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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雙更合一20

    時透有一郎的反應, 讓眾人有些驚訝。

    撇去始終堅持“哥哥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的無一郎不談,至少天音很訝異: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發(fā)現(xiàn)這位雙胞胎中的哥哥,名為有一郎的少年, 是兄弟倆中更謹慎戒備的那一個。

    比起天真活潑、對自己主動散發(fā)善意的無一郎, 有一郎總是默默坐在旁邊, 冰冷地審視自己,對她說的每句話都抱有懷疑。

    在山林里長大的孩子,能如此戒備外來的人類, 讓天音不由得思考,這是否是因為繼國家的基因,還是因為少年們坎坷的命運?

    這段時間相處,天音發(fā)現(xiàn)了一些事情,姓氏為繼國的遠房親戚先生, 和時透兄弟倆也沒有特別熟悉,至少絕不算得上親人一樣的關(guān)系。

    硬要說,只能算是鄰居和鄰居家的孩子,或者老師與學生。

    向來柔和善感的無一郎就算了, 有一郎……怎么會先提出異議?

    那怕是無一郎, 也愣了一下,才趕緊跟上哥哥, “對啊,老師,您為什么要拜托天音小姐這種事?”

    無一郎澄澈的雙眼, 緊張地盯著嚴勝, 右手不安地抓住嚴勝的衣擺。

    “您不要我們了嗎?”無一郎小聲說,每一個姿態(tài)都是不安。

    一個焦躁憤怒, 一個彷徨失措,但表現(xiàn)的都是對繼國嚴勝這突來請求的恐懼。

    產(chǎn)物敷天音聰明地保持了沉默。

    她望向繼國嚴勝:這個神秘的繼國家傳人,會對時透兄弟說什么呢?

    天音眼中,身穿紫色羽織,深赤色發(fā)高束,落垂于身后的男人,并未如同天音預料,感到詫異或茫然。

    繼國嚴勝只是微微笑了笑。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沒有將時透兄弟當作任何需要照顧的對象,不是對著孩子、后輩、寵物所說的那種語氣。

    繼國嚴勝只是平靜,而殘酷地。

    說出他從未改變,從未懷疑,也從不曾屑于掩飾的事實:

    “對我來說,你們不算麻煩,但我能夠在你們身上花費的時間,到此為止。”

    不留情面的聲音在空氣中盤旋,與風吹過紫藤花而發(fā)出的簌簌聲交疊。

    落花下,時透有一郎的表情,是純粹的空白。

    “你…”他咬緊牙,思緒和臉色一樣,空蕩而無法思考。只有冰冷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

    “你根本是把我們當樂子,是吧?”

    “就像馴養(yǎng)寵物…”他無視身邊弟弟驚恐的目光,一字一頓,“對你來說,我和無一郎,從來就是隨便可以拿起,又隨便可以拋棄的東西…是吧?”-

    “哥哥!”

    用從未有過的大聲呼喊,時透無一郎平生第一次,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和無法控制的力道,一把抓住有一郎的肩膀:

    “哥哥,你在說什么啊!”

    無一郎的聲音穿透空茫,刺進有一郎的大腦。

    讓他忽然清醒。

    “……”

    怒火一點點褪去,在死寂般的沉默中,時透有一郎茫然地看著繼國嚴勝。

    他方才忿忿不平的心,慢慢變回恒定的跳動。

    ……自己剛剛說了什么?

    時透有一郎悚然。他遲鈍地回憶起剛剛自己的表現(xiàn),抿緊了嘴唇。

    他素來有難以控制自己情緒的習慣,這一點,無論是無一郎,還是繼國兄弟,都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

    這種慣性,是在經(jīng)歷過父母的死,以及弟弟不合時宜的天真,看不到未來的迷茫…這樁樁件件少年難以忍受的痛苦之中,愈發(fā)扭曲,和保護弟弟的欲望交織,釀成的不安不穩(wěn)定的心性。

    練習劍術(shù)的時候,繼國嚴勝望著他,若有所思。

    “你的劍不穩(wěn)。”惡鬼聲音清淡,在月光下,擬態(tài)成正常人類的五官,比起軼聞中可怖的鬼,更像一縷難以捉摸的月影。

    “有一郎,你的天賦并不比無一郎差多少,但你總是在思考前做出行動,反而不能周全地行事。”繼國嚴勝走近,握住有一郎的手腕。

    “平心,凝氣。”他的聲音也像月亮才會發(fā)出的聲音,清淡涼薄得讓人如沐白雪,“忘記你心中這些雜念…看著你的劍。”

    看著你……真正的本心。

    此時,時透有一郎想起繼國嚴勝當初的話。

    又想起之后,嚴勝看著他氣喘吁吁地練習完,對他說出的無關(guān)的話語。

    “練劍如此,日常也是一樣。對待無一郎時,也看看你的本心吧。”

    當時有一郎還難以理解繼國嚴勝的話,以為惡鬼是在嘲諷自己,一個點到處發(fā)散,就像愛說教的大人,逮著人一個缺點就不愿意放過。

    可現(xiàn)在,有一郎卻似乎有些懂了。

    ……說出自己真心想說的話。

    表露自己的感情,不要逃避,不要用惡意遮掩,不要把人與人的交往當作輸贏……

    像對待自己的劍一樣。

    將自己,全心全意寄托進去。

    回憶起方才的話語,時透有一郎的臉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說錯了。

    就像當時怒斥弟弟,說無一郎的無,是無能的無,無意義的無。

    明明轉(zhuǎn)身之后,就知道自己說得過火,根本是因為氣急,才說出那樣的話語。明明看見弟弟破碎一般,幾乎落淚的表情。

    ……可是時透有一郎卻說不出對不起。

    無法道歉,不能道歉,他傷痕累累的真心蜷縮起來,裝上無數(shù)根難看的銀針,用惡毒偽裝自己,假裝自己刀槍不入,限制弟弟的行動,害怕無一郎的離開——

    害怕繼國嚴勝的離開。

    因為太過恐懼,下意識,就將自己躲藏起來,好像只要惡語相向,就不會曝露自己脆弱的內(nèi)心,不會表現(xiàn)自己的害怕,不會讓人看不起…

    可是。

    可是當初無一郎哭了。

    夜間睡著,背對著自己最珍貴的弟弟,有一郎蜷縮在一起,聽著身后欲蓋彌彰的啜泣聲。

    ……連哭都哭得這么笨,當時有一郎想,想法嘲諷,心臟卻悶悶地生疼。

    別哭了。少年心煩意亂,不要哭了……

    不要因為我而感到痛苦,因為,這并不是我的真心話,我——

    “看著你的劍。”

    青年的聲音響起:“看著你…真正的本心。”

    時透有一郎低著頭。沉默。他看著自己的手心,腳下的影子,以及配在腰間的劍。

    然后他抬頭:“我……”

    不遠處,天音安靜地等待著,眉心微蹙。

    旁邊,弟弟緊張地看著自己,眼中是驚慌和擔憂。

    而對面,繼國嚴勝俊秀冷淡的臉,平靜地望著自己。

    沨就是在這種平靜中,時透有一郎忽然鎮(zhèn)定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喃喃出聲:

    “我很抱歉。”他說:“我只是…不想你走。”

    在和繼國嚴勝相識以來的半年時間中。

    時透有一郎第一次,能夠徹底放下自己的戒備、恐懼、警惕、保護欲。

    他看著繼國嚴勝,剝?nèi)プ约旱耐鈿ぃ冻隼锩婺莻脆弱又勇敢的靈魂。

    “我不想你離開。”他的聲音愈發(fā)響起,愈發(fā)堅定,甚至到后面上前一步,直直望著繼國嚴勝。

    “請繼續(xù)教導我和無一郎吧,老師。”

    他對著繼國嚴勝喊出敬稱-

    繼國嚴勝沉默。

    時透有一郎和無一郎都屏住呼吸。

    他會給出什么回復?少年們混亂地想,這位戰(zhàn)勝了鬼王的惡鬼…會怎樣看待有一郎的道歉?

    雖然繼國嚴勝悉心照料教導他們長達數(shù)月,但時透兄弟仍然認為自己并不夠熟悉對方。

    神秘的青年,強大的惡鬼,聲稱有血緣關(guān)系的祖先……

    繼國嚴勝會說什么?

    面對他們兩個年幼的少年?

    有一郎猜不透。他只是默默攥緊了手,咬著牙,像在等待審判。

    而許久,繼國嚴勝終于開口:

    “有一郎。”

    少年打了個寒顫,直視他:

    卻看到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

    “你學會了我想教給你的全部。”他說:“比我期望得更好。”

    “我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學生。”

    時透有一郎愣住。

    驀地,淚水奪眶而出-

    看著面前默默流淚,一臉怔愣的少年,繼國嚴勝沒有說話。

    他看著無一郎沖上前去,慌張地抓住自己哥哥不斷擦拭眼淚的手,手足無措,迭聲問哥哥您怎么了,面上是一派純?nèi)坏慕辜薄?br />
    繼國嚴勝的心臟不由得變得柔軟。

    對著小孩們說出這么殘酷的話,確實是繼國嚴勝故意的。

    在劍術(shù)的修行上,時透兄弟的天賦絕佳,速度一日千里,現(xiàn)在把他們丟去跟柱比試,也不見得會輸?shù)魩讏觥?br />
    但在心性上,時透兄弟就差得太遠了。

    從小生活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社會化的不足,讓時透兄弟天然就不知道怎么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

    哥哥有一郎偏執(zhí)過激,情緒沖動,雖然看上去冷靜謹慎,實際上卻有一顆脆弱執(zhí)拗的心。

    而弟弟無一郎,樂觀開朗,心地善良,但沒有經(jīng)過淬煉的善良,只是對己身的一種殘忍罷了。

    原本,他們需得經(jīng)歷痛苦的離別,一死一生天人永隔,以哥哥為救下弟弟犧牲、弟弟精神崩潰到失憶為結(jié)局。雖然殘忍而痛苦,可卻磨礪出時透無一郎面對任何強敵都不會退縮的冷靜和警惕。

    繼國嚴勝要他們現(xiàn)在就有那種心性。

    面對任何危險和風波……都能夠自我圓滿,保持心態(tài),不為外界所動搖的平靜。

    既然沒有了襲擊的鬼,那么,繼國嚴勝就來擔任這個角色。

    他不會去折磨少年們的身體,但他會折磨他們的心。

    素來嚴酷的訓練、從不放水的學習,一路上逼迫他們?nèi)ヅc鬼戰(zhàn)斗,絕不輕易地出現(xiàn),繼國嚴勝在思考,怎么樣能夠讓時透兄弟成長。

    成長到,即使是自己和緣一離開,即使是鬼消失,時代日新月異不斷發(fā)展,也能夠獨自安身立命。

    這一番“我不會在你們身上浪費時間”的對話,就是最后的磨礪。

    沒有用任何修辭或者人性的溝通技巧,繼國嚴勝剝開了血淋淋的事實:

    他和繼國緣一并非一直在。

    往后的路,時透兄弟必須自己走下去。

    原本,嚴勝覺得,只要有一郎和無一郎能夠勉強接受,愿意留在鬼殺隊,就算是通過了初步的考驗。

    接下來,他準備帶著緣一,秘密在附近停留一周時間,在這一周中,想盡辦法幫助時透兄弟適應人群。

    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不需要了。

    望著時透有一郎漸漸停住的落淚,以及被淚水洗過,格外堅定澄澈的眼神,繼國嚴勝笑了笑。

    他伸出手,一邊一個,摸摸兄弟倆的頭。

    “天音夫人,”嚴勝扭頭,“這兩個孩子就拜托你們了。”

    一直旁觀的產(chǎn)物敷天音點頭,“您無需如此,即使您不拜托我們,鬼殺隊也絕不會虧待殺鬼的劍士。”

    一路上,時透兄弟跟著嚴勝和緣一四處殺鬼的威名,早就在鬼殺隊傳開了。

    繼國嚴勝頷首,他看了看還在抽噎的有一郎,想了想,喊無一郎過來:

    “無一郎,我有東西要給你。”

    “老師。”

    素來乖巧的無一郎,主動湊近過來,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讓繼國嚴勝有些忍俊不禁,想起另一個時空中,到現(xiàn)在還是會偶爾露出呆板神色的霞柱。

    ……馬上就能夠見到他,告訴他,他的心愿完成的好消息。

    一想到這里,繼國嚴勝看著無一郎的視線不由得變得柔和。

    “這是我留給你們的東西,不多,只是一些錢財而已。”

    確實不多,夠時透兄弟花兩輩子的那種。

    “比較要緊的是這個,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的練習要點。”

    繼國嚴勝拿出兩本小冊子,并沒有忽略旁邊天音一下子急促起來的呼吸。

    哪怕看到鬼舞辻無慘被俘,即將死亡,天音還是慣性的鬼殺隊思維:繼國嚴勝手中這冊子,關(guān)于起源呼吸法的秘密……

    這得是多么珍貴的東西啊!用價值連城來形容都不為過。

    可這樣的寶物,卻被嚴勝隨手交給無一郎,“我曾經(jīng)很不愿其他人學習日之呼吸,覺得他們配不上,但你們讓我多少有所改觀……如果愿意教給別人,你們就去教吧。”

    之前,在最原初的自己的時空,繼國嚴勝對于自己一直不愿意尋找繼承人,阻攔緣一給鬼殺隊教授呼吸法的行為,雖不后悔,但也覺得確實可以改變。

    即使找不到合格的繼承人,但正如那個日柱緣一所說,總會有一些勉強看得過去的后人。

    比起爛在箱篋,不如讓世人學一學,以觀瞻起始的劍士之風采。

    也算得上鬼殺隊曾存在過的證明。

    關(guān)于這些彎彎繞繞,無一郎顯然是沒明白的,他愣愣地接過嚴勝手里那些東西,表情茫然,只呆呆看著。

    半晌,少年猛地抬起頭,盯著嚴勝,眼睛里竟露出彷徨:

    “老師,我還能再見到您嗎?”

    手握這樣多的錢財,還拿著最珍貴的劍術(shù)指南,詢問的卻是這樣的話語。

    雖然對無一郎無法褪去的天真感到無奈,但看著小孩緊張的小臉,繼國嚴勝還是感到心軟。

    ……說不出口啊。

    對著有一郎那個天天和自己作對的崽子,繼國嚴勝還能說說狠話,可無一郎實在是太乖,每天再不情愿也會好好學習,從不冷嘲熱諷、陰陽怪氣,還經(jīng)常主動幫繼國嚴勝忙,哪怕對外人天音,也總是一副開朗笑著的模樣。

    要對著這樣的無一郎說出真相,繼國嚴勝于心不忍。

    他默默看著緊張的無一郎,看著小孩眼中的光一點點黯淡,好像隨著時間流逝認清了現(xiàn)實似的。

    繼國嚴勝嘆了口氣。

    算了。他想。何必對自己做出太多限制呢?

    這可是——自家的崽子!他多照顧一點怎么了!

    “無一郎,伸手。”

    時透無一郎:“?”但還是把東西放到一邊抱著,乖乖伸出了左手。

    攤開的手心,繼國嚴勝在無一郎的指腹上輕輕一刺,用小瓶子收集了一些血液。

    “我會再來看你們。”他收好瓶子,放進背后的箱子,又拎起裝著半死不活鬼王的箱子。

    “時透有一郎,時透無一郎,我的學生們,”繼國嚴勝溫柔地說:“祝你們平安喜樂,武運昌隆。”

    在這個鬼即將迎來終結(jié)的世界……

    快樂地,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離開鬼殺隊駐地,感到時透兄弟不舍難過傷心又帶著些許堅定的視線消失,繼國嚴勝尋到一處空地,就將緣一從背后的箱子里抱了出來。

    看著緣一清醒的樣子,彼此對視一眼,繼國嚴勝點頭,閉上了眼睛。

    他再次發(fā)動了自己的血鬼術(shù)。

    利用提前準備好的媒介——

    回到炭治郎他們所在的那個世界!-

    重新睜開眼睛。

    繼國嚴勝首先看到的,是映亮漫天夜空的火光。

    熊熊燃燒的烈焰,像永不會熄滅,熾熱又張揚地燒灼著,繼國嚴勝大腦空白,看見那火焰下,枯萎焦爛的紫藤花,以及院墻上被燒黑的蝶屋的標志。

    ……發(fā)生什么了?

    在繼國嚴勝定住,一時間難以反應過來,只下意識抓牢了手中木箱,以防千辛萬苦抓回來的鬼王逃脫時:

    一道日輪,從繼國嚴勝懷里躍起。

    幼鬼拔刀,日光所鑄就的火焰在他刀鋒上燃燒,一時間竟蓋過周遭所有燃燒花瓣的烈火。

    在呼吸都不到的一瞬間,繼國緣一收刀入懷。

    落到地上。

    面前,一顆丑陋的鬼的頭顱,骨碌碌滾到繼國嚴勝腳下。

    雙眼大睜,死不瞑目,最后的意志讓那鬼看向繼國嚴勝,對視的一瞬,繼國嚴勝瞬間就明白了發(fā)生的一切。

    他面色陰沉,緩緩拔出自己的日輪刀。

    “緣一,此處敵襲,聚集的鬼不少于百數(shù)。”繼國嚴勝輕聲說:“作為最新的鬼王……”

    “繼國緣一,殺了他們。”

    第72章 “自動許愿機”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動。

    鬼舞辻無慘已死, 新任鬼王繼國緣一不回應任何一個鬼的請求和呼喚,群龍無首,自從無限城一戰(zhàn)之后,鬼就再也沒有形成氣候, 只是在各地作亂。

    如果一直保持這個狀態(tài), 那么幾百年積攢下來的鬼, 很快就會被鬼殺隊清剿完。

    ……但蝶屋居然在這樣的狀況下被偷襲。

    雖然大部分的戰(zhàn)斗力,要么被派出剿鬼,要么被留在地牢看管最強大的惡鬼, 但是作為鬼殺隊最重要的治療研究機構(gòu),蝶屋至少有一位柱看管。

    通常,擔負起這一責任的,是負責研究藥劑的蝴蝶忍。

    作為蟲柱,雖然力氣弱于其他柱, 但蝴蝶忍個人的實力仍然不容小覷,針對鬼的毒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膽敢進攻蝶屋、火燒紫藤花樹,并且頂住蝴蝶忍的毒……

    繼國嚴勝難以想象,這需要多少的鬼。

    他們?yōu)槭裁磿龀鲞@樣有組織的行動?一邊往蝶屋內(nèi)部沖去, 一邊思索的繼國嚴勝眉頭緊鎖:

    能夠做到這樣的行為, 只可能是因為鬼舞辻無慘殘存的意志,就像當初謀害緣一一樣, 鬼舞辻無慘在殘留的鬼腦海中留下自己的暗示,要求他們在某個特定時間段進攻蝶屋……

    特定的時間點。

    繼國嚴勝的思緒倏忽一停:

    ——自己不在,而新任鬼王、史上最強戰(zhàn)力, 繼國緣一也不在的時間!

    鬼舞辻無慘留下了這樣的意志:他看清了鬼殺隊暴漲的實力一半都由繼國兄弟組成, 如果想要進攻鬼殺隊,削弱他們的勢力, 就必然要選擇沨嚴勝和緣一不在的時候。

    但是為什么是蝶屋?清掃完外圍,終于突破到蝶屋中心,看見幾個隱在艱難抵抗,繼國嚴勝從天而落,揮刀斬斷那些鬼的頭顱:

    如果我是鬼舞辻無慘,定然是會首先選擇地牢,畢竟鳴女和童磨在那里,無限城的用處不容小覷,如果只有一次破釜沉舟的機會,那應當選擇用手上的散兵,去換剩余的最強戰(zhàn)力……

    等等。

    蝶屋。

    他選擇了……蝶屋。蝶屋有什么?

    繼國嚴勝的瞳孔倏忽縮小。

    一股暴怒涌上他心頭。不再朝中心傷員區(qū)域進發(fā),繼國嚴勝將緣一留下救人,身體一轉(zhuǎn),直朝蝴蝶忍住處而去:

    那里,是近日來珠世和蝴蝶忍搭檔融洽,彼此默契,為了節(jié)約時間,特地搬到一起,還將研究室也一并搬過來的地方。

    那里——

    斬開面前燃燒的紫藤花樹,繼國嚴勝從烈火中一躍而出。

    月輝從他日輪刀鋒上落下,倒映出他洋溢著冰冷怒火的臉龐。

    面前,蝴蝶忍看著狼狽,臉上有血痕,素來梳理干凈的發(fā)鬢垂落幾根,身上露出幾道傷口。

    而她背后,一臉緊張的愈史郎,正擋在珠世身前,和蝴蝶忍共同保護著身穿和服的美麗女鬼。

    在她們的前方。

    一棟熊熊燃燒、前方橫遍鬼尸的宅子,正逐漸化為灰燼。

    繼國嚴勝的腳步停下。

    他知道鬼舞辻無慘的計策成功了。

    那里……正是研制使緣一恢復、將鬼變成人類的藥劑,唯一的研究室。

    在繼國嚴勝面前,他孜孜以求,愿意耗費無數(shù)時光去換取的一點希望……

    在他面前,被烈火燃燒殆盡-

    這場大火,直到次日清晨,日光熹微升起之時,才堪堪結(jié)束。

    鬼早在幾個時辰前就被殺光,但大火蔓延太快,連之后的山林都被波及,上到柱,下到輔助的隱,都被派出去滅火。

    等到第二天上午,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就只有蝶屋支零破碎的廢墟了。

    僅堪堪剩下房屋的骨架,甚至有些一點都沒剩下來,漫天燒盡的灰燼飄揚,讓鬼殺隊的所有人都為之沉默。

    產(chǎn)物敷耀哉召開了緊急會議。

    最高級別的會議,無論在做什么,所有柱都必須立刻返回。

    到了柱的地步,趕路就非常快了,不過半日時間,除去退役的宇髓天元,剩余八柱在產(chǎn)物敷宅邸相聚。

    同時包括兩對繼國兄弟,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以及黑死牟和日柱緣一。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坐在上首,看到眾人如此,產(chǎn)物敷耀哉仍是一副平靜溫和的表情。

    這并不是因為他對蝶屋的損失不在意,事實上,最懊惱的必然是產(chǎn)物敷耀哉,但他作為主公一日,就失去一日情緒波動的機會。

    作為鬼殺隊的精神支柱,他應當、也必須承擔所有人的情緒。

    但產(chǎn)物敷耀哉還是在所有人都抵達、會議開始之后,首先向前。

    “我很抱歉,”產(chǎn)物敷耀哉的額頭貼到手背,“是我誤判了無慘的反撲,將大量的人手分散,忽略了蝶屋的保護。”

    他首先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對此,反應最激烈的是蝴蝶忍。蟲柱猛地抬頭,言辭利切,“主公大人,是我保護不力——”

    “并非忍的錯。”產(chǎn)物敷搖頭,他嘆了口氣,“我已看過昨夜一戰(zhàn)的報告,粗略統(tǒng)計,推測參與的鬼的數(shù)目……與調(diào)查現(xiàn)存的殘余的鬼基本吻合。”

    “也就是說,這一次行動,無慘用掉了所有的后手:他孤注一擲,將全部的流著他最后血脈、復生希望的鬼,都用在了對蝶屋的進攻中。”

    眾人驚愕。

    雖然知道昨晚攻勢迅猛,但如此慘重,還是讓他們都不由得心里一沉。

    盡管經(jīng)此一役,鬼殺隊壓力驟減,無慘已死,緣一成為新的鬼王,世界上不會再有新的鬼,如果昨夜殺光了所有在外逃竄的惡鬼,那么鬼殺隊的使命或許都算是圓滿結(jié)束了。

    但是,眾人心里沉沉,能讓無慘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都要孤注一擲進攻蝶屋——為什么?

