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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聶染

    姬無瑕騎馬慢行, 目不斜視,余光卻看到側(cè)后方,蕭驍左手上拴著繩子, 繩子末端吊著一截從床頭扯下的雕花木頭。

    “無瑕,你聽我說!”蕭驍嘴唇干得起皮, 焦急地說。

    “我不聽。”姬無瑕淡淡道, “咱們沒什么好說的。”

    蕭驍策馬上前, 伸手扯住小紅馬的韁繩,兩馬同時在草原上停了下來。

    “留下來,求你了。”蕭驍?shù)馈?br />
    姬無瑕直愣愣地凝視遠(yuǎn)方, 稍后道:“蕭驍, 你不明白,你從來沒明白過。我早晚是要走的,或早或晚,不可能陪在你身邊一輩子。”

    蕭驍嘴唇發(fā)白,神色緊繃,道:“在一起一刻是一刻, 多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別逼我強留你。”

    姬無瑕嘴角微勾, 道:“說得好像你沒強留過?不過這次不一樣了,你敢動手試試?”

    他并不篤定蕭驍不會動手,只是唬一下他。若是真動起手來,他也決計不會拿什么斬男金手指去對付蕭驍, 即便有無限的使用次數(shù)也不會。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 姬無瑕直覺他們之間略有些不一樣了。他看著蕭驍滿眼紅血絲的樣子,忍不住胸口抽痛, 他知道蕭驍也一定同樣。感情是可以用來要挾、拿捏的,他正用這份感情來要挾蕭驍放他走。

    不出他所料, 蕭驍?shù)溃骸拔也桓摇o瑕,你的心太狠了。相處這么久,你就沒有一點點心疼我?”

    姬無瑕注視著他,心道情感是柄雙刃劍,蕭驍又何嘗不是在反向要挾他呢?只看誰心更狠罷了。

    姬無瑕緩緩道:“你可還記得,你曾說帶烏桓騎兵擁立我復(fù)國?”

    蕭驍?shù)溃骸拔沂莻懦夫,我騙了你。我不敢讓我的族人隨你去征戰(zhàn)中原。無瑕,擁立你為帝是一場豪賭,失敗便是亡族之禍。我無法替整個烏桓下這個決定。”

    姬無瑕心情復(fù)雜,既輕松又說不出地失望,道:“那就好,很好。皇位是我自己的,我從來都沒想強迫你、強迫烏桓為我付出。”

    姬無瑕說完猛地轉(zhuǎn)頭,背對著蕭驍,忍住眼里打轉(zhuǎn)的淚,道:“那咱們便從此相忘于江湖。我祝你今后一帆風(fēng)順,武運昌隆,祝烏桓族開枝散葉,綿延不絕。”

    姬無瑕策馬緩緩前行,蕭驍卻不放過他,在他身后大聲道:“但我又怕,怕我自己思念成疾,到時候早早死了,魂魄化作厲鬼去纏著你!”

    姬無瑕肩膀不斷抽動,一手擋住蕭驍,道:“別過來!”

    他慢慢平靜下來,轉(zhuǎn)過頭,嘴里銜著那枚竹哨,滿臉都是淚,道:“你再過來,我就吹響這個哨子,召喚聶染帶我走。”

    蕭驍難以置信:“那個瞎子?無瑕,和光派都不是人,你不會想跟他在一起的。”

    姬無瑕把哨子撥到嘴角,順便擦干眼淚,冷酷地說:“我想跟誰在一起,是不是人并不重要。”

    蕭驍?shù)溃骸澳阆劝焉谧尤∠聛恚‘?dāng)心不小心吹了!”

    姬無瑕咬著哨子,含糊道:“我偏不。”

    蕭驍:“別說不字!”

    姬無瑕更大聲地喊:“就不!”

    然而已經(jīng)晚了,“不”是個爆破音,兩人似乎都聽到哨子輕輕發(fā)出漏氣一般的響聲。

    蕭驍:“……”

    姬無瑕也有點擔(dān)憂,弱弱地問:“它響了嗎?”

    他把哨子取下來翻來覆去地看,好像沒發(fā)生什么變化,就是哨子上沾了點灰塵。他下意識地要吹,深吸了一口氣——

    “住手!”剎那間,蕭驍從鵝黃上飛撲姬無瑕,兩人脫離馬背飛上半空。姬無瑕被他一撞,瞬時“噗”地一聲,吐出了胸中的那一口濁氣。

    蕭驍馬上收手放開姬無瑕,然而來不及了,晴朗的草原清晨突然卷過漫天烏云,電閃雷鳴頃刻便至,九天神雷直直劈向兩人。

    蕭驍正要將姬無瑕推開,卻見水桶粗的電光繞過姬無瑕打了個彎,劈在草地上,草原上形成一片人形焦黑痕跡。

    下一刻,姬無瑕終于落地,正掉在那焦黑的區(qū)域,卻覺得身下十分柔軟——聶染揉著腰,摟著身上的姬無瑕,道:“哎喲,砸死瞎子了。”

    緊接著,聶染飛起一腳,把跟著落下的蕭驍踹飛了。

    姬無瑕:“啊啊啊我召喚成功了!”

    聶染啪啪給他鼓掌,道:“是的呢,寶貝,你召喚成功啦!正好今天晴天,雷公有空,我就讓他載我一程來了。”

    空中雨消云散,頓時天色放晴。聶染還戴著他那黑色蒙眼布,一臉茫然地說:“哎,我也看不見,這是哪兒啊?”

    姬無瑕&蕭驍:“……”

    姬無瑕答道:“是草原。”

    聶染道:“我聞到草香味兒了。”

    蕭驍怒吼道:“你看看,喊個瞎子來能干嘛?!他能帶你走出草原?!”

    聶染道:“別看我瞎,我保護公主殿下的能力還是有的,否則掌門也不會派我前來。”

    姬無瑕心想,他是個什么派來著?好像是叫……和光派。這個門派很厲害、很有名嗎?

    蕭驍罵道:“臭瞎子!”

    聶染反唇相譏:“瓜皮子!”

    蕭驍擺了個架勢,冷笑道:“想帶走無瑕,先問問我手中的彎刀同不同意!”

    聶染反手從后腰掏出一把匕首,道:“上次走路來的,忘了帶兵刃,這次還好雷公提醒我拿上,我可不讓你了!”

    蕭驍如一陣狂風(fēng),聶染如一團閃電,兩人撞在一起,凜冽的刀鋒瞬間覆蓋了方圓十米,連人影都看不清。

    “不要打啦!你們不要再打啦!”姬無瑕感覺自己簡直像搞笑視頻里上躥下跳的女主,象征性地喊了幾句,趕緊先逃離現(xiàn)場。

    這片草原的草可遭了殃,先是被雷劈了個焦黑,然后被割草機一樣的戰(zhàn)斗削得七零八落。

    細(xì)密草葉不斷地飛出戰(zhàn)團,在姬無瑕面前積成一個小草堆,只見鵝黃邀請小紅馬過來,兩馬快樂地吃起了加餐。

    “多吃點,”姬無瑕道,“割碎的草好消化。”

    鵝黃沖他點點頭,似乎在感謝他帶著它們來吃大餐,并將一團帶著嫩汁的草葉推到姬無瑕面前。

    姬無瑕唏噓道:“謝謝了,可惜我消化不掉,無福消受了。”

    雖然姬無瑕并未分神觀看戰(zhàn)局,但此時已分出勝負(fù)。聶染未用匕首傷蕭驍,只是一個窩心腳把他踹倒在鵝黃的飼料堆上。鵝黃趕緊停嘴,飼料堆坍塌,蓋住了蕭驍整個上半身。

    聶染對著他的腿優(yōu)雅抱拳,道:“承讓了。閣下追了殿下一早上,倒是我占了以逸待勞的便宜。”

    蕭驍扒拉開草堆,喘息地捂著胸口爬出來。

    姬無瑕突然又覺得有點心疼他,其實蕭驍也沒做錯什么,他只是犯了一個所有霸道總裁都會犯的錯。

    只可惜,自己也不得不走,不能沉迷于虛擬世界之中。

    蕭驍頭發(fā)上粘著一根草,頹唐地看了一眼姬無瑕,突然“撲通”一聲,在草原上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姬無瑕趕忙退了半步,但蕭驍也不再哀求或者威脅他,就這么靜靜地跪著,低頭看著地上的草根。

    姬無瑕只得忍著不去看他,牽了小紅馬的韁繩,對聶染道:“咱們走吧。”

    這小紅馬雖沒有鵝黃壯實,但騎兩個人是沒什么問題的,就是瞎子上馬時小紅很不情愿,尾巴左搖右擺,像在趕蒼蠅。

    姬無瑕梗著脖子越走越遠(yuǎn),忍不住回頭時,蕭驍?shù)纳碛耙呀?jīng)淹沒在草海里,只能看到鵝黃眺望的腦袋,不知是在看小紅馬,還是看姬無瑕。

    聶染道:“小兄弟,我覺得他很傷心。你們怎么了?”

    姬無瑕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道:“我們能怎么?”

    聶染道:“比如說,你對他始亂終棄?”

    姬無瑕道:“像嗎?”

    聶染道:“我看像。”

    姬無瑕佯怒道:“你用哪只眼睛看的?”

    聶染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鄭重地說:“心眼。”

    姬無瑕道:“我看是心眼兒吧!”

    聶染道:“其實都一樣啦。心眼就是心眼兒,我是個瞎子,如果不再多長幾個心眼兒,就很容易被人欺負(fù)。”

    姬無瑕勉強笑道:“我看你不欺負(fù)別人就不錯了!”

    姬無瑕雖說逃出了烏桓,但人總有點懨懨的,還好聶染總逗他說笑。從這個角度上來看,他可能確實有些心眼兒。

    到了中午,姬無瑕肚子咕咕叫。他斜著眼瞥聶染,聶染雖然看起來挺神秘的,身上的衣服也值錢,但不見得會荒野求生。

    自己剛豪氣大發(fā)地把蕭驍打發(fā)走,等下若是不得不轉(zhuǎn)回烏桓山討飯,可就太丟人了。

    聶染吸了吸鼻子,道:“轉(zhuǎn)向東邊,東邊有城鎮(zhèn)。”

    姬無瑕道:“你如何得知?”

    聶染道:“有人味兒隨著風(fēng)飄了過來。”

    但小紅馬就是不聽指揮,還是往南走。姬無瑕不會對付馬,急道:“哎,你轉(zhuǎn)個彎兒啊哥哥,動一動!”

    “你別急,”聶染道,“這是烏桓的馬,可能有人給它下了指令,只往正南方向走。”

    姬無瑕道:“也可能是有馬給它下了指令。”

    聶染道:“對,讓我來想想辦法。”

    姬無瑕:“有什么辦法?”

