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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姬無瑕:什么修羅場?

    兵刃相接, “叮”的一聲清脆利落的彈刀,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各自收招,聶染這次卻沒占到蕭驍的便宜。

    蕭驍道:“無瑕殿下不想跟你走。”

    聶染撤劍, 道:“由不得你!”

    正說著,聶染再次出劍, 招招進擊, 劍影在月光與燈影下閃得人眼花繚亂, 蕭驍則純粹防守,每一刀都用巧勁撥開探到面前的利刃。

    圍觀群眾紛紛拍手叫好,唯有姬無瑕怒罵:“聶染, 我淦你大爺!”

    聶染:“……”

    蕭驍趁勢反擊, 一刀挑飛聶染的短劍,聶染如紙片一般,隨著劍輕飄飄地飛了出去,瞬間在街上飄了幾十米,飛上一座石牌坊的頂端。

    這招姬無瑕倒也認得,是和光派一種奇怪的劍術, 將人的重心都加諸劍鋒之上, 進攻時人劍合一,如有風雷之勢,退卻時整個人卻毫不受力,就像被風吹走的一片枯葉。

    姬無瑕大叫道:“別打啦!都是自家人, 這有什么好打的啊?!”

    聶染道:“你又沒拿我當自家人。”

    姬無瑕:“你在我家就得聽我的啊!我才是話事人, 不聽話就滾!”

    聶染:“……”

    聶染站在高處,神色茫然地愣了一會兒, 姬無瑕又心軟了。

    姬無瑕仰頭道:“好好,不說了, 你先回家好不好?”

    聶染:“不好。”

    姬無瑕還待再勸,聶染卻深深地看了姬無瑕一眼,從另一方向翻下牌坊,消失在姬無瑕的視線里,長街上孤零零地躺著他剛才裝瞎用過的桿子。

    蕭驍問:“追?”

    姬無瑕略一猶豫,道:“不,不,還是隨他去吧。”

    圍觀的姑娘們瓜子都沒磕上兩三個,見他們這么快就打完了,很有點不滿意,議論紛紛,姬無瑕拉著蕭驍的手趕緊走了。

    他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怎的,又走到了袁將軍府后門外面。

    姬無瑕道:“哎?袁家怎么還是這門可羅雀的樣子,他們在洛陽城就真沒一點點勢力嗎?”

    正說著,一輛馬車從面前駛過去,姬無瑕一愣,發現正是昨夜見過的大長公主的坤車。

    “等等,”姬無瑕道,“這馬車怎么回事?大長公主明明人都瘋了,而且還在被追殺中,袁將軍怎么還會放她上街轉悠?”

    馬車跟昨日一樣進了后門,姬無瑕感覺其中大有蹊蹺,道:“咱們進去看看。”

    昨日跟公孫衡是蹲在馬車里進去的,今日卻要蕭驍抱著翻墻進去。

    兩人騎在墻頂上,姬無瑕突然道:“我想起咱們初見的時候,你也跟聶染打來著。”

    蕭驍略微緊了緊姬無瑕的手指,道:“也爬墻了。”

    “是的,”姬無瑕笑道,“你都還記得。”

    蕭驍嘴角在月色下勾了一下,馬上又收斂了。姬無瑕道:“你想笑就笑,我又沒攔著你,而且你笑起來比板著臉英俊多了。”

    蕭驍被他一逗,神色就有點不自然,道:“其實過去也沒多久。”

    姬無瑕嘆氣,道:“是啊,不過大半年的功夫,從冬到夏。”

    兩人相視一笑,姬無瑕又道:“不提了。”

    他們跳進后院里,后院還拴著昨天大長公主駕車的馬,也是同一匹馬。

    姬無瑕道:“這匹小白馬長得不錯,一絲雜毛也沒有。”

    “中原的馬顏色淡,”蕭驍道,“跟小紅他們不一樣。你把小紅養得太肥了,都跑不動了,鵝黃嫌棄它。”

    姬無瑕道:“那你教育教育鵝黃啊,怎么能嫌棄青梅竹馬呢?”

    蕭驍話里有話:“也不知是誰帶的頭,嫌棄青梅竹馬。”

    姬無瑕本以為蕭驍話最少,現在才發現,這幾個男人認真斗起嘴來,他一個也說不過。

    不過他可以撒潑耍賴,他們多半都會讓著他。

    “怎么又來了?!”姬無瑕剛跳下墻,就發現一群刺客圍了上來。

    姬無瑕:“這個活動就是每天都要爬墻來保護我姑?”

    然而今日非常古怪,刺客們里里外外轉了好幾圈,都沒有發現袁將軍與大長公主的人影,只得撤退了。

    姬無瑕不信,自己也去找了一圈,確實宅子里只剩下幾個喂馬的仆人。

    蕭驍問:“這次要追嗎?”

    姬無瑕道:“追追追!”

    于是蕭驍背著姬無瑕去追那些刺客。他們本是想暗中追的,但是一個背著一個實在目標太大,暗中不了,刺客們散開逃離時,姬無瑕只好隨便指其中一個身材最好的跟著。

    那個倒霉刺客繞了一大圈,繞上了城外的山路,進了半山腰一座莊園里。

    姬無瑕小聲道:“這里戒備挺森嚴啊,是刺客的老巢?”

    這時最后那名刺客也消失了,山莊的氣氛暗沉沉的,里面站崗的人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姬無瑕感覺相當危險,道:“別進去,明天讓杜姜派人來查查。”

    蕭驍帶姬無瑕回去,姬無瑕又喊公孫衡和杜姜來交代事情,蕭驍就一直等在旁邊。

    “這幫刺客不知跟聶染有沒有關系?”姬無瑕突發奇想,“他們昨晚前后腳行動的。”

    杜姜:“聶染跟陸太師有關聯,但陸靜是支持你的,登基典禮全靠他主持操辦,應該說,聶染還是站在你一邊?他希望帶走你、單獨跟你相處也可以理解。”

    公孫衡也道:“聶染我雖不熟悉,但感覺得出,再怎么說也不會害你。”

    姬無瑕悵然道:“他不知在想什么,感覺武藝好像都退步了……”

    “倒沒有退步,”蕭驍道,“人若太想贏了,就很容易輸。上次是我,這次是他。”

    杜姜冷笑道:“搞不清楚你們這些舞槍弄劍的人,各個都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不聽無瑕的呢?”

    姬無瑕道:“說的跟你沒有一樣!”

    其他人都走了,蕭驍留在最后,才道:“禮物還沒送你。”

    姬無瑕:“你傍晚不是說沒禮物嗎?”

    蕭驍:“有,只是那時我出門還要用。”

    姬無瑕:“?”

    蕭驍隨手將佩戴的彎刀解了下來,遞給姬無瑕,姬無瑕大驚,道:“你連刀都要送給我?”

    蕭驍道:“按理說我繼位單于之后,就該用傳世之劍的,彎刀倒也不用了。”

    姬無瑕這才想起來,蕭驍這次算是拋家棄口跑來找自己的,頓時內疚得不得了,道:“要不你早點回去吧,不,不是嫌棄你,反正也完事塵埃落定了……”

    “恰恰相反,”蕭驍道,“等你登基之后,其他族人讓他們回去,但我就不回去了。刀就放在你這里,我人也在這里,以后只為你拔刀,平時刀也用不著。”

    姬無瑕道:“哎……”這份感情過于沉重,姬無瑕一時無言以對。怎么跟蕭驍說呢,姬無瑕覺得,他要離開這個世界,最難開口告知的就是蕭驍。

    這些禮物多半不能帶回現實,姬無瑕只得先姑且收下來,等離開之后讓他們自己再領回去。

    也同時將他們的心意收回去。

    但有沒有不離開的辦法?姬無瑕陷入沉思,或者說,是否有在兩個世界來回穿梭的法子?他覺得自己簡直貪心,現實中的父母哥們學業想要,這個世界的朋友們也想要-

    “莊園里大概有三十個成年男人。”第二日白天,杜姜告知姬無瑕。

    姬無瑕:“你派人進去了?”

    “沒有,”杜姜道,“我花了點錢,買通了給莊子送菜的農人。不管是王公大臣,還是陰溝里的刺客,都得吃飯,吃飯就得按分量。如果是女人小孩兒,可能會稍微多些。”

    姬無瑕點頭:“那人倒不多。”

    杜姜道:“若真是那伙刺客,危險性倒挺大。”

    “大長公主他們呢?”姬無瑕又問。

    “跟袁將軍一起失蹤了。”杜姜答道,“今日本該對登基典禮進行演練的,袁將軍也沒出席。哦對,你也該參加的,但是你沒起床,叫你也沒用。”

    “我昨晚又沒睡好。”姬無瑕心里簡直一團亂麻,搶人的聶染,失蹤的大長公主和袁將軍,還有那伙不知誰養的刺客。

    最最重要的是,登基典禮臨近,回家近在眼前,他還沒想好到底拿這幾位男主怎么辦。

    蕭驍送的彎刀就放在桌上,公孫衡的七彩小鳥早上叫了一聲之后便沉默了,姬無瑕簡直頭痛-

    七月初九,不出所料,今日是杜姜陪姬無瑕出門。姬無瑕疑惑道:“我知你們是一人一天,但這順序是怎么排的呢?”

    杜姜道:“按照被你嫌棄的程度。”

    姬無瑕:“……”

    杜姜:“我最被你嫌棄,所以在這東宮里,也沒什么地位,天天被其他貴妃們欺負……”

    姬無瑕:“就憑你這張嘴,他們兩個加起來都欺負不了你。”

    姬無瑕今日也想徑直去月老廟抽簽,但杜姜拉著他,就在西市喝茶閑逛。

    “你有話要說?”姬無瑕問。

    “你的登基大典近在眼前,”杜姜道,“作為唯一知道你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我心里肯定很慌張啊。”

    姬無瑕:“你慌什么?”

    杜姜:“慌我自己的命運,慌他們兩個的命運,慌整個天下的命運。”

    姬無瑕:“……”

    “那日你在殿上說,要肩負起天下的責任。”杜姜道,“是說真的嗎?我知道你登基是為了離開這個世界,你走了還會再回來嗎?”

    姬無瑕道:“為什么不回來?我是你們的皇帝哎,總要做出點政績來?”

    杜姜道:“垂拱而治不是挺好嘛,我們幫你管天下。”

    姬無瑕道:“那我還會想你們呢,我想回來看你們。”

    “那就好。”杜姜道,“我是無所謂,我只想你能帶我也出去,去另一個世界,我擔心他們幾個傷心,替他們問的。”

    姬無瑕一邊走一邊說:“我昨夜仔細想了想,按理說穿越這事兒,好像是一次性的……不過也不好說,只要有了手機,游戲隨時可以進啊?為什么不讓我進呢?”

    杜姜:“無瑕,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我也愛你。”

    姬無瑕轉身:“啊?!”

    杜姜:“我方才說,你走了我無所謂,你還真的一點都不反駁啊?”

    姬無瑕道:“這不是大實話嗎?你會傷心?”

    杜姜道:“不是實話,我會很想念你的。”

    華燈初上,女孩子們笑鬧不斷,在他們身邊穿梭而過。兩人對視片刻,姬無瑕疑惑道:“真的?”

    杜姜無奈,道:“好好好騙你的行了吧?”

    兩人走著漫長的西市,路終于走到了盡頭,姬無瑕問:“月老廟到了,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杜姜輕松地道:“看我一發出金,抽張SSR!”

    “你還知道SSR?!”姬無瑕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杜姜道:“顧小月的筆記里有寫啊,她的筆記你都不仔細看?”

    姬無瑕道:“若是我能成功出去,一定會回來想辦法把你也帶走。”

    杜姜道:“沒那么容易,但我相信你。”

    兩人進了月老廟,今日道姑見了姬無瑕,便把簽筒趕緊收到了桌下。

    “怎么不做生意了?!”女孩子們紛紛鼓噪說。

    杜姜道:“是啊,憑什么做公孫將軍和金狼王子的生意,不做我的?”

    道姑道:“你們是來拆臺的!”

    杜姜:“我不是來拆臺的,我是你命中注定的財神。”

    道姑:“?”

    杜姜:“我聽說你平日都吃住在這廟里,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出來做做生意?”

    道姑道:“不錯,我是侍奉月老的人,不能隨意在外走動。”

    杜姜道:“但我可以給你一斤金子,你想買什么都行,就算出不了這小廟,也能穿金戴銀,將這破廟裝飾得富麗堂皇,如何?”

    道姑道:“多,多少金子?”

    杜姜:“一斤。”

    姬無瑕插嘴:“你有這么多錢,怎么不給我花?!”

    杜姜:“這不是要抽張SSR出來嘛,說不得只能賄賂一下工作人員了。”

    姬無瑕:“不行!我不同意!這錢不能花在抽卡上,你這是奢侈浪費!不務正業!”

    姬無瑕痛心疾首地說:“多少年輕人啊,就這么將青春年華毀在了手游上!”

    道姑:“你說什么呢?抽卡怎么了?抽卡吃你家大米了?還是抽卡逼你結婚生子了?年輕人不玩手游不抽卡,人生又有什么盼頭?盼著996嗎?”

    姬無瑕:“……”

    道姑:“一斤金子呢?說好的。”

    杜姜道:“給你可以,但是你要給我發一張SSR。”

    道姑:“開什么玩笑?一張SSR值什么?我給你一張SSSR?”

    “SSSR?”姬無瑕頓時驚了,“等等,你們這個游戲怎么還有3SR?這不合規矩!”

    道姑道:“誰規定了我不能有3SR了?哦說錯了,還真不是3SR,是SP。”

    姬無瑕:“……”

    道姑直接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根閃著五顏六色的金光的簽字來,給姬無瑕和杜姜看上頭刻著的英文字母。

    “還真是SP!”姬無瑕驚呼道,“等等,這根SP簽子根本不在簽筒里啊,我親眼看到你從桌子底下掏出來的!”

    “要你管?!”道姑翻了個白眼,“到底要不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姬無瑕舍不得那一斤的金子,剛要再打什么鬼主意,杜姜豪爽地牽起他的手,從他戴著的空間戒指里掏出了一大塊黃金。

    姬無瑕:“你什么時候塞進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杜姜道:“你是嫌小咯?”

    姬無瑕:“……”

    其實一斤的金子倒真的也沒多大,杜姜把金錠放在供桌上,周圍排隊求簽的女孩兒們全都兩眼放光。

    杜姜:“你們看什么看?你們來月老廟不是求姻緣的嗎?盯著黃金做什么?”

    一個女孩兒愣愣地看著金子,又抬頭看杜姜,道:“我不求姻緣了,我對你一見鐘情。”

    姬無瑕攔在杜姜面前,道:“你是對金子一見鐘情吧!”

    “男人哪有錢實在啊!”女孩們發出真誠的吶喊,努力向供桌上的金子擠去。月老廟內的場面立刻就混亂起來,姬無瑕趕緊從道姑手里拔出那根價值一斤的簽子,牽著杜姜的手跑了。

    兩人咻地穿過西市,姬無瑕跑得比兔子還快,跑到河邊實在跑不動了,扶著膝蓋喘氣。

    杜姜:“你竟能跑這么快!”

    姬無瑕的聲音斷斷續續:“快,快別說了,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簽子!”

    杜姜將手一翻,道:“啊?”

    他前面將簽子收在袖中時還好,這下掏出來,五光十色的瑪麗蘇跑馬燈特效簽子頓時閃瞎了路人的眼。

    姬無瑕看他的手中,簽子上寫著:“自選老公1:10高精度手辦一只,請在下方填寫您的收貨方式”。

    杜姜:“這是特等獎?!”

    姬無瑕:“……這完全沒有用!這是另一個世界的獎品!我又不能回家收貨!”

    杜姜:“那把簽子扔了吧?”

    姬無瑕:“舍不得,一斤黃金換的呢!”

    兩人無奈,姬無瑕把簽子揣在懷里,道:“你的七夕禮物呢?”

    杜姜道:“有你這么討禮物的嗎?我沒準備。”

    姬無瑕道:“蕭驍也說他沒準備,老實掏出來!”

    杜姜:“那可不一樣,他們是正經抽卡,我是氪金強抽大保底,沒有贈品也很正常啊?”

    姬無瑕疑惑地看著他:“你剛才還說愛我的,不送可別后悔!”

    他心里氣鼓鼓的,轉身又往大長公主和袁將軍家里溜達。

    杜姜又說風涼話:“知道的是袁將軍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家呢。”

    姬無瑕道:“這七夕的劇情叫‘刺客之夜’,不知今日刺客們還來不來?”

    杜姜道:“我這身子骨可打不過刺客們,你悠著點。”

    兩人走到袁將軍府的院墻之下,杜姜道:“別想刺客了,還是先說,這墻怎么翻?”

    姬無瑕道:“這個我倒是有辦法。”

    跟公孫衡或者蕭驍來的時候,跳墻都很容易,跟杜姜來就沒那么容易了,好在姬無瑕早有準備,從空間戒指里掏出和光派送的“只要是門統統打開”鑰匙,兩人才得以進入袁家后院。

    跟他昨天離開時一樣,將軍府里冷冷清清的,車和馬停在后院里。

    昨夜來為了追那些刺客,沒有仔細查看馬車,今日姬無瑕從后院路過時,突然聞到車廂里有一股很濃重的味道。

    姬無瑕抽了鼻子,道:“怎么有點……小時候過年放鞭炮的味兒?”

    杜姜疑惑道:“什么?”

    姬無瑕道:“可惜現在城市里都不能放了……不,不是說洛陽不能放。”

    兩人掀開大長公主坤車的簾子,姬無瑕驚叫起來:“這里怎么有這么多炸藥?!”

    車中本來該放坐墊茶具的地方,靜靜地放著兩只大箱子,姬無瑕道:“別動!小心炸了!”

    杜姜道:“炸了也是飛升嘛。現在怎么辦?”

    姬無瑕:“額,你們有沒有什么,那種,派出所之類的……”

    兩人疑惑對視,杜姜道:“派什么?喊城防軍過來?”

    考慮到即將登基的儲君半夜跑到將軍家里不太合適,姬無瑕只好暗中舉報給了宮中總管,總管又通知了當時在城中主持登基典禮的陸太師。

    “為什么是陸太師管?”回宮后,姬無瑕很有些不解,“城防軍呢?”

    公孫衡小聲道:“上次被皇后排出去打咱們,好多都被收編了,現在洛陽的城防力量很不足,只能靠陸太師帶過來的白衣軍。”

    姬無瑕道:“也就是說,現在洛陽城實際在陸靜的控制之下?”

    公孫衡道:“鎮東軍進不來。”

    姬無瑕感覺到少許不妥當,鎮東軍是身為儲君的他的家底,為什么不能進來?但他此時也沒有足夠的理由撕破面子、反對這項安排,只能期望陸靜沒有別的什么目的。

    次日午后,姬無瑕看到公孫衡等三人在商量什么,具體來說,是公孫衡跟杜姜在談話,蕭驍在旁邊聽,但姬無瑕一旦湊過去,他們就不說了。

    姬無瑕:“你們背著我在做什么?”

    公孫衡一本正經地道:“在商量那座刺客的神秘莊子的事情,這座莊子雖在城外,卻距離白衣軍的駐扎地比較近,也不好大規模調遣鎮東軍去監視其異動。”

    “需要我做什么?”姬無瑕道,“去現場督戰救人?”

    杜姜馬上道:“不,你千萬別去添亂!”

    公孫衡道:“我先跟陸太師交涉看看。”

    姬無瑕覺得更可疑了,但公孫衡也說會管,公孫衡向來靠譜,姬無瑕只得信了。加上近日登基的培訓和彩排活動安排得緊張刺激,姬無瑕實在沒有余裕關心刺客的事,心想要么登基之后再說-

    姬無瑕“三請三讓”的流程走完,朝中便正式對外宣布了他的儲君身份。登基大典臨近,七夕佳節又未過完,洛陽城一直張燈結彩,熱熱鬧鬧。

    大周的皇帝登基足足要登三天,一開始是太廟祭天,然后是昭告百姓,并大赦天下,最后才是祭祖登基,一直從七月十六日辦到七月十八日才算正式登基完,可以稱帝。

    真是事兒事兒的。不過姬無瑕暗暗算了算,七夕更漫長,兩個禮拜要過到登基大典之后了。

    那間月老廟自從杜姜用錢硬砸之后,也關了門,只剩下一群七夕沒有約會的幽怨女孩在門口徘徊。

    于是姬無瑕也抽不了卡,這幾日,還是跟公孫衡等三人輪班出去玩,不,輪班出去調查,夜夜閑逛,一無所獲。

    蕭驍道:“要不要調查一下聶染的事?”

    姬無瑕道:“怎么調查?你有什么線索?”

    蕭驍:“闖進陸太師在洛陽的府邸查查?”

    姬無瑕馬上否決了:“你是還想揍聶染是吧?”

    他作為一個毫無存在感的主角,就這么無所事事亂晃了快兩個禮拜,好在大家都會給他送七夕禮物,不僅三個男主送,就連皇后和姬徹他們都送了,各種鮮花、蔬果、時興的衣服飾品擺滿了東宮,四周還放上消暑的冰塊,效果不比空調差。姬無瑕在現實里雖然家境頗好,卻還沒這么富余過,被眾星捧月的感覺令他不禁有些飄飄然。

    就這么算了吧,姬無瑕想,就這么平平安安地回家去,其他的以后再說。

    終于,到了七月十五日,登基前一日的黃昏,姬無瑕聽到窗外一陣嘈雜,聶染的聲音道:“無瑕!”

    “不要攔他!”姬無瑕馬上大聲道。

    聶染手里拿著短劍,鮮血從他的手臂上流到短劍的鋒刃,再滴到地上,夕陽從他背后照進來,像在他黑衣上滾了金邊。

    他就這么一步一步地走進東宮,公孫衡、蕭驍和杜姜全部都如臨大敵,緊盯著他。

    第62章 姬無瑕:什么修羅場?

    姬無瑕見聶染受傷, 馬上心疼地站起來,道:“我來給你治。”

    聶染道:“不必治。”

    姬無瑕道:“別任性了!”

    他本來可能也不愛哭,但這個異能給了他足夠哭的理由, 顯得他并不是因為軟弱。姬無瑕于是當仁不讓,坐在臺階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聶染拿了塊手帕, 把姬無瑕的眼淚擦了, 手帕疊好還收在胸前, 但用手碰也不碰。

    姬無瑕指了指他,聶染便坐在他旁邊,姬無瑕道:“你別跑, 我哭完還要罵你!”

    聶染道:“哦。”

    姬無瑕又在眾人尷尬的目光中哭了一會兒, 公孫衡想上來安慰他,被杜姜扯住了。

    聶染道:“晚上了,今晚跟我去過七夕吧?”

    姬無瑕:“不去!”

    聶染道:“七夕是你跟男主們的節日。”

    姬無瑕不哭了,道:“不錯。”

    聶染道:“你介意我不是男主之一、不能帶你去抽卡,也沒有專屬劇情嗎?”

    姬無瑕道:“我不介意,但我看你似乎挺介意的。”

    聶染自言自語道:“我是挺介意的。他們都可以跟你過節, 但我就不行, 我也想跟你一起過七夕。”

    姬無瑕側頭,看到聶染在晚霞里失落的側臉。他雖然平時傻乎乎的,不像個真人,會突然出現和突然消失, 但那種失落傳達給了姬無瑕, 姬無瑕想到馬上要跟他們所有人告別,再也不見, 不禁又哭了起來。

    “哎哎哎怎么了?”聶染手忙腳亂地給他擦,這次不小心碰到了姬無瑕的眼淚, 手臂上的傷立時愈合了。

    姬無瑕于是道:“我跟你去,現在就走吧。”

    三個正經男主都愣了一下,想不到是杜姜跳出來反對:“不行!”

    杜姜道:你膽子也太大了,他直接把你劫走怎么辦?!”

    姬無瑕道:“我……”

    聶染伸手攔住他,鄭重道:“我以我在無瑕心目中的位置擔保,午夜之前,一定將他送回東宮。如有絲毫違背,讓我今生再也見不到無瑕。”-

    于是姬無瑕久違地,又跟聶染走在了一起,聶染想了想,也牽他的手,兩人尾指輕輕一鉤。

    “前面有個大蓮花燈!”姬無瑕上街后又開心起來,興奮地告訴聶染。那盞燈足有兩層樓那么高,內里不知點著多少根蠟燭,星星點點,艷麗輝煌。然而當他們轉過街角是,姬無瑕愣住了,蓮花燈已經拆得只剩下竹篾的架子。

    “怎么回事?”姬無瑕摸不著頭腦。

    月亮從遠方的屋頂上升起來,今日的街景,似乎與往日又很大的不同。前幾日街邊的各色彩燈突然都撤了,換上不少白扎糊白紙的燈籠,就是鬼故事里面陰差提著的那種,散出慘白的光,甚至還有人在街上燒黃紙。

    姬無瑕走著走著,一片沒被燒盡的紙就飄到了他臉上。聶染探出兩指,準確地把那片紙夾走了。

    姬無瑕被嚇得大叫一聲,道:“不對吧?!怎么突然就不過節了?”

    路旁用火盆燒紙的路人陰惻惻地道:“過啊,怎么不過?!只是不是七夕節,是中元節啦!”

    “中元節?!”姬無瑕在現代時明顯不過這個節。

    “就是鬼節啊!”路人突然大喊,姬無瑕嚇得雙腳起跳,聶染趕緊把他兜住。

    隨著路人這一聲號令,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滿街的人,個個披麻戴孝,痛哭道:“我的爹啊,娘啊,七大姑八大姨啊,你們死得好慘啊!”

    姬無瑕:“啊啊啊啊啊啊!!!”

    聶染趕緊抱住他:“你怕鬼嗎?!”

    姬無瑕:“你難道不怕嗎?!”

    聶染道:“我看不見啊,看不見有什么好怕的?”

    姬無瑕:“就是看不見才可怕啊啊啊啊誰摸我呢?!”

    “是我,是我!”聶染趕緊道,“你要滑下去了!”

