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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22

    22

    不得了, 中也竟然追到警察局門口了!老森,你布置的工作量還不夠啊!

    等一下,中也怎么會知道我在警局?

    難道是A的告發?他因為賭場被查封的事懷恨在心, 認為是我和太宰勾結坑他, 于是把我去賭場的事告訴了中也?

    他不怕中也連他一起收拾么?中也固然會懲罰我, 但絕對不會放過他啊。

    不管了,總之, 現在死也不能出警局的大門。

    我悄悄后退了兩步, 壓低了聲音:“中也, 夢里的大富豪在呼喚我了, 我得繼續睡了,晚安。”說完我迅速掛斷了電話。

    “坂口君,我該怎么辦?”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要不然我在警局住兩天?”

    “這里是酒店嗎?你有什么理由能住在這里?”坂口安吾吐槽道, “況且我認為中原先生不是個蠻不講理的人。”

    “這還用你說, 可扯上賭博和太宰這兩點, 就踩到他的雷區了。”

    我眼角余光瞥到了正從男廁所里走出來的諸伏景光和降谷零。

    “那我們快點回學校吧, 零。”

    “說的也是,出來這么久, 一定讓班長他們擔心了。”

    左邊是降谷零黝黑的脖子,右邊是諸伏景光白嫩的脖子,我一下子有了主意。

    “得罪了,諸伏君。”

    最終我選擇了那根白嫩的脖子, 然后——

    張嘴咬在了他的后頸。

    之所以選擇咬后頸,其實是有研究的。咬脖頸會顯得太曖昧且留下印記, 像三途先前咬我那樣,咬臉蛋容易破相, 咬手指我又怕他上完廁所沒洗手……

    被咬的諸伏景光石化了,他旁邊的降谷零也愣在了原地:“櫻溪小姐,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襲警了,快把我抓起來。”我抿了抿嘴唇,“怎么的也得拘留幾天吧。”

    “櫻溪小姐,別鬧了。”坂口安吾一臉不忍直視,“諸伏先生還不是正式的警察,只是警察學校的學生。”

    還不是正式的警察,就構不成襲警。

    青年白皙的脖頸泛起一層粉色,再往上看,他整張臉都紅到發燙,像只煮熟的蝦子。

    “抱歉抱歉。”我伸手想幫青年擦拭后頸,被他一巴掌打在了我的手背上。

    這一巴掌不重,卻帶著賭氣的意味。

    青年眼眸里泛著水光,也泛著不小的委屈。我突然意識到剛才對他的行為其實算是一種調戲。

    并且,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調戲他了。

    上次他想阻止我開車,在搶奪我的方向盤時,我在他的手背上吻了一下,瞬間讓他破防,松開了手。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在我的老家俄羅斯,咬住異性的后頸是非常認同對方的意思。諸伏君,我相信你以后會成為一名好警察的。”

    青年咬了咬唇,沒吭聲。

    一旁他的小伙伴降谷零不想變得毫無存在感,插話道:“我以前去過俄羅斯,從來沒聽說過咬別人的后頸是認同對方的意思。”

    我撩起頭發,露出自己的脖頸對諸伏景光說:“那我也讓你咬一口?”

    “我才不要!”

    噫,被拒絕了。

    “你不要的話,我也沒其他辦法補償你了。”

    正在這時,中也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我猶豫著要不要把手機先關機,坂口安吾提醒道:“你似乎忘了自己是個異能力者。”

    對哦,我是個異能力者!

    我的異能力最大的作用是能隱身。中也不是太宰,他沒辦法識別我的異能。

    想到這里,我一點也不慌了,吹著口哨走下了臺階。

    中也站在警局的門口,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輕微的不耐,他叼著一根點燃的香煙,手指還在手機上點來點去。

    他的手機上掛著一只和他本人畫風并不相符的棉花糖掛件,那是我去年在廟會上參加撈金魚大賽時得到的參與獎。

    他嘴上說幼稚的要死,卻還是將它收下并掛在了手機上。

    ……這就是中也,永遠都知道珍惜他人的心意。

    我摸了摸中也的帽子,又摸了摸他擰結的眉心。

    異能力的微妙之處就在于此,我什么都沒摸到,卻又好像什么都摸到了。

    中也像是有心理感應似的,掀開眼皮,抬起眼眸。

    他看著我——然而他其實不可能看得到我。

    片刻后,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自言自語道:“那家伙應該還在警局里沒出來吧,我怎么會感覺她就在這里。”

    呵呵,感覺對了,我就在這里。

    很快我就知道中也在等什么了,他發現了停在警局門口的坂口安吾的車,鬼知道他為什么能記住異能科成員的車牌號。

    對了,坂口安吾曾在Mafia當過臥底,后來又回到了異能科,這對Mafia來說毫無疑問是種叛徒行為。

    中也一定是因為憎恨叛徒,所以連叛徒的車牌號都印象深刻。

    坂口安吾從警局出來時也不避開中也,還主動向后者打招呼:“晚上好,中原先生,真難得在警局門口看到Mafia的成員。”

    中也不和他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櫻溪人呢?”

    “她?”坂口安吾說起謊來也是一把好手,連草稿都不用打,“最近異能科的案子很多,我和她也有一陣子沒見面了,不過我猜她現在應該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在辦公室里打地鋪了。”

    我在中也身后偷偷現身,朝坂口安吾豎起了大拇指。

    他感受到我的鼓勵,于是愈發替我膨脹:“雖然櫻溪小姐平日里有些散漫,但她工作態度十分執著,且總能另辟蹊徑,是異能科的寶藏。”

    中也挑眉:“哦?”

    哦什么哦,他竟敢對我是異能科的寶藏這件事有所懷疑!

    “這么說,今天你是沒見到她了?”

    坂口安吾堅持撒謊:“我很遺憾。”

    “我見到了!”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我差點繃不住了。

    十分鐘前,我對諸伏景光為所欲為。

    十分鐘后,諸伏景光掌握了報復我的快捷方式。

    果然,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太得意忘形。

    青年很坦然地對中也說:“我今天見到櫻溪小姐了。”

    “她在哪里?”中也問道。

    “她在——”

    隔過中原中也,諸伏景光的視線與我的視線交織在一起。

    青年的眼神中有些微的得意,還有跟小惡魔似的報復得逞的快感。

    我雙手合十,朝他做了個祈求的動作。

    【求求你了,放我一馬!】

    “我是早晨在警局看到她的,她有些事來向警方說明。”諸伏景光淡定地說,“不過她現在已經回家了,我看她神情疲憊,應該是加班得挺辛苦的。”

    呼,嚇死我了。

    我還以為死定了。

    沒想到諸伏景光在最后關頭會選擇幫我,還給我弄出一個社畜人設,這小伙子人還不錯。

    我朝他拋了一連串的飛吻,諸伏景光原本已經褪色的小臉頓時又浮起了紅暈。

    下一秒,我對上了中原中也的死亡凝視。

    一個還沒給諸伏景光拋去的飛吻就這么僵在了半空中,最終悻悻地拋給了中也本人。

    他指了指地面,我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映在了他的腳邊。

    原來他早就發現我在他的身后了,只是沒馬上戳穿我。

    這下子不止我一個人要挨罵,幫兇坂口安吾和諸伏景光也要一起倒霉。

    “中也,你這個表情和出來抓老公外遇的闊太太簡直一模一樣。”

    禇發青年鼻子都被氣歪了:“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幾天不見,中也的反應能力又變強了,竟然能輕松通過我和坂口君、諸伏君連手制造的考驗。”一計不成,我又編出一計,“這么晚了,你來警局有事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中也沒好氣地說。

    “是這樣的,我和坂口君,諸伏君等人在協助警方破案,器官走私事件的主謀和你們Mafia的干部A有關。森首領管教下屬無方,改天我們種田長官也會登門拜訪。”

    中也不關注器官走私事件,也不在意干部A的死活,他只緊咬著一件事不放:“你是不是又去Mafia的場子賭了?”

    “那是策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吸引A的注意力,給警察們爭取更多的營救人質的時間。”

    “你是不是還和太宰打賭了?”

    “這也是策略的一環,只有精彩的賭局才能讓A分身乏術。”

    “聽說你還輸給了太宰十億。”

    “輸掉的十億是我先前在賭場贏的,反正都充公了,倒也沒便宜太宰。”

    糟糕,一不小心就被他把先前贏了十億的事詐出來了。

    中也額角的青筋跳了又跳,被他壓了下去,變成了無奈。

    “我不反對你去賭場,但我不認同你隨時賭上一切的方式。”

    中也偶爾也會打牌,緩解工作帶來的壓力和疲憊,但賭注僅限于金錢。小賭怡情是他信奉的王道,賭上一切對他來說過于扯淡。

    他身后有他心愛的港口Mafia,有他尊敬的首領,相處融洽的下屬,引導他的紅葉大姐,還有許許多多重要的東西。

    而我能賭上一切,恰恰是因為我不曾擁有那些東西。

    “從接到混蛋青花魚的那通電話起,我就開始懷疑你們是不是又在胡亂下什么賭注了。”

    “咳咳,中也還真是敏感。”我小聲嘀咕道。

    “敏感這個詞是這么用的嗎?”中也決定不再和我計較,“算了,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就是這次原諒我了。

    “中也最好了!中也最棒了!”我一邊幫中也捶肩膀一邊指揮坂口安吾,“小坂,還愣著干什么,快開車把中也大人送回港口Mafia。”

    小坂:“……”

    “不用,我自己有開車。”中也表示看不上坂口安吾的小破車。

    我揮手和他告別:“那我們就下次見——”

    “櫻溪,這陣子我都在日本,你去我那里住。”中也打斷了我的話,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手套,“我在六本木買了新的公寓,你不是一直很向往那里嗎?”

    六本木的公寓,又一次向我招手了。

    “我不要。”

    開什么玩笑!我雖然向往六本木的豪華公寓,但也僅限于獨居。

    一個人在公寓里光著腳跳舞,浸泡在倒滿麥芽酒精的浴缸里,俯瞰窗外絢麗的夜世界,想想就令人心馳神往。

    但如果和中也同住,賭場不能去,酒不能喝過癮,也別想去牛郎店尋找情緒價值,處處都過得拘謹。

    哎,還真被江戶川亂步那張烏鴉嘴說中了,下次也住不上六本木的公寓。再見面時干脆把他的嘴縫上吧!

    “為什么?”

    “因為我這個人社恐,不好意思給朋友添麻煩。”

    中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之前在那個偵探家住了半年,也沒嫌給他添麻煩。”

    他說的偵探是綾辻行人,去年我在綾辻的偵探事務所里借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那次是因為查案,再說了,新房子有甲醛,這么快入住會影響健康的。”

    “三年前竣工的公寓,甲醛早就散完了。”

    “可是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傳出去會影響你的名譽吧。”

    “你借住在偵探家里怎么不擔心影響他的名譽?”

    壞了,綾辻行人是哪里得罪他了,連續被cue兩次。

    中也雙手環胸,鈷藍色的眼眸盯著我:“還是說,你有別的事瞞著我,怕被我發現?”

    “……沒這回事。”

    “我數到十。”

    “真的沒有。”

    “一、二、十。”

    “……你的數學是森鷗外親自教的嗎?”

    “坦白從嚴,抗拒更嚴。”

    其實無論是坦白還是抗拒,他都不可能嚴,只是在嚇唬我。

    太宰搬回來的事肯定不能讓他知道,他原本就對我和太宰離婚不離家的做法頗有微詞,要是和太宰動起手來,兩人說不定能把我的房子拆了。

    和五條悟相親的事倒是可以告訴他,畢竟有人把我在賭場輸給太宰的事告訴了他,必然也會告訴他我是怎么贏到那十億的,以及是和誰去的。

    “上司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他幫我從A的手里贏了十億,但是如你所見,十億都輸給太宰,又上交給了國家。”

    “介紹相親對象?”中也皺眉,“異能科的人都很閑嗎?”

    他瞥向坂口安吾,后者立刻說道:“我是最后一個知道這件事的,我也不贊同。”

    “我和五條君挺談得來的,他活潑大方,說不定我們真的會結婚哦。”

    “活潑大方?”中也咬著香煙笑了一下,“這種男人遍地都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要忘記你之前踩過青花魚的大坑。”

    “怎么可能忘記?”

    但事實上,我也沒有為此后悔過。

    “謝謝你的好意,中也,但是我不能搬去六本木。”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在醫院等我去接的家伙,“你還記得上次梵天事件時,和我在一塊的少年嗎?”

