過鬧過也認真抗議過,但他說不行就是不行,這個人看似柔和,在?“拒絕”上一直非常堅定。
她越不過那條他劃定的界線,也堪不透那個最深處的秘密。
只是,現在?,今晚……
他們睡在?一起?,貼靠得極近。
就仿佛他們從?來沒有過隔閡與分離。
安各看著近在?咫尺的他越過枕頭?打開床頭?燈,有些迷蒙地問?怎么了,是不是要喝點水。
他說話時頭?微微晃動,連帶著水墨般的發絲也微微滑動起?來,而這抹長發的其中一縷就纏在?她指尖,還有一縷纏在?她睡裙的衣扣上。
丈夫打著哈欠解下了那縷長發。
他沒什么誠意地說了一句“對?不起?”,畢竟他們貼得太緊太近,再睡下去后,他的長發依舊會纏上她衣服的。
這是數年?前他們共度的每一晚的日常。
安各……原本有很多?很多?想要質問?、探尋、大?聲控訴的……“這可是久違的二?人世界你真打算什么都不做啊”……“你是不是又瞞著我受了傷所以在?拉開距離”……
然而,然而。
這一幕太令她恍惚。
安各所有的困惑不解全部融化在?床頭?燈下,她停頓許久,很小聲地請求。
“安安,你再親親我。”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是再正當不過的請求,但她要求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軟,近似于茫然的懇求。
【洛安。你是回來了吧?】
洛安從?來無?法漠視妻子以“安安”正式開頭?的請求,更別提是用這種語氣了。
默然片刻,丈夫便親過來,唇與唇之間沒有甜味,沒有陽光,只是些淺淡的廝磨。
他又在?安撫我。
是不是,又一次,為我而妥協呢?
為什么貼得這么近了,卻沒有激烈的觸碰。
為什么明明就會再纏到一起?,還要先?道?歉說“對?不起?”,再做著“纏上后再解開,解開后再纏上”的無?用功。
在?客廳里?,在?沙發上,甚至是早些時候,在?去超市的車里?,他明明就……想要的。
但,為什么?
……果然是因為我上午時無?端發了火?他覺得可以再次將他的需求和想法壓回那些無?底洞般的秘密里?,然后做個完美乖巧的老婆,順著我,哄著我,讓我別再繼續煩惱嗎?
安各伸手,把那縷被解開的長發再次牽回來,繞上指尖,又一點點摳緊了手心。
她抓得太緊了。
她總是……
“怎么了?”
“……沒事?了。你睡吧。”
“嗯,晚安。”
于是床頭?燈再次熄滅,同一條被子掖回她肩頭?。
他似乎是睡了。近日他入睡總是很快,又睡得很沉。
……或許真的只是有點累吧?因為喝了酒會頭?疼……要緩一緩……所以哪怕是久違的兩人世界他也沒勁跟她做點什么別的……
安各奮力說服著自己不要升起?負面的想法。明明今天一天也過得很棒。不需要額外用什么行為來證明感情的。
但她再也睡不著,只是輕輕撫摸著他蓋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背,睜眼望著天花板。
八年?前有一張裹尸布蓋過眼前,墓碑立在?墳上,而“安全感”那東西似乎陪著那些一起?葬入黃土了。
不是害怕他會“被搶走”。
她是害怕,他會不會又因為自己的缺陷,再次離開。
又或者,當年?他的消失,就是隱含著對?她的懲罰嗎?
【豹豹。你冷靜點。】
因為我很糟糕。
我……為什么總是……憤怒……失控……討厭……
討厭爸爸。
討厭媽媽。
討厭奶奶。
討厭玩伴。
討厭自己的房間、玩具、空蕩蕩的又沒聲響的……
【第一次死亡。】
【第二?次死亡。】
【第三次……】
電視機,綁架犯,不遠處男人隆隆的咆哮,眼下逐步擴開的血泊。
討厭……
一切。
悲傷,恐懼,憎恨,懦弱。
不知何時,那些情緒、想法全從?腦子里?清空,被侮辱被抽打,在?拳頭?、皮帶與漠視下驟然生出的……
只有,【憤怒】。
憑什么你敢吼我。
憑什么你敢對?我動拳頭?。
憑什么——觸碰我身邊的這條界線——
咆哮的野獸暗暗齜著尖牙,攻擊性充滿自脊骨蔓至四肢,幾乎沒有一刻放下敵意。
誕生的地方?,長大?的地方?,這個世界每個我經過的地方?似乎都……在?針對?我。
那是許多?許多?年?前憎恨整個時代帶來的后遺癥呢,還是被天上的某個意識掌控在?手心后生出的反骨?
分不清具體目標,四周全是敵意。
那我也撕咬回去。帶著最狂烈的怒火。
胸口里?永遠有什么是沉甸甸悶著的,無?名的憤怒之火在?最底部悄悄舔舐著,如果她也有一片識海,那肯定是一整片燃燒的荒原吧。
安各沒覺得這不好。怒火一直是她無?畏前進的動力,也是她一路孤身走來的原驅動力。
軟弱,敏感與畏縮是賺不到鈔票的。
——直到她遇見了自己的愛人,陷入一段前所未有的親密關系。
遠比父母更多?的關愛,遠比下屬更多?的陪伴,遠比朋友更多?的包容……
他給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她無?所適從?。
不屬于“要反抗”的陣營,也不屬于“要利用”的群體,沒有利益關系也無?需人情往來的這個人……
她最喜歡最喜歡的丈夫,該如何對?待才?好呢?
想為他掘出深埋心底的全部的藏寶箱,手足無?措地推出去后,卻發現里?面全是利刺。
“攻擊”“針對?”“獨斷專橫”,這不是能拿給愛人的好東西。
常年?被怒火籠罩的荒原,除去怒火,原來也只剩荒原而已。
她沒東西給他。
沒有草木,沒有雨水,拼命扮演可愛甜美的女孩撒嬌裝乖,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總是不受控地在?他面前暴露不討喜的脾氣與個性——哪怕他笑著說了一千遍的不介意——
可她很介意。
誰愿意傷害喜歡的人?
她明明這么喜歡他……可是……卻不知道?該怎么……
總想著“討厭”長大?的家伙,不知何時,連“喜歡”的能力都丟掉了。
“喜歡”不僅僅是激烈剛強的表達。
它還意味著仔細的珍視,敏感的關注,柔軟的流露,時不時的退讓……
起?碼,在?婚姻中,是這樣經營的。
就像跳雙人舞,一個人進一步,總要有一個人退一步。
一個人遺忘了步伐的節奏,一個人就要耐下心引導。
安各曾一無?所知。
但數年?過去,她有一個最好的老師,她學會了許多?。
哪怕這個老師后來躺進了墳墓,不再陪伴教導,她也依舊在?總結錯誤,奮力進步。
每一刻,每一天,每個睡不著覺在?外游蕩的深夜,她不斷地鉆研這個艱深的課題。
該如何珍視你,怎樣才?能更溫柔更可愛地喜歡你。
即使你已經不在?我身邊了,也想要繼續學習……
可是,可是。
她明明已經很努力。
當他回來,胸口那種沉悶的怒火又再次不受控地——
為什么?
胸口的淤痕若隱若現,無?數場紛雜的噩夢攪亂睡眠,丈夫為她戴上那枚護身符,告訴她,那只是一種不太好的術法,操控人心智的遠程詛咒。
他說“我明白這不是你的本意”,又表示“我知道?你如今很少?再無?理發火”。
可……被諒解了,就沒關系嗎?
安各覺得不夠。遠遠不夠。
她要給他最好的才?行。
為什么區區封建迷信的破術法也能引燃自己?歸根結底還是她的脾氣本來就特別糟糕吧?反省、認錯、努力控制,不能被一點就著,每次都想好“下次絕不”,可下次在?他面前又幾乎前功盡棄……
于是安各開始生自己的氣了。
究竟……
我是從?哪里?開始,缺失了一塊呢?
從?哪里?開始……
【缺失的魂魄。】
安各望著天花板,拼命地想,又拼命地忍住快掉出來的眼淚。
她在?最低谷的情緒里?發現自己是個糟糕透頂的殘疾人。有些人失去了腿就會忍不住對?親近的父母大?發脾氣,而她學不會愛人的能力,就開始對?伴侶歇斯底里?。
她……真的……
安各吸了吸鼻子,然后向下縮進了被子里?。
洛安正沉在?識海里?,剛試探著去碰了碰礁石后那枚忽閃忽現、警惕靈敏的小火球,又突然感知到別的什么。
天師必須第一時間感知到危險,而“妻子的所有波動”是與危險同等優先?感知的探查物。
于是他再次迷蒙睜眼,就見大?火球縮在?旁邊的被子里?嗚嗚哭。
洛安:“……”
洛安無?言片刻,再次拉開床頭?燈,伸手輕輕拍了拍她大?抵是腦袋的位置。
“怎么,豹豹,做噩夢了?”
大?火球停頓了一瞬,但很快就更大?聲地哭出來:“我還把你又吵醒了嗚嗚嗚嗚——”
其實我沒有睡覺,我正想辦法在?識海那邊縫縫補補,試圖哄那枚死得太多?次殘破的魂魄和你徹底融合,它出于本能被小斗笠所吸引卻又不敢完全在?我面前現身……
以上全部內容當然是不能盤托而出的,洛安揉了揉眉心。
他扯了扯被子:“豹豹,怎么了,出來讓我看看你。”
“不要,”被窩里?大?火球嗚咽道?,“我自己胡思?亂想,然后把我自己整哭了,老婆你不要管,讓我自己哭一會兒就好,眼淚哭完了我就能冷靜了。”
怎么可能不管,唯獨只會在?我面前掉眼淚的笨蛋。
洛安心想今天又給她做了好吃的飯和零食,又帶她泡了舒服的澡,按摩后涂了精油,昏昏沉沉快樂睡著的豹豹本該沒有任何問?題啊——
他盡情打理了一番自家豹豹,拽去給一直很想炫耀的老太太炫耀了一下午,又借著泡澡按摩的借口從?手到腳把她揉搓了個遍,欣賞著她油光水滑地蹦跶也很開心,幾乎是全天貼著她摸她頭?發牽她手,晚上一起?安安靜靜地抱著睡覺……
多?滿足的一天?到底哪里?令她難過了?