    聶染:“東方那城鎮(zhèn)不算太遠(yuǎn),若是騎馬,一日可至。”

    姬無瑕:“若是步行呢?”

    聶染:“只怕要走上十天半個月。”

    姬無瑕道:“啊!那可怎么辦啊?!”

    聶染話鋒一轉(zhuǎn),感嘆道:“無瑕,一匹馬大概有七八百斤。”

    小紅的耳朵倏然豎了起來。

    聶染又道:“烤烤吃了,足夠咱倆吃上大半個月,管飽。”

    小紅馬上在草原上一個九十度的大擺尾,沖著東邊去了。

    姬無瑕:“……”

    然而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姬無瑕只好直說:“我餓了。”

    聶染道:“我來給小兄弟找吃的!”

    兩人一馬在草原上暫且剎車,聶染手中拿著一把匕首,蹲在草甸中不知道搞什么。

    這瞎子的畫風(fēng)完全不像個會吃飯喝水的正常人,上次在面攤遇到他他也什么都沒吃。

    姬無瑕惴惴地道:“能不吃蚯蚓嗎?不不不,螞蟻我也不愛吃!”

    聶染在地里張開雙臂靜靜蹲著,姬無瑕:“?”

    聶染向他做出一個“噓”的手勢,然后雙手迅速歸位。姬無瑕等了一會兒,只見聶染竟然真的揪著耳朵提出一只膘肥體壯的野兔來。

    姬無瑕想不通了:“你從哪里抓出來的?!”

    聶染連忙又“噓”,姬無瑕趕緊不說話了。

    片刻后,聶染嘴角一彎,又揪出了第二只。

    姬無瑕:“……”

    聶染淡淡道:“你聽過守株待兔的故事?”

    姬無瑕道:“但這里也沒有樹啊!”

    聶染道:“守株待兔,沒樹有手也是一樣的。兔子能撞樹上,怎么就不能撞手上呢?”

    姬無瑕總覺得這理論有哪里不對勁。聶染又道:“要是你有什么顧慮,我就把它們放回去?”

    姬無瑕趕忙道:“別別,我吃。”

    聶染一手一只兔子,都交給姬無瑕抓著。姬無瑕小心地伸長了手,免得被兔子踹。

    聶染在草原上撿了些冬天的枯草,堆成一堆,姬無瑕饑腸轆轆地在旁監(jiān)工,問:“有火石嗎?”

    聶染道:“不需要。”

    聶染兩手合十猛搓,簡直是單身三十年的手速,逐漸搓出了殘影,過了會兒手掌中冒出火來,聶染趕緊湊到干草旁邊點著了火。

    聶染:“好險好險,差點燒了自己。”

    然而此時姬無瑕已經(jīng)跟兩只兔子搏斗起來了。兔子生命受到威脅,不禁拿出兔子蹬鷹的力氣亂撓亂踢,而姬無瑕夾在兩只兔子中間,簡直像個同時被從兩邊踹得不知所措的沙袋。

    姬無瑕大喊道:“啊啊啊我不行啦!”

    聶染道:“小兄弟莫慌,我來了!”

    聶染從火堆旁飛身躍過來,一手并攏劍指,點中了姬無瑕左手兔子的不知什么大穴,兔子立時昏厥,停止了掙扎。

    姬無瑕剛還緊緊攥著兩手的四只耳朵,見聶染來援,心中一松,右手也松了勁兒。

    “哎呀!”姬無瑕一聲驚叫,右手的兔子逃出生天,頓時往地里一鉆,竄沒影兒了。

    姬無瑕:“啊啊啊啊午飯沒了!”

    “沒事,還有一只呢!”聶染溫言安慰道:“兔子來了,撞在我手上,是天意。又從你手上跑了,也是天意。上天讓你積好生之德,是違逆不了的。”

    姬無瑕暗暗咋舌:倒也不用這么神神叨叨的。

    聶染既已生好了火,便掏出匕首,將兔子處理了,用一根大樹枝串著,架在火上烤。

    不一會兒,兔肉開始流油,滴在火里,冒出淡淡青煙。天然食材特有的香氣頓時鉆進(jìn)姬無瑕的鼻腔中,與學(xué)校后門的夜宵燒烤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又有很大的不同,姬無瑕也說不大出來,可能是少了一種罪惡特有的甘美味道。然而姬無瑕餓了,此時饞得連連搓手。

    兔子烤得外焦里嫩,聶染把大樹枝遞給姬無瑕,姬無瑕啊嗚一口下去,頓時燙到了嘴。

    “燙燙燙燙……”姬無瑕不停呵氣。聶染趕忙把兔子放在一邊,捧著姬無瑕的臉幫他吹嘴。

    姬無瑕舌頭都麻了,道:“這也太燙了。”

    聶染一臉內(nèi)疚的神色,道:“是小人不小心,沒照顧好公主。”

    然后,聶染就坐在旁邊,用手撕下一塊塊兔肉,撕一塊,就喂給姬無瑕吃一塊。

    姬無瑕:“啊——”

    姬無瑕:“這個溫度可以,好香好香。”

    小紅馬吃素,只能就在旁吃點草,一邊吃一邊斜眼看著兩個人類裝瘋賣傻。

    姬無瑕吃了幾塊,道:“你也吃吧,我吃個不餓就行了。”

    姬無瑕滿臉意猶未盡,但是總不能吃獨食。聶染道:“我不餓。”

    姬無瑕以為他跟自己客氣,大為感動,聶染卻擺手道:“心領(lǐng)了,我們和光派的人不需要吃東西。小兄弟你慢慢吃,別噎著。”

    姬無瑕一邊吃著一邊想起來:“哎,你怎么又叫我小兄弟了,剛才不是還叫我公主的嗎?”

    聶染道:“你確實是公主,不過也是我的小兄弟呀。”

    姬無瑕道:“你要不要再仔細(xì)想一想?公主總歸是女孩吧,怎么會是兄弟?”

    聶染愣住了。過了一會兒,聶染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傻乎乎的茫然神情,張著嘴道:“你說得好有道理,我也不知道哎。”

    姬無瑕想明白了,聶染多半也是乙游出現(xiàn)男主控的受害NPC之一。聶染對他這么好,他也不忍心純粹利用聶染。于是姬無瑕坦然道:“你找的也是白璧公主吧?其實我不是白璧。”

    聶染茫然道:“啊,白璧是誰?”

    姬無瑕:“?”

    聶染道:“手相上只說你是公主啊,沒說別的。”

    姬無瑕:“???”

    聶染:“我不是給你看過手相嗎?”

    姬無瑕崩潰:“你還真是看手相看出來的?!”

    聶染耐心道:“怎么不能是呢?”

    姬無瑕:“……”

    姬無瑕:“所以你是給我看手相看出來我是公主,所以把哨子送給了我?”

    “不。”聶染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娘是誰。”

    簡直雞同鴨講,姬無瑕也茫然道:“我娘是誰?”

    聶染道:“你娘是我?guī)熃悖凸馀烧崎T的大小姐。”

    姬無瑕道:“她如果是我娘,必然是人啊?蕭驍……就是剛才那個烏桓大個子,他怎么說你們和光派都不是人呢?”

    姬無瑕就這么問出口,自己也覺得有點不禮貌。不過聶染并未生氣,給他解釋道:“以我為例。我的哨子是和光派煉制的,里面存有我的魂魄。你看到的我的軀體,里面其實并沒有魂魄,它只是一個空殼。”

    姬無瑕:“啊?”

    聶染道:“所以不論你在哪里,你一吹哨子,我就能聽得到,就會最快速度趕到你的身邊。”

    故事急轉(zhuǎn)直下,突然玄幻起來了?等等,也不是突然,姬無瑕想起聶染趕路的方式,不得不說雷公送個大活人來本來就挺玄幻的。他只好暫時接受了哨子才是本體的說法,試探著問:“那你豈不是……一只哨子精?”

    聶染:“一位。”

    姬無瑕:“一位哨子精。”

    聶染一本正經(jīng)地糾正:“一位和光派千錘百煉的哨子精。”

    姬無瑕:“那我娘是……”

    聶染:“一位和光派千嬌百媚的琵琶精。”

    姬無瑕:“……”

    聶染道:“上個月掌門掐指一算,他的外孫,也就是你,會遇到生命危險,就派我下山來保護你。我趕到洛陽城外的時候,你剛好墜落城墻,我擠不進(jìn)去,只得在城門外扔了一袋小米,使你落到安全處。”

    劇情倏然對上了!姬無瑕還真沒注意自己穿越的當(dāng)晚是怎么從城墻上掉到蕭驍懷里的,似乎是有一袋沉甸甸的東西擊中了自己的后背……竟然是聶染扔的小米?

    他努力回憶乙游的主線劇情,里面也有這樣一袋小米嗎?但是原故事里白璧沒有把她的父皇踹下城墻,自然也不會被老皇帝反踹下城墻,那確實也不存在小米出場的空間。

    姬無瑕混亂了,原劇情到底有沒有聶染這個人?!或許他原本就存在,只是自己玩得太水,完全沒發(fā)現(xiàn)?

    姬無瑕道:“對了,這哨子既然是你本體,要不要還給你?”

    聶染道:“哨子總要有主人,不能無主,你就是瞎子的主人,拿著它是理所當(dāng)然的。”

    聶染自稱瞎子,姬無瑕有點不信,問:“你真是瞎子嗎?”

    “啊?”聶染道,“當(dāng)然是真的啊!否則我還戴著根布條做什么?不嫌浪費布嗎?”

    姬無瑕道:“可是真瞎子也沒什么必要非要戴塊布啊,它就是象征意義上的……”

    姬無瑕比劃了一下,才想起聶染看不見。姬無瑕只好接著說:“就是象征是個瞎子嘛,很多裝瞎的也這么戴。”

    聶染真誠地說:“我是真瞎。”

    好吧,姬無瑕想。不過,如果聶染是男主之一……嗯,說不定是什么隱藏男主,那他后面會復(fù)明的吧?乙游不是最喜歡搞這種男主有缺陷,然后主控救贖男主的劇情嗎?

    可見讓瞎子復(fù)明是讓攻略瞎子的最佳方式。

    然而聶染一點都不像個瞎子啊!依姬無瑕所見,他走路從來都沒撞在任何東西上,能用匕首打架,還能生火烤兔子!姬無瑕不瞎,姬無瑕也不會生火烤兔子啊!

    姬無瑕想不通,然而劇情就是這么魔幻,這么不講道理,他也只得算了。

    當(dāng)天晚上,二人騎著小紅馬,到達(dá)了東邊的城鎮(zhèn)——不錯,瞎子的鼻子格外好使,東邊還真有一個城鎮(zhèn)!

