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反差
山林里一時很安靜。
所有人都沉默了。
繼國緣一是因為在箱子里, 估計昏昏欲睡著,搞不清狀況。
繼國嚴勝并未因為說出了如此驚天動地的話語,而感到任何的心虛和不適。
他甚至能笑瞇瞇地看著石化的時透兄弟倆。
時透無一郎,表情很茫然。
而時透有一郎……
“哈?!”他露出了難以置信且全是懷疑的表情, “你說什么?”
那滿臉“你當我是傻子?”的樣子, 出現在和未來的霞柱一模一樣的臉上, 讓繼國嚴勝很想笑。
他也真的笑出了聲,“你們不相信么?”
隨后,繼國嚴勝拿出了一封信件:
這是霞柱時透無一郎親自準備的。
雖然父母早逝, 但無一郎仍然記得他們的聲音和容貌,在繼國嚴勝準備發動血鬼術之前,他提前給了嚴勝一封信。
“這是我模仿父親的口吻和筆跡,仿寫的信件,如果把它拿給哥哥, 雖然可能還是會疑惑,但多多少少也會相信的!
當時的無一郎,認真又篤定地看著嚴勝。
于是繼國嚴勝就伸出手,把信遞給了打頭的時透有一郎。
這個陌生的少年警惕心真的很強。
即使嚴勝特意展開手, 表示自己沒有武器也沒有惡意, 他也還得審慎地打量嚴勝許久,才隔得遠遠的, 拿來那封信。
然后展開。
“……”
時透有一郎讀了下去。并不如繼國嚴勝所猜想的那樣,有一郎并沒有表現出什么松緩的樣子,沒有笑, 也不激動, 明明是逝去的父親可能留下來的遺物……
相反,少年的眉心愈發皺緊起來, 神色也依舊冰冷。
他身后,無一郎也好奇地探頭出來,看那封信件:“拜托您…照料…照顧?不認識這個字……照看、有一郎和無一郎,啊,這是我和哥哥的名字!”
看到某處,無一郎興奮地喊出了聲:“哥哥,上面有我和你的名字,這肯定是父親的信,父親拜托了別人來照顧我們,他沒有丟下我們不管——”
“閉嘴!”
出乎所有人意料,眉頭皺得死緊的少年,厲聲喝斷了無一郎。
聲音尖銳到連箱子里的緣一都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爬了起來。
“不過是一封信,還不知道是不是人偽造的,你居然就相信了!”時透有一郎尖銳地說:“無一郎,你這么愚蠢,要怎么平安地活下去!”
“……”
連繼國嚴勝,都感到了驚愕:
那個冷漠而銳利的霞柱,鬼殺隊最年輕的柱,居然有著一位如此無情的哥哥。
時透無一郎根本沒有描述清楚他哥哥的性格。難道是作為弟弟,再加上記憶久遠,所以自動美化了?……全天下的弟弟,不會都有這種毛病吧?
想起曾在自己面前極力維護不死川實彌的玄彌。
還有對著炭治郎,多次信誓旦旦地說“兄長大人就宛如天空中最皎潔的月光”的繼國緣一。
繼國嚴勝不禁沉默。
并對“弟弟”這種生物感到“?”的質疑:
你們的眼睛…都這么不好使的嗎?
繼國嚴勝發出靈魂質問。
但無論如何,時透有一郎對待無一郎這樣疾言厲色,還是讓嚴勝感到驚訝。就連繼國嚴勝自己,都很少對他弟弟緣一如此嚴厲。
果然,時透無一郎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有一郎,嘴唇翁動了一下,囁嚅著,大概是想說什么,卻不知道說什么是好,“哥哥”、“我”幾個字顛來倒去地說,然后……
然后。
時透無一郎的眼圈泛紅了。
“……”繼國嚴勝:“?”
?
這是什么?發生什么了?這個不是那個讓大多數鬼殺隊員聽見就聞風喪膽的霞柱嗎,就算是年紀小一點,也——
“哥哥…”聲音里已經有了哭腔,“對不起,我錯了……”
半大的少年,看著自己皺著眉、瞪著自己的哥哥,在繼國嚴勝震驚的注視下:
時透無一郎哭了出來。
眼淚簡直奪眶而出。
“……”所有人和鬼都沉默了。
時透有一郎顯然也沒料到,整個人也露出了震撼的表情,一直冷漠警惕的態度也變得手足無措,“無一郎,你、你……”
“你”了半天,時透有一郎大喊一聲,“不要哭了!”
時透無一郎登時被嚇得停住了。
看著時透有一郎,像一只被嚇到的小動物,眼淚在他臉上滾落,一雙薄荷綠色的眼睛圓睜,瞳孔也圓圓的,就這么淚眼朦朧地裝著有一郎的身影。
而有一郎就像另一只笨拙的擔心的小動物一樣。
旁觀了這一番堪稱慘案的兄弟交流的繼國嚴勝:…沨…
時透君,他在心里艱難地想:你們小時候和現在,反差也太大了吧?
——完全就是兩種生物。。!
回憶起初次見面,追著炭治郎狂奔,盛氣凌人的那副樣子,意欲奪走零式,毫不猶豫闖進嚴勝的房間,即使不占理,也絲毫不露出抱歉的表情的時透無一郎。
繼國嚴勝一時間都分辨不出來哪個比較好了……
在繼國嚴勝沉默的時候,時透有一郎似乎終于安慰好了自己的弟弟。
少年緊皺眉心。
平日里,無一郎雖然天真,情緒更豐富,但不至于這么多愁善感。
難道是提到了父親的緣故?
該死的,時透有一郎陰沉地瞥了一眼不遠處背著箱子的繼國嚴勝:
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背后那個箱子,是不是裝了什么武器?這封信也不知道有幾分可信度,“遠房親戚”?開玩笑也不找個好點的!
但是,現在無一郎哭了……
時透有一郎覺得頭疼,他拍著自己弟弟的背,輕聲笨拙地安慰著,讓無一郎別哭了。
雖然是非常僵硬且沒有什么有效安慰的話,但無一郎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白癡,慢慢的,還是停止了哭泣。
時透有一郎松了口氣,正想松開弟弟,轉身去對付那個陌生人……
“哥哥,”無一郎扯住他的袖子,一雙因哭泣而濕漉漉的綠色眼睛,正可憐巴巴地盯著自己,“哥哥,說不定,他真的是我們的親戚呢?這樣的話,那就是我們的家人了……”
“我們把他帶回家吧,哥哥再確認看看,好不好?”
“……”
收回前言,時透有一郎面無表情地想:
他的弟弟……就是個天真過頭的白癡啊。!-
無論如何,在弟弟的淚眼攻勢下,時透有一郎最后還是妥協了。
當然,要說真正發揮作用的,到底是無一郎的哀求,還是繼國嚴勝微笑不語,只安靜站在那里,就散發出讓人難以拒絕的壓迫……
這一點就很難講了。
在歡快的時透無一郎身后,聽著少年輕盈地介紹山路和好奇詢問的聲音,繼國嚴勝一邊跟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背后人的臉色。
時透有一郎主動提出來殿后,始終巧妙地保持在繼國嚴勝身后兩步的距離,既可以隨時支援弟弟,又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這孩子,無論劍術天賦如何,單純從這份如此年幼就能保持警惕的態度,就讓繼國嚴勝感到有趣了。
明明按照無一郎的說辭,他和哥哥都只是山林間長大的獵戶的小孩,可有一郎卻有這樣的戒備心,該怎么說呢?
不愧是他們繼國家的血脈。
莫名其妙的,繼國嚴勝感到了一絲滿意。
很快,無一郎就停下了腳步:他們到時透家了。
這是一座安靜而簡樸的宅子,和其他獵戶小屋沒有什么區別,只能大概起一個遮風避雨的作用。
繼國嚴勝打量著門口的破洞以及勉強補上的屋檐,若有所思。
難怪這兩個小孩,當初如此輕易地被鬼襲殺,這里的防御堪稱沒有,那只鬼在進屋前都沒有阻礙。
也就是這個原因,才會讓區區一只鬼,瞬間就重創了時透兄弟中的一個。
時透無一郎看到他的視線,大概是覺得他嫌棄這里條件簡陋,不由得有些局促,“對不起,我們家可能比較破舊,我和哥哥之前過冬,為了食物,沒有時間好好修補房間……”
看到繼國嚴勝朝自己看來,時透無一郎又連忙說:“但是床褥和火爐是很好的,您夜里就住在這里吧,我和哥哥擠一張床就好了——”
“不行。”
始終綴在最后,一言不發,聽著時透無一郎嘰里呱啦的有一郎,驀地打斷了無一郎。
“這里沒有給你們住的地方!彼樕洌瑤е@而易見的抗拒,“覺得條件簡陋的話,趁早離開比較好!
“哥哥!”無一郎連忙喊。
但繼國嚴勝輕輕伸手,制止了他。
“無妨。”他稍側頭,看著無一郎,笑了笑,“你們父親告訴過我,距離這座木宅大約五十米的地方,有你們臨時用來應急的木屋,可有這件事?”
無一郎愣了,“有是有,但是很多年沒有用過了……”
他沒想到繼國嚴勝連這件事都知道,一時間更相信嚴勝真的是自己家的遠房親戚了。
就連有一郎,也微微皺了皺眉。
繼國嚴勝笑著說了聲沒關系。
這當然也是霞柱無一郎給自己的情報。
在聊到繼國嚴勝和緣一或許需要停留一兩個月時,時透無一郎就考慮到這個問題。當時少年沉思著,認真地讓自己努力回憶。
“我想,哥哥肯定會同意您住在家里的,畢竟您的身份會是我和哥哥的遠房親戚……”
雖然說出了這種話,無一郎卻有點遲疑。他沉默許久,在繼國嚴勝都疑惑地看向他的時候,無一郎才微微低下頭。
“如果、如果……可能性很小,但是萬一出現的話……”
他艱難地說:“萬一哥哥不愿意,那嚴勝閣下,我們家還有另一處木屋,可能得拜托您委屈一下了,真的很抱歉。”
當時繼國嚴勝擺了擺手,并不在意。
……但他也確實沒想到,時透無一郎說的每一個“萬一”、“如果”、“哥哥應該不至于這樣”,到最后都發生了。。。
不過,在殺鬼途中,繼國兄弟也不是一次兩次風餐露宿了。雖然是從小養尊處優的繼國家的孩子,但繼國嚴勝畢竟是不被愛的那個,而緣一更是從不在意身外之物。
他們也就去那處木屋住下了。
確實很久沒住人,灰塵很大,繼國嚴勝稍微費心收拾了一下,同時在心里決定:
回去要好好考校無一郎的劍術,如果沒有顯著長進的話……
他就要稍微加點碼了。
繼國嚴勝微笑地想。
絕對不是報復。絕對。
剛剛收拾好,就聽見門被敲了敲,打開之后,一張小心翼翼的清秀的臉出現在門后。
“嚴勝先生,您收拾好了嗎?”
沒錯,在抵達時透家之后,繼國嚴勝說明了自己的名字。
并且介紹了緣一。
被背在身后箱子里的小孩,讓時透兄弟都表現出震驚。
主要是因為繼國緣一居然被背在閉上的箱子里。
繼國嚴勝隨口用了一個“他生了病,要避風避光”的理由,暫時蒙騙了過去。
“緣一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兄長,會一直照顧他!
抱著當時昏睡著的孩子,繼國嚴勝垂下來的眼神柔和。在繼國緣一面前,他鮮少露出這樣純粹的神色,尤其是緣一暴走失憶之前,更是幾乎從來沒有過。
但此刻,看著在睡夢中,蜷縮在自己懷里,顯出與神之子相距甚遠的柔軟和脆弱的緣一。
繼國嚴勝反而更能好好表達自己的感情了。
這樣的態度,讓有一郎不好的臉色稍緩。他打量了兩下繼國嚴勝看著繼國緣一的神色,最后冷哼一聲,默認繼國嚴勝暫留此地。
此時無一郎過來,是給他們送東西的。
少年抱著一床被褥,很不好意思地說“家里實在沒有多余的被褥了”,然后還帶了一壺熱水,些許干糧,還有一些瑣碎的生活用品。
即使是繼國嚴勝,都有點驚了。
……失憶前的無一郎,居然是這么天真又好騙的存在嗎?
到底是什么樣的創傷,才讓他變成之后那樣?想起最開始碰面,時透無一郎毫無感情的眼睛,以及看待任何人都如同看著塵埃的冰冷。
繼國嚴勝就會想:自己這難以控制的血鬼術,某種程度上還是有價值的。
可以彌補這些痛苦的人的遺憾,也可以拯救自己最珍貴的神之子。
看著無一郎幫忙鋪好被褥,放好食物出門后。
繼國嚴勝將弟弟放在床褥上,忽然一靜,轉身看著門口:
門外有人。
雖然動作盡可能地保持了輕巧,并在這個年紀的未經過訓練的普通人身上足夠優秀。
但在繼國嚴勝看來,還是太好分辨了。
時透有一郎站在門外,正審視地看著木屋。
繼國嚴勝不是那種喜歡拖著的人,他直接開了門,看著驚愕的有一郎,“什么事?”
“……”
顯然是完全沒想到自己被發現的時透有一郎抿緊了嘴唇,“……你們到底有什么目的?”
果然還是不相信啊。
這個時間的無一郎,能夠始終保持善良而誠懇的個性,想必和這位哥哥有很大關系吧。
畢竟,你看,面前這明明和孩子沒有差別的少年,盯著繼國嚴勝,就這么直白地露出抗拒,和些微的厭惡:
“離無一郎遠點,”時透有一郎冰冷地說:“別把他當白癡!
真是直白的保護欲。
和緣一相比,從情感的濃烈度上,恐怕都差不了多少了。
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擔心弟弟?”
有一郎一愣,顯然沒想到自己咄咄逼人的發問下,繼國嚴勝居然給出這種八桿子打不著的回答,顯然有些怒火:
“關你什么事?我告訴你,我沒有無一郎那么好騙,你們有什么目的,趁早說出來,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只要你們能早點走——”
“如果說沒什么目的,你會信么?”繼國嚴勝說。
然后得到時透有一郎更冷漠的眼神。
看著這孩子,嚴勝又有些想笑了。他打量有一郎兩眼,與之前觀察對方的情緒或者性格不同,這次,嚴勝用上了通透。
他注視著有一郎的五臟六腑,血管,心臟,以及傾聽對方此時因惱火和被戲耍,而起起伏伏的呼吸。
倒是確實有著繼國家后人應該有的身體素質。
思及至此,繼國嚴勝突然下了一個決定。
在霞柱無一郎的請求之外——
繼國嚴勝決定多做一點無關痛癢的“小事”。
面對有一郎怒火中燒,強忍著保持冷靜的臉。
繼國嚴勝露出一個輕快而明顯的笑容:“如果你一定要向我要一個目的的話……”
“幫你們變強,這算不算目的?”
第62章 雙更合一15
時透有一郎顯然不相信繼國嚴勝的話。
甚至還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
“變強?”他冷笑著, 抱著肩膀,就這么嘲諷地看著繼國嚴勝,“哪來的好心人,天天想著天上掉餡餅嗎?你看我像是無一郎那樣什么都會信的人嗎?”
“信不信由你!崩^國嚴勝已經懶得糾纏了, 反正行動會證明一切, 時透有一郎總會承認自己的。
更何況……
時透無一郎:“就算你真的想這么做, 又關我什么事,我憑什么要聽你的,我——”
“憑我比你強!崩^國嚴勝說:“憑我一只手可以打你十個;蛘叨畟!
“……”
時透有一郎很想反駁。
但他居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反駁。
天知道, 這對一直牢牢占據著家庭智商和嘴毒巔峰的時透有一郎來說,是多么不可思議而恥辱的事情——
但是繼國嚴勝好像說的真的沒錯。
作為獵戶的孩子,時透有一郎從小就被教導,要學會判斷獵物的實力。父親曾告訴他和無一郎:打獵時,稍有不慎, 獵物就會變成獵人。
一定要避免自己變成獵物。
而面前的這個來路不明的青年,比自己和無一郎加起來都要強得多。
時透有一郎的直覺這么告訴自己。
他陰沉地看著繼國嚴勝,一時間確實想不到反駁的辦法,也知道自己再繼續鬧下去, 就只會變成孩子的無理取鬧, 不明智的沖動之舉罷了。
最后他后退一步,硬邦邦地說“沒事別來找我和無一郎, 吃飯喝水自己解決”,就徑直離開了。
繼國嚴勝若有所思地看著時透有一郎的背影:
懂得審時度勢,對自己有自知之明, 身體素質和天賦也相當不錯……
如果能活下來, 鬼殺隊原本應當會有兩個霞柱的吧。
想到時透無一郎,即使是在遇見了炭治郎他們, 也經常露出茫然和孤獨的臉。
繼國嚴勝就嘆了口氣。
無論有一郎的態度有多差,對自己有多么不尊敬,繼國嚴勝也決定要好好教導他了。
哪怕是平行世界……
但這也一定是無一郎的心愿吧。
繼國嚴勝壞心眼地想:再倔強的人,面對自己,也總會認輸的。
比如剛開始總是在他面前尖叫后來學會安靜的善逸,或者第一次見面就惡語相向,但后來乖乖的玄彌,或者是長大后的那個無一郎……
繼國嚴勝會讓這個世界的時透兄弟知道,什么叫做強扭的瓜不甜,但夠強,就一定能扭開——這種道理的。
隔日,繼國嚴勝下了趟山。
然后帶回來整整兩個箱子的東西。
放在時透家門前,時透無一郎目瞪口呆。
“……嚴勝先生,”他聲音顫抖地說:“您、您是怎么拿著么多東西穿過山林的?!”
擺在他們面前的,正是比三個人加起來都要寬的巨型的木箱,已經被打開了,里面全都是食物、被褥、衣服和日用品,甚至無一郎還能看見一些書籍和武器。
……這是把一個家都搬過來了嗎?
但是怎么做到的。浚
就連有一郎,都被震驚到了。他愣愣地看著那兩個遠比繼國嚴勝本人高大的箱子,忽然對昨日此人說的“讓你們變強”的瘋話,好像并不是沒有可行性。
這比他們見到過的最強的獵戶,還要更加厲害。
“一些吃的穿的而已,沒什么好驚奇的。”繼國嚴勝說。
看了好半天,無一郎好歹回了神。他猶豫一下,困惑地看向繼國嚴勝,“可是嚴勝先生,我們家是獵戶,是可以通過打獵獲取食物的……”
您帶來這么多食物干什么?
對于無一郎的問話,繼國嚴勝說,“因為,接下來幾個月,你們不需要打獵了!
“……?”無一郎愣了,“那我們做什么呢?我們只會打獵!”
“學習。”繼國嚴勝說:“學一切我想讓你們學的東西!
“……”這一次居然是有一郎開口了。他皺著眉,看看那些箱子,又看看繼國嚴勝,“具體學什么?”
聲音很冷硬,但卻并不是完全抗拒的態度。
繼國嚴勝一聽,就知道此事應當成了。他微微笑了笑:“識字、書法、文學、天文……以及!
“劍術。”-
時透兄弟:……
時透兄弟:?-
“劍…術…”時透無一郎艱難地跟著繼國嚴勝重復了一遍,音節在他嘴里打結。
“劍術…是什么?”