洛安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他只能暫且相信妻子給出的“胡思?亂想”解釋,嘆了口氣,關上床頭?燈,重新躺下了。
安各在?黑暗中緩緩探出被子,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找紙巾擦眼淚。
可手在?半空被扣住了。他們的距離實在?太近。
而躺下的人只是微微偏過頭?,就成功在?被子里?悄悄蹭去了另一邊的枕頭?。
“豹豹……”
吻落下來,是今天第三次密集的親吻,遠超前兩次的安撫之意。
“別想了。別哭了。來……你也親親我。”
安各忍不住抽噎。
“我會……把眼淚弄你身上……”
“沒關系,我喜歡的。”
第316章 第二百零九十八課 或許有許多不同但愉快的心情可以共同分
全部わかりたいんだよ
好想要了解你的全部
「ねえ、聞かせて」
「吶, 讓我聽聽吧」
——引自-世界は戀に落ちている-CHiCO
大晚上?突然把自己哭傻后,第二?天起來?肯定會頭疼,眼睛腫, 哪哪都不舒服。
即使昨晚老婆親她哄她了很久, 后來?又去專門煮了雞蛋給她熱敷……
不, 恰恰是因為“老婆半夜被我吵醒卻還是這?么好地親我哄我幫我敷眼睛”,她哭得更停不下來?。
最后洛安不得不使用了終極手段幫她止哭——他?把燈調亮, 又在燈光下把自己睡衣解開了。
自家豹畢竟是只好色豹豹,看到睡衣扣子被解開注意力肯定會黏過去, 然后忍不住伸手摸。
結果她這?次一邊伸手摸一邊繼續哭,哭得抽抽巴巴還惦記著懇求“老婆這?次能不能做一次不戴套的我真的好好奇哦”。
洛安……洛安再無辦法,合上?衣服把這?人的賊手捉開——又拉緊睡褲把這?人另一只賊手捉開——兩只賊手都費力控死之后,然后正經和諧地抱過去一起躺下, 繼續哄。
摩挲著背,蹭著人耳朵,時不時親幾下, 終于在后半夜把她哄睡了。
然而,很久沒放松過肌肉的人按摩后的隔天本就會肌肉酸痛, 更何況安各是在干活后被老婆騙去泡澡又按摩,洛安原先?覺得這?樣一來?她會一覺到天明提升睡眠質量, 哪知道吭哧吭哧拔了一下午草的豹豹又突然驚醒, 然后莫名哭了小半個晚上?……
最終結果就是第二?天早晨安各根本起不來?, 只能趴在床上?。
意識早清醒了, 身體卻動不了, 每根筋都疼。
上?午九點, 懶覺睡醒的豹豹趴了好一會兒,還是動彈不得。
最終, 就像發現自己東西亂、頭發亂、肚子餓、衣服找不到的安洛洛小朋友——遇事?不決就喊——
“老婆——老婆——老婆——”
老婆在極恰當的時機拉開了臥室門,就仿佛被召喚而來?,他?的臉上?帶著了然的神情,手里則端著一張木托盤。
那?張托盤安各很眼熟,以前她在書房工作時,老婆總會用這?張托盤裝碟水果弄杯飲料,然后悄悄送進來?。
可今天她沒有辛苦工作啊,她只是昨天半夜犯蠢然后自己起不來?床。
“沒事?,今天就在床上?吃早飯吧,然后我再幫你按按。”
安各:“……”
老婆把托盤咔咔一轉就變成了床上?的小支板,然后他?挨個把東西擺到她眼前——
鮮蝦小餛飩,素三鮮的春卷,一小碟粉紅姜片,分?量與溫度都正正好的食物,然后還把勺子遞她手上?。
“這?幾天都沒去買菜,今天早飯只是用家里的東西隨便弄了點。想吃什么別的就說,我待會買菜回來?再做。”
安各:“……”
這?叫隨便哦。
她一時有千言萬語到嘴邊,但又覺得說出來?就更矯情了。
譬如?“老婆你這?樣下去會把我寵成廢人吧”。
譬如?“老婆你為什么早上?沒去買菜你是不是又瞞著我偷偷去哪了”。
譬如?“老婆你昨晚睡得正沉被我吵醒又陪我到后半夜真就一點都不生氣啊”。
譬如?……
安各眨眨眼,深吸一口氣,止住了自己所有的胡思?亂想。
陽光之下,又能清晰看見他?關切的眼神,放空自己非常容易。
她也知道,如?果做菜的人把自己用心的成果擺到你眼前,專心致志地吃并表示“好吃”,就是對他?最好的回報……
安各抓著小瓷勺,啊嗚吞了兩口餛飩,試圖徹底沉迷美食。
這?原本是很容易的事?,可她突然發現了,餛飩的內餡還是自己最喜歡的豬肉蝦仁加玉米……
心理建設前功盡棄,明明已經不再是消沉的深夜,也稍微擺脫了“他?要?離開”的設想,但負罪感還是山一般壓癟了豹豹的臉。
洛安皺了皺眉。
“怎么了,不好吃嗎?我記得你最喜歡的餛飩餡就是鮮肉混蝦仁再加玉米……”
是啊,可這?也是做起來?特別費工夫的餡料吧,蝦要?弄蝦線,玉米要?煮要?剝,搭配肉餡的配比也要?調……
安各小聲道:“我怎么就連喜歡吃的口味都很麻煩。”
“不麻煩,這?些餛飩都是冷凍庫里包裝好的,”洛安不明所以,“我剛才做這?頓早飯就花了五分?鐘,開水一煮再調個湯就好。”
安各:“……哦,我自作多情了,還以為你又親手做……”
她的心情瞬間從一個谷底蹦到另一個谷底——老婆給她親手做她會愧疚,老婆竟然不給她親手做她又很沮喪——都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舒服了,自己真是麻煩無極限。
……可惡,“我好麻煩”是某種逃脫不開的低落循環嗎!從昨晚到現在也夠夠了吧!難道是對我這?些年一直神經大條的報應,一旦變敏感就極端敏感……
正當豹豹打算動手敲自己一個腦瓜崩,惡狠狠命令“清除低落”時,老婆突然往這?里坐了坐。
他?之前一直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現在卻坐在了床邊,極接近他?昨晚睡下的位置。
也極接近她。
“當然是我親手做的,”他?說,眼神里帶上?了一點懷疑與審視,“怎么?你以為是誰做的?你還想吃誰包的餛飩?你不會真覺得那?幫明星被喊成‘小鮮肉’就會包鮮肉餛飩吧?”
安各:“……”
在破爛的揣測前,安各的胡想徹底煙消云散。
她苦著臉解釋:“老婆你怎么能這?么發散……我只是以為你買的超市速凍……”
老婆輕哼一聲:“超市速凍有這?么大的蝦仁?這?么新鮮的玉米?”
“是是是……肯定是我老婆做的餛飩最好吃啦……但剛才不是你說提前凍好的……”
“當然要?提前凍好了,”他?理所當然,“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口味嗎,做的時候多準備點總沒錯。”
女兒的零食,妻子的汽水,愛吃的餃子餡、餛飩餡乃至偏好搭配的小菜——這?些東西多備一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
“冰柜里還有不少碎碎冰,”想到什么,他?又嘆了口氣,“你現在的零食口味變得也太快了,怎么不喜歡可樂味了,總要?挑葡萄味的吃,洛洛也跟著你搶,結果剩了一堆可樂味不吃……還有冰格里的蜜桃果凍也……非要?挑葡萄的……”
坐在身邊,他?不算條理清晰地數落了幾下她們倆這?些年“變化的口味”,有些瑣碎,像是抱怨給自己添了麻煩,可安各慢慢聽?著他?說,突然就笑了。
因為他?也是笑著說的。
喜歡的口味,奇怪的癖好,親密之人種種的小習慣、小秘密,他?把它們挨個數清楚、掌握住,說起時就像打開自己的藏寶箱炫耀。
他?自己的藏寶箱啊。
安各以前不懂,現在也慢慢領悟了——自她見過這?人真正的嫉妒、狠辣、狹小、冷漠、種種鉆牛角尖后——
每一個都是糟糕的缺點。
但每一個,她都想要?細細了解,甚至去掌握得更多。
沾血的時候,受傷的時候,生悶氣的時候,煩躁不堪的……
拋去所有阻隔的全部。
想知道。
想要?……
“安安,”她終于大大方方地把之前強行?咽下的話講了出來?,“你說沒去買菜,那?今早去干嘛啦?”
很奇怪,之前暗暗在心里覺得是“懷疑不安”的質問,現在出口后,只是一句親昵的詢問了。
丈夫在外面?做了什么,這?是屬于妻子的,天經地義的知情權。
他?也立刻就回復了,不帶任何遲疑。
“睡覺啊,昨晚久違地貼那?么緊又抱著你睡,我睡得太沉了,今早八點才醒。”
——安各飛快看向掛鐘,上?午九點半。
……可惡啊!!早一點醒來?就能見到了,那?可是幾乎從來?沒見過的屬于老婆的清晨睡臉啊!!
“做什么呢,豹豹,餛飩再不吃就要?漲了,別瞎捏勺子。”
可惡可惡啊!!
豹豹化悲憤于食欲,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眼前的早飯,把床上?的托盤放回柜子。
老婆似乎想起身拿回廚房,但她特別順暢地拽住他?袖口,講出之前第二?句咽下的內容:
“把早飯送到床上?還做得這?么周全,老婆,這?樣下去你會把我寵成廢人的!”
同樣,之前在心里浮現時覺得非常過分?的埋怨,可出口后又是積極滿滿的撒嬌了。
好奇怪啊,低落與愉快的心情,為什么能這?么奇怪輕易地轉變呢?
“不會的,”老婆也很愉快地笑出聲,“豹豹,今天不是久違的假日嗎,我直接睡過了去菜場的點,你也可以多放松一點,以前也不是沒有在床上?吃早飯的時候。”
以前那?是——
豹豹毫無顧忌地一掀被子,豪放地拽睡裙:“以前那?是做了一整晚筋疲力盡!眼淚也是因為別的原因哭出來?的!昨晚那?種單單純純的瞎哭算什么啊,老婆快來?我們今早做回本!”
老婆……嘴角的笑僵住了,瞬間變回了石板。
破壞和諧純潔的氣氛,飆起狂野奔放的口頭車速,讓他?在光天化日下無所適從,豹豹是一等一的能手。
老司機豹豹:哦,老婆的眼神看上?去很想幫她把被子掖回去裙子拉上?去再堵住她的嘴。
沒關系,等老婆出手,我就趁勢摟緊他?撲倒——
但他?最終沒有出手,只是冷靜地往外指了指。
“可以,你下床,走兩步,要?是成功走完了,我們就做。”
還有這?種好事??
豹豹大喜過望,登時竄下床邁開腿——
肌肉一抽,悶頭栽倒,在離床半步的距離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沒有順利行?完,老婆在她的臉和地毯親密接觸之前摟過了她的腰,把她撈了回來?。
被單臂撈回床上?的豹豹:“……”
豹豹悲憤地抱緊了腰上?結實得令人眼饞的胳膊。
多適合抓抓撓撓留牙印的好位置,多適合趁機蹭上?去脫衣服的時機啊。
可她腿軟。
……肌肉酸痛,渾身無力,真的軟。
被撈住的豹豹嗚嗚嚶嚶:“你昨天干嘛非要?帶我泡澡按摩啊!搞得我今天什么也干不了了!什么也抓不了了!”