    這個答案很顯然。

    蝴蝶忍臉色黯淡,報告著昨晚的損失:總共傷亡上百人,建筑近乎全損……

    “殘留的試劑樣品,除了珠世小姐拼命保存下來的一箱,基本全部燒毀。”

    這就是鬼舞辻無慘的行動緣由。

    ——報復新任的鬼王,對蝶屋藥劑需求最迫切的存在,名為繼國緣一的神一般的惡鬼。

    鬼舞辻無慘不僅僅要將自己的意志強行種在上面,還要斷絕他恢復人身的希望。

    如此濃烈的憎恨,讓在場人心底發(fā)寒。

    “盡管保存下來一些,但大量珍貴的血樣流失,實驗的進度將會再次拖慢,”蝴蝶忍表情憂慮,“無法完成試劑,也就無法處決地牢中關(guān)押的鬼……鬼舞辻無慘大概是想到了這點,才如此狠絕。”

    產(chǎn)物敷耀哉凝然不語,深知活了千年的無慘心思深重。

    就在屋內(nèi)氛圍沉重,所有人都心里惶然之時。

    一道沉穩(wěn)冰冷的聲音,在側(cè)方傳來:

    “我有新的收獲。”

    端坐一側(cè),并未如柱們坐于下首,而是和黑死牟、日柱緣一坐在一起,繼國嚴勝手里按著一個箱子,而懷里則坐著繼國緣一。

    他無視落到自己身上眾人的視線,只把目光投向蝴蝶忍。

    “這一趟旅途,我獲得了新的樣本。”

    蝴蝶忍一怔,目光不由得一喜,但很快黯淡下去。她搖搖頭,“嚴勝閣下,我知道您又帶來了別的時空的血液樣本,但即使加上這一份,也還是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才可能有所突破……”

    “存活著的樣本。”

    “……所以研發(fā)的進度還是——您說什么?”蝴蝶忍的聲音卡在半空。

    眾人也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什么……活著?樣本,怎么活著?

    蝴蝶忍的眼睛猝然睜大。

    在所有人震驚的視線中,繼國嚴勝打開了手中的箱門。

    甫一開啟,就彌漫開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以及些許奇怪支唔的掙扎聲:

    “嗚、嗚!!!”

    “……”

    大腦空白。

    眼神發(fā)直。

    看清楚箱子的每個人,都只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

    這里面……不會是……

    活著的鬼舞辻無慘吧?!

    而下一刻,繼國嚴勝頷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霞柱的時空,我和緣一多次嘗試,結(jié)合雙方的血鬼術(shù),我們成功地,將除了我們之外的生命體帶回來了。”

    “所以我活捉了他。”

    按著箱子,一把日輪刀從上至下,貫穿箱內(nèi)掙扎的鬼舞辻無慘,繼國嚴勝微微一笑,重新望向蝴蝶忍:

    “這次的樣本,是否要比之前要好?”-

    蝴蝶忍一時沒有說話。

    她怔怔望著,看著箱子里被封住口鼻,艱難呼吸,從喉嚨里發(fā)出喘息的鬼舞辻無慘。

    這五官……她喃喃地想,這鬼瞳,這氣息……

    怎么好像真的是鬼舞辻無慘?

    活捉——

    鬼舞辻無慘居然也能被活捉?!

    蝴蝶忍后背一涼,難以想象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現(xiàn)在的實力。她也是反應過來最快的那幾個,立刻回答,“自然要好,好得很多!”

    撇去震驚,蝴蝶忍表現(xiàn)出極強烈的欣喜,“如果是活體,便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提供,時間至少能縮短一半!”

    如果還能再多找到幾只活的無慘的話……

    一個月制出來藥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身為鬼殺隊的學術(shù)支撐,蝴蝶忍的心火熱了起來,看著無慘的目光也不再是憎恨惡心,而是一股詭異的狂熱。

    這可是——活的鬼王啊!

    就算是被替代了,那也是曾經(jīng)號令過無數(shù)惡鬼的王。

    雖然蝴蝶忍學習醫(yī)術(shù)和毒,主要是為了殺鬼,但最近和珠世鉆研藥劑,讓她對此產(chǎn)生了更多的追求。

    有這樣的實驗體,何等的奢侈,蝴蝶忍難以想象。

    聽到蝴蝶忍的回答,繼國嚴勝松了口氣。他甚至忍不住露出微笑,“有用就好。”

    這樣純粹的快樂,如釋重負的表情,在繼國嚴勝臉上非常罕見,其他人還注意不到,但他懷里的繼國緣一,卻抬頭看了一眼。

    然后默默凝視許久。

    直到繼國嚴勝笑著說:“那我下一次也替你抓活的回來。”繼國緣一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這“活捉無慘”的大新聞,顯然對沖了蝶屋被毀的沉重氣氛,在商量好重建蝶屋、撫恤戰(zhàn)死的隊員家屬等一項事宜后,產(chǎn)物敷耀哉重新分配了戰(zhàn)力,將日柱緣一和黑死牟派去蝴蝶忍身邊。

    “這只鬼舞辻無慘就交給你們看管了。”產(chǎn)物敷耀哉微笑,把無慘說得像某只寵物。

    讓箱子里的前鬼王狠狠彈動了一下,最后在繼國嚴勝無情的鎮(zhèn)壓下萎靡閉嘴。

    而后,繼國嚴勝稍微闡述了自己和緣一在霞柱時空中的所見所聞所為。

    并被徹底公認為“自動許愿機”。

    在場的柱,即使是家世清白、沒什么仇怨的甘露寺蜜璃,都忍不住露出向往的表情。

    畢竟,回到過去,改變未來——這種事,聽起來也太酷了!

    就算是平行世界,但人都是一樣的,看著另一個自己幸福,也能感到同樣的歡喜。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霞柱時透無一郎,他聽著繼國嚴勝簡單概括的事情,素來平板呆滯如緣一的臉,難以自抑地露出動搖的表情。

    “哥哥……活了下來。”無一郎喃喃,眼中已有水光,“我的哥哥……真的活下來了嗎?”

    眾人看到,自然知道要避開,紛紛識趣地走了。

    即使是不怎么識趣的富岡義勇,也看出來此時是時透無一郎的私人時間。

    室內(nèi)剛剛空下來,連無慘都被帶走,只剩下繼國兄弟和時透無一郎時。

    時透無一郎便立刻調(diào)轉(zhuǎn)了身體,對著繼國嚴勝的方向,他端正姿態(tài),以正坐的方式,將手交疊在自己面前,就要鄭重俯下,“嚴勝大人,您……”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無一郎茫然地看見繼國嚴勝微笑的表情。

    “另一個時空的你,還有你的兄長,已經(jīng)感謝過我了,”繼國嚴勝聲音溫和,“我很高興能遇到他們。”

    “嚴勝大人……”

    無一郎的眼眶開始紅了。

    真的很像啊。看著他這副樣子,想起來有一郎之前,對著自己不住落淚的表情。

    能夠活下去……兄弟兩人一直在一起。

    繼國嚴勝真的感到非常高興。

    大概是也到了青年年紀,雖然不年長,但在鬼殺隊這薄命的地方,已經(jīng)是要照拂小孩子的時候了,相比剛來的時候,繼國嚴勝很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心軟,但卻不感到討厭。

    從這一點上……

    “我也想要感謝你,無一郎,”嚴勝輕聲說:“謝謝你愿意信任我。”

    給我一個機會,去見到年幼的你們,親手扭轉(zhuǎn)一樁悲劇的命運。

    ——既然時透兄弟都可以得到拯救,那么我的緣一,也一定能夠變回來的吧?

    會永遠、永遠……當我手心里的神之子的吧?

    繼國嚴勝抱著懷里的幼鬼,心里嘆氣。他將提前準備好的一張照片,交給無一郎:

    這是他們在去尋找無慘的路途中,途徑城市,拍攝的一張黑白相片。

    上面繼國嚴勝抱著緣一,穿著古典的和服,紫色和赤色羽織交疊。

    他們身前立著兩個少年,身穿類似于學蘭的制服,看著鏡頭,一個有些高傲地微抬下頜,一個露出緊張又活潑的微笑。

    面容相似,幾乎一模一樣,長發(fā)都被柔軟整齊地束在腦后,露出整張干凈清秀的面龐。

    一看便知道是雙胞胎兄弟。

    看著這張照片,時透無一郎久久無言。

    只有按在上面的手指,隨著凝視,竟開始慢慢顫抖。

    許久,一滴滾燙的眼淚,順著臉頰,落在封好的照片上。

    哥哥、

    哥哥……

    哥哥。

    望著十二歲的時透有一郎。

    十四歲的時透無一郎落下嚎啕的眼淚。

    ——他終于,見到了活過那個夏天的兄長。

    為此,時透無一郎愿意付出自己生命中的一切。

    第73章 雙更合一21

    告別了眼眶通紅的時透無一郎, 繼國嚴勝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雖然為收到照片,看到了另一個哥哥還存活的無一郎感到高興。

    但是,這終究不是真正的“現(xiàn)實”。

    這只是另一個時空中發(fā)生的,宛如鏡花水月, 隔著玻璃, 想要觸碰卻無法觸碰的美夢。

    另一個時透無一郎, 得到了繼國嚴勝的幫助,于是留下了自己的兄長。

    但這個世界的無一郎……仍然永遠失去了他自己的哥哥。

    即使再相似、再有如出一轍的經(jīng)歷,那也不再是自己的那一個了。

    就像自己一樣。

    垂眸, 繼國嚴勝看著自己懷里的弟弟,幼小的鬼眼睛半闔,似乎又覺得困了,正軟綿綿一團,趴在嚴勝懷里不動彈。

    換做不認識他的人來看, 大概會覺得他很無害吧。某種意義上確實如此,緣一是神之子啊,擁有最純粹的心臟,對誰, 都始終抱著善意和寬容。

    就好像上天賜予人間的珍寶。

    天生的救世主。

    可是, 這珍貴的寶物,全世界唯一的救世主忘記了自己。

    明明繼國嚴勝如此努力, 忍受了這么多年的嫉妒和痛苦,才讓自己在神之子的心中占據(jù)牢牢的一席之地。

    但現(xiàn)在,卻全部失去了。

    一想到蝶屋被毀, 藥劑進展中斷, 繼國嚴勝便覺得咬牙切齒。他眼神陰沉,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對鬼舞辻無慘報復回去。

    無論做什么, 似乎都難解自己的心頭之恨……

    就在繼國嚴勝心中思緒紛飛時,一只手,忽然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襟。

    “兄長?”

    懷里孩子般的幼鬼抬起頭,似乎察覺到嚴勝的不虞,擔憂地晃了晃,“兄長,您還好嗎?”

    嚴勝回神,“當然。”他對緣一笑,是成年人特有的假意輕松,溫柔下全是疲憊的笑容。

    “我怎么會有事?”嚴勝摸了摸緣一的頭,他以前很少對緣一這樣溫柔,“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會有事。”

    繼國緣一沉默。

    換做以往,他看到哥哥這樣對自己,肯定非常高興,那張素來沒有情緒的臉,也一定會露出欣喜的色彩,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嚴勝,像看著自己的全世界。

    但現(xiàn)在,繼國緣一沒有這么做。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繼國嚴勝。

    ……這讓嚴勝心煩。

    “怎么了?”嚴勝輕聲詢問,并不想從緣一眼中看到這樣的目光。

    好像自己和其他人沒有區(qū)別的目光。

    “有哪里難受嗎?是不是血鬼術(shù)又暴動了?緣一,告訴哥哥。”

    繼國緣一望著他。

    搖搖頭。

    幼鬼重新伸出手,摟住嚴勝的脖頸,將自己靠在青年的胸膛上。就在繼國嚴勝松了一口氣,以為緣一恢復正常的時候:

    他聽見懷中鬼,很輕,很低,卻清晰可聞的聲音:

    “兄長大人,”鬼王用平靜的聲音問,“您恨我么?”

    “……”

    繼國嚴勝的腦內(nèi)一片空白。

    他注視著繼國緣一,擬態(tài)后只剩下一雙的赤金色眼瞳睜大,露出純粹的恍惚和茫然。這難得出現(xiàn)的情緒纖毫畢現(xiàn)地倒映在繼國緣一冷漠的瞳孔里,有那么一瞬間,倒影出現(xiàn)了慌亂和……恐懼。

    “什么?”繼國嚴勝勉強笑了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緣一,你在想什么?我怎么會……會討厭你?”

    連恨這個詞都說不出來。

    為什么?繼國嚴勝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或許——是因為失憶的幼鬼,一語就打碎了以往繼國兄弟之間,被默契回避的最惡性的事實:

    繼國嚴勝嫉妒,甚至憎恨著繼國緣一的事實。

    無論用多少時間彌補,多少陪伴、相處、相依為命來填補,繼國嚴勝心里最深處,那怨恨生生不息,一日都不能平靜。他可以信任繼國緣一,可以依賴繼國緣一,可以對繼國緣一示弱,也樂于見到緣一依靠自己——他甚至可以愛緣一。

    但他仍然恨他。

    就像繼國嚴勝憎恨曾經(jīng)年幼弱小的自己。

    可緣一為什么會知道?繼國嚴勝混亂:這件事,他明明掩藏得很好,以往沒失憶的緣一或許有所察覺,但這個年幼的、失憶的、整日癡纏著自己的幼小鬼王,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除非,他恢復了記憶——

    “您恨現(xiàn)在的我么?”他忽然聽見繼國緣一繼續(xù)說:“忘記了關(guān)于您的一切……失去了所有記憶的我。”

    “相比起從前那個繼國緣一,您恨我么?”

    繼國嚴勝怔然。

    ……他沒有想到繼國緣一說的原來是這個。

    有那么一瞬間,繼國嚴勝感到松了一口氣。但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來。望著緣一,他勉強地笑,“緣一,你在想什么,我怎么會這樣?”

    “可您很著急。”

    繼國緣一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平靜而冷靜地說:“從我見到您以來,第一次見到您這么急躁,昨夜您看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心臟、肺腑,身體內(nèi)的每一處,都在劇烈地收縮跳動。”

    “讓我恢復記憶,對您來說,就這么重要么?”

    “……比起之前的那個我,我是很糟糕的那一個么?糟糕到,您如此急切地,想要擺脫我嗎?”

    “……”

    “我……”

    繼國緣一抬起頭。

    他的視線不再冷漠,也褪去了平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不應該在神之子眼中露出的表情。

    這繼國嚴勝最熟悉的感情——

    “我嫉妒他,”一錘定音,繼國緣一說:“我嫉妒以前的自己。”

    “他得到了您的偏愛,讓您如此努力,只是為了讓我變回從前……您為什么這樣愛他?您會因為他而恨我么?”

    嫉妒。

    繼國嚴勝沉默。

    他驚訝而茫然地看著繼國緣一。

    他從未想到緣一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換做另一個人,譬如失憶的有一郎糾纏無一郎,或者風柱糾纏他弟弟,質(zhì)問對方是不是更喜歡以前的自己——繼國嚴勝是一定會笑的。

    他會在旁邊看熱鬧,嗤笑對方過火的占有欲,居然連自己都嫉妒,就因為以前的自己得到了更多兄弟的喜愛。

    但面對緣一說出這種話,繼國嚴勝笑不出來。

    正相反,他的心掙扎地扭曲在一起。

    別這樣看我。繼國嚴勝看著緣一。面對對方執(zhí)拗的視線。感到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一并顫抖,別這樣看我。

    別對我說這種話,好像在向我要求我的偏心,為什么你要嫉妒從前的自己,你是神之子,你不應該比在乎自己更在乎任何人,就算我用盡心機占據(jù)你,你也只應該給我留下一點在意……

    而不是為了我,去否定你自己。

    我不應該有這么重要。

    我只是你弱小而無能的兄長。即使得到了些微成就,也仍然對你望塵莫及。更何況,你被偷襲、被無慘的意志占據(jù)……這一切你所遭遇的痛苦和傷害,我什么都沒做到。

    我沒能救你,沒能保護你,沒能識破無慘的意圖,即使好運有破局的血鬼術(shù),也是依賴你,才真正實現(xiàn)了目的。

    你不應該對我這種人,抱有這樣的感情……緣一。

    “緣一。”

    繼國嚴勝喃喃說。他的聲音輕微而斷續(xù)地說出口,像是一縷隨時會消散的月下的夜風。

    “我不恨你。相反,我……”

    他像是告解一般,對著懷里愣住的繼國緣一,垂下自己的頭顱。

    “在知道你墮落成鬼,被無慘的意志殘害,而不得不失去記憶的時候。緣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我很高興。”

    “看著失去清醒,對這個世界一概不知,只能依靠我的你,我感到一種……罪惡的欣喜。”

    欣喜你終于走下神壇。

    欣喜你忘記了一切,忘卻了我和你的記憶,這些記憶當然珍貴,是我攬住你最好的韁繩,可記憶里的我是這樣的弱小而無能……這樣和你有著甚遠的差距。

    明明我最初是因為你的力量,才升起了利用你的想法。要把你當成我手里的刀劍,為我實現(xiàn)一切。

    可當你脆弱的時候……當你失控、暴走,不再清醒,也不再被眾人所當作神明的時候。

    ——我卻開始愛你。

    除卻你的那些力量……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在乎你。在乎你的一切,你的感情,思緒,記憶,想法。你那些和我相關(guān)又不相關(guān)的一切。

    “緣一,”繼國嚴勝垂首。他將自己的額頭,貼在懷里幼鬼的額頭上。兩雙相似的赤金瞳孔,此刻正相對著靠近。

    “我愛你,”他說:“即使你失去了力量,失去了記憶,不再聽從我、順從我,把我當作全世界。”

    “我也會像愛著神明般愛你。”-

    那日繼國兄弟在無人的會議室里呆了很久。

    據(jù)偷偷旁觀的隱成員所說,出來的時候,嚴勝大人抱著緣一大人,雙方的額頭都有點微紅,而緣一大人的手緊緊摟著嚴勝大人的脖頸,走出隱的視線的時候,都不肯放手。

    幾日后,聽聞這樁逸聞的產(chǎn)物敷耀哉,微微一笑。

    他提筆,手中正在寫信,開頭寫上了“鱗瀧左近次”的名字。

    這是他為下一次繼國兄弟的時空旅途所做的準備。

    蝶屋被毀,為了安全起見,繼國兄弟多留一周看守蝶屋,隨后再出發(fā),前往下一個時空。

    在時透無一郎之后,誰會成為下一個實現(xiàn)美夢的幸運兒,也是最近的焦點。

    最后由鬼殺隊主公一錘定音,決定好人選后,產(chǎn)物敷耀哉便開始為繼國兄弟的旅途籌謀。

    他們能做的支持,也就只有這些了。

    想到繼國嚴勝下一次旅途,將要做出的一些新改變,產(chǎn)物敷耀哉就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笑了笑。

    在產(chǎn)物敷耀哉面前,一個長相俊秀,神色冷淡的男子,正坐著,微垂著頭,黑發(fā)束在腦后。

    “主公大人,”男子低聲說:“……感謝您。”

    產(chǎn)物敷耀哉微笑著搖頭,“無需謝我,你的需求的確急切,排在第二順位也沒什么不好,去感謝嚴勝閣下吧。”

    “——義勇。”

    富岡義勇抬起頭。

    他神色間有細微的變化,有些許是感激,也有一些激動。伸出手,富岡義勇鄭重地接過了那封信,但他猶豫了一下,并未在里面加上什么。

    “你自己不寫一點東西嗎?”產(chǎn)物敷耀哉問。

    富岡義勇?lián)u頭。

    “我還沒有資格,”他低聲說:“從嚴勝閣下問我是否有過被托付的東西,而炭治郎也問我的本心到底何在那時起……我就明白,我不再有同他、同老師說話的資格。”

    “能夠這樣,得到一次拯救他的機會……以及是我的幸運。我的行為對他已經(jīng)很冒昧,我想,我沒有臉面再說些什么。”

    聽到富岡義勇如此說,產(chǎn)物敷耀哉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

    他看著青年離開的背影,心里想起很多年前,前任水柱給自己寫的信。那時產(chǎn)物敷耀哉第一次知曉富岡義勇這個名字:

    “義勇這孩子,年幼失去家人,個性有一些軟弱,但幸好有另一個孩子幫助他,讓他有了自信。”

    “我很看好他們的未來。”

    “主公大人,我很抱歉我無法再親身為您和鬼殺隊出力,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我能夠替代孩子們,永遠為鬼殺隊付出一切。”

    “但我已經(jīng)無能為力,只有將一切托付給我的學生……如果您見到我的學生們,請?zhí)嫖叶喽鄮椭麄円恍┌伞!?br />
    “鱗瀧左近次留”

    我會幫助你的學生們的。產(chǎn)物敷耀哉想。無論是哪一個、哪個時空中。

    他們是你的弟子,我的孩子們。

    既然富岡義勇不愿意寫,那就由自己代勞。在那封義勇沒有打開的信里,在最后的地方,產(chǎn)物敷耀哉寫了一段話。

    他相信鱗瀧左近次會看到的-

    狹霧山上。

    帶著兇惡天狗面具的男人,坐在木屋內(nèi),看著手里的兩封信沉默。

    他慢慢翻閱,目光落到最后,凝視許久。

    半晌,男人才抬起頭。

    “……你們就是另一個時空中,來到這里殺死鬼舞辻無慘的客人?”