“……”這次輪到繼國嚴勝沉默了。
他默默地看著面前茫然不解的兄弟兩人,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繼國家失傳,黑死牟的后代失去身份、淪為獵戶到底意味著什么。
連這個都不知道…再加上之前少年們看著信連蒙帶猜的表現。
“看來最要緊的是識字!崩^國嚴勝微笑著說:“時間很緊迫呢,我們努力一點好了!
還搞不懂狀況的時透兄弟:哦、哦?
“但是劍術到底是什么?”
無一郎掰著手指,困惑地說:“識字和天文,父親和母親還跟我們說過,”在山里長大的孩子,多少會學習如何觀望星辰,“但是,劍…是什么?”
繼國嚴勝嘆了口氣。
他看著仍然保持著懷疑和抗拒態度的有一郎,以及旁邊和哥哥緊緊挨在一起,顯然很依賴哥哥的無一郎。
青年站了起來。
在時透兄弟震驚的目光中,他毫不費力地將那些箱子放到后院,然后回到前院的空地處,放下了箱子。
繼國嚴勝在腰側的手微微抬高,捻起一個柄似的物體:
“這就是劍!
他輕聲說,然后拇指發力,以時透兄弟天生就天賦異稟異于常人的五感,都難以發現、看見、察覺到的速度:
猛然拔劍出鞘!
然后,在時透兄弟倆無比震撼,幾乎是變得空白的眼神中,繼國嚴勝輕輕舉刀,以武士世家才能培育出來的最正統也最端麗的起勢,用一種常人根本觀望不清,只能怔怔觀望其風度的氣場,一舉橫刀下劃:
月之呼吸——
他手中的日輪刀上閃爍過月光,清麗流連,泛著輕細的冷意,可即使是遠遠看著,都讓時透有一郎背后泛出冷汗。
明明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
但是,天生強大的直覺,無數次拯救他于危難之中的預感,告訴時透無一郎:
不可以碰到那個長長的東西。
不可以被那個東西劃到。
不然……
就會死。
此時,時透有一郎才真正明白繼國嚴勝口中的“可以打你二十個”的含義,原本有一郎對此嗤之以鼻:哪怕你是最厲害的獵戶,在我和弟弟的圍攻下,也不可能毫發無傷,如果我拼命,你也不可能留下我弟弟…
但是,現在時透有一郎明白了。
繼國嚴勝說的是對的。
他手中的那根長狀物,不要說一個兩個自己……恐怕二十個自己,都能夠輕易殺死。
這已經不是他和無一郎能夠通過技巧和年齡彌補的差距了。
此時,在這幾天中,因為繼國兄弟的安分,看似和平隨意的態度,以及對他們毫不掩飾的幫助,而慢慢放下戒備心的時透有一郎,瞬間又升起了警惕。
……這樣不行。有一郎沉重地想,他緊緊盯著一擊后就隨手收刀入鞘、好像根本不當回事的嚴勝,以及在他旁邊,一臉驚喜和激動的無一郎。
“我們要學這個嗎?真的要學嗎!”
這簡直帶上崇拜的聲音。
時透有一郎:“……”
他忽然開始嚴肅地思考,到底要怎么才能讓自己弟弟變得聰明一點。
明明是善良的好孩子,身體素質也很好,但怎么就這么沒心眼呢?
這還不是什么容易解決的事,事實上有一郎已經想了很多辦法,甚至已經頻頻對無一郎惡語相向了。
短期內肯定做不到,還是得由我這個做哥哥的親自保護無一郎,不然萬一繼國嚴勝想對無一郎動手,自己根本救不了弟弟…
…要不晚上去無一郎那邊睡?
憑借繼國嚴勝的速度,按照現在時透家被隔在兩邊的床,如果晚上來襲,時透有一郎必然來不及幫弟弟。
但睡一張床就不一樣了……
時透有一郎陷入沉思。
且不提有一郎在想什么會讓無一郎大喜過望、甚至之后還會高興得走路都飄起來的好事,這邊時透無一郎的熱情,也讓繼國嚴勝感到招架不住:
……怎么比炭治郎還難對付?
看著面前宛如小狗幼崽的時透無一郎,繼國嚴勝只覺得頭疼,雖然霞柱那樣嘴毒又冷冰冰的樣子不好,但無一郎這堪比炭治郎,又毫無炭治郎那種長兄感,一看就是需要照顧的幼弟的感覺……
繼國嚴勝:難搞。
他又嘆了口氣,來這里后不知道第幾次了,對著時透兄弟說:“可以教劍術,但必須先學會認字和文法!
畢竟,他和緣一總是要走的,萬一離開了,時透兄弟就只能依靠繼國嚴勝留下來的手記學習了。
劍術和呼吸法又是極其精妙又珍貴的東西,萬一因為認錯了字,比如看錯了穴位……
繼國嚴勝不想想象這個后果。
他只是看著一臉愣,還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么的無一郎,重申一次,“所有該學的都學了,我認可了,我才會教你們劍術!
“哦……”時透無一郎似懂非懂地點頭,還是一副什么都沒理解的樣子。
繼國嚴勝心一沉。
“學認字是可以啦……”他就眼睜睜看著時透無一郎茫然的臉,聽著他茫然的聲音:“但是,”
“文法…是什么?”
“……”繼國嚴勝忍無可忍:“馬上開始學習!”-
總之,對于時透兄弟的教學,就這么開始了。
正如繼國嚴勝之前猜測的那樣,兩個小孩確實認不全字。
只認得懂自己的名字和很簡單的字詞,恐怕是因為父母早逝,又一直在山林里獨自生活,和繼國嚴勝小時候完全沒法比。
但一想起炭治郎世界,那個一開始和自己關系并不好,后來卻愿意和自己道歉的無一郎。
繼國嚴勝還是心軟了。
并認命地干起了這從沒想過也從沒干過的工作。
這可是連緣一都得不到的待遇啊!
他一邊耐著性子教,一邊觀察兄弟倆的進度和個性。正如平日里表現出來的那樣,雖然兩人學得都很快——不愧是他們繼國家的后代——但是,明顯有一郎更快一些。
雖然很警惕,但有一郎明白繼國嚴勝教導的東西的重要性,即使經常干出一些繼國嚴勝覺得“完全沒必要”的防備舉措,但有一郎在認字上真的很認真。
而無一郎,學得比有一郎還要快,但很容易走神。
……怎么連這點都和緣一一樣?
繼國嚴勝想想就心煩?粗鴷r透兄弟這兩張還帶著濃濃幼態的臉,再看看自己身旁,總是昏睡著的緣一。
繼國嚴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帶小孩的無奈。
……好難。
而且,比時透兄弟更難搞,緣一才五六歲的樣子。
智商也是。
失憶之后,本來在繼國嚴勝心里就有點笨拙和不解人意的弟弟,在智商這方面,也表現出讓嚴勝驚訝的幼化。
雖然不至于和沒恢復的禰豆子一樣話都說不了,但確實只能磕磕絆絆地說幾句短話,表情也總是很困倦的樣子。
明明變鬼這么多天了,但好像還不如第一次醒來那樣清醒。
而且。還。經常。
做出一些不適宜的舉動。!
就比如此時,繼國嚴勝正在給時透兄弟上課,講一種短句的運用,就聽到旁邊箱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然后余光眼睜睜地看著從里面爬出只幼鬼。
并朝繼國嚴勝爬來。
繼國嚴勝:“……”
他口中念書的聲音越來越慢,額上繃起青筋,并毫不意外地發現對面的兩個少年的目光,自動被緣一吸引而去。
“凝神!崩^國嚴勝停下講解,淡聲提醒,在看到無一郎打了個激靈乖乖回頭,以及有一郎不情不愿地轉回來之后——
他直白地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
然后聽到身旁傳來一陣有些含糊,卻努力保持通暢和清楚的軟軟的孩子的聲音。音色和小時候的緣一一模一樣、但語氣卻截然不同,非常依賴的聲音:
“兄長…抱…”
幼鬼扯著他的袖子,手臂搭上他正坐的大腿,抬頭,一雙赤紅色眼睛濕漉漉地說。
繼國嚴勝:“……”
他沉默地和繼國緣一對視。
并真的很不想承認這是他弟弟。
這可是繼國緣一!繼國嚴勝在心里想,對無慘咬牙切齒:這可是從六歲起他第一次見到就永遠八風不動平靜自若游刃有余的神之子,鬼舞辻無慘,你到底干了什么,才讓緣一變成這樣?!
還我那個平日里如神明般冷淡靠譜的弟弟。。。
繼國嚴勝自動忽略了以往繼國緣一是如何堅定地抱著他四處跑、并多次因對自己的保護欲和占有欲,而到處發瘋的壯舉。
只在心里陰沉沉地思考,什么時候去把這個世界的無慘殺了,把他的血取回來……
然后恍惚中,聽到有一郎抬高的聲音:“你做什么!”
抬頭,繼國嚴勝看到面前桌子被推開,有一郎表情驚愕,臉色難看,“時透無一郎,你給我正常點——”
“哥哥,”無一郎可憐兮兮地說:“我也想抱……”
時透有一郎:“……”
換做之前的無一郎,他肯定干不出這種事。
但最近,有一郎因為擔心夜里來襲,特意和弟弟一起睡,并且因無一郎經常走神忘記上課而被迫開小灶的這段時間中。
和哥哥慢慢恢復以前的親密,不斷認識到有一郎的色厲內荏,以及向牛皮糖一樣的繼國緣一學習的時透無一郎……
已經發現了對付嘴硬別扭的有一郎的最好方法。那就是——
“哥哥…”無一郎扯了扯有一郎的衣角,“那你教教我,這個字,我還是不會…”
“……”時透有一郎耳畔通紅,“我知道了!你過來,我馬上教你,你聽好了,我只說一遍的!”
“好!”
看著時透兄弟倆坐在一起,縮小的距離。
繼國嚴勝抱起正迷迷糊糊又要睡著的緣一,半晌,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這兩個孩子,確實是值得拯救的。
是很好的小孩。
既然如此,繼國嚴勝若有所思,那就給他們一點獎勵吧……
“好了,”他一拍手,吸引了面前少年們的注意力,“下午天氣不錯,我們就不上課了。”
無一郎舉手:“那我們做什么呢,嚴勝先生?”
繼國嚴勝笑了。如果被炭治郎看到,大概會叫時透兄弟快跑,但此時他們還是不了解繼國嚴勝惡鬼的本質——
于是繼國嚴勝說了下去:
“我們來玩游戲吧。”他笑瞇瞇地說:“贏了,我給你們獎勵,輸了,今晚作業翻三倍!
“哎…”無一郎有些猶豫,而有一郎更是冷冷看著不說話。
“但是,玩游戲的話,和老師比一定會輸的吧!睙o一郎最后小小聲地說。
“不想和我比的話,那就和緣一比,如何?”
無一郎眼前一亮。有一郎的眼睛也慢慢閃了閃。
……和緣一?
兩人一起望向嚴勝懷里的繼國緣一:
這個孩子,據說是嚴勝先生的弟弟,大概是生了什么病,很少走路,甚至很少清醒,總是沉睡著,就算說話,也都斷斷續續。
和這么小的孩子玩游戲,這不是必勝無疑嗎,難道嚴勝先生在給我們放水?看著窩在嚴勝懷里,熟稔地抱著對方的緣一,無一郎有些于心不忍:
這么小,輸了會難過的吧……
時透無一郎是一點都沒考慮過自己會輸的可能。
很顯然,有一郎也一樣。他一舉拍下桌面:“好!
看著答應下來的時透兄弟。
繼國嚴勝露出一個勢在必得、不懷好意,但看起來仍然溫和漂亮的笑容。
“好,那我們就比——蹴鞠,如何?”
第63章 玩球
蹴鞠, 一項來自于古老的遠方強國的運動。
時透兄弟自然知道。
只需要一個球,就可以進行玩樂,在父親和母親還在的時候,他們經常陪著年幼的有一郎和無一郎, 在家里的前院, 一起玩球。
是毫無疑問的需要力量、速度和身體協調性的綜合運動。
并不是什么雙六、或者對弈這種, 說不定還能靠智力取勝的游戲。
也不是放風箏和紙飛機這種,還可以通過運氣和技巧取勝的游戲。
……雖然看那個繼國緣一也不像是有什么智力和技巧的樣子了。
有一郎在心里毫不留情地想。
當有一郎還在沉思的時候,一旁的無一郎已經興高采烈地答應了“好呀”!
顯然, 能和哥哥久違地一起玩游戲,而且是和新認識的老師一起,贏了還有獎勵,這種超級好的事……
時透無一郎超開心!
自從繼國嚴勝來了之后,家里就變得不一樣了。無一郎偷偷地看著哥哥:不僅吃的穿的變好了, 不用打獵,有很多時間去干別的新奇的事情……
而且,哥哥和自己相處的時間也多了!
無一郎在心里歡呼雀躍。
雖然之前,哥哥也總是和他一起行動, 但總是臉色冰冷, 一天都不一定說一句話,哪怕自己多么努力地找話題, 想讓哥哥開心,哥哥也不會對自己笑。
但嚴勝先生來了之后,有一郎就不得不多說話了, 也不得不對無一郎做出更多的反應。
畢竟有一郎還是很警惕嚴勝做出不利于他們兄弟的事。
為此, 他甚至晚上都愿意和無一郎一起睡。
天知道時透無一郎聽到的時候有多么開心。他每天晚上看著哥哥在旁邊,都會悄悄打量一下哥哥的側臉, 直到有一郎煩不勝煩,讓他“馬上睡,不然自己就背對他”,無一郎才肯乖乖閉上眼睛。
然后在早上起來的時候,偷偷摸摸早起一點,盯著哥哥沉睡的臉看:
真好看!
雖然和自己是一張臉,但哥哥就是好看。無一郎心里軟軟的,并越發喜歡嚴勝先生。
于是此刻,單純的十歲小孩,在聽到嚴勝先生說是自己和哥哥都很熟悉的玩球時,就毫不猶豫地替自己和哥哥答應了。
并興奮地跟在嚴勝先生后面,來到寬闊的前院,看著繼國嚴勝拿長竹畫了一個大概半徑十米的圓圈。
“嚴勝先生,這是在做什么呀?”無一郎好奇地探出頭問。
蹴鞠,自古以來發展了這么多年,玩法非常多,正統的玩法是需要很多人的,但現在人數有限,又只是小游戲,繼國嚴勝并不打算進行正式比賽。
他只是畫好圈,將球放在圓心,然后走了出來。
“球就在那里,兩個參賽者站在圓線外,位置自選,我說開始時,誰先搶到球,就算贏!
“比速度?”無一郎問。
“還可以比能力!庇幸焕稍谂赃吚潇o補充,見弟弟困惑,隨口解釋,“想要確保勝機,可以考慮站在對手身旁,開始就擊敗對方,讓自己一定能拿到球!
“……”時透無一郎悄悄看了一眼嚴勝抱著的小孩,“哥哥,這樣對緣一不好吧……”
有一郎很想翻白眼,而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想說點什么——
“要是嚴勝先生因為緣一被我們打趴生氣,多布置作業,我們怎么辦?”
時透無一郎用自以為小聲的聲音悄悄說。
而有一郎沉默:“……”
不是,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弟弟,你和這個繼國嚴勝相處這么久了,還看不出來此人五感超絕,五十米外的聲音都可能聽見嗎?
但繼國嚴勝似乎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笑,“我不會因為緣一遷怒你們。如果緣一輸了,那是他技不如人,我該對緣一生氣才是!
“啊,嚴勝先生不要對緣一生氣。”無一郎急忙說:“畢竟我們比緣一大,您千萬不要生氣呀!
并不反駁,繼國嚴勝只輕輕挑眉,立下了不得故意傷害對手、出線就算輸等等規則,就問,“第一個,你們誰來?”
無一郎眼前一亮,正想說話,就看見一旁有一郎直接邁前一步,臉色冰冷,“我。”
開玩笑,這個繼國嚴勝難道是什么好對付的人么?既然敢提出這種看似必敗的游戲,就一定有什么后手!
難道他有什么辦法幫助緣一作弊?有一郎越想越有可能,決定先來比賽,幫弟弟發現貓膩。
而繼國嚴勝似乎沒有半點心虛和緊張,只點頭,“可以,你們自己選位置吧。緣一,醒來了。”
他摸摸懷中孩子的頭,那毛茸茸的觸感讓繼國嚴勝都有點忍不住多摸了兩下,緣一就像只被吵醒的小狗,茫然地睜開眼:“兄長……?”
繼國嚴勝:“玩球去吧!
繼國緣一方才也沒有完全睡著,還是聽清了規則的,他愣了幾秒,那呆呆的樣子,看得有一郎都懷疑“這小孩真的能比賽嗎”,然后慢吞吞地松開繼國嚴勝,表情十分不舍,最后還是在嚴勝的注視下,隨便站到了圓線外一點。
有一郎也選了一個點:和繼國緣一相對立的位置。
如果發生身體接觸,時透有一郎也還是擔心自己會傷到緣一,不說繼國嚴勝會怎么樣,這段時間相處以來,他們確實和繼國兄弟變得熟絡。
繼國嚴勝還因為年長和性格讓人感到警惕的話,繼國緣一就實在沒什么好害怕的地方了。
甚至因為柔軟清秀的長相,讓無一郎很喜歡,經常拿著點心,想和緣一分享。
雖然緣一總是拒絕就是了。
看兩人都到了位置,嚴勝沒什么臉色變化,也沒有半點對緣一的擔憂,只點頭,淡聲道,“三、二、一……開始!”
一聲令下,時透有一郎立刻起步!
然而他面前,一道光影閃過,就像是一點落下的迅疾的流星,快得讓時透有一郎都看不清,就穿過了面前一半的直徑——
“嗖”
一顆球,被腳尖頂了起來。
時透有一郎呆呆地看著圓心。
……發生了什么?
無論是在比賽中,幾乎只跑出一步,還不到兩米的時透有一郎,還是繼國嚴勝旁邊,正興奮觀戰,準備為自己哥哥歡呼喝彩的時透無一郎。
都沉默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
在兩人茫然的視線中,一個小小的身影,立在圓心處,輕巧地將球挑起,然后隨手抱在懷里:他甚至手臂短到不能單手夾住,只能雙手捧好。
但就是這小小的身影。
在時透有一郎幾乎都沒能開始奔跑的時候,就如同閃電般掠過十米的距離,搶到了球。
時透有一郎愣了許久。
久到聽見繼國嚴勝平靜的聲音,“比賽第一場,繼國緣一的勝利!
“……”時透有一郎:“?”
這是什么?
這速度,是什么?他難以置信,直到回到繼國嚴勝身旁,和無一郎面面相覷,從彼此臉上都看出呆滯,有一郎都難以置信。
怎么會有人……這么快!
雖然那日繼國嚴勝為他們演習劍術,就能夠看到繼國嚴勝對劍是多么的喜愛,劍術是多么高超,他的動作和氣勢,都讓完全劍術新手的繼國兄弟感到震驚。
那一日的繼國嚴勝,用劍時出手的速度,或許就有這么快吧,宛如流星般閃過,讓人難以看清,只覺得氣勢非凡,好像看見天邊垂掛的明月。
——但這是奔跑啊!