    中也微抬下巴:“記得。”

    “好消息是他似乎知道我的身世,我是個俄羅斯人。壞消息是他墜海后失憶了。”

    “我想查明自己的身世,弄清楚自己是從哪來的。”

    空氣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最后是被中也下屬撥來的電話打斷的。

    ——原來他是工作中忙里偷閑跑出來的,森鷗外還是一如既往地壓榨下屬。

    “需要Mafia的醫生或是其他忙要幫隨時聯系我,你自己注意安全。”

    中也來的時候風風火火,離開的時候也匆匆忙忙。

    “謝啦!”我沖著他的背影喊道,“我果然最喜歡中也了!”

    他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也一如既往的,沒有對最后一句話作出任何回應。

    第23章 23

    23

    “櫻溪小姐, 你該不會想讓我帶你去醫院吧?”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鏡。

    “當然了,我一沒有車,二沒有駕照。”

    “我就知道會這樣。”坂口安吾撇了撇嘴, 一副不太情愿的樣子, “但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完。”

    “你偶爾也應該放松一下, 不要整天都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給你開車算不上放松吧。”他小聲吐槽道。

    好了,這一句我就當沒聽到。我轉頭對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說:“謝謝你們的幫忙, 總有一天, 我會報答你們的。”

    “不用客氣。”諸伏景光有自己執著的地方, “但是希望櫻溪小姐以后不要再酒后駕車, 遵守法律法規。既然你是政府的人,那就更應該以身作則。”

    “我會記得的,諸伏警官。”

    被叫諸伏警官,諸伏景光小臉又是微微一紅:“我現在還不是正式的警察。還有, 下次別再咬我了。”

    “下次我一定換根脖子。”我看向了降谷零的脖子, 他下意識地拉高了衣領。

    告別兩位警校生, 我坐上坂口安吾的車, 來到了費佳所在的醫院。

    此時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費佳住的那間病房沒開燈,搖曳的燭光映在窗簾上, 如同鬼火,十分瘆人。

    我和坂口安吾面面相覷。

    “你先進去看看。”我故意逗他,“我在這兒等你。”

    “這是要調查你的身世,不是我的。”坂口安吾的小脾氣也上來了, “況且我不是武斗派的成員,櫻溪小姐, 請用你自己的異能力進去。”

    由于工作性質特殊,坂口安吾和我一樣樹敵眾多, 但他的異能力無法用于戰斗,又是個體術廢,因此平時外出辦事時都會帶上兩名武斗派成員。

    今天沒帶估計是指望我會保護他。

    他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不要該用異能力的時候不用,不該用的時候到處亂用。”

    “知道了,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滿意地接收到坂口安吾幽怨的小眼神之后,我隱身走進了那間房間。

    大病初愈的費佳跪在一圈蠟燭中間,低垂著眉眼,像是在進行某種奇怪的禱告儀式。旁邊的伊萬還在幫他點蠟。

    有兩根蠟燭伊萬怎么也點不著,于是我也彎腰幫他一起點,并傳授他點蠟燭的經驗。

    “抽出引線再斜著點,會容易許多。”

    “多謝,你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

    “是啊,沒錢交電費的時候,家里就會用到蠟燭。”

    伊萬在燭光下看清是我后,頓時怒不可遏:“笨女人,你讓我們等了多久?說好的下午來接人,現在都已經是第二天了。”

    “我也沒辦法,工作太忙了,國家和人民需要我。”

    費佳睜開眼睛,朝我柔柔一笑,蠟燭襯的他的面色更加蒼白。

    他一點也沒生氣,溫柔地開口:“櫻溪醬,抱。”

    我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這是當眾求抱?

    他又重復了一遍:“櫻溪醬,抱。”

    “恭喜你學會新詞了,不過抱你這種體力活還是交給這位年輕力壯的伊萬醫生吧,看得出來他的力氣比頭腦出色的多。”

    伊萬更氣了:“別不知好歹,能抱他是你至高無上的榮幸。”

    “不好意思,我沒有抱陌生男人的喜好,這份榮幸我可不要。”

    我不止不要,還俯下身,當著費佳的面一口氣吹滅了全部的蠟燭。

    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拍了拍手,剛要站起身來,突然發現身體不能動彈了。

    異能力也無法使用了。

    糟了,這是伊萬的能力還是費佳的能力?

    四周晃動起來。

    空間發生了扭曲。

    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茫茫的雪地。

    一個女孩光著雙腳走在雪地里,時不時會停下來,搓一搓手取暖。

    那是五歲時的我,我人生記憶的開始。

    這段場景我夢到過無數次,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身后的景象。

    而這一次,我看到了她身后的人影。

    雖然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但確實有個人在。

    【去看看這個世界吧,在你對它感到失望之前。】那人這樣對女孩叮囑道。

    “櫻溪小姐。”

    “櫻溪小姐,喂,醒醒——”

    耳邊傳來坂口安吾的呼喚聲,我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原來剛才看到的是幻象。

    房間里的燈被打開了,而我竟然單膝跪在了費佳的面前。

    這是個經典的求婚姿勢。

    也是個表達忠誠的姿勢。

    不管是哪種情況,都糟糕透頂。

    還沒等我站起來,面色蒼白的少年體力不支般地向前摔去,剛好摔進了我的懷里。

    于是如他所愿般的,我抱住了他。

    “櫻溪醬。”他悶悶不樂的聲音讓我一時半會無法判斷和幻象里的是不是同一個聲音。

    看來只有讓他把那句話再說一遍才能作出判斷。

    “坂口君,麻煩你送我和費佳回家。”

    “櫻溪小姐。”坂口安吾張了張嘴,他似乎本能地察覺到了少年的危險。

    “沒關系的,安吾。”我朝他投去了肯定的目光,“反正我家里也不是什么安穩的地方。”

    *

    一語成讖,帶回費佳的當晚,家里就炸了。

    我本想讓費佳不發出聲音,偷偷養在院子里,他卻鳩占鵲巢,直接占領了條野的主臥。

    條野雖然是個盲人,但并不傻,房間里出現了陌生人的腳步聲,還喝了我給他準備的咖啡,種種跡象都令他十分火大。

    我企圖用“養了只貓”的話術騙他,并將提前下載的貓叫聲放給他聽,他卻不像先前聽我假裝做飯時那么容易糊弄了。

    “櫻溪小姐,你可能不知道瞎子的嗅覺和聽覺都是最靈的。”條野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一腳踢翻了我準備坐的椅子,“我腳滑了,你就站著聽吧。”

    “……好。”要不是因為理虧,我已經在揍他了。

    “葡萄君的事,點外賣的事,還有拿著我給你的水果,投喂窗外的野男人的事——”

    條野每說一條,我就一陣心虛。

    ……他全都知道。

    “以上這些,我都可以不予計較,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繼續欺騙我。”

    “對不起,條野君。”以往的經驗告訴我,只要低頭認錯,就會有好結果。

    “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么?”

    “……”

    “櫻溪小姐,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條路,我退租,你退還全部的費用,并且加上合同里的精神損失費。”條野揮了揮手里的紙,那是他入住當天讓我簽的合同,“因為你的那些行為嚴重影響我休息了。”

    我記得精神損失費是一千萬……

    他是真敢開,我也是真敢寫。

    “我選第二條路。”我也只能選第二條路了。

    聞言,條野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白牙。

    “櫻溪小姐,你是個聰明人。”

    “不,”我無奈地搖頭,“我是個窮人。”

    他腳尖一勾,勾住了剛才被他踢翻的椅子,重新讓它立正。

    “請坐。”

    我很聽話地坐下了。

    “櫻溪小姐,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條野采菊,是隸屬政府異能特種部隊獵犬的一名軍警。”

    “獵犬?”

    “你應該久仰大名吧。”條野露出了一副“我果然很有名”的表情。

    “沒聽說過。”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繼而涌上臉的是強烈的嫌棄:“連獵犬都沒聽說過,異能特務科果然全是草包。”

    ……他居然知道我是異能科的,我好像從來沒和他提過我的工作。

    獵犬隸屬軍隊,而異能科歸內務省管,也算是平行競爭關系。

    “也不全是草包,坂口君估計知道,但我對其他部門的事都不關注。”

    “關注點全在賭場里了?”條野吐槽。

    “還有喝酒。”我補充。

    見我如此坦誠,他頓時梗住了。

    “條野君,第二條路是什么?直說吧。”

    “我要你替我工作。”

    “什么?”我立刻站了起來,“一女不侍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我一個異能科成員,你讓我去替軍警做事?”

    “我給你錢。”

    ……給錢啊。

    那沒事了。

    我又坐了下來。

    “成交。”

    “變卦真快,櫻溪小姐不怕我會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嗎?”

    “比如?”

    “比如抹殺,”條野歪了歪頭,“冷血偵探綾辻行人?”

    哐當——

    這次輪到我踢翻了他的椅子。

    條野及時地避開,沒有摔倒在地。

    “一下子就生氣了,甚至沒有絲毫偽裝,看樣子櫻溪小姐相當在乎這個人啊。”

    “我腳滑了,你就站著聽吧。”我踩在他的椅子上說,“異能科內部也時常傳出是否抹殺他的聲音,我一直不太懂,明明應該只有犯人才會恐懼他的存在,但政府高層里的那幫家伙卻怕他怕得要死,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他,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

    “哦?”條野露出了感興趣的笑容。

    “就是日本政府里,也存在著殺人越貨的勾當,只是利用階層將罪行偽裝成了意外罷了。”

    條野摸了摸下巴:“你的這番言論足夠我將你逮捕了。”

    “做得到的話就試試,反正我也說了,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

    “那櫻溪小姐不妨猜測一下,我在加入獵犬之前的工作?”

    條野此刻的嘴臉和太宰簡直如出一轍。

    要不是太宰本人和條野同時出現過,我又要懷疑是他假扮來誆我的了。

    太宰現在在幫警察做事,但先前是犯罪組織的干部,條野現在是警察,那先前是——

    “犯罪組織的干部?”

    空氣靜默了三秒,條野以一副十分委屈的口吻抱怨道:“櫻溪小姐是在說我不像個好人嗎?”

    “主要是你的笑容——”我不想委婉,便直說了,“看著有些陰險。”

    “笨蛋!”條野破防了,“我這種笑容是標準的美男子笑容,在軍警里很受歡迎的!”

    “可能因為大家都是好人,所以在努力哄你吧。”

    條野忍無可忍,再次晃動手里的合同:“你再多說一句詆毀我的話,我馬上給你把第二條路堵死!”

    他拔高了音量:“退!租!”

    退租一詞直接拿捏住了我的死穴。

    “條野君,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男人,你的笑容如同燦爛的太陽,你的頭發如同拂過大地的春風,你的聲音如同三月的夜鶯。”

    在我的一頓猛拍馬屁下,條野終于消氣了:“你最好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我讓你做的事其實也不難,就是比較麻煩,你知道在這附近有個警察學校吧。”

    “知道。”我還經常在睡夢里被他們訓練的口號聲吵醒。

    “接到警察廳的委托,請我去給他們做加強特訓,原本這是鐵腸君的工作,但鐵腸君的性格過于嚴格,不適合訓練普通人,而我又覺得這份臨時工作太過無趣,所以就由你替我去吧。”

    讓異能力者去訓練普通人,有點令人匪夷所思。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鐵腸君將這份工作分包給條野,條野又外包給了我,警察學校能同意嗎?

    “放心,他們沒得選。”條野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輕描淡寫道,“派你過去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我們老大明知不合適,卻還是答應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委托。我會給你寫一封推薦信的。”

    “好的。”

    “工資二十萬日元。”條野頓了頓,拋出了重磅誘惑,“一次。”

    訓練一次二十萬日元……

    我暈暈乎乎地差點坐不穩,這可比我在異能科的工資還高。

    要是我的領導不是種田,而是條野,說不定我現在已經住進六本木的豪華公寓了。

    “條件只有一個,不準被辭退。”條野按著我的肩膀說,“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準被辭退,因為你代表著我們軍警的臉面。”

    “在下定不辱使命!”

    條野點點頭,開始埋頭寫推薦信。

    雖然他眼睛看不到,字卻寫得十分工整,仔細一看也能找出幾個寫得比較好看的字……

    然而內容卻很狗。

    “前面你夸自己的內容我就不說什么了,這句由吾妻條野櫻溪代勞?”我嘴角直抽,“你怎么還給我包辦婚姻了?”

    “因為你沒有姓氏,推薦過去太引人注目了。”

    “可以隨便冠一個姓氏,比如跡部,赤司,烏丸什么的。”我把日本頂級有錢人的姓氏都舉了出來。

    “那樣沒辦法說服警察廳。”條野嘆氣,“我說我的妻子和我實力相當,別人才會同意。又不是真的領婚姻屆,你為什么如此排斥?”