    姬無瑕一路上重新梳理了作戰(zhàn)計劃。他需要走完主線劇情,需要登基,然而他現(xiàn)在沒人、沒錢,也不見得比其他皇位競爭者多有多少腦子,唯有一塊玉璽和一位瞎的哨子精。雖然玉璽很珍貴,哨子精很神秘,但總歸是不夠的。

    他現(xiàn)在初步有兩個方案,一個是找手握兵權(quán)的二號男主、鎮(zhèn)東將軍公孫衡幫忙,也就是穿越當(dāng)晚見到的那個大胸男;第二個是找富可敵國手眼通天的三號男主杜姜。

    然而杜姜的根據(jù)地江陰距離姬無瑕比較遠(yuǎn),而且杜姜明顯沒有公孫衡老實好欺負(fù),姬無瑕自然決定先去找公孫衡。當(dāng)初白璧逃出草原,就找的是公孫衡,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走上了白璧的老路。

    姬無瑕將他去找公孫衡的計劃告訴了聶染,聶染自然沒有什么異議。

    “我會盡我所能送小兄弟過去。”聶染鄭重答道。

    跟蕭驍不同,聶染總是表現(xiàn)得對他百依百順,姬無瑕還有點不太習(xí)慣。他不會吃醋嗎?蕭驍可是顯然會吃醋的。

    姬無瑕一邊打量聶染,一邊進(jìn)了客棧的房間。他身上有的是錢,買得起最好的衣服,住得起最好的客棧。他甚至沒有動用杜姜給他的羽毛扇,只兌換了完成蕭驍好感度成就時,系統(tǒng)自動發(fā)放的一兩金子。

    姬無瑕都快把這一兩金子忘了。金子在游戲初期還有點用,培養(yǎng)男主技能和進(jìn)階的時候,時不時會消耗一大筆。但到了后期,人物養(yǎng)成得差不多了,金子就要多少有多少,簡直攢成了天文數(shù)字,一點用都沒有。

    姬無瑕在后期花錢大手大腳慣了,對于一兩金子換兩套衣服一頓晚飯一晚住宿毫不糾結(jié),畢竟住宿還帶自助早餐呢。

    “哎,你也換啊!”姬無瑕給聶染也買了一套武服,畢竟看聶染這樣子,明顯沒帶換洗衣物。這鎮(zhèn)子上買不到聶染本來那件那么好的料子,只能湊合一下黑色純棉的了事。

    姬無瑕把衣服扔給聶染,有一種富婆包養(yǎng)小白臉的快樂,同時自己也開始脫衣服。

    聶染趕緊雙手把眼睛捂住了。

    姬無瑕無奈,笑道:“你不是瞎子嗎?尊重一下人設(shè)。”

    聶染道:“比起人設(shè)我肯定先尊重小兄弟你啊!”

    姬無瑕道:“那倒也是,你也叫我名字吧,我叫姬無瑕。”

    聶染從善如流:“無瑕。”

    “哎。”姬無瑕道,“我想問一整天了,你既然是真瞎,你是怎么打架的呢?”

    聶染道:“聽聲音,聞氣味。風(fēng)在萬物間流動,給我?guī)碛嵪ⅰ!?br />
    姬無瑕道:“戰(zhàn)局瞬息萬變,這能來得及?”

    聶染道:“這時候就要用‘心眼’了。眼睛看向外部,心卻看向所有事物的內(nèi)在。人的內(nèi)在是行為的原因,看內(nèi)在只會讓你反應(yīng)更迅速。聽從內(nèi)心的直覺。”

    姬無瑕似懂非懂,只當(dāng)聶染在胡謅,不過胡謅也是非常有趣的。

    姬無瑕開始套他剛買的女裝衣裙。聶染捂著眼睛道:“譬如此時,我就‘看’到你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

    姬無瑕:“啊?!”

    姬無瑕驚了:“你如何知道的?”

    聶染道:“你剛才在市集上路過,先是逛了一圈脂粉鋪,我聞到了濃郁的花香味,聽到了身旁夫人小姐銀鈴般的笑聲。”

    姬無瑕回憶了一下,道:“確實。”

    聶染道:“然后你轉(zhuǎn)進(jìn)成衣鋪子時,我便知道你定是取了套女裝,因為我聽到老板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一定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姬無瑕:“不錯。”

    聶染:“要穿女裝的原因,方才你也告訴我了,因為你接下來要去投奔公孫衡。雖然我不知他的具體喜好,但我在洛陽城下遇見過他一回,他顯然對公主很上心……”

    姬無瑕倏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破綻:“等等,你前面說過,你是看手相看出我是公主的!你是不是在扯謊?你明明在洛陽城下就已經(jīng)知道我是公主了!”

    “哎呀。”聶染不咸不淡地說。

    姬無瑕:“我再也不信你的滿口鬼話了!”

    聶染慌忙道:“我我我對無瑕是真心實意,沒有說鬼話啊,我指天發(fā)誓!”

    姬無瑕大喊一聲把他推倒在床鋪上,騎在他的身上正要刑訊逼供,聶染又驚叫道:“劍劍劍……”

    姬無瑕嚇了一跳,從他身上下來,聶染把后腰帶內(nèi)插著的無鞘匕首扔在地上,道:“來,現(xiàn)在可以接著來了。”

    聶染把姬無瑕的腿轉(zhuǎn)移回自己的腰上。

    姬無瑕:“……”

    聶染道:“啊,不來了嗎?接著欺負(fù)我唄,怎么欺負(fù)都可以。”

    聶染無比真誠地低聲道:“我屬于你。”

    姬無瑕不悅道:“可我不屬于你。”

    聶染道:“沒關(guān)系啊,我是個哨子精,人可以有很多個哨子,但哨子只會有一個主人。”

    他這么一說,姬無瑕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聶染與他萍水相逢,從未向他索取過什么,都是給予,說兩句胡話又怎么了。

    不過姬無瑕還有一個問題不吐不快:“那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紅裙呢?”

    聶染道:“因為我喜歡紅裙。”

    姬無瑕:“……”

    姬無瑕突然意識到,聶染不會也有好感度條呢?要不親一口試一下呢,刷個好感度還獎勵道具。

    姬無瑕把聶染摁在床上,像地主家的小兒子強占民女那般,撫摸他的側(cè)臉。聶染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也靜了片刻,臉頰在姬無瑕手掌下微微發(fā)燙。

    聶染的嘴唇顏色淡薄,姬無瑕用指腹摸上去,他便順從地張開嘴,像個染色不太足的紙人,不似蕭驍充滿了野性生命力。

    姬無瑕突然想起了蕭驍,心中的蠢蠢欲動霎時冷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夜里了,蕭驍應(yīng)該回到烏桓族中了吧?他心情一定不太好。

    姬無瑕嘆了口氣,打消了繼續(xù)泡男人的沖動,以免情債纏身,越欠越離譜。

    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有接近一個月了吧?登基大業(yè)一事無成。姬無瑕決定封心鎖愛,重新做人,不,重新做公主,認(rèn)真登基。

    “怎么了,無瑕?”聶染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

    他與聶染只見了兩次,卻有種親人般的莫名信任,說是因為他是母親的師弟、自己的師舅也不合理,更準(zhǔn)確的說法是,聶染看似句句瞎話,卻反而讓人感覺到他沒什么心思和目的,坦坦蕩蕩。

    姬無瑕有點舍不得他,忍不住問道:“你要陪我去見公孫衡嗎?”

    聶染道:“鎮(zhèn)東將軍多半不會喜歡我,但我還是可以暗中跟著保護你的。”

    姬無瑕心里踏實了不少。他沉吟道:“據(jù)說白璧跟公孫衡有婚約……”

    聶染道:“是以你覺得扮成女子會令他更有好感,進(jìn)而傾盡全力支持你。”

    姬無瑕坦誠道:“不錯。如有必要,我會一直瞞到登基為止。”

    聶染道:“你說了算。”-

    后面的路程可不能再靠聶染聞味兒尋路了。第二日姬無瑕買了地圖,看準(zhǔn)了鎮(zhèn)東軍駐扎的大本營的位置,并準(zhǔn)備了一路上五日的口糧。

    鎮(zhèn)東軍的駐地在大周版圖上最東北方,靠近北海,名為“臨濤”。

    臨濤城在前朝是北海水軍抵御海寇的軍用港口。到了大周朝,隨著海寇被清剿干凈,貿(mào)易也逐漸繁盛起來,這座老港口便被數(shù)次改建、擴建,直至今日,成為方圓千里的經(jīng)濟政治中心。

    這本是洛陽以北難得的富庶之地。兼之附近的民眾祖上不是海上漁民,就是山中獵戶,民風(fēng)向來彪悍,崇尚英雄人物。

    公孫家以清剿海寇起家,在前朝就受封于此,后來歸順大周,大周也沒有苛待他們,依然給了鎮(zhèn)東大將軍的世襲名號。

    公孫家素有忠義之名,治軍有道,出海打得了海寇,上馬戰(zhàn)得贏游牧民族,歷代周皇也著力安撫,往上數(shù)五代人,竟有三代的家主是尚了公主的。到得今日,鎮(zhèn)東將軍對外威名依舊,只是大周勢弱,對內(nèi)底子還剩幾分,就不好說了。

    五日后,姬無瑕與聶染如期到達(dá)臨濤城。此處臨海,春日里也略有些陰冷,更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姬無瑕擋風(fēng)的大麾上。

    姬無瑕一路上本來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在城外遠(yuǎn)處停下來,將大麾脫了。

    聶染小聲道:“當(dāng)心感冒。”

    姬無瑕打了個哆嗦,道:“無妨,脫了好看些。”

    聶染便不再勸,道:“那我走了。”

    姬無瑕道:“自己小心。”

    聶染道:“別怕,哨子拿好,有事便吹。”

    姬無瑕突然道:“若是無事呢?”

    聶染道:“無事也能吹,天冷缺人暖床也吹。”

    姬無瑕“噗嗤”一聲笑了,聶染便對他擺手告別,消失在官道外的低矮樹林里。

    姬無瑕目送他的身影,逐漸把抱著肩哆嗦的手放下來,并將紅衣的裙擺整了整,擺好造型,挺胸抬頭,任寒風(fēng)吹透自己單薄的身軀。

    他端端正正地騎著馬,臉上掛著一副凜若冰霜的神色,策馬靠近城門。

    臨濤城日常只開小門供人進(jìn)出,但姬無瑕偏偏想走大門。此時大門緊閉,門外只有姬無瑕一個人。守衛(wèi)見到這女鬼般的來客,不禁都探出頭來張望。姬無瑕高聲道:“通報你們公孫將軍,他的未婚妻子來尋他成親了。”

    姬無瑕不敢說當(dāng)眾直說自己是白璧,只因他依稀記得游戲劇情里,老皇帝的死是栽贓到白璧身上的,這身份謹(jǐn)慎起見,還是暫時不要公開的好。

    鎮(zhèn)東軍小兵哪見過這么好的馬、這么美的人、這么如夢似幻的陣仗!姬無瑕余光看到守衛(wèi)們騷動不已,好些人就要直接給他開門,也有人嘴里念叨著“女鬼啊女鬼”,嚇得不行。

    姬無瑕開始檢討自己嘴唇是否涂得確實太紅了。

    又過了一會兒,有見過點世面的老兵來穩(wěn)住了局勢,遣人去通報公孫衡。

    姬無瑕在雨里靜靜等著。

    稍后,公孫衡出現(xiàn)在城上,一身銀白盔甲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朗聲道:“何方妖人膽敢冒充我夫人?要入我臨濤城,先問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yīng)。”

    姬無瑕抬起頭,淡淡道:“你連我都認(rèn)不出了嗎?”