繼國嚴勝那么快,還可以解釋是距離短,畢竟揮個劍才有多少距離,而且劍才有多重。
可繼國緣一,是完完全全,在瞬間中,就從圓外到圓內了!
快得像瞬移。
時透有一郎和無一郎,都陷入目瞪口呆的狀態。
并感到心寒:不會真的要寫三倍作業了吧?
不要啊。!
原本繼國嚴勝就頗為嚴厲,他完全不考慮時透兩兄弟的進度已經比一般孩子要快很多了,只用一種莫名其妙的驕傲,斬釘截鐵地跟他們說“你們要對得起自己的血脈,足夠優秀”。
……什么血脈,獵戶每天都能打死熊的血脈?
他的每日作業,就相當于正常城鎮里學堂中小孩的三倍,如果再翻三倍……
時透兄弟后背發寒。
并由衷地思考:怎么就這么掉進繼國嚴勝的陷阱了呢?明明知道他們這位老師根本就不是那種會放水的好人!
此時,繼國嚴勝笑瞇瞇地插話了:“怎么了,擔心了?”
時透兄弟沉默。無一郎還想反駁,被有一郎拉住手。
“別擔心,我又沒說過一場定勝負,這樣吧,一直比下去,直到天黑為止,你們兄弟倆無論誰贏了一次,就算你們贏。”
“……”無一郎的眼睛又亮了。
“真的嗎?”他激動地說:“哪怕比了一百次……只要我和哥哥中的一個贏了一次,就可以忘記其他九十九次嗎!”
繼國嚴勝頷首。
兩人的心里,忽然好像又多了點斗志。
再怎么快……也不至于快一百次吧!
贏下一次,還是很有希望的,總比現在認輸要好。無一郎和有一郎對視一眼,有一郎點點頭。
這一次,無一郎上場了。
仍然站在和緣一正對面的位置。
繼國嚴勝微微瞇起眼睛。
他們大概是不死心吧,想再確認一下緣一的速度,繼國嚴勝想,畢竟,時透兄弟中,速度更快的,其實是無一郎。
就算是嚴勝,也不得不承認,霞柱的天賦和實力都可圈可點,這也是他之前愿意教導霞柱無一郎月之呼吸的理由。
有一郎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于是讓弟弟再試一次,看看速度的比拼,到底有沒有一絲的希望。
可惜,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注視著場內:怎么可能呢?
“三、二、一,開始!”
怎么可能……
又是一道流星閃過,人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轉瞬間就抵達中心,挑球抱起。
而時透無一郎仍在幾乎原地的位置,第二步剛剛邁出而已。
即使有上一次的經驗,無一郎仍然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怎么可能,讓你們看到希望呢?
這可是神之子,名為繼國緣一的,殺死了鬼舞辻無慘的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劍士。
哪怕被迫成為了鬼,變成這樣幼鬼的樣子,也絕不會在速度、力量、劍術,任何一切比拼中落敗。
當他們選擇了繼國緣一當對手時,時透兄弟就輸了。
畢竟,如果是嚴勝,他們說不定還有機會想辦法,通過一些場外要素戰勝。
但繼國緣一……
他生來,就是勝利的代名詞啊。
這一次,時透兄弟倆是看清楚了。
也認清了比速度肯定比不過的事實。
有一郎皺緊了眉,而無一郎已經擺出“嗚嗚三倍作業會死人的”那種表情,但兩人眼中的希望還沒有放棄。
顯然,還想繼續嘗試。
這也不負繼國嚴勝所料,開玩笑,兩場就認輸,那就不是他認識的霞柱了。就算現在是天真爛漫幼年版,也不該那么脆弱。
很快,有一郎又走上來,“下一場我來!
他走到緣一身旁。
并側臉,低低地對繼國緣一說了聲,“抱歉。”
“?”繼國緣一茫然地看著他,那張年齡不超過五六歲的小小的臉,露出困惑的神色。
就算是有一郎,看到這種表情,也會有一種“我真該死啊”的心情。
他選擇站在緣一旁邊,自然就不是想拼速度了。
——戰斗。
對手的速度太快,不可能跑得過,這條路根本走不通,那么,力量呢?
正如有一郎之前所說,只要打敗了緣一,那肯定就能拿到球。
雖然有一郎覺得繼國嚴勝肯定也料到了這一點,緣一可能不好對付,但他仍舊覺得,繼國緣一看上去到底是小孩。
——小孩能有多少力氣???
哪怕逆天了,能和比他大一倍的自己力氣一樣,那有一郎也可以通過技巧取勝。更何況,有一郎可是獵戶的小孩,從小射箭劈柴長大的!
有一郎緊挨著緣一站著,而繼國嚴勝又一次說了“開始”!
然后流星再起,這一次,繼國緣一被攔下了。
時透有一郎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就反身向右,立馬撲向緣一,動作甚至有幾分兇殘:
一定要留住他!
有一郎心中只有這個想法。
而看起來,他完全成功了。繼國緣一確實停了下來,小巧的身軀在半空中微滯,他赤紅色的眼睛和有一郎相對。
在緣一的眼睛中,時透有一郎本來以為自己從里面看到一些呆滯,甚至是緊張和害怕……
但是沒有。
那雙赤色中,泛著淺淡金色的眼瞳中,沒有半點緊張。甚至沒有半點情緒的起伏。
只有一片漠然的,根本不應該在孩子身上出現的,平靜的冰冷。
像雪一樣把時透有一郎凍住。
在有一郎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繼國緣一輕輕躍起。
他伸出手,指尖輕伸,然后略略撥向時透有一郎的肩側——
然后,在場外無一郎目瞪口呆的視線中。
時透有一郎向左邊橫飛出去。
直接飛出了場地。
而繼國緣一晃都未晃,好像只是撥開一片樹葉一樣,平靜地站在原地。他甚至都沒有去拿球的意思。
確實也不用拿球了。
“比賽第三場,時透有一郎出線,繼國緣一的勝利!
“……”
全場沉默了。
看著落在地上,雖然沒受傷,但多少有點狼狽的哥哥。
以及慢慢朝著嚴勝走回來,伸手抱住嚴勝的布料下擺,動作依賴,絲毫看不出半點攻擊性的繼國緣一。
時透無一郎,在繼國嚴勝到來之后,第一次感到如此艱難:
……這還怎么打?
……靠話療嗎?
看繼國緣一這冷淡茫然的樣子——
這能聽懂他們說話嗎?!
第64章 雙更合一16
無論繼國緣一今年到底幾歲, 或者到底能不能聽得懂他們說話。
時透兄弟的慘敗,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速度比不過,武力居然也被完全碾壓,雖然是獵戶出身, 但自幼就知道自己和弟弟多少還是有點天賦的時透有一郎, 深深地迷茫了:
……要怎么才能打敗他?
隨后, 無一郎也試了一次。
和有一郎完全一樣的策略,同樣站在緣一旁邊,時透無一郎在“開始!”的第一秒就橫身猛沖, 朝緣一撲去——
然后被幼鬼毫不猶豫地反手擒過手臂,稍微一動,就把無一郎整個人高抬過身,啪!
猛地摔到身后。
摔得還挺遠,時透無一郎直接飛到了場外擔任裁判的繼國嚴勝腳下。
時透兄弟:“……”
他們真心無話可說了。
這是人嗎?
不管繼國緣一到底幾歲, 哪怕是一個成年人,也不該如此輕易地擊敗時透兄弟吧?!畢竟時透有一郎和無一郎都十歲出頭了,雖然年幼,但也到了一個成年人胸膛乃至肩膀的位置, 就算會輸, 也不至于輸得這么難看。
最可怕的是,繼國緣一表現得非常輕松。
他甚至有余力照顧有一郎和無一郎的身體狀況, 雖然看似下手很重,實際上時透兄弟倆連一點傷都沒挨,除了灰頭土臉一點, 皮都沒擦破。
這背后意味著什么?時透有一郎在心里發寒:
繼國緣一都這樣了, 那繼國嚴勝……會是什么樣的實力?!
他哪里知道,實際上, 他們去挑戰繼國嚴勝,說不定獲勝的機會都會大一點。
畢竟,就繼國緣一這從早睡到晚,睜開眼就開始找嚴勝,迷迷糊糊地讓哥哥抱,看起來還不記得任何事情的樣子……
誰能想到,他居然是當代的鬼王啊?!
還是比上一任鬼王還要強大一百倍的鬼。
時透兄弟連“鬼”這種概念,都尚不知道呢。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繼國嚴勝希望他們倆這輩子都不需要知道。
當一個幸福的普通人也不錯,嚴勝想,雖然會浪費他們的天賦……
但有時候,不需要自己的天賦也能好好生活,才是最大的幸運吧。
比起什么鬼殺隊的柱,或者繼國家最后的繼承人,一對山林間隱居安穩的獵戶兄弟,對有一郎他們來說,說不定才是更好的結局。
看著時透兄弟震驚又隱隱絕望的表情,繼國嚴勝知道對孩子們不能逼太狠,他想了想,“繼續吧!
“嚴勝先生,”才從地上爬起來的無一郎,幽幽地看著他,“繼續的話,好像沒有什么意義……”
連無一郎都說這種灰心喪氣的話了,要知道,平日都是有一郎負責這項工作的。
繼國嚴勝笑了,“我知道有點困難……”
時透兄弟:有點?!
“不過,”嚴勝說:“我再給你們一點機會,你們倆一起上,如果能夠在緣一手下撐五秒,讓他五秒內都碰不到球,就算你們贏,如何?”
“!”
時透兄弟面面相覷,從彼此眼睛里看到重新燃起的希望。
這個條件聽起來并不困難。
與困難相反,反而是優渥輕松得過頭。
畢竟繼國緣一要碰到球,也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事實上,只要能拖住緣一將近五秒的時間,就可以實現。
哪怕是神來了——撐過五秒也不是不可能吧?!
即使明知道繼國嚴勝是一個滿心壞水的男人,但時透有一郎仍然覺得值得嘗試:反正不試試就肯定輸了,試試還有點可能嘛。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繼國嚴勝,不管到底對自己和弟弟有沒有惡意,但至少不會對他們下手。
不然就憑借繼國緣一的實力……
直接見面就把他們殺了不就好了?
沒有生命危機,時透有一郎反而冷靜下來了。他和弟弟對視一眼,點點頭,然后湊到一起,額頭貼著額頭,小聲地商量起來了。
而一直站在圓內的繼國緣一,也慢吞吞地走了回來,徑直走到嚴勝身前,然后抬頭:
“兄長。”他理直氣壯地伸出手,“抱!
繼國嚴勝:“……”
看著繼國緣一理所當然的樣子,那雙赤色混雜金色的安靜的眼睛,繼國嚴勝心里有點無奈。
自從緣一失憶后,不知道是不是幼化的影響,還是始終無法適應鬼的身體,在嚴勝看來,繼國緣一的智商可以用每況愈下來形容。
剛開始還能說出點正經的話,什么兄長大人我相信您,什么我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我仍然會追隨您的,這種話語,雖然讓繼國嚴勝覺得反胃,但多多少少還是讓人安心:“啊,果然還是那個緣一”。
結果隨著時間的流逝,反而愈發像個孩子,動輒犯困就不說了,天天黏著自己、伸手討要擁抱,晚上都要一起睡——
這算哪門子失憶?!
簡直讓繼國嚴勝回憶起他們小時候,繼國緣一剛剛知道鬼的存在,心里無比不安,最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那個時間段:
在那個時候,繼國緣一就是像現在這樣,把繼國嚴勝當什么風一吹就會碎掉的東西,天天跟在嚴勝身后,抓著嚴勝的袖子,連睡覺都不放過,一定要看著繼國嚴勝的臉,握著嚴勝的手,才肯閉上眼睛。
不要憑借著變小就撒嬌啊!繼國嚴勝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面前伸出手的小孩,皺起眉心,“緣一,你——”
“哥哥…”幼鬼的眼神里已經出現委屈,“理理緣一…”
“……”
在繼國嚴勝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彎身下去,把小孩抱了起來。
……我在干什么?
抱著懷里開心的幼鬼,感受著緣一在自己耳邊咕嘟咕咚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只能勉強分辨出在喊哥哥兄長兄長大人這種稱呼。
繼國嚴勝全身都僵硬了。并發自內心地難以理解自己都在做什么。
他扭頭看著弟弟那張人類幼崽獨有的軟軟的臉,困倦的表情,再強大都忍不住讓人失去戒心的樣子…
…以前緣一,不會也是這么看我的吧?繼國嚴勝簡直一陣惡寒,想起自己之前幼鬼形態的時候,緣一也是一點都不肯撒手的表現。
為什么失憶了,干的事情還是一模一樣?!
幸好,時透兄弟似乎討論完了。
他們鄭重地來到嚴勝面前,“嚴勝先生,可以開始了!
繼國嚴勝頷首,毫不猶豫地把緣一放下,不顧弟弟重新變得泫然欲泣的表情,“那你們準備好,我立刻喊開始!
這一次,時透兄弟兩人,都站在緣一身側。
在小孩旁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幾乎是他一倍高的少年,說實話,看著有點像犯罪現場。
但從之前的表現來看,誰對誰犯罪,還真不好說。
反正緣一不可能輸,嚴勝心里輕松,他看看日頭,一聲令下:“開始!”
有一郎又撲出去了。
不同于方才毫無技巧地撲倒,這一次有一郎高高躍起,目標顯然是緣一的后背,而另一側,無一郎矮身下頓,再全力向前,顯然是想把緣一絆倒——
這倒是有點配合了,嚴勝暗暗點頭,但并沒有什么擔心:
因為下一秒,繼國緣一輕輕一動,做出了讓人感覺“這是什么這是人類的動作嗎”的姿勢,稍稍往后,就躲開了無一郎的攻擊,然后在空中,也不知道從哪里借的力,完全忽視重力似的第二次躍起,半瞬,就出現在空中的時透有一郎背后。
然后他伸出了手。
略微往前推了一下。
時透有一郎就在空中瞬間轉變了方向,根本來不及收力或者逃脫,就被一把拍下,直朝正因錯失目標而在地面上踉蹌、即將倒下的無一郎身上——
猛地摔了下去!
這樣下去,雖然有一郎還是少年,體重不重,但無一郎的頭正對地面,如果相撞,甚至可能會出現骨折,就這有一郎大腦一片空白,只知道“完了”的一瞬間,繼國緣一再次出現了。
他一動,落到地上的無一郎旁邊,然后單手抬高,拎住了有一郎的后衣領,輕輕把呆滯的有一郎放到一旁。
隨即緣一轉身,又是讓人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
他又抵達圓心,碰到球了。
“兩秒。”繼國嚴勝的聲音在一旁適時響起,“如果去掉保護有一郎的時間,就在一秒半之內。”
全場寂靜。
時透有一郎目瞪口呆地看著圓心的位置。這不是他第一次這么做了,這個下午他已經露出這個表情很多次。
但是……無論多少次,看到繼國緣一的表現,還是會讓人震驚。
這是人嗎?這是什么神鬼吧。!
某種意義上,時透有一郎真的猜對了。不過如果讓嚴勝知道,他一定會冷哼一聲,并告訴有一郎“緣一在六歲時,也能輕松打敗你們,只不過可能多花一秒而已”。
繼國緣一抱著球,慢慢從圓心走了回來,他把球遞給嚴勝,然后搖了搖頭。
繼國嚴勝有些詫異,“……你要按照兩秒來算?”
緣一點頭。
嚴勝沉吟片刻,半晌才說:“好吧,那就算你救人的時間,但是,我要增加一條規定,有一郎和無一郎不許自我傷害或攻擊隊員,以此拖延時間!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到低下頭的有一郎身上,好像看穿了少年的心。
而有一郎確實有點微妙的心虛。
他剛剛和弟弟商量,越商量,越覺得五秒有難度,反正第一次肯定做不到。
但是,耍點小心機,那還是有機會的。
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時透有一郎早就發現,在繼國兄弟中,那個犯困的小孩緣一,是更心軟的那個。繼國嚴勝并非人不好,但是確實更為冰冷堅硬,帶著一種說一不二的嚴厲。
而在嚴勝不容抗拒地指出有一郎和無一郎的錯誤的時候,往往是緣一,會從箱子里滾出來,然后一路滾到嚴勝旁邊。
并扯扯對方袖子,對嚴勝搖搖頭,蹭蹭嚴勝的手心。
這個時候,繼國嚴勝的聲氣多少會變得溫柔。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繼國緣一是在幫助時透兄弟。
由于對繼國緣一個性的認知,有一郎制定了戰術:這樣高風險的可能會傷到彼此的方法,本來就是在賭緣一會出手相助,以此拖延時間。
——但誰想得到繼國緣一這么離譜,在兩秒內完成了躲人升空踢人救人最后還拿了個球的壯舉?!
這真的不是人吧。
看著繼國緣一,有一郎心中升起了懷疑。按照他現在,自然想不到什么鬼,只是胡思亂想“千年神仙重返年輕”、“最強的野獸變成了人”,這種小孩才會相信的神靈志怪故事。
本來時透有一郎對此是最嗤之以鼻的,他一直覺得只有弟弟才會相信。
但是繼國緣一也太夸張了吧。
真的不像人。時透有一郎面無表情。
走到了這一步,有一郎反而不想結束了。他沉著臉,再次把弟弟喊來,兩個人湊在一起商量。
對此,嚴勝自然是覺得挺不錯的,他一向認為崽子就得摔,多摔才能成長,這不是第一次嘗試就會耍心機了嗎,他看這比賽說不定還真能讓兄弟倆贏一次。
反正緣一也不在乎。
嚴勝看看自己身邊安安靜靜的弟弟,心里嘆氣,伸手摸摸弟弟毛茸茸的頭發,在緣一疑惑地抬頭,歪著頭望著自己時,嚴勝笑了笑,“辛苦了。”
緣一的眼神瞬間亮起,伸手,他眷戀地抱住嚴勝的手臂。
但他卻不會知道繼國嚴勝此時的心情。
選擇這個游戲,嚴勝也是想過的:
這是他曾經和弟弟玩過的游戲。
雖然孩子們中間,更流行的是雙六或者風箏,但偶爾緣一因為坐著無聊,實在不想跟嚴勝對弈的時候,或者繼國家主下令讓兄弟倆好好待著,不許成日往后山跑的時候。
嚴勝和緣一就會在院子里玩球。
人太少了,緣一又不想叫那些武士陪他,最后往往都是玩和今日一樣的搶球游戲。在漫長的數年時光中,繼國嚴勝從沒贏過緣一。
一次都沒有。
在長期的失敗中,繼國嚴勝心中的妒忌愈發濃烈,但也愈發絕望。他也終于,反反復復地,認知到繼國緣一是一個無法戰勝的神之子的事實。
即使知道自己在慢慢掌控緣一,繼國嚴勝心中,還是會覺得痛。這股惡心的反胃的感覺,幾欲嘔吐的欲望,在繼國嚴勝的失敗中不斷徘徊,長久以往,這感情幾乎貫穿了他的人生。
……他難以接受繼國緣一遺忘了這些的事實。
我是你的哥哥啊。他看著此時,依偎著自己,一臉淡然的小小的緣一,嚴勝在心里想:我是失敗的,嫉妒著你的哥哥啊。
——你怎么能忘記我對你的這些負面的感情?