    “……沒,就是感覺怪怪的。”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他們就是警察學校里的學生,要是他們知道我又叫條野櫻溪了,不知道背后會怎么議論我。

    他們已經知道了我有一個前夫,一個未.婚夫,還有一個相親對象,一個管家婆似的摯友,現在又多出一個限定丈夫。

    ……我是大淫.蟲嗎(-口-)

    哎,二十萬日元一次,大淫.蟲就大淫.蟲吧,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我答應了條野的條件。

    接著就是解決費佳的住宿問題。

    一樓只有兩個能睡覺的房間,一個是條野睡的主臥,一個是我睡的次臥。

    被從條野房間里攆出來,他又打起了我房間的主意,竟然妄想爬進我的被窩實現階級跨越,從流浪漢變成男主角。

    “櫻溪醬,晚安安。”

    我扯住他的腿,然后將他拖到了院子里的帳篷旁邊。

    “你睡帳篷里,要上廁所就進屋,實在憋不住就去那里的葡萄架下面偷偷解決……”

    反正葡萄架是太宰的,隨便嚯嚯。

    Biu——

    一顆小石子彈到了我的后腦勺上,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太宰,你干什么呢?”

    “誰叫櫻溪醬要對我的葡萄架下手?”罪魁禍首坐在二樓陽臺上,晃著兩條腿在打哈欠,“而且你找的男人也太多了,好吵。”

    “與其說櫻溪小姐找的男人多,”條野采菊卡著話題點走出一樓,抬頭看著太宰的方向挑釁道,“不如說是太宰君沒本事找女人吧。”

    第24章 24

    24

    “我比較講究質量, 又不像櫻溪醬那樣只看數量。”面對條野的挑釁,太宰毫不猶豫地反唇相譏,“她呀, 也就只有初婚的時候眼光在線了。”

    呸!這自夸的也太不要臉了!明明我那時候才是最沒眼光的, 竟然會覺得太宰是個隱藏的很深的富豪。

    “這種評價太過主觀, 至少應該聽聽當事人自己的意見。”條野把問題拋給了我,“櫻溪醬, 你覺得我和太宰君相比怎么樣?”

    ——他也開始叫我櫻溪醬了。

    其實這兩人差不多陰險, 屬實半斤八兩。

    再加上一個目的不明身份不明的費佳, 這棟房子都快成黑心怪聚集地了。

    但條野手里正拿著那封幫我寫的推薦信, 看在二十萬一次的工作份上,我不得不站在他那一邊。

    “條野君,你聰明英俊,風趣幽默, 又樂于助人, 不像倒霉太宰, 喪的要死, 只會給別人添麻煩。”

    白發青年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太宰則是滿臉大寫的不爽。

    “再多說點, 我愛聽。”條野手里的推薦信晃得更厲害了。

    我硬著頭皮繼續吹:“如果初婚遇到的是你,我現在應該有一個很美好的家庭,生活的十分幸福……也不會離婚了。”

    說這話時,我的視線恰好對上了太宰的視線。

    他剛才還是滿臉不爽, 現在卻在笑,那雙鳶色的眼睛在晚上更趨近于黑色, 一眨不眨,像藏著一條無盡的路, 萬里漆黑,沒有終途。

    我不由得回想起了我們結婚前夕的場景。

    他帶我去他生活的地方,在海邊一個廢棄的集裝箱里。

    那里是被遺忘的土地,連地圖上都找不到。太宰在集裝箱前站了很久,才回過頭問我:“櫻溪醬確定要插手我的事嗎?”

    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用三顆檸檬炸彈炸了他的集裝箱:“你還有得選嗎?”

    于是在那之后,我們就跟鬧著玩似的領了婚姻屆。

    “你這是把離婚的錯全賴給我了?”太宰反問。

    ……不對。

    以前我們也因為這個話題吵過。

    我一般會先說“如果是和有錢的男人結婚,那么現在我肯定……”,而太宰則會反駁“如果是和美麗的小姐結婚,那么現在我肯定……”。

    今天“有錢的男人”不再是一個大類,而是具體成了某個人,他卻不按常理出牌了。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接著將我的肩膀環住了,形成一個略帶曖昧的姿勢。

    條野的聲音自我的頭頂落下。

    “當然是太宰君的錯,能和櫻溪醬這樣美麗的人結婚,自然應該寵著,怎么還能惹她生氣呢?”

    ……雖然知道條野這么說是為了氣死太宰,但也不用環著我啊。

    和任何陌生異性的肢體接觸都會令我渾身僵硬。

    太宰不服氣,直接攻擊對方的弱點:“美麗的人?你一個盲人能看到她的容貌嗎?”

    “自然是看不到。”條野不緊不慢地說,“但我能看到靈魂的顏色。櫻溪醬的靈魂是彩色的,對生命充滿向往,而太宰君的靈魂卻是黑色的,宛如一攤黑泥。”

    “這話我贊同。”我朝條野豎起拇指。

    太宰不屑地“嘁”了一聲。

    “太宰君,忘了告訴你,櫻溪醬從明天起不能再給你做早餐和晚餐了。”條野微笑著說,“她要以‘條野櫻溪’的名義,替我去警察學校代課了。”

    這幾天太宰的早餐和晚餐都是我順帶幫忙解決的,雖然都是些咖啡三明治之類簡單的食物,以及我從異能科食堂拿回來的飯團,算不上多美味,但都沒收他的錢,還管飽。

    現在取消了這項福利,太宰果然笑不出來了。

    “你的靈魂此刻很悲傷呢。”條野試圖繼續刺激太宰,“是因為條野櫻溪比太宰櫻溪更適合她么?”

    我心說他即使悲傷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他是悲傷自己以后沒有免費的飯吃了。

    按照太宰如今這種喝杯咖啡都要賒賬的經濟條件,吃螃蟹喝紅酒估計要等到偵探社團建了。

    “我也覺得更適合。”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附和起了條野,“條野櫻溪,好名字。”

    這可把條野整不會了,還沒等他發起新一輪的攻擊,太宰以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說道:“不過我要提醒條野君一句,今天你可以花錢讓櫻溪醬當你爸爸,明天別人也可以花錢讓她當女兒,用金錢建立的關系終究不會太長久。”

    妙啊,他這一句話,直接讓我成了條野的干爸爸。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太宰見我笑了,也彎了彎唇角。

    條野顯然不需要干爸爸,語氣生硬地說:“櫻溪醬,條野櫻溪代表什么意思?”

    我沒吱聲,其實我看不上他的這種行為,吵架吵不過太宰就拉我出來給他撐腰。

    這種伎倆連小學生都不愛用了,也就在媽寶男那個群體中還算流行。

    “代表你的——”許久沒出過聲的費佳幽幽地開口,他用最無辜的眼神望著條野,吐出一個狂野的詞,“野爹。”

    條野落得個一對二的局面,惱羞成怒,夠不著二樓的太宰,便抬腳將旁邊的費佳踢進了帳篷里。

    接著又用卷成長筒狀的合同戳了戳我的背,在我耳邊惡魔低語:“我退租咯?”

    退租!

    我一下子精神了:“條野櫻溪代表我將以條野采菊妻子的身份,去警察學校當代理教官。”

    雖然是假妻子,但說出來仍然有些羞恥。

    條野櫻溪也好,太宰櫻溪也好,無論哪個姓氏都與我的名字不搭。

    “櫻溪醬為了錢還真是能屈能伸。”太宰嘲諷道。

    “說到底都是太宰君的錯。”條野也嘲諷道,“要不是你贏走了櫻溪醬的十億,她現在也不用為了二十萬日元如此被動。”

    ……為什么他連我輸十億的事都會知道?

    “因為我今晚也去了Mafia的賭場,在樓上包間。”條野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一樣,耐心地分析道,“太宰君雖說是為了破案去的賭場,但他明明可以不用贏走你的十億。要拖住那位Mafia的最弱干部,他應該有的是其他辦法。”

    ……這么說也對。

    太宰以前也是Mafia的干部,他不可能不了解A。

    “我可憐的櫻溪醬,離婚前要幫太宰君還大筆酒債,離婚時要分給太宰君一半的房子,現在離婚了,還要被太宰君擋住財運,十億啊。”條野激動了起來,“那可是十億!”

    “咳咳。”我清了清喉嚨,“不過就是十億。”

    “櫻溪醬,你知道十億是什么概念嗎?”條野問我。

    “不知道,但上億都很多吧。”我對金錢沒有具體的概念,以前手里也曾有過兩三億的輝煌光景,但很快就被我花完了。

    “你去警察學校代課,一次是二十萬,十億相當于你一天不落地上課,上滿十四年。”

    “!!!”

    艸,心開始痛了,痛得快無法呼吸了。

    要在警察學校打工到三十五歲,才能攢到十億。

    我憤怒地瞪向了太宰:“你果然是條混蛋青花魚。”

    青花魚撇了撇嘴:“愿賭服輸哦。”

    “太宰君對錢毫無興趣,以前沒有,以后大概率也不會有的。”條野發出了一聲輕嘆,“他要的是,櫻溪醬和他一起在爛泥里墮落,永遠爬不出去。”

    我懷疑條野也在罵我,但我沒證據。

    太宰沒為自己辯解,反而問我:“不是櫻溪醬自己講的么,看到我在做正經的事,別說是十億,就算二十億又何妨?”

    “……是。”的確是我說的,但是那時候我正上頭啊。

    后知后覺,還是會為擦肩而過的巨額財富產生一絲惋惜。

    “僅僅過了這么短的時間,就反悔了?”太宰假裝用手背抹眼淚,“女人心還真是難懂。”

    “不,我沒有反悔,我真的會為你感到高興。”我想了想,認真地說,“太宰,我們以后不要見面了……你有在做正經事,我也在做正經事,我們都比離婚前狀態更好了,這說明我們確實磁場不合。”

    條野鼓起了掌:“我贊同。”

    費佳也在帳篷里鼓起了掌:“+1。”

    “+2。”太宰移開了手背,垂眼說,“以后就算是櫻溪醬哭著來求我,哭個不停,我也不會見你了。”

    “不可能的。”這一點我相當自信,“我不可能有事求你,更不可能哭。”

    畢竟我不可能跟太宰借錢,而需要動腦子的事我可以拜托綾辻行人。

    “是么。”他側過身體,將一個黑色的東西從二樓踹了下來,然后瀟灑地轉身揮了揮手,“那祝你好運。”

    被踢下來的是中也的那根Choker,他竟然愿意把這個還給我了?

    “修治,你要成為更好的人!”我對著他的背影喊道。

    太宰壓根沒搭理我。

    *

    那晚之后,我果然沒再見過太宰。

    他似乎連夜搬走了,又似乎只是在補覺沒發出聲音。早晨我在樓梯上放了一個蘋果和一個面包,試探他是否在家——晚上看東西在不在就知道了。然后換上一身正式的西裝,將頭發梳成精英模樣,戴著墨鏡來到了附近的警察學校報道。

    條野事先打過電話通知,加上有推薦信,我不算太坎坷地辦理了代課手續。

    原本以為第一節課是毆打,劃掉,用體術“憐愛”警校生的體育課,沒想到居然是文化課。

    這個不靠譜的條野,沒說有文化課啊,他不會跟警察學校亂吹我是個多面手吧?

    呵呵,我一天學沒上過,又不愛看書,居然要我給別人上文化課?

    最要命的是,我還看到了幾張熟悉的臉,不正是諸伏景光萩原研二降谷零等等五人嗎?

    幸好我提前做了點偽裝,又戴了墨鏡,不至于立馬穿幫,我可不想被他們追問為什么才過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又再婚了。

    “各位同學好,我是你們新來的代理教官,你們叫我條野老師就可以了。”我沒說名字,因為櫻溪一詞可能會引起那幾人的警覺。

    “條野老師!”萩原研二舉起了手。

    “這位同學,你有什么事嗎?”

    萩原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死小子還放電。

    “抱歉,老師不記得了。”我扶了扶墨鏡,淡定地說,“接下來我會嚴格地訓練你們,讓你們成為最優秀的警察,就算你們哭個不停我都不會手軟一下,好了,這節課就專門留給大家做一下心理準備,全班自習!”

    全班:“……”

    第25章 25

    25

    一聽說上自習課, 全班都坐不住了。

    不過他們沒看出我是個沒文化的草包,反而認為我是在輕視他們。

    “條野老師,”情緒上頭的伊達航甚至站了起來, 大聲說道, “在我們考入警察學校的那一天, 就已經做好思想準備了!”

    “沒錯!不要小看了我們!”

    “我們絕不會輕易認輸!”

    “就是這樣的,條野老師!”

    一呼百應。

    我企圖用上自習蒙混過關的方式注定行不通了, 于是只好假裝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

    “其實我剛才是在試探你們。”我點了點頭, “你們果然不愧是日本的希望。只有帶著最深刻的覺悟, 才能更好的去保護國家和人民, 各位,請把最熱烈的掌聲獻給自己!”

