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龔家的小兒子縱馬,被人當街打暈,這件事很快從永安街傳出去。
那百姓紛紛夸道:“得虧有這位義士,否則要死人了。”
“打得好,讓他囂張!”
“……”
而京中各世家對此看法褒貶不一。
最憤怒的當屬龔家,只是他們去查這人,發現是張大壯后,沉默了。
論家底,張大壯祖上是開國張家,名聲清貴,論實力,他是在邊疆摸爬滾打過來的,身上軍功多,受陛下器重。
論人脈,他還是當今皇后娘娘養兄,陛下的舅哥。
這回,龔勉當真踢到鐵板,不止被打一頓,還以鬧市縱馬的罪責,被關進大理寺獄。
看守的獄卒們是張大壯之前的兵,因跛腳受傷了,才從戰場退下來,張大壯都不用吩咐,他們就把龔家來送吃送被褥的小廝轟走。
龔家人有通天的本領,也沒地方使。
想要龔勉出來,得龔尚書去交涉,但他正好對家里情況不滿,母親與妻子太溺愛孩子,便想著借外人之手,滅滅家中氣焰。
正好登基封后大典落幕,尚書大人告了長假,跑去京郊釣魚躲清閑,當起甩手掌柜。
尚書夫人喬夫人幾經周折,終于打探到小兒子的情況,小龔爺哪受過這種苦,在牢房里叫天不靈叫地不應,和便溺一同住了幾日了!
喬夫人哭了好久:“那個賣花女瞎了眼,躲不開勉哥兒的馬,他還無辜呢,怎么就算鬧市縱馬?”
偏生找不到龔尚書,喬夫人又想起自己前幾日,被其他夫人攛掇著,進宮去試探的事。
會不會是皇后娘娘發現她的意圖,讓她養兄張大壯故意針對龔家?
喬夫人憂愁起來,這皇后,太高明了!
如果龔家在宮里有人就好了,龔家族內有適齡女孩,若能在陛下跟前美言兩句,這事就也解了。
歸根到底,還是宮里沒人。
喬夫人思來想去,不能再去皇后那打草驚蛇,只好決定求到元太后跟前。
二十多年前,還是元貴妃的元太后,和喬夫人也頗有往來。
于是喬夫人又拾掇拾掇,往宮里去。
…
薛家也在關注龔家的動靜。
張大壯不是薛家人,但同樣是平安的大哥,他可以訓完人,拍拍手就走,薛家可不敢讓他亂來。
如今家中權勢越大,越不敢造次。
因此,當知道龔家喬夫人進宮見太后,馮夫人也換上恭人衣袍,準備進宮。
她遞交的不是龍鳳紋的宮牌,不過那查宮牌的侍衛可認識她,這位可是自己上峰的母親。
等待太壽宮消息時,馮夫人跟那侍衛打聽:“龔尚書家的喬夫人進宮了?”
侍衛靈精,道:“今日是進宮了。不過前幾日,喬夫人也來過一趟,要見皇后娘娘,沒見到。”
馮夫人今日才知道有這回事,命婦進宮,來來去去,就幾個緣故,馮夫人一下猜到,喬夫人是想要往后宮塞人。
一想到這才封后,這些人就急匆匆打后宮的主意,馮夫人心中一緊。
這年頭,皇家子嗣單薄,就怕元太后也想讓陛下快快留下后嗣。
…
太壽宮中在聊子孫。
喬夫人對元太后說:“前陣子,臣婦家最小的勉哥兒,因在路上遇到張將軍,被張將軍捉去牢獄,實在可憐,娘娘看,可否……”
元太后:“是縱馬那位吧。”
喬夫人:“當時沒人受傷呢,倒是勉哥兒,被打了一頓,那張將軍真是個莽漢!”