你要承擔起責任啊,緣一。作為神之子,作為我的弟弟,我痛苦地成為你的兄長,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實力,而你又強硬地追隨著我,即使讓我難受得要發瘋,也堅持承認我是你的兄長的事實。
讓我變成這樣丑陋地、罪惡地嫉妒著自己的兄弟的模樣。
繼國緣一,你得永遠。永遠。
記住你對我做的這一切才行。
所以,選擇游戲的時候,繼國嚴勝選中了搶球游戲。他原本希望緣一會在比賽中想起一些細枝末節,但看緣一此刻的樣子,似乎并沒有這樣的表現。
時透兄弟倆商量好了,休息時間再次結束,這一次他們換了戰術,但拖住緣一的時間和上次相差不多。
直到夕陽西下,天空被暈紅沾染,最后落為灰色,時透兄弟都沒有贏下來一次。
最好的一次,堅持了三秒半,有一郎和無一郎配合得相當默契,讓繼國嚴勝看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沒有經受過正規訓練、僅依靠天賦的最好的方式了。
如果進行劍術和體能教學,說不定就真的能撐下五秒了。
這倒是讓繼國嚴勝心里有幾分贊賞了。
除了繼國緣一之外,繼國嚴勝向來都是很樂意欣賞別人天賦和能力的人,譬如敢于向自己挑戰的猗窩座,或者因憎恨而渴求力量的獪岳,他都不曾殺死他們。
于是他難得對時透兄弟夸贊了兩句。
但無論如何,懲罰都是逃不過的。
當晚,有一郎和無一郎果然苦兮兮地完成了三倍作業,累得晚飯都來不及做,是繼國嚴勝幫忙準備好的。
反正他和緣一不用吃飯,之前買的那些食物,其實全都是給時透兄弟的。
對于一次都沒有贏的結果,有一郎和無一郎顯然都很不甘心,在這一點上,一向警惕消極的有沨一郎居然表現得更強烈,吃飯的時候都在盯著緣一,好像在找緣一的破綻似的。
嚴勝也約定好,之后只要天氣好的下午,就會和他們進行游戲,賭注和今日一樣。
有一郎聽見,眉頭一松,看那樣子,估計是要徹夜思考戰術了,而無一郎就是歡呼一聲,看來戰勝緣一的渴望,已經超過他們對作業的恐懼了。
對此繼國嚴勝只是在心里微笑:看來還沒有到極限?作業還可以多布置一點呢。
繼國嚴勝怎么想的,時透兄弟自然不知道,他們只是看了看天氣,覺得明天一定是好天氣,就開始小聲交流明天還可以怎樣怎樣,直到睡著,都在念叨這件事。
但他們并沒有想到,第二天,時透兄弟并沒能和繼國緣一比賽。
第二日清晨,在眾人都醒來不久,還在準備今日的早餐以及柴火的時候。
一個極其美麗的白發女人,敲響了時透家的門。
“請問,是時透家居住的地方嗎?”女人穿著一身和服,看上去有些柔弱,只一雙湖水般的眼睛,讓人望之就感到平靜和安和:
“我名產物敷天音,代表產物敷一家,邀請兩位加入鬼殺隊!
第65章 天音
天音的來訪, 讓時透兄弟感到很驚訝。
畢竟,他們從出生開始就居住在這山林里,十年的人生中,基本只和父母相處過, 頂多偶爾跟隨家人下山采購時, 會遇到需要購買獵物的商販。
近日出現的繼國嚴勝和繼國緣一, 已經是他們久違的能夠長時間相處的人了。
所以,忽然見到一位如此美麗端莊的女子,有著一頭耀眼的白發, 眼瞳是澄澈深邃的紫色,就連平日里總是冷淡平靜的時透有一郎,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但在震驚之后,有一郎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
他將弟弟擋在身后,自己堵住門口, 冷冷發問:“你有什么目的?”
能夠找到家門口,還指出了“時透”這個姓氏,就說明是有備而來的。
雖然只有一個女性,家里還有繼國兩兄弟在, 時透有一郎仍然提起了警惕。
他像早熟的幼獸, 盯著不知身份的來敵,一動不動地看著天音。
而天音只微微笑了笑。
“我代表產物敷一家及鬼殺隊而來, 為了保障你們的安全,我想邀請你們離開這里,加入我們。”
她站在門口, 似乎并不介意時透兄弟對自己的抗拒和戒備, 而是緩緩地說明了她口中的“鬼殺隊”的含義。
并在時透兄弟逐漸因震驚而呆滯的面容中,天音描述了鬼的存在。
“或許你們不愿意相信, 但世界上的確存在著鬼這一種生物,他們為禍上千年,殘害過的人類或可以千萬計。”天音凝重地說,她的聲音自帶一種讓人想安靜傾聽的魔力。
“……”時透有一郎還是滿臉不相信的樣子,但他內心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那你為何特意來尋找我們?”
有一郎戒備地說:“你這種養尊處優的人物……居然還肯跑到這種荒山野林?”
這話顯然是針對天音了,但天音搖搖頭,并不介意,“我并非什么尊貴的人。”她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輕輕的憂愁,“我前往這里,是因為您二位獨特的血脈……”
“您和您的兄弟,是我們鬼殺隊記載中,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劍士的后代!碧煲裘鎸χ值軅z驚愕的臉,緩聲說:“在這一代,你們是最后的血脈了。我們的主公擔憂鬼會因此來報復你們,于是讓我前來!
如此炸裂的消息,讓時透有一郎難以接受。他沉默地站在門口,并開始頭疼地感到背后弟弟在扯自己的衣服。
“哥哥、哥哥,”這白癡在自己耳邊吹風似的低聲說,“我們原來這么厲害!”
“……”
有時候時透有一郎真的不想承認此人是自己的弟弟。
雖然天真善良是需要去保護的美德,但是……
這么容易相信別人,還是算了吧!!!
時透有一郎不由得覺得頭疼。
但面前的天音才是眼下的重點。有一郎盯著她,心里仍然不信什么所謂的天才后代,只是冷聲說:“不只是為了這個目的吧!
“——為了保護兩個素昧平生的小孩,不遠萬里跑過來?天音小姐,我雖然年紀不大,但也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便宜撿,命運的禮物總是標好了籌碼,您…想向我和弟弟要什么籌碼?”
天音一怔,旋即笑了:
“您說得沒錯,是我疏忽了!
她微微低頭,“您和您的弟弟,是神之劍士最后的血脈,或許會有非凡的天賦和力量,作為鬼殺隊的一員,我自然希望能夠為鬼殺隊尋找更多的人才,邀請您和您的兄弟,也有這一部分原因。抱歉,未曾第一時間說明,只是請您相信,若您不愿,鬼殺隊絕不會強迫您!
時透有一郎冷笑,“到了你們的地盤,還不是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
天音搖頭,“殺鬼并不是能強迫的事。”
她站在那里,明明身型窈窕柔弱,讓人望之就覺得此人或許缺乏力量,可話語中的擲地有聲,以及眼神中不容置疑的堅定,卻同時把有一郎和無一郎鎮住了。
——她說的是真的。
即使是時透有一郎,在看到天音這樣的表現,也不得不相信了鬼和鬼殺隊的存在。
并因為天音如此堅決而冷酷的態度,開始發自內心地思考,鬼這種生物的可怖和惡毒。
就這么一猶豫,身后就有人躥了出來。那人一邊扯自己袖子,一邊“啪”的打開了門:
“您來這里,肯定很辛苦吧!”時透無一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還請您先進來喝口茶吧?”
時透有一郎:“……”
他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曾經在遠遠看到天音身影時,就提前給另一處木屋發了信號,提醒繼國嚴勝這件事了。
……弟弟,好不靠譜-
時透無一郎興高采烈地端上了茶。
有一郎和天音的對話已經發展到第三輪,隱約是白熱化的階段。
或許是因為有繼國嚴勝這個突來者在前,有一郎對天音并沒有非常強烈的抗拒,按照他之前的性格,連門都不會打開,哪怕天音在外面說什么,都只會讓她滾。
此時,聊完了“鬼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力量?”,“你們鬼殺隊有多少人,是不是正經組織?”兩個話題,雙方正針對“鬼殺隊能提供什么,又要求我們做什么”這個主題進行談判。
說句心里話,時透有一郎并不想離開家,去什么鬼殺隊。
在他看來,能夠出人頭地、更具有天賦的,其實是天真到有點蠢的無一郎。
自己只是一個冷漠且無能的哥哥罷了。因為想要好好保護無一郎,也因為想維護自己的自尊,才總是擺出那張傲慢冰冷的樣子。
“殺鬼”……
這種東西,一聽就不適合自己吧。
但是天音所說的“鬼或許會盯上你們”,這一點,讓時透有一郎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畢竟,以前有一郎還不覺得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非同凡響的力量,大家不都是人類么,哪怕有盜賊,自己和弟弟應該也能自保。
但是……鬼?
想到每次比賽,緣一那堪稱變態的速度和力量,以及當初嚴勝為他們展示劍術,那根本就不像人世間之物的劍輝。
時透有一郎不得不認識到自己的弱小。
并不得不把天音這些話聽進去,開始思考其中的真實性。
無一郎仍然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把茶端到天音面前,自己也跟著坐到哥哥旁邊,也興致勃勃地開始問話。
不同于有一郎,無一郎問的,更多關于一些山下的事情,比如城里最近怎么樣啦,有沒有什么流行的事,之前很喜歡的店還開不開?這種有一郎一聽就頭疼的問題。
……要不是有繼國嚴勝,還不如真的和無一郎去鬼殺隊算了,如果真的有鬼,自己弟弟怎么才能活下來啊。
等等,想到繼國嚴勝的時候,一個念頭忽然在時透有一郎腦海中閃過。表面上他仍然平靜,只審視著天音,心里卻慢慢掀起波瀾。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推門的聲音。
一個高挑英俊的青年,從門外走了進來。
“有客人?”青年看到屋內情形,余光瞥到驚訝的天音,露出一個微微的笑容。
“先生!”無一郎歡呼一聲,下榻跑過去,“我泡了茶,您喝不喝?”
繼國嚴勝頷首。他坐過去,在天音警惕的目光中坐下,接過無一郎遞過來的茶,淺淺抿了一口。
“您好,”他對天音微笑,“敢問尊名?”
“……”天音看他一會,才輕聲一句,“天音!
并未在嚴勝面前說自己的姓氏,大概是因為之前調查時透家,沒有查出來此號人物,所以做的謹慎之舉吧。
這倒是很符合自己印象中的那位產物敷的妻子。盡管鬼殺隊的精神核心是產物敷耀哉,但作為他的妻子,產物敷天音的光芒卻一直暗中支持著他。
如果有一日,需要天音以性命去拯救鬼殺隊,繼國嚴勝相信天音一定會去做。
于是他對天音的印象其實不錯,此刻也沒什么為難的意思,直接介紹了自己,“我姓繼國!
產物敷天音頓時一沨愣。
面前的女子,端正地坐在桌案對面,一張極精細秀美的面龐陷入茫然和沉思,嘴里念著什么,半晌,她倏忽睜大眼睛:“……繼國?!”
時透有一郎和無一郎都被嚇了一跳。
沒想到這位一直安靜溫柔的女子居然會如此失態。
這并不奇怪,繼國嚴勝微笑。
換做普通人,比如有一郎他們,自然是不懂得“繼國”這個姓氏的,畢竟這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哪怕是自己的祖輩,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天音卻不同。
如果說全世界還能留有五個人知道繼國到底代表了什么含義,那么產物敷天音必定是其中之一。作為鬼殺隊主公夫人,她當然知道繼國這個姓氏,更知道這背后的含義——
史上最強大的劍士,以及史上最可怖的叛徒。
他們都姓繼國。
繼國嚴勝早就知道,在未來的世界中,繼國家早早就破滅了,哪怕是在鬼殺隊內部,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
但產物敷一族,必定是最了解的。
就看此時天音震驚到難以思考的樣子,便可以明白了。繼國嚴勝漫不經心地想,他自然知道天音此時的想法,大概不是驚訝繼國家居然還有直系的后人,就是驚訝繼國嚴勝此時如此直白的態度吧。
畢竟,鬼舞辻無慘曾經可是針對過日之呼吸,進行過剿滅的。雖然不曾直接針對繼國家,大概是看在黑死牟的面子上,但明里暗里的貶低削弱,那是少不了的。
這也是到這個時代,繼國家只剩下時透兄弟這一對血脈的主要原因。
不過,天音不愧是被嚴勝認可過的人,她的驚訝只維持了幾秒,就迅速恢復了平靜。
“……您是有一郎和無一郎的族人?”
“大概是遠房親戚吧!
有一郎愣愣地看著繼國嚴勝,顯然想不到天音會這么說:
他肯定一直覺得繼國嚴勝那所謂遠房親戚的說辭一定是編的,誰知道,居然從天音這個外人嘴里,聽到了類似的證據。
“難怪,”天音喃喃,“此處也一直平安,沒有被襲擊,大概也有您的功勞吧……您在保護這兩個孩子嗎?”
繼國嚴勝頷首,“我要教導他們呼吸法。”
產物敷天音一震。
呼吸法,素來是鬼殺隊絕不外傳的秘密,只有愿意加入鬼殺隊,有意愿參加選拔的人,才有可能被傳授呼吸法。
面前這個紫色羽織、容貌端麗的青年,無論從哪里看,產物敷天音都確保自己從未見過對方,他一定不是鬼殺隊的人。
那么,他口中的呼吸法……
此時,天音對繼國嚴勝所說的身份,已經相信了大半了。畢竟呼吸法這種東西可不是隨便哪個人來都會的。
可這樣一來……產物敷天音微微皺起眉。
如果有這位繼國先生的保護,那么鬼殺隊想要帶走時透兄弟,就沒有什么必要了。
或許還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爭端。
思及此處,天音暗暗嘆了口氣。雖然她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保護時透兄弟,但希望為鬼殺隊吸引更多的戰力,也是目的之一。
現在看來,大概是沒有希望了……產物敷天音雙手垂下,就準備告辭。
但繼國嚴勝仿佛看穿了她似的,張口阻攔,“請慢。”
“……?”天音困惑地看著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毋需擔心,我并無和你搶奪他們的意思。”繼國嚴勝說,一旁的有一郎腹誹“怎么說的我和無一郎像什么物品?!”
天音茫然:“您的意思是?”
“……”繼國嚴勝微微低頭。他看著這用了不知道多久的桌案,上面已經斑駁得出現木內里的顏色。
“我是無法永遠陪伴他們的,”他淡聲說:“但你們鬼殺隊不同。產物敷一族的信譽,我素來很信任!
“——當我要離開,而他們還無法獨自安身立命時,我請求鬼殺隊代我照顧他們,直到有一郎和無一郎成年。”
望著愕然的天音,繼國嚴勝笑了笑:“作為交換……”
“我替你們殺死鬼的始祖,如何?”-
但面對這番石破天驚的話,第一個有反應的,居然不是對面驚訝的天音。
也并非素來情緒更波動起伏,讓人覺得擔憂又好笑的無一郎。
反而是平日里,冷淡漠然的時透有一郎:
“你要離開?”他緊緊皺眉,扭頭,瞪視著繼國嚴勝,“你……”
你要離開我和無一郎么?
一雙總是警惕消極,從沒有過什么正面情緒的眼睛,此時看著,繼國嚴勝居然能從里面看到虛張聲勢的質問,以及最深處,些許微弱彷徨的不安。
第66章 你是鬼吧?
時透有一郎的表現, 顯然讓無一郎很震驚。
就連嚴勝都微微一怔。
但下一刻,時透有一郎朝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莫名。
繼國嚴勝看見,頓了頓, 然后他很快反應過來:
在茫然的天音面前, 繼國嚴勝立刻頷首, 用溫柔的聲音說:“不用擔心,我會一直保護你們,直到你們能夠具有獨立生存的能力!
他說得云淡風輕, 卻越發讓天音警惕。
這位剛才口出狂言、以“殺死鬼舞辻無慘”來當作籌碼,向鬼殺隊尋求庇護的男子,讓天音難以看清。
能夠知道鬼舞辻無慘的存在,還明白鬼殺隊的目標,甚至知道呼吸法……
此人絕不簡單。
從哪里出現一位這樣的劍士?天音心下凝重:她輔佐產物敷耀哉多年, 多少也培養出看人的技巧:
打從照面第一眼,她就看出來,繼國嚴勝的實力不會比隊內的柱要差。
這是多么驚人的事情。
難道鬼殺隊之外,哪里還存在著殺鬼的組織么?可想要屠鬼, 這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獨獨幾個人是很難做得到。
除非……
具有非凡的武力。
就在天音心下思索時, 繼國嚴勝隨意站了起來,對她點頭:“你還有什么想說的便說吧,至少三個月內, 我不會讓你帶走他們的!
時透無一郎睜大眼睛, 在剛剛的談話中,他是最迷茫的那個, 完全看不出來對話中暗藏的玄機,此時只能呆呆地看著嚴勝離開,心下焦急,“嚴——”
時透有一郎猛地抓住弟弟桌案下的手。
讓無一郎頓時閉上了嘴。
他迷惑地看著哥哥,卻看見哥哥平靜的側臉。他看見有一郎對天音微笑,“天音小姐,請問您能再告訴我一些,關于鬼和鬼殺隊的事么?”-
時透有一郎當然不是因為舍不得繼國嚴勝,才說出的那種話。
他才和繼國嚴勝相處多久,本身又不是無一郎那種天真活潑的個性,面對繼國嚴勝的幫助,向來是警惕大于感恩。
就算有不舍……那也頂多只有一點點。
時透有一郎暗自磨牙:一點都沒有!
他剛剛那樣,大半是特意做出來的。
一方面,是對繼國嚴勝的安撫。有一郎早就看出來,繼國嚴勝就算有目的,那大概也是對自己和弟弟無害的目的,不然就他和緣一的實力,見面就能把他們兄弟倆殺了。
適當地示弱,也是獵人生存的準則之一。
還有一方面……
是對繼國嚴勝的“暗示”。
雖然從小活在人煙稀少的地方,但是有一郎自認自己比無一郎要成熟得多。
作為兄長,他要擔任起照顧弟弟的責任。在天音找上門,出現了爭奪自己和弟弟的兩方勢力,要怎么在其中占據更多的主動權呢?
在談話中,時透有一郎聽見天音對鬼的介紹的時候,忽然想通了什么。
然后他頓時在心里忍不住笑了:
他抓住了繼國嚴勝的“把柄”。
而方才那種表現,就是告訴繼國嚴勝,自己知道了對方的秘密的暗示。
知道這個秘密,讓時透有一郎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這種第一次在繼國嚴勝這種感覺這輩子都打敗不了的人身上,取得勝利的成就感。
這種感覺,讓有一郎在傍晚,天音已經離開的時候,獨自去到那座繼國兄弟居住的木宅。
并在敲門后、繼國嚴勝開門的第一個瞬間:
時透有一郎抬起頭,露出一個微笑。
“繼國嚴勝,”他連尊稱都懶得用了,“你…”
“——是鬼吧?”