    鱗瀧左近次收好手中的信,依靠臉上的面具,才勉強遮掩住心中情緒的翻涌。

    兩封信中,一封,是來自上任沒有多久的年輕主公的信。

    而另一封,這是來自于另一個時空,據(jù)說已經(jīng)二十余歲的主公大人的信。

    這些信,都是為了介紹面前的兩位來客,讓鱗瀧左近次接受他們,讓他們居住在狹霧山而來的。

    對于主公大人的信任,鱗瀧左近次自然是沒有一點動搖,也毫不懷疑信件的真實性。

    唯獨一點……

    “身為培育人,我知曉不能從外在判斷一個人的強弱,但恕我直言,我無法理解這樣的任務,要如何由兩個孩子來完成。”

    “更別提……你們還想要成為我的學生。”

    “我能否得到一些解釋?繼國嚴勝閣下,繼國緣一閣下。”

    坐在鱗瀧左近次對面,兩個相貌如出一轍,僅能憑借臉上斑紋,和束起長發(fā),而勉強判斷身份的兩位。

    正以世家才會有的端正姿態(tài),平靜地坐在前任水柱面前。

    聽著鱗瀧左近次的話,為首的那個穿著紫色羽織,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礙于信件的篇幅,以及一些安全上的問題,有一些關(guān)鍵信息沒法寫全,只能由我為你親自講解。”

    “我和緣一并非孩子,這樣的姿態(tài),僅僅是通過擬態(tài)形成……”

    面對鱗瀧左近次聽見“擬態(tài)”而瞬間定住的身體,繼國嚴勝的聲音含上笑意:

    “要殺死無慘的,并非兩個人類小孩,而是兩名惡鬼。”

    “這樣的回答,能夠讓你滿意,并且收下我們么?……前任水柱,鱗瀧左近次先生?”

    望著面前,兩個年歲大約六七歲左右,五官清秀,面容稚嫩的孩子。

    鱗瀧左近次陷入半晌的沉默。然而最后,他點了頭。

    “我很榮幸能成為二位的掛名老師,”鱗瀧左近次語氣嚴肅,“為殺死無慘……保護我的學生。”

    “我愿意付出一切。”-

    繼國嚴勝很滿意聽見這個回答。

    并不感到意外。

    產(chǎn)物敷耀哉做事一向嚴謹,在嚴勝還沒想好之前,就提前準備好了一切。

    他提前寫好了信,確保另一個時空中,繼國嚴勝可以通過這封信,得到這個時空產(chǎn)物敷耀哉的幫助。

    在鬼殺隊主公的介紹下,他和繼國緣一來到狹霧山,并準備成為鱗瀧左近次的掛名弟子。

    這一切,都是為了實現(xiàn)水柱富岡義勇的心愿。

    這是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在第一天的時候,繼國嚴勝首先帶著弟弟,找到了鳴女,立刻斬毀了無限城,同時盡可能地殺死了鬼。

    主要是想讓無慘在他們幫助富岡義勇的期間安靜點。

    隨后他們就去拜訪了鬼殺隊,當時他們出現(xiàn)在產(chǎn)物敷駐地時,掀起了極大的轟動,這宛如回自己后院、毫不費力破開駐地防御的能力——

    居然是由兩個小孩做到的。

    這讓整個鬼殺隊如臨大敵。

    是的,在他們面前,繼國兄弟看上去是兩個孩子。

    這自然是擬態(tài)的緣故。

    繼國緣一是因為偶爾需要住進箱子,且容易入睡的緣故,保持了孩子的姿態(tài)。

    而繼國嚴勝也跟著回到六七歲幼鬼的狀態(tài),那就完全是繼國緣一的要求了。

    那日,在會議室中,兄弟倆對彼此吐露了心聲之后。

    在聽到繼國嚴勝明確的回答,繼國緣一縮在嚴勝的懷里,久久不說話。

    一說話就讓空氣沉默。

    “……那我也還是嫉妒他,”新任鬼王在兄長懷里悶聲說:“他有和您的記憶……記得和您在一起的一切時光,即使我能通過藥劑想起來,可那也不是我經(jīng)歷過的。”

    “您能讓我自己想起來嗎?”

    繼國緣一從嚴勝胸口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讓繼國嚴勝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您能回到我第一次見您的樣子,陪著緣一一起長大嗎?”

    “……”

    繼國嚴勝沉默。

    他萬萬沒想到繼國緣一居然會提出這種要求。

    怎么說呢……失憶之后,他的弟弟到底為什么膽子會大這么多啊?!

    換做以前,繼國緣一哪里敢說這種話,什么“嫉妒”、“恨”、“陪我”,神之子從來就不是如此不知廉恥之人。

    記憶沒有了,連羞恥心都沒有了嗎!

    可是剛剛說出“愛你”這種話的繼國嚴勝,卻沒辦法拒絕。

    他看著弟弟的眼睛,沉默,始終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最后居然聽見自己破罐破摔的聲音:“我知道了。”

    “我陪你一起擬態(tài),讓你想起來。”

    敗于神之子的請求的濕漉漉的眼神,繼國嚴勝答應了。

    這也是他出現(xiàn)在這個時空中,表現(xiàn)出七歲小孩姿態(tài)的原因。

    雖然對于任務肯定有不方便的地方,也不能再背緣一……

    但是看著繼國緣一亮晶晶的眼睛,繼國嚴勝還是保持住了。

    這也是讓鬼殺隊上下震驚的主要原因:

    防守最森嚴、從不為外人知曉的產(chǎn)物敷宅邸,居然被兩個人入侵了?!

    而且還是小孩!

    兵荒馬亂之中,繼國嚴勝直接闖到了產(chǎn)物敷耀哉所在的地方,在神色凝重、目中已有赴死之意,只是在思考“如何死得更有價值”的產(chǎn)物敷耀哉面前。

    甩下了一封信。

    “這是你寫的,”繼國嚴勝開門見山,“你看看吧,看完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

    產(chǎn)物敷耀哉:“?”

    我怎么不記得……我還給自己寫過信。

    他沉吟片刻,伸手拆開了信,沒有擔心有詐的意思:畢竟面前人實力如此強悍,防備也沒有意義。

    然后展開信,產(chǎn)物敷耀哉定住。

    一點點,眼睛亮起。

    他認識自己的筆跡。

    知道信中只有自己才認得出的謎語:

    這一封信——是真的。

    這兩個人、不,應當是這兩只鬼,居然是另一個時空,前來此處,幫助他們斬殺無慘的客人!

    不過,作為交換,產(chǎn)物敷耀哉必須幫助他們留在狹霧山。

    富岡義勇么……產(chǎn)物敷耀哉沉思,想起鱗瀧左近次確實告訴過自己這個名字。

    沒想到會是未來的水柱,看鱗瀧左近次的語氣,還以為會是那個叫做錆兔的孩子。

    無論如何,這只是小事一樁,產(chǎn)物敷耀哉當即修書一封,并派人將繼國兄弟送到狹霧山。

    “祝君武運昌隆。”

    產(chǎn)物敷耀哉笑著送走他們。

    他并不對此感到一點懷疑,一方面,信中給出了足夠的證據(jù),而繼國兄弟的姓名已經(jīng)可以說明很多東西。

    另一方面,他從不是一個不會知人善用的人。只要相信,就不會再懷疑。

    這是他作為鬼殺隊主公生存的道理。

    而且,產(chǎn)物敷耀哉瞇起眼睛:抓住機會,也是他堅信的生存之理。

    這兩位異世界的來客,會給鬼殺隊千年宿命的僵局,帶來新的轉(zhuǎn)機。

    產(chǎn)物敷的直覺這么告訴他,才會如此不惜代價,沒有任何拖延,就將繼國兄弟送去前任水柱都身邊。

    只是狹霧山上,鱗瀧左近次受到的驚嚇就比較大了。

    天狗面具的男人對著繼國兄弟說出承諾,并得到了繼國兄弟“絕不會傷害人類”的保證后,便松了口氣。

    開始詢問起兄弟倆的一些作息和劍術(shù)問題,在聽到日之呼吸的時候,鱗瀧左近次周身氣勢明顯變化。

    對于鬼殺隊學習基礎(chǔ)呼吸的劍士,聽到日之呼吸,總是這樣的反應。

    但還未來得及深入詢問,一道敲門聲,在屋內(nèi)響起。

    “鱗瀧老師,您在嗎?”

    沉穩(wěn)明朗,獨屬于少年的聲音,帶著慣常于照顧人的語氣,在門外響起。

    繼國嚴勝扭頭回去。

    通透的世界上,隔著門,透過時空的距離,他看到了富岡義勇想要實現(xiàn)的愿望。

    第74章 雙更合一22

    站在門外, 錆兔安靜地等待著鱗瀧左近次的回應。

    雖然身為鱗瀧左近次從小養(yǎng)大的孤兒,但錆兔卻格外有禮,就算是這么親密的關(guān)系,沒有老師的允許, 他還是會在門外等候。

    這也是他受人親近、被人信任的一個側(cè)面的反應。

    不過, 等著等著, 錆兔的眉心微微皺起:

    按照通常的情況,老師如果在屋內(nèi),一般會馬上給自己開門, 就算有什么急事,也會告知自己一聲。

    像今天這樣,半晌都沒有動靜,是很少見的情況。

    又等了半分鐘,錆兔徹底皺起眉, 上前一步,再次抬手欲敲,“老師,您在嗎——”

    面前的門被打開。

    錆兔卻撞上一片空氣。

    他茫然地看著屋內(nèi), 看見自己的老師正坐在里面榻上, 戴著天狗面具,仍然是平常那樣嚴肅而不茍言笑的樣子。

    但是, 老師在那里的話。

    ……那是誰給自己開的門?

    錆兔的頭慢慢下移。

    垂下的視線,對上一雙好奇又興味的眼睛。

    那眼睛是赤金色的,眼型優(yōu)美, 長大之后應當會變得狹長, 可現(xiàn)在迫于年幼,再怎么擺出這種成熟的神色, 也顯得圓滾滾的,頗有一種稚嫩柔軟的可愛。

    此時這雙又圓又軟的眼睛就看著自己,上下打量:

    “錆兔?”

    “……”

    看著面前這小小一團小孩,毫不猶豫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且語氣中毫無半點尊敬可言,自幼就擔任前任水柱、現(xiàn)任培育師鱗瀧左近次學生的領(lǐng)頭羊,走到哪都被默認為“大哥”的錆兔沉默了。

    ……哪來的這么囂張的小孩?

    “咳。”

    身后,鱗瀧左近次咳了一聲,不是那種身體不好的咳嗽,是那種“有點尷尬,轉(zhuǎn)移一下注意”的咳法。

    “這是繼國嚴勝,”鱗瀧左近次指了指囂張小孩,又指了指他身后,“繼國緣一。”

    錆兔才注意到這囂張小孩之后還跟著一個孩子,似乎是有些怯生生的,躲在繼國嚴勝身后,悄悄打量錆兔的樣子。

    一張臉,和繼國嚴勝長得一模一樣。姓氏一致,是兄弟?

    看了看嚴勝和緣一,錆兔心下有了猜測,他聽著鱗瀧左近次繼續(xù)說:“錆兔,從今日開始,他們就是我的……”

    卡殼了。

    被學生們一致認為“絲毫不留情面”、“雖然很溫柔但果然還是太嚴肅了”的鱗瀧左近次,第一次在錆兔面前,說話卡在了半截。

    在介紹這兩個孩子上,前任水柱居然硬生生卡住了。

    想不出要怎么介紹。

    為什么?

    錆兔更疑惑了,他低頭,對上繼國嚴勝揚起來的笑容:

    “是鱗瀧先生的學生哦,”小孩笑瞇瞇的,“和你一樣。”

    錆兔沉吟片刻,點點頭,“我知道了,鱗瀧老師,既然是您的新學生,那還是按照傳統(tǒng)嗎?”

    傳統(tǒng)?

    繼國嚴勝愣了一下,扭頭看鱗瀧:這位培育師可沒告訴過自己還有什么傳統(tǒng),按照炭治郎之前告訴他的,鱗瀧就只是單純收留了他,給他做訓練而已。

    怎么錆兔和義勇這個時期,還有什么異于炭治郎的傳統(tǒng)嗎?

    只見鱗瀧再次沉默下去,欲言又止,在錆兔看不見的面具背后,鱗瀧的臉色有些微的扭曲,但最后,他在繼國嚴勝定定的注視下,默默點了點頭。

    “就按照傳統(tǒng)來,”鱗瀧左近次嘆了口氣,“錆兔,把孩子們都叫過來。”-

    倒也不是什么很正經(jīng)的事。

    鱗瀧左近次,身為前任水柱退休而成為的培育師,一致被鬼嘲諷“長得這么溫柔殺什么鬼”的年長男人,不知道為什么,經(jīng)常會觸發(fā)“撿到天賦異稟的小孩”的突發(fā)事件。

    比如錆兔。比如真菰。再比如因為自己的獵人朋友來到這里的富岡義勇。

    不知不覺,家里的小孩數(shù)量一只手已經(jīng)數(shù)不過來了。

    雖然是成年人,但鱗瀧左近次這輩子都沒結(jié)過婚,更沒有過小孩,照顧一兩個少年,對他來說還算輕松,可對于那種孤兒時期就來到他身邊、年幼的孩子們,鱗瀧確實有些頭大。

    今日錆兔看到繼國兄弟,雖然有點困惑,但很快反應過來,就是因為鱗瀧之前也收留過如此年幼的孩子。

    ……完全不會養(yǎng)啊。

    在焦頭爛額一段時間之后,長大的錆兔和真菰,開始幫助鱗瀧左近次照顧更年幼的孩子們,讓鱗瀧終于能夠脫身,去給孩子們想訓練的方法,專心指導他們學習劍術(shù)。

    也因此,出現(xiàn)了全新的傳統(tǒng):

    “新來到的學生們,要選擇一位同性的師長,來作為自己的指導對象,彼此同吃同住,一起練劍,由師長監(jiān)督新學生的訓練情況。”

    像是后來才到的富岡義勇,就是選擇了錆兔,和錆兔一起訓練到掌握呼吸法,才算是半獨立出去。

    事實上大部分孩子選擇的都是錆兔,一方面是因為錆兔年齡屬于最大的幾個,實力更是數(shù)一數(shù)二,為人又可靠爽朗,讓人自然有一種大哥的感覺。

    這一次,前任水柱的學生們也覺得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他們聽說有新的小孩來,紛紛都很激動,畢竟在這孤獨的狹霧山上,除了陷阱和陷阱,就只有他們和鱗瀧左近次相依為命。

    每新來一個孩子,就是多了一個家人。

    跟隨著錆兔和真菰,半大的少年和幾個十歲左右的小孩,暫停了訓練,來到木屋之前。

    “向你們介紹一下,我是錆兔,鱗瀧老師最年長的弟子,這是和我同歲的富岡義勇。”

    檀發(fā)的少年,站在所有孩子們的最前面,身穿龜甲紋羽織,面上雖有一道嘴角的疤痕,卻不損害他面容的俊秀,看得出來以后必定能長成奪人關(guān)注的長相。

    而站在他身旁偏后,依靠錆兔遮擋自己的,是一個比錆兔稍微矮一些的少年,黑發(fā)的發(fā)蓬起,被束在腦后,清澈的藍色眼睛怯生生的,正打量著繼國兄弟,聽到錆兔提起自己的名字,也只是默默點了頭。

    他對上繼國嚴勝的視線,沒堅持兩秒,就轉(zhuǎn)了過去,并不和嚴勝對視。

    繼國嚴勝:“……”

    這是……那個水柱?

    繼國嚴勝心里五味陳雜:你們鬼殺隊的柱……都有小時候和長大完全不一樣的傳統(tǒng)?

    鬼殺隊給你們到底帶來了什么,變異嗎?

    前一個時空,把時透兄弟托付給了鬼殺隊,繼國嚴勝忽然開始會懷疑這個決策是否靠譜。

    看著富岡義勇那雙安靜又有些緊張的眼睛,和記憶中的那個冷漠平靜到讓人容易產(chǎn)生誤解的男人對比,繼國嚴勝不由得沉默。

    鬼舞辻無慘和他那幫手下所做的惡,正是在這些鬼殺隊員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旁邊,又有一個長相可愛的少女說話:“我是真菰,訓練時有問題都可以找我。”

    她一身梅花圖案的短和服,說話的節(jié)奏獨特,輕飄飄的,莫名讓嚴勝想起香奈乎。

    跟著錆兔和真菰,其他幾個學生也做了自我介紹。

    “繼國嚴勝,這是我的弟弟緣一。”繼國嚴勝也干脆地回答了。

    “……”

    幾個學生面面相覷。就這?

    這么……簡短?

    雖然被鱗瀧左近次收留的孩子,不是命運多舛的孤兒,就是與鬼有大仇的可憐人,但是繼國兄弟看起來就不像是那種苦大仇深、有心理疾病的孩子。

    相反,繼國嚴勝臉上那自然的矜貴,以及話語間頗為說一不二的氣勢,讓人都懷疑這是不是哪個落敗貴族的遺嗣。

    面對以后要長期相處的師兄師姐們,這也太……隨意了吧?!

    不好惹,有幾個敏銳的人一下子就判斷出來,不過他們都是鱗瀧親自培養(yǎng)的孩子們,大多心地善良,也只是在心里想要多照顧繼國兄弟。

    畢竟,雖然繼國嚴勝看起來很囂張,但他背后那個叫緣一的孩子,倒是一副安靜緊張的樣子。

    抓著哥哥的衣擺,不怎么抬頭:這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到陌生地方應該有的反應吧?!

    明明看上去才五六歲而已……

    要知道,他們這些鱗瀧先生的學生,最小的也差不多十歲了啊。

    錆兔不以為意,他是第一個見到繼國嚴勝的,看出來這小孩完全不緊張,只是點點頭,給繼國兄弟講解傳統(tǒng),“你們需要從我們里面選一位師兄,作為你們的指導者,幫助你們渡過前期的不適應,還有學習基本的體能和呼吸法。”

    他不愧炭治郎之前和嚴勝提過的,“看起來嚴苛但實際上特別溫柔”的大哥形象,細細地和繼國兄弟介紹了每一個男生,完全把主動權(quán)給了他們,并不因為自己是最年長且最讓人信任的那個,貿(mào)然替繼國兄弟做決定。

    不過,就算是錆兔自己,也覺得繼國嚴勝會選著他。

    而且所有孩子們都是這么想的:

    當然是錆兔,他們想,這里難道還有比錆兔更溫柔、更可靠、更強大、更會指導人的師兄嗎——

    “我知道了,”繼國嚴勝說,手一抬,指向錆兔的方向,讓所有人都暗自點點頭,“我選……”

    “富岡義勇。”

    “……”

    “?”

    所有人都沉默了。

    錆兔沉默了。真菰沉默了。其他孩子們沉默了。

    只有在錆兔背后,一直表示出一種事不關(guān)己,只默默圍觀這一切,眼神還隱約有些放空的的富岡義勇,在看到繼國嚴勝指著自己的時候,張開了嘴:

    “啊?”

    ……啊?

    “嚴勝……我可以這么叫你嗎?”錆兔看到繼國嚴勝點點頭,勉強笑著說下去,“雖然這里所有人都很好,但義勇來到這里的時間也不算很長,剛剛超過一年,或許……”

    “他學會呼吸法了嗎?”

    “……”錆兔:“這是當然,義勇天賦很好,水之呼吸掌握得很快,但——”

    “那不就行了,”繼國嚴勝隨意說:“能教這個就可以了吧。”

    “。”

    空氣寂靜了。

    錆兔看向了鱗瀧左近次,在心里向老師求助:鱗瀧老師,您剛帶回來的小孩真的好難辦啊!

    但鱗瀧左近次卻難得的絲毫沒有接收錆兔求助的意思,居然點了頭,“既然如此,義勇便擔任他們的指導者,輔助我?guī)退麄儗W會……學習呼吸法。”

    說這話的時候,鱗瀧左近次語氣有點艱難。

    ……說不好是誰教誰。

    在場唯一一個不覺得驚訝,并且隱約猜測出來繼國嚴勝為什么這么選擇的鱗瀧左近次,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看著一臉茫然、驚訝得快要褪色的富岡義勇,以及旁邊皺著眉,低聲安慰義勇“我會幫你”的錆兔。

    面具后的眉眼,不由得柔和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鱗瀧左近次,如果順利的話,命運真的能眷顧他的學生的話。

    他希望這樣的情景,一輩子都可以維系。而這一切,就要拜托剛剛到來的兩位特殊的客人了-

    選擇好指導者之后,孩子們便散了,他們今天也有很多訓練要完成,任務繁重,沒空一直圍觀。

    反正晚上還有機會,吃飯的時候,是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的。

    只有富岡義勇,默默地收起劍,帶著新鮮出爐的兩位“指導對象”,走到他們居住的木屋。

    到現(xiàn)在,人都走光了,富岡義勇還是無法理解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

    ……為什么啊?