    春雨如絲,滋潤了城門外鋪街的青石。姬無瑕一襲紅衣如火,騎著小紅馬,一頭濕潤的烏黑秀發(fā)在春風(fēng)中肆意飛揚。

    公孫衡手中的名劍純鈞啪嗒掉到了城墻底下。他的純情初戀雖遲但到了。

    姬無瑕心道:呵,我就知道沒有直男不吃這一套。

    第26章 公孫衡:100

    系統(tǒng)小聲提示:“主線第一章結(jié)束, 第二章正式開啟……”

    姬無瑕在心中對系統(tǒng)道:“你好久沒來了,咋說話吞吞吐吐的。”

    系統(tǒng)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道:“主線劇情第二章正式開啟:《我愛你,無關(guān)男女》。”

    姬無瑕簡直想扇這個系統(tǒng)兩巴掌。此時他又想起來, 系統(tǒng)跟聶染聲音很像, 又不舍得扇了。現(xiàn)在不太方便把聶染喊出來問清楚, 只得姑且算了。

    公孫衡略有些尷尬,只因上一章說到,他的劍掉到城下了, 現(xiàn)在正躺在姬無瑕馬前。那咣啷一聲響甚是清脆, 滿城的下屬都聽見了。

    好在他平日治軍甚嚴(yán),愛兵如子,算得上恩威并施,屬下們不敢也不愿嘲笑他。全場集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憋住笑。

    姬無瑕慢悠悠地爬下馬,撿起地上的劍, 笑道:“公孫將軍上次說用純鈞做聘禮, 我又沒有不信你,大可不必一見面就把劍獻(xiàn)上來。”

    他話里有點調(diào)侃公孫衡的意思,但也給了他足夠的臺階下。公孫衡如夢初醒,道:“自然不敢欺瞞公主, 誠意是要有的。”

    這下屬下們都不笑了, 又齊齊出了一口氣,改為納悶這將軍這美貌未婚妻是什么來頭, 并暗暗咋舌聘禮的珍貴。

    公孫衡恢復(fù)了他鎮(zhèn)東將軍一貫的沉著冷靜,清朗聲音下令:“收箭, 開城門。請老夫人出府迎接。”

    城門向外推開,小兵們不敢直視姬無瑕的美貌,紛紛低著頭。

    姬無瑕昂首挺胸,一手牽馬,一手提劍,心里想著,看不出來這把劍還挺沉的。

    姬無瑕像提了個裝滿的礦泉水桶,努力保持著提劍的一側(cè)的平衡,如果肩膀抬高可就太丑了,裝逼大業(yè)功虧一簣。

    好在公孫衡識相,自己親自迎出城門,并趕緊來接姬無瑕手中的劍。

    姬無瑕趁勢把自己的手翻了個面,湊進(jìn)公孫衡的手掌里,公孫衡接劍時便自然而然不小心地摸到了姬無瑕的手。

    公孫衡像被火苗燙到一般趕緊撒手,于是又咣啷一聲……姬無瑕急忙收腳,免得被純鈞切到腳趾。

    靠近他們的小兵正低著頭呢,被迫看得一清二楚。

    小兵的汗啪嗒滴到了地上。

    姬無瑕斜眼看小兵,心道,小伙子,你還嫩著呢,還得再練練。

    公孫衡臉漲得通紅,跟那個小兵一樣,也不敢看姬無瑕,俯身拾起地上的劍。這一低頭,姬無瑕剛好又從領(lǐng)口看到了他的胸。

    上次見面他們沒湊得這么近,這次姬無瑕看得更仔細(xì):公孫衡的胸,跟上個月見到的一樣大,如果沒有更大的話。他呼吸間胸膛深深起伏,把胸甲撐得滿滿的,護心鏡都稍微有點凸出來了。雖然姬無瑕已下定決心封心鎖愛,卻還是忍不住有點心旌動搖。

    真的,真的,好大啊!好飽滿!姬無瑕只有一個念頭,想把臉埋進(jìn)去,盡情撮一口……

    啊啊啊忍得好辛苦!

    公孫衡的神色有些不安,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把胸前襯衣上的一個補丁努力扯進(jìn)護心鏡底下,擋住。

    姬無瑕意識到自己持續(xù)看胸好像是有點不太禮貌,這才抬起頭看公孫衡的臉。

    公孫衡盡量保持著作為臣子和未婚夫的風(fēng)度,對姬無瑕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一陣凜冽的海風(fēng)吹過,姬無瑕鼻子發(fā)癢。公孫衡溫聲道:“一路辛苦,可曾受了凍?”

    姬無瑕深吸一口氣,努力把將打未打的噴嚏忍住了。

    公孫衡摘下自己肩上的披風(fēng),親手披在姬無瑕身上,并小心地、在完全不碰到姬無瑕脖頸的前提下,為他系好系帶。姬無瑕發(fā)現(xiàn),這披風(fēng)雖然是千層織錦的,極為厚重保暖,邊緣卻已洗得發(fā)白。

    看來這鎮(zhèn)東大將軍,可能,有點窮。

    不過姬無瑕倒也不嫌貧愛富,回想起原劇情里,白璧為什么跟公孫衡在一起后還要去找杜姜,不就因為公孫衡窮嘛!當(dāng)皇帝可是很花錢的。

    公孫衡將姬無瑕又扶上馬,自己則為他牽馬,沿街緩緩而行。

    雖然下著小雨,臨濤城里卻出乎意料地很熱鬧,街邊的酒樓、商販都不歇業(yè),叫賣聲此起彼伏。見公孫衡路過,老板們紛紛捧出點心酒水贈予他們,可見公孫衡在城內(nèi)的人緣很極好,雖是武將,卻從不仗勢欺人,作為城主深得百姓愛戴。

    姬無瑕感覺到,這些大伯大媽們看公孫衡的眼神甚是慈愛,就像看自己老實巴交的上門女婿。

    公孫衡一路道謝并婉拒,但還是有一塊精美的梅花糕遞到了姬無瑕的面前,姬無瑕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公孫衡明明沒有回頭看姬無瑕,卻笑著把那塊包著帕子的梅花糕收下了,并掏出三個銅板付了錢。這是他一路上收下的唯一一份吃食。

    姬無瑕壞心眼地想,如果我一路不停地看這個看那個,他會不會把整條街的點心都買下來?

    可能就是怕姬無瑕作這種妖,公孫衡不敢再慢慢走,趕緊拉著小紅馬直奔城中最宏偉的建筑:鎮(zhèn)東大將軍府。

    這將軍府多年前只怕也是相當(dāng)氣派的,占了城中最核心的一片區(qū)域,方圓幾十畝地,屋脊上的神獸雕塑站了一整排。然而到了今日,院墻甚至也塌方了一小截,塌方處向內(nèi)望去,院子顯然多年無人居住了,也無人打理,一枝杏花從將軍府內(nèi)閑適地探頭出來,完全看不出越墻的努力。

    姬無瑕略微做了點心理建設(shè),好在自己又不是看上了公孫衡的錢,只要他人品好、能打、聽自己的就行。

    然而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沒等他們走到將軍府正門,便發(fā)現(xiàn)剝落的紅墻邊倚靠著一個胡子拉碴的青年人,看著似乎比公孫衡年齡大點。

    “十四叔?”公孫衡主動道。

    十四叔是什么?姬無瑕納悶了。

    “是我小叔叔公孫勤。”公孫衡低聲解釋道。

    第十四個叔叔?這公孫家可有點能生啊。姬無瑕心中暗自咋舌。

    十四道:“喲,你從哪里弄到這么漂亮一個女孩兒?這天大的喜事也不告訴叔叔?”

    公孫衡道:“叔,這里說話不方便咱先回家,我再向各位長輩稟報。”

    “有什么不方便的?”十四湊過來,姬無瑕聞到他身上滿身的酒氣,趕忙往后撤了一撤,公孫衡不動聲色地將其擋開。

    十四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嗅姬無瑕身上的香味,姬無瑕簡直厭惡得想吐。十四道:“哎,好香啊,這是你中意的女孩兒吧?要不要叔叔在你娘面前給你說幾句好話?”

    公孫衡老實道:“那就拜托叔叔了。”

    十四道:“那,叔叔今天的酒錢……”

    他搓了搓手指頭,姬無瑕心道,哦,原來是來要錢的。

    公孫衡道:“叔,你得少喝點,對身體不好。”

    十四瞪了他一眼:“你憑什么管我?鎮(zhèn)東大將軍的位置都是給你繼承的,臨濤城也歸你管,你叔叔我什么都沒得著,找你討杯酒喝還推三阻四?”

    公孫衡道:“不敢。”

    姬無瑕心想,你是十四叔啊,除了公孫衡的爹,你前面還有十二個呢,怎么也輪不到你啊?

    姬無瑕有心要看公孫衡怎么處理,便姑且把脾氣按捺下來,不說話。

    公孫衡劍眉的眉頭蹙了起來,道:“叔,我給你一隊新兵讓你帶,你也不管他們,成天就喝酒。”

    公孫衡嘆了口氣,又道:“就連新兵都不信服你,還怎么再給你升職呢?”

    十四道:“你別管,我就要喝酒,什么時候輪到侄子管叔叔的事兒了?別廢話,快掏錢。”

    公孫衡無奈,往懷里掏了片刻,突然神色一怔。姬無瑕從馬上居高臨下,偷窺公孫衡的懷里,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一個銅板都沒有,敢情出門只帶了三個銅板,都用來買那塊梅花糕了。

    姬無瑕本來把公孫衡看成自己的人,自然也把公孫衡的錢看作自己的錢,如果他真要掏錢給這個酒鬼,姬無瑕必然是要阻攔的,現(xiàn)在看他沒錢,姬無瑕反倒放心了不少。

    反正要錢沒錢,要命……要命也不會給你。

    姬無瑕在馬上悠然抖起腳來。

    公孫衡感覺到馬上有點震,但也沒回頭,只好聲好氣地對他十四叔道:“今日真沒帶錢,侄子先走了,叔慢慢醒醒酒。”

    “哎哎哎……”十四攔住姬無瑕的馬,道,“你沒帶錢,你的小姑娘總應(yīng)該帶了吧?穿這么漂亮,不至于沒錢?”