傍晚的風聲,吹拂過木屋破舊的門-
咯吱。
咯吱咯吱。
門發出嘔啞嘲哳的聲音。
繼國嚴勝站在木門后,而時透有一郎站在木門外。
兩人安靜地對視。
在繼國嚴勝赤金色的眼瞳里,時透有一郎看見自己臉上勝卷在握的神色。他還聽見自己輕快的聲音:
“今天那個叫天音的女人過來,我心里就產生了警惕。我和父母弟弟在這里居住了十年,這是第一次,如此頻繁地被人拜訪!
“事出反常必有妖,繼國嚴勝,你肯定明白這個道理吧?更何況,你和你那個弟弟,還這么奇怪,強得根本不像人類。我原本以為山下世界無奇不有,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名堂,正準備放棄的時候……”
“機會卻來了!
時透有一郎抬著頭,看著面無表情的繼國嚴勝,語速越來越快,“那個女人居然告訴了我鬼真的存在,還跟我說了這么多鬼的特征……血鬼術,自愈,殺不死的怪物和會變化外貌的能力!
“你想說什么。”
打斷有一郎的,是繼國嚴勝。青年似乎并不為有一郎這荒誕的指證而感到憤怒,只是平靜地看著有一郎。
讓方才還覺得自己猜中了得意洋洋的有一郎一怔:
……他怎么不慌?
我可是說了他是鬼。」聿皇遣荒芑钤陉柟庀碌纳锩矗m然強大,卻還是躲在陰影里——
咦?
“萬幸,鬼雖然強悍,卻不能見到陽光,只要觸碰到陽光,一秒就會死亡……這也是我們這么多年來和鬼戰斗的最大的依靠!
天音的話,還在腦子里回響。
時透有一郎原本還覺得,這條定律大概不準吧,鬼這種東西,聽起來就神神叨叨的,人類對他們肯定也不了解吧?
但是,怎么看繼國嚴勝這有恃無恐的樣子,完全不緊張呢?!
難道繼國嚴勝不是鬼?不可能,就繼國緣一那樣,哪有人那個年紀這么強的?肯定是所謂的擬態。
可繼國嚴勝還敢反問自己……
然而下一秒,繼國嚴勝卻發話了。
就在怔住的時透有一郎面前。
“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來打擾我嗎?”繼國嚴勝淡聲說:“因為發現了我是鬼?”
“……”時透有一郎猛地抬頭:“你真的是鬼?”
“你現在才發現,倒是讓我很意外!崩^國嚴勝說:“我以為你會更聰明點!
“……”時透有一郎:“?”
怎么忽然罵人?時透有一郎臉色難看,正要張口,就聽繼國嚴勝繼續說話:
“沒錯,你猜對了,我是鬼,緣一也是鬼。并不是那種志怪小說里的生物,正是天音口中的的那種鬼。”
時透有一郎面色微肅,他回憶起今日白天,天音對鬼的描述:作惡多端,殺人如麻……
他張嘴就想問:那你怎么能見到陽光,卻被繼國嚴勝打斷:
“我不僅是鬼,我還并非是你們這個時空的鬼!
時透無一郎愣了。
……他第一次懷疑自己聽人話的能力。
繼國嚴勝……是在說鬼話嗎?
什么、什么時空?時、空?這是什么,怎么念,怎么拼……這是自己完全沒學過的詞吧!
欺負他和無一郎是沒上過學的獵戶的孩子嗎?
時透有一郎一臉呆滯,顯然,在今日天音沖擊了他世界觀一次之后,繼國嚴勝現在的這番話,讓有一郎開始深深地懷疑自己從未認清過這個世界:
怎么除了鬼之后,還有這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而繼國嚴勝毫無自己說了什么詭異東西的自覺,只是平靜道:“我來自四百年前,是繼國領土的統治者之一,而繼國這個姓氏,是你們時透的前身。換句話說……”
“——我是你的先祖。”
“……”
時透有一郎說不出話了。
他覺得這個世界瘋了。
看著繼國嚴勝,他滿臉難以置信:這是在說什么?
這是真人版“我是你祖宗”嗎?
……這難道不只是一句拿來罵人的話嗎?!
如此詭異的事實,被繼國嚴勝說出來,卻有一種讓人窒息的說服力,時透有一郎一時間居然都找不到漏洞反駁。
等等,今日天音聽到繼國這兩個人,好像也是這種反應……
難不成,有一郎猛地睜大眼睛,這人、不對,這鬼,真是自己的祖宗?!
自己的祖宗是鬼?!
時透有一郎的腦子一團亂麻。
饒是他一向自認冷靜自持,此時面對繼國嚴勝這石破天驚的話,也不得不陷入茫然。
“你……您,”他甚至不自覺用上敬語,“那您來找我和無一郎,是為了什么?”
繼國嚴勝說:“正如我此日所說,保護你們,直到你們的安全有保證。不用懷疑,我幫助你們,并不是善心大發……收起你那副’祖宗顯靈了嗎’的表情,你只需要知道,你們能夠存在、存活,并且一生平安,就能幫助我實現目的。”
哦、哦……時透有一郎此時腦子里一團漿糊。他愣愣看著嚴勝,然后忽然皺起眉:
“您今天說,您要去殺死鬼之始祖?”時透有一郎方才茫然的目光重新匯聚,一點點變得警惕,甚至更加冷漠,“……還要教我們劍術?”
繼國嚴勝一怔。
他看著有一郎,微微瞇起眼睛。
雖然早就發現時透有一郎的戒心強得不正常,對無一郎的保護欲也不正常。
但是這如此消極悲觀的思路……
繼國嚴勝難以否認,從某種程度上,他在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
顯然,此時有一郎的樣子,恐怕心里正在想:
繼國嚴勝幫助自己和弟弟,一定是有所圖謀的。
我們是他的后人,具有劍士的天賦,他說不定,就是想利用我們的天賦,去斬殺惡鬼。
……是因為我們的天資,才對我們這么好,是因為我們有用,才肯教導我們。根本就沒有什么純粹的感情。
果然,下一秒時透有一郎就冷冷地說:“你想讓我和無一郎替你戰斗?我告訴你,你打我的注意就算了,但我絕不會讓無一郎去殺鬼的,他根本不是那塊料,你想都不要想——”
“省省吧,”繼國嚴勝毫不猶豫地打斷他,“我不是早就跟你說了么?我一只手,可以打你二十個。就你這樣的,我要你殺鬼做什么?給自己找事么!
時透有一郎:“……”
怎么感覺無法反駁?
不對,等等,上一次說的,明明是一個人可以打二十個我吧!這次怎么只用一只手了?!
但這并不是繼國嚴勝要說的重點。
身穿紫色羽織的青年微微垂眸,看著自己面前,正面色蒼白,一副“世界觀被沖擊”表情的有一郎。
繼國嚴勝聲音輕輕地說:“你弟弟不行……那么,你就可以了么?”
去殺鬼、戰斗,面對那些窮兇極惡的存在,時刻陷入死亡的危機……
無一郎不行,但你,就可以承受了么?
你就應該去承受么?
在繼國嚴勝的目光中,時透有一郎無可避免地陷入了僵直。
第67章 哥哥的秘密
繼國嚴勝的這一句話, 直直戳進時透有一郎的心。
這也是第一次,在繼國嚴勝面前,有一郎露出僵滯,而又帶著些微扭曲的表情。
這段時間相處以來, 去掉兩個弟弟不談, 在兄長之間的戰爭中, 表面上,占據上風的一直是繼國嚴勝,但實際上, 時透有一郎也從來沒有吃過虧。
面對繼國嚴勝,這位曾經讓鬼殺隊小輩們紛紛哀嚎“嚴勝前輩好可怕”的青年,有一郎憑借冷漠尖銳的態度、防備謹慎的戒心、看誰都不順眼的刻薄,外加一點繼國嚴勝因為他身世的憐憫,經常把繼國嚴勝噎得說不出話。
最后只能強行用武力壓制:身體力行貫徹“一只手打二十個”。
說實話, 這么難搞的小鬼,繼國嚴勝也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之前教育過的炭治郎和禰豆子他們,面對自己時,也大多很乖, 不太敢違背他說的話。哪怕是最不聽話的善逸, 也就是吵一點而已。
但時透有一郎卻是一個例外。
陽奉陰違是家常便飯,背后說壞話已經變得明目張膽, 當著面都敢給嚴勝臉色看,說實話,面對這樣的小孩, 繼國嚴勝自己都覺得很有意思。
但最有意思的……
“為什么在說這些話的時候, 總是不包括你自己呢?”
偽裝成正常的人類,盡管用溫柔的語氣, 也足夠讓人后背發寒的惡鬼,微笑著看著有一郎,“一直都在說無一郎、無一郎…無一郎不能去,無一郎不可以受傷!
“那么有一郎不值得嗎?”
這一句話,揭開了時透有一郎一直以來的秘密。
是他此時此刻,僵硬在原地,只能看著繼國嚴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原因。
時透有一郎現在才明白,產物敷天音口中的“鬼”,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他也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面前這位來路不明的“遠房親戚”,本質上多么可怕,又有多么不好惹。
“……你什么時候發現的?”時透有一郎艱難地說。
明明繼國嚴勝才站在逼仄的屋子里,可現在無處可逃的卻是自己。他甚至忍不住后退,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繼國嚴勝上前:
“什么時候呢?”繼國嚴勝露出思考的表情,“大概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站在你弟弟面前——那個時候吧!
“明明是雙胞胎,年齡相差幾分鐘,連哥哥和弟弟的身份都只是依靠這短暫的幾秒來確認的,而你卻很堅定地站在無一郎面前!
“學習的時候,和緣一比賽的時候,面對我時,你都要擋在你弟弟面前……就連今天見那個天音,你都不肯讓無一郎出來,直到等到我出現,才肯把無一郎的臉給她看!
“保護過頭了吧?”
看著面色慘白的時透有一郎,繼國嚴勝感受到久違的掌控一切的感覺。他微笑著看著走投無路的小孩,等待對方的反應。
就像看著掉進陷阱里的野獸幼崽最后的掙扎。
時透有一郎今日來質問自己,一定是覺得勝卷在握,能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處,這其實不奇怪,敢于向自己發問,也是因為知道天音會保護他和無一郎,才會這么做。
在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只可惜面對的是自己。
看著垂頭不語的小孩,嚴勝臉上的笑意愈深,“你在想什么呢?有一郎?對著自己的弟弟,有這樣的保護欲,明明你也沒有多年長吧?是出于兄長的責任么,覺得弟弟才是那個應該被神明庇護的人……無一郎才是善良且值得活下去的那一個,你心底里,是這么想的吧?”
在來這個世界之前,霞柱無一郎曾經告訴繼國嚴勝很多事情。
刀匠村事件過后,無一郎的記憶慢慢恢復,他也想起來越來越多的過往,其中最刻骨銘心的,無疑是臨死前的記憶。
他當時坐在繼國嚴勝對面,面無表情,一雙眼睛是死寂的顏色。哥哥救了我,他說。聲音都像失去生機。我們被鬼襲擊,哥哥推開了我,代價是被鬼啃去了手臂。
“明明平時,是哥哥幫了我更多…是哥哥在打獵的時候更照顧我,可是那時候,為了保護我,哥哥的手就這么斷了!
繼國嚴勝至今記得當時無一郎的表情。他第一次在這張冷漠的臉上看到這樣悲慟欲絕的表情。
“我當時反應不過來,一下就崩潰了,我跳下了床,拿起了刀,對那只鬼砍去……嚴勝大人,那只鬼好弱啊,哪怕是炭治郎,應該都能輕易殺死吧,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我當時,沒能立刻殺死他?”
為什么是哥哥先反應過來,為什么哥哥保護了我,為什么明明白日里對我還惡語相向,晚上卻這樣毫不猶豫的推開我?
在我瘋狂到失去意識和理智,絕望瘋癲,追著那只鬼出去,把它釘死在地面上,等待日光活活將它燒死,最后回來的時候……
“為什么哥哥流了那么多血?”
他看著當時沉默的繼國嚴勝,身為最神秘最讓人覺得難以靠近的霞柱,讓人總覺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霞柱,就這么看著繼國嚴勝,讓歷經百態的惡鬼都忍不住為之心痛:
“為什么到最后……”時透無一郎用空洞麻木的聲音,對著繼國嚴勝喃喃開口:“哥哥還在替我祈禱?”
祈禱神明和佛祖,命運和上天,隨便哪個或許有用的神明。
祈禱他所知道的一切可以祈求的對象。
眼睛失去了光明,身體失去了溫度,血液失去了活力,從手指開始僵硬,手臂的斷口都流不出血液的時候。
為什么他還在祈求根本不會庇護他們的神明——祈求他們,保佑自己的弟弟?
不是很討厭我嗎。霞柱空洞的眼睛在說話:不是恨我嗎,不是覺得我幼稚白癡嗎,不是覺得我和爸爸媽媽一樣無腦盲目,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嗎?
為什么——
要救下我?
繼國嚴勝聽完了整段回憶。
期間一句不發。他安靜地聆聽著,看著面前的少年通紅的眼眶,忽然想,這個已經加入鬼殺隊三年的孩子……
其實也就只有十四歲而已。
他的兄長,更是在十一歲那年就死去了。
最后,房間慢慢歸于平靜,距離繼國嚴勝決定發動血鬼術的時間已經很近了,還有很多準備需要做,還需要去接緣一。可是嚴勝并沒有打斷時透無一郎。
他只是輕輕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少年臉上的斑紋。
“我知道了,”繼國嚴勝當時說:“我會去救下他的!
如果你們沒有神明來庇護的話……-
“你懂什么?”
面對繼國嚴勝的質問,時透有一郎在僵硬了幾秒之后,立刻擺出了富有攻擊性的神色。
他惡狠狠地盯著繼國嚴勝,像一只被侵犯了領地的幼崽,“我弟弟和我不一樣,我——”
“哪里不一樣?”
“——我,我這種人,根本不需要神明的庇護!”時透有一郎色厲內荏地喊,“要被保佑的只有無一郎那種笨蛋,我才不用誰來拯救,我才不會像爸爸那樣愚蠢又寂寞地死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我會永遠走在無一郎前面,我根本不需要什么神…我…”
我不是像無一郎那樣,值得被愛的好孩子。
時透有一郎想。
媽媽生病了,我不像無一郎那樣努力,因為我覺得沒有救了。
爸爸失蹤了,我沒有和無一郎一起出去日夜不停地尋找,因為我知道這沒有用。
我……
“無一郎和我不一樣,”最后有一郎頹然地把頭低了下去。他在繼國嚴勝面前,真正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他是會被神明保佑的孩子,神明會救他的。像我這種人,是不會有誰來保佑我的——”
“如果神明不保佑你的話!
出乎有一郎意料,他這難得的、頹喪得自己都覺得惡心可笑的話語,近似于認輸一樣的態度,居然被人打斷了。
被面前這個面色平靜,高挑英俊的鬼,看著自己,如長輩看著需要保護的晚輩的青年。
繼國嚴勝截斷時透有一郎的話。然后他認真地看著有一郎:“如果你們沒有神明來庇護的話……”
“那就由我來保佑你!-
風聲寂寂。
黃昏已徹底落下,夜晚降臨,日月交替,月亮緩緩升起,代替過于燦爛刺目的白日,落下柔軟清澈的光芒。
繼國嚴勝就站在在月光下,微微垂頭,看著滿眼驚愕的時透有一郎。
看著少年張了張嘴,似乎是被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是好,眼神好像變得有些許濕漉,顯得很可憐。
繼國嚴勝沉吟,此時自己是不是應該摸摸對方的頭,以彰顯自己話語的真實程度,他可是真心這么說的,想必即使是有一郎,也應當能被自己打動……
“……”應該被打動的時透有一郎:“你有病啊?”
繼國嚴勝:“……”
繼國嚴勝:“?”
“說什么你來保佑我……你在想什么啊,你以為你是神嗎,你明明就是鬼,而且還是不知道為什么要跑來找我們這種小孩子的鬼,你哪來的自信說這種話,你、這是不是——”
時透有一郎的話連珠炮一樣彈射出來,差點剎不住車。
但面對著繼國嚴勝越來越沉默的臉色,時透有一郎那為數不多的良心,還是逼著他稍微委婉一點。最后他委婉再委婉,一句話在肚子里過了三遍,時透有一郎用自己此生最委婉的語氣說:
“這是不是——有點惡心。俊
“……”
無一郎君,繼國嚴勝面無表情地想,要救下你哥哥的這個約定,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第68章 雙更合一17
不過, 盡管時透有一郎表現出一副震驚又嫌棄的樣子,但繼國嚴勝還是看出來,小孩暗暗變紅的耳垂,以及抿著嘴唇, 顯然是被感動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感謝, 只能做出一副不在乎的姿態。
好像自己根本不在意。
青春期的小朋友啊,繼國嚴勝嘆了口氣。看著時透無一郎微妙的、不好意思的神態,讓他原本忽然躥起來的火, 稍微降下去一點:
……算了,何必跟自家的崽子計較。繼國嚴勝安慰自己,看著有一郎那張和霞柱一模一樣的臉,想起當時霞柱在自己面前,低下頭道歉的樣子。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才不對你哥哥生氣的。繼國嚴勝在心里想,對著另一個時空的無一郎冷哼一聲。
不過,這虧也不能白吃……
要不明天的搶球游戲,讓緣一再加大一點難度好了。
比如在他們動手之前先把人敲暈——之類的。
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
讓時透有一郎打了個冷顫。
他瞪了繼國嚴勝一眼, 半晌, 才很不好意思地低低說了句“謝謝”,然后飛似的逃跑了。
望著時透有一郎的背影, 繼國嚴勝陷入了沉默:
……所以這孩子今天是來做什么的?
就為了跟繼國嚴勝說,自己發現了嚴勝和緣一是鬼?
——只為了這個?
看著有一郎落荒而逃的背影,嚴勝無語半晌, 感到一種“孩子發現了家長的秘密, 得意洋洋地來討零花錢”的錯覺-
第二天開始,繼國嚴勝照常給時透兄弟倆上課。
最近是春季, 雖然多小雨,但下午的天氣都還不錯,一周的時間中,有五六天,緣一就會和兄弟倆玩搶球游戲。
在知道了“繼國緣一是鬼”之后,有一郎對待這個游戲的挫敗感便大大減少了,但求勝的欲望反而是上升了:
那當然,要是打敗了繼國緣一,那就不是大孩子欺負小孩子,而是人類戰勝了惡鬼!
這簡直是帶上了史詩感的戰爭!
而遲遲未能察覺繼國兄弟的真實身份的時透無一郎,則是茫然地看著自己士氣沖天的哥哥,然后茫然地跟隨哥哥而去,莫名其妙地斗志大增。
……怎么說呢,繼國嚴勝看著這兩兄弟,有時候無奈得想嘆氣。
雖然感情好是好事,但是無一郎君,這么依賴哥哥,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吧?
就算有我在,不會讓你們重蹈另一個時空會有的覆轍,但是適當的距離感——還是應該有的吧?!