洛安想,幸虧帶你去泡澡按摩了,否則今天任你瞎鬧一通還得了。
女兒只是去外面?露營一夜而已,真要?不管不顧開始了,數小時后不得不難受打住,停下去接孩子的還是他?啊。
既然是為期僅兩天的兩人世界,那?比起淺嘗輒止的幾次親熱,這?兩天他?當然更想兩個人都清醒著,做些女兒在時肯定會被打擾的事?……
不管是看家里的電視、去后花園弄弄花草、準備泡泡浴、還是精油按摩——安洛洛小朋友要?是在場,肯定會嚷著“爸爸媽媽我也要?玩”然后蹦過來?的。
洛安雖然不想進一步做什么,但欣賞自家對象在浴缸的泡泡里昏沉的樣子和欣賞女兒扎著防水兒童浴帽在里面?玩“潛艇炸彈來?咯”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更何況他?完全無法欣賞女兒的“潛艇炸彈”游戲,抓著玩具噗通跳浴缸里濺出一大股水花,打翻各種瓶瓶罐罐然后在里面?拍著水哈哈大笑,到最后拖地收拾擦洗浴室的人還是他?!
等等,不到十幾個小時他?就要?再見到那?個小搗蛋鬼了,現在不能想洛洛,他?和對象難得的假期還沒結束……
“因為實在太久沒有單純兩個人待在一起,”洛安嘆氣,“豹豹,我今天真的不想做什么別的。”
這?人之前幾次是真的起意了,但他?也是真的不怎么想做,安各看清楚了。
現在不抓緊時間多親熱幾下,下次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有肆無忌憚的兩人世界哦……
然而,安各再也不會瞎想、低落了。
夜晚的親熱是件水到渠成的事?。
而白?天,早晨,摟著他?的胳膊直視著他?明亮的眼睛,在極近的距離靠在一起,也是非常親熱愉快的事?。
做什么都很開心,只要?是和這?個人一起。
——于是,就在洛安以為她要?撇嘴抗議時,以往頑固的豹豹卻聳聳肩,點點頭。
“好吧,老婆。那?我們什么也不干,今天就繼續做點你想做的事?。你想做什么?我再去給你泡壺茶?剝點葡萄?我們再選幾部電影?這?次我肯定會選很有趣的電影……”
嗯?這?次這?么簡單就被說服了?沒有繼續強烈要?求開車?
大抵是讀出了他?未出口的疑問,豹豹嘿嘿一笑,又仰起臉,貼了貼他?的肩膀。
“你是我老婆嘛,”她說,“我昨晚想好了,以后要?做一個超級寵老婆的人!老婆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終極目標是把老婆寵成廢人!”
這?樣啊。
洛安若有所思?:“那?我想以后徹底禁欲,你陪我建立一段柏拉圖的純潔精神關系吧。”
豹豹當即哀嚎:“老婆——別啊——你不能故意耍我——”
哦。
對象有點不快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既然還是有不想要?的事?,那?該怎么說?”
安各眨眨眼,與他?對視幾秒,突然悟了。
她再次貼過去,勾過脖子,蹭蹭臉頰。
“……嘿嘿,老公老公,寵自家老公也是一樣的嘛。”
性格其?實很別扭的對象看似很勉強地“嗯”了一聲,半晌,再次幽幽開口。
“你之前保證過了,這?個稱呼再也不會對別人亂喊……不管是‘老婆’還是……”
“不會的不會的!全是你的你的!”
“……嗯。”
這?聲回復依舊很矜持,很平淡。
但她腰上?摟的手悄悄變緊了。
第317章 第二百零九十九課 騙人的手法有差異但終極目的差不多
鑒于安洛洛小朋友晚上就要回家, 到中午飯點時,作為“女兒回家前的最后一頓飯”,安各建議來點野的。
她已經安分了一整個上午, 沒瞎摸沒亂動更沒有伺機撲倒, 乖乖巧巧地陪看?電視, 家居服上連扣眼都沒松開……
乖得有點不可思議了,仿佛回到還沒談戀愛時的狀態, 比淑女還淑女,洛安怎么看?怎么不可置信。
他察覺到昨晚妻子突然哭泣可能并非“胡想?瞎哭”, 或許她是真的想?到了什么,下定了某種決心……
可問她她也不說清楚,只伸出手,攥緊他, 反復強調“老婆我以?后一定對你好”,仿佛之?前的他是某種可憐兮兮的小白菜,沒人愛又被?虐待。
……不用問洛安也大抵猜出來了, 估計依舊惦記著?昨天應酬后她在車里發?火的事……
這笨蛋的魂魄還沒完整,紅影帶來的與天道殘留的影響都在她身?上, 要是能像常人那樣完整穩定地控制情緒就怪了,他怎么可能真跟她計較啊。
話又說回來, 如果是真的對“被?發?脾氣”感到厭惡的人, 早在結婚后第一次吵架就會跟她翻臉離婚的。
十年了, 洛安早習慣了自家豹的臭脾氣, 雖然每次她發?完火都會有一段可憐兮兮的“賣乖補償期”, 但?這次卻持續得格外長?, 他還有點不適應。
或許這也是一種另類的自私吧,他連“嫉妒”這情緒都不愿讓妻子體會學習, 更不想?讓“自責”長?久留在她心里。
有時候豹豹的粗神經很令人生氣,但?有時候,他又覺得她沒那么敏感實在是太好了。
所以?,當安分了一上午的妻子滿是興奮、躍躍欲試地問他,最后一頓沒有女兒的午餐能不能“來點野的”時……
洛安悄悄瞥了眼表,算算時間,然后在心里嘆了口氣。
對現?在的他而?言,“點到即止”真的非常困難,也非常難受。
但?是……
“好啊,我都可以?,你已經陪了我一上午,接下來的隨你高興。”
但?豹豹畢竟還是肉食動?物,多喂點肉多昏點頭,就能徹底打消那點亂糟糟的想?法吧?
洛安便默默做好了被?撲倒的準備。他慢慢把一只手放在了領口的衣扣上。
“豹豹,具體想?做點什么……”
結果豹豹高呼一聲“太好啦”,一扭頭就跑去了地下車庫,然后哐哐拖出一只大冰柜。
“老婆老婆,那我們?來喝酒吧~喝酒!洛洛寶貝在家就沒辦法堂而?皇之?喝酒了……我們?好久沒兩個人一起?喝酒啦!”
一只手放在領口衣扣上的老婆:“……”
不知?為何,面色平淡的老婆輕輕“嘖”了一聲。
豹·打定主意要遵從老婆心意安分純潔度過一整天·豹:“老婆?”
“沒什么。那要做點配酒的小菜嗎……炸點洋蔥圈?還是要魷魚?小龍蝦?”
“要要要,我都可以?!”
——于是做了十三香小龍蝦,下午一點時端上了桌,飄香四溢。
如果大師兄看?到了肯定又要罵罵咧咧,師弟幾天前生悶氣跑來給他做的小龍蝦是真·小龍蝦,洋蔥年糕芹菜段遠比蝦多,現?在上桌的版本?一只只蝦個個膘肥體壯,珠圓玉潤,少少的配菜幾乎被?蝦擠出盆……
當然了,中州首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送來的小龍蝦,品質的確不同凡響,洛安可不會特意把家里的特等龍蝦拿去給師兄吃。
話又說回來,妻子拿回家的好肉好水果,他自己都不舍得多吃,全給她們?倆了。
從小啃窩窩頭啃慣的人,當然不會主動?把山珍海味劃進自己碗里,就算安各說“久違地一起?喝酒吃龍蝦吧”,事實也是……
豹豹喝酒,安安老婆負責默默倒酒。
豹豹吃蝦,安安老婆負責默默剝蝦殼。
豹豹反復勸說“老婆你別管我了你也吃點吧”,于是安安老婆拿起?筷子,撿了三四只個小的,淺嘗即止。
安各:“……”
安各:“老婆,我們?家不窮,你不用特意給我省。”
老婆瞥她一眼:“我不愛吃小龍蝦。”
“……那你愛吃什么,我現?在就點外賣!”
“我愛吃你吃剩的。不準挑走芹菜段。多吃點蔬菜。”
“……”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氣氛還算不錯,安各并不想?和他起?爭執,她轉轉眼睛,主動?開了一罐酒遞過去。
“老婆,這是我旗下食品公司的新品牌,度數很低很低的冰果酒,老婆你也能喝兩口的嗷!”
老婆總是太清醒太矜持,明明是假日,一起?多多放松嘛!
況且,嘿嘿,她開發?這個牌子其實就是為了老婆,他酒量實在太淺輕易不能碰酒,但?她又真的很想?見這人意識昏沉的微醺狀態……
洛安微皺了下眉。
“我不能喝……”
“就嘗兩口!一點點!加很多很多冰塊,絕對不會讓你難受的,我保證,這個新產品連酒精過敏的人都可以?喝一罐!”
妻子將易拉罐遞到他面前:“你看?!還是巨峰葡萄味的!果汁含量97%,而?且無糖無添加,你肯定喜歡!”
洛安:“……”
那還是酒嗎?怎么感覺你是故意針對我設計的新產品?
將她暗藏期待的神情收入眼底,洛安垂眼喝了兩口。
——相較海量的妻子而?言,他的確不算擅長?喝酒,也不喜歡喝酒。
能讓人輕易失去理性、產生成癮性的東西在他這里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香煙、酒精、甚至糖分……
洛安很討厭這些,畢竟理性是他隨著?時間慢慢磨練出的、身?上僅有的值得稱贊的美德了,倘若去掉了理性,那個揣著?大銅剪刀漫山遍野要剪人的小斗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當然了,如果要用裴大師兄的話說,“你就是覺得自己小時候嘗了師父筷子上兩滴酒就暈乎乎坐地上的事特別丟臉,想?就此?掩埋黑歷史”。
……有的人酒量海納百川,有的人酒量涓涓細流,也有的人嘗兩口就頭暈……嘛,這也是沒辦法的。
而?洛安針對大師兄實在有太多原因:他掌握了太多自己的黑歷史。
“二師兄被?筷子上兩滴酒放倒直接坐地上”是只有大師兄才知?道的故事,因為那時的師門只有他們?兩個,而?師父已經醉醺醺地抱著?空酒壇在飯桌上不省人事了,然后還沒飯桌高的大師兄硬拽著?來收拾碗碟的師弟偷師父酒喝……
究竟當年那兩小孩誰先醉倒誰挺到最后,只能從兩位師兄口中得知?了。
不過大師兄得意洋洋地到處宣傳,二師兄則語焉不詳地一筆帶過,事實真相顯而?易見……
大家把領悟到的真相默默藏在心里,知?道了,別說出來就好。
可惜羅氏師門里的傻子遠比聰明人多,其中最大的那個傻子得知?后直接一路“哈哈哈哈”地懟去了二師兄面前。
三師兄:“哈哈哈哈!原來你不會喝酒!兩滴酒就坐地上了……哈哈哈哈,弱!”