    姬無瑕不知何時都雙手雙腳纏在到聶染身上了,兩條腿夾著聶染的腰,聶染不得不雙手托住他。

    姬無瑕像一只鴕鳥一樣,將頭埋在聶染脖子里,悶聲大叫:“怎么就七月十五了啊!過七夕會過到中元節的嗎?!”

    聶染摸不著頭腦,道:“七夕從七月初七過十四天,當然會過到中元節啊。”

    姬無瑕道:“在我們的世界里不會啊啊啊!”

    聶染:“那你們的七夕有這個環節嗎?”

    姬無瑕:“什么環節?”

    聶染:“就是抱抱環節。”

    姬無瑕哭笑不得:“應該也不一定有吧?!牛郎織女相會會抱抱嗎?不知道,我在那邊是個單身狗。”

    聶染道:“那我還賺了呢!走,咱們過中元節去!”

    聶染在這悲悲戚戚的鬼節氛圍里,開心得格格不入。他帶著姬無瑕走上一座小橋,姬無瑕還記得前幾日橋邊兩側都掛著絢麗的宮燈,游人如織,今日橋卻上光禿禿的,一個人都沒有,低頭還能看到橋下幾點鬼火飄過去,顯得如忘川上的奈何橋一般。

    姬無瑕抱頭:“嗚嗚嗚啊啊啊啊啊!你還是送我回宮吧!”

    聶染道:“不可能的,這么難得的日子,今晚你是屬于我的!你看這天上的圓月……”

    七月十五的月亮確實也很圓很大,比八月十五也不差什么。但銀盤懸在他們正上方也很驚悚,就像一個隨時都要砸到他們腦袋上的一塊慘白的大石球,又像天公冷漠的眼珠子。

    姬無瑕不禁又抱緊了聶染的手臂,聶染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

    聶染道:“你現在是儲君,明天就是皇帝了,怎么還怕鬼呢?來,看看銀河。”

    遠處傳來木頭相撞的“鐸鐸”聲音,姬無瑕閉著眼睛,顫顫巍巍道:“我怎么好像聽到黑白無常踩高蹺的聲音了?”

    聶染道:“是打更的,報時呢。”

    聶染把姬無瑕提起來,放在橋欄桿上坐著,姬無瑕道:“翻下去我是不是就變成水鬼了……”

    聶染道:“噓……”

    四周極為幽靜,連蟬鳴都沒有,只隱約有潺潺流水聲。聶染突然伸手蓋住姬無瑕的雙眼,姬無瑕嚇得抖了一下,隨后,他感覺到聶染就著那個環住他的姿勢,輕輕地在他嘴上啄了一口。

    “七夕快樂。”唇分后,聶染道。

    姬無瑕的心突然就平靜了,而四周的鬼節,也隨之蛻變回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初秋之夜。涼爽的風帶著桂花清香,沿著河岸吹拂。

    “你也七夕快樂。”姬無瑕認真道。

    聶染將他從橋欄桿上抱下來,道:“我聽說你在查那幫子刺客。”

    姬無瑕道:“是的,你有什么線索嗎?”

    聶染笑道:“我打算去端他們的老巢,你陪我去嗎?”

    姬無瑕:“太危險了,等我登基后有了實權……”

    他還沒說完,聶染將他攔腰一兜,姬無瑕就嫻熟地摟著他的脖子,翻到他的背上。

    他好久沒背姬無瑕了,姬無瑕覺得趴在他背上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一般故事里都是公主抱吧?姬無瑕胡思亂想,怎么輪到我就是背呢……但是背著明顯行動更方便……

    還沒等他想出答案,聶染便上了房頂,一路飛檐走壁。

    姬無瑕湊在他耳旁,小聲道:“你回來陪我吧,算我求你還不成?”

    聶染道:“你有了他們幾個,不需要我了。”

    姬無瑕急道:“我需要的!需要!”

    聶染背了個人,但還是輕盈地翻過城墻,奔著城外那神秘山莊而去。

    姬無瑕道:“沒必要非趕在今天,你聽我說,公孫衡派人……”

    聶染不悅道:“別提他們。”

    姬無瑕只得閉嘴了。

    聶染跑到那山莊的墻根地下,摸索了一會兒外墻。姬無瑕道:“高處有哨兵。”

    聶染道:“哦。”

    他讓姬無瑕自己抱緊,然后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扣在手里用力一彈,哨塔上的哨兵便應聲倒地。

    聶染道:“現在沒了。”

    他們翻過院墻,貼著墻邊走進一排低矮房子的陰影中。

    姬無瑕道:“這是柴房吧?等等,我姑怎么在這里?袁將軍呢?”

    雖然外面看著是柴房,里面卻沒放什么雜物,而是關著一個大長公主姬冰瑩。

    姬冰瑩還是一副癡傻的樣子,坐著不說話,姬無瑕也不敢跟她搭話,生怕她叫起來,自己也被發現。

    “這幫刺客還是抓了我姑啊!”姬無瑕道,“抓個傻子干嘛?”

    聶染冷冷道:“裝傻充愣。”

    姬無瑕:“哎?你說什么?”

    聶染道:“我說她是裝的。”

    姬無瑕:“她一介孤女,裝傻能有什么好處?”

    聶染:“她不是孤女,她使得動三位上將軍之一的袁氏。你就不覺得奇怪,為什么她人傻了,還能從西昌自己逃出來?”

    “原來如此!”姬無瑕后知后覺,“我就說怎么感覺怪怪的!還是你細心!”

    聶染不答,緊了緊他的手,示意他繼續往莊子深處走。

    姬無瑕:“不過,可能她裝傻就是為了跟袁將軍私奔呢?也沒有證據證明她做了什么壞事,還是先救人吧!”

    聶染道:“她家的炸藥不算?”

    姬無瑕:“炸藥上面又沒寫她的名字?”

    聶染只好道:“你說得對,但等回來時再救吧?”

    姬無瑕一想也是,這里鬧起來,就沒法再查探刺客的事了,好歹得搞清楚他們刺殺和抓人的目的。

    聶染示意再背他,姬無瑕擺手,道:“我自己走會兒,不拖累你。不知這幫刺客是誰養的,首領在不在此處?”

    聶染道:“在的。”

    姬無瑕道:“你怎么知道?”

    聶染攤手,道:“幾十個刺客,總不能沒人管?沒人管不是亂成一團了?”

    姬無瑕不由自主地點頭,道:“你對刺客的組織架構好熟悉。現在往哪兒走?”

    聶染:“去找這些刺客的首領。”

    姬無瑕:“啊?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見了首領我要說什么?”

    “有什么好說的?”聶染道,“一劍捅死。”

    姬無瑕:“這不大好吧……”

    聶染道:“你總得殺了首領,否則怎么辦?等著他來沒完沒了地刺殺你?”

    姬無瑕道:“先問清楚刺殺事件的主謀再決定?……要么殺了也行,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救活好了……”

    聶染道:“那尸體都要發臭了,我擔心你看著首領的尸體哭不出來。”

    姬無瑕撓頭:“……也對。”

    聶染的銀色瞳仁在月光下閃爍著幽光:“那就這么說好了,等會兒你不要心軟。”

    姬無瑕道:“我聽你的就是。”

    兩人穿過山莊的花園,花園里靜悄悄的,連蟬鳴都沒有。

    姬無瑕道:“這莊子里怎么這么靜,好嚇人,今天還是鬼節……”

    他渾身起雞皮,忍不住往聶染身旁湊了湊,聶染攬住他,道:“走到此處就沒有守衛了,當然幽靜。”

    姬無瑕道:“要是沒有你陪著,我還真不敢進來。”

    聶染柔聲道:“別怕,我會保護你。”

    兩人躡手躡腳地進入堂屋,此處是山莊最大的建筑,正廳好像是刺客首領見客和議事的地方,正中擺著一張太師椅。

    姬無瑕湊在聶染耳邊,低聲道:“這首領架子還挺大,就一張椅子,別人見他都站著嗎?”

    聶染道:“可不是么?刺客組織就是以威服人,不高冷一點不行。”

    姬無瑕又道:“那他人呢?難道睡覺去了?”

    聶染卻突然恢復了正常的音量,道:“沒睡呢。”

    姬無瑕不禁被他嚇了一跳,道:“你小聲點!聽說武功高手耳朵都很靈的!別被他發現!”

    聶染道:“已經發現啦。”

    姬無瑕:“啊?”

    聶染對他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慢慢地松開了姬無瑕的手。

    姬無瑕:“!!!”

    隨后,聶染倒退著遠離姬無瑕,一步一步退到正中的座椅前,坐下,銀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泛光,半開半闔間看著姬無瑕。

    姬無瑕:“……”

    第63章 姬無瑕:那叫分頭行動!

    聶染的態度, 使得姬無瑕突然想起龍,不是那條蠢蛋黑龍,而是傳說中那種自私貪婪的、不太好相與的龍。

    姬無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什么意思?!”

    聶染抬起長腿, 一腳搭在另一膝蓋上,道:“就你看到的, 我是他們的首領。”

    姬無瑕:“別開玩笑了!會被發現的!你快下來, 別坐人家的椅子!”

    聶染淡淡道:“我瞎了你又沒瞎, 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姬無瑕站在當地,憤怒道:“你想殺我?!不可能!我不會相信的!”

    姬無瑕如連珠炮一般,大聲道:“在濟州城你是真的要殺我?你看看我的脖子, 上面還有傷疤呢!”

    他將衣領一扯, 才發現脖子光滑得很,那道被匕首割的淺淺傷疤早就好了。

    姬無瑕努力搓了兩下,只搓下來一點點泥:“……”

    姬無瑕聲音小了不少:“你為什么要殺我?”

    聶染道:“那倒是沒有,在濟州那時候我跟這幫刺客還不認識。”

    姬無瑕:“后來怎么認識的?”

    聶染若無其事地道:“那日我去東宮找你,發現他們都在,人挺齊的, 我……不太好意思出現, 又不差我一個。但后來刺客來了,我便順手逮住了他,并順藤摸瓜摸到了他們的老巢。”

    姬無瑕:“……”

    “哦對了,”聶染道, “在濟州刺殺你的那個, 就是原本的首領,我已經把他干掉了。”

    姬無瑕:“再后來呢?”

    聶染道:“因為刺客們只服強者, 以強者為尊,他的屬下就全聽我的了。”聶染指了指自己。

    姬無瑕抓住了重點:“你沒有害我, 也沒有背叛我,不是嗎?”

    聶染不置可否,就靜靜地看著他。

    姬無瑕的聲音軟化了:“你從那個位子上下來啊,跟我回家,求你了,跟一幫冷冰冰的刺客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要是不跟我回家,我就……”

    聶染道:“你就如何?”

    姬無瑕一時卡殼,仔細想想,聶染似乎也沒有很強硬的理由非得要聽他的。

    姬無瑕道:“你就不能讓讓我?你忘記了嗎,你是我設計的,為陪伴我而存在,我有自己的目標……”

    “可是我已經快沒有我自己的目標了。”聶染道,“我就是跟著你,等你施舍我一點關注,我已經等了太久,沒法一直等下去。”

    “我也是需要歸屬感的,”聶染又道,“我歸屬于誰,誰又歸屬于我。恕我直言,無瑕,你根本沒有一分一毫顧及我,就連回去你的世界,也是只管自己的想法,說走就走。”

    姬無瑕:“……”

    聶染:“蕭驍有一個族群,公孫衡有一支大軍,杜姜有一座城,我什么都沒有,只有你的偶爾的施舍,這樣我打不贏他們。”

    此時,腳步聲響,一個梳著雙髻的刺客妹妹,面無表情地端著茶壺,走進廳里。聶染似乎認得她,掃了一眼便接著說:“我也想有一個歸屬于我的勢力啊,他們會聽我的話……啊謝謝。”

    刺客妹妹陰著臉,上前給聶染倒了一杯茶,只有他的,沒有姬無瑕的份兒。

    “給我們的太子殿下也倒一杯吧。”聶染道。

    刺客妹妹不悅道:“太子是誰?”

    聶染想了想道:“是我的朋友。”

    刺客妹妹撇了嘴,這才從旁邊的柜子里再取茶具,很敷衍地給姬無瑕也倒了半杯茶。

    然而這客廳里只有一把椅子,姬無瑕只好站著喝。

    聶染道:“你看,我現在至少有她照顧我。”

    姬無瑕喝完了那像白水一般沒味道的茶,定了定神,問聶染:“這群刺客本來為什么要殺我?又為什么要抓大長公主?”

    聶染道:“原本是陸伯伯要殺你,這群刺客是他的人。”

    “陸靜?”姬無瑕蹙眉。

    “是的,”聶染道,“他覺得你們姬家沒有好人。”

    姬無瑕:“他跟姬家人有仇?”

    聶染答道:“他的獨生子被先帝殺了,陸家絕了后,他一直在想方設法報復。”

    姬無瑕:“先帝為什么殺陸靜的兒子?他做錯了什么。”

    “沒做錯什么,”聶染道,“只是因為他在幾十年前的一場馬球賽中贏了先帝。先帝殘暴不仁,是以洛陽被外族人突入時,才沒有一位將軍肯帶兵來馳援國都。”

    姬無瑕:“……”

    整個因果倒轉了,因為游戲開始,主角需要被蕭驍劫走,所以先帝必須殘暴不仁,所以陸靜的獨生子才會死。

    聶染就這樣將大周朝的皇室秘辛隨口說出來,毫不留情地大放送了一番。

    姬無瑕:“那,那陸靜現在還想殺我?”

    聶染道:“他被你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就在七夕那天晚上。他相信你是真命天子,整個天下的救星,所以放棄了刺殺你的計劃。”

    姬無瑕不信:“有這么輕易?”

    聶染:“畢竟你真的是天命之子。他還下令幫你收拾了大長公主殿下。你姑姑她來到洛陽,一面跟袁將軍裝瘋賣傻,一面暗中在黑市購買炸藥,并買通了少量宮人,要炸你的登基典禮。”

    姬無瑕:“!!!”

    姬無瑕:“那炸藥真是她的?!”

    聶染道:“我第一次派人去抓她,剛好被你和公孫衡阻攔了,第二日她出門交易,我又兜了個空,第三日我終于逮住了她,但黑市商人剛好在交貨,被你遇上,當時嚇著你沒?”

    聶染這段話的信息量太大了,姬無瑕突然有點繞不過彎來,他是在說,陸靜并不是姬無瑕的敵人,大長公主才是。

    聶染靜靜地看著姬無瑕,就像他真的能看到姬無瑕的迷茫與困惑。

    “你信不信我?”聶染最后說。

    姬無瑕勉力道:“我……”

    此時一聲女孩子的驚叫,方才給聶染倒茶的刺客妹妹倒飛進大廳里,摔在姬無瑕腳下,隨后,袁將軍披頭散發地執劍闖了進來。

    “陸靜才是背后主使者!”袁毅對姬無瑕大聲道,“冰瑩根本沒買那些炸藥!她是無辜的!”

    姬無瑕頭都快炸了,袁毅不等他表態,合身撲向聶染,但聶染稍微動了動手指頭,兩側就飛出來一整隊的刺客,各個手持鉤鎖,用一張大網將袁將軍兜了進去。

    袁毅左沖右突,但刺客們配合嫻熟,網越兜越緊,袁毅的佩劍咣啷一聲掉到地上。

    聶染冷冷道:“你自己找來,倒是省了我抓你的力氣。”

    姬無瑕頭皮都快炸了,趕忙道:“別傷他!”

    袁毅大叫:“放了公主殿下!”

    那幾個拉網的刺客被他奮力一扯,不由自主地朝前倒去,差點把姬無瑕也兜進去。

    聶染見狀,拔出自己的短劍來,下場便要刺袁毅。

    這場面一團糟,姬無瑕趕緊攔住他,道:“再調查一下,不見得是大長公主做的!”

    “我抓到了黑市商人,你見到了炸藥。”聶染道,“人證物證俱在,你明日便要登基了,怎么有空細查?我捉大長公主就是為了護佑你,這件事公孫衡他們可做不到罷?”

    “你好勝心怎么這么強!”姬無瑕道,“袁將軍不會是這么糊涂的人……”

    聶染委屈地說:“你不信我,反而信這被心上人蒙蔽的傻子將軍?”

    姬無瑕憤憤道:“你不聽我的,我可就走了!”

    聶染淡淡道:“你果然還是不想帶我過七夕。”

    姬無瑕怒吼道:“喂!”

    姬無瑕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就走!”

    聶染茫然而失焦的雙眼轉向他,道:“你就是喜歡要挾我。”

    兩人一時都靜了。姬無瑕心想,我喜歡要挾人嗎?

    稍后,姬無瑕決定放一放,道:“大長公主和袁將軍你先關著,不要傷害他們,我先回去登基了。”

    聶染道:“你在逃避問題。”

    姬無瑕道:“你讓我冷靜冷靜,調查一下真相!”

    聶染道:“你根本不會調查,你登基后就要走了!”

    姬無瑕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但被聶染指責的感覺讓他怒火上頭。姬無瑕壓著火道:“不管怎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聶染馬上道,“我答應要送你的。”

    姬無瑕甩開他的手,道:“我自己會走!”

    聶染無奈把雙手舉起來,示意沒有強迫他的意思。

    姬無瑕道:“明日我登基典禮,你想清楚,若是還想跟我,便來看典禮,若是不想再見到我……”

    聶染:“……”

    姬無瑕:“咱們就一拍兩散!”說完,他轉身就沿著路離開了莊園。

    他出門后,走在莊園的花園里,附近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姬無瑕氣沖沖地一個大轉彎,疾步穿過拱門,突然從門后伸出來一雙手,將一塊濕布緊緊地捂在他的口鼻上。

    濕布上傳來刺鼻的味道。

    “嗚嗚嗚!”姬無瑕掙扎片刻,身體逐漸軟化,昏了過去-

    山莊廳堂里,聶染在首領的座位上茫然坐著,幾次想起身去追姬無瑕,但又按捺住了。

    他的身旁,刺客妹妹的冷臉有點繃不住了,嘴角抽搐,最后問:“首領,這位袁將軍怎么辦?”

    聶染擺了擺手,示意初秋又不冷,就讓他在地上躺著吧-

    兩個時辰后,東宮里,公孫衡、杜姜、蕭驍圍坐在桌邊,神情凝重。

    “怎么還沒回來?”公孫衡道,“這都丑時了,出事了?”

    杜姜站起來,來回打轉,焦躁道:“你們都不急嗎?”

    公孫衡道:“你派人跟著無瑕了?”

    杜姜道:“出城時跟丟了,但聶染沒掩飾,看方向就是去那座山莊。”

    公孫衡道:“白衣軍管城防,這時間沒有陸靜的允許也出不去城,但陸靜多半跟聶染是一伙兒的……”

    杜姜冷冷道:“前幾日誰說不查聶染的,誰去解決!”

    公孫衡:“稍安勿躁……無瑕的情債得讓他自己解決,我們插手算怎么回事……”

    杜姜:“算把主公弄丟了。”

    幾人又沉默。

    蕭驍拿著個杯子,道:“你們也別吵了,我和杜姜現在設法出城,公孫將軍去找陸太師,爭取能把鎮東軍調動過去。”

    杜姜也道:“只能如此了。”

    三人于是分頭,公孫衡提劍急匆匆去往陸靜的府邸,同時寫了親筆信交給杜姜,讓城外的鎮東軍姑且聽杜姜調度,以防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杜姜將信收好,與蕭驍就近找到附近的城墻,兩人也不花時間跟守城士兵理論,蕭驍單手輕輕扒住磚縫,便倒翻上了墻頭。

    他隱約只知道杜姜是個商人、術士,便好心好意地問:“要用繩子拉你上來?或者你會穿墻術嗎?”

    杜姜道:“沒學過穿墻術,但我會飛。”

    蕭驍:“……”

    杜姜于是御風飛過城墻,兩人在墻的另一側分別。

    杜姜道:“我先去鎮東軍調一隊人。”

    蕭驍道:“我直接去刺客的山莊。”

    杜姜道:“一切小心。”

    蕭驍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詫異他會說這種話,稍后道:“我盡量先找到無瑕。”

    杜姜轉身去往鎮東軍營地,還沒靠近到三里內,便看到白衣軍將鎮東軍團團圍住。鎮東軍守衛著一個小山頭,拒馬樁立了起來,營地里燈火通明,但沒有公孫衡的命令,沒人敢跟白衣軍主動開戰。

    白衣軍在半夜里囂張地穿著全套的銀白色盔甲,舉著“陸”的旗子。

    杜姜喃喃道:“現在我知道,陸靜是有意的了。”

    包圍鎮東軍與姬無瑕失蹤一定有內在聯系,但是知道也沒辦法,杜姜現在必須盡快通知到率領鎮東軍駐守的公孫和,才能對救回姬無瑕有所幫助。

    杜姜沉吟片刻,在白衣軍包圍圈外起飛,璀璨銀河之下,杜姜吟誦的聲音在風中回蕩,一枚比月亮更耀眼的火球逐漸旋轉著成型。

    “有術士!”眾多白衣軍士兵驚叫起來。隊長在陣中大喊:“別怕!他只有一個人!放箭!”

    杜姜自言自語:“事已至此,只能硬剛了!”

    第一枚流星落在白衣軍陣中,包圍圈內頓時大嘩,公孫和沖出營帳,震驚地看到臨濤城之戰時噩夢一般的火雨流星,這次砸向了他們的敵人。

    “整隊!全軍沖陣!”公孫和大喊,“對方的陣型亂了!”

    “只是這動靜多少有點太大了……”杜姜在空中嘆道,“如果最后發現是個烏龍,又實在有些丟人……”-

    城外,刺客山莊。蕭驍到時,先前被聶染自己打暈的崗哨已醒了,拿自己肆意妄為的首領一點辦法也沒有,任勞任怨地繼續守衛。

    蕭驍找了附近一棵高樹,爬到頂端,像一只大鳥一般斜掠過夜空,身形如一片烏云,微微遮住銀河的幽光,落至山莊的花園內。

    正廳里,聶染還在支著側臉沉思,蕭驍飛行的軌跡正好從他的門外掠過,雖未產生任何腳步聲,聶染卻動了動耳朵,聽到了風聲。

    “誰?”聶染道。

    蕭驍落地,在門外不做答。

    聶染的臉緩緩偏轉,對著蕭驍所在的大體方位,疑惑道:“金狼王子?”

    蕭驍:“?”

    聶染:“你身上帶著馬奶味兒。”

    蕭驍拔出彎刀,聶染也短劍出鞘,橫在膝上。兩人隔著廳堂空地上的一片月光,半晌都不說話,也不動。

    聶染逐漸在這沉默中感覺到了不對頭,又道:“你怎么半夜出城,不陪著無瑕?”

    蕭驍道:“明知故問!”

    彎刀一擺,蕭驍沖過廳堂,聶染馬上出手架住這一刀。

    刺客妹妹上來給聶染添水,見到這一幕不禁大叫:“殺人啦啊啊啊啊!”

    聶染一邊招架蕭驍一邊無奈道:“叫什么!你是個刺客!別丟人!”

    刺客妹妹把茶壺往蕭驍身上一扔,蕭驍挨了壺底,壺口對著聶染,滾燙熱水差點飛聶染臉上,聶染又道:“你打不過他!去喊別人來!”

    這樣手忙腳亂之間,兩人又過了幾招,聶染大喊道:“他不在我這里!”

    蕭驍似乎根本不信,一刀緊似一刀,聶染道:“我帶你去找他!”

    蕭驍:“!!!”

    蕭驍情急之下,這幾刀完全沒留退路,毫不防守,直逼得聶染蒼白的面色上起了一層病態的紅暈。

    兩人彼此跳開,聶染蹲在自己的太師椅上,道:“他還真的丟了?”

    蕭驍聞言,聽出聶染根本不知道,是在唬人,又要上去砍他,聶染趕緊說:“我跟你一起查!包在我身上!”

    此時后院又傳來袁毅的狂吼,聶染道:“無瑕真的走了,不信你問關著的袁將軍,他親眼看到的!”

    袁毅:“嗷!嗷啊——!”

    蕭驍半信半疑,但也沒有去搭救袁毅的意思。

    聶染:“媽的,到底怎么丟的?!”

    蕭驍道:“還不是你弄丟的?!”

    兩人差點又打起來,刺客妹妹道:“別摔茶壺!”

    聶染道:“人丟了總有蛛絲馬跡,咱們出門調查。”

    于是,聶染又帶著蕭驍,沿著花園的路走了一趟,在接近山莊大門口的方向,撿到了一只姬無瑕的靴子。

    此靴子是宮中御用品,靴面繡著牡丹花,靴底厚實,還帶著一股子熏香味道。

    蕭驍提著那只靴子給聶染看,聶染疑惑地聞了聞。

    蕭驍:“你現在還有什么話說?!”

    聶染道:“這確實是他的鞋。小王,小王!”

    刺客妹妹又冷著臉來了,道:“做什么?”

    聶染道:“今晚有什么人來過?”

    刺客妹妹道:“就你的相好啊,再沒其他人了。”

    聶染又道:“那今晚有什么人出山莊?”

    刺客妹妹道:“你還記得老李嗎?就是原來的副首領,總欺壓我們作威作福的那個,后來你撤了他的職,讓他去刷茅廁……”

    蕭驍:“說重點!”

    “重點是今夜他帶著一個麻袋,出了山莊。”刺客妹妹攤手,道。

    聶染的呼吸頓時沉重起來。

    蕭驍彎刀出鞘,架在聶染脖子上,冷冷道:“他是誰的人?你心里一定清楚。”-

    兵分三路的最后一路,公孫衡來到陸靜下榻的府邸,這座宅子倒是在洛陽城之內。

    “臨濤城公孫衡求見老太師。”公孫衡客客氣氣地遞了名帖,門房卻道:“公孫將軍可天明再來,老爺今晚不在家,去城外軍營住了,少爺也在城外。”

    公孫衡怔了片刻,才意識到所謂的“少爺”是指聶染。

    門房見他不走,只得小心地將門關上,內里重新上了門栓,給公孫衡吃了個溫和的閉門羹。

    公孫衡思索了片刻,姬無瑕目前不見得人在城內,但既然杜姜和蕭驍都去了城外,自己這會兒出城意義不大。

    他走過這整條街,拐了個彎,進入橫向的暗巷,從胸口掏出通訊小鳥,輕聲叫道:“無瑕?”