此時的繼國嚴勝自然是忘記了自家弟弟是有多黏自己。
相比起時透兄弟:這兩個崽子好歹愿意上課的時候分開坐,繼國緣一這鬼可是一清醒,就要爬出箱子趴在繼國嚴勝旁邊,死活不肯動彈的。
哪怕是去玩自己肯定會贏的搶球游戲,也是一副興致缺缺,不想放開嚴勝的樣子。
要不是繼國嚴勝貴為長輩,而且還有教導他們的恩情,時透有一郎才是那個想怒罵“你們這對沒距離感的奇怪兄弟”的人。
可能也帶上了一點贏不了搶球游戲的憤憤不平。
是的,哪怕一個星期都能玩上五六天,一天能玩幾十輪,但就是在這幾百次游戲中,有一郎和無一郎始終達不到五秒鐘的目標。
雖然時間在慢慢增加,但如果增加的幅度以“毫秒”來計算的話,那就真的不太夠看了。
結果就是每天都得三倍作業,每天兄弟倆都累得半死倒頭就睡,不過或許是因禍得福,繼國嚴勝教學的進度反而是加快了。
哪怕以他挑剔的眼光來看,這兩小孩識字和遣詞造句的水平,也算勉強能過關了。
為此,繼國嚴勝在考慮教導他們呼吸法。
原本,嚴勝是想在等兄弟倆撐住一次五秒鐘之后,再把呼吸法和劍術作為獎勵,一并教過他們的。
但是那一日有一郎跑到自己面前,并對自己難得的“我會保護你們”的發言表示了不屑一顧……
繼國嚴勝可不是那種心軟的神。
他是一個記仇的惡鬼。
當晚就讓繼國緣一提高難度,“不許放水”,對著呆呆的幼鬼面無表情地說。
并無視了緣一茫然中帶點同情的眼神。
所以原本不算難的游戲,一下就變成了地獄難度。
進度也比嚴勝的預計拖慢很多。
雖然時間很充裕,繼國嚴勝也偶爾獨自出門,留緣一保護時透兄弟,自己跑出去斬殺惡鬼,減少這個時空的傷亡。
但最終,是產物敷天音的再次到來,讓繼國嚴勝下定決心,要教導時透兄弟呼吸法。
“繼國先生,”女子當時面色憂愁,對著嚴勝說:“您是什么時候想讓他們下山呢?最近,鬼舞辻無慘的動靜似乎比以前更多了……”
在第一次上門拜訪后,每隔一段時間,天音都會過來看看,一方面是確認時透兄弟的安全,送一些物資,另一方面,也是想和繼國嚴勝多交流交流,詢問一些關于呼吸法的事情。
畢竟繼國嚴勝表面上的身份還是繼國家的傳人。
“?”繼國嚴勝當時聽完,就皺起了眉,霞柱給自己的情報并不包括這個,“為何?”
“似乎是因為最近出現了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剿殺了太多的鬼,讓鬼舞辻無慘感到了不安……”
“……”繼國嚴勝沉默。
……這聽起來,怎么說得像是自己。
好吧,繼國嚴勝承認,因為有緣一追蹤鬼王的能力,他偶爾殺起鬼來,是有那么一點肆無忌憚了……
但鬼舞辻無慘也不至于慫成這樣吧?!
當時嚴勝深吸一口氣,對天音微笑,“我會處理的。”
當天晚上,他就找到了鳴女,一舉毀了無限城,并在鬼舞辻無慘回來之前走了。
沒有立刻殺死無慘,是因為繼國嚴勝還有其他的打算:他現在覺得直接殺死無慘,有點太便宜他了。
得讓鬼王發揮出更多的價值呢。繼國嚴勝微笑著想。
回來后,繼國嚴勝破天荒地的放下了書,在時透兄弟面前站了起來,拿出了日輪刀:
“今天我們不講文學,講呼吸法!
從基礎的五大呼吸講起,繼國嚴勝介紹起這一項鬼殺隊百年來最大的成就。
當然,重點介紹了日之呼吸和月之呼吸。
雖然這并不屬于所謂的基礎呼吸,但日之呼吸是一切呼吸法的起源,時透兄弟還是繼國家的傳人,最好是能學會日之呼吸。
至于月之呼吸……就完全是私心了。
黑死牟曾和嚴勝聊過這件事,說他當時根本找不到繼子,因為自己和緣一太過強大,無論如何都尋找不到有可能繼承自己的力量的繼承人。
“那些人…在緣一面前,就好像螢火與日輪。我實在不愿將自己的呼吸法傳授給這些人。”
當時黑死牟神色冷漠,并從骨子里透露出驕傲。
而繼國嚴勝的驕傲和他是如出一轍的。
他堅信,如果自己也像黑死牟一樣加入了鬼殺隊,那必然也不屑于將自己的呼吸法隨意教授給某個庸才。
但時透兄弟就不同了。
具有著強大的才能,另一個時空的霞柱在失憶的情況下都在三年內學會了霞之呼吸,并成為了柱,那么在這個世界,有嚴勝的教導,他們應當能獲得更高的成就。
因此,繼國嚴勝決定教導他們月之呼吸。
如果他們愿意……在看過緣一的日之呼吸之后,也愿意看一眼月之呼吸的話。
那我愿意將我畢生所學,都教給他們。繼國嚴勝想。
不過,在學習之前,時透有一郎提出了一個問題。
“嚴勝…先生,”最近有一郎也開始不情不愿地叫嚴勝敬稱,“您不是說過,不需要我們去殺鬼么?”
這崽子對自己和弟弟到底有沒有被利用這一點,一直耿耿于懷,一天到晚奉行被害妄想主義,盡管嚴勝反復對他實行強權政治:
即一邊嘲諷他“你覺得你可以打過我一只手了?”,一邊輕松用一只手撂倒他。
時透有一郎大概也預料到了,此時一臉防備地看著嚴勝,隨時準備躲開。
但這次,繼國嚴勝并沒有這么做。
他站在原地,手微微按在刀鞘上,拇指微壓,是很端莊的拔刀姿勢。如果時透兄弟有過相關的知識,就知道嚴勝的起手式,是戰國時代武士家族最正統高貴的姿態。
但他們并不知道,此時就只能看出來“美麗”這一點。
是的,美麗。哪怕是時透有一郎,都不得不承認,握著刀的繼國嚴勝,強大之外,也讓人感到宛如月光般凜然的端麗。
然后,繼國嚴勝笑了笑。
在他露出笑容的同時,他的手也動了,在這不算寬敞的宅子里他拔刀出鞘,銳利的刀鋒閃過細微如月的紫色,挾風而起,仿佛垂落一滴露水,繼國嚴勝做出一個讓時透兄弟看都看不清、只知道睜大眼睛敬畏觀賞的劍型。
空中,一片不知何時飄進來的新綠色的落葉,從脈絡中間,被平直豎齊地切分成兩半。
切口光滑如銀。
時透有一郎和無一郎都被震在原地。
他們愣愣的,看著面前的青年對他們笑了笑,那柄日輪刀被翻轉收回,又是一個流麗的收刀姿勢,讓那把日輪刀流水一樣滑進了刀鞘里。
“我教你們劍術,并不是要讓你們去殺鬼,鬼這種生物,由我去負責就足夠了。”看著少年們,繼國嚴勝將刀收回自己腰間。
旋即繼國嚴勝的視線落在有一郎身上,讓少年一怔,從嚴勝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些許難以讀懂的深意。
然后他聽見繼國嚴勝輕聲說:
“但劍術……不僅僅是用來殺鬼的。”
用來保護你所重視的人,繼國嚴勝的眼神是這么說的,這才是它該有的意義-
時透有一郎愣住了。
關于繼國嚴勝話語間的深意,聰慧謹慎如他,自然是聽懂了。
但他沒想過繼國嚴勝會說出這種話!坝糜谑刈o的劍”,這樣溫暖的、跟繼國嚴勝這種人、不、這種鬼根本不匹配的話語。
時透有一郎沒想到會從繼國嚴勝那里聽到這樣的東西。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有一郎就覺得,繼國嚴勝和自己,或許有一些相似之處。
同樣保護著或年幼或天真的弟弟,同樣作為兄弟中更多地去擔負責任的那一個,就連性格也是,和有一郎一樣,繼國嚴勝也是脾氣更差、更尖銳的那一個。
雖然表面上很排斥繼國嚴勝,但內心里,時透有一郎和這個惡鬼,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共鳴,甚至可以說是不用說出口就彼此默契的共識:
我是比弟弟更糟糕的那個人。
弟弟是更值得的存在。我的兄弟,是比我更值得被愛、值得活下去、值得獲得幸福的那一個。就連神明的庇護,都是弟弟才會擁有的東西,而我是不值得得到神明眷顧的孩子。
從看到繼國嚴勝第一眼開始,時透有一郎就感受到他身上和自己類似的東西:
他和我一樣,都是不被神愛著的人。
于是他肆無忌憚地表現出對繼國兄弟的抗拒,哪怕明知實力差距也從不收斂,因為有一郎看透了,無論繼國嚴勝心中在想什么,只要那個心軟的繼國緣一認可自己和弟弟,那個繼國嚴勝就什么都不會做。
……就像自己。
面對無一郎時,哪怕再刻薄、再尖銳,再狠狠地惡語相向,可當無一郎決定去做什么的時候,自己從來都拒絕不了。
這或許就是當兄長的宿命吧。
一個更弱小、更可悲的兄長的宿命。
所以,在聽到繼國嚴勝說出要去守護什么東西的話語的時候,有一郎才如此驚訝。他看著青年,這位和自己有著許多共鳴,某種方面上可以被視為自己年長版本的男人……
時透有一郎心中既有難堪,又有輕微的觸動。
……是什么讓你愿意承認,你要去守護你身邊的人?
如果你和我一樣……如果我從你身上感受到的,是和我根出同源的嫉妒和不甘,那么你是如何能夠坦然地說出來這種話?
這種我不愿意去接受的話語。
明明是產物敷天音口中無惡不作、厚顏無恥的惡鬼,明明和我一樣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弟弟,你為什么還能夠想著去守護他們,好像你還愿意相信什么東西一樣?
時透有一郎僵硬在原地。
一股強烈的怨憎、不甘、嫉妒、難堪、羞恥,從他心底里往上攀。有一郎看著繼國嚴勝平靜而誠摯的神色,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這個惡鬼是真心這么想的。
繼國嚴勝真心覺得,他要用手中的這把劍,去守護自己珍視的存在。
可我不想這樣。
我沒辦法和你一樣承認,我不甘心,我不想像你和那些所謂的鬼殺隊那么高尚,好像可以拿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去殺死那些所謂的鬼。就像父親那么愚蠢,明明知道什么都做不到,還是要冒著危險去給母親找草藥,最后死在沒有人知曉的地方……我不要這樣的結局。我不想這么做。
反正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鬼既然沒有來殺我,我為什么要冒著風險去殺他們,別的人死就死了吧,關我什么事——
“我要學!
一道明亮澄澈的聲音,在時透有一郎的旁邊響起,像是破開冰雪的第一縷陽光,敲開時透有一郎混亂封閉的思緒。
“嚴勝先生,我要學!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從尚未出生,在媽媽的肚子里就認識的另一個人,用那么堅定的態度,坐在時透有一郎旁邊,抬著頭,看著繼國嚴勝。
有一郎第一次見到弟弟如此堅毅的視線。
……就好像看到當時握著母親枯槁一般的手的父親。
記憶中面目一句開始模糊的男人神色晦澀,沉默許久后站起來,跟他們兄弟說爸爸去找治療母親的草藥,你們在家乖乖等我。那個和無一郎一樣天真愚蠢的父親。
父親那個時候,也露出這樣的表情。
任由神明下凡,也無法改變他意志的表情。
時透有一郎怔怔看著。那股熟悉的、在看到父親出門,胃部欲要嘔吐一般的惡心重新泛了上來:
為什么你們都這樣?他想。為什么你們都要這樣,明知不可能還要去做,明知會受傷、會失敗、甚至會死亡,還要為了這點渺茫的希望去做,明明根本沒有人要求你們這么做不是嗎?拯救某個人,保護某個人……這種東西,根本一點都不——
時透有一郎忽然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痛恨當時父親離開了。
就像他此刻痛恨弟弟臉上的表情一樣。
因為他從里面,深深地看見了……
自己茫然無措,膽怯惶恐,不安、焦慮的神色。
不想失去父親和弟弟,可又說不出一句阻攔的話語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重蹈覆轍,有一郎在弟弟身上,再次感受到了這種東西。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抽搐,不,從喉嚨里發出微弱的聲音,細小得像自言自語,無一郎,不要去學這么危險的東西……
“因為我要保護哥哥!
一只手忽然握住時透有一郎冰涼的手,他驚覺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時爬滿了潮濕的冷汗。
“如果學習劍術之后,就可以保護哥哥,讓哥哥再也不會遇到危險的話,那么嚴勝先生……”
在時透有一郎怔然的目光中。
時透無一郎垂下頭。素來天真愚蠢的弟弟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鄭重,俯下身,無一郎在繼國嚴勝面前,低下頭去,將額頭貼在地面上:
“嚴勝先生,”
弟弟抓住哥哥的手,將手放在心臟的位置。緊緊握著這只手,他向惡鬼發出了請求:
“拜托您,請您教導我劍術吧!
第69章 雙更合一18
最后時透有一郎還是答應了。
他先是愣愣地看著身旁的弟弟, 看著無一郎臉上前所未有的堅定的顏色,弟弟這從未出現過的執拗,讓有一郎久久反應不過來。
然后時透有一郎觸電一樣把手抽開:
“你、你求他就求他,抓我的手干什么?!”
色厲內荏、看著無一郎疾言厲色的有一郎, 對著弟弟大聲地斥責道。
并在弟弟認真的眼神下敗下陣來。
“因為我想, 我終于能保護哥哥了, 太激動了,所以抓住了哥哥的手……”
啊啊啊啊啊,時透有一郎面紅耳赤, 難以理解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時候學會這些甜言蜜語的。
是誰教他的?繼國嚴勝?還是那個一天到晚只會睡覺的繼國緣一!
誰帶壞了我弟弟?時透有一郎僵滯的大腦險些轉不過來,他瞪著眼睛,看無一郎湊近的面龐,這張明明很熟悉的臉,現在卻讓人感覺格外認真堅定, 定定注視著有一郎…
“哥哥,”無一郎希冀地說:“您和我一起好不好?”
“……”
時透有一郎覺得自己難以直視無一郎的眼睛。
亮得像在發光……
他手足無措地扭過頭去,反應過來之前,就聽見自己大喊, “我知道了, 我和你一起學就是了!你不要湊過來了!”
話音落下,時透有一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
為什么會這樣?
看著因為自己同意, 而興高采烈大聲歡呼的弟弟,以及對面,眉眼含笑面帶欣慰之色的繼國嚴勝。
時透有一郎有一種自己好像輸了的錯覺。
但是, 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不然就像父親那種只能嘴上承諾的人一樣了。
無論過程如何, 時透兄弟都答應了繼國嚴勝學習劍術的要求-
但是繼國嚴勝的要求也未免太過嚴苛了吧?!
在山路上來回奔跑,聽著身旁弟弟死狗一樣的喘息, 感到自己的腿宛如灌漿一般的時透有一郎。
面色呆滯地向坡上跑去。
自從繼國嚴勝要求他們開始學習劍術,時透兄弟原本以為,“劍術”,就是學習使用劍的方法。
但繼國嚴勝殘酷地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就憑你們?”他當時上下打量時透兄弟幾眼,表情中流露出來的嫌棄,讓時透有一郎想揍他的臉,“你們連呼吸法都學不會,還想著學劍?”
“什么學不會?為什么學不會,不就是呼吸法么!”有一郎皺著眉反駁。
繼國嚴勝聽見,手上擦拭劍的動作一頓。他抬起頭,臉上的表情讓有一郎看到就覺得悚然一驚。
“是嗎?”繼國嚴勝露出了鬼看見,大概都會覺得害怕的輕飄飄的笑容:
“那我們就試試看好了?”
第二天,繼國嚴勝就開始教導他們呼吸法。
……可是沒有人說過學呼吸法就是要上下山狂奔?!
原本,作為獵戶的小孩,有一郎和無一郎是非常擅長在大山里行走跑跳的。
他們的身體素質,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強得多。
但顯然,繼國嚴勝不是一個能用常理來度量的鬼。
——他讓時透兄弟一天跑十趟。
十趟。完整的。上下山。
時透有一郎當時聽見就覺得他瘋了。但很快繼國嚴勝身體力行地告訴時透兄弟他沒瘋:他背著繼國緣一,在半個時辰內,就跑完了十趟。
讓站在山頂計時的時透有一郎感到茫然:
……鬼都這么強?
不僅如此,繼國嚴勝還特意布置了一下上下山的步道。他要求時透兄弟跑最艱難最險惡的那幾段路途,那些地方不僅雜草叢生,還全是碎石,有一段路甚至陡峭得像懸崖,中間橫斷裂開,跳不過去就得老老實實地爬。
第一天,時透兄弟只跑完了一趟。
累得倒頭就睡。
然后睜開眼睛,就看見繼國嚴勝微笑的臉:
“你們昨天只跑了一趟,有九趟沒有完成,算上今天的十趟,就是十九趟哦!惫硇Σ[瞇地看著面色慘白的兄弟倆,“加油,你們還有六個時辰!
“……”
時透有一郎只恨自己怎么沒有原地昏過去。
兄弟倆你扶我我扶你,終于爬了起來,然后磕磕絆絆:這一次有了昨天的經驗,跑了一趟半。
半趟的意思是,跑到山腳下,兩小孩就腿軟得實在是動不了了,半死不活地爬了一截,昏過去之前,看見繼國嚴勝出現在他們面前。
……好歹還有點良心,居然真的一直陪著自己和無一郎。
失去意識的最后,時透有一郎模模糊糊地想。
如此重復往返,一直到現在,時透兄弟都沒能完成規定的每日十趟路途。
具體累積欠下的路程,時透有一郎已經不想算了,想想就頭皮發麻。
但讓他驚訝的是,自己的身體,居然真的在變強。
明明在打獵的過程中,就經常覺得不能再通過鍛煉提高身體素質了,速度和力量都已經達到了這個年齡的極限,想要變得更強、更快,就只能等待發育。
但繼國嚴勝這變態一般的訓練,居然真的讓時透兄弟的身體素質再次大大提高。
肺部在有節奏地律動,呼吸平緩而穩定,每一塊肌肉都堅強又不屈地動作著……
奔跑中,就算疲倦,時透有一郎仍然能感受到:自己比剛開始,要厲害太多了。
單單從奔跑的速度、完成的路途、體力的消耗上來看,他們就有了很大的提高。
這是在練習上下山訓練的第二個月,黃昏后不久,時透兄弟已經完成了九趟。
只剩下第十趟。
他們感覺呼出的空氣仿佛都帶著血腥味,身體僵硬得像生銹的機器,咯吱咯吱地發出骨頭不堪重負的摩擦聲,可兩個人還在堅持著往前走,一步、兩步,走不動了摔倒了,也努力往前爬,直到能爬起來,再次向前奔跑……
在看到山頂的時候。
兩個月中,時透有一郎第一次,在昏迷之前,看到了繼國嚴勝出現在他們的訓練之中。
“恭喜你們。”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訓練第六十三天,你們第一次完成了今日的十趟上下山任務!