    為什么沒有選擇溫柔可靠的錆兔,而是選了自己啊?

    十三歲,失去所有家人,跌跌撞撞被獵戶撿到,送到鱗瀧左近次這里學習殺鬼的劍術(shù)的富岡義勇,面臨了人生中少見的難題。

    當初他自己來的時候,可是沒有半點猶豫,在所有人之間,直接選擇了對自己露出開朗神色的錆兔。

    ——因為他很溫暖。

    像富岡義勇這樣命運坎坷,失去了所有愛的人的孩子,對于這樣太陽一樣散發(fā)著溫度的同齡人,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

    他幾乎像是淪陷一樣喜歡上了錆兔,跟在錆兔身后訓練,學習呼吸法,日復一日和錆兔對戰(zhàn),并且理所當然地失敗……

    雖然慢慢的追上了錆兔的腳步,戰(zhàn)斗時也有不少次找到勝機,但富岡義勇仍然認為,錆兔是比自己更可靠、更好的男子漢。

    他這樣的人……怎么能夠照顧別的孩子呢?

    替繼國兄弟找到了居住的地方:在自己和錆兔的隔壁房間,富岡義勇沉默地等在門外,看著兩個小孩打掃了一下房間,清理被褥,那個叫繼國嚴勝的還饒有興致地參觀了一下整個木屋——

    “如果后悔了,”富岡義勇突兀開口,“如果想換指導者,現(xiàn)在還來得及。”

    “跟我去找鱗瀧老師,我會替你們開口。”

    繼國嚴勝參觀的步伐停住了。

    他扭頭,看著富岡義勇,而他那個雙胞胎弟弟也跟在他身后。

    富岡義勇下意識地避開繼國嚴勝的視線:在他失去姐姐、不被所有人信任之后,富岡義勇就很少會直視別人的視線了。

    這讓他覺得恐懼。

    這種不被任何人喜愛、不被任何人信任的恐慌感。他害怕從別人眼睛里,看到那些曾說他是“瘋子”、“腦子出了問題”,把他強行送去找醫(yī)生的那些人眼中的不理解和厭棄。

    雖然遇到了錆兔,這種癥狀好轉(zhuǎn)很多,但在繼國嚴勝這銳利得根本不像小孩的視線中,富岡義勇還是下意識選擇了逃避。

    “為什么要換?”

    移開視線之后,富岡義勇聽見身前傳來這樣的聲音。平靜,冷淡,帶有一種冰冷的不解。繼國嚴勝問他,“為什么會后悔?”

    “……”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富岡義勇困惑,他努力讓自己和繼國嚴勝對視,想說服他,“錆兔要比我更好,他更適合你們。”

    “為什么他便比你更好,你如何知道?”繼國嚴勝抱起自己的手。

    說到這種地步,富岡義勇開始皺眉了,他不理解繼國嚴勝為什么要睜著眼睛說瞎話,“這是自然的,錆兔比我更體貼溫和,我并不是會照顧你們的人……”

    “為什么要你來照顧我?”繼國嚴勝說:“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

    富岡義勇:“……”

    富岡義勇:“?”

    啊?

    看著面前這個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富岡義勇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當機了。

    這小孩……在說什么?

    在富岡義勇好像被雷劈了一樣震驚的表情中,繼國嚴勝毫不在意,用鎮(zhèn)定的、好像本該如此的語氣,震碎了富岡義勇的世界觀:

    “不用再提這件事了,我想跟著你,那便跟著你,對你來說也不是什么虧本的買賣。”

    “更何況,你知道我弟弟跟著你,你能有多大的好處么?”

    繼國嚴勝理所當然地說。

    “……”

    富岡義勇沉默了。

    錆兔,他在心里默默說,原來,你之前說我并不招人討厭,這句話,居然是事實啊。

    真正招人討厭的人……完全就在自己面前啊!!!

    第75章 雙更合一23

    看著富岡義勇離開的背影, 繼國嚴勝忍不住心里發(fā)笑。

    并真的笑了出來。

    一想到少年臉上被震碎的表情,繼國嚴勝又想想臨行前,對著自己一臉凝重,隱約帶著悲哀的水柱富岡義勇, 他就覺得自己這個選擇還是挺正確的。

    選擇富岡義勇作為自己和緣一的指導者, 繼國嚴勝自然是有原因的。

    正如鱗瀧左近次所想, 他和緣一這次前來,活捉無慘自然是最主要的目的,但富岡義勇本人, 也是他們需要實現(xiàn)的目標。

    這一點,繼國嚴勝并沒有告訴水柱。

    在水柱對著自己,許下“請幫我救救他”的心愿時,繼國嚴勝什么都沒說,只微微頷首, 應允下來。

    但他并沒有說:自己只會干這一件事。

    事實上,在富岡義勇離開后不久,又有人找上門來。

    來的是灶門炭治郎。

    而且還帶著鱗瀧左近次的手信。

    這位在藤襲山上失去了足足十三個學生,一度對自己絕望, 最后因為炭治郎而重拾希望, 擔任起守護禰豆子重任的前任水柱,在聽聞繼國嚴勝需要采集血樣, 而會前往不同時空的事情之后。

    專門修書一封,希望炭治郎幫他轉(zhuǎn)告。

    如果可以的話,請幫幫義勇這個孩子吧。

    不是其他人, 僅僅是富岡義勇。

    作為炭治郎之前, 十余年間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學生,對于富岡義勇, 鱗瀧左近次的感情深厚,非尋常可以概括。

    一方面,他心疼富岡義勇孤身一人的寂寞,為他坎坷的命運以及執(zhí)拗的個性,也早早看穿了富岡義勇習慣于自輕自賤的個性,并在錆兔死后,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僅剩的學生變得冷漠、遲鈍,而無力再保護他。

    另一方面,身為富岡義勇的老師,鱗瀧左近次原本是最有資格勸誡義勇,讓他找尋自己的初心的人。但自身不善言辭的性格,以及始終橫亙于兩人之間的錆兔的死亡,也讓鱗瀧左近次找不到說出口的機會。

    直到灶門炭治郎出現(xiàn),這位與歷任水柱的笨嘴拙舌都不同,雖然偶爾也會發(fā)出“這孩子在說什么”的發(fā)言,但溫暖善良的個性,讓富岡義勇的各類癥狀有所好轉(zhuǎn)。

    鱗瀧左近次感到非常高興。

    因此,在這次難得的跨時空的機會中,鱗瀧左近次特地寫信,請求嚴勝多照顧另一個時空的義勇。

    也是在灶門炭治郎的講述下,繼國嚴勝才第一次真正地開始了解這位,在隊內(nèi)總是顯得格格不入,冷漠無情的水柱。

    “富岡先生的經(jīng)歷很特殊,”炭治郎坐在嚴勝對面,告訴他關(guān)于富岡義勇的人生:

    “我之前同您提起過的錆兔哥,和義勇先生是很好的朋友,然而,在入隊選拔的時候,為了保護其他所有學生,錆兔哥自己殺死了藤襲山上的鬼,并在最后,因為力竭而被一只對鱗瀧先生有恨的鬼殺死。”

    “從那以后,義勇先生一直很愧疚。”

    “他覺得是自己奪走了錆兔哥活下去的機會,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錆兔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

    “包括后來,在柱會議上義勇先生表現(xiàn)出來的冷漠的態(tài)度,并不是覺得其他柱不如自己,恰恰相反,是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成為柱,取代了錆兔的位置,不知廉恥地背負著這個名號,并因為自覺配不上,而日復一日地訓練,沒有一日停歇。”

    “我知道您和義勇先生并不熟悉,但如果可以,我也想請求您,請嚴勝大人幫助義勇先生吧。”

    在安靜的和室里,灶門炭治郎對繼國嚴勝低下了頭,認真地做出了托付。

    而繼國嚴勝回應了他。

    “柱訓練的時候,我首先去找的,便是富岡義勇。”

    繼國嚴勝說:“他讓我見識到水之呼吸,我自認自己在這一項呼吸法上的領(lǐng)悟不如他,既然我愿意承認他作為水柱的能力,便一定會幫他。”

    當初,受產(chǎn)物敷耀哉的請求,繼國嚴勝陪著炭治郎,一個個柱找上門去,提高鬼殺隊的最頂尖戰(zhàn)力。

    第一個去解決的,就是富岡義勇。

    因為產(chǎn)物敷耀哉對富岡義勇的描述:實力強悍,可心卻被困住。

    這一點,讓繼國嚴勝感到有趣。

    并在多次的訓練中,察覺到富岡義勇的心情。

    那一種強烈的自輕、自賤、不配得感,并理所應當?shù)卣J為自己不適配的心情。

    繼國嚴勝能夠?qū)Υ烁械焦缠Q。

    他想起水柱在自己面前,低聲訴說過去的經(jīng)歷時的表情。

    “我的姐姐為了保護我而死,最好的朋友錆兔亦如是。”

    “就連炭治郎的家人,如果我能早去半日,提前遇到無慘……或許他們就不會白白慘死。”

    “得到水柱的名號,我很感激,卻從內(nèi)心深處……我想錆兔會做得比我更好。”

    “所以,請您拯救他吧。”

    對繼國嚴勝提出自己的心愿,富岡義勇用的是這樣的描述。他不值得,他不夠強大,他不足夠好。即使炭治郎曾經(jīng)那樣勸過他,繼國嚴勝也曾質(zhì)問他,富岡義勇也無法徹底放下。

    因為在他十三歲那年,的的確確有一個叫做錆兔的人,在富岡義勇毫無知覺的昏迷中,慘烈地死去。

    因此繼國嚴勝答應了他的請求。

    但并不是為了那個不認識的錆兔。

    而是為了富岡義勇。

    為了那個年僅十三歲,惶恐茫然地登上藤襲山,在第一次戰(zhàn)斗中就昏迷,而后失去了自己最珍貴的友人,并從此再也得不到希望的年幼的孩子。

    不過,這都是理性上的理由。

    要說感性上的理由……

    想起剛剛那個小富岡義勇,一臉“我怎么比得上錆兔”、“錆兔肯定做得比我好”,那種理所當然的表情。

    繼國嚴勝拳頭就硬了。

    又想起富岡義勇曾經(jīng)一臉平靜,默認自己在鬼殺隊中并不受歡迎,不值得獲得幫助的表情。

    繼國嚴勝就想露出惡鬼的微笑。

    ——如果當初揍了那么多次,還不能把孤寂痛苦多年的水柱的那種自卑幻想完全終結(jié)的話。

    那這次,從小孩抓起,大概就能夠真正結(jié)束了吧?

    因此,繼國嚴勝選擇了最不可能的富岡義勇,作為了指導者。

    驚呆了所有人。

    這種震驚持續(xù)蔓延,當富岡義勇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錆兔正擔憂地看著他。

    學生多,鱗瀧左近次建了好幾間比鄰的木屋,每間住兩三個人,讓他們自己選。

    這間就是錆兔和義勇住的。

    當義勇滿臉沉重地回來,錆兔迎上去問:“怎么了,他們收拾好了嗎,要不要我去幫忙?”

    富岡義勇?lián)u頭:“收拾好了。”

    “那你看起來怎么這么擔心?”

    “……”富岡義勇沉默。

    然后抬頭看著錆兔。

    “你覺得,五歲的小孩,能給我們帶來什么好處?”

    錆兔:“……啊?”

    檀發(fā)少年失笑,“那兩個孩子這么跟你說?”

    義勇點頭。

    “沒想到啊……”錆兔顯然想歪了,“我看著嚴勝個性很強烈的樣子,還以為他不知道這些,原來也會因為初來乍到,想著要付出什么才能留下,不過,我們并不是那種地方,也不需要他們什么好處。”

    自幼孤兒出身,在遇到鱗瀧左近次之前見識過不少人間百態(tài)的錆兔,想歪到“繼國嚴勝是跟富岡義勇提好處,以獲得幫助”這一點,理解了富岡義勇的話。

    很顯然,完全的誤解了。

    但對這種人情交往完全不了解的富岡義勇,只是點點頭,一臉認真誠懇地看著錆兔,“原來是這個意思,我完全沒想到。”

    “義勇慢慢也會知道的,你也是男子漢啊。”錆兔摸摸黑發(fā)少年的頭,“沒關(guān)系,你就正常教他們就好了。我剛剛?cè)桏[瀧老師,按照慣例,五六歲的孩子是不會馬上參加訓練的,但老師說沒關(guān)系,一切照舊即可。”

    “照舊的話……”義勇想起自己剛來的經(jīng)歷,“我?guī)麄兿律剑俊?br />
    錆兔點頭,“有陷阱的那種。”他猶豫一下,到底還是覺得繼國兄弟太年幼了,“義勇,你到時候照看一下,最好陪在旁邊,別讓人殘了。”

    想到狹霧山上那可怕的陷阱訓練,少年們不由得沉默了。

    帶著“我會不會照顧不好,一不小心把人搞殘廢”的心,富岡義勇一晚上都沒怎么睡著。

    第二天去看繼國兄弟,自己臉色有點青白,面前的兩個小孩倒是神色正常,沒有一點剛到新地方的不適應。

    富岡義勇倒也不是什么仔細的人,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山上,“第一項訓練,是在天黑前下山。”

    他表情很認真,因為錆兔的話,特地多關(guān)照了幾句,“山上會有陷阱,你們要想辦法避開或者扛下,如果天黑前下不了山,這項訓練就不算完成。”

    富岡義勇自覺自己說得很嚴肅了,但面前兩個孩子卻不怎么緊張的樣子,繼國嚴勝還是昨日那看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而繼國緣一……也還是跟在他哥哥后面,一直抓著嚴勝的袖子,這動作好像還在抓著嚴勝的手。

    就算是遲鈍的富岡義勇,也覺得這兩個小孩松弛過頭了,他默然無語,卻不知道怎么提醒,只想著等下跟緊點,隨時準備把人救下。

    這么小,受傷就很麻煩了……

    “天黑前是吧。”繼國嚴勝看了看天色,“現(xiàn)在開始?”

    富岡義勇點頭,“現(xiàn)在開始。”

    “好,緣一。”嚴勝松開弟弟的手,對著弟弟不情愿的表情拍拍頭,“那我們就——”

    “開始了!”

    嗖。

    一陣風吹過。

    富岡義勇站在原地。

    一臉茫然。

    “……?”

    面前,是空蕩的山林,路過的只有風的聲音,沒有一絲人的痕跡。

    往下望去,所有布置精妙的陷阱,都好端端地呆在原地,沒有任何一根繩子被踩到,仍然安靜地靜止著,好像根本沒有人路過一樣。

    但是……

    但是,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怎么不見了?

    望著肉眼可見之處,都悄無聲息的山林。

    第一次成為指導者,滿心想著“我要好好保護新的孩子們,絕不能讓他們受重傷”的富岡義勇。

    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人呢?-

    當富岡義勇抵達山下,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的時刻了。

    他一路疾奔,雖然早就通過了上下山訓練,對陷阱的數(shù)量和位置了如指掌,但還是花了幾個小時才走完。

    越走,富岡義勇心里越震撼:

    一路上,竟然沒有任何一個陷阱被觸發(fā)。

    就連他們這些已經(jīng)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學生,都很難完全躲過去的幾個最危險的陷阱,被評為“噩夢地獄”的地坑和匕首……

    都沒有任何被觸發(fā)的痕跡。

    而下山的路,方圓十里就這么一條可走,全部布滿了陷阱。

    如果陷阱都沒有被觸動的話……

    那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去哪了?

    懷揣著這個疑問,富岡義勇在山腳下得到了答案。

    他剛走出山林,就看見一臉百無聊賴,站在空地上比劃刀劍的繼國嚴勝,還有跟著他旁邊,抱著膝蓋默默蹲著,一臉“哥哥好厲害”的繼國緣一。

    富岡義勇:“……”

    這兩個小孩……真的通過了?

    比自己的速度還快?

    就算再怎么不可置信,事實就擺在這里,富岡義勇沉默地走了過去,繼國嚴勝看見他,立刻停下動作:

    “太慢了,”小孩指責,“你比當初的有一郎……你比我家親戚小孩還慢!”

    你家親戚是誰?富岡義勇茫然,長期居住在山上,他對自己的實力認知早就不準確了,畢竟天天面對的都是錆兔和真菰這樣的孩子。

    于是,此時面對繼國嚴勝的評價,富岡義勇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只是面無表情地頷首。

    “……”

    這回沉默的輪到繼國嚴勝了。

    每次變回小孩的樣子,嚴勝總是不自覺地要更直接肆意一些,大概是因為以前總有緣一給他兜底,兄弟倆又不在繼國領(lǐng)地,繼國嚴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看著富岡義勇這不說話的樣子……

    繼國嚴勝難以控制地心軟了。

    他僵持了一下,半晌,默默走上前去,抓住富岡義勇的手,還拍了拍。

    “……也不算很差,”繼國嚴勝撇開臉,“你的動作,也還算看得過去。”

    “?”

    并察覺不到繼國嚴勝是在安慰自己的富岡義勇歪了歪頭。

    他本來就對別人的情緒感到難以理解,更別提繼國嚴勝這種黑心眼的類型,另一個時空中的那個成年水柱義勇都理解不了,更別說這個小的了。

    此時富岡義勇滿心滿眼,仍然只有“當好指導者”這個任務:

    畢竟這可是錆兔托付給他的啊!

    錆兔可是說了他會幫自己……哪怕是富岡義勇,也是想成為獨當一面的男子漢的。

    于是,義勇沉默了一下,詢問,“你們速度太快了,我想再確認一下,再來一次,可以嗎?”

    換做旁人,大概就覺得富岡義勇是在質(zhì)疑了,畢竟義勇一張臉平平淡淡的,說話的語氣也沒有起伏,對他不了解的人,確實聽見就容易生氣。

    但繼國嚴勝也跟這人的成年版相處這么久了,知道義勇沒什么別的意思,只是爽快地點頭,“可以。”

    反正現(xiàn)在還早,中午都不到,給富岡義勇看看也行。

    ——讓他知道,自己和緣一是真的有用且靠譜的人,更方便嚴勝之后的行動。

    接下來,富岡義勇見識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

    自從認識錆兔,義勇就覺得,天才這種名號,完全是為錆兔天造地設的,檀發(fā)少年什么東西都一學就會,劍術(shù)天賦連鱗瀧老師都很認可,性格又好,和所有人都能打好關(guān)系。

    但見到繼國兄弟之后……

    富岡義勇第一次知道“絕對的暴力”意味著什么。

    在漫長的下山路途中,數(shù)不清的成百上千個陷阱,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為了富岡義勇放慢速度,并且沒有任何一次偏離路線:

    然后他們一個陷阱都沒碰到。

    連刮擦到細繩都沒有過。

    就連已經(jīng)訓練一年有余的富岡義勇,在下山時也免不了誤觸到幾個速度實在太快的陷阱,當他正想像往日一樣翻身滾開,就看到一個赤紅色的小小的影子一躍而起:

    繼國緣一跳到了讓人懷疑“人類真的可以跳這么高嗎”的高度,然后從赤色羽織里伸出手,輕輕一推——

    一舉把富岡義勇頭頂上撞過的巨型圓木震碎。

    “……”富岡義勇:“?”

    這是什么?

    從沒有過的茫然,再次涌上富岡義勇的心頭,他愣愣地看著身前繼續(xù)前行、好像什么都沒干過,一切都稀松平常的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

    比起天才這種詞……

    “怪物”,感覺更為貼切。

    此時的十三歲富岡義勇,還不知道自己真的猜對了事情的大半真相。

    這次下山,刷新了富岡義勇的下山用時記錄。

    畢竟如果你有人一直在前面給你開路,幫你避開陷阱,并在你遭遇陷阱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救你——

    那你大概也能毫不費力地完成這項訓練。

    而且毫發(fā)無損。

    站在山腳下,看了看天空中,剛好到頭頂,不過才正午的太陽,富岡義勇沉默了。

    他沉默,對面的繼國兄弟也沉默,雙方大眼瞪小眼許久,繼國兄弟大概是在等他這個指導員下一步的指示,但富岡義勇確實不知道……

    畢竟他昨天晚上問錆兔,也只是問了關(guān)于下山訓練的事啊!

    誰會想到半天就能通過這個訓練啊?要知道,哪怕天才如錆兔,也是用了幾個月才完美完成的啊!!!

    好半晌,富岡義勇憋出一句:“……吃飯嗎?”

    這次的“……”輪到繼國嚴勝了。

    繼國嚴勝:“……吃。”

    跟著富岡義勇吃了提前準備好的飯團,繼國兄弟跟著他去了狹霧山上另一個地方。

    能吃人類的食物,這一點還多多仰仗珠世和蝴蝶忍的新進展。

    上一次他們活捉了一只無慘回去,變?nèi)怂巹┑难邪l(fā)大大加速,珠世也拿出了一份半成品,塞給了繼國兄弟。

    說是可以減少一定程度的鬼化,希望繼國嚴勝他們幫忙嘗試。

    吃完之后試下來,發(fā)現(xiàn)作用正是恢復味覺、不再排斥人類的食物。

    雖然不能作為能量的來源,但解饞還是能做到了。

    繼國嚴勝感謝了珠世:在時透的那個時刻,他和緣一大半年都沒吃過東西,雖然和時透兄弟分開住,但也確實容易惹人生疑。

    事實上有一郎發(fā)現(xiàn)他們倆是鬼,繼國嚴勝和緣一無法吃東西這一點,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過,現(xiàn)在就沒有這個煩惱了。

    抵達富岡義勇想帶他們的目的地,繼國兄弟看到了幾個正在對戰(zhàn)的人。

    其中,正有最受關(guān)注的錆兔,還有女孩子里年紀最大的真菰。

    他們正和幾個同樣年長的孩子對練,一眼望去動作如飛,普通人來或許都看不清。

    不過在繼國嚴勝眼中,那就是錯漏百出,有許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了。

    對于普通隊員來說足夠,但對于柱的那種實力……

    繼國嚴勝面無表情:看來這個世界,自己還是得當老師了。

    頂著這樣小孩的樣子當老師,繼國嚴勝感覺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倒也還有點奇妙的樂趣?