    果然,跟他在東宮里嘗試的結果相同,小鳥毫無反饋。公孫衡把通訊小鳥放在耳邊,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心跳聲。

    至少姬無瑕還活著,公孫衡的心略略安定下來。

    緊接著,他利落地將自己身上的白色武服脫掉,換上一件出門時有備無患的夜行衣,并用一塊黑色的手帕蒙住臉。

    公孫衡完全沒有這么打扮過,這一身還是跟杜姜臨時借的,誰知道為什么杜姜會有一身做賊的衣服啊?!

    于是,鎮東大將軍像一名普通飛賊一般,魁梧身形接著夜色的掩蔽,跳進了陸靜府的院子內-

    與此同時,城外山丘,白衣軍的陣地被杜姜炸得七零八亂,但杜姜也被領頭的武將射了一箭,中在右腿上。

    鎮東軍在公孫和的帶領下沖陣,一時鼓聲吶喊聲響成一片,將士們忙著拼殺,也沒空糾結杜姜是敵是友。

    杜姜的血從高空中不斷往下滴,但法師脆得要命,現在下來,就是被白衣軍亂刀分尸的結局,他只能勉力在空中飛著。

    然而對方的箭矢越來越密集,領兵的白衣將領似乎恨極了杜姜,鎮東軍也不管了,指揮所有部下向杜姜射箭。

    很快,杜姜的膝蓋上又中了一箭,法力在經脈內的運轉一停滯,他便歪歪斜斜地往下落。

    杜姜在半空中一個激靈,發現自己差點落進白衣軍里,敵人在他腳下發出憤怒的歡呼。

    杜姜定了定神,扭轉身軀,勉力發出一道風刃,風刃輕快地飛向白衣軍包圍圈外的無人空地。

    “他不行了!”白衣軍將領大喊道,“法術都打歪了!集中攻擊!”

    又是一波落箭如雨,杜姜卻突然改變了飛行軌跡,原來那道風刃不是為了傷敵,而是利用后坐力將自己推到了鎮東軍上方。

    杜姜眼睛一閉,直直掉進鎮東軍陣中。

    “別殺他!”公孫和趕忙道,“這是杜先生?!”

    公孫和雖然因為他哥的原因看杜姜不順眼,好歹知道這算是自己人。他扶杜姜半坐起來,杜姜奄奄一息地掏出公孫衡的手寫信。

    公孫和一目十行看完,馬上道:“不要再跟白衣軍纏斗了,現在去攻洛陽城!”

    他把杜姜放一匹馬上,鎮東軍全體騎兵上馬,借著杜姜打出的缺口,直奔洛陽城沖去,而步兵方陣則舉盾給他們斷后,擋住后頭的白衣軍。

    公孫和一口氣沖到洛陽城底下,騎兵隊橫向開列,守城的白衣軍從城頭望著這群不速之客。

    “我們是來解救太子殿下的!”公孫和策馬大喊,“陸靜!別以為你抓了太子,就能挾天子以令諸侯了!”

    鎮東軍騎兵轟然呼應,人人高舉馬刀,反而是城上沒什么動靜,守城者面面相覷,什么消息都沒得到。

    稍后,一名低級將領先是給陸靜府送了信,才鉆出來解釋:“誤會啊,這一定是誤會!陸老將軍對太子殿下絕對忠誠,怎么會挾持太子呢?!”

    公孫和眉毛一擰,道:“我們公孫家才是擁立太子殿下最久的世家,識相的就趕緊開城門!否則這謀逆大罪你們擔待不起!”

    守城的白衣軍跟鎮東軍打,即便是借著洛陽宏偉的城墻防守,他們也有點慫,士氣相當低落,但開門是斷然是不敢開門的,只好硬著頭皮,所有人都登城墻防守。

    公孫和不耐煩了,道:“擂鼓開戰!攻城!”

    鎮東軍曾經護姬無瑕進洛陽城的時候沒打起來,現在在登基的前夜還債了,居然終究要有這么一戰。

    杜姜在旁小聲道:“人是在城外丟的,萬一陸太師也在城外呢?”

    公孫和也對他小聲道:“先打!不管了!不行再撤!反正有無瑕的復活術,別浪費時間,無瑕沒了就真沒了!”

    杜姜道:“你一群騎兵,又沒攻城車和云梯,打算怎么打?”

    公孫和:“用鉤鎖爬墻!而且你不是會流星轟城門嗎?”

    杜姜:“我轟不動了!沒有法力了!”

    公孫和:“你在臨濤城的時候怎么就能接二連三地轟呢?!”

    杜姜苦笑,解釋道:“那時還有戒指在手上可以借力……”

    公孫和:“我不管,你給我用力轟!”

    兩人簡單“溝通”完戰術,杜姜稍微包扎腿上傷口之后,不得不勉力一試。

    “等等!怎么回事,對面也有復活!!!”

    此時鎮東軍射箭的騎手們紛紛叫了起來,他們分明地看到,城墻上被射倒了不少守軍,但是被一個拿著瓶子的軍官救活了!

    軍官往尸體上滴了兩滴水,尸體就慢慢爬了起來,這場景簡直太熟悉了!

    鎮東軍頓時大嘩。

    “別慌!”公孫和道,“媽的!他們怎么會有無瑕的眼淚?!”

    杜姜道:“好歹說明無瑕確實是在城內!”-

    一刻鐘前,姬無瑕幽幽醒轉,看到床鋪柔軟,四周懸掛著精致的幔帳,他往懷里一摸,所有道具都沒了,手上的空間戒指也不不見了。

    “您的東西都在我手上。”陸靜坐在帳外桌旁,道,“太子殿下。”

    姬無瑕感覺自己像個被強制愛了的女主角,只不過強制他的是個老頭子。

    他頭痛不已,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在這里?”

    陸靜禮貌而若無其事地說:“您是被我的手下劫持回來的。”

    姬無瑕:“……”

    第64章 姬無瑕:那叫分頭行動!

    姬無瑕不敢眼神亂瞟, 但此處點著燈,大半夜也看不出有沒有窗戶,另外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泥土味。

    我是在城內還是城外?今日又沒下雨, 這土味兒……

    姬無瑕收斂了心神,對陸靜道:“我明天就登基了, 不對, 過了午夜, 是今天登基,你劫我干嘛?!”

    陸靜道:“我正要告訴您原因,我是為了整個華夏神州劫您的。”

    姬無瑕道:“這理由還挺光明正大啊, 說來聽聽。”

    陸靜道:“我聽傳聞說, 東海有一種罕見的鮫人,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魚,月圓之夜才到海灘上嬉戲玩耍。若是有人剛好經過,給他們講幾個悲傷的故事,使其哭出眼淚, 那眼淚便能化作珍珠, 使路人一夜暴富。”

    姬無瑕道:“我的眼淚不能化珍珠。”

    陸靜道:“但您的眼淚有治愈的神奇功效。”

    姬無瑕在臨濤城救了幾萬人,包括鎮東軍及攻打他們的羽林軍,這個消息根本瞞不住,加上公孫家甚至以此宣傳造勢, 陸靜不知道才奇怪。

    姬無瑕道:“不錯。”

    陸靜道:“海外東瀛對鮫人的傳說又有不同, 說的是吃一口可得長生。這么說起來,倒是更接近東瀛的傳說。”

    “眼淚也算是一口是吧?”姬無瑕感覺到背后發涼。

    “本以為是無稽之談, ”陸靜道,“直到我到洛陽來, 親眼見到不少被您治愈的人,這才不得不信,您便是這世上活生生的鮫人。”

    陸靜的態度很客氣,卻帶著一種說一不二的氣勢,以及勛貴出身的優越感,看姬無瑕的眼神就像看一樣物件。

    陸靜道:“我又聽說,您被楚王抓過。”

    “這也是真的。”姬無瑕道。

    “楚王也太蠢了,”陸靜露出鄙夷的神色,“這時候還想著長生不老,有沒有想過,你就是現成的長生不老的仙藥啊,而且不只能一個人吃,所有人都能吃到,能救所有的神州子民!但他卻只想救他自己一人!”

    姬無瑕疑惑道:“你是想要我來救什么人?”他聯想到聶染說過,陸靜的獨生子死了,但死了這么多年,還不知眼淚能不能生效。

    姬無瑕道:“你想救什么人我幫你救就是,人活了就趕緊放我回去!”

    “你還沒明白!”陸靜的神色狂熱起來,“我說的不是一個人,是全體華夏子民!你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最寶貴的財富!是整個世界的救贖!但竟無一人明白上天的真意……”

    “公孫衡,他只想崇拜你,扶持你,看你越走越高,杜姜,他想要自己升仙,那金狼王子更可笑,把你單純當做一個戀愛對象,一個往日的幻影……“

    陸靜臉色發紅,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竟如洪鐘一般:“竟完全無人想過,只要掌握了你,讓你多造淚水,從此我華夏民族再無病患死傷,人丁只增不減,大軍征戰四海,再無損耗,不出一代人,我族便可統治天下所有疆土,只要我們的馬蹄能踏到的土地,皆受我族制約……”

    姬無瑕喃喃道:“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原來我就是唐僧肉啊。”

    陸靜突然停了,問:“唐僧是誰?”

    姬無瑕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說的這個宏偉愿景里的‘我族’,好像不包含烏桓人吧?”

    陸靜:“什么?”

    “烏桓人,”姬無瑕道,“就是蕭驍他們民族。”

    陸靜詫異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包含他干嘛?”

    “哦。”姬無瑕道,氛圍一時僵持。

    陸靜明顯沒有搞清楚姬無瑕說這句話的內在邏輯,于是又問了一遍:“你對我的宏偉愿景有什么不滿?”

    姬無瑕道:“還不夠宏偉。”

    陸靜:“?”

    姬無瑕道:“就像楚王只在乎他自己一樣,你也只在乎你的民族,這宏圖壯志也太狹隘了吧?當所有人類都擺脫了死亡的威脅之后,為什么還要有戰爭,大家一起鉆研數理、科技,早日進入現代化……不,早日進入人人安居立業的大同社會不好嗎?”

    “你太天真了,”陸靜道,“什么叫安居樂業?比旁人富足才叫真正富足,比旁人幸福才叫真正幸福,這世上必須有勝利者,有征服者,不過是誰征服誰的區別罷了!否則大家每日吃吃喝喝,你發自內心感覺快樂嗎?”

    姬無瑕:“我感覺快樂啊!”

    陸靜:“……”

    姬無瑕道:“我覺得,你低估了所謂的富足,咱們的祖先是從茹毛飲血過來的,到今日……”姬無瑕指了指床上的綾羅綢緞,“穿絲綢,吃熟食,咱們的祖先對這種生活想都想不到,正如你現在也想不到科技發達之后,人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姬無瑕心道,至少有空調有電視有電冰箱,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怎么樣,想不到吧?

    陸靜道:“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但也由不得你!現在你落在我手上,就得聽我的!”

    姬無瑕想逃,但陸靜的幾個手下進屋,將他牢牢綁在床上。

    姬無瑕大叫道:“你干嘛啊,你們這是欺君!要殺頭的!”

    “來人,上咱們蜀地特產的辣椒油!”陸靜獰笑道。

    “我去你媽的!”姬無瑕怒道。

    手下們只上過戰場,沒干過把人推倒涂辣椒油這事兒,又不敢過分得罪姬無瑕,在陸靜的催促下,也只是小心地把辣椒油壺放在姬無瑕鼻子底下,姬無瑕打了個天大的噴嚏,辣椒油平靜的水面掀起陣陣漣漪。

    此時,進來一個傳令官向陸靜低語幾句,陸靜道:“這不就用上了?!馬上榨出眼淚來,送上城頭參戰!”

    姬無瑕:“……等等,你們跟誰打呢?咳咳咳……”

    陸靜嫌手下們束手束腳,不敢收拾姬無瑕,親自拿辣椒油涂在姬無瑕的眼皮上,姬無瑕馬上把眼睛緊緊閉上了,然而淚水順著他的眼角不斷往下流。

    屋內回蕩著陸靜得意的狂笑-

    城東鎮東軍正與白衣軍進行東門的攻防戰,城內姬無瑕正在被熏辣椒油,城南則是蕭驍與聶染正在翻墻進城。

    此時南門幾乎沒有守衛力量,只因城東的戰斗抽空了所有城內的白衣軍。

    蕭驍與聶染也隱約聽到了靜謐夜里,城東的喊殺聲,但他們顧不上了,只因他們自己也在城墻上被一大批刺客包圍了。

    蕭驍雖然不認識他們,聶染顯然是認識的。聶染側耳傾聽片刻,道:“原來你們還是聽他的……”

    阻攔他們的刺客中走出一人,冷冷道:“公子是老太師的義子,當然也該聽老太師的。不過,我很好奇,方才沒人說話,你是怎么認出我們來的?”

    聶染道:“聽腳步聲,聞味道。老齊的左腿受過傷,飛檐走壁時一腳輕一腳重,你嘛,你是老李,因為你身上有茅廁味兒……”

    刺客隊伍里有女孩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老李怒火攻心,叫道:“你!”

    聶染攤手:“我又沒說錯,瞎子眼盲,但心不盲,總要比別人多些本事才配做你們的領袖。”

    眾刺客也知道他的厲害,當初聶染提著他們前首領的尸體,橫掃整個山莊,打敗了所有莊內刺客之后,那尸體還是溫的,功夫自然毫不含糊。

    老李心中不禁生出了畏難心理,但今日陸靜親自下令,他不上也得上。

    老李勉強道:“一起動手!我就不信這么多人打不過這個瞎子!”

    眾刺客當即分為兩隊,一隊沖向聶染,另一隊沖向完全不想跟聶染站在一起的蕭驍。

    聶染道:“你先去陸府!我隨后就到!”

    蕭驍一言不發,把沖到面前的老李用彎刀一撥,老李就像個陀螺一般,順著城墻滾向聶染,蕭驍見聶染完全撐得住,便不去管他,自行離開。

    跑了兩條街,蕭驍停步,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哪里是陸靜的府邸,半夜也找不到人問路,于是只好殺回去,再找聶染。

    聶染:“馬奶味兒,你怎么回來了?!”

    蕭驍道:“缺個向導!”

    聶染:“你走過東市,再走兩條街,宮墻外面第三間宅子就是,門口有一對石獅子的……”

    “我自己找不著!”蕭驍極度不耐煩,一刀挑飛一個刺客,“你給我速戰速決!”

    蕭驍如一道旋風卷入戰局,與聶染并肩作戰起來-

    公孫衡穿著夜行衣,在陸府中尋覓。從外面完全看不出來,陸靜的宅邸其實挺大的,有好幾進,府中靜悄悄的,沒什么人的樣子。

    公孫衡不敢弄出太大響動來,又唯恐姬無瑕正昏迷著或者被堵住了嘴,是以搜索得相當緩慢。

    但確實也沒有被人發現,他路過后廚時,一群咯咯叫的雞被他驚醒了,開始打鳴,就這樣都沒有仆人來管。整個陸府好像人都走空了,只剩下方才給他吃閉門羹的門房。

    這明顯也不太對勁,陸靜三朝太師,基本的排場得有的吧?除非他早有計劃,將絕大部分的人都派出去了。

    公孫衡靜了一會兒,把傳音小鳥貼在耳邊,里面竟傳來姬無瑕隱隱約約的哭鬧聲音。

    公孫衡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把小鳥從左耳朵移動到右耳朵,反復嘗試,發現哭鬧聲確實還在。

    但是這城中一片寂靜,若附近有這么大的聲音,早就聽見了。公孫衡思索了片刻,城東和城南響起了吶喊聲,姬無瑕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又丟失了。

    公孫衡大體猜到,城東應該是鎮東軍的救兵正在攻城,城南則可能是蕭驍和聶染,不管聶染站哪邊。他凝神細思,想到方才還在寂靜中,但無瑕的哭叫聲這么響卻沒人聽到,他一定是在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

    比方說——地底?

    公孫衡一旦有了思路,馬上行動,陸府靠南門有個大池塘,顯然是不適合挖地道或者地窖之類的,那么能挖的地方,就只有靠北面的幾間院子。

    公孫衡專心往地面之下找,很快便找到了一個枯井,向下一往,井的側壁竟有個扶梯。

    井有扶梯不稀奇,然而井底還隱約傳來一點光亮,公孫衡便知找對了。

    他小心地下到井底下,盡量不發出聲音,果然很快便聽到了轉角另一邊,姬無瑕的叫聲。

    姬無瑕:“……嗚嗚嗚放開我!”

    他還在被榨眼淚,榨得奄奄一息,人都快脫水了,又有人給他狂灌茶水。

    姬無瑕:“咳咳咳,就算是奶牛也沒有這么擠的,咳咳……”

    公孫衡聽得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就想進來救他。獨自救出姬無瑕,固然能在他心中大大加分,但陸靜顯然帶了不少人,此舉無異于把姬無瑕置于險地,公孫衡不愿讓他冒這種險。

    他思考了片刻,還是忍著心悸,轉身往回走,打算盡快通知杜姜他們,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就在他剛轉身時,竟發現又有人從井口下來了,井底這條通道狹窄,絕無可能并肩而過不被發現的!

    對面那人是守城的白衣軍,顯然有什么天大的事,他連滾帶爬地沖過通道,轉彎,“哐當”一聲連人帶盔甲撲在地上,大喊道:“太師大人!城破了!城破了!”

    他路過的通道頂上,公孫衡勉強用雙手雙腳撐住地底通道的兩旁,整個人呈一個“土”的形狀。

    于是,公孫衡與陸靜同時被城破的消息嚇了一跳。

    陸靜怒吼道:“有眼淚你們還打不過鎮東軍?!”

    那傳令兵惴惴道:“將軍,對方有個術士,能放流星,后來又來了個高大的異族人,從城內幫他們開門。要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鎮東軍雖然暫時沒有復活眼淚,卻個個悍不畏死,喊著為無瑕殿下盡忠,便沖上城來,我們實在是復活都來不及復活啊……”

    陸靜怒道:“一群廢物!”

    但此時發怒也沒用了,好不容易捉到姬無瑕,奇貨可居,可萬萬不能讓他迅速就被救走了。

    陸靜吩咐道:“讓府內士兵都守好外墻!絕不能放一個鎮東軍進來!”

    姬無瑕:“咳咳咳,你被包圍了,氣數已盡,還不如早點投降……”

    “府內還有通往城外的地道,”陸靜對姬無瑕道,“難以置信吧?我還有后手,我要將你帶回白帝城去,慢慢發展,先讓白帝城一地不死,逐漸控制全大周,在向塞北和江南延伸……”

    姬無瑕雙目腫得像個桃子,喘息道:“你還說不是為了你的野心?! 你這跟一般的亂臣賊子謀朝篡位又有什么區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陸靜愣了一下,道:“我心里覺得有區別就行了,早晚世人會明白,我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是為了整個漢人民族的豐功偉業!”

    姬無瑕低聲道:“自我感動的瘋子!”

    他眼看差點就要成功登基回家了,現在功虧一簣,心中憤恨。更令他崩潰的是,他甚至還不知道聶染是不是跟陸靜一伙兒的。

    媽的看我回去不打斷你的腿,讓你當個瘸腿瞎子!姬無瑕惡狠狠地想。

    陸靜雖年老,力氣卻大,加之身材高大,提著姬無瑕的脖領子,像抓一只小雞一般,輕而易舉地便把他提得雙腳離地,順著通道的另一側離開。

    姬無瑕在空中兩腿亂蹬。

    公孫衡聽了他們的對話,知道他們是要將姬無瑕帶出城去,此時他也顧不上別的了,迅速出井,站在陸府的正廳之上,縱聲高呼:“鎮東軍集結!無瑕殿下在這里!在井底的通道里!”

    白衣軍按照陸靜的命令,從城墻破后退守陸府,本是向外警戒鎮東軍,沒想到自己家里倒進了鎮東軍的將軍。

    他們馬上調轉弓箭,公孫衡站在高處,瞬間成了眾矢之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拔出純鈞劍,寶劍立時熒光閃爍,像吸納了璀璨銀河的光輝。公孫衡將劍一推,使出了那招純鈞月輪斬,瞬間將整排墻頭的守衛都推倒到墻外。

    守衛們紛紛慘叫,被趕來的鎮東軍抓起來。

    “公孫將軍!”此時杜姜也趕到了,他的身邊帶著公孫和與蕭驍,卻沒有聶染的身影。

    公孫衡也不知詳情,立時道:“他們在地道里,陸靜要將無瑕抓到城外!”

    幾人于是接連爬下枯井去追,通道寬度有限,跟著他們下來的鎮東軍不多,僅來了幾十個人,剩下的在公孫和的指揮下,逐漸控制了整個洛陽城-

    陸靜腳程極快,拖著姬無瑕一路飛奔。

    姬無瑕在被綁架時留了心,被麻藥捂住瞬間,便把兩只靴子都脫了,其中一只果然被聶染和蕭驍找到,加快了眾人的搜索進程。

    但此時他就叫苦不迭,這么飛速被拖著跑,有時腳沾地有時不沾地,布襪子的腳后跟都要被磨破了。

    然而陸靜拖著一個人,行動速度還是趕不上公孫衡等人,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跑了小半個時辰,陸靜畢竟年紀大了,氣喘不已,一個轉身掐住了姬無瑕的脖子。

    姬無瑕手腳掙動,卻發不出絲毫聲音來。主角團的追兵們頓時被震懾住,不敢上前。

    陸靜以姬無瑕為要挾,施施然道:“你們追也沒用,在靠近我就殺了他。等會兒到了城外,我還有義子接應,你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你們的太子殿下被我帶走!”

    姬無瑕用手指扒住陸靜的手,艱難發聲:“我……不信,聶染……不會背叛我……”

    陸靜詫異道:“你對他倒是挺有信心的,若不是我要求他把你單獨約出來,你怎么可能落在我手上。這樣你還相信他嗎?”

    姬無瑕斷斷續續道:“去你……的,說什么……瞎話,聶染是我的……”

    陸靜剛要再冷嘲熱諷幾句,對面一向沉默寡言的蕭驍卻開口了:“無瑕,聶染沒有背叛你,他跟我一起進城找你,一同戰勝了陸靜養的眾多刺客,卻在后續城破時與我失散了。”

    陸靜冷笑道:“說什么胡話呢,你一個異族人都能過來,聶染會找不到陸府?他只怕是沒臉來見咱們的太子殿下吧。”

    蕭驍淡淡道:“我只是說給無瑕聽,你信不信隨你。”

    姬無瑕又努力積攢了力氣,抬手對蕭驍比了個大拇指。

    陸靜大叫道:“好!很好!你們都是一伙兒的,欺負我一個老頭子!老頭子就此告辭,不奉陪了!”

    緊接著,兩波人一逃一追,再次順著地道前進。

    姬無瑕先是被迫大哭大咳,然后又被抓著跑了后半夜,體力幾乎耗盡,掙扎的力氣都沒了,被帶出地道時,發現這地道的出口竟是城外的刺客山莊,兜兜轉轉,自己又轉回了原地。

    姬無瑕簡直哭笑不得,但現在他面臨著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城外地形復雜,公孫衡等人帶著少量鎮東軍尾隨而來,可能根本攔不住陸靜,但凡有匹馬陸靜就能順利逃走,而城外明顯是有馬的。

    他可能真的要被劫走了!姬無瑕崩潰地想到,下半輩子當奶牛,當美人魚,當唐僧,反正當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回家,也再也見不到蕭驍、公孫衡和杜姜。

    陸靜自然也是這樣想,他帶著姬無瑕輕車熟路,穿過山莊大廳前的主連廊,直奔另一側的馬廄。

    陸靜興奮地越走越快,抓住姬無瑕的手也如鐵鉗一般,越收越緊。姬無瑕積攢了一絲力氣,拼命掙扎,眼角余光看到山莊大廳里,聶染那把孤零零的空置的椅子。

    陸靜語無倫次地念叨著:“回去!我馬上要回去了!白帝城,我的王國,我就是新任白帝!萬民敬仰,萬國來朝!”

    正在此時,意外地,從另一側沖出來一伙兒鎮東軍,一隊足有幾百人,迎面攔住了陸靜。

    陸靜:“鎮東軍?!你們怎么知道地道的出口在這里?!我不信,我不信!”

    公孫和排眾出列,擦汗道:“總算趕上了,媽呀,我就知道你們出來便要騎馬,先派人控制了馬廄。”

    這時候,尾隨的公孫衡等人也到了,兩撥人前后包夾,將陸靜堵在山莊的大廳里。

    陸靜難以置信地連連后退,喃喃道:“怎么回事?”

    公孫和道:“我們可是從城里騎馬來過的,比你們從地道走路快上不少呢。”

    陸靜:“這不可能?你們怎么知道地道出口在這里?!”

    公孫和嫣然一笑,露出一口靚麗白牙,道:“你的好義子告訴我們的呀。我哥他往井里一鉆,我還以為你們已經被甕中捉鱉了,安心去穩定城防,想不到這口井還有另一個出口,嘖嘖。”

    “啊——!!!”陸靜不經意間發出一聲大叫,倒把姬無瑕等人全嚇了一跳。

    姬無瑕發現,陸靜的性格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老成持重、溫和淡然,在危急關頭,反而比絕大部分人更癲狂……或者說,他劫持自己,把自己當做征服四海的法寶,本身就是一種極其離經叛道的想法。

    但姬無瑕管不了這么多了,他能在山莊被攔下來,全靠聶染的幫忙,姬無瑕虛弱地問:“聶染人呢?”

    公孫和:“不知?他帶我們過來便跑沒影了,哦對了,他還騎了你的馬。”

    姬無瑕嘆道:“……罷了,他是不想見我。”

    陸靜惡狠狠道:“你們倒還聊起天來了?!這事兒沒完!我還沒說要放了他呢!”