    公孫衡不悅道:“她是一位尊貴的前輩的女兒,既然來投奔我,我就得用心保護她,小叔為難我沒關(guān)系,若是敢為難她,我就……”

    十四的神色變了,透露出一絲驚慌。姬無瑕心中一喜,你就怎么樣?來,讓我看看什么叫做沖冠一怒為紅顏!

    公孫衡:“我就……再也不給你酒錢了!”

    姬無瑕:“……”

    十四:“……”

    姬無瑕仰天長嘆,夠了,你這鎮(zhèn)東將軍當(dāng)?shù)檬峭﹄y的,既窮,又沒親戚幫襯,還天天被壓榨吸血,被欺負(fù)了就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

    十四也愣了一下,似乎同樣不敢相信公孫衡有這么好欺負(fù)。他想了想才試探道:“你要是這么不顧咱叔侄的情誼,我可……”他看了看姬無瑕,道:“我可要告訴你娘,這是你從煙花之地?fù)旎貋淼呐樱 ?br />
    姬無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媽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姬無瑕冷笑一聲,道:“好啊,你要酒錢不是嗎?我給你酒錢,但我有個條件。”

    十四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但是有酒錢總是好的,于是道:“什么條件?”

    姬無瑕道:“只要你去前面那條街上,學(xué)一聲狗叫,我就給你一兩銀子的酒錢,學(xué)幾聲,我就給你幾兩!”

    公孫衡聽得這句讓他叔叔學(xué)狗叫,大驚失色:“殿……”他差點把“殿下”兩字在大街上叫了出來,趕緊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姬無瑕道:“你待怎樣?嫌我欺侮你叔叔?”

    公孫衡老老實實地說:“不,這事兒我叔做得出來,我是怕他叫一萬聲,你付不起錢。”

    姬無瑕本來氣得要命,這下一怔,然后“噗嗤”一聲憋著笑了出來。

    衡啊,你也太實誠了……姬無瑕忍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了,縱聲大笑起來。

    公孫衡也莞爾笑了,連連搖頭。

    這次輪到十四不爽了:“喂,你們是不是耍我?!”

    公孫衡道:“不敢不敢,我這里……”他再次掏了自己懷里,還是只摸出了那塊梅花糕。

    十四道:“看你那扣扣索索小氣的樣子,哪有點鎮(zhèn)東將軍的氣勢!”他沖上來,劈手把梅花糕奪走了。

    姬無瑕憤怒地大叫:“我的糕,我的糕!”

    公孫衡道:“夫人不慌,等下還給你買!”

    姬無瑕道:“我不要再買的,我就要這塊!你給我討回來!”

    公孫衡見他生氣了,慌張道:“叔,糕還是還給我吧,我用……我用這個跟你換。”

    公孫衡把他的純鈞劍拔了出來,把鑲著璀璨寶石的劍鞘遞給十四。

    十四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糕,還不等姬無瑕行動,他便把糕往公孫衡手里一塞,提著劍鞘就跑了。

    姬無瑕急得火燒眉毛,從小紅馬上直接跳了下來!追著十四就跑進(jìn)了集市。

    公孫衡在背后喊:“夫人,別跑啊,回來吃糕!”

    集市上人來人往,剛送他們城主過去,這會兒就看到城主的小叔、城主的夫人、城主一溜沖過來。攤販們見怪不怪,熟練地往兩旁撤走,只有一個賣水果的躲閃不及,被十四撞翻了攤子,春時色澤明艷的草莓在潮濕的街道上被踩成一灘香甜的紅泥。

    “你給我……放下!”姬無瑕跑的時候感覺衣服里有什么重物在抖來抖去,妨礙他行動,急怒攻心之下直接掏出來拋了出去。

    那重物飛上半空,姬無瑕才覺得不對頭,我到底帶了啥重物,總不會是長出胸來了吧?!可是胸也沒法用作暗器打人啊?!

    姬無瑕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把鎮(zhèn)國之寶傳世玉璽扔了出去。

    姬無瑕平時鉛球成績一般,但射箭挺準(zhǔn),屬于指哪兒打哪兒型。那玉璽如炮彈般在空中劃了個拋物線,甚至打了十四跑步速度的提前量,剛剛好就砸在他后腦上。十四“啊”的一聲大叫,昏死在市集正中央。

    姬無瑕:“……”

    姬無瑕停步:“你小叔沒事兒吧!”

    公孫衡差點撞在姬無瑕背后,側(cè)身一個急剎。兩人走上前去,城內(nèi)居民向來不怕公孫衡,圍成一個大圈看熱鬧。

    姬無瑕趁看到的人不多,趕緊把包著包袱的玉璽收了起來,并拿回了純鈞的劍鞘。

    公孫衡試探了一下十四的鼻息,道:“還有氣在。”

    姬無瑕剛來臨濤城不到半個時辰,就差點打死了公孫衡的小叔,心下惴惴不安,剛要解釋兩句,公孫衡道:“不是夫人的錯,夫人是在維護我,我心里怎會不知?”

    十四腦后起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腫包,公孫衡親手抱著他,進(jìn)了集市上的醫(yī)館,老中醫(yī)道:“喲,這是什么打的?挺整齊的。”

    姬無瑕總不能說是玉璽,想說板磚,但板磚又不是正方形的,只好道:“一塊豆腐。”

    老中醫(yī):“那定然是塊結(jié)構(gòu)致密的上好的豆腐!”

    公孫衡道:“你們別閑聊了,快看看我叔!”

    老中醫(yī)肅然道:“城主大人將叔叔托付于我,我必竭盡所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姬無瑕插言,問了一個關(guān)鍵問題:“診金多少?”

    老中醫(yī)凜然道:“十兩銀子。不過錢不重要,公孫將軍打個欠條就好!”

    姬無瑕看了公孫衡一眼,心道,只怕這城里三歲小孩兒都知道你沒錢。

    十兩銀子雖不是巨款,但也算是漫天要價。公孫衡剛要答應(yīng)下來,姬無瑕道:“等等!先別動手!你也別寫欠條!”

    姬無瑕繞到隔壁酒肆,對老板說:“借我一壺酒。”

    酒肆老板參與過公孫衡上次路過時的獻(xiàn)酒活動,對姬無瑕的美貌記憶猶新,便道:“這不是城主夫人嗎?好說好說,這壺送您。”

    姬無瑕道:“不要你送,等下便還你。”

    他拿著酒壺兩三步又回了醫(yī)館,走到躺在地上的十四面前,先是“啪”地扇了他一個巴掌,公孫衡一驚,猶豫要不要阻止,姬無瑕馬上又打開酒壺蓋,把壺口湊到十四臉旁,用手扇了扇風(fēng),把酒味兒扇進(jìn)十四鼻子里。

    十四深吸一口氣,呻吟道:“啊,好酒,好酒啊!我夢見了滿滿一壺好酒!”

    姬無瑕把蓋子合上,對公孫衡道:“現(xiàn)在不用付診金了。”

    皆大歡喜,姬無瑕同時保住了他的梅花糕、純鈞的劍鞘和十四的命。公孫衡一臉詫異,似乎這才開始認(rèn)識到,這位只遠(yuǎn)遠(yuǎn)見過幾面的未婚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市集上也不好交談,公孫衡只牽著馬,頻頻回頭看姬無瑕。兩人磨磨蹭蹭,又走了一遍來時的路,許久方才到將軍府正門。正門外只有一個小丫鬟候著,見公孫衡來了,并不迎接,反而是撒腿就跑。

    “做什么慌慌張張的?”公孫衡語氣并不嚴(yán)厲,“我娘呢?不是請她出來迎接嗎?”

    小丫鬟吱吱嗚嗚,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公孫衡也不為難,小丫鬟便一溜煙跑了。

    怎么回事?姬無瑕摸不著頭腦,但有了十四叔的先例,可以猜想到這府里的人并不待見自己。

    公孫衡請他下馬,恭謹(jǐn)?shù)卣f:“殿下請放心,您在臨濤城里是安全的,公孫家會誓死保護您。請先隨我進(jìn)府吧。”

    來都來了,還能不進(jìn)去?姬無瑕矜持點頭,隨公孫衡進(jìn)了大門,繞過屏風(fēng),又進(jìn)了二門。

    好大的屋子,姬無瑕想。

    他們剛繞過第二道屏風(fēng),忽然橫里撲出一個人影。人影本來是撲公孫衡的,但公孫衡下意識把姬無瑕護在身后,人影就撲在了地上,臉先著地。

    姬無瑕:“!”

    公孫衡驚叫道:“二妹!”

    那人明顯是個年輕女孩兒,卻穿著一套男人的青衫,見沒撲到公孫衡,便索性翻了個身,橫躺在路當(dāng)中,大叫道:“哥,你給我買蛐蛐!不買蛐蛐我就不起來了!”

    說完,女孩兒就大聲干嚎起來,聽著似乎嚎的是“我的大頭將軍啊”之類的。

    姬無瑕:“???”

    姬無瑕心道:這才幾步路,又來一個要錢的?!比起要錢,公孫衡的妹妹喜歡斗蛐蛐都沒啥稀奇的了。

    公孫衡好言相勸:“天寒地凍,買了也沒人跟你斗的!”

    妹妹:“我不管,我就要,我就要!人家咋能每天都買新蛐蛐,我就只能玩那老的幾只……”

    公孫衡無奈道:“咱們約法三章的,你能背出四句千字文,我就給你買一只,你好久沒背了,還倒欠我三十六句呢。”

    “怎么就不能欠四十句呢?!”妹妹開始在地上蹬腿,并偷瞥姬無瑕:“你不怕在客人面前丟人,就不給我買!”

    姬無瑕心道,哎對了,她怎么知道公孫衡在此時回家,還帶了客人的?他抬頭一看,就見進(jìn)府時唯一見到的那小丫鬟在角落里探頭探腦。哦,原來這僅有的丫鬟也不是來迎接公孫衡的,是來給他妹通風(fēng)報訊的。

    公孫衡看了眼姬無瑕,見姬無瑕面色冷峻,就開始有點急了,不知道是急姬無瑕生氣,還是擔(dān)心姬無瑕把妹妹照著十四叔的解決辦法如法炮制。公孫衡道:“你先起來,二丫,別鬧了,算哥哥求你。”

    “不要叫我二丫!”妹妹哭嚎的聲音更大了,“你從來都不尊重我!我不喜歡被叫二丫!嗚嗚嗚嗚嗚!”