    鼓掌起碼能消耗掉一分鐘。

    啪啪啪啪——

    教室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掌聲。

    掌聲停下后,我偷偷瞄了一眼時間,才剛上課八分鐘!

    一節課五十分鐘, 我還需要再熬四十二分鐘。

    條野的錢真不好掙!

    “接下來, 請你們依次做個介紹, 告訴我你們為什么會選擇警察這個職業。”

    妙啊, 全班好幾十號人,每個人花三分鐘介紹理想, 一節課都介紹不完,這節文化課就可以完美的水過去了。

    我再一次拜倒在了自己的智慧之下。

    這一次大家沒給我拆臺,但大部分答案都很正統,無非是報效國家, 守護人民之類的大義。

    我邊聽邊處理著手機郵件。

    狗卷發來了一大堆圖片,為了節約流量, 我選擇不看。

    坂口安吾也發來了一封郵件,我點開, 內容是告訴我伏黑津美紀給我寫的信寄到了異能科,他放在我抽屜里了。

    先前津美紀很久沒給我寫信了,上次我和伏黑惠說過之后,通信便又恢復了。

    我對坂口安吾發了一個感謝的表情,他回復道:【你果然還是會在意。】

    【不,我根本不在意,但前提是他們平安地活著。】

    教室里的理想介紹依然在講著。

    “因為我不想失業,警察畢竟是個鐵飯碗。”萩原研二如是說,

    此言一出,全班噓聲一片。

    “搞什么啊,萩原,原來你是為了不失業才來當警察的。”

    “你這理想也太現實了吧。”

    在大部分人的認知里,警察這份職業就不能和世俗掛鉤,它必須崇高,必須無私,它是人類之光,能使凜冬散盡,星河長明。

    萩原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別人的議論,但他的小伙伴松田陣平坐不住了,氣呼呼地為他發聲。

    “關你們什么事,都閉嘴吧,這是阿萩的自由。”

    “喂,松田,你當警察該不會也是為了鐵飯碗吧?”

    “哈,你說什么?你想吵架嗎?”

    眼看著他們吵了起來,我趕緊勸阻:“大家安靜點,各抒己見而已。”

    結果是沒人理我,松田和幾個男生越吵聲音越大。

    “我再說一遍,都給我安靜點!”

    可惡,我可是他們高薪誠聘的代理教官,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一拳捶在了講桌上,講桌哐當一聲,斷成了一堆木板碎片。

    ……力氣完全沒控制。

    全班終于鴉雀無聲。

    “舍得閉嘴了啊?”我踢開面前的碎片,走下了講臺,“今天在學校你們可以無視老師的命令,在班上當眾吵架,明天走上工作崗位,你們是不是也可以無視上級領導的命令,想干什么干什么?我收回先前那句‘你們是日本的希望’那句話,你們還差的很遠呢。”

    種田平時用來罵我的話術,直接拿來用就行。

    伊達航再次站了起來,替全班道歉道:“條野老師,對不起!”

    “你們沒有對不起我,我拿了錢,二十萬日元一節課。無論把你們教成什么樣子,錢都會打到我的賬戶里。”嗐,條野也告誡我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被開除,因為我代表的是軍警,“你們對不起的是自己,都身在最好的學校里了,也沒能成為更好的人。”

    “萩原同學為了鐵飯碗而選擇當警察,這并沒有什么值得嘲諷的地方。我當初選擇這一行,不是為國家,也不是為人民,我是為還債。那部分的債務還清后,我留了下來直到今天,這期間我完成過很多危險的任務,也救過很多人,也被相當一部分人稱之為‘英雄’。但追溯我選擇這一行的初心,它還是還債。所謂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我掃了一眼四周,這下全部消停了。

    “好了,從松田同學開始,繼續講自己選擇當警察的理由。”

    “我想成為警察,是要揍警視總監一頓。”松田臭著一張臉說。

    這小子的志向意外的對我胃口。

    “有志氣,大家都要向松田同學學習,敢想敢說。”我朝他抬了抬下巴,“但是光想是不行的,還得有個明確的計劃。”

    為了向他們說明計劃的重要性,我代入了這如果是自己的目標,該如何去實現:“首先,你有兩種實現的方式,第一種是自己去揍,第二種是雇人去揍,前一種對于體術要求很高,后一種則對經濟實力要求很高。松田同學如果不是富二代的話,建議采用第一種方式。”

    “確定要自己上手后,體術的鍛煉就必須更加嚴苛,逃跑的速度也要更快。距離他最近的機會恐怕就是你們的畢業典禮,在他的車子上動點手腳,等典禮結束后,車子在半路拋錨,你的機會就來了。這時候你不妨變裝成你討厭的人的樣子,再使他失去不在場證明,那么不僅可以毆打警視總監,也可以使你討厭的人失去成為警察的資格。”

    “條野教官!”門口傳來了一個激動的男聲,“你怎么能教學生這些呢?”

    男人是這個班的鬼冢教官。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了被我拍成碎片的講桌上,不由得更加激動:“是誰把講桌給弄壞了?十倍賠償!”

    十倍賠償?

    鬼冢這個商業鬼才,我這一分錢還沒賺先要賠出去一筆錢了。

    “是我弄壞的。”萩原竟然勇敢地替我承擔了過錯。

    ……這小子還在無比風騷地朝我眨眼放電。

    但鬼冢不相信他:“憑你的實力,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萩原:“……”

    “是我弄壞的,鬼冢教官。但我不會賠償。”我對鬼冢說道,“這講桌質量太差,我稍微撐了一下,它就碎了,差點弄傷我的手。也幸好我沒受傷,要不然我得向你們學校索取醫藥費了。”

    鬼冢翻了個白眼:“講桌的事先不談,條野教官,你是哈佛的高材生,怎么可以教學生毆打警視總監?這是犯罪!”

    ……一天學沒上過,被條野吹成哈佛高材生。

    不敢相信我要是上過學,條野是不是要吹我獲得過諾貝爾獎了。

    “為什么不可以呢?”我攤了攤手,“我只是在教他們做計劃,計劃之外還有變化。再說了,模擬犯罪也是成為警察的必修課,如果連一點犯罪行為都不敢去想象,那么將來要怎么去推測罪犯的手法和動機呢?”

    “鬼冢教官,請你以后不要再提到哈佛高材生了。”饒是我臉皮再厚,都要老臉一紅了,“過去的榮譽屬于過去,不屬于我,而我只看未來。”

    鬼冢聽得一愣一愣的,正在這時,下課鈴打響了。

    我也打了個響指:“下課,同學們明天見。”

    文化課糊過去了,二十萬掙到手了。

    “條野教官。”鬼冢叫住了我,“下節課還是你的課。”

    我:“……”

    第26章 26

    26

    不知道條野是怎么給我吹噓的, 總之警察學校對我委以重任,代課第一天居然就連上兩節課。

    萬幸的是第二節課終于不再是文化課了,而是體育課。

    “你們以前的體育課是怎么上的?”我問班長伊達航。

    伊達航老實回答:“一般是先跑十圈熱身, 然后再進行其他體能訓練, 有時候鬼冢教官大發慈悲, 會給我們踢足球或是打籃球。”

    “但是那種情況很少。”他又補充道。

    聽上去很簡單,我心里有了主意。

    “你多叫一些人來, 我們去倉庫里看看有沒有下節課能用的東西。”

    伊達航號召力驚人, 瞬間召集五人, 其實也就是諸伏景光降谷零那幾個。

    警察學校的倉庫比起異能科的要小很多, 裝備也很垃圾,我看了一圈,才勉強挑出一些能用的負重鉛塊。

    倉庫管理員不認識我,加上聽我一直吐槽倉庫又小又破, 沒好氣地說道:“你知道什么?”

    “我當然知道, 作為普通人要想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就要比他們更努力更有覺悟。”

    這里的他們是指異能力者, 一群世界的bug。

    “你是哪個班的學生?”

    “我不是學生,我是代理教官條野。”

    “新來的嗎?”

    “我們條野老師可是一名軍警。”萩原研二替我吹噓道, “而且她來自美國哈佛。”

    媽的,聽一次尬一次。

    “萩原同學,過去的榮譽今后不要再提了。”頓了頓,我語重心長地補充道, “人是活在當下的。”

    “是,條野老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竟然從萩原的眼睛里看出了崇敬之情,他該不會以為我是個淡泊名利之人吧?

    呵呵, 我要真是來自美國哈佛,我會把畢業證書貼在臉上。

    “總覺得在哪里見過條野老師。”諸伏景光忽然說道。

    “我也有同感。”降谷零接話道。

    ……廢話,昨天還是你們把我送進警局的。

    “好了,不相關的事以后再談。”我看向倉庫管理員,“從下節課開始,我要借用這里全部的負重鉛塊,麻煩你清點一下數量。”

    “可以。”管理員說,“用完之后記得及時歸還。”

    “你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不是只用一節課。”我手一揮,“我是要讓我的學生從今天開始,背負起沉重的人生。”

    “……”

    于是在第二節課開始時,我對全班學生說道:“這節課大家先跑十圈熱身。”

    “是。”

    “在跑步之前,每個人先挑一套負重鉛塊穿上,第一個月每人不用太重,20kg就夠了。”

    聞言,學生們紛紛開始質疑。

    “20kg還不重嗎?”

    “條野教官,你怎么比鬼冢教官還要魔鬼?”

    我掃了他們一眼,緩緩說出更魔鬼的話:“忘了告訴你們,這20kg的鉛塊不止是今天課上要背,以后除了洗澡和睡覺之外,其他時間都必須穿著。”

    “什么?”有學生吐槽道,“教官你以為這是在拍電影007嗎?”

    “拍007就不只是20kg了。”我拍了拍手,“大家動作快點。”

    不止是學生覺得夸張,來操場巡視的鬼冢教官也提出了反對意見。

    “負重跑是后期的項目,而且學生長時間穿戴鉛塊,會影響其他課程的學習。”

    “不會影響的。”我很有經驗,“三天就能適應了。”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身為警察最基本的覺悟。現在不吃苦,以后有的是苦要吃,罪犯可不會因為他們速度不快而停下來等等他們,炸彈也不會說這個警察手腳慢,我等會兒再炸好了。愿意跑的人把負重穿上,不愿意的人上自習,我不會勉強任何人。”我拿起一套鉛塊往鬼冢身上掛,“鬼冢教官身為這個班的班導師,以身作則,跟學生一起跑。”

    “什么?”鬼冢大吃一驚,“我也要跑?”

    “對,你和我都得跑。”我也開始穿負重,“只不過我和你們的鉛塊重量不同。”

    “哦?因為條野老師是女生所以掛不滿20kg嗎?”有個沒大沒小的男生說道,“當女生就是好哇。”

    “你在說什么傻話?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我的負重是120kg。”

    時間有一刻的凝滯。

    所有人的臉上都出現了裂痕。

    畢竟120kg比他們的20kg多出了整整100kg。

    “騙人的吧。”

    “開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人能負重120kg,那條野老師都能去FBI了。”

    連鬼冢教官都不信,提醒我說:“雖然條野教官是軍警派來的特別指導,但120kg已經超過人類負重的極限了。”

    “既然如此,鬼冢教官不妨和我來打個賭,如果我負重120kg,依然能保持全程第一的話,那么接下來我在警察學校的飯全由你承包了。”

    我剛才就問過管理員了,警察學校是不包老師吃飯的,去食堂要自己充卡刷卡。

    現在正好利用鬼冢把我的飯錢解決一下。

    “請鬼冢教官親自鑒定鉛塊的重量。”我做了個手勢,“也請大家都來做個見證。”

    我和鬼冢打賭的消息迅速傳開,警察學校里無論是沒課的教官,還是有課的教官,都匆匆趕來了操場吃瓜。

    “條野教官,如果身體到達極限請一定要——”

    他的話音未落,我已經以極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其實120kg的負重跑我也能承受,但區區二十萬日元不至于讓我那么拼。

    穿上負重后,我便將里層的鉛塊偷偷隱身了,只留下了大概30kg的重量,這和異能科的體術訓練相比簡直就是灑灑水。

    不過最魔鬼的應該是中也的訓練,他要求十分嚴格,從來不會因為我是他的朋友而放水。

    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帶的班,他們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

    “就憑你們這幫養尊處優的家伙,也能保護這個國家嗎?”

    班長伊達航率先拿起一套負重,一邊穿一邊催促道:“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動作快點,準備跑步,不要被條野教官看扁了!”

    “是!”