元太后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和氣地說:“從前仁正皇帝心慈,你們這些世家,難免松散了。”
“如今陛下性子與仁正皇帝不同,你們該收斂點。”
搬出新帝,讓喬夫人無法反駁。
她面露尷尬,想起此行另一目的,轉移話頭:“不說這事了。這后宮里,實在空了點。”
這時,外頭宮女稟報:“太后娘娘,馮恭人到。”
元太后道:“請進來。”
馮夫人進了太壽宮,元太后賜座。
見到喬夫人,馮夫人皮笑肉不笑:“喬夫人原來也在。”
喬夫人不陰不陽:“馮夫人來得巧,我與太后娘娘,在說后宮的事。”
具體說到哪,馮夫人并不清楚,看了眼元太后。
元太后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才說到后宮空了些。”
喬夫人:“可不是呢!大盛朝從來子嗣單薄,若在新帝這一朝,多幾個皇子皇女,就好了。”
事關后代,元太后回想起這二十年的錯亂,無聲嘆了口氣,道:“我也盼著的。”
馮夫人面色微微一青,元太后這么說了,是要選妃么?
喬夫人不遮掩了,直接說:“太后娘娘,這種事不能慢待,需從各世家選人進宮,充盈后宮,綿延子嗣。”
元太后說:“不急,先等等來鳳宮。”
元太后從喬夫人談后宮起,就知道她心中的算盤。
自然,元太后懶得與她周旋,就說了這套托辭,去堵她的嘴。
喬夫人卻沒聽出來,她瞥了眼馮夫人,道:“皇后娘娘自潛邸到如今,也一年多了,還沒有好消息。”
“臣婦想著,娘娘太纖細了點,這樣不太好,許是不利于生養。”
話音落,馮夫人的火氣噌地起來:“你……”
她才開口,卻聽“咔嚓”一聲,竟是元太后摔了手中茶盞!
喬夫人和馮夫人大驚,元太后已雙目含怒,冷下了臉:“放肆!喬氏,你弄清楚你在說的是誰,那是皇后!”
喬夫人方知自己僭越了,連忙起身跪下。
馮夫人:“這……”
元太后指著喬夫人:“你瞧女人就只有好不好生養?皇后好不好,輪得到你評判么?”
喬夫人結巴:“娘娘,臣婦、臣婦知錯。”
馮夫人:“我……”
元太后怒火不見消退:“你最不知錯。”
“今日你敢當著我的面,賣弄你的小聰明,明日你就敢在私底下編排皇后,實在大逆不道,奸惡過度!”
喬夫人早就嚇呆了。
前面她同元太后說話時,沒那么恪守禮儀,說到自家小兒子受苦,語氣甚至是埋怨的,元太后都沒說什么。
但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就說了皇后一句,元太后竟大怒。
她終于感覺到怕了,忙道:“臣婦不敢,臣婦不敢!”
元太后冷笑:“龐嬤嬤,送她出宮。”
龐嬤嬤也板著一張臉,去拉喬夫人。
喬夫人快嚇破膽了,她知道若被太后厭棄,輕則影響龔家女子出嫁,丈夫在仕途上也多了阻撓,重則惹怒皇帝,貶謫出京。
想到這,她顧不上夫人的體面,是又哭又求,涕泗橫流:“是臣婦口無遮攔,下次再也不敢了,娘娘!”
讓她哭了會兒,元太后才松口:“你說吧,外面多少人想充盈后宮。”
喬夫人見還有救,忙把慫恿她來的夫人,一一供出:“彭家劉氏、宋家柴氏……”
馮夫人趕緊一一記住。
本以為到這就結束了,元太后又說:“喬氏,你繼續和她們聊這些。”
“我要看看,還有誰敢把手伸向后宮,她們有什么動向,你都往宮里報信,方將功補過,不計你的過錯,否則,我還是要治你的罪。”
絕處逢生,喬夫人感恩戴德:“是是,臣婦一定做好。”
元太后道:“你走吧。”
這回,喬夫人終于站起來,擦掉眼淚鼻涕,哆哆嗦嗦,在龐嬤嬤幾人護送下離開。
元太后看向馮夫人,換了臉色,道:“你剛剛,想說什么?”