    見到義勇領(lǐng)著繼國兄弟來,錆兔是第一個注意到的,他輕巧地橫劈一下,將對手手中的木劍震開,笑著說一句“承讓”之后,就走到義勇旁邊,“怎么了?”

    余光還瞥了繼國嚴勝兩眼,看得見的擔憂。

    他大概還以為義勇沒經(jīng)驗,帶不好兩個小孩,沒辦法哄他們上山訓練,說不定還費力地把人從山上帶了下來。

    不然繼國兄弟怎么看起來干干凈凈完好無損的?

    反而是富岡義勇,身上還有些塵土。

    天知道,那些塵土完全是義勇第一次下山時沾染上的,他也沒意識到錆兔擔憂眼神的含義,只對錆兔點頭,“我來教他們呼吸法。”

    “哦,教呼吸法,這個沒問題……呼吸法?!”錆兔抬高聲音,“怎么就教呼吸法了,這不是要等陷阱訓練結(jié)束么?”

    富岡義勇點頭,“對。”

    對什么啊?在旁邊默默圍觀的孩子們一致在心里吐槽:義勇還是這么不善言辭啊!

    但他們理解不了,錆兔卻懂了,然后瞬間瞪大眼睛,“……他們通過陷阱訓練了?”

    富岡義勇再次點頭。

    這一回,周圍安靜的孩子們就坐不住了,一個個都放下手中的劍,驚愕地湊過來:

    “怎么可能!”

    “這才第一天啊,怎么會完成了?”

    “是不是陷阱壞了?”

    “老師前不久才拜托人來修繕陷阱,我昨天還不自量力地試了一次,摔得好慘,都不敢讓老師知道,怕他要我重新回去練!”

    少年們嘰嘰喳喳的,都是滿臉震驚,有一些已經(jīng)開始猶豫地看義勇了:畢竟富岡義勇是第一次當指導員……

    他是不是不太懂啊?

    不懂規(guī)則……什么的?比如幫他們放水了?

    這當然不是對富岡義勇的惡意,鱗瀧左近次養(yǎng)出來的孩子們大多心性都很好,但義勇平日里都比較沉默,總是只和錆兔呆在一起,獨處時就是拼命練劍,其他人對他沒那么熟悉,就開始想會不會是義勇不理解訓練方法。

    但錆兔卻沒有,他緊皺著眉,知道義勇不是會開玩笑的人,也不是會放水的人。

    他定定看著義勇幾秒,而義勇安靜地回望過來,銀灰色的眼睛和湛藍的瞳孔相對,半晌,錆兔笑了。

    “那義勇給他們展示一下水之呼吸吧,”錆兔微笑,“能學會的話,我就和義勇一起,去和鱗瀧老師說嚴勝和緣一通過陷阱訓練的事。”

    這是要替義勇作保了。

    錆兔說話,還是要比義勇更讓人安靜,幾個孩子面面相覷,最后紛紛退開,給富岡義勇教學的空間。

    富岡義勇點頭,他看向繼國兄弟的眼神,已經(jīng)沒有看孩子的視線,更多的,是對和自己一樣的遞補劍士的眼神。

    “看好了。”他低聲說,從身側(cè)拔出劍。

    一抹水汽掠過,冰藍水花隱約在空氣中溢散而開: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

    直斬氣勢驚人,圍觀的孩子們紛紛驚嘆,就連錆兔眼中都露出笑意,顯然義勇的實力已經(jīng)超乎他們預料,而后黑發(fā)少年沒有停歇,真的是“展示”,把貳到拾,加起來足足十個型,全部施展了一遍。

    沒有節(jié)約半點力氣,呼吸法實打?qū)嵉剡\轉(zhuǎn),氣勢強烈,等他一套下來,已是漫天的水汽。

    富岡義勇微微喘氣,看著繼國嚴勝和緣一,“這就是水之呼吸,現(xiàn)在,我先教你們最基本的呼吸的方法……”

    “不用。”

    出乎所有人預料,打頭的紫色羽織小孩開口。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站前一步,伸出手,從發(fā)愣的富岡義勇手里拿過劍。

    他舉手起勢,長劍對比他的身高顯得過長,但卻沒有一個人發(fā)笑,只鄭重地看著繼國嚴勝:

    看著他完美無缺、和方才的富岡義勇一模一樣的起手動作。

    并眼睜睜地,看著繼國嚴勝斜刀直劈!

    這是——

    “水之呼吸壹之型!”不知是誰,失聲出口。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繼國嚴勝用出了水之呼吸第一個劍型。

    完美而毫無瑕疵。

    用僅僅觀看了一遍的方式。

    第76章 雙更合一24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 繼國嚴勝施展出了水之呼吸所有的劍型。

    震撼全場。

    當小孩收刀入鞘,呼吸平穩(wěn)地站在原地,不同于旁邊因為對戰(zhàn)訓練而顯得出汗喘氣的少年們,他衣擺潔凈, 神色也沒有波瀾。

    好像做出來的這一套根本不讓人驚訝一樣。

    “……”

    有人張嘴, 忍不住問:“你今天第一次見到水之呼吸?”

    顯然, 這是在懷疑繼國嚴勝有沒有被開過小灶了。

    雖然富岡義勇和鱗瀧左近次都不是這種人,但萬一這兩個小孩身世特殊呢?比如,是哪個水之呼吸劍術(shù)的孩子呢?

    但在所有人發(fā)話之前, 錆兔卻先搖了搖頭。

    “不,”他聲音凝重,“嚴勝是第一次用。”

    作為在場實力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少年,又是被鱗瀧左近次從小養(yǎng)大,錆兔對水之呼吸可以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別人看不出來, 但錆兔能看明白,繼國嚴勝雖然動作圓融完美,但舉手并不熟練,有許多記憶思考的痕跡, 不是那種靠日復一日千錘百煉, 生生練出來的。

    完全是第一次施展這種呼吸法。

    ……這讓錆兔更為覺得可怕。

    如果真的如別的孩子們所想,是哪位厲害劍士的小孩或者弟子, 那這般實力,雖然不符合年歲,但也勉強可以用天資聰穎來敷衍過去。

    但厲害到這種程度——

    哪家小孩能做到這樣啊?!

    鬼殺隊歷代中最強大的劍士也不會如此吧!

    此時錆兔還不知道面前那個, 始終站在哥哥身后, 依戀地牽著哥哥的手的繼國緣一,正是“鬼殺隊歷代中最強大的劍士”, 呼吸法的起源。

    他只是神色越來越沉凝。

    如果繼國嚴勝能知道錆兔心中所想,肯定會想笑出來。

    是,今日的確是嚴勝第一次親手施展水之呼吸。

    ——但他看過啊。

    不說別的,當初和水柱義勇對戰(zhàn),成千上百,繼國嚴勝親眼看著、親自經(jīng)歷著水之呼吸最強者的劍術(shù),對水之呼吸可以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又有天賦,學會一個呼吸法,實在是沒什么難度。

    不需要刻意練,哄哄小孩還是很輕松的。

    別說十個型了,富岡義勇后來自己研發(fā)出來的第十一型,繼國嚴勝也會。

    他今天沒用出來,已經(jīng)是給予水柱本人著作權(quán)的尊重了。

    繼國嚴勝很講究原創(chuàng)的。

    畢竟是能自創(chuàng)十六個劍型的月之呼吸的主。

    無論如何,繼國嚴勝這呼吸法的訓練可以算是結(jié)束了,一旁的繼國緣一沒動,但眾人也不敢叫緣一展示:

    這萬一又來一個怪物怎么辦?……萬一比繼國嚴勝還要強怎么辦?!

    雖然不想承認這一點,但繼國嚴勝之天賦異稟,已經(jīng)是在場人生平罕見了。

    明明他們自己就是具有天賦的孩子,不然鱗瀧左近次不會將他們留下,而是會托付給獵人朋友,希望他們這輩子都不需要見到鬼。

    沉默半晌,還是富岡義勇先說話:

    “呼吸法的訓練也通過了。”他低著頭,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只有錆兔看得出來義勇這是為“自己第一次當指導員,竟遭遇如此慘敗”而沮喪。“既然如此,我現(xiàn)在就去找鱗瀧老師,拜托老師親自教你們……”

    “為何?”

    繼國嚴勝說。

    “?”富岡義勇迷茫地抬起頭。

    什么為何,當然是自己能教的,繼國兄弟全都會,那自然是要找一個比自己厲害的人啊——

    “不是還有對戰(zhàn)訓練么?”繼國嚴勝揚了揚下巴,指了指富岡義勇腰間的佩劍,“指導者要跟我和緣一對戰(zhàn)的吧?”

    “……”

    頓時全場又陷入寂靜。

    “由指導員擔當新學生的對戰(zhàn)訓練對象”,這也是一貫的傳統(tǒng),畢竟,鱗瀧左近次年歲已高,日常有許多鬼殺隊其他的事項要關(guān)注,培育師還要照料孩子們的衣食住行,這么多學生,不可能一個個陪著對戰(zhàn)。

    通常都是由年長的孩子帶年幼的孩子練習戰(zhàn)斗,鱗瀧只負責定期來指導一二。

    但……繼國兄弟,不能用“通常”的做法吧???

    強大成這種程度——對戰(zhàn)訓練還有意義嗎?!

    像錆兔和義勇這種,已經(jīng)練習到可以去參加最終選拔的學生,就算自己實力不夠,也培養(yǎng)出來了眼力。

    他們自然看得出來,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兩人的實力,恐怕是在自己之上的。

    對戰(zhàn)訓練本來大多數(shù)時候就是要喂招,喂招的對象比自己還強……那還練什么?

    難道學生給老師當陪練?

    周圍人顯然都看出來了問題所在,錆兔皺眉,正要上前想辦法解圍,卻被繼國嚴勝搶先:

    “我剛學水之呼吸,只是能擺出個架勢,緣一也一樣,”你管這叫做只能擺個架勢?!“正需要年歲相仿的人與我對戰(zhàn),告訴我調(diào)整姿勢和改進的技巧。”

    “富岡義勇君,”繼國嚴勝望向他,“我昨天就說過,我選你。”

    這直白的發(fā)言,讓富岡義勇愣神。

    ……有多久,沒有被人選擇過了?

    在姐姐的婚禮前,富岡義勇雖然失去了父母,但到底還有一個姐姐。而后姐姐因鬼而死,自己也因為不被親人信任,不得不獨自出逃,最后萬分狼狽地被送到鱗瀧先生身旁。

    即使遇到了錆兔這樣的男子漢當朋友,可富岡義勇心里那種被人遺忘和拋棄的痛苦與自輕,幾乎從未消散過。

    如果當初,去死沨的是自己就好了……

    年幼的,十三歲的富岡義勇,每夜都這么想。看著稀薄或明亮的月光,日復一日,難以入眠。

    憎恨鬼,也憎恨無力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也會被人選擇嗎?

    除了錆兔這樣,對誰都好的人,繼國嚴勝這種傲慢又囂張的小孩……也會愿意選擇自己嗎?

    如果錆兔知道此時富岡義勇的想法,肯定很生氣,會揪著他耳朵喊“不許說這種自己去死的話!”,然后別扭地紅著臉又喊“我才不是對誰都好!”。

    但很巧,這個時間點,錆兔還沒有用友情巴掌打醒義勇。

    富岡義勇無法避免地被繼國嚴勝的話語打動了。

    甚至忘記了一切想法,只是低著頭,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我知道了。”他握住繼國嚴勝伸出來的小小的手,嚴肅又鄭重,“我當你的指導員。”

    昨天就該說的話,今天終于補上了。

    而繼國嚴勝昨日便想露出來的對富岡義勇的笑容,今日也終于可以笑出來:

    “請多多指教,義勇君。”

    這一次,除了去拯救你的心愿……

    我也想救一下你-

    富岡義勇的指導對戰(zhàn)訓練,終于正式開始了。

    或名,“繼國嚴勝的指導揍人訓練”。

    從第一天的第一分鐘開始,情勢就出現(xiàn)慘烈的一邊倒。

    如果說剛開始,繼國嚴勝還因為不熟悉水之呼吸,偶爾運用不夠巧妙的話。

    從第二天開始,這個問題就沒有了。

    壹之型連著貳之型,貳之型連著叁之型……

    等到下一周,繼國嚴勝甚至可以組合著用出來了。

    被揍的富岡義勇:“……”

    這是為什么?

    在不知道多少次,手中的木劍被打飛,自己也被嚴勝的劍鋒抵住胸口,富岡義勇徹底茫然了。

    為什么……一次都贏不了?

    雖然答應下來那天,富岡義勇就有所預料:自己恐怕是贏不下來的。

    但是一次都戰(zhàn)勝不了繼國嚴勝,還是大大出乎了富岡義勇的預料。

    也大大出乎了其他少年們的預料。

    他們得知消息,也無比震驚,在錆兔的帶領(lǐng)下跑來圍觀:圍觀富岡義勇被揍。

    ……好慘烈。

    雖然繼國嚴勝下手極有分寸,考慮到這個年紀估計還會生長痛,遠遠沒有對著水柱義勇那么狠,通常義勇訓練一天,身上也就沾點灰,破個衣服,還不如之前陷阱訓練狼狽。

    但精神上的打擊——那是消失不掉的啊!!!

    甚至因為繼國嚴勝游刃有余到還可以考慮富岡義勇是否受傷的這個事實,讓富岡義勇更為沮喪。

    也敲響了他的警鐘。

    在繼國兄弟到來之前,富岡義勇雖然滿心對鬼的恨意,始終跟著錆兔努力練習,甚至算得上一等一的拼命。

    但卻因為下意識的自輕自毀自滅的心理,反倒在訓練時過于偏激,偶爾會忘記四周,也難以知道自己的實力是增進還是倒退。

    錆兔雖然很厲害,卻終歸是同齡人,打得多了,也很難解決義勇的問題,更是比不上真正的實戰(zhàn)。

    鱗瀧左近次大概有察覺到,卻遲遲沒有出手。

    就在這關(guān)頭,繼國嚴勝來了。

    并且以壓倒性的實力戰(zhàn)勝了富岡義勇,一次又一次。

    是在繼國嚴勝手中,富岡義勇第一次了解到呼吸法原來還能如此使用,正統(tǒng)的劍術(shù)又能衍生出多少的變化,實戰(zhàn)的千鈞一發(fā),受傷時保全自己的技巧,面對過于強大的敵人,要如何在心理上保護自己,而絕不感到膽怯從而示弱……

    這些都是和繼國嚴勝戰(zhàn)斗才能學會的東西。

    富岡義勇雖然有時候有點呆,但絕不是蠢,他像吸水的海綿一樣學習著,甚至自動默認自己真的變成了學生:就算是他,也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而他和繼國嚴勝的對戰(zhàn),也從山林間的空地,轉(zhuǎn)移到視線受阻、甚至布有陷阱的下山路上。照繼國嚴勝的說法,這是“模仿真正的殺鬼實戰(zhàn)”。

    “你以為鬼會呆呆站在那里讓你砍嗎?”圍觀過小孩們訓練,繼國嚴勝冷笑,“錆兔那小子天賦異稟就算了,其他人,我都擔心你們一見到鬼就暈過去。”

    “……”

    少年們敢怒不敢言,只敢偷偷瞪回去。

    說得雖然狠,可確實有道理,沒過幾天,就有其他小孩偷偷跑來下山路上完成對戰(zhàn)訓練。

    而富岡義勇的實力也與日俱增。

    在挑剔的繼國嚴勝看來,那就是“總算能勉強入眼了”。

    可這勉強入眼的評價,都是富岡義勇日以繼夜訓練換來的。除去要保障休息和身體增長的睡眠吃飯,富岡義勇日日就是在山中訓練,不是和繼國嚴勝戰(zhàn)斗,就是自己去面對一些山林間的猛獸,培養(yǎng)自己的實戰(zhàn)意識。

    訓練之用功刻苦,如果后世的詞傳過來,能讓所有人尊稱一聲卷王。

    繼國嚴勝當然喜聞樂見,他素來是戰(zhàn)力至上派,管你別的方面行不行,夠強那就行,沒看他弟弟那副人際關(guān)系苦手的天真樣,只要夠強,還不是能解決鬼舞辻無慘嗎?

    但別的人就不樂意了。

    主要指的是錆兔。

    以往,繼國兄弟沒來的時候,富岡義勇素來是和錆兔一起行動的。

    兩人同吃同睡同住,一起訓練,一起練劍,一起對戰(zhàn),甚至值日做飯都排同一天,幾乎是睜眼到閉眼都是彼此。

    但繼國嚴勝一來,一切都變了。

    白日就算了,錆兔還能安慰自己,富岡義勇是訓練去了,“那是要提高實力的”,錆兔這么對自己說。

    但晚上富岡義勇還要訓練,甚至練到太累,就住到繼國嚴勝那邊去——

    這個錆兔就忍不了了。

    搞什么,一直被其他孩子們評價為溫柔爽朗可靠的檀發(fā)少年,對此黑了臉。

    一天、兩天、三天……在三天都沒等到義勇回來休息,并且白日吃飯都抓不到人說一句話,只能看到義勇匆忙的背影之后。

    錆兔怒了。

    并且在下山陷阱訓練的路上把人攔下。

    “義勇,”他露出往日的笑容,狐貍面具斜戴在頭上,“今日是休息日,按照慣例,我們這次可以和鱗瀧先生一起下山采購,你和我一起去吧?”

    富岡義勇停下來時還喘著氣,身上衣服全是灰塵和劍痕,一看就知道昨天也練得狠。

    他聽著錆兔講話,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沒應聲,只搖搖頭。

    錆兔心里一沉。

    家里孩子多,每次鱗瀧左近次去采購,都很難自己把東西全部帶回來,也考慮到小孩愛玩,總是會帶兩三個學生一起下山幫忙。

    他們都偷偷管這個叫“過節(jié)”。

    哪怕是最沉默孤獨的義勇,都是期待這個過節(jié)的。

    ——但富岡義勇居然不去了?

    放棄了這么珍貴的機會!

    錆兔頓時心急,他連忙出聲,“為什么?如果訓練沒完成,我回來陪你好不好?或者我跟鱗瀧老師說,他肯定會讓我們一起去的——”

    富岡義勇只又搖搖頭:“不行的,嚴勝還在山下等我,我跑完這趟,才能跟他練半小時劍。”

    “……”錆兔說:“等我們回來,再……”

    “肆之型,嚴勝說我還有點不對的地方,讓我再改改……錆兔,”富岡義勇湛藍的眼睛清澈,“我想練習。”

    看著富岡義勇,錆兔心里的氣一下子就泄下去了。

    但同時,一股急躁又升上來。

    嚴勝嚴勝,現(xiàn)在你成日就跟著他了嗎,那個囂張的小孩——

    “義勇,”錆兔聽見自己說:“我……”

    “我也跟你一起,和繼國嚴勝訓練,好不好?”-

    富岡義勇愣了一下。

    然后沉默了。

    這出乎意料的反應,讓錆兔心涼了半截。他站在原地,猶豫來猶豫去,才出聲問,“……義勇不愿意?”

    “不是!”

    平日里都是小聲說話,格外沉默安靜的孩子,在看到錆兔失落的表情,居然難得大聲出口。富岡義勇的藍眼睛焦急,“我沒有不愿意。”

    “我只是……”

    富岡義勇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后有些難堪地低下了頭,“錆兔,我會努力的。”

    “……”錆兔:“?”

    這不是在說能不能和繼國嚴勝學習的事嗎,怎么扯到努不努力上了?

    富岡義勇最近這段時間已經(jīng)努力得讓錆兔頭疼了啊!

    “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爭取變成和你一樣的男子漢的,”富岡義勇的頭越來越低,“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急著放棄我?”

    ……這是在說什么?

    說到這個份上,錆兔反而冷靜下來了。他走上前,握住義勇的手,感到面前少年的手冰涼。

    錆兔的溫度仿佛給了富岡義勇力量,讓他慢慢大聲起來,“我知道嚴勝和緣一要比我強,你更親近他們,也情有可原,但是……”

    “什么?”錆兔終于轉(zhuǎn)過圈來了,難以置信,“我更親近他們?我——”

    我怎么可能會更親近他們!

    我擔心你更親近他們還差不多啊!!!

    被打斷了,富岡義勇抬起頭,遲疑地眨眨眼睛,看著錆兔。然后錆兔回望過去。

    一股噼里啪啦的聲音在腦子里炸開,錆兔震驚地抓住義勇的肩膀,“你覺得……你覺得我是因為他們強,才想跟著他們?”

    義勇繼續(xù)眨眼睛: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這誤會太無厘頭,錆兔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么是好,更不知道義勇為什么會這么想,稍微往深的思考,錆兔就覺得頭突突的疼,他連著深吸幾口氣:

    “義勇,”錆兔的聲音變得格外溫和,“我親近你,不是因為你比大家都強,才和你好,你知道嗎?”

    “所以……哪怕繼國嚴勝那孩子再厲害,我也最喜歡你,不會去喜歡他……你知道嗎?”

    富岡義勇愣了。

    首先是為錆兔這直白的用詞。

    其次是為對方話語間的意思。

    ……不是因為我在水之呼吸上,學習得還算可以,所以才格外愿意和我一路的么?