    公孫衡沉聲道:“由不得你不放!”

    隨著他的話語,一隊鎮東軍的弓箭手上前,圍著陸靜和他的手下半圈,人人都彎弓搭箭,指向陸靜。

    陸靜:“你們敢射?不怕射中他?!”

    陸靜把姬無瑕往身前一提,意思是你們射啊,我用他擋箭。

    姬無瑕身體軟綿綿的,但心中卻血氣翻涌。媽的,當老子就是個累贅?!

    他的聲音雖小,話語卻字字擲地有聲:“射啊,萬箭齊發,反正射到我也不至于當場便死,陸靜身上還帶著我的眼淚,來得及救。”

    全場目瞪口呆,姬無瑕停了一下,又道:“你們只管射,我死了算我的。”

    雖然他死了倒也不能算別人的,姬無瑕這句話還是引得雙方的熱血都沸騰起來,公孫衡眉頭擰得緊緊的,卻抬手示意眾弓箭手準備。

    姬無瑕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硬挨這一波亂箭,他還沒瀕死過呢,不知是什么感覺,會很痛嗎?

    雖然場上是陸靜挾持著姬無瑕,但局面卻是姬無瑕要挾陸靜,陸靜眼見著就要被他這破罐子破摔的怪招破局,怒火攻心,恨恨道:“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要贏了?年輕人,你還太嫩,不懂得什么叫做——玉石俱焚!”

    姬無瑕茫然抬頭,發現陸靜從大廳的座位底下,抽出一根麻繩做的引線來。

    那引線有點像最大號的炮仗的引線,比蚊香還粗,被陸靜拿火折子迅速點燃后,立刻旺盛地燒起來。

    姬無瑕:“媽呀!這底下是什么?”

    陸靜大笑,道:“你見過的,忘了嗎?這大廳下面的地窖里,放著你從袁將軍府找到的那箱炸藥!”

    姬無瑕:“!!!”

    陸靜道:“咱們,連同整個山莊,馬上就要一同被炸得粉身碎骨啦!”

    他竟然有點瘋了,開始放聲大笑起來,并不在意這粉身碎骨的人中有他自己一個。

    “現在誰也救不了你了!”陸靜惡狠狠地說,仿佛姬無瑕承載了他所有的仇恨。

    但陸靜身邊的白衣軍按捺不住了,有些人開始迎著鎮東軍出鞘的刀劍往外逃,被鎮東軍下意識地攔住了。

    引線約燒越短,麻繩上只怕是浸了酥油,韌性甚佳,看上去不像短時間能弄斷的,姬無瑕被陸靜死死勒著,此時放箭也來不及了,引線馬上就要燒到地下部分,再也無人能阻止這最終的結局。

    姬無瑕的心反而靜了下來,時間放緩,喊道:“放他們走吧!”

    鎮東軍手足無措,稍后才意識到,是讓他們放白衣軍逃離,于是讓開一條同路。

    約有一大半的陸靜的白衣侍衛連滾帶爬地逃了,但以他們的速度,也不知能不能逃出爆炸的威力范圍。

    “走吧!你們都走!”姬無瑕目光掃過最前排的鎮東軍,道,“別在這里白白喪命了!”

    鎮東軍沒有一個人動,只因為首的公孫衡等人都不發話,也不動,所有人俱注視著姬無瑕。

    姬無瑕開始有點急了,道:“杜姜,你平時不是最冷血……不,最冷靜嗎?你帶他們走!”

    杜姜柔聲道:“跑得掉的時候我才跑,這種時候,跑也是白跑。”

    姬無瑕眼中含淚,聲音低下來:“求你們了,我不值得,你們走吧。”

    公孫衡道:“想走的人走吧,我就算了。”

    蕭驍:“就這么算了?!”他憤怒地拔出刀,想沖上前去,杜姜將他一拉,道:“算了,命中最后一刻,怎么不能平靜地度過呢?好好看看無瑕。”

    于是幾人又都不動了,等待著最后滅世的轟鳴,唯有公孫衡眼中含淚。

    引線燒迅速燒到了墻角,消失在磚縫中,可見是向地底燒過去了。姬無瑕閉目待死,穿越前、穿越后的一生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過了一遍。

    有得選的話,下輩子還是平平安安地度過,再也不穿越了,姬無瑕心道。

    走廊盡頭傳來一聲木板破裂的聲響,不知是不是炸藥的木箱子爆炸了,姬無瑕想象著漫天火苗席卷自己的身軀,那種悲壯的美……

    他閉上眼,回憶起現實中的父母、宿舍室友、家中的狗,又睜開眼看到對面心急如焚的三位男主,又含笑閉上眼,繼續閉目待死。

    天邊露出魚肚白,山莊養的雞“歐歐歐”地開始打鳴,姬無瑕又心想:不好意思,這位公雞先生,我還連累了你全家歸西!

    姬無瑕又睜開了眼睛,看了最后一眼朝霞,心道這炸藥的引線還挺長的,怎么還沒燒到頭,到底何時會“轟隆”一聲響把自己炸飛啊!剛才不是已經爆裂了一下了嗎?

    姬無瑕繼續閉目待死,這好像是他第三趟閉目待死了,姬無瑕心道:媽的,再過一會兒,死的悲壯情緒都要耗干了。

    此時,幾乎所有人都開始覺得不對頭了,按引線在地面燃燒的速度,這會兒夠它燒到山莊外面了,怎么還沒反應?

    第65章 姬無瑕:集齊龍珠

    這么久還不炸, 就連陸靜都困惑住了,開始還拿了一把劍防身,誓死要護衛引線, 現在也把劍垂下了。

    公孫衡:“這炸藥到底放了多遠?”

    陸靜納悶道:“也沒放多遠啊?”

    眾人:“……”

    杜姜:“會不會是受潮了,或者被別人阻斷了?”

    陸靜:“那更加不會, 我在炸藥屋子里設置了亂箭機關, 只要有人敢踏入, 就立馬被設成刺猬!”

    眾人:“……”

    眾人又靜靜等待了兩三倍的時間,足夠引線繞山莊一周,炸藥還沒爆炸。

    所有人悲壯赴死的申請都繃不住了, 臉上出現了裂痕。最終是蕭驍先不耐煩, 干脆趁著陸靜在混亂的時候沖了上去,一刀劈向陸靜,而此時白衣軍都處于一種劫后余生又沒有完全余生的恍惚狀態,沒有人阻攔他。

    陸靜大喊一聲,被蕭驍劈中肩膀,蕭驍從他手上搶到姬無瑕, 順勢扔給公孫衡, 公孫衡趕忙將姬無瑕牢牢抱住,轉身就往莊子外面跑。

    “別跑了!”姬無瑕哭笑不得,“不會炸了!”

    杜姜也跟著跑,問:“到底怎么回事?”

    姬無瑕道:“我也不清楚, 可能是上天保佑吧?陸靜在嚇唬咱們?”

    杜姜道:“你看他的神情, 明顯是自己也吃了一驚。”

    姬無瑕道:“那可能是炸藥受潮了吧?你們快出來,別愣著, 萬一還要炸呢?安全第一。”

    公孫兄弟將受傷的陸靜連同白衣軍的殘黨都抓起來,也不敢再留人守衛山莊, 打算等徹底確定無事了,再回來一探究竟。

    他們撤出山莊時,袁毅的聲音遠遠傳來:“你不要命我們還要命那!你們怎么也不帶我們走!”

    姬無瑕才猛然醒悟:“袁將軍和我姑還在這里!”

    于是大家又一窩蜂地進去,放出了被聶染抓起來的兩人。

    下山的路上,姬無瑕盤問:“姑,你跟我說個實話,那箱炸藥是真炸藥嗎?”

    姬冰瑩淡淡道:“我費了那么大力氣,不可能弄箱假炸藥,讓天下人徒增笑柄。事已敗露,我也不怕得罪你了,那箱炸藥確實跟我一起被運來這山莊,至于為什么沒炸,我倒是不清楚。”

    姬無瑕沉思了一會兒,走下小山坡,突然道:“天已經亮了啊!”

    初秋爽朗的清晨,陽光灑滿大地,眾人紛紛點頭:“對啊,太子殿下說得對,天亮了啊!”

    “今兒是七月十幾?”姬無瑕又問。

    “七月十六啊。”眾人理所當然。

    “我今天登基啊!錯過時間了!媽呀登基登不成了吧?!”姬無瑕在山腳下發出慘叫-

    實際沒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結婚遲到新娘會跑,登基遲到龍椅卻不會跑。大周朝廷在昨夜的變故中痛失一位三朝老太師、掌管西南白帝城的上將軍,卻還在勉力運作著。

    “快快快!”姬無瑕一回到皇宮,皇后便親身來催促,“今日是第一天,先去祭祖,后面要連續早起三天呢!”

    劉皇后雖然居于深宮之中,不愛管朝政,也知道昨夜城里出了變故,畢竟攻城這么大動靜,不知道也挺難的。

    也是她連夜召集了所有心腹大臣,按住禮官,讓他們等到了這個時辰。

    姬無瑕馬上手忙腳亂地換衣服,劉皇后已經叫了御輦過來,準備送他去太廟。

    杜姜給他捧著茶水毛巾,公孫衡捧玉璽,蕭驍手里則高級一點,幫他提著那把沉重但沒開刃的擺設天子劍。

    幾人都在恭候姬無瑕上車,姬無瑕卻突然停步,望向東宮門口。

    “怎么了?”還是杜姜敏銳地發現了姬無瑕心情不佳。

    姬無瑕轉身,問他們幾個:“你們說,聶染去了哪里呢?”

    公孫衡耐心道:“我弟說,他把鎮東軍帶到山莊就失蹤了,不知道現在在哪里。”

    “是嗎?”姬無瑕惆悵地說,“我還以為他會來看我的登基典禮呢。”

    杜姜道:“想什么呢?你登基不就意味著……”四周人多,杜姜把下半句“要跟你分離”咽下去了,對著姬無瑕緩緩地搖頭,“……他不會想親眼見到的。”

    “是啊。”姬無瑕突然對自己要回家這件事有了沉重的實感,原來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也許就這樣永別了。

    他環視一圈,周圍的蕭驍、公孫衡、杜姜,還有太后、太后的情夫現在是運州侯的姬徹,各位“太”字開頭官銜的大人們已早就去了太廟,隨侍姬無瑕的,還剩下他的某種意義上的“娘家人”,時越、公孫和,以及前幾天才遠道而來給杜姜幫手的秦若。

    杜姜對他做了個吹哨子的手勢,姬無瑕嘆道:“強扭的瓜不甜,吹不來的。

    “況且,”姬無瑕又道,“是我先對不起他,我又有什么資格要求他如何呢?啟程吧!”

    隨著姬無瑕下定決心,一聲令下,御輦啟程,一隊人前呼后擁,向太廟前進-

    聶染到哪去了呢?這要從凌晨他帶著鎮東軍到達刺客山莊時說起。

    聶染不愿跟鎮東軍混在一起,進山莊后,叮囑了他們管好所有的馬,便小心地蹲在大廳的房頂上,靜靜等待陸靜的到來。

    若是姬無瑕被成功救回去,聶染就不打算現身了,畢竟他還有點嫌棄自己。

    但聶染心里還隱約有期待,能再救姬無瑕一次,讓他回心轉意,就像自己之前在塞北草原、臨濤城、楚王王宮那幾次一般。

    他嘆了口氣,蹲在房頂無聊地玩起了尾巴,不,是蒙眼布的帶子。

    稍后,陸靜被主角團逼進了大廳里,聶染剛好側著耳朵,聽到了陸靜點燃引線時,所有人的驚呼。

    聶染來不及跟他們打招呼,馬上飛身跳下屋頂,直奔地窖。

    地窖的入口鎮東軍是找不到的,但聶染好歹作為這山莊的主人,在此處住了十幾天,加上他是個瞎子,對聲音特別敏感,走到哪里地下有空洞他一定會發現!

    入口就在大廳連廊盡頭的雜物房中!

    聶染展開和光峰嫡系的輕功,如一道輕飄飄的落葉一閃而過,沖進雜物房。

    他雖知道這里有個地窖,卻從未起疑心要下去逛逛,畢竟地窖確實也沒啥好逛的。現在危機時刻,聶染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地窖開口,因為那入口根本沒掩飾,就像一個木頭鍋蓋一般,長在地面上。

    要快!聶染心中全無逃走的念頭,一心只想解救姬無瑕,不,他甚至不覺得姬無瑕會死,他只是想幫姬無瑕盡快解決這個難題。

    聶染合身撞破地窖門,發出一聲木板爆裂的聲響。

    同一時間的姬無瑕聽到這聲響,以為炸藥的箱子爆了,嚇得一個哆嗦。

    聶染根本不及想那么多,一下地窖,陸靜布置好的箭矢便從兩側墻角的機關匣自動射出,如漫天花雨一般,潑向聶染全身,從頭到腳。

    其實按道理,機關匣勁道雖猛,卻不會射太久,只要稍微避其鋒芒,便可輕易克制,但現在的情形,聶染半步也不敢退,他的耳邊已響起了引線燃燒的些許聲響,那引線已燒到了地窖里!

    聶染將腰間短劍一擲,剛好劍尖卡住了一枚機關匣的出箭口,那匣子頓時啞火,咔噠咔噠響個不停。

    與此同時,聶染將袍襟一卷,又卷掉另一只機關匣的大部分箭矢,最后只有很少量的箭射到他的胸口、肩膀等處,其中力道最大的一根從前往后釘進了他的肩胛骨里。

    鮮血噴濺,但聶染似毫無感覺,只有冷淡的臉色更加慘白。他撲上去,用手抓住了燃燒的麻繩引線。

    引線還在“嗤嗤”地燒著,麻繩浸了油,沒有那么容易熄滅。

    聶染的短劍在方才扔出去了,手上沒有兵刃,只好“撲”的一聲跪倒在地,用牙齒撕咬那引線。

    引線正燒著,燙到他的嘴唇,薄薄的唇上立時起了水泡,聶染死死咬住引線,用力一扯——

    那一下實在用力太猛,引線斷成兩截,飛了出去。

    聶染嘴角爆出鮮血,力氣終于耗盡,趴在地上只有兩只手到處亂摸,直到摸到引線確實已經斷了,斷口像狗啃了一般參次不齊,才仰面躺到,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他方才撲在地上時,另一根箭矢更深地插入他的胸口,他卻沒空理,這時候失血過多,呼吸時發出拉風箱一般的可怖聲響,并躺在地上短暫地斷片了。

    片刻后,他倏然醒來,聽到姬無瑕他們正在撤離山莊的聲音。

    “無瑕,別走啊,等等我……”聶染虛弱地叫了一聲,沒人聽到。

    他全身插滿了箭矢,在地上爬了兩下,發現這樣不行,還沒等爬到地窖門口,血就快流干了。

    他只好跪坐在滿是亂箭的地上,將滿身的箭拔出來,一邊拔一邊摸自己的大動脈,找到出血最多的一處,用蒙眼的帶子勒緊肩膀止血。

    若是死在這里,無瑕也不知道,以為我回和光峰了,聶染心想。

    不成,或許他過幾天派人回來收拾山莊時,會發現我的尸體,到時候他就知道我死了。

    被他發現我死得像條狗一樣,多沒面子啊!聶染又想。

    在這微弱的好勝心的支持下,聶染帶著滿身的血,去拔出了自己卡在機關匣里的短劍。他小心翼翼地找好角度躲著,等機關匣腹瀉完畢,吐出了它所有的箭矢,才慢慢爬上樓梯,上到了山莊地面。

    此時山莊里果然沒人了,只因姬無瑕擔心還會爆炸,所有山莊里的活物,包括鎮東軍與白衣軍,還有馬廄里的馬,都被撤出了山莊。

    山莊里現在只有聶染一個會喘氣的。

    “無瑕,無瑕……”聶染爬過大廳前的走廊,他曾經在那把高背椅上坐著跟姬無瑕賭氣,現在也沒什么氣了。

    昨夜他們在大廳里說什么來著?聶染依稀記得,無瑕說“如果還想在一起,就去看登基典禮”,可是這登基典禮是今天吧?

    聶染嘴角扯出一個無所謂的苦笑,搖了搖頭,這登基得真不是時候。

    然而他還是想去,想去姬無瑕的身邊。

    聶染鼓起勇氣,繼續爬向莊園的正門,路過一個大池塘。往常靠輕功輕而易舉可以飛躍的池塘,這會兒他一晃神,就“撲通”一聲,一頭栽了進去。

    然而聶染的命硬得像石頭,被冷水一激便醒了,過了片刻,又掙扎著像條落水狗一樣濕淋淋地爬上岸。

    他在岸邊休息了一會兒,可能是紙片人體質特殊,居然給他緩過一點來。

    聶染撿了根樹枝做拐杖,支撐自己勉強走路(而不是爬著)下了山,山腳下遠遠望去,竟然拴著一匹馬。

    這里怎么會有匹馬呢?聶染茫然站了一會兒,發現馬鞍上繡著一個“袁”字。

    這是袁毅過來救大長公主時騎來的馬,他們撤走的時候暫時沒人管。

    聶染:“……”

    冥冥之中,他先前抓大長公主的行動莫名其妙救了他一命。聶染勉力爬上馬背,馭馬奔向洛陽城。

    洛陽城門口守軍換了鎮東軍,天已大亮,不少農民在門口排隊進城做生意。

    聶染這樣渾身是血地騎馬奔到,煞是嚇人,就差來一句邊關告急全軍覆沒了。

    嘈雜城門口頓時靜下來,聶染側頭用沙啞的嗓音道:“我要見太子殿下!”

    鎮東軍守軍剛想攔住他仔細盤問,突然有個小隊長道:“聶先生!”

    聶染:“?”

    “你是太子殿下的貼身侍衛,我在臨濤城見過你,我放你進去!”小隊長認真地說。

    于是聶染意外順利進了城,并被小隊長送到了宮門口。

    守衛宮門的侍衛則是洛陽本地人,不那么賣他們面子,小隊長要求傳話給公孫衡也被拒絕了。

    小隊長剛想據理力爭,聶染虛弱道:“別吵起來,今天是無瑕大喜的日子。”

    宮門守衛:“大膽,你怎么敢叫陛下的名諱!”

    守衛舉起長矛要揍人,聶染跟那小隊長趕忙跑了。

    兩人轉過宮墻正面,聶染道:“你托我一把。”

    小隊長:“你們不都是日常飛檐走壁嗎?”

    聶染道:“我飛不動了。”

    皇宮的城墻比一般宅院明顯還要高一些,小隊長讓他踩在自己肩膀上,才把他托上了墻頭,緊接著聶染身體一歪,“撲通”一聲倒栽蔥墜進了皇宮里。

    小隊長很是擔心,可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任他自己去宮里亂闖了。

    聶染趴在御花園的花叢里,摔暈了腦袋,突然被行車的聲音吵醒了。

    他抬起頭,看到一輛明黃色的馬車向他駛來,姬無瑕掀開車簾,跟騎馬隨侍的公孫衡談笑了兩句。

    聶染趕緊從花圃里往路上爬,但他剛好摔進牡丹園里頭,洛陽牡丹甲天下,這牡丹可是帶刺的,聶染這么鉆來鉆去,手上又被劃傷了不少。

    “無瑕,我在這里……”他虛弱的聲音被掩蓋在車輪聲和馬嘶聲中,幾不可聞。

    馬車飛速駛過,聶染拖著一道血跡,勉力爬出花圃時,剛好看到姬無瑕乘著的御輦車輪滾滾,往北面太廟駛走了。

    聶染:“……”

    聶染吐出一口老血,認命了,又開始連滾帶爬往太廟趕,他感覺自己一整天都在爬,比一只正常烏龜一輩子爬得都遠-

    半個時辰后,太廟。

    畢竟昨夜過得太刺激,禮官的尾音又拖得太長,姬無瑕開始祭天時便在不斷打瞌睡,沉重的冠冕壓得他不斷小雞啄米。

    禮官念著一篇冗長的駢文,姬無瑕站在祭壇頂上,無聊地開始數地上有多少塊磚。

    聶染爬到時,儀式快到尾聲了,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文武百官在祭壇下跪了一地,個個低著頭,唯獨姬無瑕和禮官站著。

    姬無瑕穿得尊榮顯貴,衣服上不是寶石就是金線,像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聶染則拄著一根樹枝,渾身上下都是泥,像個野人一般,出現在文武百官的后面。

    宮廷侍衛們團團圍住聶染,大聲呼喝,要將這個乞丐似的搗亂者趕出太廟去,姬無瑕聽到聲音,把冕旒的簾子從一側挑起來,疑惑地回頭。

    他們倆隔著足有一百個跪地官員的后背相望,一眼萬年。

    “等等!”姬無瑕趕忙道,“不要傷他!”

    太廟不能見血,但侍衛們還是用盾牌驅逐聶染,姬無瑕本來懷里抱著一捧沉甸甸的麥穗做祭天的道具,寓意五谷豐登,這下馬上把麥穗扔了,從祭壇上跳下來。

    大臣們跪得過于緊密,姬無瑕擠不過去,只好道:“讓讓,他是我的貼身侍衛!”

    這時候別人說話都沒有用,只有杜姜反應過來,道:“你先祭天,我拿你存著的眼淚去救他。”

    “不!”姬無瑕道。

    他如摩西分紅海一般分開一大堆跪拜的大臣,眾目睽睽之下,好不容易挪到聶染身邊。眾侍衛讓出一塊空地,姬無瑕撲到聶染身上,放聲大哭:“你怎么傷成這樣子?!”

    聶染躺在他懷里,含笑看著他,道:“我……終于……看到你……登基,死也瞑目了……”

    姬無瑕:“嗚嗚嗚你不要死啊!”

    然而,就他們說這兩句話這會兒,姬無瑕的眼淚滴到聶染臉上,聶染的傷口便開始迅速愈合。

    朝中大臣們只聽說過姬無瑕的異能,何嘗親眼見過這神跡,此時震驚不已,整場都靜了,包括那拉長了音調讀祭詞的禮官。

    杜姜扶額,對禮官小聲道:“念快點!”

    禮官:“啊?”

    杜姜:“念快點,早點收工,咱們陛下不耐煩了,急著回家抱男人呢!”

    禮官:“……”

    禮官語速如飛,果真把還剩下的半個時辰的內容,在一炷香時間內念完了。

    杜姜大聲提醒:“念完了啊,你們可以回宮去了!不用繼續當眾摟摟抱抱了!”

    姬無瑕:“哦。”

    這祭天草草結束,姬無瑕剛想把受傷的聶染公主抱起來,聶染就把他公主抱起來了。

    姬無瑕:“……”

    聶染道:“我傷好了呀!”-

    皇宮內設有一個巨大的浴池,足有幾百平方米,名字叫做“華清池”。

    因著這名字不吉利,姬無瑕一次都沒敢來,但為了把聶染大狗洗刷干凈,他不得不借用此處。

    “你到底跑那兒去了?”兩人坐在浴池旁,姬無瑕不滿道。

    聶染本想給他講述自己是怎么英雄救美并英勇就義(沒就成)的故事,卻突然改變了主意,道:“我從山上下來時摔的。”

    姬無瑕道:“你的輕功呢?啊?白練的啊?!”

    聶染坐著,褲腿挽起來,腳泡在溫泉里,嘿嘿傻笑。

    姬無瑕道:“我想起來,你昨夜還要跟我吵架,要做刺客的首領,要有自己的勢力,非要裝這份逼……”

    聶染道:“我也是舍不得你啊……”

    姬無瑕一拳揍在他臉上:“媽的,叫你給我裝!你接著裝啊!裝黑化很有意思是嗎?!有話不好好說有意思嗎?!”

    聶染抱頭大叫道:“我的傷!我傷還沒好!”

    姬無瑕湊上前,拖著他的脖領子,把他整個人甩進溫泉里面,頭朝下。

    聶染噗噗噴出兩口水來,稍后從溫泉中露出一個腦袋,甩了甩水。

    姬無瑕怒吼道:“你給我洗洗干凈!滿身血臟死了!”

    聶染雖然身上的血都是為姬無瑕流的,這時候被姬無瑕吼卻甘之如飴。

    他的臉上帶著微笑,開始脫衣服,姬無瑕趕緊把眼睛捂緊了。

    聶染詫異道:“我不是你的人嗎?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姬無瑕:“我習慣了,你別管。”

    浴池里水汽氤氳,一個瞎子,一個捂眼睛的,兩人相對泡澡。

    自從和光峰一別,兩人許久都沒有這么平和地在一起了。

    聶染從浴池的一邊道:“其實我心里也有氣啊。”

    姬無瑕道:“你有什么好氣的?!”

    “其實我前幾日便給你送了信,說我就在城外山莊,但他們幾個把信截住了,不讓你來見我。”

    姬無瑕:“……”

    原來前幾日那幾人鬼鬼祟祟地是在商量這個!他就覺得不對勁,就連公孫衡的態度都遮遮掩掩的!

    “然后咱們就又錯過了,”聶染委屈地說,“我看他們對你也就那樣,連哄帶騙,你還是對他們很寬容啊?”

    姬無瑕道:“我哪有……”

    姬無瑕想了想,發現自己真有。我就是一個耳根子很軟的人,姬無瑕認命了。

    聶染想了想,道:“你現在成功登基了,可以回家了,還回來了嗎?”

    姬無瑕嘆氣,道:“其實我還想回來,我會努力做到,實在做不到,也請你們原諒我。”

    聶染失落地說:“看來我,以及他們幾個加起來,都不如你擁有的另一個世界。”

    “那是自然,”姬無瑕道,“你就沒有家人朋友嗎?”

    他這句話剛出口便發覺不對勁了,趕忙又道:“抱歉,我……”

    聶染認真道:“我沒有家人朋友,我的世界只有你和師父李掌門。”

    姬無瑕:“……”

    聶染狗狗喪氣了一會兒,突然振奮精神:“雖然我沒贏過他們,但他們也沒贏過我,大家還是可繼續競爭嘛!無瑕,你在這個世界不想要個皇后嗎?你看我怎么樣?”