馮夫人:“……”
她能說什么,作為平安的娘,她一句都插不上嘴。
只能說,元太后不愧是先帝朝后宮里殺出來的,她不止罵了喬夫人,還得到一份名單,拿捏住喬夫人,反成自己棋子。
而這一切的根源,是喬夫人僭越論皇后。
果然,她感覺沒錯,這也是個想養平安的。
馮夫人盯著元太后:“得太后偏護,臣婦替皇后娘娘,感到高興。”
元太后不知為何,移了一下目光:“咳,不是什么大事。”
…
不管如何,元太后偏護平安,都是好事,這讓馮夫人有所慰藉。
既然進宮了,她便去來鳳宮見平安。
上回封后大典,她們薛家女眷是不能亂瞧的,在來鳳宮目不斜視,今日她才仔細瞧了一遍——
房中陳列,樣樣精致,充滿了煙火氣,桌上放著拆了半包的瓜子,床帳是平安喜歡的玫紅,墻上掛著一幅細膩漂亮的春色江景圖,上面被戳了幾個圓白點坑,一看就是平安的手筆。
惹得馮夫人一笑。
平安在來鳳宮,沒什么皇后的派頭,上著一件櫻草色鴛鴦紋織錦對襟,下著一條白色羅裙,發飾也只是簪著花,又漂亮,又舒服。
馮夫人暗暗點頭,華麗是做給別人看的,簡單舒適才是最好。
彩芝端上西域葡萄,平安遞了一個葡萄給馮夫人,自己也剝一個,送進嘴里,甜得瞇了瞇眼。
馮夫人管家,知道這時候紫葡萄極其珍貴,只在皇宮里能吃到。
可見,幸好宮里吃穿用度,也沒虧了平安。
母女一邊吃葡萄,說著體己話,馮夫人突的問:“這宮里的香味,還挺特別的?”
平安皺起鼻尖,嗅了嗅,她了然:“是陛下的香味。”
馮夫人:“……”
彩芝說:“回夫人,這是龍涎香。”
馮夫人微訝,龍涎香是皇帝御用的熏香,來鳳宮都燒著它,說明皇帝只在女兒這兒留宿,甚至連自己的信陽宮,都沒去。
顯而易見的恩寵,這讓馮夫人滿意。
又一會兒,平安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眼中蒙著淡淡的霧氣。
馮夫人笑道:“困了?”
平安揉揉眼睛:“還沒看奏折,不困。”
馮夫人心中猛地一跳,問得有點小心:“陛下,和你一起看奏折?”
平安點點頭,裴詮看奏折不避著平安,都是和平安一起看的,她認真地評價:“看完,很好睡。”
馮夫人:“……”
這回馮夫人可不敢滿意了,趕緊對平安說:“這件事,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才剛說到這,外頭傳來對話聲,原來是裴詮身邊的大珰劉公公。
千錦進屋,道:“方才劉公公來了兩次,但次次都說不急,只是過來看看馮夫人和娘娘,有什么需要的。”
“奴婢說了沒有,公公讓奴婢來問夫人。”
馮夫人哪里不明白,劉公公就是裴詮的眼睛,他就是來看看她走了沒。
生怕馮夫人把平安揣褲兜,帶走似的。
她倒是想,她敢么?
平安確實也困了,她掩著唇,又輕輕打了一個呵欠。
彩芝小聲對馮夫人說:“昨夜里,娘娘丑時才睡。”
她聞歌知意,再看女兒,雖然她氣色紅潤,但眼底,是有些困倦的。
馮夫人:“……”
好吧,是給嬌寵上天了!
…
等平安睡下,馮夫人猶覺恍惚,卻不忘了吩咐彩芝:“有夫人在太壽宮試探,想充盈后宮。”
“你們宮里有些心術不正的,也要防著點,娘娘向來不防人,你們千萬小心。”
彩芝:“夫人放心,宮里心術不正的人,也全被陛下換掉了,我們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馮夫人:“好。”
送走馮夫人,彩芝剛要給平安掖被子,就看平安睜著明亮漂亮的雙眼,看著自己。
彩芝:“娘娘還沒睡?”
平安眨眨眼眸,好奇:“充盈后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