二師兄:“……”
二師兄慢慢表示,那時還太小,是未成年人,隨著?年歲的增長?我的酒量肯定也增長?了,不信師兄師弟你們?今晚跟我整幾瓶白酒再試試——
跟他試試就逝世,裴岑今才不上這個當,擺著?手趕緊走了,可大傻子三師兄當即摩拳擦掌要把二師兄喝倒。
然后他就倒了,二師兄抄起?白酒瓶就往他頭上敲。
的確也算整了很多瓶白酒,挨個敲。
……從此?師門再也無人敢探尋二師兄的酒量,直到二師兄結婚——
嫂子開始成天宣揚他酒量有多差多不能喝,就連婚宴也連連幫他擋酒,“哎他不行不行我來幫他喝”——
大家默默看?向曾經唯一一個當面嘲諷他酒量不行的胡三師兄,又看?向二師兄。
二師兄保持微笑,明顯不打算抄起?酒瓶撬開嫂子的頭殼。
……也是呢,畢竟那是嫂子,結了婚是不同的呢……
但?不只是婚宴上,結婚后數年,孩子都有了人也死了一遍回來現?身?了,安各依舊會惴惴不安地在老婆外出的時候給裴岑今打電話,“哎他是不是找你去了你們?吃飯別喝酒啊他喝多了會頭疼”——
裴岑今開始覺得不對勁。
“你現?在已經是鬼了,怎么還會醉酒?”
洛安保持微笑。
“……而?且你的功力已經很深了吧,就算回到活人的狀態,酒精也……”
裴岑今說著?說著?就不說了,他意識到了什么。
“師弟,你真不要臉。”
洛安:“我起?碼還有一張臉可以?選擇不要,但?你沒有臉。”
“……”
裝醉騙媳婦關心,結婚后成天使這種小手段,他還有理了哦?
是,洛安的酒量極淺,但?是——天師的基本?功之?一,“調息”,總能在第一時間就把酒意發?散出來。
不論酒量或多或少,只要是個足夠合格的成年天師,就不再存在“醉酒”這問題了,伏特加混老白干噸噸噸下去,功力轉一個周天也只是白開水。
當初陪她應酬擋酒臉色發?白,與其說是喝出來的身?體不適,不如說是見的嘈雜人心太多覺得心煩……
可陰陽眼對安各也解釋不清楚,又見妻子這么心疼、緊張、一見他喝多就忙前忙后、噓寒問暖的樣子……
洛安便順理成章地放棄了解釋。
這不算說謊。
只是“沒有說清楚”。
所以?,如果她期待看?到自己“微醺”“昏沉”“迷糊”,那就稍微演出一點點,擁有十年裝醉經驗的人完全不虛——
“唔。”
安各眼睛亮了,因為喝了半罐果酒的老婆開始搖晃。
原本?端莊的坐姿,稍稍向左晃晃,向右晃晃,然后似乎有點恍惚地要向后倒,又支起?手臂托住了。
老婆的神情破天荒有些迷茫,他慢慢道:“的確還好。頭竟然不疼。”
……嗚呼!!成功了,是從未見到的微醺老婆!!
成功近在咫尺,安各費力忍住嘿嘿嘿的沖動?:“老婆你醉啦?”
“沒有。我不會醉。”
——這是百分百的大實話,可惜也是每個醉鬼都會用來自我辯解的標準答案。
望著?臉紅紅、頭晃晃、眼神又微微渙散的老婆,安各完全確認,他醉了。
她終于忍不住嘿嘿嘿出聲,并伸出了罪惡的爪子。
洛安就默默等著?她后續動?作。他現?在很好奇這人繞了這么一大彎過來,究竟想?對“意識不清的自己”做什么。
“……嘿嘿嘿,老婆老婆,這個給你,這個也給你,還有這個這個……”
剝好的小龍蝦一顆接一顆落進碗里,搓去皮的花生米和毛豆也分開落入小料碟,豹豹激動?地蹭過來搓著?爪子,唰唰唰給他剝了許多東西。
“老婆吃!我親手剝的!不要拒絕啦,老婆老婆,你也吃,都吃掉!”
洛安:“……”
特意灌醉人,原來就只是為了順利投喂嗎?
他心情一時五味陳雜……不知?該無奈還是該感動?……這笨蛋到底是……還以?為她偷偷想?做什么別的……
“老婆老婆,我給你剝吃的,我對你好不好啊?”
可她又興沖沖地開口,神神秘秘地坐過來,拉過他的袖口又壓低嗓音,仿佛在誘哄小朋友:“老婆老婆,你吃完了就要知?道回報,吃了多少我剝的東西,待會就要按個親回去啊!一定要多親親我,知?道嗎?”
洛安:“……”
知?道了,笨蛋。
第318章 第三百課 在某人疑似失智時做出的行為關系著后續的結果
安洛洛小朋友于?下午五點蹦下了從露營地返回校門的校車。
頭頂的太陽很大, 盛夏的光照過于?熾烈,剛一離開車載空調,似乎就泡在了滾滾的熱氣里。
只不過, 區別于?以前?瞥見?大太陽時?總要癟起來的臭臉、喪失所有好心情、暗暗嘀咕“什么時?候能把破太陽炸掉”然?后拖拉著腳步去校門保安室找小板凳坐的狀態……
這一次的安洛洛小朋友卻興致滿滿地撲下了?車子, 悶頭一沖就跑向了?校門口?。
“爸爸!爸爸!爸爸你說好要給我帶的——”
“喲。”
沒有大黑傘, 也沒有半遮掩的臉與緊扣的長袖襯衫,一頂大墨鏡從酷炫的熒光紫車窗里探出來。
穿著一件豹紋小吊帶, 跑車里的媽媽沖她招招手,臉上過分得意又燦爛的笑容, 怎么看怎么可疑。
“來啊,寶貝,上車吧?”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的歡快沖撞戛然?而?止。
相當謹慎的,她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安各:“……什么意思啊臭小鬼, 喊著爸爸爸爸沖過來,看到是你媽來接就不高?興哦??嫌棄你媽是不是??”
安洛洛小朋友趕緊搖頭,要是讓笨蛋媽媽瞎嚷嚷給自己扣上了?個“嫌棄媽媽”的帽子, 接下來好幾天爸爸釋放的教育威壓都有的她受……
“昨天晚上爸爸不是提前?和我通過電話嗎,”她又無奈又納悶地揪了?揪辮子, “說你今天下午要去公司開會忙到六七點,所以今天下午只有他來接我, 還會給我帶上做好的檸檬烏龍茶, 所以我還以為……”
安各努力想了?想, 還真?沒想起昨晚老?婆和女?兒通電話說接送的事, 但她昨天下午基本是在老?婆的按摩中昏睡過去的, 到了?大晚上才?驚醒……
便輕咳一聲, 略顯心虛。
的確,按照原計劃, 今天下午四點半她有安排一場員工會議,而?老?婆會負責去接女?兒,她預計開會到六點,到時?候一家三口?再去外面整點飯吃,所以老?婆提前?和女?兒通話表示“明天幾點幾點爸爸在門口?等你,媽媽幾點幾點要去上班”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不是豹豹今天下午心機叵測,為了?玩(灌)老?婆再次把工作推遲。
開會天天都可以,微醺的老?婆可是十年?才?見?一回啊。
“咳咳。計劃就是用來變化的,懂不懂啊小鬼?你的寶貝媽咪我想你了?就特地推了?工作來接你,這還需要懷疑……”
“媽媽,你以前?出差工作忙過頭時?半個月才?會主動給我打兩通電話。”
“……咳咳咳,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懂不懂!”
不懂,但我懂你此時?掛在臉上的笑容,肯定暗搓搓做了?什么得意的壞事。
安洛洛小朋友雖然?并不知道媽媽在自己不在家的這兩天具體都干了?什么——實在發出了?太多少兒不宜的發言與行為——但此刻,她依舊保有了?敏銳的懷疑心。
媽媽的笑臉太得意了?,總覺得媽媽要做什么壞事,或者背著她已經做了?什么壞事。
在女?兒的懷疑小眼神中愈發心虛的媽媽:“咳咳,行了?行了?,上車上車,洛洛寶貝咱們回家!”
……唔,可盛夏室外的高?溫也熱得要死,比起“出于?未知的懷疑心保持距離”,光站在外面的熱浪里跟笨蛋媽媽吵架更不明智,她只好嘟嘟噥噥地拉開車門,鉆進涼爽的冷風空調里,爬上了?后駕駛。
安各見?她臉上脖子上都是汗,在真?皮車座上爬動時?一摁就是一個汗津津的小手印,便立刻把車載空調的風口?打低了?些。
“露營好不好玩?和同學相處如?何?昨天晚上不在爸爸媽媽身邊,帳篷里睡得怎么樣?”
她這一疊噓寒問暖拋過去,女?兒卻只是“嗯嗯”地敷衍了?兩聲,然?后左扭右扭地轉動身體,就是不肯好好坐下來系安全?帶。
安各想到她剛才?一疊聲歡快的“爸爸”沖過來,還以為女?兒是在找爸爸,更加心虛了?:“呃,爸爸沒來接你是因為……”
因為被我灌醉了?亂親一通,親完了?覺得他那暈乎乎的狀態實在可愛,又沒忍住多灌了?他一聽果?酒,然?后繼續騙親騙抱,再然?后又沒忍住灌他更醉……現?在人還在家里沙發上暈著呢。
雖然?她說到點了?要去接女?兒時?,老?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要一起,似乎恢復了?一點點理智,但安各才?不會讓外人有瞥見?自家老?婆醉酒樣子的機會……
她又不傻。
“……咳咳,這個,洛洛寶貝啊,原本爸爸的確說要來接你的,但……”
“爸爸來沒來無所謂啦,”面對她略有結巴的解釋,女?兒卻很不以為意,依舊在后車座的挎包與物件里左扭右扭,“但他說來接我時?會帶上一大瓶好喝的凍檸檬烏龍茶,我的凍檸檬飲料呢?”
安各:“……”
合著從一開始這小鬼沖過來就不是歡快找爸,只是歡快地找她的飲料零食攜帶者哦。
好一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在后座的小冰柜里,你爸特意放在冰箱第一層還貼了?字條,出門前?我就帶上了?,你喝的時?候慢點,還有點冰。”
說這話時?安各想起臨出門前?那人哪怕醉意朦朧還搖晃著叮囑她“把女?兒的水壺帶上”“里面是答應她做好的凍檸檬茶”,真?是一位中州好爸爸……
當然?,他也沒有顧此失彼,“注意防曬裹住胳膊”“穿好你的冰絲外套”,叮囑她也非常執著……
安各低頭瞥了?一眼自己。
嫌熱,臨時?披上的冰絲外套早甩脫在后備箱了?,僅一條清涼的豹紋小吊帶掛身上,露背露胳膊還有點點露胸。
……哎呀,反正老?婆已經醉倒了?,沒事沒事,回家后不會被發現?的。
“找到了?沒啊?是你的紫色水壺,上面還貼著爸爸寫的字條。”
“好哎——謝謝媽咪——”
捧過一大壺裝在兒童水瓶里的自制凍檸茶,熱得不行的安洛洛小朋友開始噸噸噸喝冰飲,媽媽則打方向盤開出了?學校的停車場。
車速很快,從學校回家的這條路,原本爸爸帶著她步行也只需要一會兒而?已。
小朋友當然?不會費勁找話題,又熱又渴的她一路專心致志沉迷檸檬茶,前?座開車的媽媽則有點心不在焉。
“洛洛寶貝……就不好奇爸爸去哪了?,為什么沒來接你嗎?”