    其他人也跟著他開始穿負重,沒有一個人放棄跑步去上自習。

    負重的優勢第一天是看不出來的,但劣勢第一天就會看出來了。

    學生們的速度整體都變得很慢,被我一遍遍趕超。

    “受不了了,那個女人真的是人嗎?”松田累的滿頭大汗,開始說我的壞話。

    我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我當然是人。”

    “不管是跑步的速度還是負重的重量,都脫離普通人的范疇了。”

    “因為我本來就不是普通人。”我看了一眼手機,“全體加快速度,不要耽誤我下課,因為拖堂也不加我工資。”

    等到最后一個學生到達終點時,下課鈴剛好打響。

    不少人直接累趴了,勉強能站著的人也十分疲憊,抱著水杯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

    好在全都完成了任務。

    “你們都很優秀,是日本當之無愧的希望。”我朝他們豎起拇指,“下課,負重不許摘。”

    “條野教官。”鬼冢再一次叫住了我。

    “不要告訴我第三節課還是我的課。”那我就要回去修理條野了。

    “不,是關于我們的賭局,條野教官真不愧是軍警特派的成員。”鬼冢向我獻上了他的飯卡,我欣然接過。

    120kg的負重跑,從頭到尾沒喘一口氣的身體素質,令我在警察學校一戰成名。

    但我沒留在學校食堂吃飯,而是打包了一份飯團,帶回了家里。

    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飯團,也不是煮咖啡,而是來到了樓梯口。

    一個盤子端正地放在樓梯上,但我早上出門前特意放在里面用來釣魚的蘋果和面包都不見了。

    哼哼,看樣子太宰根本沒有離開。

    我的心情莫名一松。

    “昨天的話是我說重了,但條野畢竟是租戶,要給他一點面子,不然他會退租的。”趁著條野不在家,我對著樓上說道,“我帶回了好吃的飯團,你要吃嗎?”

    我聽到了漸近的腳步聲。

    以及一聲清脆的啃蘋果的聲音。

    “太宰——”

    四目相對,我愣住了。

    從樓上下來的不是太宰,拿走盤子里蘋果的人也不是他。

    面色蒼白的少年又啃了一口蘋果。

    “怎么會是你?”

    “櫻溪醬,你在失望嗎?”費佳歪了歪頭,“因為出現的人是我,不是太宰君。”

    “沒有,我不會因為這種事失望。”

    “你有。”他以一副賭氣的口吻說。

    “……”我無奈地攤手,“行吧,你說有就有吧。”

    少年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說:“但是你明明是我的東西,太宰君只是撿漏。”

    “你說什么?”

    正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了快遞員的叫聲。

    “請問太宰櫻溪小姐在家嗎?”

    ……太宰櫻溪?

    不科學,我都離婚一年了,為什么還有人用這種名字給我寄東西?

    我簽了單,才注意到寄件人的名字,伏黑津美紀。

    難怪。

    伏黑姐弟都不知道我和太宰已經離婚的事,以為我還叫太宰櫻溪。

    津美紀的信一般會寄到我的工作單位異能特務科,這次寄到家里是因為坂口安吾給我轉寄了,因為隨信寄來的還有一串碧綠的葡萄。

    坂口安吾應該是怕葡萄變得不新鮮。

    我打開信封,開始讀信。

    【櫻溪姐:見字如面,最近天氣轉熱……】

    我從來不給津美紀回信,但她寫的每封內容我都會看。

    稱呼是對的,語氣是對的,筆跡也是對的,也都是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但我十分肯定,這封信并不是她寫的。

    第27章 27

    27

    今天是星期五, 住校的國中生放假回家的日子。

    我在上次遇到伏黑惠的醫院門口蹲了很久,與我一起蹲著的,還有說一個人在家會害怕非要跟來的費佳。

    “今天一整天樓上都沒人嗎?”我假裝不經意地問。

    關于費佳私自上樓這件事, 我并沒有批評他, 也不打算阻止他。

    我需要一雙眼睛, 替我盯著樓上的動靜。

    聽到這個問題,費佳挑了挑眉:“有。”

    看來太宰還是在家的, 我剛這么想, 卻見他指了指自己:“我在樓上。”

    “……除了你呢?”

    “沒了。”

    “你為什么突然之間變得口齒伶俐了?”我揶揄道, “不裝了?”

    費佳瞥我一眼:“因為我恢復了一部分記憶。”

    “哪部分的?”我問道, “有沒有關于我的?”

    “櫻溪醬和我都是俄羅斯人,你在五歲時被人販子拐賣,離開了西伯利亞。”

    “……西伯利亞,那夠遠的。”我吐槽道, “人販子拐了我, 再精準投放到日本青森?”

    “好痛。”他捂住了額頭, 裝出痛苦的樣子, “其他的記憶還沒有恢復。”

    “是還沒編出來吧?”

    我沒空等他編故事了,因為我看到旁邊走過了今天的目標人物。

    海膽頭少年背著書包, 表情沉重,顯得心事重重。

    “惠君。”

    被叫到名字,伏黑惠停下了腳步。

    “櫻溪前輩,你好。”

    “好巧啊, 我在后面看到這個張牙舞爪的發型,還在想是不是你, 沒想到還真是。”

    伏黑惠抬眸掃向我旁邊的費佳:“他是誰?”

    “我同事。”我解釋道,“他生病了, 我送他來醫院。”

    費佳心領神會,立馬咳嗽了兩下,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

    伏黑惠移開視線,我又問道:“你呢,來醫院做什么?”

    “看同學。”他還是和上次答案一樣。

    “我也去看看你同學。”我笑瞇瞇地說,“難得你能交到好朋友。”

    伏黑惠愣了一下,隨即拒絕道:“不用。”

    “為什么?”

    “我同學是個社恐,不會想見不認識的人,櫻溪前輩的好意我會轉達。”

    “這樣啊。”我想了個辦法,“那我偷偷看一眼,不讓對方發現怎么樣?”

    “……不行。”伏黑惠依然拒絕道,“放心,我沒有談戀愛,櫻溪前輩不用好奇了。”

    這家伙完全把我當成八卦人士了。

    “伏黑惠。”這次我連名帶姓地叫了他,“你好大的膽子。”

    “我說了我沒有戀愛。”

    “我指的不是你有沒有戀愛的問題,而是你冒充津美紀給我寫信的事。”

    聞言,伏黑惠偏過了頭:“我不知道那種事。”

    “你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我承認從稱呼、筆跡到語氣,你都模仿的很像。”我頓了一下,“但你忽略了一件事。”

    伏黑惠沒吭聲,費佳感興趣地問道:“是什么?”

    “氣味。津美紀會用有香味的信紙寫信,但我最新收到的信紙沒有味道。”

    “這算不了什么證據。”伏黑惠反駁道,“也許是她常用的那款信紙賣完了。”

    “不可能,我總共收到她寄來的信有一百三十五封,每一封都是有香味的。”

    伏黑惠和費佳皆是一怔。

    我以為他們是驚訝我過人的觀察力,費佳卻說:“一百三十五?櫻溪醬連具體的數字都記得,一定很重視和津美紀小姐的感情吧。”

    “別亂說,我只是記性好。”

    “是啊,記性好。”費佳絲毫不給我面子,“好到剛剛都忘了來醫院的路,還是我去問了交通警察。”

    “……我那是在考驗你。”我輕咳一聲掩飾尷尬,迅速岔開話題,“惠君,其實上次我就發現你可能不是來看望同學的了。”

    “正常人來醫院看別人,會帶一束花或者水果什么的,但你兩次都是空手,太不正常了。”

    “我有問題!”費佳繼續給我拆臺,“櫻溪醬你也來醫院看了我兩次,你什么都沒給我帶!”

    我捏住他的嘴,對伏黑惠說:“除了津美紀,你也沒其他家人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話到此處,少年沒再否認,低聲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在意。”

    “多少還是有點在意的吧。”我說道。

    “十年前你不辭而別,后來一次都沒回來過。”

    這小子還抱怨上了。

    “我工作很忙,而且離你們很遠。”我隨口編了個理由。

    “從我家到你工作的地方,坐巴士只要四十分鐘。”伏黑惠罕見地嘆了口氣,“津美紀經常坐車去看你,回來都會跟我說。”

    “呃。”這件事我倒是不知道,我以為她只是熱衷于給我寫信,“那我現在更應該去看看她了。”

    很快,我知道了伏黑惠不讓我看望津美紀的原因。

    單間病房里,面色紅潤的少女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

    “不像生病,也不像中毒。”費佳剝開津美紀的眼睛觀察,“生命特征一切平穩,十分健康。”

    “啊喂,等一下。”我把他從病床旁揪開,“你什么時候能替別人看病了?”

    費佳委屈巴巴地說:“久病成醫。”

    “他說的沒錯,津美紀沒有生病,也沒有中毒。”伏黑惠說道,“她是被詛咒了。”

    他告訴我,津美紀某天晚上和別人去了八丈橋之后,就陷入了昏迷,目前全國已有多起類似的受害者。

    他嘗試了很多辦法,無果。

    津美紀沒有再醒來。

    “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怒搓伏黑惠的狗頭,“就算我平時不怎么管你們,說一下也不會死吧?我人脈那么廣,為什么不向我求助?”

    伏黑惠等我搓累了,才開口說道:“連最強的咒術師都束手無策,我想過就算告訴你,也只是多一個人擔心。”

    最強咒術師五條悟是伏黑姐弟的監護人,連他都沒辦法的話,那是真沒辦法——

    等等。

    還有一個人,說不定有辦法。

    “如果是人間失格,或許會對詛咒會起作用。”

    我拿出手機,激情撥打了……中也的電話。

    因為太宰早就被我刪了。

    中也大概是在出任務,沒有打通,我又打了著名太宰廚芥川的電話,同樣也沒打通。

    最后我打給了太宰的同事江戶川亂步。

    這位爺的倒是打通了,但打通了和打不通沒什么兩樣:“本偵探大人知道你有事求助,但你的忙我絕對不會幫,誰叫你昨天捏偵探大人的嘴!你活該!”

    說完他氣呼呼地掛了電話。

    我也很生氣,收起手機對伏黑惠說:“我去偵探社把太——”意識到不能在他面前敗露離婚的事,我趕緊改變了對太宰的稱呼,“把治君帶過來。”

    好險,差點咬到舌頭。

    伏黑惠還不知道太宰的具體用處,對此似乎沒抱指望,只看著病床上的少女說:“如果津美紀知道你來看她,一定會很高興。”

    完了完了,我心里的負罪感更強了。

    去往偵探社的路上,我忍不住對費佳說道:“我是不是很不負責任?”

    “你指哪方面?”少年難得擺出正經的表情。

    于是我把和伏黑姐弟相識的過程說了一遍。

    “十年里我收到過一百三十五封信,但就回過一封。”

    回的那封還是因為津美紀寫得太肉麻了,我看得尬死了。

    費佳歪了歪頭,認真地說:“我覺得沒有不負責任,櫻溪醬幫了他們許多,伏黑君也心存感激。”

    “你還真懂得安慰人——”

    我忽然被少年抱住了。

    他只輕輕抱了一下,便松開了手。

    “你在他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又在他們度過難關之后離開,我認為你做得沒有問題。”

    少年用一種很肯定的語氣安慰我,也用一種很肯定的眼神看著我,施以鼓勵。

    “我的索尼絲伽,你無處不在,平等地屬于一切需要幫助的人。”

    再次聽到索尼絲伽這個名字,我不再反感,但他的這句話卻是槽點滿滿。

    還無處不在!還屬于一切需要幫助的人!

    那森鷗外說需要我干掉特務科的老大,讓他日子過得更輕松些,我也要提供幫助嗎?

    ……

    到了偵探社樓下,我讓費佳先到咖啡店里等我,然后自己一個人上了樓。

    剛敲了兩下門,門就開了。

    來開門的不是別人,而是太宰本人。

    他居然這么勤勞嗎?我還以為他會把開門的工作賴給偵探社新人。

    “那個,太宰,昨天我不該和你吵架,是我任性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先對太宰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接著,吃人家的嘴軟——“今天樓下的咖啡店出了新品,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吧?”

    太宰神情很淡,任憑我各種獻媚,無動于衷。

    我去拉他的胳膊,他的身形一晃,忽然消失了。

    眼前哪有什么太宰,而是笑得前仰后翻的亂步,以及一個滿臉歉意的橘發少年。

    “谷琦,你干得太好了,幫偵探大人報仇了!”亂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這個女人很壞,你千萬不要有負罪感!”

    我想了想,亂步沒有幻術類的異能,那我看到的幻象太宰應該是這個叫谷琦的少年的異能力。

    亂步嘲諷完就躲到了谷琦的身后,謹慎地捂住自己的嘴,他已經看出我要捏他了。

    ……算了,津美紀的事比較重要。

    “你好,我找太宰。”我對谷琦說道。

    “太宰不想見你!”亂步氣勢洶洶地說,“明明是你把他趕出家門的!”