砰,兩小孩瞬間就倒了下去,話都說不出一句。
但彼此相望,都能看到對方臉上欣喜無比的神色。
繼國嚴勝在他們面前俯下身來,將水遞給他們,看兄弟倆艱難地喝水。在有一郎終于覺得“活過來了”的時候:
“既然你們完成了這個訓練,那明日開始,就不需要跑十趟了,你們每日清晨自行上下山,補回之前沒有完成的數額,然后在太陽完全升起前回到山頂,我在此處等你們!
“……”時透有一郎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你等我們做什么?”
“做什么?”繼國嚴勝詫異地看他一眼,“當然是……”
“——讓緣一來揍你們啊。”
“……”時透有一郎:“?”-
這是開玩笑的吧?
晚上回去,還來不及為終于成功完成一次任務感到喜悅,時透有一郎步伐沉重。
“……無一郎,”他難得主動和自己弟弟說話,“繼國嚴勝說那話,是瞎扯的吧?揍人什么的……”
時透無一郎的臉色也很慘烈,感覺魂都要丟了,“可是我覺得嚴勝先生,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
時透有一郎:“……”
時透有一郎:“你覺得裝病有用嗎?”
時透無一郎沉重地搖了搖頭。
次日,戰戰兢兢地跑了個三趟,時透兄弟忐忑地來到了山頂。
并看到繼國緣一真的站在那里。
為什么?時透有一郎簡直難以置信,繼國緣一居然真的來了?
他為什么這么早能醒?!
明明從認識他以來,就沒見到他中午前蘇醒過!
可不管為什么,繼國緣一就真的站在那里了。小小的鬼王面無表情,換做成年形態,大概會讓人覺得難以靠近,可這么年幼,只讓人覺得可愛。
但時透兄弟都沒有覺得繼國緣一可愛的力氣。他們沉默地和繼國緣一對視,直到繼國緣一緩緩從身后拔出劍:
“我展示…一遍,然后你們,學我。”
“?”
學什么?
有一郎的困惑很快得到了解答,下一秒,繼國緣一就動起來了。
他舉著劍,動作之優美奇特,是時透兄弟此生未聞,那讓人完全想象不到的劍型,鋒銳磅礴到幾乎令人無法直視,而揮動間,時透兄弟甚至能從劍鋒處看到溢出的赤紅色火焰。
時透有一郎呆呆望著,簡直忘記了呼吸: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詞匯來形容……那有一郎大概會覺得:這是神跡。
只有神明眷顧的人……才能夠學習的東西。
時透有一郎終于知道繼國嚴勝當時說“我來庇護你們”的那種自信,是出自什么地方了。
不過是幾個呼吸,繼國緣一就展示完了,他收劍入懷,抬頭望向時透兄弟,看到他們呆滯的表情。
“……”繼國緣一茫然地歪了一下頭,“你們…為什么不學我?”
時透兄弟沉默了。
……這誰學得會?
看都看不清,怎么可能學會!!!
但繼國緣一好像并沒有那種要理解時透兄弟的意思,他看少年們不動,就干脆利落地向前,不知從哪里掏出來兩只木劍拋給時透兄弟,然后自己又掏出一把:
“用剛剛我教給你們的劍型…攔我。”
話音未落,幼鬼就落到無一郎面前,動作快得無一郎連劍都來不及拿起,就被迎面劈下一刀:
“!”
有一郎撲了過去。
但繼國緣一停下了手。
在無一郎睜大眼睛、冷汗流下的面容之前,一點劍鋒,懸在與鼻尖一厘米的距離之間。
“第一次,我不動手…但是你們如果不攔我……”繼國緣一說,“兄長大人說,我就不能留手…要揍你們了。”
“……”
時透有一郎的眼神死了。
說是要攔住你……
但怎么可能做到?!-
在地獄一般的三個小時“繼國緣一日之呼吸教學”,又名“繼國緣一日之呼吸揍人”訓練之后,出現在死狗一樣癱在地上的時透兄弟面前的,是一身紫色羽織,面色輕松,身上甚至還帶著沐浴香氣的繼國嚴勝。
“哎呀,”他笑瞇瞇地,“緣一還是給你們放水了啊!
時透有一郎真不知道繼國嚴勝怎么有臉說這種話。
他艱難低頭,瞅瞅自己手臂上的紅痕,又看看弟弟大汗浸透的衣領……
這叫放水?!
“緣一果然對你們小輩還是會心軟,不過我大概不一樣。”繼國嚴勝也拿出一把木劍,“下午的訓練和上午類似,仍然是你們學我,然后抵御我,不過緣一教你們日之呼吸,我教你們月之呼吸,你們大可選一種喜歡的!
早在最開始的時候,繼國嚴勝就告訴了時透兄弟關于呼吸法的理論知識,關于五大基礎呼吸,以及呼吸法和劍型的關系。
他們也知道了,日之呼吸是呼吸法的起源,而月之呼吸是日之呼吸的衍生。
這么看來,日之呼吸便是最好的,時透有一郎自然是想學最好的……
但繼國緣一那樣,誰學得會。浚
相比起緣一,嚴勝的教導就友好了很多,起碼他稍微放慢了一下動作,偶爾還口頭指點了一下。
就在繼國兄弟兩個人的揍人訓練中,時透有一郎和無一郎痛苦地學習著劍型,每一天都在努力辨認,然后努力讓自己少被揍。
令人意外的是,無一郎更喜歡月之呼吸,而有一郎反而偏好日之呼吸。
除此之外,繼國嚴勝還教了一些其他呼吸法的入門動作,兩個人對霞之呼吸上手都很快。
在揍人訓練的第三個月,時透兄弟欠下的上下山訓練終于還清,并且第一次,他們在對抗繼國緣一的訓練中,使用劍型,共同抵擋住了緣一的一次攻擊。
雖然非常勉強、用出來的劍型還很拙劣,但確實抵擋住了神之子收斂的一擊。
“很好,”當時繼國嚴勝瞬間出現在幾人身后,終止了今日的訓練,“你們比我預料中的進度還要快。”
……三個月才擋得下一次,叫快?
時透有一郎在心里腹誹,并不知道自己實現了什么樣的成就:要知道,哪怕是另一個世界的幾位柱,在一開始也無法擋住繼國緣一一次。
就算繼國緣一沒有用全力,但在學習呼吸法不過半年的現在,能做到這種程度,用“天才”來形容,都很難概括時透兄弟的才能。
“既然這一項訓練也完成了,那接下來,便是實戰了!
實戰?時透兄弟疑惑地看了看嚴勝。
在時透有一郎猜破后不久,繼國嚴勝很快就在無一郎面前,也挑明了自己和緣一鬼的身份。
并在無一郎的震驚之中,表示自己和緣一都是站在人類這邊的鬼。
“我和緣一晚上還輪流去外面殺鬼,”繼國嚴勝當時說:“而且最近殺得有點多……鬼舞辻無慘好像都被嚇得不肯出來了!
“……”時透有一郎難以想象到底有多少,他覺得自己最好別問。
那現在繼國嚴勝提起實戰,少年們自然覺得是要去殺鬼了,無一郎頓時振奮,“實戰?是要去殺鬼嗎,去哪里,哪里有鬼,是很厲害的鬼嗎?”
繼國嚴勝說:“勉強算還行吧!
“哦!”無一郎更激動了,“您知道那只鬼的名字嗎——”
“鬼舞辻無慘,”繼國嚴勝笑了笑,“我們一起去殺這只鬼!
“……”時透有一郎:“?”
他一邊聽著旁邊弟弟傻樂的聲音,一邊在心里回憶之前產物敷天音說過的話。
鬼舞辻無慘……無慘……無慘、
這不是那個鬼王的名字嗎?!
這叫做——勉強還行嗎?!-
雖然時透兄弟如此驚訝,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但在繼國嚴勝看來,這確實不算什么大事。
當一件看似困難的事情,你做成了一次、兩次、三次……你恐怕也很難對此感到恐懼或者擔憂了。
繼國嚴勝就是如此。
第一遍,他是因為怨恨而殺死了自己時空的鬼王。
第二次,是因為鬼殺隊的請求,以及尋找變回人類的方法,和緣一一同逼死了無慘。
最近一次,是去到鳴女的時空,試探性地把無慘殺死了,為了緣一,帶回了無慘的血液樣本。
就像對抗惡龍的騎士,如果殺死了三頭龍,那怎么也很難對第四頭感到害怕吧。
更何況,在來到時透的這個時空之后,繼國嚴勝也并不是什么都沒有干。
他和緣一輪流,在每晚時透兄弟睡去之后,出發門外,尋找這個世界中的鬼。
然后盡可能殺死。
像是上弦這種,很能躲藏、且地位特殊的,嚴勝還不怎么在意,主要是想避開這個世界的自己。
但普通的鬼,包括下弦……
這么說吧,一個晚上的時間,他或者緣一,可以殺死數十個。
主要花費的時間都在趕路上了。
根據天音所說,最近鬼的動靜可以說是銷聲匿跡,千百年來處境艱難的鬼殺隊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和平的寧靜,甚至都沒有聽說哪里產生了新的鬼。
“鬼舞辻無慘躲起來了,”當時嚴勝聽見,微微一笑,“他肯定是從哪只鬼身上得到了緣一的情報!
雖然成為了鬼王,但繼國緣一仍然可以使用日之呼吸,并且威力較之前還要更甚一籌,鬼舞辻無慘肯定是以為鬼殺隊又誕生了一位日之呼吸,恨之入骨,但是鬼王素來謹慎小心的個性,讓無慘選擇了暫避風頭。
就像四百年前一樣,因為繼國緣一過于強大,所以選了隱居,而等到緣一一死,就大殺特殺學會了日之呼吸的劍士。
這一招確實好用,如果換做以前,就比如剛剛來到九柱會議的繼國嚴勝,肯定不會選擇如此肆意地屠殺惡鬼,不為別的,就為了不引起鬼舞辻無慘的注意。
但現在——繼國緣一變成了鬼王。
只要緣一愿意,他隨時都能感應到鬼舞辻無慘的位置。
這大概就是因果輪回吧,繼國嚴勝笑了笑:為了報復,鬼舞辻無慘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珍貴的弟弟轉化成鬼,妄圖使神之子繼承他那骯臟的意志……
那繼國嚴勝就反過來,利用緣一身上鬼血的特性,去感應鬼舞辻無慘的同位體。
然后,一網打盡-
并不準備大張旗鼓,繼國嚴勝給時透兄弟一晚的時間,收拾家里,準備一些干糧,養精蓄銳,第二天日光升起便走。
其實本來可以馬上就拎著小孩們走人,但是為了接下緣一一擊,時透兄弟多少還是有點疲憊。
而且……
“這次離開,我希望你們便算是下山了,今后沒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便不要回來了!
繼國嚴勝說。
時透有一郎睜大了眼睛,“離開?”
他難以置信,“為什么我和無一郎要離開這里?這里又沒有什么災害!”
“的確沒有,”繼國嚴勝點點頭,“但我想,和我下山一趟后,你們會考慮我的建議的!
這是一個高速發展的時代,作為時透兄弟的半個祖先,繼國嚴勝希望時透兄弟離開山林,去看一看這個時代。
當然,如果他們不愿意,最終想要回歸獵戶的生活,嚴勝也不會怎么樣。
他也沒辦法怎么樣,處理了無慘之后,繼國嚴勝便要離開了。
這一股心情,讓繼國嚴勝難得溫和地看著竊竊私語的兄弟倆。
另一個時空中,這里就只剩下一個孩子了。
一個因兄長犧牲才能活下來,因痛苦過度而失去了記憶,性情大變的小孩。
明明也才十歲啊。
看著時透無一郎臉上自然燦爛的笑容,握著有一郎的手,說“山下是什么樣子!哥哥我好期待”,繼國嚴勝感受到一種經常在炭治郎面前,才會感受到的溫暖。
……或許甘露寺當時說自己是在實現愿望,這一點,居然真的算是未卜先知了吧。
次日一早,兩人兩鬼就下了山。
提前和天音商量過,從鬼殺隊要來了兩把備用的日輪刀,繼國嚴勝給兩個小孩一人一把,準備讓他們自己去殺幾只弱小的鬼練手。
雖然以后不會再有鬼了,但學會一門武藝總不是壞事。
鬼死盡后,哪里來的機會讓時透兄弟練習?
殘酷地將鬼當作訓練耗材的繼國嚴勝,并不準備考慮被殺死的鬼的心情。
就因為他自己也是鬼……繼國嚴勝深知鬼的丑惡。
他從來都認為,這是一群死不足惜的生物。
根據緣一的感應,無慘在大概一周路程之外的地方,如此遙遠,看來是很好地利用了下屬的情報,模糊地劃定了繼國兄弟經常行動的范圍,遠遠地避開了。
繼國嚴勝也不準備直接趕過去。
一路上,他背著箱子,帶著兩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可以說是旅游散步一樣悠閑地走著。
路過城鎮,無論大小,都進去晃悠一圈。如果是很大的城市,還會帶著時透兄弟倆仔細玩玩,看看一些新奇的東西。在第一次見到火車的時候,時透兄弟的震撼堪比當初的伊之助。
繼國嚴勝也不動聲色地帶他們看了看學校,感受了一下同齡人、以及稍年長些的青少年們都在做什么。
繼國嚴勝早就想說了,雖然殺鬼確實重要,而且劍士的巔峰時期素來在青年時期。
……但是讓十幾歲的孩子們都去殺鬼,在這個年代了,總覺得有哪里不人道吧?
都給他去上學。
這也是繼國嚴勝難得有機會逛一逛大學,他一邊參觀,一邊想回去之后,要去跟產物敷商量,讓他利用人脈,把柱們、還有適齡的隊員,全部送去學校,或者學一門手藝。
鬼死了,鬼殺隊可以消失,但隊員們卻仍然活生生地存在著。
除此之外,繼國嚴勝還給時透兄弟買了不少東西。吃的便不說了,傳統的和食不在話下,新興的洋食料理也帶小孩們試了,買的最多的,還是書籍和衣物。
他早就看時透兄弟穿的那些野人式服裝不爽了,身為四百年前的人,都遠比這兩小孩過得講究。
雖然是因為繼國家的沒落,這中間也主要是黑死牟,或者說繼國嚴勝自己的原因……
但現在有機會,出于某種補償心理,以及“我家小孩當然比別人要強”,繼國嚴勝給他們把和服和洋裝都買了個遍。
時透兄弟本來就長得不錯,被他這么一養,頓時和繼國嚴勝一起,成為街上的焦點。
本來繼國嚴勝一個人出現,就很吸引人的眼球。極其少見的高挑的身材,英俊的長相,獨特的赤色瞳孔和高高束起的長發,紫色的羽織色澤純正昂貴,就連背上背著的木箱都很讓人好奇。
連帶旁邊的長相清秀的兩個少年,乍一看去,都會誤會是哪家的少爺,帶著弟弟溜出來玩。
最開心的一天,是秋分的祭典。從小生活在山上,時透兄弟只有在很小的時候,父母健在時,跟著父親母親一起下山,在附近的小鎮子里參加過慶典。
但這一次,他們是在全國最大的城市里,和繼國兄弟一起參加了秋季最盛大的祭典。也第一次看到了煙花,參觀了巡游,買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哪怕是有一郎,都一度興奮得臉都紅了。
不過,一向謹慎的小孩,還是猶疑地問過繼國嚴勝,“錢都從哪里來的?”他懷疑地望著嚴勝,對這個大人抱有不信任的態度,“你明明都跟我們在山上吧!
如果說剛開始的花銷,還可以理解成繼國嚴勝之前有積蓄。
但這么久的旅途,如此肆無忌憚地消費……繼國嚴勝哪來的錢。
對此,嚴勝微笑:當然是——殺鬼賺的錢!
開玩笑,鬼之作惡多端,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之入骨,就像當初繼國家那個侍女,為了報仇,寧愿冒死去主家偷竊,也想換一個花錢買兇的機會。
產物敷家運行這么多年,除去自身的產業之外,也或多或少從殺鬼中得到了報酬。
而這些報酬,現在全部落到“半年就將全國的鬼殺了個七七八八”的繼國兄弟手里了。
這是一筆相當可觀的大數目,不說別的,包時透兄弟一輩子像這樣高昂的消費都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繼國嚴勝并不準備這么回答,畢竟他覺得小孩還是應該自己努力,雖然他會把錢全部留給他們,但總之……
該上學就上學去。
繼國家的老祖宗微笑。
就是這么晃晃悠悠、快樂的旅途中,在指點時透兄弟殺掉偶爾出現的三兩小鬼,驗證了小孩們的實戰能力之后。
繼國嚴勝終于來到了目的地。
極北之地,秋季便開始紛紛落雪,滿目雪白的地點。在這個還算不上多么科技發達的年代,這里可以算得上苦寒之地了。
被開發收復不久的北海道。
站在茫茫雪地的邊沿,看著面前熱鬧的城鎮,繼國嚴勝站定。
為了躲自己,鬼舞辻無慘努力到這種地步,居然愿意遠離京都和東京,跑來這種地方。
難怪四百年前緣一找不到他,確實很能躲藏,也很會審時度勢,如此努力……
可惜,繼國嚴勝微微笑了笑,一點用都沒有。
他輕輕敲了敲背后的箱子,感到緣一在背后,指出了一個方向。
——鬼舞辻無慘所處的方向。
第70章 雙更合一19
“緣一, 鬼舞辻無慘身邊,你還能感應到別的鬼么?”
茫茫白雪之中,繼國嚴勝將箱子打開,把弟弟抱了出來。
繼國緣一閉上眼睛, 安靜了片刻, 時透兄弟好奇地在旁邊觀望: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繼國緣一感應鬼王。
之前遇到的鬼, 基本都是順路碰到順路殺死,沒有哪個值得緣一耗費心力特別去找的。
半晌,緣一搖搖頭。
繼國嚴勝挑眉:這倒是稀奇了。
眾所周知, 鬼舞辻無慘之狡猾小心,可以稱得上千百年來數一數二的存在,面對這樣動蕩危險的時期,鬼王居然不找幾個鬼保護自己……
是覺得他們太弱了?
繼國嚴勝不覺得黑死牟弱。哪怕是這個時空尚未見面的那個黑死牟,繼國嚴勝也不認為, 無慘會輕易放棄這樣寶貴的戰力。
那就是因為……害怕?
像珠世一樣,害怕自己被鬼背叛?
繼國嚴勝笑了起來,為鬼舞辻無慘這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表現。他愉悅地將弟弟抱起來, 跟緣一低聲商量, “這次讓我出手好不好?”