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爸爸沒來接我就肯定是在家做飯啊。
安洛洛咬著吸管,理所當然?地發問:“對了?媽咪,爸爸今晚做給我們吃什么?”
做什么吃?……老?婆都醉成那樣了?怎么可能還起來做飯啊?
安各目光漂移:“爸爸今天不做飯,我們去外面下館子……你回家后要是嫌熱不想出門,點外賣也……”
安洛洛這下確認了?:媽媽肯定背著她對爸爸做了?什么虧心事。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媽媽,目光重點停在她的吊帶上衣上。
媽媽慣常貪涼怕熱,以往盛夏就愛穿小吊帶和超短褲,露臍的緊身小上衣小背心也有一堆……但自從爸爸能在陽光下出現?后,她就一改畫風,搭配了?許許多多的小外套遮掩,原本單穿出門的吊帶上衣淪為低調內搭……
現?在卻沒穿外套了?,這么大大咧咧地出來接她。
安洛洛皺了?下眉:“爸爸不在家嗎?媽媽,你難道又把爸爸氣出家門啦?”
安各:“……”
這個“又”用得就很靈性,安各一時?語塞,想反駁都找不到具體的點。
“等等,不會,爸爸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時?語氣還很好,你今天去公司忙也沒空當著他面追星或調戲人……”小朋友相當冷靜地推理,“媽媽,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對爸爸干了?什么壞事,讓他沒辦法清醒地維持判斷力嗎?”
安各:“……”
你干什么哦臭小鬼,這么會推理倒是語文卷子多拿點分啊,總在不該聰明的時?候特別聰明。
“總問爸爸媽媽干嘛,”她生硬轉移話題,“媽媽想問問你露營體驗怎么樣,有沒有……”
安洛洛很無所謂:“以前?我們倆露營過好多次啊,也就那樣吧,學校甚至沒安排我們去什么刺激的峽谷或懸崖,就只是一道小山坡,然?后跑跑步跳跳繩……和同學一起我覺得還有點吵,同帳篷的幾個小孩非在九點后還拉著我聊天,應付那幫小屁孩真?是又困又無聊……”
安各:你自己不也是小屁孩中的一個哦。
雖然?女?兒現?在在學校過得還不錯,但她身上似乎總有點不合群的天性,這到底是跟誰學……呃。
這問題壓根就不用問出口?。
安各半是好笑半是滄桑地嘆氣:“那露營體驗真?沒什么想說的?明明是洛洛寶貝第一次獨立離家,媽咪還以為你這兩天會很想我……”
安洛洛在后座抱著自己的跳跳虎水壺,剛才?解渴噸噸噸之?后已經恢復了?相對規矩乖巧的姿勢,如?今跟品酒似的啜吸管里的檸檬茶。
聞言,小朋友特平淡地反問一句:
“哦,那媽媽你這兩天想我啦?”
安·沒有一刻想念女?兒·每分每秒都在歡慶二人世界·恨不得給學校捐樓讓他們繼續多多組織集體長期外宿活動·各:“……”
安各再也沒有任何問題,她劇烈咳嗽起來,仿佛患了?重感冒。
女?兒的眼神格外淡漠,淡漠得似曾相識,卻又和一種透著好奇心的狡猾感奇異結合在一起:
“比起那些,媽媽,我更想知道我不在家時?你到底對爸爸干了?什么壞事,才?會得意到現?在。”
“……安靜點,媽咪開車時?要保持安靜知道嗎,趕緊繼續喝你的凍檸檬茶。”
嘁。
安洛洛覺得媽媽還是太笨蛋了?,不管干了?什么,既然?爸爸沒有離家出走,等她回家后一看不就知道了?嗎——
而?且,不管干了?什么,只要媽媽提前?交代清楚、跟自己串通好、再許諾上多多的好處……她完全?不介意睜只眼閉只眼的嘛。
哼哼,她明明已經努力暗示一路了?還不明白嗎,真?是笨蛋媽媽……
【五分鐘后】
“唔……洛洛?歡迎……回家。”
安洛洛僵在玄關,不遠處的爸爸正從沙發上坐起,很明顯的行動遲緩,很明顯的注意分散。
就連原本蓋上的薄毯從他肩上滑下、再落到地上變成不規則的形狀,爸爸都沒有立刻伸手捉起來、疊整齊、放到旁邊。
他只是任由薄毯堆在腳邊,然?后慢吞吞地走來。
就像是一只快被風吹倒的稻草人,安洛洛從未見?過爸爸如?此“昏沉”的模樣。
“洛洛到家了?……”
媽媽連忙迎過去,殷勤得像是自覺犯了?錯的:“哎,你別動你別動,女?兒到家了?我會幫她換衣服放書包的,你就繼續躺那兒啊,小心茶幾。我走之?前?給你倒的熱水喝完了?沒?現?在有沒有頭疼?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
爸爸便頓在那里,視線似乎是從她們倆身上繞了?一圈。
安洛洛錯覺他的目光落在媽媽裸露的小吊帶上時?陡然?尖銳起來。
但那大抵是錯覺,因為爸爸很快就又站不穩似的搖晃起來,那狀態實在太恍惚了?——
安洛洛長這么大,都沒見?過爸爸站不穩的樣子。
不管爸爸是威嚴的、溫柔的、和藹的、冷漠的,他展現?在安洛洛眼前?的每一面都攜刻著“穩重”的底色——
“沒……”
可如?今爸爸卻這樣搖晃地、慢慢地應著,又重新在她面前?倒下去,靠著沙發合上了?眼。
“就是困……”
媽媽趕緊放低音量:“好,那你再休息休息,我帶女?兒先去洗個澡。”
說罷媽媽迅速拉著她小步跑過走廊,動作是百分之?二百的小心翼翼,仿佛沙發上合眼淺眠的不是爸爸是某種瑟瑟發抖的草食系小動物——
安洛洛就這么定定地盯著爸爸,一路被媽媽拉進了?浴室,浴室門快關上時?她依舊奮力扭頭去看爸爸,兩只眼一刻也不舍得眨。
媽媽“啪”一聲關上浴室門,然?后大大呼出一口?氣,在她面前?手足無措道:“媽媽不是故意使壞把爸爸弄這么醉的,洛洛寶貝你聽媽媽解——”
“不用解釋。”
安洛洛小朋友面色肅穆,她一踮腳,一伸手,跟老?虎撲擊似的摁住了?媽媽的兩端肩膀。
“媽咪,”她無比莊重,一字一頓,“我長這么大,第一次認識到,你不是笨蛋,是個偉大的天才?。”
安各:“……”
安各:“嗯??”
“你是天才?啊媽咪!我的天才?寶貝媽咪!你竟然?想出辦法成功讓超難搞的爸爸失去意識任人搓圓搓扁隨意糊弄了?——哈哈哈哈媽咪你太天才?啦!”
說罷安洛洛小朋友叉手仰頭,沖著天花板一陣狂笑,宛如?動畫片里終于?看到全?能主角倒大霉的反派角色。
“哈哈哈哈!爸爸竟然?醉倒了?!爸爸原來也有今天!哇哈哈哈哈哈!”
安各:“……”
這是怎么個反應,安各一臉懵逼,老?婆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小缺點,但對孩子一直是溫溫柔柔的完美好爸爸啊,怎么自家女?兒此時?的表現?像是被五指山鎮壓多年?后揚眉吐氣的小猴子……
當然?,作為“最特別對象”的豹豹,永遠不會領悟到洛安那堪稱恐怖的“長輩威壓”。
別說是本就被“特殊對待”的自家女?兒,這要是換了?任何一個羅氏師門的師弟師妹們在這,聽到“二師兄徹底醉倒沒反抗能力了?”,怎么也要歡喜得手舞足蹈十分鐘。
而?安洛洛小朋友畢竟還是愛爸爸的,驚喜、得意、開心、揚眉吐氣之?后,她并沒有生出“打擊報復”的想法,只是在媽媽上樓給自己拿換洗衣服時?——
沖過澡又裹好搖粒絨小浴衣的她,悄悄打開了?浴室門,一路“噠噠噠噠”地竄近了?沙發。
這孩子出浴室后連鞋都沒顧上穿,地板上踩出一串濕漉漉的小腳印。
沙發上的爸爸似乎動了?動,想坐起來說什么。
可下一秒,身手矯健的小老?虎就撲上了?沙發,發出“嘿嘿嘿嘿”的動靜。
爸爸:“……”
跟他使壞前?總要忍不住“嘿嘿嘿”,母女?倆就連這個小習慣也是同頻的嗎。
“爸爸~爸爸~爸爸!”
安洛洛一邊叫一邊爬上了?他的膝蓋,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你現?在特別迷糊對不對啊?你現?在不管我做什么都意識不到問題對吧?”
爸爸:“……”
爸爸原本是想偷偷和剛回家的女?兒吱一聲的,也原本覺得女?兒的陰陽眼會更容易看穿這個騙局。
可見?到這只小朋友浴衣上一搖一擺的老?虎耳朵——隨著她搖頭晃腦的幅度一搖一擺,仿佛真?是得意忘形的小老?虎——
爸爸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他發出一聲懵懂的“嗯”。
“爸爸……嘿嘿嘿……竟然?真?的反應不過來了?……”
安洛洛試探成功,立刻就扭身奔向玄關,抱起書包再次撲過來——
“爸爸!看!這幾張紙只是普通的紙而?已!快快快,快在這張、這張、和這張上簽上你的名字!”
爸爸:“……”
爸爸低頭看了?一眼那幾張紙。
三張個位數的測試卷子,一篇零分作文,和兩團皺巴巴的檢討書,也不知道這孩子偷偷藏匿了?多久、又把它們塞在了?多深的兜里。
檢討書內容大略概括一下,分別是“我露營時?不應該瞞著老?師半夜在帳篷里給大家表演胸口?碎大石”與“我更不應該慫恿同學跟我一起采集制作新道具然?后去河邊看我表演旋轉跳躍鉆火圈”。
爸爸:“……”
很好。
在外沒人管,昨晚上玩嗨了?是吧。
“爸爸~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安洛洛小朋友一邊賣萌呼喚一邊暗搓搓伸手,把筆塞進爸爸手里又把爸爸的手拖向自己的罪狀詳情:“就在這幾個地方簽字,不用細看的嗷,只是無關緊要的幾張紙,簽上你的名字再寫個已閱就好啦~嘿嘿嘿~”
很好。
非常好。
開著立式冷風空調的客廳,蓋著薄毯的爸爸明明不聲不響,手被她攥著在家長簽字區肆意寫寫畫畫,但安洛洛小朋友莫名就打了?個哆嗦。
總感覺,在很熟悉的地方,傳來了?一種很熟悉又……很森冷的威壓?