    姬無瑕笑道:“你想穿鳳冠霞帔嗎?”

    聶染:“我雖然瞎了點,但很忠心啊!你娶我吧!”

    姬無瑕道:“即便是我很快就會離開,再不歸來?你想守寡?”

    “是啊,”聶染道,“反正我也不會嫁給別人的,娶我娶我!娶我!”

    他就差拿個大喇叭追著姬無瑕吹了,姬無瑕哭笑不得,但或許,兩天之后,等他完成登基之時,他便再也見不到聶染了。這離別前的傷感,使得姬無瑕有點猶豫,要不要就這么答應了他。

    姬無瑕:“或許……”

    正在此時,浴池門響,蕭驍推門進來了。

    姬無瑕:“……”

    蕭驍毫不客氣,就當姬無瑕與聶染的面,在旁脫衣服,姬無瑕略掃了一眼,差點又流下口水來,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蕭驍跳入浴池中,一邊走一邊道:“皇后人選也考慮一下我?我身材好,有腹肌,我知道你很喜歡……”

    姬無瑕:“唔,我沒有……只有一點點喜歡啦,就這么一丁點……”

    蕭驍又道:“順便我的烏桓單于身份,也有助于你穩定大周邊疆的局勢。”

    蕭驍也順勢在姬無瑕對面坐下了,就在聶染旁邊,反正兩人也打過很多次架了,不在乎再多一次。

    姬無瑕腦中出現兩位裸男浴池大戰的場景……還是算了吧!

    姬無瑕正在發愁,公孫衡也端著一個盆,踩著木拖鞋進來了。

    姬無瑕:“怎么你也來了?”

    公孫衡茫然道:“杜姜說讓我過來,順便給你搓個澡……”

    公孫衡是真來洗澡的,頓時被這澡堂談判的架勢唬住了。姬無瑕也不好趕他走,反正人已經不少了,不多他一個。

    公孫衡正經在浴池旁邊打水沖干凈身體,手里拿著塊搓澡巾下水,姬無瑕想讓他坐自己身邊,卻被蕭驍和聶染搶先一步拉到他們那邊去了。

    公孫衡疑惑道:“你們也需要搓澡?”

    姬無瑕嚴肅道:“不,他們要當皇后!”

    公孫衡震驚地看了看他們,又看姬無瑕,道:“那我就……我就先出去了吧?”

    姬無瑕道:“要么你幫我選一個?”

    公孫衡道:“后宮之事,還是陛下自己決定……”

    公孫衡剛要跑路,杜姜風一般地沖進來,行云流水地順腳將門帶上,大聲道:“太忙了太忙了,你們都不收拾祭祀的東西,留我一個人操持,忙到現在了,差點錯過皇后的選舉大典。”

    姬無瑕險些破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就別來湊熱鬧了!”姬無瑕吼道。

    “皇后選拔怎么能沒有我一份?”杜姜道,“我是你登基的大金主,這錢白出了嗎?”

    姬無瑕:“還你封塊地吧!”

    杜姜道:“封地不要,我就要當皇后。”

    姬無瑕:“哎你憑什么啊,還挑三揀四的。”

    杜姜道:“額,憑我長的美?”

    姬無瑕面無表情,道:“我謝謝你了。”

    杜姜也下了水,自覺地去了人多的那邊。

    一群人“其樂融融”地一起泡澡,四個大男人擠在浴池另一邊,誰都不讓誰過來姬無瑕這邊,姬無瑕簡直就無語了。

    姬無瑕:“你們就慢慢泡吧,我先走了!祝你們幾個泡得愉快,再見!”

    他將浴巾一卷,旋風式三百六十度擦干全身,穿上衣服就跑了。

    下午,姬無瑕補了個覺,起床時劉皇后來了。

    姬無瑕不敢叫她媽,還是開口喊:“皇后娘娘好。”

    劉皇后道:“我現在是太后了。”

    姬無瑕:“哦,太后娘娘好。”

    劉太后坐在他床邊,直言不諱:“我感覺你太散漫了,你看看你睡了一整個下午,朝政管了嗎?兵權收了嗎?你以為當皇帝是吃軟飯呢?就靠你那些好兄弟就能當個好皇帝。”

    姬無瑕心虛道:“啊。”

    劉太后恨鐵不成鋼:“登基就要登三天,等三天之后就來不及了啊!不要輸在起跑線上!這登基的頭一天,是最重要的一天……”

    姬無瑕:我怎么聽著這個話術這么熟悉呢?

    劉太后道:“你這樣我怎么放心將大周朝交到你手上啊!”

    姬無瑕陳懇道:“知道了,我今日便去了解朝政。”

    他其實也不是沒想過這皇帝要怎么當的問題,只是穿越不見得能成功穿回來,他仔細想了可能也沒用,況且,大周朝在前面沒有皇帝的大半年,不也運行得好好的嗎?可見這國家可能也不怎么需要一個皇帝。

    劉太后挑著她知道的朝政約略給姬無瑕講了些,姬無瑕這才明白,前面能運行大半年,主要是因為舒太宰與劉皇后各自為政,誰也沒攬住大權,導致官員們不太好拿身家性命站隊,只能勤勤懇懇上工,不要被挑到錯處,維系住了這微妙的平衡。

    與此同時,三位上將軍都在邊境,公孫衡因為姬無瑕的原因,袁毅因為姬冰瑩的原因,陸靜則不知因為什么原因,都沒有過早地來洛陽趟這趟渾水,至少除了臨濤城那次,沒有大規模的作戰,民生倒也大體保住了,百姓沒有流離失所。

    劉太后道:“情形就是如此,我看那舒太宰,雖然是個死倔的老頭子,對你倒是有些服氣的,你可與他談談。”

    姬無瑕道:“受教了,登基后我也不會大規模變動人事,大家還如常各司其職。”

    劉太后道:“嗨,不是不讓你變動,你想變就變吧,下面的貪官還不知道有多少呢,比方說我劉家……”

    劉太后倏然說漏了嘴,趕緊打住。姬無瑕想起自己在臨濤城一戰后問劉白白勒索的那筆巨款,可不就是劉家貪的嘛!

    姬無瑕勸慰她道:“治國主要還是一個‘法’字,要講規則,什么事情該怎么辦,權利有制衡,便少了許多可以貪污牟利的漏洞,若是事事靠人決策,難免會滋生腐敗,這不僅是人的錯,更重要的是‘法’的錯。”

    劉太后看他倒也沒有嚴懲自己家的意思,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了點。

    “合適的法度,”姬無瑕道,“會使國家如一架構造嚴絲合縫的星空儀一般,即便皇帝不管,各個星子也會按軌跡自行運行,萬年不亂。”

    劉太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其實姬無瑕的重點是“皇帝不管”。

    劉太后過了會兒,突然又想起來:“你從城外帶回來的袁毅將軍、陸靜太師,還有大長公主姬冰瑩,可都關著呢,怎么處置?”

    姬無瑕道:“陸靜我是不敢再讓他帶兵了,但殺了他我也下不了手,先關著吧。”

    劉太后上午剛把昨夜的事故當個瓜聽過了,道:“你倒是挺大方的,性格不像先帝。”

    姬無瑕道:“心腸太軟,可能不適合當皇帝。”

    劉太后道:“這倒也不好說,心軟是好事。”

    “至于我姑和袁毅,”姬無瑕道,“更好辦,讓她跟西昌侯和離,再賜婚給袁將軍好了。”

    劉太后道:“你也不介意她曾經想炸你?那箱炸藥可是她運進洛陽的。”

    姬無瑕灑脫地說:“正好,給袁將軍一道旨意,讓他看好她,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到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嘛!”

    劉太后總算等到這句了,道:“那我呢?我的賜婚呢?我的有情人呢?”

    姬無瑕道:“行行行,給你也賜婚,成了吧?”

    劉太后這才心滿意足,但當今皇帝給太后賜婚也算是夠離譜的。姬無瑕想,就讓大臣們鬧去吧,萬一鬧出個什么死諫來,不管是當朝撞柱子還是抹脖子,自己就把他救活了,讓他再死諫一次。

    姬無瑕以為劉太后這會兒該沒事了,想不到劉太后話鋒一轉,道:“你心性純良,就是人太跳脫了,需要封個皇后,再封幾個妃子,好好管束一下你。”

    姬無瑕不由地想起浴池那個事故,道:“額,本人目前無心女色……”

    劉太后嗔道:“你就是女色了,還要什么女色!”

    姬無瑕訕笑不已。

    劉太后道:“但我看你那幾個……朋友?兄弟?臣子?他們都對你挺好的,你難道不想給他們個名分?”

    姬無瑕唏噓道:“給名分容易,只怕很快他們就要守寡了……”

    劉太后怒了:“說什么瞎話!呸呸呸童言無忌!”

    姬無瑕反而有點感動,這劉太后的態度似乎真的有點像他媽了,現實中那個媽。

    “唉。”姬無瑕不禁百感交集,嘆了口氣。

    劉太后道:“你說說,現在這四個,鎮東將軍,金狼王子,陸太師的瞎子義子,還有那個一看就不懷好意像老狐貍一樣江南商人,你到底喜歡哪個?哪個能拴住你的心?”

    “你若是想要他們來拴住我啊,”姬無瑕道,“其實他們哪個也栓不住我。”

    劉太后指著他道:“薄情寡義。”

    她雖這么說,語氣卻不激烈,畢竟姬無瑕算是她自家人了,那幾個男人只是外人。

    姬無瑕聽出了她的態度,道:“我會再想想的,畢竟若是跟了我,以后就得跟這皇宮綁定了,還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呢。”

    劉太后思索片刻,又看了看姬無瑕,最后唏噓道:“罷了罷了,換我也不愿意。”

    姬無瑕道:“你這是看不起我咯?!”

    劉太后嘆道:“我是看不起這皇宮,你慢慢想清楚吧。”

    她又叮囑了幾句,無非讓姬無瑕好好努力朝政,不要懈怠,這樣她才能安心在后宮繼續談她的戀愛,偷她的情。

    “好的好的知道了。”姬無瑕只好道。

    劉太后走后,姬無瑕在東宮門口轉了一圈,看到那四人的靴子都擺在門口,說明人都回來了,是以在宮內換了拖鞋,并沒有在浴池里斗毆整整一個下午。

    姬無瑕一抬頭,看到一個秦若,在東宮cosplay宮廷女官。

    姬無瑕道:“怎么只有你?他們幾個人呢?”

    秦若冷淡道:“他們說好了誰也不搶先,讓你自行決定今晚找誰,是以所有人都在房間內等待,陛下這邊請。”

    第66章 姬無瑕:但實現不了愿望

    聶染也被安排住進了東宮, 四個人剛好住了一溜,房間都是并排的。

    秦若示意他自己進入走廊后,便悄然離開了。

    整個走廊有四間房間, 由近及遠,門口分別掛著白璧送給蕭驍的布娃娃、他與公孫衡各持一只的小鳥、杜姜的羽毛先、聶染的蒙眼布條, 布條今天被他用來包扎過傷口, 上面還帶著血跡。

    房間中都靜悄悄的, 沒人發出聲音,但姬無瑕知道他們都沒睡,而且他們都在等待他的選擇。

    姬無瑕往前邁出一步, 突然耳邊“叮”的一聲。

    “哎?”姬無瑕道, “系統你回來了啊?”

    這系統許久未出現,姬無瑕都把它給忘了,這次突然又出來提示了好感度。

    系統:“蕭驍好感度上升10點。”

    姬無瑕:“怎么回事?”

    系統淡定道:“之前你在江陰時,劇情出現BUG,我被卡在BUG里了。”

    姬無瑕:“難道你被卡在和光派了?哈哈哈哈沒見過你這么弱雞的系統。”

    系統道:“閉嘴!沒有正常玩家可以進入和光派!那里是策劃的后臺!”

    姬無瑕:“那你現在怎么又卡出來了?”

    系統:“因為劇情回歸了正軌。”

    姬無瑕:“……正軌?是指我終于開始登基了嗎?”

    系統道:“不錯。”

    姬無瑕打開系統的界面,瞄了一眼, 首先發現多了個稱號系統, 現在自己的稱號是“大周太子姬無瑕”。他又去翻好感度,蕭驍的好感度方才加了10點,現在正好是150點,而公孫衡的好感度則是140, 杜姜也湊合達到了110。

    原來現在最愛他的是蕭驍, 姬無瑕心想。

    姬無瑕往前走,路過蕭驍的門前, 突然又傳來了“叮,蕭驍好感度降低10點”的提示。

    姬無瑕:“……”

    再往前走兩步, 到達公孫衡的門口,“叮,公孫衡好感度上升10點”,到達杜姜門口,公孫衡好感度降了回來,杜姜則升了上去。

    敢情你們都在聽我腳步是吧?姬無瑕賭氣,快速走來走去,在走廊上折返跑,耳邊便不停地“叮叮”亂響。

    系統道:“你耍我呢?”

    姬無瑕跑累了,坐在走廊最盡頭的聶染門口,終于系統也沒聲了,只因聶染是唯一一個沒有好感度條的人。

    聶染躲在門后,沖著門縫道:“無瑕,你是選不出來嗎?你放心,不管選誰,我們都不會有怨言,只因……”

    “只因我們愛你。”杜姜在另一扇門后說,“所有人都愿意為你付出,不求回報。”

    姬無瑕突然就有點心酸了,好感度的背后,是一個個側耳傾聽的活生生的人,他們或是靜坐在房間內,或是將耳朵貼在門上,關注著姬無瑕的一舉一動。

    這讓姬無瑕怎么選一個?!他選不出來!

    公孫衡道:“我去吃晚飯了,你不用為難。”

    姬無瑕正傷感之際,四人都打開了房門,雖然除了杜姜之外,人人都神色黯然,這是一場沒有獲勝者的戰斗,一定要說,他們都輸給了姬無瑕。

    最后,聶染背著姬無瑕,跟上前面,一起前往飯廳吃晚飯。

    宮中的晚飯很好吃,但姬無瑕胃口不佳,等幾人都放下筷子,姬無瑕手指捏著鼻梁,穩定了下情緒,道:“我要走了。”

    杜姜和聶染早有心理準備,但蕭驍和公孫衡都茫然地看著他,今天這席話也主要是對著這兩位說的。

    姬無瑕道:“其實我早該向你們坦白的,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你們小時候認識的白璧并不是我。”

    蕭驍立刻道:“我無所謂,小時候的相識只是一個機緣,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

    姬無瑕反問:“你為什么喜歡我?我給你造成了很多麻煩。”

    蕭驍道:“因為你給我造成了很多麻煩,但也帶來了快樂,使我見識了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就像草原上的風一樣把握不住,又像雪崩一樣無可抗衡……”

    姬無瑕:“你是在夸我還是損我呢?”

    公孫衡道:“能相逢,總好過素不相識,無瑕,我想我……喜歡的也是現在的你。”

    姬無瑕又感動又好笑:“是男的哦?”

    “是的,”公孫衡道,“喜歡一個人性別并不重要,這個道理其實我一直都懂。”

    姬無瑕嘆了口氣,道:“但只能辜負你們的喜愛,因為我要回家,家那個世界還有我的家人朋友,有我的學業。你們知道一個叫大學的東西嗎?”

    杜姜從顧小月的遺產中掏出一本書:《大學》。

    姬無瑕哭笑不得:“不是這個大學,是后世很多年以后的教育機構,系統地向學子傳授知識的地方。”

    公孫衡點了點頭,道:“太學。”

    姬無瑕道:“差不多吧,其實我就是一名大學生,回去還要繼續念書的。所以,我無法永遠留在這個世界。”

    幾人都點頭表示理解。

    杜姜道:“你就算留在這個世界都不屬于我,我也不配要求你留下。”

    聶染也道:“只有我屬于你,沒有你屬于我。”

    姬無瑕道:“之所以我的眼淚能治病,也是因為我是一名穿越者,我自帶了異能,這都是在游戲的劇本上被規定好的,是的,你們的世界是一個游戲。”

    蕭驍:“游戲是什么?”

    姬無瑕道:“你可以理解為話本,就是被人寫好的那種東西。”

    這實在有點抽象了,公孫衡思索了片刻,道:“那我們的想法行為,也是被規定好的嗎?”

    杜姜笑盈盈地看著姬無瑕,等待他的答案。

    姬無瑕道:“我原本以為是,但后來我覺得,不是。”

    “就像你,公孫將軍。”姬無瑕道,“你被設定為從小崆峒,但現在你不是掙脫了這設定的束縛了嗎?”

    “你,蕭驍,你放棄了對兩族的執念,跟我來到大周。”

    “杜姜就不用說了,杜姜一直都明白自己是誰、要做什么,你早在我到來之前,便已超脫了紙片人的身份。”

    聶染道:“我呢?”

    姬無瑕笑道:“你的劇本是順從我的一切意愿,但你學會了反抗我。”

    聶染心滿意足地坐回去。

    “就像今晚你們給我的選擇,”姬無瑕道,“在游戲中,肯定是只能選一個加好感度的,不能每個都選,也不能不選,但你們放過了我。”

    幾人紛紛點頭,公孫衡道:“不想看你為難。”

    姬無瑕道:“紙片人只會遵循人設,紙片世界會遵循N選一的規則,只有真人才會有感情,因著這感情,作出各種出人意料的選擇,推動整個世界前進。”

    姬無瑕接著道:“所以我相信,即便是我不在了,你們與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你們會一起過上美好的日子,其實我在與不在并不重要。”

    杜姜道:“還是很重要的,相信我。能回來嗎?”

    “我答應你們,”姬無瑕道,“如有可能,我一定會經常回來,把這里當做我的另一個家。散會。”

    今夜無話,所有人都在消化姬無瑕拋出的震撼信息,到了晚上,姬無瑕要躺平時,便道今天不要人守夜了,反正反派都被抓起來了,沒什么危險。

    杜姜:“我來陪吧。”

    姬無瑕一想也行,杜姜早知道這些事情,沒有其他人感覺那么震撼。

    杜姜道:“我還真沒想到,突然你就照實說了。”

    姬無瑕道:“他們是我的朋友和伙伴,我得向他們坦誠,雖然不是我的錯,可也得道歉,畢竟是我的世界造就了這個錯誤。”

    杜姜在地鋪上,把臉湊到姬無瑕床前,道:“你怎么不向我道歉呢?”

    姬無瑕:“你可省省吧!少沒臉沒皮了!”

    杜姜嘆道:“我這沒臉沒皮不會也是劇情設定好的吧?”

    姬無瑕努力回憶了一下,道:“沒有,我就記得你心狠手辣來著。”

    杜姜:“倒也確實心狠手辣。”

    姬無瑕認真思索穿回來的事,并努力回憶了所有他看過的、兩界來回穿梭的網絡小說。

    小說里都說,世界的位面是無窮無盡的,想自由穿梭,就得有坐標、有錨點,否則你回來時怎么定位呢?

    想到這里,姬無瑕趕緊把自己身上的東西都扒拉了一遍,空間戒指、玉墜耳環、七彩紙小鳥、竹哨,確信沒少什么。

    他扒拉時,被懷中的東西硌了一下,隨手便掏出了那根杜姜氪金得來的SSSR簽子。

    簽子下面留了點空位讓人填地址。姬無瑕想了想,還是從床上爬起來,提了桌上的毛筆,把宿舍的地址歪歪扭扭地寫了上去。后面另讓人勾選想要的男主,一共三名,姬無瑕勾哪個都不是,只好都劃掉,寫了“聶染”的名字。

    1:10的聶染,得有接近二十厘米高?可以擺在書桌上吧?姬無瑕想著反正自己也收不到,嘆了口氣。

    這時候躺在地上給他守夜的杜姜也嘆了口氣。

    姬無瑕道:“你看得懂簡體字?”

    杜姜道:“你難道看不懂繁體字?一樣道理,反正我看得出不是我。”

    姬無瑕:“……”

    杜姜:“你就是個沒良心的。你以為就聶染受傷了啊?我也受傷了啊!你看看這里——”

    他示意姬無瑕看自己的一側眼角,姬無瑕發現有一點淤血。

    杜姜:“昨夜為了給你搬救兵暴露了身份,鎮東軍得知我就是攻擊臨濤城的那個術士后,雖然當場沒把我怎么樣,今天午后卻把我堵在宮中路上,狠狠揍了一頓。”

    姬無瑕:“……”

    姬無瑕真心實意地說:“揍得好!”-

    登基第二日大赦天下、昭告百姓,需要用到姬無瑕的地方就很少了,都是相關的官員操辦,姬無瑕終于騰出手來,召集各部大臣了解朝政。

    經過他妹妹一事,舒太宰似乎想通了不少,盤算來盤算去能有什么好處?不過是多生煩惱而已。今日姬無瑕說議政,他便立刻將所有大臣召集好,并一一為姬無瑕介紹。

    然而其他的大臣就各懷各的心思了,他們推推搡搡,推出一名戶部尚書來,讓他先給姬無瑕念上半年的賬本,指望姬無瑕聽不懂,聽完困了,便不會再追問。

    戶部尚書念得抑揚頓挫,跟唱戲的一樣。

    誰知當代大學生那叫一個多才多藝,姬無瑕為了好找工作,大一就考過一門會計了,這時候打著哈欠道:“你這賬目借貸不平啊,正月里借五千兩白銀賑災,貸在哪里,也沒寫啊?”

    那戶部尚書一頭汗,不想姬無瑕還真聽了,并在意這種細節。姬無瑕道:“你這賑災的賬只寫了個總數?明細賬呢?”

    戶部尚書道:“這,臣這里只有總賬,沒有明細啊。”

    “明細賬都不記,你總賬是拍腦袋拍出來的咯?”姬無瑕道,“杜姜,杜姜。”

    杜姜本不想管這些亂糟糟的事兒,也沒預料到姬無瑕要管,他跟滿朝文武一樣,更沒料到姬無瑕居然還有點懂,姬無瑕叫了兩聲他才反應過來。

    杜姜放下手中的香爐,道:“臣在呢。”

    姬無瑕道:“有從江陰帶來懂得看賬本的人?幫尚書大人整理一下,這賬記得也太粗略了。”

    杜姜馬上道:“臣立刻使人去查。”

    姬無瑕陰陽怪氣地說:“什么查不查的,是協助,協助戶部的公務。”

    杜姜恭敬道:“臣領命。”

    姬無瑕環視四周,發現不少人都開始流汗了,便心中有數,但嘴里還是自言自語道:“看來各部都需加派人手啊。”

    其他幾個尚書都趕忙道:“不需不需,謝陛下關心,臣自會解決。”

    只有戶部尚書神色不悅,站在一旁不言不語,狂翻白眼。

    姬無瑕拋了個媚眼,公孫衡便從殿門口進來,站在那戶部尚書側旁,手扶劍柄。他品級夠高,是可以在皇宮里帶劍守衛的。

    那戶部尚書頓時嚇了一跳,看了看公孫衡的劍,公孫衡拇指一彈,純鈞劍出鞘一寸,利落地問:“陛下有何吩咐?”

    姬無瑕道:“沒什么吩咐,就擔心這位老尚書……你姓什么來著?擔心你這么翻白眼是癔病要發作了,可千萬別暈在這大殿上,想找人架你出去呢。”

    公孫衡一瞥那戶部尚書,戶部尚書一個哆嗦跪下了,道:“臣,臣沒事,臣無恙,陛下需要什么,盡管吩咐。”

    旁邊幾位大臣都向他投去譴責的目光,只因戶部與錢財關系最大,戶部尚書手里只怕掌握著一大筆其他人貪污受賄款項的來龍去脈。

    姬無瑕:“也沒什么吩咐,就是想讓你拿出明細賬來。”

    戶部尚書哭天搶地:“臣是真的沒有啊!”

    “那誰有呢?”姬無瑕詫異道,“難不成你有?”他隨意指了個臉色最差的大臣,那大臣立馬撲倒在地,道:“臣臣臣只有自己的啊!”

    “哦,原來你們各有各自的。”姬無瑕點點頭,露出了一絲笑容,耐心問道,“你有自己的什么?”

    大臣道:“有一點點,只有一點小賬本……”

    姬無瑕嘆氣道:“孤也不是一登基,就要斷了大家的活路,就是請諸位多少收斂一點,知道嗎?有什么不該收、不該拿的錢,兩天之內交個小賬本上來,過后慢慢退回去,我就不追究。只有一點除外,若是壓榨平民的過程中出過人命,那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眾大臣拼命點頭,道:“是是。”

    “哦對,”姬無瑕道,“記得也通知下皇太后。”

    杜姜道:“記下了。”

    姬無瑕給了眾大臣一個下馬威,并暗搓搓地將時間定在兩天后,自己正式登基但還沒有穿回去的時間點。

    財政過后,還有貿易,各地民生,與異族的邊境關系,足足討論了幾個時辰。放在最后的兵權倒是最簡單的,只要搞定了三位上將軍,就搞定一大半了,而姬無瑕剛好搞定過這三位。

    “袁毅放走了嗎?”姬無瑕終于又想起這事兒來了。

    公孫衡道:“放了但沒走。”

    姬無瑕:“為何?”

    “但因為大長公主不肯走。”公孫衡道,“兩人現還是住在洛陽的袁將軍府邸里。”

    姬無瑕:“……隨他們吧。把大長公主和離以及賜婚的詔書都備好,我一登基就發。”

    禮部的人應了。姬無瑕開始亂點鴛鴦譜,道:“還有太后的……”

    杜姜趕緊從他背后捂住他的嘴。

    姬無瑕:“嗚嗚嗚怎么不讓我說?”

    杜姜道:“這個還是放放再說吧!”

    姬無瑕只好道:“哦。”

    這一整天,姬無瑕議政議得頭暈腦脹,原來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眾大臣走后,姬無瑕連吃晚飯的力氣也沒有了,在飯桌上有點崩潰,摔筷子道:“你們要么搞君主立憲制吧?這樣什么都要皇帝決策,皇帝也很累的啊!皇帝只想當個吉祥物!”