    慢慢的,一股紅暈攀上富岡義勇的臉。讓半張清秀的少年面龐,都沾染上鮮艷的顏色。

    實際上,富岡義勇對錆兔為什么一直以來對自己好這件事,都感到一種模糊的迷茫。

    長久以來,自從姐姐死后,富岡義勇的人生似乎就失去了價值和意義。“能夠代替姐姐去死就好了”,這樣的想法,從來都沒有消散過。

    對于自己,也再也無法認同。為什么沒能保護好姐姐呢,為什么無法讓別人相信呢,為什么會讓周圍的人受傷……

    即使來到狹霧山,因為在呼吸法上天賦異稟,而找到立足之地的富岡義勇,也始終沒能丟掉對自我的厭棄。

    相反,在學習水之呼吸的過程中,這一想法愈埋愈深,愈演愈烈,急需一個出口,仿佛只要再有一只手推一推他,富岡義勇就會陷入深淵,徹底毀滅自己。

    錆兔很好……

    但他并不是單單對自己好。

    有更強大的孩子來,更能幫助錆兔的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錆兔不準備繼續(xù)和自己訓練,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富岡義勇不愿意。

    看著面前,檀發(fā)少年對自己溫朗的笑容,嘴角雖有一道疤痕,卻仍然讓自己感到心軟的這張好看的臉……

    對自己,笑著說話的聲音。

    在失去姐姐之后,富岡義勇第一次,產(chǎn)生了“想要去爭取什么”的想法。

    不想失去這個人。

    唯獨錆兔……不想讓他被奪走。

    嚴勝很厲害,富岡義勇想,比我厲害太多,這么小的年紀,能做到的事卻比我多得多……如果是錆兔,肯定會選擇他吧。

    我根本沒有什么值錢的籌碼。不如說,被繼國兄弟選為指導員,就已經(jīng)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但是、但是我會努力……如果很努力的話,錆兔可不可以,先不要離開我?

    原本是這么想的。

    可錆兔卻說“不是因為強大才親近你”。

    親近什么的,這種詞……說不出口……

    可是錆兔怎么會這么說?富岡義勇茫然地看著他,雖然這樣顯得有些不要臉,但富岡義勇發(fā)現(xiàn)自己在劍術(shù)的修行上,也算是狹霧山上還算不錯的孩子,他原本以為錆兔和自己相處,大半是看在這件事上。

    但錆兔卻否認了。

    為什么?

    反應過來之前,疑問就已經(jīng)出口了。富岡義勇耳畔略紅,眼神卻認真,“為什么?”

    錆兔再次沉默了。

    身穿黃橙綠三色,龜甲紋羽織的少年,沉默著,半晌不說話,只是看著富岡義勇,抿緊自己的嘴唇。

    然后他對富岡義勇笑了:

    “因為我喜歡你,”他說:“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和你做朋友。”-

    下午的訓練,繼國嚴勝先到了場地。

    面前空蕩蕩的。

    這倒是難得,繼國嚴勝挑眉,抓著身后緣一的手。弟弟還在犯困,并毫不知廉恥地,動不動就往嚴勝身上倒,失憶之后就變成這種粘人精——繼國嚴勝暗惱,只能抓著緣一,讓他別東倒西歪。

    往日,一般都是富岡義勇先來,繼國嚴勝來了的時候,義勇早就已經(jīng)練過一套呼吸法,熱好身,就等著嚴勝來直接開打了。

    今天倒是自己和緣一先到了。

    來都來了,繼國嚴勝也沒有想回去的意思,他松開緣一,熟門熟路地找到適合施展的空地,抽出劍,首先練了一下自己的月之呼吸:水之呼吸用久了,自己的月之呼吸也有了新的感悟,最近嚴勝又想出來了新的型的雛形。

    當他正思考時,兩道腳步聲靠近:

    ——有旁人?

    這是真稀奇,繼國嚴勝聽到時,就收起了劍:他早觀察出來,富岡義勇在整個狹霧山上,也算得上最沉默孤僻的那一個,雖然和別的學生關(guān)系也很好,但說話的次數(shù)并不多。

    居然還帶了人來?

    等看見人,繼國嚴勝就不覺得稀奇了。

    他心里發(fā)笑,臉上卻沒有什么笑意,只淡淡的,“你今天遲到了。”

    富岡義勇往前一步,站到他帶來的錆兔前半步,自己估計都沒意識到這動作的回護之意,倒是錆兔的眉眼間柔軟下來。

    “抱歉,”義勇小聲說:“今天有一點突然的事項。”

    “怎么?”

    “我……”義勇的頭又開始低了,“我,我能不能拜托嚴勝,讓錆兔和我們一起訓練?”

    嚯。

    還真是這事。

    早在繼國嚴勝單獨拎富岡義勇出來訓練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會有今天的情況。

    按照炭治郎和鱗瀧左近次對錆兔的描述,此人溫厚爽朗,面上不一定表露,但實際上有一顆絕好的心腸,對富岡義勇的感情,更是沒有什么好置喙的。

    “兩人形影不離,總一同訓練。”鱗瀧左近次是這么跟嚴勝說的。

    把富岡義勇?lián)屪撸氉院退柧殻灾劣跁蝗苏疑祥T來,繼國嚴勝早就想過了。

    不過時間還是比他預估的要早,滿打滿算,富岡義勇跟著自己,也不過是一周多的時間

    怎么一個多星期都忍不了嗎……?

    繼國嚴勝完全忽略了,如果換做繼國緣一,那他弟弟估計兩天都忍不了,當初不就是幾天的光景,便先找了黑死牟,又找了日柱緣一,一定要把搭檔換回來,和他哥呆在一起。

    錆兔這般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富岡義勇開了口,錆兔也并沒有自己躲在后面等的意思,他也上前一步,比義勇更前,隱隱把義勇護到自己身后,“嚴勝,我想請求你,和你們還有義勇一起完成對戰(zhàn)訓練,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請你盡管告訴我,我一定盡全力去做。”

    “嗯……幫忙么?”

    繼國嚴勝做出沉思的樣子,神色沉吟,在富岡義勇慢慢變得緊張的視線中,他思考半晌,露出一個微笑:

    會被灶門炭治郎評價為“好惡劣好可怕嚴勝大人要害人了”的微笑。

    “我也不為難你們,這樣,若你能在我弟弟手下?lián)芜^一招,我就同意你和我們一起訓練,如何?”

    對著面前半大的兩個少年,繼國嚴勝笑瞇瞇地說。

    并看著他們面面相覷,明顯露出高興的神色,錆兔更是毫不猶豫地點頭,“好,我一定全力以赴!”

    哈,魚上鉤了。

    繼國嚴勝這次是真的笑出來了-

    義勇和錆兔怎么想的,繼國嚴勝當然知道。

    在來到狹霧山之后,繼國兄弟中,嚴勝是更引人關(guān)注的那一個。

    他對眾人介紹自己和弟弟、帶著弟弟完成所有訓練,并迅速跳到對戰(zhàn)訓練,成為富岡義勇實際上的指導員。

    這整個過程中,繼國緣一幾乎都沒有說過話。

    更別說出手了。

    真正見過緣一一點實力的,只有跟著他們下過幾次山的富岡義勇,和得到了產(chǎn)物敷信件的鱗瀧左近次了。

    簡單來說——這群小崽子,哪里知道緣一的恐怖!

    莫名其妙又開始為自家神之子弟弟感到驕傲的繼國嚴勝,看著正低聲商量的錆兔和義勇,心里只覺得有趣極了。

    甚至弟弟慢吞吞蹭過來的動作,嚴勝也難得不推開,只任由他蹭。

    在自己和義勇的戰(zhàn)斗中,義勇也總能撐住,對戰(zhàn)一招兩招是常有的事,錆兔比義勇基礎(chǔ)更扎實,他們覺得這個要求簡單,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這是緣一啊。

    是我那生來就被世界眷顧,被偏愛到我一度咬牙切齒的討厭的弟弟啊。

    看似放水的要求,其實全是他惡劣的心。繼國嚴勝看著錆兔準備好,擺出應戰(zhàn)的架勢,就推了推緣一,把弟弟推出去。

    “去吧,”他難得和顏悅色,“我說開始,你就可以動手了。”

    第77章 戰(zhàn)斗——

    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戰(zhàn)斗開始, 雙方出手,轉(zhuǎn)瞬便白熱化!

    戰(zhàn)斗——完全一邊倒了。

    輸了。

    當錆兔被木劍橫在脖頸邊時,他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

    只發(fā)著愣,水之呼吸還在手里蓄勢, 隨時準備揮出, 卻完全沒有出手的機會。

    連一招都沒能用出, 就被繼國緣一擊敗。

    ……這是什么啊?

    當初那種,看見繼國嚴勝毫不費力用出水之呼吸十個型的感覺,“這還是人嗎”的感覺……

    又一次在錆兔心里出現(xiàn)。

    就連富岡義勇都很震驚, 畢竟日日和他對戰(zhàn)的是嚴勝,繼國緣一不是說不強,能跟上嚴勝,毫不費力地通過一個個陷阱,甚至還能出手幫一把義勇, 這就說明繼國緣一的非凡了。

    ……但也沒想到能到這種地步啊?

    這出手的速度,哪怕是繼國嚴勝,都尚有不如。

    結(jié)果,這對怪物兄弟之中, 更強大的, 居然不是每日冷笑傲慢,只偶爾才會露出認同的繼國嚴勝, 而是那個整日像趴趴熊一樣,躲在自己哥哥旁邊,一伸手就是要抱的繼國緣一嗎?!

    少年們的世界觀再次面臨震碎的邊緣。

    繼國嚴勝還要給他們補上一刀:

    “做不到的話, 我不能同意, ”他笑瞇瞇地,“錆兔能接下一招之前, 義勇跟著我,錆兔就跟著緣一。”

    “——我們分開練。”

    “……”

    一句話。

    一個人兼一個鬼的世界崩塌了。

    富岡義勇還好,并沒有說什么,他雖然很想和錆兔一起練習,但他做夢都想成為和錆兔一樣的男子漢,努力提高實力的愿望,讓義勇能暫時忽略“想和錆兔一起”的心愿。

    雖然錆兔說并不是因為強大才選擇我,義勇默默想,但是,如果想和錆兔一起,始終搭檔的話,那一定要變強的吧?

    為此,暫時忍耐,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富岡義勇這么想。

    ——但錆兔不這么想啊!

    日日夜夜都看不到自己小伙伴的日子,已經(jīng)不是一兩天了,快要半個月了啊!!!

    別的人就算了,這可是義勇啊!從來到狹霧山開始,就一直和自己一同練習、生活的義勇。

    雖然這樣對不起別的孩子,但在錆兔心里,義勇的份量早就變成沉甸甸的了。那個“最喜歡”,并不是信口說出來的玩笑,而是真實的想法。

    錆兔想和義勇一起訓練。

    回到之前的生活,一起訓練,一起學習,一起早起吃飯睡覺洗澡……

    但是,想要一起訓練,就要撐過繼國緣一一招。

    這孩子的速度這么快,出手如此狠厲……錆兔嚴肅凝重地望向繼國緣一,看清小孩之后,忽然一默:

    這孩子……

    臉上的表情,怎么比自己還絕望?

    那一臉“不要啊”“哥哥怎么又這樣”“我不要我不想和哥哥分開”“哥哥讓我和您一起……”,并在繼國嚴勝的一個眼神下,被迫噤聲的繼國緣一。

    那張年幼的、還未長開所以顯得稚嫩又柔軟的臉,露出深切的失落、沮喪,乃至于眼睛都要濕漉漉的了。

    ……不能和你哥哥一起訓練,就這么打擊你?

    你們晚上還能一起睡覺吃飯的吧!

    錆兔難以理解,他如此難過,以至于產(chǎn)生戒斷反應,哪怕跑來向嚴勝低頭,也想?yún)⒓佑柧殻饕是因為富岡義勇是個卷王,經(jīng)常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或者草草休息之后就要鍛煉,讓錆兔一整日都見不到人。

    但據(jù)他所知,繼國嚴勝可不是什么卷王,雖然對訓練也很認真,可還是正常吃飯休息的。

    你還有你哥這么多的時間,你難過什么?!

    顯然,繼國緣一是那種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和哥哥離開的類型,哪怕失憶后也還是這副德性,他眼睜睜地看著繼國嚴勝領(lǐng)著富岡義勇,去另一處適合實戰(zhàn)訓練的地方去,把場地讓給自己和錆兔。

    直到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里,繼國緣一才慢慢把頭轉(zhuǎn)回來。

    和錆兔對視。

    “……”

    兩個被留下的人和鬼對著彼此沉默。

    半晌,繼國緣一先開口:“我……”

    錆兔認真凝聽,不知道這位如此厲害的怪物小孩要說什么:

    “我……不能對你放水,”聲音好沮喪,“不然哥哥會生氣。”

    “……”錆兔:“請務必不要這么做,我一定會努力的。”

    雖然表露了這樣的忠心,但繼國緣一似乎沒什么觸動,他上下打量錆兔幾眼:好像更沮喪了。

    感覺自己莫名被嫌棄的錆兔:“……”

    “我一定會努力的!”一股火焰在錆兔心里燃燒,“一個月、不,半個月,我一定能做到!”

    “錆兔君……”繼國緣一慢吞吞地說:“半個月的話,還有有點長了……”

    “這樣,我認真地幫你,我們一起……一周,不,三天做到,可以嗎?”

    眼神濕漉漉的。好可憐。感覺快碎了。

    “……”

    雖然得知三天或許就能接下一招的錆兔感到很高興。

    但是——你這是有多離不開你哥啊?!-

    總之,雙方就這么分開了。

    形成了一人帶一個崽的特殊組合。表面上是錆兔和義勇帶著繼國兄弟,實際年齡和實際指導情況上,是繼國兄弟帶著兩少年在訓練。

    雙方都很開心——才怪。

    由繼國嚴勝帶著的富岡義勇一組,雖然訓練時沒什么聲音,訓練強度也很大,但整體上,算得上是循序漸進,蒸蒸日上。

    如果說剛見面時,義勇的實力是十,那現(xiàn)在大概可以用五十來形容了。

    無論是義勇還是嚴勝,對這個結(jié)果都很滿意。

    但緣一和錆兔那一組……

    有偷偷過去旁觀的孩子,回來之后臉色慘白,一臉青色:

    “義勇哥…”那孩子臉都綠了:“要不、要不你還是抽空去看看吧…”

    對人和人之間說話的暗示和實際含義一向了解不清的富岡義勇:“?”

    他只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然后點點頭,“我會抽時間去看的。”

    而面前的孩子臉色更青:“……”

    抽時間、

    抽著抽著,人可能就沒了啊!!!

    圍觀了此番對話的繼國嚴勝,在心里忍笑。

    他當然知道另一邊的情況。

    無論怎么說,緣一都是他最珍貴的寶石,雖然很強大,但又是鬼化、又是失憶,繼國嚴勝本質(zhì)上也離不開弟弟。

    很擔心啊。

    所以,在義勇自己總結(jié)經(jīng)驗變強的時候,繼國嚴勝就會溜去另一邊看看情況:

    ——確實很慘烈。

    要知道,能讓繼國嚴勝這個訓練狂魔都說得出“凄慘”的場景,那可真是少之又少。

    繼國緣一和錆兔這算一個。

    不知道緣一莫名其妙怎么這么急,雖然下手仍然很有分寸,沒給錆兔留下任何影響行動的傷,但給錆兔制定的訓練,那簡直可以用拔苗助長來形容。

    要不是錆兔劍術(shù)天賦夠強。不然還真跟不上。

    換到時透兄弟那邊,恐怕都會覺得夠嗆。

    望著下方,被嚯嚯得慘烈的竹林,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錆兔,還有站在旁邊,一張小臉嚴肅,“兄長大人和義勇君還在等我們,錆兔君,加油”,語氣干巴巴,滿眼認真的繼國緣一……

    繼國嚴勝都沉默:

    ……是不是逼弟弟太狠了?

    他去找無慘都沒這么認真吧。

    但幫助錆兔變強,本就是繼國嚴勝的計劃。

    雖然富岡義勇的心愿就只是“拯救他”,并且嚴勝和緣一會去解決無慘。

    但嚴勝當時聽過“錆兔在藤襲山上斬盡惡鬼,最后斷刀竭力而亡”時,便忍不住皺緊了眉:

    他并不認同這樣的生存方式。

    也不希望富岡義勇以后的摯友,以這種理念過活。

    但繼國嚴勝又極其厭惡將自己的思想灌輸給其他人這種行為,他自幼命運坎坷,從一個忌子,成為后來繼國領(lǐng)土實際上的領(lǐng)主,想勸誡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但繼國嚴勝一個都沒聽過。

    ——為何?

    因為他夠強。而他牢牢掌控的繼國緣一夠強。

    除了鬼舞辻無慘那回,他和緣一確實沒怎么吃過虧。

    所以,繼國嚴勝并不打算強行扭轉(zhuǎn)錆兔那舍己為人、一人救世主的龐大思想,只打算教給他們最實在的東西。

    那就是變強。

    不是想救下所有選拔的隊員么?那就變強吧。

    不是想在成為救世主后也能夠全身而退,回到自己在意的人身旁么?那就在此時辛苦一點,凄慘一點——然后換來以后無需哭泣的資格吧。

    長大之后的那個水柱義勇,那樣冷漠無情,隱含著對人生感到無意義絕望的那種表情。那樣把自己當作可被消耗的機器,失去了人生中最珍貴的寶物的富岡義勇。

    繼國嚴勝不想再看到了。

    因此,在看了幾眼之后。繼國嚴勝面色平靜地回到富岡義勇旁邊。

    并戳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義勇。”幼鬼居高臨下地看著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富岡義勇,“你不是會自己創(chuàng)造新的型嗎?現(xiàn)在創(chuàng)一個給我看看。”

    “……”富岡義勇:“?”

    ……他怎么不知道他會自創(chuàng)新的型?!

    在富岡義勇呆滯的目光中,繼國嚴勝感到自己的勝負欲熊熊燃燒:

    至少在當老師這件事上——他總不能也輸給緣一吧!!!

    第78章 雙更合一25

    在第三天的尾巴, 錆兔堪堪能接上一招。

    但這個速度已經(jīng)足夠驚人了。

    帶著義勇,來驗收弟弟教人的成果的時候,繼國嚴勝看著氣喘吁吁、面色蒼白,顯然這幾天都沒怎么能休息的錆兔, 暗暗點頭。

    不愧是水柱義勇評價為“劍術(shù)天賦或在我之上”的男人。

    既然做到了, 繼國嚴勝說出的承諾, 便從來沒有毀約的道理。

    面對錆兔“我能和義勇一起訓練嗎”的詢問,他痛快地點點頭,看著錆兔眼前一亮, 艱難地走到義勇身邊。

    然后自己一扭頭,看著同樣眼睛發(fā)光的弟弟,殷切地跟上自己。

    那動作,活像一只看到主人剛回家的小狗。

    繼國嚴勝:“……”

    他好笑地摸摸弟弟的頭,“三天都等不及?”

    繼國緣一搖頭, 不肯說話,只抱著哥哥,把臉埋進哥哥的肩膀里。

    三分鐘都等不及!

    另一邊,錆兔疲憊地坐在義勇旁邊, 對著義勇, 咧開嘴笑,“我現(xiàn)在變厲害了。”

    義勇點頭:“我也是。”

    兩人相視, 從彼此目光中,看到共同的快樂和滿足:沒有什么比實力增強,更能讓他們這種對鬼有深仇大恨的人更能歡喜的了。

    “你都學了什么?”義勇先問。

    錆兔想了想, 回答他, 簡略描述了一下這三天艱苦的訓練:被揍、邊躲陷阱邊被揍、邊上山邊被揍……

    “啊……”富岡義勇的目光居然有些向往,“我在自創(chuàng)新的型。”

    “哦, 自創(chuàng)新的型,聽起來很好啊!自創(chuàng)……自創(chuàng)新的型?!”

    錆兔震驚地看著義勇,“劍型還能自創(chuàng)么?”

    富岡義勇沉重地點點頭,他前兩天也是這個反應,“我還在努力……但嚴勝說可以。”

    “……”方才還因為自己終于能接下繼國緣一一招,可以和義勇一起訓練的錆兔,不由得沉默了:

    義勇進步得太快了……

    他自己壓力也很大啊!

    “你也來自創(chuàng)新的型吧,”富岡義勇的神色不知為何亮了起來,“我聽說,還可以創(chuàng)造兩個人一起使用的劍型。”

    “……我們一起,好不好?”

    望著義勇亮晶晶的藍色眼睛,像日光下的大海,錆兔還能說什么,只能點頭答應了。

    不管怎么樣,只要能和義勇一起,那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再被緣一揍三天,那也可以忍受吧-

    不過繼國嚴勝沒有讓他和義勇繼續(xù)被揍。

    相反,在監(jiān)督著義勇也能夠接下緣一一招之后,繼國嚴勝點點頭。

    “實戰(zhàn)訓練到此便算結(jié)束,”小孩說:“接下來就是之前講過的劍型訓練。”

    繼國嚴勝重新給兩個少年科普了呼吸法的起源,以及各種基礎(chǔ)呼吸,當然夾帶私貨,介紹了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

    就跟對著時透兄弟一樣,盡可能地多教一點。

    雖然之后鬼舞辻無慘會被他們帶走,但鬼王不死,惡鬼恐怕仍然會猖獗,這仍然是需要鬼殺隊去解決的。

    繼國嚴勝可不想自己把最難搞的那個帶走之后,還能看著義勇和錆兔被哪個鬼搞死。

    至少看著義勇把他那個水之呼吸第十一型給弄出來吧。

    超出繼國嚴勝預料,義勇的進度很快,不僅迅速地創(chuàng)造出來和另一個水柱義勇類似的第十一之型,還另辟蹊徑,和錆兔一起,想出來一個能夠雙人使用的水之呼吸之型。

    當兩人在繼國嚴勝面前展示的時候,繼國嚴勝默然半晌。

    然后對著他們笑了:

    “指導訓練,就到這里結(jié)束吧,”他的眼里多了當初看著時透兄弟出師時的欣慰,“你們可以去參加最終選拔了。”

    繼國嚴勝溫和地看著兩個小聲歡呼的少年。

    并忽然被緣一抱住了。

    “?”他不解地看向緣一:干什么?

    卻被緣一抱得更緊。

    繼國嚴勝自己不知道,但旁觀的緣一卻知道。

    在幾次穿越中,雖然失憶了,但繼國緣一看出來,他的兄長越來越溫和,笑容也越來越多。就算偶爾會有像炭治郎所說的“壞心眼”,卻也都局限在小打小鬧的范圍,而且出發(fā)點總是為了別人好。

    以前的兄長大人也是這樣嗎?