后背寒毛倒豎,常年?累月的身體本能傳達出“要倒大霉”的信號。
可升起警惕的安洛洛小朋友左看右看,又仰頭看向爸爸。
爸爸表情迷蒙,聲音軟軟的。
“簽……這里嗎?”
……害,我實在是太多心了?,爸爸已經被媽媽完全?弄成不清醒的樣子了?,怎么可能再威嚇我呢?
安洛洛小朋友撓撓頭,趕緊拖過爸爸的手繼續完成陰謀——老?師特意囑咐了?“去找你爸仔細看過簽字后再拿給我”,找媽媽幫忙根本沒用——
“洛洛,你看這件裙子行不行……洛洛?你怎么跑到浴室外面了??”
安洛洛一個激靈。
媽媽一路上都在旁敲側擊“露營怎么樣啊有沒有想念爸爸媽媽”,雖然?她裝出了?特別淡漠無聊的樣子,但如?果?知道事實是她“離家獨立露營后玩得樂不思蜀還跟同學表演雜技”,肯定會有點難過吧……
↑并不會,其實雙雙各自樂不思蜀
眼看著爸爸簽完了?字,安洛洛趕緊把檢討書和卷子團吧團吧,塞進屁股下沙發墊的夾縫里。
媽媽拎著她的衣服走近了?:“跑到客廳來干嘛?外面還吹著冷風空調呢,你頭發也沒完全?吹干,臭小鬼趕緊的回去跟我換衣服,再調皮晚上不帶你出門下館子了?啊……”
安洛洛趕緊連連點頭,跳下沙發跟著媽媽回浴室吹頭發了?。
可快走到浴室門口?時?,媽媽又俯身,仔細看了?看她:“洛洛寶貝,你還好吧?臉紅得不太正常,是不是在外面曬中暑了??要不晚上還是別出去吃飯,媽咪給你點外賣……”
安洛洛心想我這只是剛才?“違法犯罪”時?緊張的臉紅,身體倍棒根本沒中暑,昨晚還牛逼哄哄地跟同學表演了?胸口?碎大石呢……她只惦記著還塞在沙發那兒的卷子和檢討,面上嗯嗯啊啊地應付媽媽,眼神忍不住往回飄……
卻看見?,媽媽背后的沙發,爸爸緩緩站起。
不再搖晃,不再恍惚,也沒有柔弱的昏沉感。
他精準又利落地掀開沙發墊,抓出了?她剛剛掖緊的檢討書們。
然?后,爸爸的手指撥了?撥,一張,兩張,三張——
再挨個撕碎,一張,兩張,三張。
目標格外清晰,眼神格外清醒,抬起臉對上她目光后綻放的笑容,也格外溫柔。
那意思清清楚楚地表明了?。
【糊弄想都別想,重新深刻檢討】
安洛洛:“……”
安洛洛驚悚地看著媽媽背后的這一幕,感覺不亞于?看見?女?鬼爬出了?自家電視機。
“媽……”她忍不住攥緊了?媽媽的衣擺抖動,“媽咪……你看……爸爸……爸爸……”
“嗯?怎么了??”
安各一回頭,沙發上依舊是一只柔弱無助昏沉淺眠的美麗老?婆。
就是毯子不知何時?滑落了?,只蓋到他手邊。
“哎呀。”
媽媽特別愉快地走過去,摸摸人的頭發又摸摸人的臉頰,重新蓋上毯子,又一番柔聲低問:“怎么睡亂了?啊……再給你倒杯茶解解酒……頭還疼不疼……女?兒吵到你了??”
爸爸的聲音特別乖巧:“不疼。沒有。”
然?而?媽媽背后的安洛洛再次看見?了?他如?萬里幽潭般的清醒眼神。
安洛洛:“……”
安洛洛登時?扯開嗓子:“媽咪——媽咪——我晚上要出去吃飯——媽咪——然?后我晚上想去外面睡覺——快帶我出去——”
“噓,噓,寶貝你小點聲啊,你爸爸喝多了?正不舒服呢。”
“媽咪——不——快回來——嗚嗚嗚——媽咪——媽咪快回來抱抱我嗚嗚不要離開我——”
第319章 第三百零一課 夏日炎炎的運動會除了溫度也會激化火氣
經歷過集體培養動手能力的露營, 學期末的最終測試,夏天小學在暑假來臨前的最后一個大集體項目、準備了數月的本學期末的夏季運動會——
終于在這周五開始了。
當然,每個年級根據學習任務的輕重所安排的活動流程安排都不一樣, 四?年級以上的學生們是運動會后再集中一周安排期末測試, 期末測試后出?了成績開家長會再放假, 根本沒有露營這活動穿插——
而?露營后開始考試、考試后直接開展運動會,開完就放暑假, 是一年級小朋友們特有?的輕松流程。
更何況露營活動只是學校組織號召的“研學”類活動,并?不強制參加, 屬于各家家長自愿掏錢報名,安洛洛班上總共也就去了十幾個小朋友……因?為大部分家長會覺得天氣這么熱、考試安排這么近、報名費挺貴而?且在外露營的安全性又說不準,還不如讓孩子這兩天待在家里?多寫寫題……
所以,對大部分一年級的小朋友而?言, 學期末就是放假→在家寫題→回學校再上幾天課→期末測試→考完開運動會→運動會結束放暑假。
相較花錢乘坐大巴在熱騰騰的戶外玩耍露宿,肯定會有?小孩覺得在家里?不上課更輕松——這只是仁者見仁的問題。
至于那種跑到熱騰騰的戶外便興高采烈蹦跶一天,大晚上還能瞞著老師攛掇同學去點火圈玩的, 一夜露營直接喜提兩份檢討……這樣精力條漲滿的超級小鬼,不可相提并?論?。
就連期末測試卷的難度也是輕輕松松, 同學們回校后上了三天課,各科的卷子就在各科本學期的最后一門課被老師發放下去, 當堂做出?當天批改, 第二天就發下了分數。
而?這一次, 奇跡般的, 一學期喜提數份檢討和無數次請家長的安洛洛小朋友, 達成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成就。
除語文外, 她的期末測試卷科科滿分。
語文則單科踩線劃過了班級平均分,命題作文抓對了重點, 第一次沒?寫偏題去。
在數學卷子稍微超綱的難度前提下,拿著滿分數學卷的安洛洛甚至攀上了全年級的綜合排名前二十——當然這排名是沒?對外公布的,純粹是安洛洛那位格外負責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跟在這孩子身后操心?了一學期,看到她這份跨時代進步的成績單后喜極而?泣,私底下跟安洛洛家長打電話大夸特夸——
安洛洛家長格外謙虛:“嗯,謝謝老師。都是老師教得好。太辛苦老師了。”
老師:不愧是安洛洛家長,聲音與顏值同等神仙,隔著手機只聽他說話也有?被凈化心?靈的感覺。
……雖然超級大帥哥的聲音夸得她飄飄欲仙,但老師到底還是職業素養靠譜,想到安洛洛這孩子幾天前露營前的測驗卷依舊幾分幾分,作文依舊偏得九曲十八彎,突然在期末測試實現突飛猛進怎么想跟自己關系也不大吧——
肯定是這孩子自己這幾天偷偷用功,努力沖刺,終于知道奮發了,淚目。
老師又是欣慰又是感動,于是運動會當天直接去找到了安洛洛家長,當面再次大夸特夸——
咳,其實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這是她職業生涯第一次干班主?任,前夜寫學期末的班級工作總結,捋了捋之后突然發現自己這一個學期竟然叫安洛洛家長來了幾十次辦公室談話,其中有?數次還是大罵特罵……
這位家長要是強硬點、冷漠點、態度不端正點,她也不會這么頻繁地聯系他做工作,一談就是一小時起步。
……比起人家屢屢溫聲夸獎的“老師辛苦了”,自己似乎也給人家的生活添了不少麻煩,所以最好還是當面道道歉多鼓勵鼓勵……
總而?言之,運動會當天,結束了教師組的比賽后,這位年輕的女老師走近操場,再次找到了安洛洛家長。
后者正在看臺上,獨自打著一把大黑傘,不遠處聚攏著一堆手機鏡頭,在看似隱蔽的角度拼命咔嚓咔嚓。
……這場運動會是允許且鼓勵家長旁觀的,而?安洛洛家長每來開一次家長會就絕對會被圍觀,即使?他又戴帽子又戴口罩就差遮住全身上下……
老師輕咳一聲,善意地替他擋住了那些?目光與攝像頭。
“你好你好,安洛洛爸爸,這段時間也辛苦你……”
安洛洛爸爸聞言稍微把傘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張臉。
老師愣了一下,因?為今天這位出?行?如吸血鬼防曬的家長竟然沒?戴口罩,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在遠處偷拍。
老師又愣了一下,因?為大傘下、這位家長的膝蓋上還趴著自己最頭疼也最喜愛的學生安洛洛,后者身上用別針別著剛才百米沖刺時穿的14號標牌,高高舉起兩只小胳膊,臉朝下發出?一陣陣的“嗚嗚嗚”。
她膝蓋并?攏,腰背板得筆挺,胳膊則反向朝天高舉,宛如一位擲鐵餅后九十度朝前栽倒的運動員。
而?且,稍微細聽一下,就會發現她發出?的聲音不只是“嗚嗚嗚”,而?是“嗚嗚舉頭望嗚嗚明月,低頭哇哇思故鄉”。
語文老師:“……”
一邊臉朝下趴著一邊反舉著胳膊背靜夜思,這是什么行?為藝術。
老師“呃”了半天,最終冒出?一句:“洛洛小朋友這學期表現很棒……”
安洛洛小朋友嗚嗚哇哇的靜夜思繼續往下背誦,而?安洛洛爸爸溫雅地頷首。
“我聽說她露營時給同學們做了很棒的雜技表演,就鼓勵她,今天運動會時也可以用雜技在看臺上給同學們加油。”
老師:“……”
老師有?點回過味來了,她下意識就想說“這位家長請不要體罰”,但安洛洛小朋友似乎是心?甘情愿趴那兒舉胳膊的,身上既沒?捆她的印子屁股上也沒?挨抽……
而?且,要不是剛才安洛洛家長抬頭看她時舉高了這把大黑傘,也沒?人能看見此?時搞形體藝術的安洛洛。
清官難斷家務事?,經驗尚淺的老師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尬笑著聊了幾句,就趕緊找借口走了。
洛安重新蓋下黑傘。
“繼續背,”他淡淡道,“靜夜思之后重新背三字經,三字經背完了還有?昨天讓你抄的經典范文。”
安洛洛:“嗚嗚爸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知道錯很好,”爸爸溫柔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頭,“接下來就是承擔自己的錯誤。”
安洛洛:“……”
可我已經在這幾天重復寫了四?遍檢討,背了二十篇經典范文,每個拼音字母記誦地死去活來,連期末的語文卷子都過平均分了!!