    公孫衡束手無策,連連跺腳,上去勸吧勸不走她,要小心繞開吧,二丫又扯著他的褲腿。姬無瑕冷眼旁觀,發(fā)現(xiàn)公孫衡對他十四叔還勉強能應(yīng)付,拿妹妹更沒辦法。

    其實姬無瑕對斗蛐蛐本身并無歧視,玩嘛,少年少女都愛玩。只是既然這女孩兒是公孫衡的妹妹,就是姬無瑕的半個小姑子,姬無瑕倒也有一點責(zé)任要管教一下她。更重要的是,她擋住了姬無瑕進(jìn)府的道,進(jìn)不了府,就泡不了公孫衡,泡不了公孫衡就使不動鎮(zhèn)東軍,使不動鎮(zhèn)東軍就登不了基,登不了基就回不了家……

    所以二丫擋住的不是道,是姬無瑕僅有的回家的希望。

    姬無瑕輕咳一聲,道:“公孫將軍,這可如何是好?”

    公孫衡急道:“殿下,請您不要用……那個什么砸舍妹,她只是小孩子不懂事……”

    二丫大叫道:“都是你不給我買蛐蛐!我只是想要個蛐蛐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生在一個將軍府卻沒有一個疼我的哥哥連個蛐蛐都不給買……”

    姬無瑕溫柔笑道:“想要買蛐蛐是吧?”

    二丫疑惑:“嗯?”

    姬無瑕惡狠狠地說:“我看你是皮癢了!”

    公孫衡:“!!!”

    姬無瑕打定主意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掏玉璽了。他袖子一卷,伸手抄起角落扔的一把大掃帚,就開始抽躺在地上的二丫,二丫尚未反應(yīng)過來,大叫一聲被掃帚抽到了墻邊。

    姬無瑕橫刀立馬,以掃帚為劍,劍尖指向墻角的小丫鬟:“二小姐斗蛐蛐是不是你慫恿的?你給我過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高聲尖叫,麻溜兒跑了。二丫躺在墻邊怒道:“你敢打我?!”

    姬無瑕道:“打的就是你。你斗蛐蛐是不是?衡哥哥,她住哪間屋子,你帶我去!”

    公孫衡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聲“衡哥哥”是喊誰,姬無瑕又咬著牙道:“她不是倒欠你三十六句嗎?我給她把先前的九只打死,你們就恩怨兩清了!”

    第27章 公孫衡:100

    二丫聽說這來歷不明的女人要把她的蛐蛐都打死, 立時就換了個軟柿子捏:“哥!她欺負(fù)我,她要打死我最心愛的大將軍們!”

    姬無瑕馬上反駁:“你哥也是大將軍,在你心里還不如幾只蛐蛐?!”

    公孫衡慌忙解釋:“殿下, 我二妹她不是這個意思……”

    姬無瑕訓(xùn)人訓(xùn)出了慣性:“你給我閉嘴!”

    公孫衡趕忙把嘴閉上了。

    二丫大哭:“哥你平時最疼我了,哪來的野女人就這么勾走了你的心, 你從此不要我這個妹妹只聽她吹枕邊風(fēng)了嗎?”

    公孫衡猶豫了一下, 道:“是啊。”

    姬無瑕:“?”

    二丫滿臉淚痕呆住了:“……只聽她吹枕邊風(fēng)?”

    “是啊。”公孫衡道, “她是你嫂子啊。聽夫人的話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

    姬無瑕:“……”

    哎?公孫衡這么快就接受了設(shè)定?姬無瑕由怒轉(zhuǎn)喜,又不想揍人了。他象征性地?fù)]了揮手里作為武器的掃帚。

    二丫不斷嚶嚶哭泣,這次終于徹底失去靠山, 臉上真的有眼淚了。姬無瑕還堅持演了一會兒, 擼袖子假裝要去后宅拍她蛐蛐。公孫衡趕忙勸道:“殿下,咱們還要去見家母和族叔們的,姑且算了,別跟小丫頭一般見識。”

    姬無瑕這才隨手扔掉掃帚,背對公孫衡,對二丫作出一個伸舌頭瞪眼睛的鬼臉。

    二丫“哇”地一聲大叫, 道:“你你你敢進(jìn)我家門, 我定要給你好看,你給我等著!”

    二丫跑了,姬無瑕清掃了入府道路,與公孫衡繼續(xù)前進(jìn)。

    姬無瑕感覺自己在玩一個闖關(guān)游戲, 忍不住道:“你家里人好像都有點麻煩哦。”

    公孫衡道:“叔叔我沒辦法, 二丫是我教得不好,她有些驕縱, 但本性還是很可愛的。”

    姬無瑕道:“你就這么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

    公孫衡淡淡道:“什么養(yǎng)活不養(yǎng)活的,公孫家世代倚賴的只有臨濤城, 我不過是代管,不能別人喊我大將軍,我也把自己當(dāng)大將軍看。”

    姬無瑕突然想起,公孫衡當(dāng)初是一個人單槍匹馬跑到洛陽去的,就在姬無瑕穿越那夜。這么看起來,公孫衡的處境只怕比蕭驍更艱難,蕭驍?shù)淖迦穗m未開化,卻是蕭驍最堅實的后盾,公孫衡則更像是獨自走在繁華鬧市的外來者。

    這喧鬧的臨濤城、宏偉的將軍府都不是他的,腰間的純鈞是不是還不好說。

    姬無瑕嘆道:“你該多為自己想想,你又不是他們的爹媽。”

    公孫衡道:“長兄如父,家父早死,我就是二丫的父親了。”

    姬無瑕斜眼看公孫衡,心道你也沒管好啊?他問:“你們母親呢?”

    公孫衡道:“家母的脾性也挺……直率的。”

    公孫衡為尊者諱,不敢說自己母親的性格也驕縱任性,但姬無瑕突然想起來他母親的劇情了。鎮(zhèn)東將軍府的老夫人是明澤郡主姬玲瑯,也是皇族出身,算起來,還是白璧公主的堂姑。

    哦對,她是我姑。姬無瑕想起來。

    雖然姬無瑕看劇情喜歡飛快跳過,卻有種莫名的天賦,很容易記住人物的立場。姬玲瑯對白璧的為難主要因為兩方面,一方面在利益上,她并不看好白璧能取得這場奪嫡之戰(zhàn)的最終勝利,因而反對公孫衡將全家綁在這艘即將沉沒的船上;另一方面則更復(fù)雜一些,她想把支撐整個家庭的長子拴在身邊,不想把他交給他心儀的白璧,也就是說,這是一種標(biāo)準(zhǔn)的婆婆與兒媳間的爭權(quán)戰(zhàn)。

    只要姬無瑕還覬覦公孫衡,不管他覬覦的是公孫衡的人,還是公孫衡的兵,他與姬玲瑯之間的矛盾都不可調(diào)和。

    鎮(zhèn)東將軍公孫家,只能有一個女主人!

    然而姬無瑕似乎對她全無辦法,喊聶染出來幫忙?也不行吧,他還能把姬玲瑯一劍捅死不成?

    姬無瑕暗暗打定了主意,姬玲瑯不是十四和二丫,可以隨便對付,又不能捅死,只能該示弱就示弱。

    反正自己也不要臉,不論她放什么難聽的話,自己果斷抱著大腿喊“姑說得對”就是了。

    但走進(jìn)正廳時,姬無瑕依然嚇了一跳。正廳里整整齊齊坐了一屋子的人,看樣子大部分是公孫衡的長輩。

    公孫衡一一行禮,姬無瑕仔細(xì)聽著,他從二叔到十三叔喊了個遍,就缺了剛才那十四叔。

    公孫衡最后道:“殿下,這是我娘,這是我十二個叔叔,他們都是知曉咱們的婚約的。”

    然后他又對坐在正中的姬玲瑯道:“娘,白璧畢竟是公主,您怎么不出來迎接?”

    姬玲瑯身著華服,放下茶盞時嘴角現(xiàn)出兩道深刻的法令紋,不咸不淡地說道:“她是我兒媳婦,又不是我是她兒媳婦,我憑什么要迎接她?!”

    公孫衡很有些尷尬,一邊是自己親媽,一邊是公主大人,兩邊都不敢得罪,且據(jù)他所知,兩邊都不是什么善茬兒,不知該說什么才能打這個高難度的圓場。

    他轉(zhuǎn)過頭,只見前面兩場還渾身帶刺心狠手辣的姬無瑕笑得像朵花,一臉真誠地看著姬玲瑯:“姑,你說得真對!”

    公孫衡:“……”

    姬玲瑯帶著鄙夷和得意,道:“什么傾國傾城白璧公主,還不是要來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求援。”

    姬無瑕:“姑,你說得真對!”

    姬玲瑯道:“現(xiàn)在你父皇死了,皇后掌權(quán),沒有我公孫家的幫助,你拿什么去出頭?”

    姬無瑕贊嘆道:“姑,你說得太對了!”

    他的語氣真誠到都有點假了,姬玲瑯又不傻,疑惑地說:“小丫頭,你在諷刺我?”

    姬無瑕真誠地說:“姑,你說得真對……不不不,姑你說得不對,我沒諷刺呀,我真心實意地覺得姑你說得對,呃,除了這一句都對……”

    姬玲瑯:“……”

    這白璧公主看上去腦回路不太正常,姬玲瑯躊躇了一番,有點拿不定主意,是把她直接趕出去,還是繼續(xù)向她施壓,整得服服帖帖的留下來再加利用。

    白璧公主作為皇室唯一的直系血脈,身份還是很珍貴的。

    與此同時,姬無瑕唏噓地想,原劇情里白璧公主似乎是跟姬玲瑯斗了很久才爭取到鎮(zhèn)東軍的支持,他這次想走捷徑,卻發(fā)現(xiàn)裝傻也有技術(shù)門檻。

    姬無瑕有點想撓頭,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的手。

    有一個公孫衡的叔叔,從下首走來,絮絮叨叨地跟姬玲瑯說:“皇后下令追捕白璧公主,說先帝就是被她給氣死的,這留下她是不是不太好啊?不如把她綁起來,獻(xiàn)給皇后……”

    姬無瑕雖然不認(rèn)得他,卻從他的座位次序里分辨出,他就是公孫衡倒數(shù)第二小的叔叔,大概是十三叔吧?

    這十三叔長得跟十四叔比較像,眉眼間莫名猥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白璧被蕭驍帶離洛陽城后,皇后聽說她跟玉璽在一起,只怕被別人利用了去,大權(quán)旁落,就干脆先給她安上一個罪名再說。

    姬玲瑯想了想,道:“劉青青那個賤人下的令?哼,我偏不聽她的。”

    姬無瑕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皇后叫劉青青。想不到姬玲瑯跟皇后早有不和,逆反心理反而幫了姬無瑕。

    姬玲瑯上下打量姬無瑕,似在給他估價,姬無瑕滿臉堆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姬玲瑯語氣稍有緩和:“既然來了,就姑且湊合住下來吧。”

    姬無瑕松了一口氣,然而就在那一刻,廳堂外傳來一聲拖長的帶著哭腔的“娘——”,二丫哭得梨花帶雨,乳燕投林般飛奔入內(nèi),一頭栽進(jìn)姬玲瑯的懷里。

    壞了。姬無瑕心道。

    姬玲瑯道:“乖女兒,怎么了?”