    白天上朝議事是公孫衡和杜姜陪的,到晚上就換班了,蕭驍和聶染坐在他兩邊,蕭驍洗了手給他剝蝦,聶染給他喂了塊糕點,差點塞進他鼻子里。

    不過杜姜也在吃飯,聞言趕緊給他順毛:“你皇帝做得不錯的,一看就很有經驗。”

    姬無瑕道:“我看古裝權謀劇學的唬人,第一次實踐,還挺好使。”

    杜姜:“……”-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登基的第三天,這一日姬無瑕祭祖后,便可以將名號寫入祖廟,算是正式成為大周的皇帝。

    姬無瑕生怕自己穿梭來去的錨點是玉璽這種獨一無二的稀有貨,這一整天都自己捧著玉璽,也不嫌沉。

    他祭完祖,現場圍觀別人刻金牒,刻好后將香插進香爐里,心想,一二三穿!欸,沒穿哎?

    他接受百官朝賀,山呼萬歲,姬無瑕二郎腿一翹,心想,欸,還沒穿啊?

    他宴請群臣,桂花香飄十里,幾個大臣喝得爛醉如泥,太宰與太宗大人當場打了起來,你扇我一巴掌,我扇你一巴掌,姬無瑕勸完架還是沒穿。

    這時候姬無瑕自己也覺得可能要到午夜十二點任務結算才能穿了。于是,剛過子時,姬無瑕就從沒完沒了的酒宴中逃跑,計劃找個地方等穿。

    “你們都跟著我干嘛!”姬無瑕對身后一個太監大驚小怪。

    太監道:“奴才就是陛下的貼身太監啊,貼身伺候的。”

    那太監似乎想做出一個“貼身”的動作來,但是看了看姬無瑕的神色,又不敢就這么硬貼。

    姬無瑕不悅道:“別跟著!孤要上廁所!”

    “系統?系統?”姬無瑕躲在御花園的廁所里呼叫。

    外面等候的太監馬上道:“陛下,您是缺廁紙嗎?還是缺濕毛巾?還是需要墊腳的凳子?”

    “我都不要!”姬無瑕崩潰地道。

    他本以為今日該穿好幾輪了,想不到到了大半夜還沒穿,不僅沒穿,系統還裝死。

    “你作為一個系統,憑什么不答我的話!”姬無瑕咬牙切齒。這要是在現實中,他就狂打客服電話并馬上轉人工了。

    午夜沒穿,姬無瑕只好回去睡覺,但睡得也不踏實,這種該穿不穿的時候,任誰也睡不踏實啊!

    到了后半夜,三點半的時候,姬無瑕還睜著銅鈴般的大眼睛。

    期間,他的四位無名也無實的男妃子都來看過了,問他要不要陪睡,姬無瑕不忍心被他們看到自己突然消失的場景,只得耐著性子一個一個地謝絕。

    到了三點三刻,姬無瑕突然醒悟:手游的天與天是從凌晨四點切分的!

    每天凌晨四點任務才會重置啊!到那時候才穿回去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姬無瑕又鼓起了勇氣。

    然而他的勇氣一點用也沒有,第二日天明,姬無瑕反復打開系統,只發現自己在系統中的頭銜變成了:大周皇帝姬無瑕。

    第67章 姬無瑕:回到現實

    “哎?你怎么還在呢?”心腸最狠的杜姜被推舉出來收拾姬無瑕走后的房間, 結果他比姬無瑕還震驚。

    姬無瑕:“……”

    杜姜跟他商量:“既然沒穿回去,那你今日還起床嗎?要喊群臣上早朝嗎?”

    姬無瑕就像剛要出去旅游,機票都買好了, 突然被導師截胡留下來干活了一樣心如死灰,麻木道:“確實, 這皇帝還是得做。”

    做一天皇帝上一天的朝, 姬無瑕囫圇吃了個早飯, 看到公孫衡等幾人眼圈都是紅的,可見為他的離去哭了大半夜。

    現在統統都白哭了。

    “系統,系統!”在當天晚上, 姬無瑕終于呼叫到了系統。

    系統:“親愛的公主殿下……”

    姬無瑕:“我去你的公主殿下!我已經完成任務了!登基了!憑什么還不讓我回去!給我開啟退出功能!”

    系統:“親愛的皇帝陛下, 本系統查詢到,您并未完成最終的主線任務。”

    姬無瑕指了指自己頭上的冕旒:“???你看看你說的是人話嗎?這是什么?大周皇帝的稱號看到沒?”

    系統:“主線任務:登基成為女帝。抱歉,目前您并不是‘女’帝。”

    姬無瑕:“……”

    系統:“請您成為‘女’帝之后再呼叫本系統,祝您游戲愉快!”

    姬無瑕:“…………啊啊啊啊啊啊!!!”

    他發出了一聲響徹皇宮的慘叫。

    隔壁宮室里,蕭驍提著刀就要去救姬無瑕,杜姜馬上把他拉住, 道:“沒有危險, 陛下只是破防了而已!”

    接下來的幾日,別人見面都問“吃了嗎?”,只有姬無瑕被問“穿了嗎?”“今天怎么還沒穿?”“什么時候才能穿呢?”

    “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嗎?!”姬無瑕崩潰吶喊。

    他的穿越遲遲無動作,系統也不響應問話, 就連最老實的公孫衡都有點麻了。

    “不走, 就留下來好好做皇帝吧,陛下。”公孫衡道。

    “皇后還選嗎?”聶染躍躍欲試。

    “你們夠了。”姬無瑕面無表情。

    姬無瑕煩悶得要死, 這幾日逐漸顯露出暴君之相,把貪污腐敗的大臣整得一愣一愣的, 又讓人組織修法。

    他其實不太懂法律方面的東西,只能先選拔人才,談過感覺政治理念合適的,再派去修,這是個比較長的周期了。

    到了八月份,姬無瑕已登基有了一個多月,大周的各項朝政都在逐漸走上正軌,幾位男主也逐漸接受了他沒有走的事實,臉上慢慢現出喜色。

    “你內心的笑聲太大了!吵到我了!”姬無瑕常對著杜姜抱怨,但杜姜只沖他拋了個媚眼就跑了。

    其他三人也同樣歡樂得不行,姬無瑕有一天甚至看到公孫衡跟蕭驍在廊下比劍,就是為了逗他開心,兩人一邊打,一邊壓不住嘴角上揚。

    過一會兒,聶染上場替過蕭驍,比劍比出了后世打三人羽毛球的架勢:誰輸誰下場。

    哦對了,聶染還拜托杜姜,找出了顧小月收藏的各種曲譜,半夜在姬無瑕的窗外拉二胡,拉的曲子正是《二泉映月》,但那曲調里都是歡快飛揚的心。

    不走啦,不走啦,姬無瑕不走啦!整個宮廷里都是歡樂的氛圍,一向撲克臉的秦若笑得都多了起來。

    姬無瑕無奈,只好苦中作樂,心道沒穿也不錯,至少大家都開心,只難過了他一人。

    就在這時,穿越的轉機卻突然出現了。

    這日,宮里十分吵鬧,姬無瑕午睡起來,就聽到有人嗷嗷叫著,從花園里跑過去,又有一大群侍衛在追。

    姬無瑕不悅道:“怎么回事?吵到我睡覺了。”

    秦若進來稟報:“花園里突然出現了一個怪人,穿著十分不雅,還問我們是不是在拍古裝劇……”

    姬無瑕倏然覺得剛才那嗷嗷叫的聲音十分熟悉,好像是……

    姬無瑕快步走出宮殿,發現宮門口的廣場上,他另一個世界的室友王亮像一只哈士奇一般,帶著一大波侍衛兜圈子。

    王亮身高腿長,籃球打得多折返跑十分靈活,加之只穿一件籃球背心,跑得比身著甲胄的侍衛們還快不少。

    “老王!老王!”姬無瑕站在高臺頂上,頓時心潮澎湃,萬分激動地喊了出來。

    王亮的腳步一停,傻傻地看著戴冕旒、穿龍袍、打扮得完全認不出來的姬無瑕。

    下一秒,他就被眾多侍衛按倒在地。

    侍衛怒喝:“大膽刁民,怎敢直視我陛下天顏?!”

    姬無瑕趕忙道:“沒事兒,我長得又不丑,可以看,可以看!”

    他讓侍衛們放開王亮,自己跑下臺階,王亮趴在地上,一根手指顫顫巍巍指向姬無瑕:“……這原來是一個群穿副本嗎?!”

    姬無瑕道:“……你怎么把我想說的臺詞先講了……”

    一刻鐘后,秦若給王亮找了件公孫衡的衣服,讓他把這有傷風化的籃球服換下來,王亮也打扮得像個古代武將,攏著文武袖,問:“你怎么在這里?”

    姬無瑕反問:“你怎么也在這里?”

    兩人相顧無言,爾后,王亮道:“我該不會是做夢吧?”

    姬無瑕道:“我還想問你呢!但我這夢做得也太長了,都大半年了……”

    所有知曉姬無瑕穿越的人都到場了,四個男人得知王亮是姬無瑕在另一個世界的室友,又看王亮這身材,顯然不可能是姬無瑕的“零蜜”。室友啊!天天住在一起的!什么意思?!他們頓時都對王亮如臨大敵。

    姬無瑕:“你先仔細說說,你是怎么穿過來的?”

    王亮道:“我早上看你還睡著,鬧鐘都沒吵醒,就自作主張幫你早八點了個名。”

    “哪天早上?”姬無瑕問。

    “就今天早上啊。”王亮茫然道。

    兩人仔細核對了日期,竟然就是姬無瑕穿越那夜的次日。

    王亮接著說:“中午回來給你帶了食堂的飯,你還沒醒,我就有點納悶,過來摸你頭,發現你也沒發燒啊。”

    姬無瑕:“你摸了我的頭就穿越了?”

    王亮:“沒穿,你說了兩句夢話,好像在喊‘系統’‘系統’什么的,我就沒叫醒你,讓你繼續睡。”

    姬無瑕向來有點起床氣,鬧鐘叫不醒的,王亮也不敢叫。

    姬無瑕道:“然后呢?老王你說重點。”

    王亮道:“后來我上了兩堂課,回來都快四點了,你還沒醒,我就覺得事情特別不對勁了。你就算是午夜才睡,現在也睡下去十幾個小時了吧?怎么能困成這樣呢?”

    “然后我就開始叫你,你不醒我又推了你兩下,你都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時我看到你床頭的手機沒電了,強迫癥發作,拿起來就幫你插上充電線,手機緩緩自動開機……”

    姬無瑕:“然后呢?”

    王亮:“然后我就穿越到你的御花園里了,皇帝陛下。”

    姬無瑕:“……”

    王亮:“……”

    王亮還有心思開玩笑:“請赦草民沖撞陛下之罪。”

    姬無瑕:“……”

    姬無瑕略思索了一下,規律很明顯,自己是玩著手機穿越的,王亮也是拿著手機穿越的,穿越的世界又是個手游,那么問題多半就出在這手機上。

    姬無瑕:“你對我的手機做了什么嗎?”

    王亮:“沒有啊,我就給它充了電。”

    姬無瑕又問:“哎,你怎么是穿著自己的衣服穿過來的呢?”

    王亮茫然道:“不穿自己衣服穿什么?還能穿女裝嗎?”

    姬無瑕:“……”

    姬無瑕:“閉嘴。”

    王亮莫名其妙,只好閉了嘴。

    姬無瑕道:“等等,既然你穿著自己的衣服,手里拿著我的手機,為什么衣服過來了手機沒過來?”

    王亮道:“對對,手機也帶過來了!只是我剛穿時,就被一個持矛的大哥追著滿花園捅我,我一時慌張,就把你的手機丟了。”

    姬無瑕:“……”

    姬無瑕:“快去找手機!”

    好在天還沒黑,姬無瑕發動了所有宮人,去御花園里找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的一面金屬一面玻璃的扁扁匣子。宮人們摸不到頭腦,但還是迅速照辦了。

    幾位男主也加入了尋機的行列。聶染忐忑不安,對他身旁的蕭驍道:“這‘手雞’該不會讓無瑕就此失蹤吧?”

    蕭驍道:“你擔心也沒用,還是努力找吧,尊重無瑕的愿望。”

    “找到了找到了!”有宮人大叫,從池塘邊緣的淤泥里頭撈出了姬無瑕的手機,姬無瑕簡直哭了,誰知道他一個網癮患者離開手機這大半年的日子是怎么過的啊。他珍而重之地按下開機鍵,發現,開不了機。

    姬無瑕:“……”

    幾位男主頓時又都松了一口氣。

    姬無瑕:“啊啊啊它進水了啊!你往哪里扔不好,非要往池塘里扔!”

    姬無瑕要去暴打王亮,王亮道:“別慌!你先把后蓋起開晾一晾,不要忙著開,當心主板燒了!有電吹風嗎?”

    姬無瑕:“哪來這種高級貨?!現在新手機也起不開后蓋了啊?”

    幾人拿了宣紙過來,將手機表面及幾個插口都吸干,杜姜道:“現在是要盡量弄干是是嗎?還有辦法,把它放進米袋里頭吸潮。”

    姬無瑕和王亮兩個現代人,反而被杜姜這古代人指導了,趕緊找了袋大米把手機放進去。

    “該干了吧?”姬無瑕這晚每過一會兒就要問一句。王亮道:“手機進水切忌頻繁開機嘗試,你都等了大半年了,我都沒急你急什么?”

    姬無瑕無法,只得等著。

    第二日早上,王亮起來伸了懶腰,道:“你們這古代的床好軟啊,早飯也好好吃,都是原生態無污染的食品,大廚手藝也好,肉是肉的味道,菜是菜的味道,不像食堂里,做什么都是豆瓣醬味。”

    姬無瑕:“那是因為你穿得好,穿進了宮里,不知民間疾苦的家伙。”

    反正還有時間,王亮湊到姬無瑕耳邊問:“我怎么看你身邊這幾個男人,造型特別熟悉啊?難不成這世界是你昨晚玩的那手游?”

    姬無瑕也湊他耳邊說:“你剛看出來?”

    王亮唏噓道:“我記得是乙游吧,那豈不是美男相伴,樂不思蜀?”

    姬無瑕道:“你看看他們,啊,哪個像吃素的?一個也不好相與,要不分你一個試試?”

    王亮道:“那怎么成,我是直男。”

    “諾,”姬無瑕指公孫衡,“那個也是直男,你們倆天生一對。”

    王亮:“……”

    姬無瑕終于忍不住去拿手機時,手機已在大米里放了整整一天了,那袋大米就在金鑾殿龍案之上,跟玉璽一起供著,由四個男人兩兩一組,輪流看守。

    這兩人一組還是公孫衡提出來的,生怕誰一時鬼迷心竅,把姬無瑕回家的希望給毀了。

    姬無瑕的心又震顫起來,他突然感覺到,每個人都在為他著想,他卻沒有好好為他們著想過。

    “你別哭啊!”王亮看姬無瑕眼圈紅了,趕忙道,“你對著這手機哭,等下手機又沾上水了。”

    “屏幕沾上點沒關系。”姬無瑕哭著說,在征得王亮的同意后,輕輕按下了電源鍵。

    手機沒反應。

    王亮:“你手別抖啊,按重一點。”

    姬無瑕依言按重了點,手機還是沒反應。

    它真的壞了……我真的回不去家了……王亮也回不去了……都是我連累的……我對不起王亮,也對不起他們所有人……

    姬無瑕環視周圍的幾人:蕭驍、公孫衡、杜姜、聶染,包括王亮,他們都憂心忡忡地看著姬無瑕,仿佛在擔心姬無瑕情緒崩潰,一點都沒考慮到自己。

    姬無瑕心中百感交集,傷心、難過、內疚、悔恨在他內心混做一團難言的酸楚,他頓時放聲大哭,幾個人趕緊圍上來勸慰,但誰也勸不住他。

    “你們不要攔著我,我要去跳池塘!”姬無瑕大哭道,“哇哇嗚嗚嗚我也不活啦!”

    他抹出一把眼淚,順手將其一甩,甩在已經徹底開不了機的手機上。

    手機屏幕立時閃了一下,開機了。

    屏幕上顯示出一個安卓綠色小機器人的形象。

    姬無瑕:“……”

    眾人:“……”

    蕭驍顫抖著說:“這波斯文小機器人……它也被你的眼淚治愈了……”

    王亮:“……”

    手機響起了一陣歡快的開機音樂。

    姬無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場景實在太可怕了,包括他在內,六個男人湊在一起,一同看御案上擺著的一個手機,手機像中了邪,不,中了病毒一樣,施施然開機自啟動了游戲APP——“白璧傳奇”。

    姬無瑕手指緩緩摸到了屏幕上,不敢去細查APP的內容,只是根據肌肉記憶做了一個上滑清除后臺的動作,將APP通通關掉了。

    “那我就……”姬無瑕茫然看著各位男主,下一秒,他與王亮的身形原地消失,化為一道白光飛向遠在千里之外的仙人之境,和光峰。

    在剎那間,和光峰的大殿也震顫不已,從主殿正上方發射出一道光柱,與姬無瑕、王亮光一般的形體呼應,三道光糾纏著飛向九天之外,飛向這個世界不能觸及的上層位面,飛向所謂的現實。

    洛陽城的金鑾殿里,蕭驍、公孫衡、杜姜、聶染快步沖出殿門,所有人都望向遙遠的天際。

    天際有一道光,如反向的流星一般,一閃一閃,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最終匯入初秋的絢麗的銀河,消失不見。

    在場的所有人都嘆出一口長氣-

    姬無瑕化光而去,眼前突然明光大亮,一抬頭,淚流滿面的他回到了位于漓京大學的寢室里。

    “哎,都是你害的,”王亮站在床前,道:“耽誤了一整天的課。”

    姬無瑕默默不語,王亮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道:“嗯?怎么回事?現在還是昨天啊?”

    王亮在乙游世界里度過了一整天,自然以為外面也過了一天,但他核對了時間,自己實際只進去了四分鐘左右,他中午給姬無瑕打的飯還來得及晚上吃。

    姬無瑕一副懨懨的樣子,從床上起來,再也不敢碰自己那只手機了,借用王亮的手機,先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哎,兒子,怎么了啊?”他母親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傳過來,姬無瑕一下子就哭了:“嗚嗚嗚嗚嗚媽媽呀……”

    母親心疼不已:“心肝寶貝啊,你在學校被欺負了嗎?還是缺錢?早叫你不要省錢了,有什么事情多跟家里說,家里給你打錢……”

    “不是錢的問題,”姬無瑕哽咽道,“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還有爸爸……”

    母親道:“哎怎么還在哭啊,昨天晚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姬無瑕這才想起來,其實他在現實世界,穿越前的晚上,才給母親打過電話的,現在可不是一副今日受了委屈,臨時向家里訴苦的樣子嗎?

    姬無瑕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家里的狗歡歡在背景音中汪汪兩聲,麻將機轟隆轟隆地響,鄰居阿姨歡快道:“到你抓牌啦,快回來!”

    母親道:“兒你到底有啥事兒?”

    姬無瑕:“我也沒啥事兒。”

    “我去打麻將了哈!你有事兒再打唄!”母親歡快地掛了電話。

    姬無瑕:“……”

    寢室里,王亮還在懵逼,對姬無瑕道:“我剛才是做夢了?還是真穿越了啊?你穿了嗎?”

    姬無瑕誠懇道:“不是幻覺,不信咱倆對個答案?手機受潮要放在——”

    “大米里!”王亮說,“媽的果然穿越過了,老子也是穿越過的人啦!!!”

    王亮在寢室里大喊大叫,不過男大學生寢室本就這樣,個個內心都住著一頭狼或者一頭哈士奇,發發癲完全不引人注意。

    姬無瑕和王亮身上都穿著自己的衣服,姬無瑕摸了摸懷里,果然什么都沒帶回來,連被他寄予重望的玉璽都沒有。哎,沒有定位錨點啊,不知還能不能成功穿回去。

    王亮發完這輪癲,又對姬無瑕道:“晚飯吃嗎?吃完飯還有講座呢,系里好不容易請到的楊教授,量子力學大牛,融合了高維宇宙理論,你期待很久的那個!”

    姬無瑕抹了把臉,道:“哦對,我期待很久的。”

    他一時有點轉不回彎兒來,但還是跟著王亮,兩人一起泡了三包泡面,就著中午的剩菜下飯,草草吃了晚飯,然后背上書包去聽講座。

    今晚的講座其實是面向理論物理專業碩士生、博士生的,但楊教授名氣實在太大,本科生也都慕名而來,熱熱鬧鬧地坐滿了一個教室。

    姬無瑕看著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同學的面孔,不禁有點傷感,室友們坐在一起,笑話他怎么突然像個女孩兒似的,說掉眼淚就掉眼淚。

    晚上的講座十分精彩,且通俗易懂。楊教授闡述完他對宇宙的觀點,開始讓同學們自由提問,姬無瑕馬上就舉手了。

    長得漂亮總是有些占便宜,楊教授首先就在偌大的階梯教室里點中了角落的姬無瑕。

    姬無瑕站起來,問道:“請問,按照您的理論,在我們的三維世界之上,還存在著四維、五維空間,那么會不會在我們之下,還有二維、一維的宇宙呢?”

    楊教授比了個手勢,道:“你們看我面前的這張桌子,就是一個小小的二維宇宙。”

    姬無瑕笑道:“知道了,但這二維宇宙只是我們三維宇宙的一個拆分,我是指,會不會有那種獨立于三維宇宙存在的二維宇宙呢?”

    楊教授想了想,道:“這是個好問題,但宇宙樹的理論,就是由十一維宇宙樹的樹干上,衍生出所有低維,你問的這個問題,正如問我們這個三維宇宙,上層是否可能沒有四維宇宙,道理是一樣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的宇宙又從何而來呢?它缺少來自樹干的能量作為養分,如何撐起一個空間?”

    姬無瑕不由地點點頭,但還是問:“如果從我們的三維宇宙提取能量生成這樣一個……”

    楊教授彬彬有禮道:“那么生出的二維宇宙,還是隸屬于我們的宇宙。”

    姬無瑕又換了個問題:“那么高維宇宙有高維生命,三維宇宙有我們,會不會二維宇宙也有智慧生命呢?”

    同學拉著他的衣角,起哄道:“你連問倆問題了!”

    楊教授道:“無妨,我現在與漓京簽訂了訪問協議,每周都會來的,還打算在漓京指導一位研究生。這位小朋友……”

    姬無瑕道:“抱歉,我只有大二。”

    楊教授道:“歡迎你以后報考我的研究生。二維宇宙當然可以有自己的智慧生命,從十一維宇宙樹的視角來看,三維與二維并無本質不同,都是低維而已。”

    姬無瑕小聲道:“我只是實在想不出,一張紙一般的大腦該是什么樣的大腦……”

    楊教授:“四維人也想不出,一個三維立體的‘腦’是怎樣的結構,三維對四維來說也是紙片人,正如二維人對我們而言。”

    “世界是一群紙片人。”姬無瑕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楊教授道:“不過現實不是科幻小說,我只是說存在這種可能性。不過大部分科學研究都是從‘可能性’開始的,謝謝你的提問,小朋友,下一位。”

    有好事的室友在寢室群里問姬無瑕,是不是寫科幻小說需要素材。

    姬無瑕禮貌地回應:“不,我只為給穿越準備一些理論基礎,省得真穿了手忙腳亂。”

    室友們都當他開玩笑,一晚上嘻嘻哈哈地過去。一起回到寢室,到了臨睡覺時,姬無瑕終于鼓起勇氣,對王亮小聲說:“我想穿回去試試。”

    王亮掏了掏耳朵:“你說啥?”

    姬無瑕:“穿回去啊,我現在要開手機打開APP了。”

    王亮:“你舍不得那幾個男人啊?”

    “也說不上……”姬無瑕想了想,道,“就是有點舍不得那個世界……你懂嗎?”

    王亮:“我不懂。”

    姬無瑕沉默了片刻,道:“他們應該需要我吧?我也需要被需要,那邊的時光使我感到幸福。”

    王亮:“可是,正如你所說,那是個紙片人的世界,就像一場夢一樣。你要為了一場夢冒險嗎?這夢再真實也不值得。”

    姬無瑕嘆了口氣,道:“夢不值得,但夢中人值得。”

    王亮道:“如果你真的在里面過了大半年,這也太危險了。古代缺醫少藥,又不確定下次還能穿回來,我建議不要去。”

    姬無瑕道:“缺醫少藥倒是問題不大……”

    王亮:“?”

    姬無瑕道:“朕心意已決,此事必須如此。”

    王亮索性也不再勸:“遵旨,陛下。”

    姬無瑕吩咐王亮給他護法,萬一他過半小時沒穿回來,王亮就再進游戲里救他。

    姬無瑕又覺得十分抱歉,只因王亮救他也是有風險的。稍后,他如英勇就義一般,惡狠狠地打開了手機。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十一點,如果按照兩世界一天比一年的時間關系換算,游戲中的世界只怕是十二月中旬了,姬無瑕打算呆個五天看看情況,回來也不耽誤今晚睡覺和明日早八。

    他戰戰兢兢地點開游戲APP,進入了load界面。緊接著,在王亮的注釋下,姬無瑕突然就閉上了眼睛,陷入昏睡狀態。

    一轉眼,他又回到了洛陽城的皇宮里,現在已經是隆冬了,御花園里滿是大雪,放眼望去,宮內的紅墻琉璃瓦上,蓋了一層玲瓏剔透的冰晶。

    “我回來啦——”姬無瑕大喊道。

    自從先帝駕崩,宮里就沒多少人,顯然在姬無瑕走后也沒有額外增加人手,還是空空蕩蕩的。

    姬無瑕身著他穿越回去時候的一身龍袍,但這龍袍是夏裝,雖然不好做得太暴露,也很是輕薄的一層紗,完全不防寒,是以沒過一會兒,姬無瑕就凍得瑟瑟發抖,道:“有沒有人啊?你們的皇帝要被凍死啦!”