干什么啊,干什么運動會當天還要在看臺上繼續舉胳膊訓練手臂、邊訓練邊背三字經啊!!
明明過了今晚就是我快樂無極限的暑假了!
“只要再堅持半小時你就能重獲快樂無極限的暑假,”爸爸仿佛會讀心?,“但有?一分鐘堅持不住你的暑假就不會很快樂了。”
安洛洛:“……我要抗議,我要投訴,我要告訴我媽咪——”
“媽咪自從知道你這學期拿了年級第二十的好成績就一直很開心?,給你買了一堆的新玩具、許諾暑假給你翻二十倍的零花錢、帶你去她出?資修建的動物保護區零距離接觸老虎、還說要專門帶你去紫海旁試營業的度假山莊劃船潛水看海底的動物保護館……”
洛安一個個數過去,最后反問:“你確定你要告訴媽媽‘我期末成績提高不是自我奮發是被爸爸逼的,起因?是我幾天前露營瞞著老師玩石頭玩火又差點自焚’?”
安洛洛:“……”
明明并?非狡猾的小蛇,安洛洛卻宛如被掐準了七寸,再也不吭聲了。
可能每個被悉心?管教的小朋友都會有?掐在家長手里?的七寸吧。
況且,這也算是她自己選定的懲罰……幾天前的早上,她哭著喊著揪著媽媽的褲腳不撒手、抱著她的腿在地上拖也沒?能阻止媽媽去公司上班……媽媽愉快地丟下一句“和爸爸好好相處哦”就走了……結果?她回頭就被爸爸用異常幽邃的目光盯著……
爸爸并?沒?有?發怒。
自他撕掉了她那幾張企圖渾水摸魚的檢討書后,就一直幽幽的、幽幽的用那目光盯視她。
那遠比聲色俱厲的發怒可怕。
認錯要趁早,道歉要誠懇,離開了媽媽的安全區,走投無路的安洛洛小朋友一個激靈,只好立刻抱住爸爸表態度——
譬如指天發誓自己期末肯定會發憤圖強,自己下次作文絕對不跑題,自己下次被老師點名一定是被夸不會被罵去寫檢討……
在爸爸恐怖的盯視下,安洛洛小朋友給出?了各種承諾,甚至自己喊出?了“如果?做不到爸爸就取消我暑假的所有?零食吧”。
然后爸爸就點了頭,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眾所周知,對洛安天花亂墜地吹牛賭咒亂發誓,那他肯定是句句記在心?里?,然后會幽幽盯著你真正踐行?每一句的。
唯一一個在他面前亂畫大餅還沒?被報復的人是勇猛的安女士,但很難說安女士現在的狀態不是走在老婆層層疊層層的漫長套路上,她的還債之旅還有?很遠很遠。
親口賭咒發誓的安洛洛小朋友這幾天便只能開始辛酸學習,課文背不動了就被爸爸拎去練背練腰練臂力,爸爸表示“反正你精力滿滿喜歡表演雜技”,哪怕試考完了卷子發下來了參加完學校運動會也沒?停,爸爸溫溫柔柔地給她擦完汗遞完水問她累不累,不累就繼續把背挺直把胳膊舉起來背三字經……
不過爸爸說到做到,她的還債之旅也就剩最后半小時了。
安洛洛小朋友抽抽鼻子。
雖然也正因?為此?她破天荒取得了超贊的期末成績,得到了媽媽各式各樣的禮物派送,所以不敢找媽媽告狀……雖然……雖然……
“你就是趁媽咪不在才這么對我的。”
她小聲嘀咕:“我要告訴媽咪你那天裝醉的事?。”
爸爸:“哦?”
“……不告訴,不告訴,我繼續背,我繼續……人之初哇……嗚嗚性本善……”
太陽熾烈,空氣干燥,膝蓋上的小搗蛋鬼總算安分了點,苦著臉繼續背書。
洛安又調整了一下黑傘的角度與所釋放的陰氣,確認女兒能在這場景中享受到足夠涼爽的冷氣后,便向下望去。
要問為什么女兒參加完比賽后他依舊帶著她待在看臺上,即便不遠處有?吵鬧的目光與議論?也堅持坐著沒?走……
“接下來是——一年級組小朋友的家長們自愿報名——家長組比賽——”
這所小學的運動會,孩子可以報名比賽,老師可以報名比賽,家長也同樣可以。
尤其是高年級組都稀稀落落比完回家了,對運動會不怎么感興趣的學生家長也都走了,而?還留在場上的低年級組小朋友們無一不是剛剛參加過比賽的健將,他們紛紛擠在看臺邊“爸爸媽媽加油”一通亂喊,而?這幫低年級小朋友們的家長能留到了現在,也說明了——
他們還很年輕,一個個躍躍欲試,眉眼?間充斥著爭強好勝的攀比心?。
無論?大小,無論?年齡,人與人總有?攀比心?,而?盛夏的運動會或許是最不缺這個的地方。
這很好,洛安想,哪個家長不想為自家孩子多掙一分光,哪怕跑的倒數第一,聽到小朋友在看臺上臉蛋紅紅的加油也很開心?。
只不過……
“第三項——三千米賽跑——請1號家長到1號跑道——2號家長到——”
嘀嘀咕咕趴倒背詩的安洛洛立刻仰起頭。
“終于到媽媽了嗎?媽媽是幾號?”
“根本不用找幾號。”
……只不過,操場上這樣沒?遮掩的大太陽,又是這樣燥熱的極高溫,一年級小朋友家長中樂意參加三千米賽跑的……
唯一一個女家長正蹲在那兒做大弓步拉伸,見到看臺上大黑傘下探出?的女兒,立刻咧嘴笑出?了小虎牙。
遠遠的,跑道上,太陽下的安各搖晃著自己夸張的銀耳環,對他們比了一個大大的心?。
“哇,”安洛洛感嘆,“媽咪好顯眼?。”
能不顯眼?嗎,跑道邊一堆年輕爸爸中唯一的一位年輕媽媽。
就像那邊一堆防曬傘下狂涂防曬霜嘴上敷衍“老公加油加油”的年輕媽媽,而?他是看臺上唯一一個坐在傘下沒?上場的爸爸。
洛安想嘆氣。
豹豹是真的很熱愛賽跑,雖然她會在乎防曬、氣溫,也會嫌熱貪涼,但只要聽到“家長可以報名三千米”,她便一個箭步就竄了過去,僅留下一串“哈哈哈哈我要為女兒拿冠軍”的狂笑。
洛安甚至沒?來得及表示“要不我去跑”,她就一溜煙消失了。
……畢竟首富自高中起就是馬拉松常勝冠軍,雖然有?不少的馬拉松比賽是男女分開跑,但安各次次跑完全程的分秒數都遠勝于男子組第一……所以洛安毫不懷疑她肯定能完勝其余那幫參賽的業余爸爸們……
然而?,他此?時無奈的是……
三千米賽跑里?唯一一個女選手,一堆穿著正裝或休閑服的爸爸里?唯一一個穿著專業馬拉松賽跑服的漂亮媽媽,賽跑前一絲不茍的拉伸動作比體育老師還標準,陽光下白花花的大腿肌肉不停舒展又緊繃……
洛安不禁瞇起眼?。
哪怕距離很遠很遠,哪怕那幫選手還沒?開跑,他也敢發誓——
分列左右賽道的那兩個年輕男家長,眼?珠子都要黏到他妻子的腿上了。
那畢竟是相當美麗的線條,小腿纖細又修長,大腿豐滿有?彈性,以及常年運動一并?練出?的腰臀……
熱愛馬拉松的豹豹,最彰顯速度與美的部位。
雖然洛安從未有?機會將她與其他女人的腿作對比,但他非常確信,那雙腿的美是無與倫比的。
而?現在,她的專業馬拉松賽跑服讓一切一覽無遺。
才過了十幾秒,他就覺得她背后候場區的那幾個男家長也把眼?珠子黏上去了。
啊。
光天化日?。
為什么總要黏那么多上去。
不得體。
不莊重。
不知廉恥。
好想挨個給那幫無恥之徒摘下來……
第320章 第三百零二課 有的人不說話不是因為說不了話而是說不出話
發令槍響, 沖出起點,找到平衡,然后持續加速。
轉彎的角度早就記在心里, 跑道的每個偏角都不能輕易忽視, 呼吸調整方向矯正, 腳前?掌淺淺著地,然后就竄過頭頂熾烈的太陽與風, 在身體極限的速度里忽視周圍所有的——
“媽咪——媽咪——媽咪——”
沒能?忽視,這就像雌鳥無法忽視窩中雛鳥的鳴叫。
飛速掠過看臺時, 安各抬起頭。
女兒?正撲在看臺欄桿的最前?面,小孩特有的微圓臉蛋正擠過欄桿,被擠出了一點軟乎乎的臉頰肉來,還沾了些灰印, 原本精心梳理的發辮也有些凌亂。
但她?完全顧不上這些,雙手?緊緊抓著兩?邊的欄桿,臉蛋紅撲撲地喊:“媽咪——加油——媽咪——”
學校的操場一圈只?有八百米, 三?千米賽跑需要跑三?圈半多一點,而是這已?經是她?的第三?圈了。
沉浸在奔跑中, 安各原本只?打算抬頭看一眼,可見到自家寶貝這樣, 又回頭瞥了一眼身后那?幫人……
僅此于她?最快的男選手?, 還在呼哧呼哧跑過遠方第二圈的起點線。
安各便放慢了一點速度, 又主動變化了奔跑的姿勢——她?揚起手?臂, 用力地沖女兒?揮舞。
“媽咪——加油——沖啊——快——”
女兒?那?張小臉擠在欄桿里嗷嗚嗷嗚的樣子太可愛了, 安各真想把她?揪下來揉搓揉搓。
可惜現在揪不到, 她?只?好收回手?臂,忍不住又了飛個吻過去。
她?知道這有點囂張了, 正兒?八經的比賽自己快跑到終點反而放慢速度跟觀眾揮手?互動……但管他呢,這又不是什么選手?久經鍛煉的馬拉松,底下吶喊加油的觀眾可是她?自家的小寶貝啊。
離終點還有三?百米,她?已?經領先第二名一圈半的距離了。
囂張一點也沒關系吧?
“媽咪——加油——快沖——快沖——”
安各放下手?,轉身正視前?方,繼續加速。
不過,徹底回到競速狀態前?,她?眼角的余光又往看臺上不停蹦跳的女兒?的身后掃了掃——
沒看到老婆的臉,只?能?見到一角極大?的黑傘陰影,也不知道他此時是什么表情。
……老婆的確不是會在看臺陽光下搖旗吶喊的那?種人啊。
但女兒?都?在那?么激動地加油,他肯定也在默默幫她?加油吧?