    ……開始歪曲事實了。

    昨天雖然在條野面前和太宰鬧了點矛盾,但我并沒有把他趕走。再者二樓是太宰的地盤,哪可能我說趕就能趕?

    “那我把他接回去?”我環顧四周,沒發現太宰的身影,“方便給我他的手機號碼嗎?”

    “休想!可憐的太宰餓著肚子,在大街上一個人流浪。他平時樹敵無數,人又老實,遇到了危險根本就沒有勝算!”亂步越說激動,越說也越離譜。

    “亂步先生,你不要擔心。”谷琦聽不下去了,“太宰先生沒有你說的那么可憐,他不會有事的。”

    他不知道我和太宰的關系,安慰了我一句:“這位小姐,你找太宰先生有什么事嗎?等他回來,我幫你轉告。”

    一邊是刻意躲著我的太宰,一邊是小人得志的亂步。

    我頓時有了報復他們的辦法。

    “小帥哥,謝謝你,那麻煩你幫我轉告太宰一聲。”我提高了音量,確保偵探社里的所有人都能聽到,“我懷孕了,但我不確定孩子是他的,還是亂步先生的。”

    亂步:“……?”

    第28章 28

    28

    按照江戶川亂步的脾氣, 絕對受不了這種低級栽贓。

    但是森鷗外告訴過我,男人和男人之間永遠都存在著攀比心,不論年紀, 不論等級。

    看著集體臉上寫滿求知欲的偵探社眾人, 我搶在亂步開口前說道:“孩子肯定是太宰的。”然后用頗為同情的眼神瞟了亂步一眼:“畢竟你又沒有那么強。”

    沒有那么強……強?

    幾個意思?

    偵探社的眾人悄悄豎起了耳朵, 一副想聽我展開細說的樣子。

    “呸,本偵探大人可比太宰強多了!”亂步的攀比心果然被勾了起來, “他整天亂吃毒蘑菇, 早就不行了。”

    ——太宰風評慘遭迫害。

    “而我每天都吃得很健康。”

    “全吃零食也不能算健康吧。”谷崎嘀咕了一句。

    “健康!”亂步很兇地瞪了對方一眼, 后者乖乖閉上了嘴。

    “吶, 櫻溪醬,本偵探現在沒有養孩子的計劃,正好偵探社里有現成的醫生,與謝野, 你給她做個手術!”

    亂步渣男式的言論惹怒了名叫與謝野的女醫生:“亂步先生, 你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什么?”

    “雖然我到現在都無法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 但既然對方找上門與你商量, 你也認下了這個孩子,那你至少聽一聽孩子母親的主意吧。”

    與謝野是女生, 對我的“遭遇”充滿同情,無形中站在了我這邊。

    “吶,櫻溪醬,如果亂步先生不愿意的話, 請讓我來當這個孩子的父親吧。”

    武裝偵探社人才輩出,居然還有主動申請當接盤俠的。

    可惜這位接盤俠的年齡有點太小了。

    “朋友, 你多大了?”我望著眼前的金發少年問。

    “我今年已經十四歲了。”

    好家伙,比狗卷還小。

    少年真誠地說:“我可以帶寶寶去種地和放牛。”

    “啊, 不用了,你自己去放吧。”

    “太可憐了。”另一位女社員擔憂地看著我,“不管是太宰先生,還是亂步先生,都不像是能勝任父親角色的男性啊。”

    我假裝抹了抹眼淚:“這是我的命。”

    “櫻溪小姐,不要輕易認命啊。”谷崎安慰道,“亂步先生會努力成為一個好爸爸的。”

    亂步撇嘴:“本偵探大人根本不用努力,已經很好了。”

    “他會把零食和玩具都讓給寶寶——”

    “不行!”讓零食和玩具無疑要了亂步的命,他不玩了,“這個女人沒——”

    我捏住了他的嘴。

    在絕對的心狠手辣面前,再聰慧的頭腦也很難發揮作用。

    “亂步先生,你還要阻止我找太宰嗎?”我湊到他的耳邊問。

    他瞪了我一眼,然后搖了搖頭。

    我這才松開手。

    “你要是想坑我,盡管坑,只要你不怕我把你的零食全扔掉,把你的玩具鴨子頭全部擰掉,你可以繼續發揮。”

    “太宰不想見你的原因,你自己不知道嗎?”亂步揉了揉自己的嘴,“你這個壞女人,只有要用到他的時候才會想起他。”

    我的膝蓋中了一箭。

    ……但也不完全是他說的這樣。

    早晨我在出門時,還不知道津美紀昏迷的事,但怕太宰沒東西吃,特意在樓梯上放了新鮮的蘋果和芋泥面包。

    廚房里的咖啡杯則放在了太宰即使腳不落地,也能夠得著的地方,旁邊是速溶咖啡粉。

    “你肯定還和別的男人一起嘲笑他了。”亂步又補了一句。

    完蛋,膝蓋又中了一箭。我和條野昨天可沒少笑話太宰。

    他睜開碧綠的眼眸,頗為認真地問道:“你真的認為他,沒有一點自尊心嗎?”

    人都有自尊心。

    沒有人是例外。

    亂步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離開偵探社的時候,我向他們解釋了亂步的清白,以及他還是個處男的事,遭到了當事人的極力否認。

    “我早就不是了!”他梗著脖子說。

    樓下咖啡店里,費佳已經喝完了一杯咖啡,吃了一份黑森林蛋糕。

    “櫻溪醬,你再不來,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他微笑著把賬單遞給我。

    “我沒錢給你付。”我冷漠地說,“你留下洗盤子抵債吧。”

    開什么玩笑,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進來喝杯最便宜的檸檬水,他居然自己就消費上了。

    “可是我更想回家幫櫻溪醬洗盤子。”他對我撒嬌道。

    我不為所動:“你就在這里洗。”

    咖啡店的女招待見狀搖了搖頭:“又是一個和太宰先生一樣無藥可救的男人。”

    我認出她是太宰之前邀請殉情的女生。

    那天我和五條悟在這家店里相親,太宰和亂步也來這里喝咖啡,因為賒賬太多,她最后也沒給太宰拿他點的咖啡。

    太宰全程是看著亂步喝咖啡吃蛋糕的。

    【你真的認為他,沒有一點自尊心嗎?】亂步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回響。

    ——既然有自尊心,為什么要活得那么落魄呢?

    “小姐。”我叫住了她,“可以讓我看一下,太宰到底欠了這里多少錢嗎?”

    “很多哦。”女招待說道,“而且他只有在我登門去拜訪偵探社之后,才會稍微還上一點錢。”

    她忍不住吐槽道:“明明他也是已經工作的成年人了,竟然能欠下這么多的咖啡錢,他的工資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我笑了笑:“這永遠都是一個謎。”

    Mafia時期的太宰都沒能存下錢,更不用說現在在個體戶打工的太宰了。

    女招待將他欠的賬單拿給我看,總金額不低,但只是因為數量累積的多,消費的單品并不高。全是便宜的拿鐵,有時也會點美式特濃,幾乎沒點過甜品——可能也點了,服務生沒給他而已。

    “我來幫他還吧。”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幾乎是無意識地響起。

    艸,我在打腫臉充什么富婆?

    我有資格同情別人嗎?

    經濟狀況同樣糟糕的我,昨天晚上剛從條野那里得到警察學校預付的兩個月工資。

    原本是要用來還這個月的信用卡的,再不還就要逾期了。

    女招待挑了挑眉:“確定嗎?”

    “確定。”

    算了,信用卡再想其他辦法還吧。

    卡片在機器上輕輕劃了一下,我簽下名字,太宰欠這里的債也一筆勾銷了。

    我忽然想起我和太宰長大后第一次重逢的場景。

    說實話,他變化太大,一張臉被繃帶擋住了一半,我完全沒有認出來。

    我代表異能特務科去港口Mafia例行檢查,中也去國外鎮壓敵對勢力了,于是負責接待我的變成了他。

    “小姐,要喝點什么嗎?”他問我。

    “普通的咖啡就行。”我的注意力當時全在財務報表上。

    “加洗滌靈還是濃鹽酸?”他又問。

    我慢慢地放下報表,抬頭看他:“你說的是人話嗎?”

    這才認出他的眼睛。

    ——“你是修治?”

    ——“不,我叫太宰,太宰治。”

    從津島修治到太宰治,他的人生徹底翻篇。

    但我還是我。

    以前是櫻溪,后來也還是櫻溪。

    ……

    “感謝光臨,歡迎下次光臨。”女招待結清了太宰欠的爛賬,心情變得很好。

    我看了一眼費佳吃剩的黑森林蛋糕,問女招待:“那種蛋糕是不是很受歡迎?”

    “沒錯,這是我們店里銷量第一的招牌蛋糕。”女招待推薦道,“櫻溪小姐,你要不要嘗試一下,可以給你打八折哦。”

    “不用,我不愛吃甜食。”我想了一下,說,“可以預付一份嗎?”

    條野預付工資的事給了我靈感,我在咖啡店里預付了一份黑森林蛋糕,并囑托女招待,下次太宰再來喝咖啡的時候,將那份蛋糕送給他。

    理由就說是店里的贈品。

    至于還債的事,就說是偵探社的社長偷偷幫他還的。

    我將自己排除在外,卻見女招待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我說櫻溪小姐——”她捏了捏我的臉,“你該不會迷上太宰先生了吧?”

    我不禁汗顏:“不會,你想多了。”

    “那家伙長了一張特別會騙女人的臉。”

    “放心,他騙不了我,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

    “那我不懂了。”女招待說,“你不喜歡他,為什么要幫他還債?而且預付蛋糕這種行為,是熱戀中的情侶才會給對方制造的小驚喜誒。”

    “……因為,”原因我也答不上來。

    哪有那么多原因呢?

    只是希望下次他再和同事來咖啡店的時候,也能喝上香濃的咖啡,品嘗一下店里的招牌甜點。

    他小時候點心吃得少,畢竟全都進我的肚子里了。而長大了又沒錢吃的話,那么這個男人的一生都注定不會太甜了。

    “櫻溪醬偏心,你幫太宰君還清那么多的咖啡錢,都不肯幫我付一杯嗎?”費佳不滿地抗議道。

    “聽話。”我莫得感情地將他留在了咖啡店里洗盤子,“自食其力的男人最迷人了,讓我迷上你吧。”

    *

    沒能找到太宰,我無功而返,回到了醫院。

    醫院門口有家花店,正在搞促銷,我挑好一束最便宜的非洲菊,又聽到店主在向買花的人介紹花語。

    “鈴蘭的花語是幸福即將到來哦。”

    我瞥了一眼鈴蘭的價格,是非洲菊的五倍,真貴。

    哼,我心想,錢是買不來幸福的。

    ……買不來幸福。

    “幫我換一束鈴蘭。”我顫抖地拿出錢包,再花下去又要沒錢了,“還有什么花語吉利的花,全都給我包起來。”

    十分鐘后,我抱著一大捧巨大的花束來到了津美紀的病房。

    伏黑惠正在看書,嘴角微抽:“買這么多需要不少錢吧?”

    “花店在搞促銷,跳水大甩賣。”我將花束擺在了最顯眼的床頭,“都是吉利的花,津美紀一定會快點好起來的。”

    伏黑惠望著花束,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沒問我關于太宰的事,我主動解釋道:“治君出差了,他現在是公司的管理層,工作比較忙,可能要到下周才回來,你先不要急,他一定會救津美紀的。”

    “我不急。”伏黑惠搖頭,“反正這樣已經很久了,情況還算穩定,不好也不壞。”

    他的聲音沒有這個年紀男生該有的青春和活力,生活早已將他折磨得身心俱疲。

    仔細想想,伏黑姐弟從小到大就沒過過什么好日子。

    莫名其妙地被家人拋下,莫名其妙地變成孤兒姐弟,其中一個莫名其妙被詛咒陷入長眠,另一個莫名其妙地承受著清醒的痛苦。

    他們連恨都不知道該恨誰。

    恨誰呢?恨詛咒嗎?可詛咒又是怎么誕生的?

    “打起精神來,惠君,讓我來給你變個魔術吧。”我用異能力將自己隱身到只剩一張嘴浮在半空中。

    “快變回來,這樣很嚇人= =”

    我一會兒只剩耳朵,一會兒只剩脖子,伏黑惠的表情慢慢從無語變成了放松。

    我將病房里的東西也一樣一樣隱身,直到——

    病床上的少女被我隱身了。

    伏黑惠笑了一下:“還是第一次看你將活人隱身。”

    “是啊,本天才的進步可是一日千里。”

    我笑不出來了,因為我從來都只能將非生命體隱身。

    “那個,我先回去了,今天得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加班。”

    我和伏黑惠告別,他送我到醫院門口。

    “好像快下雨了,櫻溪前輩,你等一下,我去拿把傘。”

    伏黑惠返回病房拿傘,我沒有等他。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五月份的大雨說下就下,雨點撲面而來,滿世界都是雨,無處可藏。

    我在雨中一路狂奔,路上與無數汽車擦肩而過,起初我還在用異能力護體,跑著跑著干脆放棄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項多余的異能力,我或許還能留在醫院吃個晚餐,再充滿期待地等津美紀醒來。

    我跑到了河邊,用力將岸上的石頭全部踢進河里。

    “為什么被詛咒的不是森鷗外和干部A?!”