    姬無瑕順著小路走向自己常住的寢宮,小徑被大雪覆蓋,姬無瑕一步一個腳印。

    走到寢宮門前,姬無瑕將門一推,門內傳來蕭驍的聲音:“二筒。”

    隨著這一聲突兀的門響,所有人都將頭轉向姬無瑕的方向,姬無瑕發現屋內人還挺齊的,公孫衡、杜姜、蕭驍、聶染等四人正圍成一桌打麻將,氣氛其樂融融。

    并且,姬無瑕眼尖,發現蕭驍剛打的那張是三筒,但故意喊成了二筒,聶染看不見,就沒胡他,杜姜和公孫衡也不提醒。

    這三人竟在打牌霸凌聶染!

    姬無瑕道:“好家伙,我回來了你們也不迎接,都在這里打牌。”

    聶染側耳傾聽:“無瑕?”

    姬無瑕:“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

    聶染道:“無瑕,真的是你嗎?我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姬無瑕哭笑不得:“你不是說瞎子的耳朵特別靈嗎?”

    聶染道:“可是,你離開的這幾個月,我已經聽到幾百次你回來的聲音了。”

    姬無瑕:“……”

    對姬無瑕來說,他下午剛離開這個世界,晚上就回來了,但對聶染他們完全不是這樣,他們也拿不準姬無瑕還會不會再來,還想不想再來,或許姬無瑕說還會努力穿越都是騙他們的,他是個欺騙感情的大騙子!

    “啊啊啊啊無瑕你回來了!”還是杜姜先反應過來,從座位上跳起來,撲倒姬無瑕就猛揉腦袋,其他幾人也想上來揉,但完全插不進位置去了。

    姬無瑕被揉得一頭亂毛,道:“好了好了,沒必要這么激動。”

    杜姜道:“怎么能不激動,你都走了快半年了!”

    姬無瑕道:“也就四個月,你們過得如何?”

    “挺好,”公孫衡道,“你又過得如何?”

    姬無瑕哭笑不得:“我回去也就半個下午加一晚上的時間,能怎么樣啊?吃個飯上個課就結束了。”

    公孫衡道:“總算得知你能平安回去,我們就放心了。”

    姬無瑕心中溫暖,道:“怎么學會打麻將的?”

    “無聊,打發時間。”蕭驍道,“跟著顧小月的藏書學的,這個好玩,而且我們人數也剛剛好好。”

    聶染摸頭,道:“好玩是挺好玩的,就是老輸,打一天也胡不了一盤。”

    姬無瑕哭笑不得,結合前面蕭驍的小動作,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姬無瑕道:“他們欺負你呢,不跟他們玩,跟朕走。”

    聶染馬上起身,杜姜道:“你可得了吧,瞎子早就知道我們耍他,就為了等你回來博取一次同情呢。”

    姬無瑕撇了撇嘴,四人里只有公孫衡是長眼色的,把自己的外衣解開,給姬無瑕披上,上面帶著公孫衡特有的體溫,和特有的補丁。

    “回來就好。”公孫衡道,“我們一直都在等你。”

    “既然回來了,”杜姜道,“那就趕緊上工批折子吧!”

    姬無瑕萬萬沒想到,自己就回來這么幾天,第一天就被抓住加班批折子,杜姜實在是比自己更有事業心。

    杜姜道:“這一摞是財政方面的,這是軍事,這兩封則是關于后宮事務的。”

    杜姜整理得妥妥帖帖,道:“事情大體按照你先前吩咐的,一直在辦,修法的那個小伙子也有了初稿,在這里。”

    姬無瑕先選了最容易完成的部分:“后宮怎么就兩封?”

    杜姜道:“你看了便知道,大長公主按照你的旨意賜婚,嫁給了袁將軍,后續無話,倒是皇太后在你走后鬧了好幾趟,說你答應了給她賜婚,沒賜就跑了。”

    姬無瑕心虛道:“是答應過。”

    杜姜:“諾,這上面寫著,后來她也等不及了,自己跟著運州侯去封地了,咱們不得不派幾個口風最緊的鎮東軍跟著保護,以免出什么茬子,于大周的國威有損。”

    皇太后跟人私奔已經挺有損國威了,姬無瑕心想,不過還是算了,隨她去就好,她又沒傷害任何人,只是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

    “還有你要求他們收繳贓款,并將搜刮的民脂民膏退款,也基本完成了。”杜姜眨眨眼睛,道,“收繳的部分封存在你的私人小金庫里,沒放國庫呢。”

    姬無瑕點頭,明白這是杜姜老狐貍給他留的私房錢。

    “軍事的事情等會兒公孫將軍來給你講。”杜姜自覺地讓了位。

    “蕭驍中間回去了一趟,整治了烏桓族周邊不安分的匈奴人。”公孫衡接替了杜姜的位置,站在姬無瑕身旁沉聲道。

    “可還順利?”姬無瑕問。

    “挺順利的,”公孫衡道,“我借了一個鎮東軍的萬人隊給他,并趁你的眼淚還沒失效時帶了些去。”

    “袁毅和陸靜的軍隊呢?”姬無瑕又問。

    “這兩人都回不去,”公孫衡道,“袁毅直接將他的大將軍之位給了他侄子,陸靜連個侄子也沒有,帶到洛陽的白衣軍目前是我在接管的。”

    姬無瑕笑道:“全國一多半的兵力在衡哥哥手上呢,豈不是朝廷里隨便橫著走?”

    公孫衡馬上道:“無瑕,我沒有二心,若你需要我可立時將兵權交出來……”

    姬無瑕拉了拉身上公孫衡披的衣服,嗔道:“我還不知道你嗎?我怎會擔心這個?”

    姬無瑕老老實實處理了一整天政務,自覺勤政得不行。到了晚上,終于忍不住了,坐在桌前抓耳撓腮。

    杜姜換了件紅衣過來,挽起寬袖,露出一雙白玉一般的手,為姬無瑕點上熏香,又磨了幾下墨,姬無瑕不禁多看了兩眼。

    姬無瑕道:“折子還有多少啊?”

    杜姜道:“到明日清晨該批完了。”

    姬無瑕:“啊啊啊這比寫量子力學的作業還累!”

    杜姜微嗔道:“急事兒我們都當時解決了,留給你的都是不急的,需要陛下走個過場。”

    姬無瑕道:“反正都不急,我先休息休息。你們的麻將打得怎么樣了?”

    姬無瑕伸長了脖子看向暖閣。在他回來后,那四個男人便把麻將桌搬遷到了金鑾殿旁的暖閣里,雖時不時停下來輪流給姬無瑕服務,但還斷斷續續地打著。

    可見牌癮不小。

    聶染道:“無瑕一回來,我就手氣紅得很,這會兒已經贏了五個銅板了。”

    姬無瑕心道,那是因為我看著他們,他們不敢欺負你。

    姬無瑕把桌上的折子一推,道:“收工了收工了,我要去華清池泡澡,還有誰要去?”

    蕭驍想了想,道:“這盤誰輸了誰去伺候無瑕泡澡,請秦若過來湊一下三缺一。”

    杜姜道:“那可不行,我都打不贏她。”

    姬無瑕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發現他們還真狂搓麻將。姬無瑕道:“我走啦!”

    公孫衡打了一張東風。

    姬無瑕扯著嗓子:“我真走啦!!!”

    杜姜笑盈盈道:“走好喲,陛下,認得路嗎?”

    沒一個人想陪他去泡澡的樣子,姬無瑕氣得要命:“媽的,你們這群賭鬼!”

    四個男人突然同時爆發出大笑,這才不裝了,收拾東西端上澡盆全去泡澡。

    姬無瑕覺得這日子簡直就像做夢一樣,每日晚上上完課回來,還能在另一個世界當幾天皇帝,享受一下美男環繞津津有味的生活,隨后再穿回去,完全不耽誤在現實中學業。

    他愜意地往浴池里一泡,露出兩只眼睛四處瞄,看到幾人列隊裹著浴巾,在霧氣騰騰中逐漸走近,心中不禁歡呼雀躍……

    正在此時,他突然眼前一黑,睜眼便回到了漓京大學的寢室里,室友們正刷手機的爽刷手機,打游戲的爽打游戲,一如往常。

    “你怎么把我叫醒了?”姬無瑕摸不著頭腦,問王亮。

    王亮正在下鋪戴耳機聽歌,聞言茫然道:“我沒叫你啊?這還沒到你說要下線的點兒呢?你怎么這就回來了?”

    第68章 姬無瑕:反向穿越

    姬無瑕剛才正爽著呢, 突然就掉線了,再點APP,總顯示“無法連接到服務器, 請檢查網絡”。

    檢查啥啊,摔!手機上其他應用都好好的, 只有游戲崩了。

    姬無瑕無奈, 斷網重連兩三次, 還是連不上。

    王亮道:“服務器崩了?”

    姬無瑕:“不應該啊?等等,這個穿越APP背后也是有一個服務器的嗎?”

    王亮:“說不定?否則對面的世界從何而來呢?”

    姬無瑕喃喃道:“我以為那個世界早就存在,顧小月只是把它記錄下來……不對……”

    他發現了明顯的邏輯問題, 乙游世界明明是顧小月按照自己的想法設計出來的, 所以才會這么巧合,一切故事都圍繞著主控姬無瑕展開……

    姬無瑕越想越糊涂,難道是游戲公司的服務器具有創世之力,直接創造了一個下級宇宙給他玩?

    你要有這本事你干嘛不去統治世界,要來做個手游呢?

    “你不睡嗎?”王亮打斷了他的思緒,“明天早八。”

    大學生熬通宵家常便飯, 姬無瑕第二天連個熊貓眼都沒有。這一整天他不停地刷手機, 確實連接不上游戲的服務器。到了晚上,姬無瑕心想,媽呀,按游戲里的時間, 他離開都一年了。

    晚間, 姬無瑕憂郁地橫躺在床上,王亮一路帶著“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進了寢室, 往姬無瑕懷里扔了一個快遞包裹。

    “是什么?我最近沒買東西啊?”姬無瑕道。

    王亮指給他看包裹上的名字。

    包裹確實是寄給姬無瑕的,發件地址是漓京市高新區, 里面都是互聯網企業。姬無瑕便不做他想,只當是買過什么忘了,隨手拆開了包裹。

    包裹中掉出來一個十厘米左右的手辦,包著厚厚的泡沫紙,姬無瑕扯開一看,居然是一個黑衣古裝小人,衣裝雖迷你卻精致飄逸,印有暗紋,眉目如畫,銀灰色的眼瞳尤其高雅別致。

    姬無瑕馬上認出來,這是聶染的手辦!只怕就是游戲中,杜姜氪金抽的那個SSSR手辦!

    姬無瑕頓時凌亂了,怎么回事?他雖然也填了自己的地址,但只是在穿越世界里填的啊!游戲公司怎么會拿到他的資料?難道游戲世界還真在服務器里?!這也太賽博朋克了,賽博朋克到驚悚,姬無瑕心里發毛。

    包裹里除了手辦,還附上一張卡片,上面寫著:

    各位親愛的公主殿下,非常感謝您對《白璧傳奇》的厚愛。但本制作組在此非常遺憾地告通知您,因投資方撤資等不可抗力原因,本游戲的內測服將從即日起無限期停服。

    為補償您與各位男主天人兩隔的損失,所有抽取到SSSR實物禮品的公主殿下,我們都將贈送十比一自選人物手辦一只,祝您生活幸福美滿,在三次元尋找到您的真愛。

    《白璧傳奇》制作組敬上。

    姬無瑕:“……”

    姬無瑕第一個反應:這手辦絕對沒有十比一。聶染雖然單薄地像張紙,身高也超過一米八了,但這手辦可能只有十二三厘米高,還是穿鞋身高,這制作組偷工減料!

    “這是啥?”王亮好奇地看著姬無瑕手中的人偶,姬無瑕正在嘗試彎折聶染(塑膠版)的關節,讓他能穩穩地坐在自己的床頭。

    姬無瑕道:“你看,諾,能認得出來嗎?”

    王亮道:“這不是你在穿越世界的男人之一?你什么時候定制的?還挺像的,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姬無瑕想了想,道:“不是我定制的,你有空嗎,我正想跟你討論一下。”

    王亮莫名其妙地跟著姬無瑕出了寢室,兩人站到陽臺上。姬無瑕煙味敏感,但隔壁寢室男生正在陽臺上抽煙,被王亮罵了幾句趕跑了。

    姬無瑕道:“我要告訴你一件怪事。”

    “你說吧,”王亮淡定得要命,“我這輩子遇到的事情,都沒有比穿越更怪的了。”

    姬無瑕:“我在穿越世界里填了咱們寢室的地址,游戲公司給我寄了這個手辦。”

    王亮:“……”

    王亮也跟姬無瑕想到了同一件事:“等等,這穿越世界難道是游戲公司造出來的?”

    “太不科學了,”姬無瑕道,“雖說楊老師也說,給予足夠的能量,就能制造出下級位面,但這能級至少是核彈級別的,怎么會在互聯網公司的服務器里就造出來呢?”

    “同意。”王亮道,“中科院都沒搞出來的技術,被一個快破產的游戲公司搞出來了?這也不合理。”

    姬無瑕一邊說一邊梳理思路,道:“所以我們先假設,搞出這個游戲世界的事情,游戲公司并不是故意的,也不知情,純屬意外。”

    王亮道:“會不會剛好有一個下級宇宙從虛空中飄過來,因為某些原因掛到了游戲上面?入口就是一串登陸的信息流?”

    姬無瑕道:“有這種可能性,但我在那里面聽說,曾經有另一個人也穿越到那個世界,并留下了筆記,還有現實中的很多書籍,像高數書、古籍、python編程什么的,哦對還有麻將教程……”

    王亮:“……”

    姬無瑕:“她自稱策劃顧小月,擁有改變那個世界劇本的力量。”

    “策劃?”王亮道,“是游戲制作組的人嗎?不管她是無意中進入世界的,還是有意而為之,她一定知道更多的秘密。”

    姬無瑕喃喃道:“我傾向于她是有意的,否則她為什么會告訴杜姜,玩家即將到來呢?”

    王亮道:“你該不會……想去找她吧?”

    姬無瑕心中忐忑不安,他確有去找游戲公司、找顧小月的意思。

    游戲公司名叫“云游宇宙”,姬無瑕以前沒聽說過,可能是個新公司。公司倒閉不會那么快,說不定還有別的游戲項目,只是《白璧無瑕》的項目取消了,那么他至少還能拿到顧小月的信息。

    但找到了姬無瑕能怎么辦呢?假設游戲世界的入口就在機房的數據里,姬無瑕還能強迫服務器開機嗎?

    或許,多付一些錢,倒也不是不行?姬無瑕家境不錯,拿得出閑錢來,但讓服務器一直開機,一個月下來電費都要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做這一切努力是為什么呢?為了回到那個虛擬卻牽動著他的心的世界嗎?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姬無瑕經歷了一種字面意義上的度日如年,現實里一日,游戲中一年。

    迷你聶染坐在床頭,一雙銀色眼睛彎成月牙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在嘲笑他想不開。

    姬無瑕看了它一會兒,打開手機,開始搜索到游戲公司的路線-

    “真要去?”王亮詫異道。

    姬無瑕戴著棒球帽,背著書包,包里躺著聶染的手辦,對王亮點點頭。

    王亮道:“我陪你去吧,就是下午還有籃球賽,我得早點回來。”

    姬無瑕想了想,可能確實需要王亮參謀,便沒有拒絕。但是他們兩人剛走出寢室門,姬無瑕便推著王亮回去,讓王亮換掉籃球服,穿上全套的西裝皮鞋。

    王亮道:“干嘛?我做學生會外聯接待的時候才穿這套,裝逼用的衣服。”

    姬無瑕道:“別管,你先穿上。”

    隨后,姬無瑕也戴了副寬墨鏡,兩人搭乘地鐵,穿越半個城市前往漓京高新開發區-

    姬無瑕本還擔心自己與王亮上門找茬太過突兀,結果發現云游的大樓之前,有不少女孩子拉著橫幅靜坐,上面寫著什么“無良公司欺騙感情”“還我老公”“全世界賽博寡婦聯合起來”之類的。

    姬無瑕:“……”

    看來上當受騙的不止他一個,就是不知道她們是正常玩家,還是同為穿越者。這也太離譜了。

    云游的辦公樓窗明幾凈,占了整整一座獨棟的五層樓,不像什么皮包公司。現在被抗議的女孩包圍了,不少保安結隊站在門口,組織抗議者進入。

    辦公樓前,女孩子們嘁嘁喳喳的,雖然在抗議,也同時像野餐郊游一般,互相分享零食,以及拼單喝奶茶,就像一次臨時集會活動。

    姬無瑕靠近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看起來是大學生的女孩,問:“請問,你們是來游戲公司維權的嗎?”

    女孩不悅道:“你誰啊?男人也玩乙游?”

    姬無瑕道:“抱歉抱歉,不過多一人維權多一分力量嘛!”

    女孩:“你推哪個?”

    姬無瑕心道,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不想跟同嫁說話?

    他觀察女孩兒,顯然她脾氣不算太好,這種女孩多半不愛傲嬌,不是喜歡老實人,就是喜歡滿嘴跑火車的騙子,于是道:“啊,我推蕭驍。”

    女孩兒的敵意肉眼可見地降低了,道:“那行吧,蕭夫人您好,請尊稱我為杜夫人。”

    姬無瑕:“好的,杜夫人。”

    姬無瑕心中姑且把這筆賬算在了杜姜頭上,脾氣極好地說:“你們也上不去游戲了?”

    女孩兒道:“這垃圾游戲公司,說關服就官服,都不帶通知的!我昨天還在抽卡呢,今天就作廢了,可憐我的姜姜還在江陰城等我,他每天都會給我親手做早飯的,嗚嗚嗚……”

    姬無瑕心道:呵呵,原版的杜姜是什么好東西嗎?你都不怕被他下個毒什么的?

    姬無瑕不知該怎么問,總不好問“你是正常玩游戲的還是穿越的”,于是道:“你……你每天都上線嗎?”

    女孩兒氣沖沖地道:“除了吃飯睡覺都在線啊!我就是這么沉迷,怎么了?!”

    姬無瑕:“好的,完全沒有問題,杜夫人!”

    姬無瑕又擠到一個打扮像個白領的女孩子身旁,問,“姐姐,你氪了多少?”

    姬無瑕長得可愛,笑起來極為親切,小白領倒沒怎么排斥他,道:“哎,我這短短幾天時間,氪了五個648呢,都打水漂了。”

    姬無瑕問:“你抽到什么SSR了?”

    小白領道:“就抽到一張,還不是我推的,氣死了。這游戲公司說要出女帝大婚卡,最后也沒出,畢竟登基的劇情都還沒跑到,怎么娶貴妃啊。”

    姬無瑕點了點頭,心想,原來正常版本游戲的劇情還沒跑到登基。

    “哎,其實我倒不是單推人,我每個都想娶,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公孫衡,他劍劈東海那張卡好帥……”小白領又道,“你也喜歡公孫將軍嗎?我感覺你們男同……”

    她抬頭看了眼姬無瑕身邊站著的王亮,姬無瑕趕忙道:“不不不他不是的。”

    “哦。”小白領說。

    “不過我也很喜歡公孫將軍。”姬無瑕禮貌地說。

    小白領神色毫無異樣說:“是吧?現在脾氣平和又可靠的男人不多了,只能在虛擬世界里找。”

    小白領似乎是個話嘮,還想拉他多聊兩句,姬無瑕卻已得到了足夠的信息,向她告別,開始往前擠。

    小白領:“哎哎哎你想進去嗎?今天保安管得很嚴的啊。”

    姬無瑕:“總要試試,讓他們知道我們玩家的怒火。”

    小白領道:“好吧,如果你有機會逼他們重新開服,記得讓他們早點出公孫衡的婚卡啊!我還會氪的!”

    姬無瑕心道有些玩家脾氣真好,什么都能原諒,同時向身后揮了揮手,道:“一定!”

    他好不容易擠到了公司大樓門前,抗議者的前排。

    “她們似乎都是正常玩家。”王亮道。

    “對,”姬無瑕道,“咱們是不正常玩家。”

    王亮:“游戲公司很警惕啊,混進去有困難。”

    姬無瑕道:“我來想辦法。”

    他從包里掏出那副寬墨鏡,深吸一口氣,臉上社恐的學生氣消失了。他抱臂站在公司大樓前,宛如一個超不好惹的生氣富二代。

    保安們馬上警惕地注意到了他。

    姬無瑕帶著王亮,大搖大擺地走到公司閘機前,有保安攔住他們,姬無瑕馬上道:“你敢攔我?”

    保安謹慎道:“請問您是……”

    “你不認識我嗎?”姬無瑕指著自己被墨鏡遮住一大半的臉道,“眼瞎了吧?!還想不想在漓京市混了?”

    全場寂靜,就圍觀女孩子們嗑瓜子的聲音都停了。

    稍后,女孩子們開始交頭接耳,猜測姬無瑕的身份。

    保安過來要驅逐姬無瑕,王亮擺出一副專業保鏢的架勢,用籃下擠人的多年功底,直接將左右兩名保安擠了出去。

    保安有點慫了,趕緊派出一個人去請經理,稍后姬無瑕抬腿跨過閘機,進入了一樓大廳,那經理才姍姍來遲:“這位先生,您請留步,訪問公司還請留下姓名……”

    姬無瑕大聲道:“有什么好留名的,我只是一名普通玩家!”

    這話雖是虛張聲勢,聽在有心人耳朵里,卻以為他大有來頭,只是隱瞞身份。

    姬無瑕瞄了眼經理胸前的牌子,品牌宣傳部部門經理。

    姬無瑕伸手一推:“讓你們老板出來見我,什么阿貓阿狗的,你配跟我說話嗎?”

    他這一下用的力氣不小,但沒推動這位經理,王亮只好找補,幫他推了一下。

    那經理只怕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家里的公子,連忙點頭哈腰:“這,我們老板在來的路上了,還請您進去喝杯茶,消消火氣。”

    “叔叔,”姬無瑕當眾大聲道,“需要消氣的可不止我一個,在場的每個姐姐妹妹,可都是氪了金的!”

    “是啊是啊垃圾公司還錢!”女孩子們鼓噪起來。

    姬無瑕道:“是不是欺負我們都太文明,沒砸你們公司招牌啊?”

    經理的汗都流下來了,道:“肯定沒這個意思,消費者是上帝,是上帝啊。”

    姬無瑕道:“那你請所有上帝就在門口站著?請大家一起進來啊。”

    馬上有個女孩學著姬無瑕跨過閘機,姬無瑕道:“小心裙子!”

    女孩擺手示意無妨,叉腰道:“乙游是我們姐妹的精神家園,哪有讓個男人給我們出頭的道理?!你往后站。”

    姬無瑕從善如流,更多的女孩子越過閘機過來,圍住那經理,七嘴八舌地盤問起來,人多得保安完全擋不住,經理則連連后退。

    戰斗力好強,姬無瑕心里給那女孩比了個大拇指。他看準了機會,拉著王亮躲到人堆后面,再從側面往辦公區里面沖。王亮邊跑邊把那兜風的西裝甩了,又伸手把姬無瑕的棒球帽摘了。

    姬無瑕跑得咻咻帶風,王亮趕緊跟在他后面,道:“你要去哪兒?”

    姬無瑕:“先找機房,看看有沒有異樣!或者找到顧小月也行!”

    兩人一路狂奔,差點撞倒公司里抱著成噸資料的打工人,打工人發出一聲尖叫。

    “不好意思!”姬無瑕連忙道,“不是故意的!”

    這公司有五層樓,辦公區圍在四周,中庭打通。按姬無瑕的理解,機房多半建在地下,但策劃的辦公室就不好說了。

    策劃的地位向來可高可低,在頂樓還是在一樓都不為過。

    姬無瑕對王亮道:“你去B1,我上樓看看。”

    王亮:“機房有什么好看的?!”

    姬無瑕:“講不定有二次元空間入口呢?!”

    王亮無奈,只得下樓。快到中午了,許多打工人下樓吃飯,姬無瑕逆流擠進電梯,快速掃了一眼樓層導航。

    他想得明白,這樓里員工不少,他又不認識顧小月,必須要先找到策劃辦公室才好打聽,或者找到HR辦公室可能也行。

    電梯“叮”的一聲緩緩開始上升,姬無瑕發現了一個大問題:樓層導航上根本沒寫策劃組辦公室。

    姬無瑕:“?”

    姬無瑕問身邊的一位年輕白領姐姐:“小姐姐,請問策劃辦公室在幾層?”

    這位白領姐姐詫異道:“策劃?我們公司沒有策劃。”

    姬無瑕:“……”

    白領姐姐:“你找人嗎?什么部門的都不知道?”

    她打量了一眼姬無瑕,雖然也知道今日有不少玩家來公司鬧事,但大都是女玩家,是以她誤判了姬無瑕的目的。

    但說姬無瑕是來找人的倒也沒錯,姬無瑕趕忙道:“我去人事部問問吧!多謝姐姐!”

    姬無瑕唇紅齒白,裝個可愛便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白領姐姐也沒趕他出去,反而溫和地說:“我就是人事部的,在三樓下電梯吧。不能給你聯系方式,但可以幫你打個電話問問。”

    稍后,姬無瑕站在人事部的辦公室里,說要找顧小月。

    這位HR姐姐詭異地頓了一下,打開電腦,姬無瑕迅速地瞄了一眼她敲鍵盤的手指。

    HR姐姐打開通訊錄,查詢,道:“這里沒有員工叫顧小月。”

    姬無瑕:“……”

    他稍后反應過來,急切道:“這不可能,您再幫我找一下好嗎?我確定顧小月是這里的員工!”

    姬無瑕上前一步,HR姐姐警惕地道:“確實沒有啊……”

    她的視線往姬無瑕背后一瞥,姬無瑕就感覺到一股大力把自己的后脖領子提了起來。

    品宣經理帶著兩個又高又壯的保安,在姬無瑕背后擦汗,道:“小兔崽子,終于逮住你們了。”他又對保安說:“你們把他扔出去,認準他的臉,下次不許再放進來!”-

    姬無瑕這天高調出場,鎩羽而歸,整個人都迷茫了。王亮安慰他道:“顧小月會不會也是個玩家?只是穿越得比你早一點?”