幼小的新鬼王臉上明顯露出猶豫。他扯扯嚴勝的袖子,“兄長……”
“安心, 安心,我會小心的,也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鬼舞辻無慘能傷到我。”繼國嚴勝熟練地摸摸弟弟。
自打緣一失憶以來, 這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表幼化,連心智都像倒退了一樣。換做之前, 就算是擔心嚴勝,繼國緣一也總是一副冷冰冰的說不出話的沉默模樣,只默默地用行動表示自己的反對。
要不是實力夠強,加之繼國家的英才教育,恐怕也會輪到一個水柱富岡義勇的下場。
黑死牟的日柱緣一,不就是這樣么。
這就是小小年紀離家出走、沒有好好完成繼承人教育的下場。
繼國嚴勝暗暗磨牙,明顯對日柱緣一感到不爽。
現在懷里這個,就格外的坦誠,坦蕩到繼國嚴勝有時候都接受不了:不高興就撇嘴,開心就笑,小小的手總是扯著嚴勝的袖子,卻沒有嚴勝記憶中那種過于非人的神明佛像般的冷漠……
如果條件允許,嚴勝自己也忍不住對這個緣一心軟。
慢慢愿意抱他,就是一個重大的表現。
繼國緣一聽到嚴勝可能會受傷的回答,眼睛猝然睜大,濕漉漉可憐巴巴的,雖然知道弟弟沒有恢復記憶,但嚴勝的心臟還是一抽。
他沉默一下,把弟弟按進懷里,下頜貼著弟弟柔軟的頭發。
“我會一直在你視線里,”繼國嚴勝輕聲說:“你覺得不安,就過來幫我,好不好?”
半晌,懷里傳來悶悶的應和聲。
繼國嚴勝:“……”
小時候的緣一,真的有這么可愛?
明明記憶里的那個就很討厭,和長大的那個一樣惡心到讓人反胃!
……大概是自己的濾鏡吧。再次摸摸弟弟,繼國嚴勝起身,叫兩個圍觀已久、面色微妙的時透家小孩跟上。
真年輕,嚴勝在心里冷笑:有一郎那臉色,一看就是“啊好惡心大人好惡心滾遠點行不行”,而無一郎……無一郎是一臉的羨慕。
……這對兄弟,才比較符合自己年幼時的回憶-
鬼舞辻無慘住在很偏僻的地方。
但再偏僻,鬼王也不會委屈自己。這個時空的鳴女被繼國嚴勝重創,施展不了無限城,無慘不知道將她拋棄在了哪個地方,自己在這荒山野嶺,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一個清幽別致的莊園。
一走近,繼國嚴勝就聞到路磚門沿之間逸散不去的血腥味。這味道已經很淺了,但對于敏銳的鬼來說,即使面前大雪飄揚,也仍然能夠清晰地辨明。
看來無慘為了得到這處莊園,又造下了不少殺孽。
繼國嚴勝臉色冷漠。他反手抽出日輪刀,執在手中,刀鋒尖銳,切割開飄落的冰雪。
“鬼舞辻無慘,”他面無表情地站立在莊園門口說:“滾出來。”
屋內沒有動靜,但繼國嚴勝通透的視線,看見莊園的中心,一處強大的力量的匯聚體,傳來一陣強烈的波動。
因為我的話生氣了?嚴勝在心里冷笑:四百年來無人可以阻擋的鬼王,肯定沒有什么人敢對他如此大放狂言吧。
恐怕現在氣得要死。
但即使波動,卻也并沒有出聲,明明繼國嚴勝為了引蛇出洞,已經讓緣一帶著時透兄弟在不遠處尋找地方躲藏起來。
他一個人只身前來,鬼舞辻無慘居然還不肯出現。
因為我的血液味道不熟悉么?繼國嚴勝若有所思,知道鬼舞辻無慘通常都依賴鬼血來認鬼。
既然不出來的話,那我便——
闖進去!
下一秒,不久前浸染了一家族人的鮮血、而又被雪覆蓋了所有犯罪痕跡的一處處木屋被破開!門扉、窗臺、屏風,但凡是繼國嚴勝行進路徑上的阻攔,全部被他一刀劃開,以毫不減慢的直線速度,繼國嚴勝不到一個呼吸,就到達了目的地。
他微停,輕落在破碎的屏風之后。
看到屏風后一個黑發男子,背對自己,緩緩站起了身。
“人類……”鬼舞辻無慘的聲音如淬了毒一樣冰,“我感受得到,你的劍中沒有日輪的氣息,作為非日之呼吸的使用者,你居然敢單身前來,如此愚蠢,讓我難得想要發笑!
“你——”
鬼舞辻無慘緩緩轉過了身。
然后凝滯在空氣中。
“……”無盡又好像短暫的沉默后,鬼舞辻無慘的聲音顫抖,“黑死牟?”
久違的看見這張黑發紅瞳的臉,繼國嚴勝露出了一個微笑。
“為什么每個時空的你都這么蠢?”他輕飄飄地笑,“見到我第一句,都要喊這個難聽的名字?”
繼國嚴勝舉起日輪刀,在這個時空中,第一次解除了自己的擬態:六只金瞳睜開,血色在其間蔓延,倒映在他手中散出明月的日輪刀面上。
“我是繼國嚴勝。”恢復原本樣貌的惡鬼,語氣松快。
他向鬼舞辻無慘發問:“這一次……你想要怎么死比較好?”-
莊園外白雪皚皚的樹林。
時透兄弟蹲在一邊,理智讓他們警惕,小孩愛玩的天性讓他們走神。
兄弟倆用眼神對視。
有一郎:多久了?
無一郎:感覺快十分鐘了……
有一郎:還沒有出來!
無一郎:哥哥,嚴勝先生不會有事吧?這個是天音小姐說過的最厲害的鬼哎……
有一郎冷笑:能厲害過繼國緣一?
無一郎沉默。
無一郎搖頭。
他們一同把目光投向前面的繼國緣一,這半年來都憑借實力,把他們揍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幼鬼,正安靜地站在灌木之后,一雙眼睛睜開,平靜地看著莊園之內。
“……”有一郎再次看向自己弟弟:他在干什么?
無一郎遲疑:大概是……在看嚴勝先生吧?
有一郎驚了:這個距離?還下著雪,這能看到什么!
這個眼神表現不了了,無一郎小聲說:“據說緣一和嚴勝先生都有一種叫做通透的能力,可以看到人的身體內部,如果用在遠距離上,那一公里之外都能看見吧?”
有一郎頓了一下。
然后扭頭,看向自己的弟弟。眼神抓狂。
有一郎:你怎么知道的!你為什么從來不告訴我。!
他現在已經完全忘了繼國嚴勝可能在應對此世最強的鬼的事實,只覺得天都塌了:那自己每次因為繼國嚴勝而反胃、發火、郁結于心,但還是在表面上不表現出來的努力——
這不都是白費的嗎?!
無一郎眨眨眼睛,不懂哥哥怎么了。他顯然就是心口如一的好孩子,從來沒得罪過繼國嚴勝。
“哥哥也沒問過我嘛……”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窸窣聲。
在雪上拖拽重物的聲音,出現在兩人一鬼的耳中。
兄弟倆一同望去,看見繼國緣一宛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出去,快得比他們在訓練中見到的最快的速度還快:
然后他們看見了繼國嚴勝。
面上有血痕,羽織破開了幾個口子,但并沒有什么致命傷……但是。
他手里拖著的那個血肉模糊的東西……是什么?
時透有一郎沉默了。他看看自己的弟弟,看見對方眼中,和自己相似的茫然。
他們同時想起天音的話:“鬼舞辻無慘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存在,其心地之惡毒,手段之殘忍,脾性之喜怒無常……讓人難以想象,而且,他能存活這么多年,絕不僅僅是因為躲藏能力強,鬼王戰斗的能力,恐怕早已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超出想象的鬼舞辻無慘:正被繼國嚴勝在地上拖。
臉朝地。五官好像都看不清了。
時透兄弟:“……”
說好的最強大的存在呢?
原來這半年……我們是在和比最強大還要強大的東西一起生活嗎?!
想起自己每日和繼國嚴勝針鋒相對,從不服軟的場景,時透有一郎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這么強的嗎?
原來,說每天都在給我們放水,這句話是真的,不是死要面子嗎?!
就在時透兄弟凌亂的時候,繼國嚴勝已經帶著緣一回來了。
一只手牽著弟弟,一只手拖著鬼。
“好了!彼荒樰p松,雖然形容也有些狼狽,但相比起鬼舞辻無慘,實在是好了太多了。
就這,繼國緣一還皺起眉,“兄長,您還是受傷了……”
“能這樣解決無慘,已經很好了。還要多虧了珠世之前給我的藥物,以及這段時間和你的對練!崩^國嚴勝說。
他自己都沒想到能這么輕松地收拾這個鬼舞辻無慘,一方面,是珠世給了他讓鬼強行衰老的藥,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上一個時空中寶貴的情報,讓繼國嚴勝對無慘的各種招數了如指掌。
當然,自從緣一變成鬼王之后,嚴勝就開始進一步精進自己的劍術,輔之一些鬼特有的能力,他的戰力也有了極大的增強。
無慘自己輕敵,也算是原因。他終究被這張黑死牟的臉嚇到了。
繼國嚴勝晃了晃手中拖著的鬼,讓時透兄弟看得一陣頭皮發麻。無一郎小小聲地說:“嚴勝大人,您不殺了他嗎……”
看著就好痛啊,無一郎沒有真正見到過無慘的殘忍,此時居然都有了些許憐憫之心,覺得無慘死了或許還更好。
然而繼國嚴勝好像不這么想。
他只是又露出一個微笑,這笑容讓人看得后背發涼。
“這一只我不準備殺,”繼國嚴勝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活捉回去當實驗體,才能發揮出全部的價值吧?”
“……”
時透兄弟面面相覷。
這一次,連更心狠的時透有一郎,都對鬼舞辻無慘產生了微妙的同情了……-
捉鬼任務完成,為了方便趕路,繼國嚴勝把半死不活的鬼舞辻無慘簡單治療了一下,當他不再滴血,就團吧團吧,塞進了提前準備好的箱子里。
非密封的那種。
行走間,如果是烈日高照的晴天,就會有日光透過縫隙,照到箱子里面,對鬼舞辻無慘這么強大的鬼來說,雖然他受傷慘重,但這么點陽光并不會殺死他。
頂多——讓他覺得有點難受罷了。
也可能不是一點。
繼國嚴勝微笑。
讓跟著的時透兄弟不寒而栗。
既然此趟旅途最大的目的完成,那自然就是要返回了,繼國嚴勝并沒有想要停留在這人煙稀少的苦寒之地的意思。
他放了一把火,把莊園燒毀,對熊熊燃燒的烈焰廢墟莊嚴沉肅地祈禱,愿神明保佑這無辜的一家人在天有靈。
時透兄弟笨拙地跟著做了。
看著火焰將最后一根房梁燒毀,繼國嚴勝拎著鬼舞辻無慘所在的箱子,背著緣一,帶著兩個小孩,沿原路離開了這里。
兩個箱子加上兩個孩子,繼國嚴勝身上負擔之繁重,讓路人都忍不住側目。要不是繼國嚴勝本身氣勢出塵,容貌英俊,大概會讓覺得是哪里人不遠千里搬遷的。
有一種單身家長艱苦帶崽的錯覺。
雖然繼國嚴勝那張臉,完全無法和這種印象符合就是了。
一定要說,他看起來還是更像某位精心培育的家族繼承人,帶著家里的弟弟出門,寫作歷練實為游玩的大少爺。
不過,不同于來路,回程繼國嚴勝沒有再帶時透兄弟四處亂晃,直奔目的地。大概也是顧及鬼舞辻無慘。
這位前任鬼王雖然被捕,卻不肯束手就擒,一恢復就絞盡腦汁地要逃,最后被嚴勝或者緣一無情地鎮壓。
時透兄弟從會被鬼舞辻無慘的尖叫驚醒,到后來可以在鬼血味中安然入睡,也就用了短短一周而已。
一周之后,時透有一郎忽然覺得有哪里不對:
“……繼國嚴勝,”他最近又開始胡亂稱呼嚴勝的名字了,“你這是要去哪?”
因為從未下過山,對道路和各地的風貌根本不熟悉,有一郎走了這么久,才悚然發現: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
搞什么?他難以置信,繼國嚴勝不是說,讓他們自己選嗎,怎么問都沒問,就不讓他們回家了?
繼國嚴勝對有一郎的質問態度熟視無睹,“我還有地方要帶你們去。”
“去哪?”經此一役,有一郎對嚴勝久違的戒備又回來了,看來是繼國嚴勝對鬼舞辻無慘真的太不留情面。小孩皺著眉說:“你不是出來抓這只鬼的嗎?抓完之后還有什么事?”
別是要他們兩去干什么壞事吧?
時透有一郎絞盡腦汁,雖然想不出來繼國嚴勝需要他們干什么:開玩笑,這鬼怎么強,能需要他和無一郎做什么?
他們兄弟倆拼死拼活都干不成的事,繼國嚴勝一只手就能做到了吧!
繼國嚴勝聽出來有一郎的意思,挑了挑眉,對著小孩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讓有一郎寒毛倒豎。他聲音都帶上興味:“你覺得我要帶你去做什么?”
“……”時透有一郎看著繼國嚴勝。
心越來越涼。
一路上,一個隱隱約約的懷疑,漸漸冒了出來。時透有一郎的呼吸慢慢變得急促,“你……”
“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把你們帶去鬼殺隊看一眼罷了!
“你不會要直接把我們丟去那個叫大學的地方吧!”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空氣陷入沉默。
繼國嚴勝恢復擬態,重新變回一雙赤金色的眼睛,和時透有一郎愣住的視線對上。
“……”時透有一郎艱難出聲,“鬼殺隊?”
“大學啊……”繼國嚴勝若有所思,“沒想到你居然會給我這么一個答案,就這么喜歡上學么?不愧是我們家的后代,如果你愿意,我拜托一下產物敷,讓你們直接去學校,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時透有一郎大喊,“我才不喜歡上學,鬼殺隊就鬼殺隊,你不要出爾反爾啊!”
——鬼才要去上學!
在繼國嚴勝日日三倍作業的懲罰下,時透兄弟對于“上學”這個概念,已經全然妖魔化。
他們對“老師”的印象,也全部變成繼國嚴勝的影子。
一堆繼國嚴勝教自己……時透有一郎想象了一下,頓時陷入了絕望。
雖然他必須承認,繼國嚴勝的教學效果很好,方法行之有效,而且是真心替自己和無一郎著想。
但是……
但是他也絕對不要上學。。
繼國嚴勝看有一郎這如臨大敵的樣子,笑了:
“好了,我知道了,先不帶你們去就是了。”
一直默默旁聽,臉色變了好幾回,卻始終沒敢出口的無一郎,悄悄松了口氣。
但有一郎的臉色更黑了。
……什么叫做“先?”
難道去完鬼殺隊……也還是要上學嗎?!-
無論如何,是去鬼殺隊還是去學校,還是由繼國嚴勝說了算。
畢竟誰拳頭硬誰說了算,時透兄弟作為獵戶出身,還是很認可這種力量至上論的。
……但如果自己不是弱的那一邊就好了。
只能說幸運的是,在又趕了幾天路之后,時透兄弟見到的,不是一群群青春洋溢、身穿制服的學子,而是一叢叢靜謐的紫藤花樹,安靜地在院墻邊綻開。
鬼殺隊駐地之一。
門口,一位身穿和服的女子已經在等待他們,產物敷天音微微低頭,束起的白發垂落在肩,顯出柔和的恬靜。
但前來拜訪的兩人兩鬼,都知道對方柔弱外表下,是多么堅韌強大的內核。
“繼國先生,有一郎君,無一郎君,歡迎來到鬼殺隊!
天音朝他們微微欠身,露出微笑,讓出了進門的道路,“主公大人正在等待你們!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繼國嚴勝卻停下了腳步。
青年搖了搖頭。在天音愕然的視線中,繼國嚴勝隨手掀開手中的箱門,方一打開,里面就穿出尖銳的嘶吼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箱中不明生物崩潰地尖叫,“黑死牟,該死的快關上門!”
陽光落進箱內,發出哧哧的皮肉燒焦的聲音,在天音震驚的目光下,繼國嚴勝停了幾秒,確認她看清后,便關上了門。
“這就是鬼舞辻無慘,”繼國嚴勝說:“我抓了他!
“……”
產物敷天音顯然已經說不出話了。
她是知道繼國嚴勝去殺鬼了……但他沒有說是去殺這么厲害的鬼。!
這位姓繼國的先生,到底是誰?原本就已經非常看高對方的天音,忽然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繼國嚴勝。
說是時透家的遠房親戚,繼國家的傳人……但卻始終不告知自己名字,也沒有什么消息能證明對方的身份。
但能夠活捉鬼舞辻無慘……
這樣的實力,根本不需要什么證明。
產物敷天音的臉色變得嚴肅。她微微鞠躬,“繼國嚴勝,此事重大,還請您先移步地牢,我會立刻集合現任的柱,并匯報主公大人……”
“不用了。”
“?”天音疑惑抬頭。
“我給你看,只是想讓你知道,無慘我帶走了,從此之后你們無需再擔心他出現,”繼國嚴勝頓了頓,大概在思考措辭,“一定要說的話……你們就當他死了吧!
“……”產物敷天音:“?”
什么?
……死了?
鬼殺隊千百年來的夙愿,這幾乎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就這么完成了?
產物敷天音沉默,看出來繼國嚴勝根本不想進來,也并沒有去見產物敷耀哉的意思。她微微蹙眉,“繼國先生,感謝您捉住了無慘,我自然是相信您的,但您既然不需要鬼殺隊協助您,又是為何前來呢?”
要知道,整個鬼殺隊都以為繼國嚴勝過來,是要來找人一起,尋找無慘,殺死鬼之始祖的。
——但這個終極目標,怎么就不聲不響地實現了?!
在鬼殺隊完全不知道的時候?
難怪這周都沒有什么關于鬼的惡性事件,連柱都反應鬼的行蹤幾乎全部消失:原來是鬼王被捉了!
可是,繼國嚴勝如此強大,那為何當初還要接見天音,后來又默許她拜訪?
產物敷天音腦內幾個念頭轉過,面上卻不動聲色,只露出誠摯的驚喜和感謝:不管怎么說,能看見鬼舞辻無慘被捕,甚至被殺死,她還是感到無限的歡喜的,“繼國先生,我可以知道您所求何物么?”
果然,繼國嚴勝干脆地點點頭,“我想拜托你們的,大概也算是一件麻煩事!
什么?產物敷天音保持微笑:金錢?地位?權力?能夠捕殺鬼之始祖,這樣的成就,即使要掏空產物敷的家底,都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有怨言。雖然繼國先生大概不會要這些東西就是了。
事實上,天音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在做夢。
這么強大的人,都覺得麻煩的事情,會是什么呢……
“我想拜托鬼殺隊,或者說,你們背后的產物敷家,”繼國嚴勝隨手放下箱子,好像那不是罪大惡極的鬼舞辻無慘,而是什么柔弱的兔子一樣,讓天音心驚膽戰:
“你們代替我,照看這兩個崽子,直到他們成年吧!
“……”
產物敷天音等待了幾秒,依舊沒聽到繼國嚴勝繼續說話。她緩緩說:“就只有這件事么?”
繼國嚴勝點頭,“就是此事。”
這……天音迷茫:麻煩嗎?
她看向旁邊,同樣聽繼國嚴勝的話聽愣了的時透兄弟,從兩張稚嫩的小臉上,看到迷惑、震驚、不解……然后是漫上的委屈。
“繼國嚴——繼國!”時透有一郎大聲喊,不知為何眼圈都紅了,“你覺得我們是麻煩?!”
產物敷天音:“……”
關注點……是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