    抱著哥哥,緣一困惑不解。打從心底里喜歡變得溫柔的哥哥。

    這也是他愿意指導時透兄弟、義勇和錆兔的原因。

    并非繼國嚴勝所以為的那樣,繼國緣一的個性,其實比他哥哥想象中還要獨。

    就像日柱緣一,當初在鬼殺隊的處境如此糟糕,身為呼吸法的起源劍士,卻沒有幾個擁躉,更沒有親自教導的繼子……

    神明眷顧的孩子,卻無法完美地處理人際關(guān)系。

    如果沒有繼國嚴勝,繼國緣一自己,恐怕更想自己練劍、自己殺鬼,任何艱難險阻的事都由自己來,而拒絕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喜悲。

    但他很幸運。

    繼國緣一有兄長。看著繼國嚴勝日日柔和下來的表情,繼國緣一愿意為此付出一切。

    什么失憶、墮落成鬼,他根本不在乎。唯獨懷里和自己血緣相連的兄長大人,繼國緣一一秒都不想放手。

    甚至能為此嫉妒從前的自己。

    這就是神之子非同常人的感情-

    富岡義勇和錆兔的訓練如此順利,在繼國嚴勝預計的時間內(nèi),提前完成了繼國嚴勝對他們的要求。

    這讓繼國嚴勝原本預估的時間有點多。

    雖然是要捉鬼,但也是要挑時間的,繼國嚴勝原本想著來這里三個月之后,再去找鬼舞辻無慘。

    但錆兔和義勇共同練習,成果比嚴勝預計的還要好,于是現(xiàn)在就多出來不少時間。

    繼國嚴勝自己急于恢復弟弟,能提前當然是好,不過時間如此寬裕,他倒是也有新的想法。

    于是,在驗收完錆兔和義勇自創(chuàng)的劍型之后,繼國嚴勝先是宣告了訓練正式結(jié)束,而后在少年們欣喜振奮的目光中說:“既然如此,我們便慶祝一下。”

    “?”少年們一同轉(zhuǎn)過頭來。

    慶祝?從小在狹霧山上長大的錆兔對這個詞很陌生。

    而富岡義勇雖然以前跟著父母姐姐參加過不少祭典,但那都遙遠得好像都是前世的事了,不由得也陷入茫然。

    他們眼睜睜,看著面前的幼鬼微微一笑:

    “我們來替義勇舉辦十四歲生日吧。”

    富岡義勇:“……”

    富岡義勇:“?”-

    “生日……”錆兔念著這個陌生的詞匯,“生日……要怎么慶祝?”

    富岡義勇還呆滯著。

    無怪兩人這種反應,畢竟在狹霧山上,是沒有孩子過生日的。

    像錆兔、真菰這樣,從小便是孤兒,而后被鱗瀧左近次撿回來的,連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自然過不了什么生日。

    水柱的學生們,大多都是這種情況。

    畢竟如果不是孤兒,誰真的愿意日復一日練劍,如此艱苦,冒著生命危險殺鬼呢?

    富岡義勇這種情況,是另一個極端。

    雖然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明白過生日這種概念,但是卻因為鬼家破人亡,逃到狹霧山上尋求幫助。

    對鬼的仇恨、對自己弱小的憎恨,日復一日地燃燒著……生日這種溫馨快樂的東西,被視為消磨意志的物品,被刻意地拋之腦后。

    整個藤襲山上,一整年的時間里,唯一算得上值得慶祝的,也只有過年了。

    現(xiàn)在,說是要給富岡義勇慶祝生日,這么新鮮的事,不怪兩人面面相覷了。

    看著兩個半大少年茫然的表情,繼國嚴勝無奈地笑了,難得有耐心地解釋:

    如果按照傳統(tǒng),那普通的生日是很少專門慶祝的,更多的是在七五三節(jié)中,孩子們共同穿上新和服,去神社上參拜,還會收到千歲糖作為禮物。

    不過最近西洋風俗傳進來,當初在時透兄弟那個時空,繼國嚴勝也算是接觸了不少新鮮事物,知道有些條件好的家庭,會給孩子買一種叫做生日蛋糕的東西,還會點生日蠟燭。

    在狹霧山上,這種西洋品自然是很難找到了,但如果繼國嚴勝想,倒也不是什么很困難的事。

    當他詢問富岡義勇想要哪一種的時候,富岡義勇愣了好久,大概是被這些奇奇怪怪的新鮮名詞給搞懵了。

    好一會兒,他才慢吞吞地說:“和大家一起……就好。”

    繼國嚴勝就知道這孩子會這么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完全的家長心態(tài),看著小孩不懂事會覺得心煩,小孩太懂事又覺得心疼,頂著一張比義勇年齡小得多的臉,就伸手摸摸義勇的頭,一副安慰的姿態(tài)。

    然后一錘定音,“那我來安排。”

    富岡義勇自然是沒意見,繼國緣一則是一向的“哥哥說什么就是什么”,只有錆兔猶豫了一下,擔心嚴勝搞出來什么大事,擔憂地去問了鱗瀧左近次,匯報了繼國嚴勝想為富岡義勇慶祝生日的事。

    原本以為素來嚴肅的鱗瀧老師會皺眉,甚至會反對,錆兔都想好說服老師的理由了,結(jié)果卻看到鱗瀧左近次點頭。

    “慶祝生日?可以,由他去做吧。”

    甚至語氣里還帶點笑意。

    “……”錆兔震驚。

    ……這還是他那個平日里嚴肅沉穩(wěn),連過年都不露出一點高興,甚至不肯摘下面具的老師嗎!

    錆兔不知道,如果換做以往,鱗瀧左近次或許還真的不會同意。畢竟孩子這么多,每個人每年都要過生日,確實是一種負擔。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得知鬼舞辻無慘很快就會被捉走,鬼這種生物會逐漸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之后,以及知道另一個時空中學生們悲慘的結(jié)局后,鱗瀧左近次看著孩子們,便多了許多心疼和寬容。

    只要不干什么壞事,那孩子們想做什么……他都會同意的。

    過生日?這個想法,他覺得很好。

    于是,在鱗瀧左近次的大力支持下,“富岡義勇要過生日”,這個消息傳遍了狹霧山,就連偶爾上山來送物資的獵人叔叔,都笑瞇瞇地打趣,“哎呀,我們義勇也這么大了,都會過生日了!”

    把平常沒什么表情的義勇搞得面頰都紅了。

    其他小孩都很興奮,又有點羨慕,很想知道義勇的生日到底怎么過,但誰都沒從繼國嚴勝那里問出來。

    但繼國嚴勝也沒想怎么樣。

    他自己也不是一個多么會慶祝節(jié)日的人,劍術(shù)在他心里,素來比玩樂更重要,想給富岡義勇過生日,更多的,也只是一些想彌補遺憾的心愿而已。

    他能參考的,也只有當初,自己的母親,如何給緣一過生日的情形。

    而繼國嚴勝自己……作為忌子,在和嫡子同一天的重要的生辰中,素來是連門都出不去。

    怕沖撞了嫡子的運氣。

    以往在繼國家,緣一的生日總是非常重要的,七五三這樣重要的年齡不談,哪怕是普通的生日,繼國家主也要邀請諸多貴族,甚至要上報大名,舉行極其隆重的宴會。

    繼國嚴勝并不想給義勇辦那樣的生日,畢竟連緣一自己,都很厭煩那種生辰。

    因此,二月八日那天,昨日下的大雪還未消散,白生生地淹在門前。

    繼國嚴勝敲開了富岡義勇和錆兔的房門。

    他手里拿著東西,對著義勇笑,“早上好。”

    富岡義勇看著嚴勝發(fā)愣,下意識伸手接過來,發(fā)現(xiàn)是一套嶄新的和服,料子摸上去就覺得很好,上面的紋路,像自己的羽織,與錆兔的羽織共同組成的花紋。

    “生日快樂,”繼國嚴勝說:“義勇,祝你的心愿能夠全部實現(xiàn)。”

    你的心愿……

    我會全部幫你實現(xiàn)-

    白天,大家都還要訓練,義勇和錆兔也乖乖地上下山了幾趟,完成了當日的練習份額。

    當傍晚,狹霧山上便熱鬧起來了。

    在鱗瀧左近次的默許下,孩子們沒有繼續(xù)本該完成的下午的訓練,而是提前來到最大的一處木屋里。

    當繼國嚴勝到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熱鬧得讓人在外面就能聽見笑聲了。

    哪怕是繼國嚴勝,也很少見到這樣的場面,他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推開門,便看見富岡義勇穿著嶄新的羽織,正坐在房間的中間,一群人笑嘻嘻地圍著他說話,他沉默著,時不時回應幾句,因為這難得的關(guān)注紅了耳垂。

    繼國嚴勝看了一會,笑著走了過去。

    “嚴勝!”

    一個少年喊他,在繼國兄弟來到狹霧山的這段時間,他們也漸漸熟悉起來了,這是一個難得活潑開朗的孩子,哪怕看到嚴勝和緣一這么強也不害怕,經(jīng)常掛著笑。

    也是和義勇關(guān)系比較好的幾個。

    “我聽你說,過生日要送禮物,我送了自己做的木雕給義勇,你送了什么?”

    繼國嚴勝揚了揚下巴,“他身上的羽織是我送的。”

    眾人一片驚呼,畢竟這年頭,全新的和服還是很昂貴的,更別提義勇身上這看著就面料很好的羽織。

    雖然早就猜過繼國兄弟是哪個大家族里出來的孩子,但直到看到這樣好的禮物,大家才有實感。

    提到了禮物,又是一陣熱鬧,好幾個孩子笑著給義勇遞上禮物,有些是自己做的,也有些是下山的時候買來的。

    富岡義勇小心翼翼地接下,笨拙地道謝。

    折騰了快一個時辰,飯點的時候,禮物才算全部送完。

    這次生日聚會,是由繼國嚴勝一手操辦的,連義勇和錆兔都不知道具體會是什么安排。剛開始還好,繼國嚴勝搬出來幾個木盒,打開之后,全是些精致或稀奇的吃食,還有叫做生日蛋糕的稀奇東西,要大家一起圍著義勇點蠟燭,還可以許愿。

    這軟綿綿又甜絲絲的東西很快得到歡迎,甚至有孩子直言“我的生日也想要這個!”

    等吃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覺得這生日就算結(jié)束的時候,連義勇都默認天色不早、嚴勝的安排到此為止時。

    繼國嚴勝又拿出一個小巧的木盒。

    這盒子比之前幾個都精致,外沿是封好的,拿出來時看不出來是什么,孩子們好奇地盯著,看著嚴勝撬開邊沿,把盒子打開:

    一打開,就有一股奇異的香氣露了出來。

    都是小孩,對里面的東西都認不出來,只有最年長又曾和父母姐姐生活的義勇,看到之后便睜大了眼睛:

    “酒!”

    一陣嘩然。

    哪怕是想得最出格的幾個孩子,都沒想過繼國嚴勝居然會掏出一瓶酒!

    “說是酒,其實只是果酒,濃度并不高。”繼國嚴勝將盒子里的白瓷瓶放在桌上,“這是我昨日下山取做好的衣服的時候,看見店里賣的,想試的人可以拿。”

    眾人面面相覷。

    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好奇和興奮。

    這可是——酒!

    作為前任水柱的學生,又生活在偏僻的狹霧山,孩子們的生活,簡直可以用苦修來形容。

    今日這些豐富的吃食,還有“生日蛋糕”,已經(jīng)足夠讓他們驚訝,現(xiàn)在居然還有傳說中大人才能喝的酒。

    包裝還如此精致,一看就和路上那種散酒不同,說不定還是貴族才買得起的時興玩意。

    除卻嚴勝和緣一,一群孩子最小也有十歲了,看著也都是少年人的模樣,對視起來,就沒有不想試試的。

    終于,之前那個開朗笑著招呼嚴勝的男孩,首先吞了吞口水,伸出手,就想摸那個白瓷瓶,“我、我先打開看看——”

    唰。

    門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水紋的藍色短羽織,天狗面具覆面的男人,出現(xiàn)在門口。

    對著房間里僵住的眾人,鱗瀧左近次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只面具微垂,看得出來目光注視著少年手中的瓶子:

    “這是什么?”

    “……”

    空氣陷入死寂的沉默。

    第79章 雙更合一26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就連繼國嚴勝都頓了一下。

    就在這死亡一般的空氣中, 拿著白瓷瓶的少年手都在抖,他看著鱗瀧左近次,臉都白了,嘴唇哆嗦, 險些抖出殘影, “老、老師——”

    “啪”

    鱗瀧左近次關(guān)上了門。

    那少年徹底拿不住了。

    就在這仿佛小動物看到天敵接近的目光中, 鱗瀧左近次沉默了一下……

    然后坐到了桌子旁邊的空位。

    “……”眾人:“?”

    繼國嚴勝在心里笑了笑,他首先拉著弟弟,坐緊了一點, 給前任水柱讓出位置,“鱗瀧先生,晚上好。”

    鱗瀧左近次點點頭。

    少年們此時才回過神來,彼此面面相覷,眼中先是震驚, 然后是驚喜——

    鱗瀧先生不在意嗎?

    看到酒也不生氣,難道——

    開朗少年緩過勁來,又變成了膽大的開朗少年,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鱗瀧左近次, 吞了口口水, 然后把瓶蓋打開。

    在眾人默默的圍觀中,他手腕一斜:酒倒出來了。

    “……”

    就連一向被認為是孩子中的大哥的錆兔都不由得心想“勇士”。

    但鱗瀧左近次居然真的什么都沒說, 相反,他先是望向富岡義勇:

    “義勇,”素來嚴肅的男人, 難得放緩了聲音, “生日快樂。”

    “……!”

    這句話,才讓眾人真的驚訝了。要知道, 他們給義勇慶祝生日,雖然算不上偷偷摸摸,但也沒想過能得到鱗瀧左近次的支持,錆兔在去跟鱗瀧說這件事的時候,也只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嘴“您能不能來”,反正沒指望鱗瀧左近次真的做什么。

    結(jié)果鱗瀧左近次居然真的來了,而且還親口祝富岡義勇生日快樂!

    這一下,房間里的氣氛就變得焦灼起來了,孩子們都看向義勇,紛紛露出羨慕的眼神。

    作為被鱗瀧左近次帶大的孤兒們,他們從小就和彼此相依為命,世界上最依賴最信任的人,除了鱗瀧左近次,就沒有別人了。

    這位退休后成為培育師的前任水柱,可以說是他們?nèi)绺溉缒敢话愕拇嬖冢粌H給他們衣食,還教導他們生存的方法。

    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孩子太多,老師也很難時時刻刻關(guān)注到每個人吧……更別說鱗瀧本人性情說不上熱情,只是嚴肅沉穩(wěn)。

    現(xiàn)在居然祝義勇生日快樂!

    這可比什么華麗的禮物還要讓人眼紅,頓時屋內(nèi)炸開了,幾個靠得近的少年就開始喊起來了,“老師祝義勇生日快樂!”、“老師偏心,我也想要”,“老師看我,我給義勇送了禮物哦,是不是很棒!”

    方才因為害怕喝酒被發(fā)現(xiàn)的那種僵持的氣氛,瞬間就沒有了。

    作為話題的中心,面對眾人佯裝的抱怨,富岡義勇也完全沒有在意的意思。他的臉被燭火熏得微紅,神色閃閃發(fā)光,看著鱗瀧左近次,忽然半站起來。

    然后正坐跪下。

    “鱗瀧老師,”富岡義勇彎下腰,露出柔軟的黑發(fā)發(fā)頂,“謝謝您這一年來的照顧。”

    鱗瀧左近次愣了一下,少年們也沉默了。

    在生日蛋糕上尚未熄滅的蠟燭的光芒下,佩戴天狗面具的男人,讓人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只有一只繭子深重、布滿因拯救別人而留下的傷痕的手,輕輕地抬起來。

    鱗瀧左近次摸了摸富岡義勇的頭。

    “義勇,祝你擁有幸福的人生。”

    他頓了頓,借著燭光,看向四周安靜的孩子們。然后一個、一個,喊出他們的名字:

    “錆兔、真菰……”每一個都沒有漏過,無論是開朗活潑的,還是安靜坐在角落的,鱗瀧左近次都念了出來,“嚴勝,緣一。”

    “以前鬼殺隊里,總是祝愿各位武運昌隆,但現(xiàn)在,老師想祝你們此生……”

    “平安喜樂,無病息災。”

    房間里靜悄悄的。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只有火焰灼燒蠟芯的聲音,偶爾噼啪作響,像響在人的心里。

    然后一道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音響了起來。

    “鱗瀧老師,”義勇身旁,錆兔跟著正坐跪下,深深地低下了頭,“謝謝您。”

    仿佛如夢初醒,剩余的少年們跟隨錆兔,同樣開始道謝,語氣里多為哽咽,有幾個年紀小的甚至有了哭腔。

    就連素來被認為不合群的嚴勝,都拉著緣一,向鱗瀧左近次點了點頭。

    “謝謝。”幼鬼輕聲說,并扯著自己的鬼王弟弟一起道謝。

    誰都沒想到鱗瀧左近次會來這么一出,本來歡快的氛圍,都難免帶上幾分感動,有幾個孩子眼圈都紅了,大概覺得手里的蛋糕都不香了。

    直到一聲柔軟的輕笑響起。

    正好坐在鱗瀧左近次對面,真菰笑了起來,她的聲音本來就獨特,讓人聽之難忘,少女拿過放在桌子中間的白瓷瓶:

    “老師,好不容易我們能見到酒,但我們都沒喝過……”真菰笑吟吟的,幾句話就把沉重的空氣驅(qū)散,“您能不能給我們打個樣,看看酒該怎么喝呀?”

    話音剛落,所有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像燈泡一樣轉(zhuǎn)向了鱗瀧左近次。

    鱗瀧左近次:“……”

    他看著真菰手里的瓷瓶,感覺自己面對惡鬼,都沒有這么緊張。

    雖然從外表上看,自己已經(jīng)如此年長了,他們覺得自己會喝酒,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只有鱗瀧左近次本人知道……

    他是真的——一杯倒啊!-

    最后拗不過眾人期待的視線,鱗瀧左近次硬著頭皮,給自己倒了一杯。

    并在抿了一口之后,天狗面具遮掩不到的脖頸臉側(cè)皮膚,便全部紅盡,讓孩子們一陣“哇”的感慨。

    “好厲害!”不知道是誰激動地說:“我和老師對戰(zhàn)的時候,老師從來不這樣!”

    “……”

    鱗瀧左近次自己都不知道該吐槽“你還是學藝不精”,還是該羞恥自己這不堪一擊的酒量了。

    有這么一遭,大家便重新放開了,并且比賽似的,開始了對酒的嘗試。

    大部分都是少年,雖然是濃度極低的果酒,但好幾個都是剛喝就紅了臉,比鱗瀧左近次好不到哪里去。

    其中,錆兔不愧自己“大哥”的名號,喝下一杯后面不改色,還在到處照顧臉泛紅的弟弟妹妹們,幫他們拿水,盯著他們喝下去。

    “錆兔好像爸爸。”某個小孩笑嘻嘻醉醺醺地說。

    “……”錆兔輕輕敲他腦袋,“我才不要你這種兒子。”并被對方抱著手臂喊錆兔哥好壞。

    出乎意料,真菰的狀態(tài)比錆兔更好,她連喝三杯,但是眼睛都沒紅,表情一點不變,神色極其自如,甚至還想給自己繼續(xù)倒——

    “有感覺嗎?”少女無辜地說:“我一點都不暈呢。”

    讓好幾個比她年齡還大的少年大喊“不公平!!!”

    然后被微笑的真菰敲了敲后頸,就軟綿綿地爬下去,不能再發(fā)酒瘋。

    等錆兔照顧好幾個上頭的孩子,回過頭,看到的就是真菰和她周圍一圈沒用的男孩們。

    錆兔:“……”

    好丟人……

    他嘆著氣,過去把幾個已經(jīng)睡著的放到一邊,幫真菰也倒了杯水,“好了,你也別喝了。”

    “我又沒什么感覺,你擔心我,還不如擔心別人。”真菰笑了。

    錆兔無奈:“擔心誰……”

    一只軟綿綿發(fā)燙的手臂,從背后繞了過來,錆兔頓時定住。

    自己的耳畔,多出了溫暖到發(fā)燙的呼吸,身后那個人黏糊糊地喊自己的名字,“錆兔……”

    錆兔動都不敢動。

    面前,真菰已經(jīng)不知道跑哪去繼續(xù)捉弄人了,明明這么熱鬧的房間,自己這個角落卻默然無聲,一時間,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還有背上那個溫暖滾燙的人。

    “錆兔……”

    那人又喚了一聲,錆兔頭皮發(fā)麻,“嗯”了下:“義勇。”

    他艱難地微微側(cè)頭,感到那呼吸從鬼自己的耳畔劃到鼻尖,“怎么了?”

    身后人不答話,錆兔只好又轉(zhuǎn)了轉(zhuǎn),這一次,他終于看清富岡義勇的臉了——

    他一下子就僵住了。

    “錆兔……”背后的那個少年,湛藍得像藍寶石像大海的眼睛微微瞇著,面上滿是紅暈,就這么眼神亮著,宛如星子一般看著錆兔:

    “錆兔,”富岡義勇說:“我也最喜歡你了。”

    隔絕了熱鬧聲的靜謐的角落中。

    一向自認為狹霧山最冷靜自持成熟可靠的男子漢的錆兔。

    心跳,震如擂鼓-

    大概是在回答自己當初的話吧。

    當初義勇以為自己是因為繼國兄弟實力更強,所以才想跑去和他們一起訓練的時候,錆兔說出來的話。

    “因為我最喜歡義勇,所以才想和你一同。”

    說出來了這種話。

    當時錆兔還不覺得有什么不對,本來就是這樣,他想,雖然男子漢說出這種喜歡啊討厭啊的話,很難為情,但那是義勇啊。

    可以對義勇說出來所有的話,義勇一定會認真傾聽,錆兔堅信這一點。

    他信任富岡義勇,就如富岡義勇信任他一樣。

    ——可那時他是說這句“喜歡”的人啊!