    “津美紀只是一個未成年啊!她不是人了,那是什么東西?”

    河水嗚咽,像是在回應我。

    一如當年,我反復質問河水,為什么淹死的是櫻子婆婆,而不是經常欺負傭人的刻薄管家,為什么溺水的是太宰,而不是他那個虐待流浪貓的垃圾兄長?

    “櫻溪醬,偵探社說你在找我,有什么事嗎?”

    背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今天找了他一天,但是現在找到也沒有意義了。

    “太宰,你缺人殉情嗎?我陪你吧,反正活著也發不了財。”我半開玩笑地說道,“不對,我們倆不能叫殉情,應該叫同歸于盡。”

    一把藍色的傘撐開在我的頭頂。

    滿世界的大雨戛然而止。

    “今天不是殉情的好時機,改天再議。”青年在傘下輕聲嘆息,“櫻溪醬,還沒死人,你哭什么?再說,我不是過來幫你了嗎?”

    第29章 29

    29

    “我才沒有在哭!”我摸了一把臉上的水, “這是雨水!”

    “哦,雨水哦——”太宰拉長了尾音,一副壓根不信的調侃語氣, “櫻溪醬的鼻子都哭紅了。”

    “那是因為我感冒了, 噴嚏打不出來!”

    我承認, 剛才他的那句“我不是來幫你了嗎”令人動容,仿佛在一瞬間, 懸在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然而, 也僅僅只有一瞬間。

    “混蛋太宰, 你到底是來幫我的, 還是來看我笑話的?”

    “都有吧。”他歪了歪頭,“當然主要是來看笑話的。”

    “你還是去死吧,阿嚏——”

    我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雖然現在已經是五月份的初夏, 但我仍然怕冷。

    我抱著手臂搓了搓, 企圖通過摩擦讓自己變得暖和一點。

    下一秒, 眼前一黑。

    一件不算厚重的風衣, 蓋在了我的頭頂,將我從頭到腰都裹住了。

    風衣內襯里殘留著一絲淡淡的屬于人類的體溫, 一縷說不上來是什么味道的男式香水氣息。

    以及消毒水的味道。

    滂沱的雨聲好似被隔絕在了河水的另一側,變得遙遠,而太宰的聲音反倒清晰了起來。

    “衣服記得洗干凈再還給我哦。”

    我從風衣底下探出頭來:“這句煞風景的話你可以不說。”

    “不說你就不會洗了。”太宰將雨傘往我這邊斜了斜,“某人偏心, 中也的一根Choker都要送去干洗,以前我的衣服和襪子都是一股腦扔洗衣機里, 不分類洗滌也從不熨燙。”

    槽多無口。

    中也的Choker是手工真皮的,我沒有專門的護理劑, 而太宰的衣服并不昂貴,即使不分類也不會串色。

    “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有必要一直小心眼地計較嗎?”我小聲吐槽道。

    話音剛落,我的頭被雨傘的邊緣敲了一下。

    敲得不重,但侮辱性很強。

    “呀,不好意思,手滑了。”罪魁禍首挑了挑眉,“但櫻溪醬絕對不會像我一樣,小心眼地計較吧。”

    “你——”

    “太宰先生!”

    不遠處,一個金發少年冒著大雨朝我們跑了過來。

    是偵探社里那位表示愿意給太宰和亂步當接盤俠的宮澤賢治。

    “太好了。”賢治高興地說道,“我馬上回去告訴偵探社的各位,太宰先生找到櫻溪小姐和孩子了。”

    “那個,賢治君,其實孩子——”

    我覺得欺騙這樣善良的男孩是不對的,但他完全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對了,太宰先生,孩子到底是你的還是亂步先生的?”賢治好奇地問,“與謝野醫生說是你的,但亂步先生說你吃了太多毒蘑菇,已經不行了。”

    太宰終于知道自己風評被害了。

    “胡說八道,亂步先生自己才不行!”他氣呼呼地罵道,“男人的嫉妒心真是無比險惡,就連名偵探也不例外。喂,賢治,你可不要變成那樣糟糕的男人!”

    賢治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

    “你先回去吧,我和櫻溪醬要去一趟醫院。”

    “好。”賢治向我們揮手告別,“那櫻溪小姐,回頭見啦。”

    “回頭見。”

    一道光切來,少年的嘴角咧的很開,他的笑容單純美好。

    這樣的笑容令人賞心悅目。

    “看樣子你在偵探社過得不錯。”

    太宰不置可否地笑笑:“算是吧。”

    “有交到朋友嗎?”

    “朋友?”他重復了一遍,又是嘆氣,“你當是買白菜啊。”

    “……但是我希望你能交到朋友,這樣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我抬頭看著太宰,他和我錯開目光:“若有美麗的小姐愿意陪我一同殉情,我才會不寂寞呢。”

    在關于好好談戀愛或是交朋友的話題上,太宰永遠都會流露出一種既荒誕又不正經的隨意。

    但這份隨意往往因為過于荒誕和不正經,而顯得有些刻意。

    他沒給我再提交朋友的機會,問道:“剛才為什么哭?伏黑姐弟出事了?”

    伏黑弟弟沒出事,出事的是姐姐。

    我把關于津美紀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包括我的異能力突然能使她隱身的事。

    太宰和我有不同的看法。

    “異能力和詛咒原本就不是一種體系里的東西。”

    “可在這之前,我還沒有能讓任何生命體隱身的先例。”

    我可以隱藏Mafia的大樓,橫濱港灣大橋,異能特務科的金庫,但我無法隱匿任何生命哪怕是一只蚊子。

    太宰反問:“如果津美紀小姐不再是生命體,那她怎么還會有心跳和脈搏?”

    “誒?”他發現了盲點。

    “異能力本身就有失控的風險,有可能是櫻溪醬你的異能失控了。你看隔壁的蛞蝓就知道了,他經常在把自己作死的邊緣蹦跶。”

    “……你舉例就舉例,不要總cue中也啊。”

    “這沒辦法,”太宰一臉無辜,“誰叫他是典型。”

    ……

    伏黑惠看到我和太宰同時出現時,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

    “您出差回來了?”少年問太宰。

    太宰無奈地聳肩:“家里進老鼠了,我不放心櫻溪醬一個人在家,所以提前回來了。”

    哪來的老鼠?他還挺會裝深情的。

    再說了,我一個成年人,怎么可能會害怕老鼠?

    然而這種低級謊言卻騙到了伏黑惠。

    老實孩子很老實地說:“老鼠的繁殖能力很強,必須盡快消滅,我知道有種滅鼠的特效.藥。”

    “是嘛,稍后請惠君推薦給我。”太宰頓了頓,“津美紀小姐像這樣多久了?”

    “有半年了。”

    “一次都沒醒來過嗎?”

    “是。”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太宰伸出手,碰了一下津美紀的肩膀。

    我屏住了呼吸。

    一秒,兩秒,三秒。

    奇跡未曾降臨,津美紀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連人間失格都沒用嗎?”

    我一下子又沒了主意。

    “櫻溪醬。”太宰平靜地收回手,“再對她使用一次你的異能。”

    “……”

    “聽話。”

    我照做了。

    這次津美紀卻沒被隱身。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我的異能力真的失控了?

    我摸了摸她身上的被子,被子又被我隱身了。

    “因為這個——”太宰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銀幣,“在津美紀小姐的枕頭下面發現的。”

    銀幣十分小巧,上面刻有精美的花紋。

    “這是異能力者的東西,具有干擾性。顯然對方是在針對你的異能,而非津美紀小姐。”太宰收起銀幣,得出結論,“引鼠入室總歸要付出代價。”

    “所以我才……”我才會使她隱身。

    真相大白。

    面前的少女還是活人。

    有溫熱的液體流過我的臉頰,我抬手摸了摸,竟然是眼淚。

    “櫻溪前輩,你哭了。”伏黑惠詫異地說。

    他不知道我的異能力不能使活人隱身,因此不知道我哭泣的原因。

    “笨蛋,我才沒有哭。”

    ……好吧,這次是真哭了。

    伏黑惠腦子一根筋地說:“你哭了。”

    “沒有!”

    “櫻溪醬感冒了。”太宰替我解圍道,“剛才她噴嚏沒打出來。”

    奇怪,他向來喜歡拆我的臺,這還是第一次給我搭臺。

    “去洗干凈。”他轉過頭對我說。

    “噢,好的。”

    我在走廊盡頭的衛生間里洗了臉,出來時看到了旁邊的自動販賣機。

    有熱飲有飯團和巧克力,也有香煙。

    我從口袋里摸出錢包,倒出幾個硬幣。

    “我覺得你更需要一杯熱咖啡。”太宰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于是我的手指立馬從咖啡按鍵上移到了香煙上,然后毫不猶豫地按下。

    “哎,還真是叛逆期的少女。”太宰嘆了口氣。

    我拆開煙盒,抽出一根點燃。

    “在今天之前,我覺得自己可以一輩子不見伏黑姐弟,前提是他們倆過得還不錯……現在的情況,離不錯未免也差了太多。”

    煙霧剛從指尖升起,就被穿過長廊的風吹得四散開來。

    “太宰,我們都活得好笨拙啊。”

    “櫻溪醬。”黑發青年艱難地開口,聲音晦澀,“只有你一個人活得笨拙,別帶上我。”

    我沒好氣地問道:“你聰明,不也救不了津美紀嗎?”

    “津美紀小姐只是陷入昏迷,而非死亡,這一點足以證明對方有著其他目的,我和惠君說過了,這件事在以后會迎來轉機。”

    這句安慰讓我稍稍放心。

    “而且,”太宰朝我走近一步,“我來這里也不是為了救她。”

    “那你是來觀光旅游的嗎?”

    他從我手中拿走了那根點燃的煙,也不避嫌,直接低頭吸了一口。

    “我來是為了救一個活得很笨拙的人……”

    繚繞的煙氣里,太宰的神情溫柔到落寞。他的嘴角也噙著落寞的笑。

    他是個異常美麗的男子,與三途高調張揚的華麗、中也青春活力的野性美、五條悟理想主義的神性美都不同。他像是一團沒有方向的陰影,慢慢被四周染上顏色,再主動抽離。

    等雨后初晴時,那團遮蔽過風雨的陰影,便又會消失不見。

    “再見了,櫻溪醬,打個電話叫異能科的同事來接你吧。”

    他將那把藍色的傘放在了臺階旁。

    駝色的風衣也留在了我身上。

    “太宰。”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站在最后一級臺階上,回過頭眼從低處掃向我:“還有事嗎?”

    “……我跟你回家住一晚吧。”我遞過自己的煙盒,“付你利息。”

    *

    這是我第一次來太宰的家——他在橫濱的另一處住所。

    “謝天謝地,你總算不住在集裝箱里了。”到這里之前,我不止一次想象過他又住回垃圾場里的場景。

    太宰將雨傘抖過之后收起來:“應該謝的是偵探社,房子是員工福利。”

    房子不算大,但也絕對不小,而且是一戶建,實在想不通他這陣子為什么要搬回去和條野吵架來自虐,明明住這里更加自在。

    餐桌上放著幾個吃剩的蟹肉罐頭,另一邊放著沒拆封的蟹肉罐頭。

    我忍不住吐槽:“你就吃這種沒營養的東西?難怪和細狗差不多。”

    太宰嗤笑一聲:“細狗也比中也長得高二十公分哦,難為他天天喝牛奶了。”

    “你不要動不動就cue中也!”

    “不是櫻溪醬先cue我的?”

    ……算了,和他吵架贏了也沒有意義。

    “太宰,我先洗個澡,你方便借我一身衣服嗎?”

    “不方便哦。”

    不方便也得借,我直接暴力打開了他房間的衣柜。

    衣柜里清一色是男式襯衫和褲子,幾十卷繃帶。

    仔細環顧一圈,沒發現任何屬于女性的衣物。

    “沒禮貌,連男人的內褲都看……”太宰扒在門邊,滿臉郁悶,“拿件舊襯衫湊合就行了,新衣服別動,我留著過年穿的。”

    我沒搭理他,故意挑了一件嶄新的襯衫和褲子,拽掉吊牌,又打發他去幫我放洗澡水:“盡一盡地主之誼。”

    “你就當我死了吧。”他捂住耳朵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我只好自己動手去放洗澡水。

    浴室里的洗發水和沐浴劑都是薄荷玫瑰味的,我記得太宰很不喜歡這個牌子,我們為此吵過不止一次。

    他想嘗試別的品牌,而我則是想用它用到老死。

    泡完澡我才發現襯衫和褲子都在太宰的房間里沒拿。

    “太宰,幫我拿一下衣服。”

    不僅如此,連塊干凈的浴巾都沒有。

    “太宰!你人呢?”