    姬玲瑯道:“娘啊,是你吩咐哥哥要照顧好我的,哥哥她什么都不給我買,女兒缺衣短食,過得好苦啊!”

    姬無瑕看了看她紅潤有光澤的臉頰。

    姬玲瑯道:“哥哥心里只有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完全不在意我!他根本不聽娘的吩咐!”

    姬無瑕:“?”

    姬無瑕本以為她要攻擊自己,卻發(fā)現(xiàn)她的矛頭針對的是公孫衡。為什么會如此呢?明明自己是個外人,公孫衡才是一直與她相處的家人。

    姬玲瑯也表現(xiàn)得對公孫衡更生氣,怒罵道:“你是怎么照顧你妹妹的?!”

    公孫衡道:“娘,不能再給她買蛐蛐了,玩物喪志……”

    “她是個女孩兒,”姬玲瑯冷冷道,“你指望她考狀元還是帶兵出征?玩蛐蛐怎么了?”

    二丫道:“就是,玩蛐蛐怎么了?娘啊,他們還要打死我的蛐蛐……”

    姬玲瑯道:“你哥敢打你的蛐蛐?”

    二丫:“不是哥,是——”

    二丫說到這里,突然瞄了姬無瑕一眼。

    姬無瑕自然知道她欺軟怕硬,這一眼是在琢磨自己好不好欺負(fù),于是立刻兇神惡煞地回瞪她。

    “嗚嗚嗚……”二丫馬上改口,“是哥哥,是哥哥要打我的蛐蛐,女兒心里苦啊!”

    姬玲瑯道:“好啊,打你蛐蛐就是打你,打你就是打我的臉,你這個不孝的逆子,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姬玲瑯的火力完全轉(zhuǎn)移到了公孫衡身上,一屋子公孫衡的叔叔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公孫衡沒有分辯,只說:“都是我沒把家里的事打點好,娘你別生氣……”

    姬無瑕突然就有點怒了,公孫衡看你長這么大的個子,怎么能中看不中用到底呢?你還是不是鎮(zhèn)東大將軍,是不是一家之主?!

    姬無瑕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大喊一聲:“停!”

    姬玲瑯:“?”

    姬無瑕道:“衡哥哥好歹是朝廷封的一等上將軍,臨濤城之主,你們就這么對他?信不信他能把你們都趕出城去?”

    公孫衡道:“殿下,臣萬萬不會……”

    姬無瑕伸手?jǐn)r住他的解釋,首先指著十三叔,十三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姬無瑕:“你,就你,看你那尖嘴猴腮的樣子,見利忘義,挑撥是非,死后必下拔舌地獄!”

    十三張著的嘴趕緊閉上了。

    二丫偷偷躲到姬玲瑯身后,姬無瑕道:“還有你,你叫什么名字,嗯?”

    公孫衡小聲提示道:“公孫雅。”

    姬無瑕大驚:“什么,你妹妹真叫公孫丫啊?我還以為二丫是小名來著!”

    公孫衡道:“雅致的雅……”

    姬無瑕:“……”

    姬無瑕一口罵人的真氣差點沒續(xù)上,只能道:“你哥還穿著補丁衣服,你就斗上蛐蛐了,你以為你們公孫家是什么大富大貴之家嗎?能容你這個廢物天天在家玩?!”

    二丫哭道:“可我好歹是鎮(zhèn)東大將軍的妹妹啊,蛐蛐都斗不過賣水果家的女兒,我還有什么面子?”

    “攀比啊,不知道學(xué)習(xí)就知道攀比!”姬無瑕找回了狀態(tài),剛想指著我二丫接著罵,便看到外面公孫衡的十四叔終于從醫(yī)館爬回來了,帶著一整個后腦勺的包從廳前走過去,于是暫時轉(zhuǎn)移了炮火,罵道:“還有你,公孫勤,你什么時候勤過了?你們?nèi)叶嘉液飧绺绲难前桑浚 ?br />
    十四正蒙圈,本來就在酒醉狀態(tài)下被砸傷了腦袋,現(xiàn)在回家時機不對,又白挨一頓罵。他愣了片刻,被十三招手叫進(jìn)了廳堂。

    廳堂內(nèi),十三先把十四踹到姬玲瑯面前跪下,然后自己也撲倒在姬玲瑯坐前,大哭大鬧:“嫂子,你新來的兒媳婦欺負(fù)我們,你要給我們做主啊!”

    二丫也哭道:“還有我,娘,她也欺負(fù)我 !她要是留下來,女兒再沒好日子過了!”

    姬玲瑯得到了片刻一家之主的虛榮,于是改變了主意,對左右下令道:“來人,把這野女人趕出去!”

    鎮(zhèn)東將軍府的侍衛(wèi)就是鎮(zhèn)東軍,與一般的家丁不同,個個寶劍出鞘,帶著上過陣殺過敵的彪悍氣勢,姬無瑕若是不跑,只怕立刻要血濺當(dāng)場。

    姬無瑕連連后退,卻見大個軟包子公孫衡攔在他面前,吼道:“等等!”

    公孫衡一聲斷喝:“都給我退下!今日我必要留下她!”

    姬無瑕:哎?

    公孫衡對姬玲瑯道:“其他事情都可以依你們的意思,但白璧與我早有婚約在先,她既然不負(fù)我,我也必不負(fù)她。你們?nèi)羰菍Υ瞬粷M意——”

    姬無瑕以為他又要說,臨濤城他不要了,帶自己雙宿雙飛什么的。這可不行,臨濤城是姬無瑕回家的重要助力。姬無瑕道:“衡哥哥,別……”

    公孫衡看了眼姬無瑕,認(rèn)真道:“你們?nèi)羰遣粷M意,就給我滾出城去,我才是臨濤城主。”

    大廳里針落可聞,姬無瑕意識到,這只怕是終日和氣待人的公孫衡平生第一次對家人放這種狠話。

    姬無瑕胸口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雖然有些矯情,他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jīng)死了,心里只剩下回家一個目的,但此時心中的死灰里,似乎又開出一朵頑強的小花來。

    最后沒有人拗得過公孫衡。他座下有鎮(zhèn)東大將軍的位置,手里有劍,本就該說一不二。然而姬玲瑯還是表達(dá)了相當(dāng)?shù)牟粷M,讓姬無瑕住后院的破落柴房去。

    姬無瑕走到地方,才哭笑不得地發(fā)現(xiàn),這柴房就是他從府外路過時看到的、院墻倒塌了一截的院子。

    臨濤城有公孫衡親自坐鎮(zhèn),安全倒沒什么問題,只是這院子豁口漏風(fēng),將姬玲瑯給他穿小鞋的意思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姬無瑕什么都沒有,只有公孫衡給他買的一塊梅花糕,糕很香甜,帶著落梅的清新芬芳,姬無瑕于是對著倒塌的院墻吃了。小紅馬跟錯了主人,只能在院子里啃雜草。

    公孫衡干什么去了?姬無瑕正想著,便見他拉了一車磚來,人拉的,連匹馬都沒有。

    “這是要干嘛?”姬無瑕詫異道。

    公孫衡答道:“砌墻。”

    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看姬無瑕,轉(zhuǎn)身拿著鏟子,親手抹了砌墻的灰漿,穿著件舊衣服,站在那倒塌豁口的院墻前,對著一車磚挑挑揀揀。

    姬無瑕道:“你就不能派個兵過來砌?”

    公孫衡答道:“當(dāng)兵的日常都要操練,到晚上累得脫力,不好再讓人做分外的事。”

    姬無瑕抓住了公孫衡這個人的邏輯:他是個老好人,是個君子,可以被人麻煩,卻萬萬不想去麻煩別人。這種性格做個大家族的當(dāng)家家主可能就夠吃力的了,別說當(dāng)將軍、當(dāng)城主了。

    但昏黃夕陽之下,公孫衡神色很平靜,為一大家子人,包括姬無瑕在內(nèi),上上下下忙活了一整天卻并不顯得怨憤。

    姬無瑕出神地看著他的側(cè)臉,公孫衡似乎知道他在看他,眉毛一揚,突然靦腆地笑了:“我前面聽到你喊我了。”

    姬無瑕道:“喊你什么?”

    公孫衡轉(zhuǎn)過去,面對著施工的墻,小聲道:“不是……‘衡哥哥’嗎?”

    姬無瑕:“哦,我喊了嗎?你聽錯了吧。”

    公孫衡:“……”

    姬無瑕得意地討了個口頭便宜,不過他知道公孫衡并不在意,畢竟他早已習(xí)慣了家人的冷漠對待,姬無瑕這句又能算什么呢。

    姬無瑕道:“不要再叫我的封號白璧了,你是我未來的夫君,叫我名字,姬無瑕。”

    “無瑕。”公孫衡臉紅了,“這么好聽的名字,被我叫有點可惜了。”

    姬無瑕笑道:“名字不就是用來叫的嗎?這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沒人叫才是可惜。”

    公孫衡一邊砌墻,一邊緩緩道:“你的名字跟你人一樣美,不僅美,還心善。我知道你白天是在替我鳴不平,委屈你了,本來打算謹(jǐn)小慎微,卻強行為我出頭。”

    姬無瑕道:“你就不生氣嗎?你全家都這么……”

    姬無瑕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公孫衡接道:“全家都這么奇葩,不好伺候。但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我娘,我妹,我弟,我叔叔。”

    “正因為他們是你的家人!”姬無瑕道,“更應(yīng)該體諒你的難處。衡哥,人心是很復(fù)雜的,你無限包容他們,他們反而會得寸進(jìn)尺,你要教他們懂得人與人相處的分寸。”

    “我怎么會不知道呢?”公孫衡專注地將磚塊對齊,“但只要他們開心就好。”

    公孫衡接著道:“待我不需要分寸。”

    姬無瑕有些困惑,他一直以為感情是相互的,難道說,世上真有人愿意無條件、不計回報地為別人付出嗎?親人也好,愛人也罷,姬無瑕不信。

    公孫衡說:“你也是我的家人,無瑕,你想騎在我的頭上也無妨。”

    姬無瑕道:“可我并不想騎在什么人的頭上。”

    姬無瑕這句出口,才發(fā)現(xiàn)不對,他好像已經(jīng)騎在公孫衡的頭上了:他裝作他的未婚妻,騙他自己是個女孩兒,是白璧公主。其實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想登基,只想回家。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利用嗎?