    姬無瑕回憶在和光派的所見所聞,李掌門明明是說顧小月是策劃的,而她確實也改變了大量劇情。

    “說不定是用了假名?筆名?”姬無瑕猜測,“還是得去游戲公司查。不知道他們游戲開發有沒有留一些原始檔案,像人設、對話腳本之類的……”

    “但現在云游有了提防,”王亮道,“咱們一出現,就會被保安重點關注的。”

    姬無瑕道:“想個辦法?要么喬裝打扮一下?”

    “別想了,想也沒用,”王亮淡定道,“忘了這回事吧,跟我打球去!”

    王亮把姬無瑕拉到籃球場,讓他坐在場邊最近的位置看球。今日是跟隔壁環科系的校內賽,姬無瑕和王亮所在的物理系沒什么女同學,前來圍觀的都是男生,對面倒是坐了一大片女孩,氛圍十分熱烈。

    王亮上場時,把口袋里的哨子掏出來,隨手掛姬無瑕脖子上,對面的女孩兒們馬上“噢”的一聲。

    前排有人道:“這幫直男最愛撩兄弟了。”

    不過姬無瑕完全沒注意到她們的起哄,他還在為游戲世界的事情發愁。

    如果登錄不上去,游戲世界是否還存在?它的時間會停滯嗎?

    姬無瑕想到大部分手游,玩家不上線的時候,時間線其實是不會推進的,那個世界只為你存在,會停在原地等你。

    他摩挲著手里的哨子,不禁又想起來,不久前自己還掛著聶染的哨子。

    一個是竹哨,一個是大肚子的裁判哨,毫無相似之處,但姬無瑕心中莫名一動,就把哨子銜在嘴里吹了一聲。

    場上剛開始跑動的雙方球員不禁都看了姬無瑕一眼。

    姬無瑕抬頭看天,天上沒有人在飛,只有悠悠白云,再低頭看地,地里也沒鉆出個腦袋。

    可見聶染會跨越時空響應他的召喚,只是姬無瑕一時的異想天開。

    王亮道:“你吹哨干嘛,我以為我犯規了呢!”

    姬無瑕面無表情道:“哦,我吹著玩。”

    王亮向他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讓他老實點,姬無瑕便索然無味地起身走了。王亮想攔住他,奈何比賽還在打,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姬無瑕走。

    賽場對面的女孩們又“噓”的一聲。

    姬無瑕魂不守舍地回到寢室里,把包隨便掛在床鋪旁邊,然后便倒在床上躺尸。

    他穿越兩次,合計花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按游戲里算,也不到一年,但他卻感覺像去了半輩子似的。閉上眼睛,另一個世界如畫卷在他面前緩緩展開,一位位朋友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你們永遠活在我心中,姬無瑕暗暗道。

    “無瑕,無瑕。”

    姬無瑕閉著眼,感覺自己一定是幻聽了,翻了個身側躺著,背朝床鋪外。

    “無瑕——!”

    姬無瑕感到什么東西爬到自己的肩膀上,臥槽,該不會是宿舍里有老鼠吧!

    他條件反射地揮掌一扇,馬上響起一聲慘叫。

    姬無瑕倏然睜開眼睛:“!!!”

    他的手掌下面,一個黑衣小人雙臂高舉,勉強撐住姬無瑕泰山壓頂的手,此時又大叫道:“快住手!”

    姬無瑕趕緊撤手,發現那小人正是聶染——的手辦!

    聶染的手辦又在他衣服上爬了兩下,翻山過來握著他的小指。

    姬無瑕整個世界觀都顛覆了!

    聶染過來抱住他的手腕搖了搖,又去摸他碩大無朋的臉:“無瑕,你最近吃了什么,怎么長這么大了?還是你們世界的人類都這么大?”

    姬無瑕:“我,我……”

    姬無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辦活啦!!!”

    第69章 顧小月

    聶染趕緊捂住耳朵, 捱過了這一波音波攻擊。

    姬無瑕坐在上鋪上又哭又笑,隔壁寢室的路過門口,搖頭晃腦道:“你們二次元啊, 看看那,又瘋一個。”

    姬無瑕:“啊啊啊啊啊是真的!真的!”

    他轉念一想, 又道:“哦, 不是真的, 我在發瘋呢。”

    那同學走了,姬無瑕趕緊把聶染藏到床鋪里面,道:“你怎么活了?不對, 你怎么來了?”

    姬無瑕差點連中國話都講不清楚了, 聶染小人道:“你不是吹哨嗎?你前面吹哨的時候我就來了,只是爬不出那個巨大的布做的監牢……”

    姬無瑕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肩包。

    “可我真沒想到你能來啊!”姬無瑕激動得聲音又要壓不住了,“你是怎么穿越次元壁的啊!”

    聶染道:“只要你吹哨,我就會來,這是設定。”

    姬無瑕:“可我吹的是王亮的裁判哨。”

    “我說過了啦,哨子不重要, 吹的人才重要。”聶染道。

    曾經姬無瑕在楚王那里也被搶走過哨子, 但聶染還是來救他了,當時他確實是這樣說的。

    聶染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我能聽到你的召喚,只要你想著我吹哨子,即便跨越次元壁, 我也會來找你。”

    姬無瑕雖然欣喜, 卻誠心誠意地說:“這尼瑪也太離譜了。”

    “太離譜了啊!”姬無瑕仰天長嘯,化身為男大學生寢室的猴群的一員。

    “不過, ”聶染道,“這俱新身體有些滯澀, 不如以前的好用。”

    姬無瑕把聶染托在手心里,道:“那是自然,畢竟是塑膠的。”

    聶染認真道:“我需要適應一下,給我一把劍。”

    姬無瑕想了想,起身從王亮的桌上拿了把隨身的微型瑞士軍刀遞給小人聶染。

    聶染展開瑞士軍刀,快跟他人差不多等高了。

    “等身馬刀。”聶染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姬無瑕又拿了個蘋果給聶染切著玩,聶染以腰力運長刀,削下一塊蘋果皮來-

    最初的震驚過后,姬無瑕終于平靜下來——平靜個鬼啊!他只是沒地方可以嚎,總不能上網發個帖子說“我的手辦活了”吧?!

    姬無瑕盡量理智交流:“那天我進了澡堂之后就掉線了,隨后你們發生了什么?”

    聶染茫然道:“進了澡堂之后……然后你就召喚我了啊。”

    姬無瑕:“啊?”

    聶染道:“我在澡堂里走著走著,突然聽到你吹哨,我的靈魂就過來了。”

    姬無瑕馬上意識到了問題,在服務器關機的情況下,游戲的世界是停滯的!

    他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們已經等了一年多呢,這樣更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聶染道:“即便是等你,我們也心甘情愿。”

    姬無瑕:“又不是狗血小說,哪有讓人一等好些年的。”

    聶染無所謂道:“我已經來了,有我幫你,看能不能把世界再次啟動起來?”

    姬無瑕定了定神,道:“我再想辦法。”

    辦法無非兩個,說服云游重新開啟《白璧無瑕》的服務器,或者另辟蹊徑找到那可能是用了假名的顧小月。

    大號的姬無瑕跟小號的聶染面面相覷,這時候,一伙大男生打完球回來了,吵吵鬧鬧的,王亮將背心隨手一甩,吹著口哨進浴室沖涼。

    姬無瑕:“等下再告訴我室友,先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別嚇著他。”

    王亮五分鐘就從浴室出來,看姬無瑕臉色相當嚴肅,便道:“別惦記你那一幫紙片男人了,晚上去小天府聚餐。”

    姬無瑕:“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王亮:“啊?”

    姬無瑕:“你先把嘴捂上,不要叫出來。”

    王亮:“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爸爸沒見過的……”

    “你好。”聶染從姬無瑕背后的書桌上走出來,并彬彬有禮地向王亮抱了個拳。

    王亮愣了三秒,發出一聲尖叫:“救命!無瑕的手辦成精啦!”

    隔壁寢室道:“我的手還成精了呢!”

    姬無瑕:“都說過讓你捂上嘴了。”

    稍后,姬無瑕與聶染、王亮等三人,召開了第一次現實中的作戰會議。

    王亮:“我不是在做夢吧。”

    姬無瑕隨手掐了他一下,王亮:“痛痛痛。”

    王亮轉向聶染道:“小東西,你會什么?”

    “我不是小東西,”聶染禮貌地說,“我也有七寸多長,受過專業的刺客訓練,會保護無瑕,也會刺殺,有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在天上飛。”

    王亮道:“你飛一個我看看?”

    聶染將劍一擺,一個沖刺,半靠輕功半靠滑翔,從姬無瑕的書桌飛到了對面的桌子上。

    王亮贊嘆道:“比螞蚱跳得還遠。”

    姬無瑕道:“可是這技能也幫不上什么忙……”

    聶染道:“你想殺誰我一定幫你辦到!”

    王亮看了看聶染手里、產權屬于自己的瑞士軍刀。

    姬無瑕道:“我誰都不殺,這邊是法制社會,違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的!”

    聶染倒沒有任性,馬上道:“好,都聽你的。”

    王亮道:“我的天,這么小到底能殺誰啊,切個蘋果都費勁。”

    姬無瑕想了想,道:“體型小可能也有體型小的好處,咱們倆都被游戲公司,那個云游,列入黑名單了,混不進去,但是以聶染目前的體型應該問題不大……”

    王亮道:“這個主意不錯,讓他再去查探一次?”

    姬無瑕道:“唔,可以試試。”-

    當天夜里,兩人又回到了云游大樓的門口。游戲公司基本都是996,姬無瑕等三人(兩大一小)等到了晚上十點,打工人們才陸續下班,燈光熄滅了一半左右。

    姬無瑕道:“一路小心。”

    聶染道:“無妨,相信我的身手。”

    先前給他的瑞士軍刀也有點大了,聶染拿著行動不方便,姬無瑕給他換了根大頭針,用膠布纏牢了末端,像一把微縮的西洋刺劍。

    聶染煞有介事地跟姬無瑕點頭告別,從他的掌心跳到地上,并繞開下班的員工的腳步,貼著閘機邊緣進入云游的大樓。

    “前線匯報一下情況。”五分鐘后,姬無瑕躲在園區的小樹林里,跟聶染對話。

    聶染除了帶刺劍,還背了一個戰術背包,是王亮跟娃娘女同學借的,里面裝著一副藍牙耳麥改裝的通訊器,以及一個針孔攝像頭。

    聶染答道:“搭乘電梯太容易被人踩到,現在正在爬樓梯。”

    他所說的“爬”是真的爬,每一級臺階都需要扒著邊緣做引體向上,對十幾厘米高的小人來說,算是特種兵行程了。

    稍后,聶染回報:“無瑕將軍,我已爬到三樓了。”

    姬無瑕道:“很好,樓梯出來不遠便是人事部的辦公室,是302。”

    聶染道:“我沒有視覺,看不見門牌……”

    姬無瑕:“……”

    姬無瑕:“還好我在耳麥里加了藍牙定位裝置。”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平板,結合附近園區的衛星地圖以及藍牙定位,開始合成聶染的位置。

    短短三秒后,代表聶染的小藍點就出現在了三維地圖上。

    姬無瑕指揮聶染往前走:“拐彎,下一間就是。”

    聶染抬步,邊走邊在這宏偉圣殿一般的建筑里側耳聆聽。下班時間吵鬧非常,此時人事部辦公室的門開了,聶染立刻一個貼地翻滾,門又在他身后轟然關閉。

    “辦公室里有人嗎?”姬無瑕問。

    聶染道:“沒有任何呼吸聲。”

    姬無瑕:“OK,你需要開燈嗎,燈的開關在……”

    聶染:“不需要。”

    姬無瑕道:“我需要,打開攝像頭看一眼。”

    聶染從包里取出攝像頭,扛在肩膀上,姬無瑕道:“不用開燈了,勉強能看清……今天白天那位HR姐姐查詢通訊錄用的電腦就在最靠近門口的桌子上,她的電腦沒關機。”

    電腦從來不關也是打工人的常規操作了,姬無瑕道:“她的鎖屏密碼是……”

    姬無瑕爆出一長串字母與數字混合的密碼,王亮道:“這你也能記住?”

    姬無瑕道:“當時她先是對我十分和善,但聽到顧小月的名字時又神色有異,我便多留心了一下。”

    他開始指揮聶染先找到鍵盤上凸起的F鍵,以便正確輸入。

    兩人整了五分鐘,聶染一頭大汗,主要是大小寫混拼,又有特殊符號,飛天遁地都沒輸個密碼這么難。

    姬無瑕:“看一下大小寫鎖定開了嗎……”

    聶染:“大小寫鎖定在哪里……”

    姬無瑕:“攝像頭往左……等等!”

    那一剎那間,門開了,一個人匆匆進入,奔著工位去拿東西。聶染馬上一屁股坐在鍵盤前,背對屏幕,叉開兩腿一動不動,假裝自己是一個桌上擺件娃娃。

    姬無瑕:“……”

    攝像頭歪在一邊,姬無瑕看到進來那人又匆匆走了,但攝像頭正對的視野里,出現了今日那位HR姐姐的工牌。

    工牌上寫著一串大字:云游宇宙,管培生,顧小月。

    姬無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次日下班時分,姬無瑕包里裝著聶染,身邊帶著保鏢王亮,在云游的門口蹲守。

    王亮:“我去?”

    姬無瑕:“不用,我自己能搞定,等下你先行回去就成。”

    九點多,顧小月挎著一個電腦包,滿臉疲憊地從公司大樓出來,姬無瑕馬上一個箭步沖出去,當著大庭廣眾迎面喊道:“顧小月!”

    顧小月:“???!!!”

    她一驚,下意識試圖繞開姬無瑕,姬無瑕叉著腰道:“昨天還喊我寶貝甜心,今天就裝不認識了?!”

    顧小月頭發毛都要炸起來了,心虛道:“我不是我沒有,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姬無瑕揪著她的電腦包大哭大鬧:“說好每個月三千塊包養我的,現在一年的合約期才過了兩個月,你就翻臉不認人了!我跟你的時候還是處男,你還我的貞操……”

    顧小月:“把包給我……”

    兩人拉拉扯扯,下班時間園區里人流如織,圍觀群眾一見有瓜,立刻興奮起來,有不少人末班車都不趕了,停下腳步對兩人側目而視。

    顧小月大叫道:“別說了!算我輸了行嗎?!換個地方說話!”

    姬無瑕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立馬見好就收,把她帶到園區的咖啡館,姬無瑕道:“承認吧,你就是顧小月!”

    顧小月叉腰道:“對啊,我就是顧小月,《白璧無瑕》項目組的策劃,公司關服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我也只是個打工人背鍋俠,你能把我怎么樣?!”

    姬無瑕:“啊,你背鍋了嗎?”

    顧小月打開社交平臺給他看,因為《白璧無瑕》的停服風波,目前網上已經吵翻了,否則也不會有昨天那么大規模的線下抗議活動。挨罵的除了云游宇宙之外,還有項目組的幾個主要成員,就包括了策劃顧小月。

    顧小月道:“什么玩意兒啊,我只是個策劃兼職文案,對了我寫這個案子的時候,還只是實習生呢。”

    姬無瑕道:“實習生做這么大項目……”

    “跟項目大小沒關系,”顧小月道,“策劃文案在游戲公司地位很低的,你懂的,用個實習生就夠了。”

    姬無瑕道:“那我們玩家的情感還真是廉價啊!”

    “我也不想啊!”顧小月道,“所以,停服去找公司!我甚至都不在這個項目組了,我現在是HR!”

    姬無瑕:“你怎么又去做HR了?”

    顧小月:“文科生不就是這樣嗎?!想塊磚一樣,哪里需要哪里搬。”

    姬無瑕抱著手臂看著她,這時候兩杯咖啡上來了,顧小月抿了一口,姬無瑕道:“大晚上的喝咖啡,你也不怕睡不著?”

    顧小月道:“不會睡不著,我上班剛一年,喝得都咖啡因免疫了。你就放過我吧,游戲不玩不會怎么樣的。”

    “這次會怎么樣。”姬無瑕道。

    顧小月:“什么?”

    姬無瑕道:“你看看這個。”

    他兩根手指,從背包里提出一個聶染來,把他放到顧小月的咖啡托盤里。

    聶染坐在托盤邊緣上,跟顧小月打了個招呼:“顧師姐。”

    顧小月:“…………”

    顧小月整個人都不好了,揉了揉眼睛:“我加班加到出現幻覺了?我的媽呀,我是要死了嗎?”

    姬無瑕:“你沒有要死,是你筆下的世界要死了。”

    “我筆下的世界……”顧小月失神了片刻。

    姬無瑕道:“和光派的李掌門,還有鐘小紅長老,他們都很想念你,讓你有機會回去看看,這話我就此帶到。”

    “啊?”顧小月這才反應過來,“你你你……”

    她左右張望,確定此處確實沒有其他人,也沒監控之后,才道:“……你也是穿越者?”

    姬無瑕道:“還有他。”他用手指點了點顧小月咖啡碟里的聶染,聶染道:“顧師姐,你沒見過我,因為我是根據無瑕填寫的問卷自動生成的,我出生在你離開之后。”

    咖啡店燈光昏黃,且沒什么生意,他們三人像處于兩個宇宙之間,獨立出的一塊小空間,兩個世界的紛紛擾擾都逐漸遠離,顧小月也慢慢鎮定下來。

    “你是漓大的吧?”顧小月看了一眼姬無瑕包上的校徽,道,“我也是。”

    姬無瑕大二物理系,顧小月則是去年剛畢業的研究生,學考古學的。

    “漓大竟然還有考古這么個專業……”姬無瑕發出感慨。

    “歧視文科啊?!”顧小月不滿道。

    “不敢不敢。”姬無瑕道,“主要還是想問問你怎么穿越的,還有另一個世界的事兒。”

    顧小月道:“此事說來也怪,我本完全不敢跟別人講的,擔心被送進精神病院去。”

    姬無瑕同情地看著顧小月,顧小月道:“就我還在《白璧無瑕》項目組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在公司里加班,加著加著昏昏欲睡,突然就穿越了,直接到了和光峰之上,你如果也去過的話就會知道,那里是我給游戲世界設計的后門、后臺,其實正常走劇情沒有這個場景的。”

    “那天有什么特殊之處?”姬無瑕趕忙問。

    顧小月道:“沒什么特殊之處,就是非常普通平凡的一天……”

    姬無瑕:“……你再想想?”

    顧小月:“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我到現在已經把每種可能性都想過,已經想破頭啦!”

    姬無瑕本想得到世界是如何生成的信息,現在只好暫時放一放:“好吧,你接著說。”

    顧小月:“從此,我發現只要打開我們內部正在開發中的游戲測試服就可以穿越,我上班就常常呆在虛擬世界里……”

    這與姬無瑕打開手機APP穿越倒有一種異曲同工之妙,姬無瑕突然插言:“你的思維在虛擬世界里,身體在現實世界,難道看起來不像是上班睡覺嗎?”

    顧小月:“像啊,但我當時的工位面向墻角,而且我能坐得筆直睡覺,所以可能看起來還好吧?”

    姬無瑕:“……”

    姬無瑕:“那你接著說。”

    顧小月:“既然你也是穿越的,你一定清楚,現實中與游戲里的時間是一天比一年,穿越進去干嘛都行,上班上累了,還能在游戲里睡覺,睡起來可以通過傳送門下和光峰,在底下的白帝城里吃川菜,吃完不擔心竄稀,別提多爽了……”

    “那傳送門我也用過,就是很容易一腳踩空掉下去,”姬無瑕嘆道,“說重點吧。”

    顧小月:“我每天上班都穿越進去,一整年都在吃吃喝喝,倒也十分無聊。”

    姬無瑕想了想,道:“你不打算作為女帝登基的話,確實挺無聊的。”

    顧小月:“后來我發現了一個特殊的方法,可以把現實中的東西復制進游戲里去。”

    姬無瑕:“怎么復制?”

    顧小月:“你難道不行嗎?”

    姬無瑕喃喃道:“別說復制東西了,我連自由地出來都不行。”

    顧小月:“那可太奇怪了,我當時就是……”

    她比劃了一下,道:“在我打開游戲服務器穿越的一瞬間,如果手里拿穩了東西,就可以把東西復制進游戲里。”

    姬無瑕突然想起了王亮那次穿越,王亮手里拿著手機,所以他穿越進去也拿著手機。

    姬無瑕:“嗯……這方法還真特殊。所以你把大量的工作筆記都復制了進去。”

    顧小月:“還有我各門課的書、復習材料、要看的論文,畢竟我那時候還沒畢業,公司也不見得會留用我,講不定還要找工作,還有打發時間的雜七雜八的閑書日用品都有呢。”

    聶染插言道:“我戴過你留下的墨鏡。”

    顧小月:“你是個瞎子戴啥墨鏡?受不了你們基佬了。”

    姬無瑕道:“你會在游戲世界里……上班嗎?”

    “你看看你說得是什么話!”顧小月怒道,“一邊打游戲一邊還要上班,這事兒人道嗎?”

    姬無瑕:“可你現在是上班時間趕論文打游戲……”

    顧小月嘆了口氣,道:“好吧,我確實也在游戲里上過班,DDL快到的時候,就帶進游戲里面寫文案。”

    姬無瑕關心的來了:“然后你能把游戲中的筆記材料再帶出來嗎?”

    顧小月:“不能,只能把靈魂帶出來。”

    姬無瑕:“……靈魂。”

    姬無瑕陷入沉思。

    顧小月道:“你就當你自己把那份文檔背下來了嘛,查資料組織語言要花時間,但把背下來的東西謄寫出來卻十分容易。”

    姬無瑕:“……也不是那么容易。”

    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姬無瑕道:“那你就從來沒想過,比如說把游戲世界里的東西帶出來?”

    顧小月:“那個世界本身就是由意識構成的,所以意識的東西能帶進去成為實物,但無法帶出來,只有靈魂本身能在兩個世界穿梭……”

    姬無瑕指了指聶染小人:“就如同他一樣,他的靈魂因為某種原因,被召喚到了這個世界。”

    顧小月還記得自己給游戲助手加的設定,道:“不會是你吹哨召喚的吧?”

    姬無瑕:“正是。”

    兩人都對這結果無語了片刻,顧小月又道:“但這說明了一個問題。”

    姬無瑕:“嗯?”

    顧小月:“實物無法從里面帶出來,但靈魂卻可以,包括你的靈魂,以及聶染的靈魂……”

    姬無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這說明,我們的靈魂是一樣的。”

    “我之前從未意識到。”顧小月喃喃道,“原來那里面的人是真的嗎?”

    聶染道:“我實實在在存在,我的所思所想怎么會是假的呢?”

    姬無瑕對他解釋道:“這是三次元人類對二次元紙片人的一種傲慢。”

    顧小月道:“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是有一點……傲慢。”

    姬無瑕道:“我們的靈魂可以在兩個世界穿梭,但一定需要一個載體,這個載體就是與服務器聯網的手機或者電腦,更詳細一點,是流動的數據。”

    姬無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數據流從虛擬世界進入手機和電腦,再次進入我們的腦子里。”

    顧小月道:“但聽起來這信息一點用都沒有。”

    姬無瑕跟顧小月留了聯系方式,相約回去都思考一下,并在顧小月每周996中唯一清閑的那個周末,在漓京大學旁的奶茶店繼續討論。

    第二次,顧小月帶來了一些新的信息:“我探了探開發經理的口風,他跟我關系不錯,說可以把內部的測試服再次打開,但電費真的很貴,他也只能偷偷摸摸給我開一會兒,省得被公司發現。”

    姬無瑕道:“能買下來嗎?”

    顧小月:“理論上講是不賣的,因為里面有公司的IP,估價不好估,至少也得百萬數量級。或者考慮再次發起玩家抗議,要求公司出個單機版?”

    姬無瑕:“單機版可能不行吧,不能用來穿越……”

    顧小月:“我也這么覺得。”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顧小月道:“還是請他開一次吧,至少你跟游戲里的人有個交代。”

    姬無瑕道:“我倒有個別的想法,既然咱倆在這里想不出好辦法,為何不問問聰明絕頂智商碾壓野心蓋世的老狐貍杜姜呢?”

    顧小月:“……你說得對。”

    “不過在這之前,”姬無瑕道,“我突然有了一個別的主意,讓我準備三天。”-

    三天之后的大半夜,兩人便又跑到云游的公司里,那跟顧小月關系不錯的開發經理看起來像是個禿頂中年油膩男,但顧小月親切地叫他師兄,他便笑瞇瞇地給兩人開了服務器。

    “你們倆不是那個嘛!”開發經理道,“前幾日被保安拉了黑名單那兩個。”

    今天王亮也來了,準備給姬無瑕的穿越護法。聽了這句話,王亮頓時警覺起來。

    開發經理又道:“不用慌,我聽小月說了,你們都是漓大的學生,我也是你們師兄啊,我畢業五年了呢,好懷念校園時光啊……”

    姬無瑕看他的目光馬上變成了同情,研究生畢業五年的話,還不到三十歲,怎么能禿成這樣的!

    不過這位師兄人丑心善,對他們道:“你們的游戲癮可真不小,最多開半小時哈,不要被公司監控發現。”

    姬無瑕道:“如果我付錢呢?向公司正式申請如何?”

    開發經理茫然道:“那應該也不便宜吧,一天至少要一萬塊?你想做什么?”

    姬無瑕道:“我還在考慮。”

    開發經理走后,顧小月與姬無瑕對視一眼,便抓緊時間,兩人一個開電腦,一個點手機,迅速進入了游戲里。

    只不過,姬無瑕進入游戲的時候,手里不僅抓著手機,還抓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白光一閃,姬無瑕出現在大周皇宮浴池里,他趕忙把雙手都高舉著,省得帶進來的手機和筆記本電腦浸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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