    錆兔可從來沒想過——原來在聽者那一邊,這一句“喜歡你”,會是如此地燙耳。

    讓錆兔渾身上下都好像被點燃,比身后義勇溫暖地抱著,下一秒就要燃燒,方才喝下去的一小杯酒遲緩地熱起來,讓錆兔的臉也跟著紅了,幾乎想逃避義勇的眼神。

    可義勇的眼睛,真漂亮……

    好看得像最珍貴的寶石一樣。

    之前聽嚴勝說過,他說緣一對自己來說,就像是最珍重的寶藏,最美麗的寶石,錆兔還覺得這對兄弟膩歪過頭。

    可真輪到自己身上……

    原來真的是這樣。說是“寶石”,還覺得情意不夠,沒法概括眼前人的面容,非得用上“最最最珍貴”這種形容,才能說出自己的心情。

    義勇也是自己……最美麗的寶石啊。

    錆兔笑起來,他握住義勇的手,轉(zhuǎn)過身,把對自己笑著的少年攬到懷里。

    “嗯,”檀發(fā)少年溫柔地說:“我也喜歡義勇。”

    比上一次更鄭重。

    錆兔認認真真地、用發(fā)誓一般的態(tài)度,說出了這句誓言-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角落。

    大家都在圍在鱗瀧老師說笑,或者被真菰捉弄。

    除了兩只鬼。

    繼國嚴勝坐在另一邊,通透讓他的視力變得極佳,隔著這么遠,也看得清、聽得清那兩個少年在說什么。

    并在圍觀全過程之后挑了挑眉。

    ……這個未來的水柱,還有這么、

    這么軟趴趴的時候?

    要是讓炭治郎來看到,估計覺得世界觀都崩塌了,繼國嚴勝忍不住笑,后悔自己沒有那種被稱為照相的機器。

    如果能給這個世界的錆兔和其他孩子們拍張照片,帶回去給義勇,他大概會很高興吧。

    還可以轉(zhuǎn)告今天這一番情景……不,好像有點殘忍了。

    自己也喝了酒,此時繼國嚴勝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神,想七想八,什么天馬行空的想法都能在他腦海里轉(zhuǎn)過一圈:他也很久沒喝酒了,好像從變成鬼之后,就很少愿意出去應付繼國家的瑣事,也就沒有喝酒的場合。

    反正繼國緣一才是家主,他一個被放棄的忌子,才不要替神之子煩惱。

    ……除了偶爾幫他一下吧。繼國嚴勝別扭。偶爾喝一次,陪緣一一起,倒也不算糟糕——

    直到繼國嚴勝聽見“咚”的聲音。

    “……”繼國嚴勝扭頭回去。

    看見自己的弟弟,頭朝下,趴在桌子上。

    額頭發(fā)紅。

    方才那聲音——大概是繼國緣一自己一撞桌子,哐的撞出來的。

    繼國嚴勝沉默了。

    他的第一反應——緣一,很抱歉,我相信你肯定不會有事——是去看弟弟頭下的那張桌子:

    然后幼鬼松了口氣:

    還好,繼國嚴勝面無表情地想,不幸中的萬幸,桌子還沒被撞爛。

    繼國緣一,你怎么……這么沒用啊?-

    不管怎么樣,都是自己的弟弟。

    繼國嚴勝認命地湊了上去,想把人扛起來,抓住那頭毛茸茸的卷毛之后,對上一雙赤金色的鬼瞳。

    繼國嚴勝:“……”

    怎么連豎瞳都露出來了?

    緣一以前酒量沒這么差啊!明明在這種方面也是神之子的素質(zhì),當初繼任繼國家主位置的時候,按照慣例要接受附庸和武士的敬酒,一杯連一杯,連個停頓都沒有,到最后臉都沒紅啊?

    繼國嚴勝自己都暈了,還是被弟弟抱回去的,后來自己生了好久的悶氣,繼國緣一這混蛋還不知道為什么,委屈得跟他說“兄長最近怎么不理我。”

    所謂得了便宜還賣乖。

    怎么現(xiàn)在喝不了了?難道鬼化還有這個副作用?他自己就沒事啊!

    無論如何,“緣一,”繼國嚴勝皺眉,“你還醒著,就自己起來,跟哥哥回去了。”

    繼國緣一不說話。

    茫然地看著他。

    明明是鬼化后最殘忍冰冷的特征豎瞳,此時被濕漉漉的眼神一沁,在燭火下,竟然也顯得柔弱無依了。

    “……”繼國嚴勝不想承認自己無法抵抗這種視線,頭疼地按住自己的臉,“還聽得見哥哥說話嗎?哥哥說,和哥哥回去了——”

    “兄長大人,”繼國緣一說:“喜歡您。”

    “……”繼國嚴勝:“?”

    這是在干什么?

    這酒有什么“喝了下去就會全自動告白”的功效嗎?

    他就是隨便買的果酒啊——有這個作用,這酒不得被炒到天價!

    但不知道繼國緣一是發(fā)瘋,還是看到富岡義勇模仿人家,在這里說顛三倒四的胡話,繼國嚴勝只覺得頭疼。

    他敷衍地摸摸弟弟潮紅的臉,心想今晚不會著涼吧,神之子兼任鬼王應該不會,思考著要給弟弟加被子,就感到自己的腰被人抱住:

    “我最喜歡兄長大人,”擬態(tài)成孩子模樣,世間最強大的鬼王,一錯不錯地看著繼國嚴勝,“兄長大人喜歡我嗎?”

    這回繼國嚴勝真的沉默了。

    并在想“要不要把那個店家的酒全買下來砸了”。

    怎么回事啊?!他弟弟搞什么啊!怎么連這種話都能毫不猶豫地說出口?之前就覺得了,問自己是不是恨他,怎么繼國緣一失憶了,連兄弟之間的禮義廉恥都忘了?

    這可不行啊!

    繼國嚴勝簡直焦慮了,要知道繼國緣一算得上他一手養(yǎng)大,繼國家主那是除了冷酷英才教育之外什么都不管,緣一很多事都是被嚴勝引導的——

    絕對不包括這種行為啊!

    繼國嚴勝難以理解。

    繼國嚴勝難以接受。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弟弟,深吸一口氣,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好了,先跟哥哥回去——”

    “兄長大人,”緣一說:“您不要更喜歡之前的那個緣一,好不好?”

    “緣一也不想變成鬼……緣一也想一直、一直保護兄長大人,也想被兄長大人信任……”

    “您更喜歡我一點,好不好?”

    繼國嚴勝頓住。

    然后整張臉都紅了。

    他看著繼國緣一,眼神甚至在顫抖,不知道說什么是好,能說什么?“說什么胡話”、“你瘋了”、“想什么亂七八糟的”——

    ——我沒有更喜歡之前的那個你啊。

    我明明……無論對什么樣子的繼國緣一,都感到艷羨、渴望、嫉妒、憎恨……感到深刻灼熱如烈火燃燒的愛憎。對你這樣,恒久不變的感情。

    或許是酒起了作用。

    繼國嚴勝喉嚨如火燒。

    他看著眉眼余梢都帶著紅暈的弟弟,一股沖動從心底升起,讓繼國嚴勝深吸一口氣:

    “我愛你。”他說:“無論你是鬼王還是人類,被神明眷顧與否,是否有力量,是否記得關(guān)于我的一切……”

    “我都愛你。”

    第80章 修羅場2號

    第二天, 幾乎所有人都晚起了。

    當昨天那個開朗少年醒了之后,看見日上三竿,簡直覺得頭皮發(fā)麻,他小心翼翼地出門巡視一圈:

    無事發(fā)生。

    開朗少年:?

    揣著心里萬般疑惑, 悄悄去到鱗瀧左近次屋外, 卻看到房門緊閉, 等了許久,都聽不見里面有聲音——

    哦,少年反應過來, 老師還沒醒。

    “……”

    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老師的酒量居然比我還差”,總之,開朗少年現(xiàn)在心情非常復雜。

    大部分人醒得還是比開朗少年要早的,比如真菰, 和平日完全沒有任何區(qū)別的起床時間,早就獨自一人練習去了。

    被公認為男子漢的錆兔,也只是比平常稍晚一點,洗漱過后, 便加入了真菰的訓練。

    然后訓練隊伍越來越壯大, 等開朗少年到的時候,只有義勇、嚴勝和緣一不在了。

    “義勇呢?”真菰落到錆兔旁邊, 問他。

    “還沒醒,”錆兔搖搖頭,語氣里隱有笑意, “他是壽星, 讓他睡吧。”

    “你倒是寵他。”真菰隨口說,便不在意地轉(zhuǎn)身離開:她才不在乎這群男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呢。

    便沒看見身后錆兔, 聽見真菰話語之后,悄悄紅起來的耳側(cè)。

    他低咳一聲,拔劍出鞘,開始練習自己和義勇一起新創(chuàng)的合體劍型-

    于是當富岡義勇起來的時候,他半天都緩不過來。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黑發(fā)少年迷迷瞪瞪地從榻上爬起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難得出現(xiàn)的毫無防備的犯困姿態(tài),此刻卻沒有人欣賞。富岡義勇茫然地望向窗外,和明晃晃大剌剌掛在天邊的太陽對視。

    富岡義勇:“……”

    他猛地彈起。

    怎么這個時辰了!!!一邊穿衣服,一邊洗漱,富岡義勇以前所未有的狼狽姿態(tài),隨口抓了點東西吃,就轉(zhuǎn)身沖了出去:

    嚴勝和緣一肯定等久了——他往山上跑——還有錆兔……

    一想起錆兔,不知為何,心臟的某個角落,好像變得格外柔軟。

    不知不覺間,富岡義勇的眉眼變得柔和,他忍不住露出點笑意,一路疾奔,可還沒到往日里經(jīng)常和嚴勝他們用來訓練的地點,一個高大的藍色身影,擋在義勇面前。

    鱗瀧老師……?

    富岡義勇怔住,猛地停頓,他愣愣地看著鱗瀧左近次,“老師?”

    鱗瀧左近次背對著義勇,仍然是往日里的裝扮,看不出來昨晚那樣一杯倒的樣子。此時他聽見義勇的腳步聲,只微微側(cè)過頭,等少年完全站定,無措詢問“嚴勝和緣一呢?”的時候。

    前任水柱回過了頭。

    “義勇,”富岡義勇聽見鱗瀧左近次前所未有輕和的聲音,“他們回去了。”

    “……”富岡義勇的大腦一片空白。“回哪去?”他聽見自己問。

    “回到他們還需要承擔責任的地方去了。”

    一只手,落到富岡義勇的頭頂,輕輕拍了拍那柔軟的黑發(fā)。在富岡義勇怔忪茫然的表情下,鱗瀧左近次的目光溫柔:

    “做得很好,義勇。”

    這個世界的悲劇……永遠都不會再重演了-

    鬼殺隊駐地。

    順利活捉無慘,離開了義勇的世界,熟門熟路把無慘交給蝴蝶忍,并跟著聽了不少離開期間鬼殺隊的趣聞。

    比如開始約會的蛇柱和戀柱。

    比如整日對著獪岳喋喋不休的善逸。

    還有因為終于會寫字的禰豆子而落淚當場的炭治郎。

    繼國嚴勝帶著緣一,前去尋找產(chǎn)物敷耀哉。

    不告而別,秘密離開狹霧山,是繼國嚴勝早有的打算。

    當初那樣仔細安置時透兄弟,每一個細節(jié)都過問,還要專門找到產(chǎn)物敷家,要他們照顧有一郎和無一郎到十八歲,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時透兄弟沒有監(jiān)護人。

    那既然錆兔和義勇,以及狹霧山上的孩子們有鱗瀧左近次照看——

    那繼國嚴勝還操什么心。

    他又不是他們真正的大家長。

    看富岡義勇過了生日,兩個小孩互通心意之后,繼國嚴勝便干脆地拎著宿醉后暈乎乎的弟弟跑路了。

    并因為兩個小孩行走起來實在麻煩,逼著緣一恢復成人形態(tài),自己也跟著變回去,以兩位成年繼國兄弟的狀態(tài),把被嚇得半死的鬼舞辻無慘活捉歸案。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產(chǎn)物敷耀哉面前的,正是二十多歲模樣的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了。

    兩只用擬態(tài)掩蓋自己鬼化特征的超級惡鬼。

    “蝴蝶忍已經(jīng)告訴你了吧?”

    在產(chǎn)物敷耀哉面前坐下,繼國嚴勝開門見山。

    都已經(jīng)好幾回了,也沒必要再拖延時間扭扭捏捏,早日解決早日結(jié)束:“鬼血的樣本,算上這次捉回來的已然充足,研制時間可以縮短到一個月,如果想要繼續(xù)加快——”

    “便需要人類時期的無慘的鮮血。”

    接過話的,是桌案后的產(chǎn)物敷耀哉。面對著繼國嚴勝的目光,產(chǎn)物敷耀哉輕輕一笑,“忍已經(jīng)告訴過我了。”

    “你還是消息靈通。”繼國嚴勝也不意外,只伸出手,接過產(chǎn)物敷耀哉從桌面上推過來的木盒。

    “產(chǎn)物敷一族祖祖輩輩相傳的信物,以及我本人的鮮血,都在里面了。”產(chǎn)物敷耀哉說。

    繼國嚴勝點點頭,干脆起身,就想繼續(xù)任務。

    卻被身后的產(chǎn)物敷耀哉喊住:

    “嚴勝閣下,”男人的聲音笑瞇瞇的,聽起來已經(jīng)算得上健康,沒有以前那病懨懨時日無多的虛弱模樣,“你不想去看看地牢那邊么?”

    “?”繼國嚴勝扭頭,他知道產(chǎn)物敷耀哉從來不是什么無的放矢的人,特意提起地牢,肯定有其原因所在,“怎么,地牢出事了?哪個鬼不安分么,童磨?還是猗窩座?”

    童磨在發(fā)現(xiàn)自己逃不出去,而無慘居然都被抓進來之后,早就恢復了沉默,只偶爾在蝴蝶忍去采樣的時候,笑嘻嘻地說欠揍的話,然后被蟲柱多劃幾道口。

    而猗窩座,則是不知道為什么,和煉獄的交往變得密切起來,一人一鬼時常隔著欄桿,默然無語,大概用眼神交流什么外人聽不見的東西。

    他們應該很安分才對啊——

    等等。

    “哦,”繼國嚴勝說:“鬼舞辻無慘鬧事了?”

    產(chǎn)物敷耀哉含笑,“正是。”

    “那喊我去看什么?”繼國嚴勝不解,“日柱和黑死牟不是在那里嗎——”

    繼國嚴勝頓住了。“他們倆?”

    “對,”產(chǎn)物敷耀哉點頭,“正是日柱和黑死牟閣下。最近正因為被活捉回來的那只無慘而爭執(zhí)不休呢。”

    “……”繼國嚴勝沉默。

    他回頭,看看自己旁邊一直不說話的弟弟,只能看見弟弟無辜茫然的眼睛。

    這讓繼國嚴勝更無奈了:

    雖然并非同一個人,但是和自己與緣一有同樣外貌的兩位——

    這是在,搞什么啊!!!-

    在去蝶屋的路上,灶門炭治郎給繼國兄弟介紹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也不難猜。

    大概就是一個“我哥碰上了該死的無慘然后又一次被騙走我怒火中燒卻無可奈何”的——

    日柱悲慘故事。

    灶門炭治郎滿眼同情,“還是第一次見日柱大人這么生氣呢。”

    繼國嚴勝:“……”

    這都是在干什么?他已經(jīng)無力說話,只能沉默以對。

    看到繼國嚴勝沉默,灶門炭治郎添油加醋:畢竟鬼殺隊所有人都不喜歡鬼舞辻無慘。

    “自從那個無慘被關(guān)進蝶屋的地牢,黑死牟大人就魂不守舍,還屢次偷偷去看無慘……”

    “雖然沒有違反規(guī)定將無慘放出來,說到這里,無慘的叫聲真的很夸張,我有時候帶禰豆子去蝶屋復查,晚上都能聽見無慘凄厲的喊著‘黑死牟!!!’的聲音……”

    “我看出來黑死牟閣下很為難,畢竟主公大人下了死命令,不允許除了蝴蝶忍小姐和珠世小姐以外的任何人,或者鬼,接近鬼舞辻無慘,但每次看到黑死牟閣下,無慘都像是要發(fā)瘋一樣,一邊罵黑死牟是叛徒,一邊咆哮著讓黑死牟閣下把看守的人都殺了……”

    “然后日柱大人出現(xiàn)了。”

    繼國嚴勝:。

    他往旁邊一瞥,看見自家弟弟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不由得對世界感到絕望。

    “原本黑死牟閣下是不許日柱大人出現(xiàn)在無慘面前的,但是無慘鬧了這么多天,日柱大人終于忍不住了,他在黑死牟閣下去找無慘的時候,偷偷跟了過去,并在無慘哐哐摔著鐵鏈,甚至想往黑死牟閣下臉上摔的時候……”

    “一把拿出日輪刀,隔空揮了一記!”

    “然后無慘的嘴就被砍了。”灶門炭治郎感慨,語氣里是一點虛假的同情,和真實的“日柱大人干得漂亮,再來一次!”,這種感覺。

    繼國嚴勝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雖然他本人對鬼舞辻無慘是一丁點感情都沒有,但他當初和黑死牟在無限城廢墟里對談,知道黑死牟其鬼命運坎坷的經(jīng)歷。

    繼國嚴勝自己的童年經(jīng)歷,可以說是更為可悲,但六歲之后的生活……他覺得還是黑死牟更慘一點。

    黑死牟墮落成鬼,歸附鬼舞辻無慘,寧愿主動舍棄人類的身份、背叛鬼殺隊,并成為他的上弦之一:繼國嚴勝不能認同,但卻覺得可以理解。

    日柱緣一那種人的存在……繼國嚴勝看著,偶爾也會覺得黑死牟的做法情有可原。

    乃至于,直到現(xiàn)在,鬼舞辻無慘的勢力被徹底清剿,鬼殺隊取得勝利,黑死牟也默認自己歸附鬼殺隊,主動幫助劍士,消滅剩余的惡鬼。都到了這種可以說是事實性背叛的地步。

    黑死牟還是無法徹底放下鬼舞辻無慘。

    哪怕是另一個時空中的無慘。

    畢竟是在絕境中對自己伸出來的手。繼國嚴勝想,如果自己換到黑死牟的處境,說不定也會這么做。

    就算鬼舞辻無慘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為過,余生都無法償還罪孽,到了阿鼻地獄,恐怕也不會得到善終和原諒……

    對黑死牟來說,那都是人生最后的希望吧。

    他無法割舍,日日去探望無慘,也可以理解。

    至少沒有幫助無慘逃出來……從這個方面看,黑死牟已經(jīng)站在人類這一邊了。

    恐怕也是如此,產(chǎn)物敷耀哉才默認黑死牟能夠偶爾去看一眼無慘吧。

    反正迫于規(guī)定,黑死牟也做不了什么,連送東西都不允許。

    ——那日柱緣一破防什么?

    繼國嚴勝困惑不解:“既然如此,日柱也把無慘的嘴給砍爛了,這件事不就該結(jié)束了么?怎么還鬧了這么久?”

    不就是讓黑死牟看幾眼無慘嘛,又不做什么,吵來吵去像什么樣子……

    “哦,”灶門炭治郎說:“主要是無慘想要黑死牟的血。”

    “……”繼國嚴勝:“?”

    還不等他反應,一旁的繼國緣一已然怒火中燒。他猛地站住,聲音提高,“鬼舞辻無慘向黑死牟閣下要血?!”

    看緣一這番反應,就知道日柱緣一當時能有多生氣了。

    “對啊,我和蝴蝶忍小姐知道之后都驚呆了,最可怕的是,黑死牟大人差點就要給了,在準備劃破手腕的時候,日柱大人闖了進去——”

    “然后把地牢給砸了。”

    灶門炭治郎:“還邊砸邊喊:兄長大人,明明我才是您的弟弟,是您最親最熟悉的人,明明是我先和您相處的,您為何還要縱容這個喪盡天良的惡鬼呢!”

    模仿之語氣和音調(diào),惟妙惟肖。

    仿佛真的有一個日柱在那里委屈憤怒不甘嚶嚶大喊。

    繼國兄弟:“……”

    這跌宕起伏的“日柱緣一、黑死牟和鬼舞辻無慘版”白學現(xiàn)場,連素來遲鈍冷感的繼國緣一,都感到無言以對。

    “此事事關(guān)重大,畢竟是和血相關(guān),鬼最重要的便是鮮血了吧,黑死牟閣下的血更是如此……總之,蝴蝶忍小姐下了禁令,說讓日柱大人單獨看守鬼舞辻無慘,不讓黑死牟閣下靠近了。”

    “所以,這幾天,鬼舞辻無慘的尖叫,就從‘黑死牟你這個叛徒!’、‘童磨那個逃兵!’、‘猗窩座你憑什么不理我?什么,你恢復了記憶?!’,變成了‘繼國緣一你不得好死!!!你不要過來啊啊啊!’——這樣了。”

    “……”繼國嚴勝:“那是為何又吵起來了?”

    灶門炭治郎聽見,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正好此時蝶屋地牢到了,看起來是匆匆新修建而成的,炭治郎和守衛(wèi)出示了令牌,他和繼國兄弟才得以進去。

    然后一進去,繼國嚴勝就聽見一道陰沉憤怒,其中還帶著些難以置信的聲音:

    “什么?又多了一個鬼舞辻無慘,所以要讓兄長再來地牢看守?”

    時隔不久,但聽起來不知為何變得格外不甘委屈的聲音——日柱緣一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我不同意,絕對不同意,”日柱緣一在不遠處說:“一個就已經(jīng)鬧出這么多事,兄長大人到現(xiàn)在都不肯見我,如果再來一個……”

    “兄長大人就再也不會理我了!”

    “……”

    不遠處,看著日柱緣一面前,被日柱的語氣嚇得瑟瑟發(fā)抖的隱。

    繼國兄弟有一種轉(zhuǎn)身就走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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