嘿嘿嘿,以前?賽跑是自己一個人跑步,現在我的固定后援團都?增加到兩?個了……
終點近在咫尺,安各飛一般掠過去。
三?千米賽跑,輕而易舉。
第一名是她?的,即使是小學|運動會僅僅鍍了一層金顏料的鐵獎牌,她?也要贏回去送給——
“好耶!!!!”
目送媽咪沖過了終點線,安洛洛興奮地在原地高高蹦了起來:“媽咪是冠軍了——那?個是我媽咪——我媽咪果然是最快最厲害的冠軍!!”
她?早就把背書啊懲罰啊三?字經之類的拋到腦后,安各開跑后的第一時間就忍不住破功竄到了最前?方的看臺,安各以極大?優勢跑過第三?圈時她?已?經成了看臺上音量最大?的小朋友,用遠超其他小朋友的音量大?喊加油,還時不時往上蹦揮拳頭——
也不知道開跑前?是哪個小丫頭用鄙視的目光盯著擠在欄桿前?亂喊加油的同學們?,“他們?這樣都?不熱的嗎”“感?覺好臟哎汗會黏到一起”“區區一場家長友誼賽有什么好激動的”……
洛安收回視線,伸手?拽了拽女兒?后背的衣料。
“別蹦這么高,小心跌下去。”
這已?經是他第五次伸手?拽她?后背衣服了,否則,以女兒?這裝了彈簧般的蹦跳力,她?遲早會在大?喊“加油”時把自己掀下去。
但沉浸在奪冠心情中的安洛洛小朋友壓根聽不到他——她?剛剛自己斬獲數個冠軍都?沒這么激動——只?是一個勁向前?沖。
“我媽咪是冠軍——媽咪!!媽咪好棒!媽咪——”
洛安再次揪過了她?后背的衣料,以免她?撲下看臺。
……實在太像了,一個多小時前?他還坐在這里看女兒?在操場上比賽,一百米三?百米乃八百米與班級接力跑,體育委員安洛洛是不折不扣的一員猛將,基本什么項目都?能?看見她?的身影——
但當時他卻沒辦法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比賽上,一會兒?覺得那?個跑步時不停撞女兒?肩膀的小男孩異常礙眼,一會兒?覺得太陽太大?她?報的項目太多會不會中暑,同時還要負責注意身旁人的動靜,時不時地伸手?抓緊妻子,以免她?大?聲加油激動蹦跳時自己從看臺上沖翻下去——
母女倆實在是太熱愛運動比賽了,比賽過程又太容易上頭。
……說實話,洛安并不是很明白這種對運動與競技的熱情。
也不明白為什么她?倆看比賽加油時都?要滿臉通紅地蹦出看臺,巴不得頭朝地栽倒嗎。
此時,忽視了后方一直在保持安靜、僅起到安全帶作用的爸爸,擠開周圍或嘟噥或嘀咕或忿忿不平的其余小朋友(“行了行了全小學都?能?聽見你媽咪是冠軍了”),安洛洛小朋友又在原地用力蹦了幾下,便轉身嗵嗵嗵下臺階,開始往終點線那?邊跑。
大?概是想去迎接媽媽吧,畢竟她?已?經跑過了終點,在那?邊的跑道上掐著腰慢跑。
只?是妻子的速度太快,她?已?經過了終點減緩呼吸,后面的選手?卻還在跑道上比賽,一個個成年?男人摩擦著擠壓過最近跑道,腿和手?的擺動都?不是說停就能?停的,女兒?在這時不管不顧地下臺從跑道上穿過去找媽媽非常危險。
洛安及時揪住了即將蹦下看臺的安洛洛。
“慢點,”他言簡意賅,“先等?所有選手?比賽結束。”
安洛洛小朋友興奮無比,跟爸爸說話時根本就沒過腦子——也沒刻意放低音量,還用的是剛剛加油時的大?嗓門:
“為什么要等?啊,我要去接我的冠軍媽咪,等?其他人的爸爸跑完,天都?要黑啦!他們?和我家媽咪一比就是烏龜嘛!”
洛安瞬間就聽見不遠處的一位小朋友“哇”一嗓子哭出來了。
而數道無比尖銳的成年?人目光唰唰唰扎到了他后背上。
洛安:“……我帶你去,洛洛,別自己亂跑,慢一點。”
趕緊離開看臺,爸爸不想被其他小朋友高低不平的哭聲包圍,也不想被這些小朋友的媽媽們?圍在中心指指點點、強烈聲討。
這母女倆為什么連拉仇恨的天賦都?點在一模一樣的地方?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并不知道爸爸為自己擋下了多少?道來自看臺其余人的尖銳目光,但爸爸一把抱起她?往操場走,總是比她?自己跑步要快許多的。
幾分鐘后安洛洛就到了媽媽身邊,而媽媽正彎腰和裁判說什么——裁判腳邊正躺著一個陌生男人,離近后安洛洛認出,那?是剛才跑在媽媽身后的第二名,差了媽媽一圈半才抵達終點線的。
那?個男人滿臉是汗,脖子上青筋暴起,手?臂則死死地捂著屈起的小腿,時不時在地上翻滾。
“……準備工作沒做好,又提速太快,拉傷了小腿,不知道是單純抽筋還是傷到骨……”
安洛洛沒聽完裁判所說的話,因為爸爸已?經把她?抱過去了,而她?此時滿心都?是拿了冠軍的媽媽,沒空理會無關的陌生人。
更何況,在安洛洛眼里,“沒見血”就是沒有大?傷,她?覺得那?個只?是跑步就躺在地上抱著腿打滾的陌生叔叔非常弱,眼神?掠過他時就像掠過一只?小兔子。
平時不注意鍛煉身體,運動拉傷不是很正常嗎,普普通通的小事啦,扎幾針就能?好。
“媽咪!!你拿冠軍啦,媽咪你好棒——”
媽媽轉過頭,依舊是很燦爛的笑,但只?笑了一小下。
而且這次她?沒有張開手?,只?是說:“稍等?哦,洛洛寶貝,媽咪要先幫這個叔叔處理一下傷口……”
什么處理傷口,叔叔又沒流血啊?
安洛洛還沒反應過來:“那?讓爸爸……”
讓爸爸拿出針灸包扎幾針就好啦。
可爸爸已?經明白了什么,他迅速就加快了腳步,想要插進那?兩?個人中間——
但媽媽的速度太快了,就和她?跑步一樣快。
“嘿~咻!”
一彎腰,一伸手?,岔開腿一個擒抓。
安洛洛看著媽媽直接把那?個叔叔從地上抱了起來。打橫抱起。
“擔架在哪?”
媽媽扭頭對略瘦弱的裁判員說:“趕緊拿過來啊,我力氣再大?也沒辦法抱個成年?男人抱一輩子吧。”
裁判員從見到這個公主抱時就傻住了,聞言只?是哦哦點頭,趕緊叫來了擔架。
安洛洛:“……”
安洛洛也傻住了。
她?的陰陽眼告訴她?那?個陌生叔叔真的只?是短暫的肌肉拉傷了,放著不管就能?自己好,再不濟施幾針按按摩——可媽媽怎么二話不說就抱上去了呢?
當然,對于沒有什么超能?力的安各而言,她?當然不知道地上這個傷員是拉傷了還是挫傷了或者骨折了,傷情未知肯定是最好別耽擱時間,而旁邊的裁判員又瘦又小,小學的運動會也沒配備什么現場救生員,不遠處急迫趕來的兩?個保健醫生都?是文文弱弱的……那?她?近在咫尺,又正好有把子力氣,幫忙把腿受傷的對方搬到擔架上,不是舉手?之勞嗎。
其實她?這么干也是有點心虛:地上躺著的這個第二名是個有些滄桑的中年?男人了,雙鬢微白,身材瘦弱,跑過終點線時就已?經撫著胸岔了氣,倒下去哀嚎捂腿時還不忘紅眼瞪著她?……
很明顯,對方挺愛面子的,要不是被她?這個女人超了這么多圈,他也不會拼命用勁結果把自己跑傷了。
男人過得并不算好,她?剛才和裁判員說話是知道了他沒有別的家屬了,一個妻子意外?身亡的中年?鰥夫,兒?子也養得瘦瘦弱弱,從剛才起就喊著“爸爸”跑下來嗚嗚哭,哭到一半就盯著她?不說話,仿佛她?虐待了他唯一的老父親……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安各實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想都?沒想就直接幫忙。
雖然這個幫忙是公主抱,把女兒?看傻了,又把被幫助的對方氣懵了,直接在擔架上漲了個紅脖子配大?青臉。
兩?個醫務室的工作人員抬走了擔架,豹豹這才回頭,沖自己的寶貝張開手?臂。
“洛洛寶貝,媽媽為你拿了冠軍,開不開心啊~”
洛洛寶貝沒回答。
她?坐在黑傘下半露出的手?臂里,直愣愣地看著她?,片刻后,猛地打了個哆嗦。
“媽、媽咪……媽咪抱我……”
現在就是勝利之后被后援團熱情歡迎的部分吧,我懂我懂,安各美滋滋地伸手?抱過女兒?,muamua用力親了好幾下。
可女兒?沒有領情,就像被凍傻的小猴子,她?扭過臉,又扭過屁股,一個勁地往她?身上鉆,似乎想鉆到她?衣服下面取暖,又像是要鉆到她?背后躲起來。
“怎么……”
安各不明所以地拍拍女兒?,又嬉笑著去問對象:“我拿冠軍了,厲不厲害,你開不開心啊?”
對象沒說話。
似乎從每一刻開始,他就變成了沉默的啞巴。
“哎,怎么啦,你傻住了還是……”
安各歡快地跑進了大?黑傘,仰頭去看他。
——然后一個哆嗦,趕緊后退幾步跑出了傘下。
“……你的防曬傘下怎么那?么冷?”她?搓著胳膊,“而且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老婆,這把傘也太黑了……”
安洛洛緊緊扒著媽咪溫暖的后背,稍稍探出一點頭,茶色的眼睛清晰倒映著濃重的黑氣——漆黑如墨的怨氣一層層飆出黑傘,撲過長發,又兜頭蓋過,逐漸澆下了爸爸的肩膀。
打著傘的爸爸就像站在了一頂飛速膨脹的黑暗蘑菇里,只?不過那?頂蘑菇不是真菌,是實打實的怨氣。
“老婆?你怎么啦?老婆?老婆你怎么不說話?”
爸爸說不了話啊,安洛洛憂愁地想,爸爸已?經要被氣傻了。
“……媽咪,”她?小聲道,“媽咪我們?去領獎牌吧,先和爸爸拉開距離,就讓爸爸在原地多生長一會兒?……”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