    沒人回應我。

    我想了一下,使用了異能力,讓自己隱了身,然后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浴室。

    太宰保持著先前的姿勢,躺在客廳地板裝死。

    一步,兩步,三步……好羞恥,幸好他看不到我。

    突發狀況是在我從他身旁跨過去時發生的。

    太宰忽然翻了個身,腳趾踢到了我的腳背。

    在人間失格面前,一切的異能力都無處遁形。

    四目相對,我從他的眼睛里目睹了自己從茫然到憤怒的迅速轉變。

    而太宰居然目不轉睛地看著。

    他還“噫”了一聲。

    “太宰治!”我的叫聲穿透了整棟房子,“你絕對是故意的!”

    太宰表示很冤:“等一下,我又無法預測你會不帶衣服進浴室,這難道不是你自己的問題嗎?”

    “那你為什么要突然翻身?”

    “碰巧的啦,一個姿勢睡久了不舒服。”

    哪有那么巧的事,剛好在我跨過去時翻身碰到。

    “等我回頭再收拾你!”我惡狠狠地咒罵道。

    “收拾我?”他微笑,“櫻溪醬,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左腳踝,用力一拉——

    我摔在了地板上,剛要掙扎,太宰的雙腿壓在了我的腿上,牢牢地卡住,然后支起胳膊看我。

    他的目光剎那間天真到邪惡。

    “現在是我要收拾你啊。”

    第30章 30

    30

    自從我和太宰離婚以后, 就再也沒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了。

    “混蛋太宰,你在看哪里?”

    單論體術,我是中也親自教出來的, 太宰并不是我的對手, 但前提是——

    在穿戴整齊的情況下。

    目前太宰渾身上下連根頭發絲都沒亂, 而我……擋哪里都感覺不對勁。

    冷靜點!

    把太宰當成貓就不用羞恥了。

    被貓看到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櫻溪醬比之前瘦了一點。”太宰的目光掃過我的腰部,“是工作忙還是跑賭場的次數太多了?”

    “當然是工作忙!”

    誰會承認跑賭場把自己跑瘦了?!

    “是嗎?”他挑挑眉, “工作忙還有空招惹野男人?”

    我終于翻到了上方, 踩住了他的腿。

    “誰招惹野男人了?我一直老實本分!”

    我懷疑太宰在氣我, 但他眼神灼灼, 半點不像在開玩笑。

    “那條獵犬——”

    “那個俄羅斯人——”

    “那個戴眼罩的咒術師——”

    他對我的人際關系了如指掌,列舉著他們的名字,像是在列舉我的罪行。

    由于靠得太近,青年的鼻息輕柔地噴灑在我的皮膚上, 如同貓爪子輕輕撓過。

    明明他的呼吸帶著熱意, 卻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腳趾也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還有咒術師沒有成年的學生, 你可真是不挑。”

    ……不, 狗卷不能算進來叭。

    “放、放開,起碼讓我先穿件衣服吧。”

    一滴水珠從我的發尾落下, 滴在了太宰的唇角。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輕聲說:“現在是櫻溪醬自己抓著我不放啊。”

    位置的變換只是讓我在表面上占據了掌控權。

    我在心理上并沒能得到主導地位。

    “抱、抱歉,我馬上起來。”

    我趕緊爬起來,起身到一半的時候, 原本平躺著的青年忽然單手撐在地板上,也直起了身體。

    他在我的腰上吻了一下。

    玫瑰花一樣柔軟的嘴唇, 將那顆滴落在他唇角的水珠,重新送了回來。

    但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故意的。

    有可能只是因為動作幅度太大, 剛好擦過。

    我沒站穩,又摔了下去。

    “我不想活了!”我氣惱地抱著膝蓋,“從來沒這么丟人過。”

    “呵。”太宰順勢躺了回去,譏諷道,“結婚當晚不是更丟臉么?”

    結婚當晚——

    死掉的記憶開始攻擊我,我的臉像火燒一樣發燙。

    “沒那種事,我不記得了!”主打一個死活不承認。

    窗外的雨一刻沒停,算算時間,也到了橫濱的雨季。

    于是整個世界都變得潮濕,濕氣里是太宰朦朧的眼神:“真不記得了?”

    “完全不記得了!”

    ……怎么可能不記得。

    上一段婚姻是各自的利益考慮,雙方各懷鬼胎,沒有真情實感,但勝在新鮮,年輕的身體有著超過意識可控范圍的喜歡。好起來的時候,也會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太宰眼角勾著一抹微紅,他仰頭朝我抬了抬下巴:“那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他的衣服在不知不覺中散開了,只剩下一層細膩如白雪的繃帶。

    而繃帶下的光景,卻從不肯示人,哪怕是在新婚之夜面對自己合法的妻子。

    不僅如此,太宰有著相當多古怪的癖好。

    比如他在接吻時不會閉上眼睛,比如在最關鍵的時候,他依然能停下來,然后盯著最難看也最難堪的連接處,一言不發。

    那雙鳶色的眼睛,在我記憶里永遠都是睜著的。

    他那時候就熱衷自殺,我還因此開玩笑說他即使死亡也注定死不瞑目。

    “我們已經離婚了。”我艱難地喘息道,“……最基本的尊重,別變成奇怪的關系。”

    “哦,奇怪的關系?”太宰假裝不懂,“那是指什么?”

    拳頭被他握住,手指被一根根掰開。

    好不容易攢起來一點對抗的勇氣,就這樣又消失了。

    原來人間失格不止是異能力,更是刻進他DNA里的東西。

    “櫻溪醬,你自己看嘛,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我,收拾你。”

    臥槽,不能看,眼睛要瞎了!

    “而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他在我的耳邊低聲吐字,“都,欠,收,拾。”

    “!!!”

    沒有人能說清太宰家的客廳里為什么會有那么大一面鏡子。

    他奇怪的癖好又增加了?

    不,那不是鏡子。

    那是玻璃窗的反光,在黑夜里像鏡子一樣,清楚地映照出不可告人的勾當。

    “太宰,我想過的,我有想過和你好好生活的!”

    我突然的抗拒讓太宰微微一愣。

    繼而卻是更加嚴苛的接近審訊的質問。

    “和我好好生活,就是連續半年睡在殺人偵探的房間里?”

    下巴被捏住,頭被轉向一邊,視線里是窗戶上糾纏的人影。

    “那是在討論工作!”

    “每天給中也寫郵件,在他面前喝到不省人事也是在討論工作?”

    “……喝醉就一次。”我掙扎起來,“而且中也是我的朋友,和朋友聚餐喝個酒很正常吧。”

    再正常不過了。

    中也是君子,君子絕不會有任何出格的行為。

    “噓。”太宰的微笑變得蒼白起來,聲音也變得很輕,“我看到了。”

    他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停留在靠近眉心的地方。

    “我看到蛞蝓,親過這里。”他說。

    “……”短暫的震驚后,我怒罵道,“不要為了詆毀我而拉上中也!”

    算了,他也不是第一天詆毀中也了。

    毀人清譽向來是他的拿手好戲。

    “死太宰,你還不如造謠我和森鷗外有一腿!”

    “那個時候,我思考過要不要毒死中也和櫻溪醬,或者讓他失控掐死你。”

    “喂!”

    ……兩人雞同鴨講,各說各的。

    “后來覺得不能成全你們,那可是我夢寐以求的殉情。”

    太宰笑了起來,他說殉情的時候,咬了重音,這是一種占有欲的延伸,它甚至超越了生死。

    “我想過和你好好的生活,在從菲律賓回來的時候。”

    “我那時不欠債,還剩一點錢,就買了你喜歡的螃蟹和紅酒,打算向你道歉,和你好好生活,再一起努力賺錢。但你——”

    無論如何,我都忘不了那一天,那一瞬間。

    我興高采烈地哼著歌,踏上闊別兩年之久的土地,卻看到自己的前夫,當時還是丈夫,在邀請陌生的女人殉情。

    “……我確定我們結束了。”

    結束了,一段倉促隨便,像個笑話的婚姻。

    我曾以為會像電影里那樣撕得不可開交,聲勢浩大,再轟轟烈烈的結束,沒想到結局是那么輕描淡寫。

    如果沒有那棟小房子,我和太宰連法庭都不用上。

    “這樣啊。”

    太宰沒為自己辯解,也沒為自己當年的輕浮道歉,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只是說,這樣啊。

    下一秒,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他的繃帶覆住了我的眼睛。

    “睡一會兒吧,櫻溪醬。”太宰溫柔地嘆息,“放心,我什么都不會做。”

    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像五歲時的津島修治那樣抱著我。

    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我慢慢闔上了眼皮。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在警察學校上課,去醫院里看伏黑姐弟,又去偵探社胡攪蠻纏了一番,在大雨里瘋跑,跟太宰回家和吵架……

    我很快沉沉睡去,并夢到了以前的事。

    冬天過去的第一個春天里,修治問我,以后想做什么?

    我說我要找到我的家人。

    他說找不到怎么辦?

    我說那就一直找。

    最后他說了什么,我們大吵一架,還差點分道揚鑣。

    他說你別找了,我當你的家人。

    ……

    好痛!

    我是被痛醒的,渾身像是被碾壓過一樣,腰都痛得直不起來了。

    而我正躺在——

    樓梯上。

    這他媽是給人睡覺的地方嗎?

    身上倒是套上了衣服,是我先前選的那件卡其色襯衫。由于是男式的,顯得十分寬大。

    我剛要站起來,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胳膊上全是紅色的痕跡,腿上也有。我掀起襯衫,腰上的皮膚尤為慘烈,甚至留有人類的指痕。

    “太宰治!”

    ……聲音也有點啞,像哭喊過的后遺癥。

    什么情況會讓人嗓子變啞?我不愿意想下去。

    ……也可能是感冒了。

    黑發青年雙手環胸地出現在了樓梯口,氣定神閑地說:“早安,櫻溪醬,昨晚睡得好嗎?”

    已經是第二天了。

    “為什么我身上會有這么多……”吻痕一詞我說不出口。

    “不知道。”太宰無辜地說,“可能是蚊子咬的吧,畢竟現在夏天到了。”

    “我以前從來不招蚊子!”

    “你也說了以前,興許現在櫻溪醬變好吃了。”他說好吃的時候,嘴角噙著狡黠的笑意。

    他絕對做了什么!

    “為什么我會全身酸痛?”

    “一夜睡在樓梯上,換誰都會腰痛吧。”太宰若有所思。

    “為什么我會睡在樓梯上?”我干脆追本溯源。

    “因為我要打掃地板,順手把你放在樓梯上了。”

    “為什么要打掃地板?”

    “因為地板被你弄臟了。”

    “我?呸!還有腰上的這些……手指的指痕是怎么回事?”

    太宰不吱聲了。

    沉默片刻后,他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櫻溪醬,你現在可以打個車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里有沒有我的,”他換了個更隨意的站姿,“DNA?”

    “鬼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清理掉了!”

    “或者你也可以去偵探社,委托亂步先生用超推理幫你查明事情的真相。”太宰真誠地建議道,“異能科不也有能提取身體記憶的人嗎?”

    他的建議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太丟人了,難道我要委托江戶川亂步:“嗨,偵探大人,幫我看看我有沒有被太宰上了?”

    “你明明說過你什么都不會做的!”

    “都怪櫻溪醬輕信男人的謊言。”太宰用手指勾著自己的頭發說,“無論是中也,條野還是魔人。”

    誰說我相信條野了,魔人又是誰?

    “我能做到的事,別的男人一樣也能做到。”

    “沒人會像你一樣變態!”

    我抬腳踹向太宰,卻因為腿肚子酸慢了一拍,被他輕松地躲過。

    “缺乏玩陰謀資歷的笨蛋,就不要做出引狼入室養鼠為患的行為,”他笑了笑,“更不要主動跟男人回家。”

    “卑鄙,無恥,下流,骯臟的黑泥精青花魚!”我用最惡毒的詞詛咒他。

    太宰沒生氣,朝著廚房的方向邁開腳步。

    “櫻溪醬既然喜歡往那方面想,不妨可以猜一下。”

    “猜什么?”我也跟了過去,“猜你有沒有做早飯嗎?”

    “猜我昨晚有沒有用安全套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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