    公孫衡是個純粹的人,但姬無瑕不是。夕陽余暉絢爛美好,姬無瑕茫然地陷入沉思。這一刻,他更希望公孫衡待他也是假的,希望他們只是簡單的相互利用的關(guān)系。

    公孫衡的墻還沒砌完,前宅便傳來一片喧嘩,有人喊道:“將軍呢?將軍在哪里?!”

    緊接著,有個仆人沖進(jìn)來,撲地一跪,大喊道:“不好啦!將軍,三少爺又挨揍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孫衡放下泥鏟,一陣風(fēng)般沖了出去。

    “哎哎哎怎么了?我也去。”姬無瑕趕緊收起自己的多愁善感,跟上去吃瓜。三少爺?那豈不是指公孫衡的弟弟?

    這一大家子人實在太多了。公孫衡一邊快步疾行,一邊問仆人:“三少爺人在哪里?”

    仆人道:“在松翠樓包了個房間請人吃酒,然后那客人的家里人就找來了……”

    怎么又是酒哦,你們北方人實在太愛喝酒了。姬無瑕插言問:“可是喝醉了跟客人起了口角?”

    仆人訥訥不答。姬無瑕:“?”

    公孫衡道:“我知道為什么,他喜歡泡少年郎也不是一日半日了,只怕是被人家父兄抓了個現(xiàn)行。”

    姬無瑕:“!”

    什么?!公孫衡的弟弟,也是個基佬?!姬無瑕頓時傻眼了。

    公孫衡帶著姬無瑕出了府,直奔兩條街外的松翠樓,姬無瑕幾乎要跑步才能趕上他的速度。

    公孫衡一方面心急,一方面又不愿扔下姬無瑕,于是握著他的手,牽著他狂奔,姬無瑕幾乎被他帶得腳不著地地飛了起來。

    公孫衡的手溫暖干燥,手心里有厚厚一層劍繭,到得酒樓下,便趕忙將姬無瑕放開,一刻也不敢多握。

    姬無瑕本想被他提著,省點爬樓的力氣,看他這么有分寸,反倒有點失望。

    “哥!”一個青年在松翠樓的三樓慘叫,“救命啊!救命!”

    青年應(yīng)該就是公孫衡的三弟,他從欄桿上露出一個頭來,緊接著被人拖了回去:“我哥是鎮(zhèn)東大將軍,你們敢打我——啊!!!”

    一聲凄厲慘叫。樓上有個中年人怒罵道:“我還是天王老子呢!給我打,給我狠狠地打!”

    第28章 公孫衡:100

    三弟哀嚎不斷, 公孫衡趕忙上了樓。吃瓜的心支撐著姬無瑕,他也氣喘吁吁地跟了上去。

    酒樓三樓,公孫衡的三弟打扮得花枝招展, 戴著玉佩、折扇,頭上簪著花, 一副富貴人家少爺?shù)臉幼? 只是被打得滿地找牙, 花瓣也掉得差不多了,剩一個花梗杵在頭上。旁邊另一個少年心疼地喊:“別打啦,你們別打啦, 出人命啦!”

    姬無瑕瞥了他一眼, 雷達(dá)都不用轉(zhuǎn),便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小嫩零。

    不過少年只管喊,并不上前幫忙,也不見得有多少患難真情。

    領(lǐng)頭打人的中年人像是那少年的爹,剩下的則是兩個哥哥,還有被請來幫忙捉奸的親戚朋友。

    公孫衡拉住中年人, 道:“老丈, 我就是公孫和的哥哥,賣我個面子,我定會把他帶回家好好管教。”

    公孫衡本來就沒啥值錢衣服,片刻前還在砌墻, 渾身臟兮兮的, 挽著袖子。中年人指著他道:“你弟還說你是鎮(zhèn)東大將軍呢!依我看,你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

    圍毆者全都放聲大笑起來。

    姬無瑕心想:還是有一個的……諾, 就你面前這一個。

    三弟泡的那小零道:“爹,他真是公孫將軍的弟弟, 之前就跟我說過好幾次了!”

    中年人怒斥道:“這種地痞流氓騙財騙色的胡話你也信?!你看看這,就這!”他扯了扯公孫衡的衣服,“這窮酸泥腿子的樣子,像鎮(zhèn)東將軍嗎?”

    公孫衡神色尷尬,道:“我替弟弟給您賠個不是。”

    姬無瑕想,這時候亮出大將軍的名號是不是就可以打臉了?如若對方不信,還可喚幾個鎮(zhèn)東軍過來,耍耍威風(fēng)。但公孫衡明顯不愿意,可能是覺得三弟做的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仗勢欺人太丟人。

    其中一人踢了他三弟公孫和一腳,把三弟踹到了姬無瑕腳底下。姬無瑕發(fā)現(xiàn),除了鼻青臉腫,公孫衡的弟弟妹妹長得都還挺清秀端正的。

    中年人威嚇公孫衡:“信不信連你一起打?今天不打斷你們兄弟兩個的腿,我就不姓張!”

    老張像一只冠子都炸了的公雞,氣勢洶洶地過來推搡公孫衡,公孫衡也不見扎馬步什么的,但就是任他又推又拉,就是紋絲不動。

    接著,老張又鉚足了力氣,一腳踹向公孫衡小腿,這一腳更是仿佛踹到了鐵板上,他“嗷”的一聲抱著腳跳走了。

    公孫衡關(guān)切道:“老丈,您沒事吧!”

    老張道:“你等著!孩兒們,給我一起上!”

    小零的哥哥們親戚們都圍住公孫衡,包圍圈越來越小。姬無瑕見此場景,實在有點擔(dān)心。不是擔(dān)心公孫衡受傷,是擔(dān)心公孫衡收不住手,事后賠不起這么多人的醫(yī)藥費。

    按一個一兩計算,可能也得十幾兩……太破費了!姬無瑕從地上揪起三弟,道:“你快回家,找你的十四個叔叔還有侍衛(wèi)們來幫忙!”

    不喊鎮(zhèn)東軍,喊自家人來幫忙總不算仗勢欺人了吧!

    三弟被打了個熊貓眼,抬高腦袋,用腫眼泡下面的細(xì)縫瞄了一眼姬無瑕,道:“沒用的,他們不會來幫我的,我娘最恨我搞斷袖了,叔叔們幫我又沒啥好處拿,還會挨我娘的罵。”

    姬無瑕:“那也不能就放你們兄弟二人自生自滅啊!”

    三弟誠懇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姬無瑕:“啊,什么辦法?”

    三弟沖著樓下大喊道:“老板,老板,鎮(zhèn)東將軍公孫衡又在你的酒樓里挨揍啦——!”

    姬無瑕:“你為什么要用個‘又’字!!!”

    三弟這句話一放出去,立時就響起了酒樓老板噔噔噔爬樓的腳步聲。

    姬無瑕一驚,倏然想起,這中年人一家子可能是從外地專門趕來捉奸的,不認(rèn)得公孫衡,酒樓老板卻在將軍府附近開了幾十年的酒樓,不可能不認(rèn)得本城城主、鎮(zhèn)東大將軍。

    酒樓老板剛上三樓,便迅速調(diào)整了自己的神色,做大驚失色狀,呼天搶地喊道:“將軍,怎么真是您啊!”

    其實他前面就聽見三樓在干架了,但怕事沒出來阻攔,擔(dān)心殃及池魚。姬無瑕看出來了,這是個處理糾紛的專業(yè)人士,于是他當(dāng)機立斷拖著三弟退開,把這場子交給老板。

    老板撲到公孫衡身上,大哭道:“城主,快讓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公孫衡連根頭發(fā)絲兒都沒掉,反而是對面的老張踹他時扭傷了大腳趾。

    公孫衡低聲道:“我無妨……老板,休要這么大聲,給我公孫家留點面子。”

    老板好像沒聽見,繼續(xù)高聲哀嚎:“嗚嗚嗚我這生意啊,可是一刻都做不下去了!”他一把揪住老張,兇惡地威脅道:“你們膽子可太大了,連鎮(zhèn)東大將軍都敢打!十萬鎮(zhèn)東軍已經(jīng)在過來的路上了,到時候看不把你們都剁成肉泥!”

    姬無瑕:好家伙,十萬那不得滿大街都是人?

    老張萬萬沒想到這二流子的哥哥還真是鎮(zhèn)東將軍,嚇得腿一軟,便倒在地上。

    公孫衡無奈道:“莫要聲張,我不會喊鎮(zhèn)東軍的來的。”

    老張哭道:“我平生就捉了一次奸,竟惹上這么大一攤事,你這臭小子!”

    他不敢再罵公孫家兄弟,改罵自己的兒子,那個小零:“都怪你,怎么就喜歡被人搞屁股,我全家都斷送在你這個逆子手上了!”

    小零小聲頂嘴:“那也不是我讓你過來打人的啊!我告訴過你了他是公孫將軍的弟弟,這有什么好不信的啊?!公孫衡有什么好裝的嘛!”

    姬無瑕問那三弟:“到底怎么回事?”

    “這松翠樓專門接待這個,”三弟偷偷對他比了個大拇指相對的猥瑣手勢,“前院是酒樓,后院就是臥房,算是他們的營業(yè)特色。經(jīng)常有人帶美貌小少年來他們樓里吃酒,也經(jīng)常遇到捉奸打起來,所以他們酒樓的桌椅,還有后院的床,都是精鐵的,不怕砸,來人砸老板也不管,他們吃的就是這口飯。”

    三弟話鋒一轉(zhuǎn):“只有兩種情況他們會管,一是快打出人命了,二就是挨揍的是城主公孫將軍。”

    姬無瑕狂翻白眼:“看來還挨過不止一次。”

    三弟笑道:“已經(jīng)是第三次啦。”

    他笑的時候不小心扯到受傷的嘴角,又“嘶嘶”吃痛了半天。

    姬無瑕見那老張明顯是第一次捉奸,便道:“三次是……三家?”

    三弟道:“你是不信我能泡到三個嗎?”

    姬無瑕面無表情道:“信了。看你也不像是從一而終的樣子。”

    他們說話這會兒,老張已經(jīng)爬到了公孫衡面前,給他連連磕頭:“將軍啊,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們小老百姓吧!”

    公孫衡謹(jǐn)慎躲開他磕的方向,道:“老丈,不必了,這事是我們家的錯,我教導(dǎo)弟弟不嚴(yán)……”

    老張大喊一聲:“您不讓我磕這頭,就是不原諒我,就是非得要了我這條老命啊!”

    公孫衡讓他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那神情有點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姬無瑕在后方冷眼旁觀,一腳將三弟踹了出去,讓他跟老張對跪著。

    于是三弟與老張形成一種翁婿對拜的架勢,姬無瑕道:“你們這是要拜堂成親是吧?”

    老張一愣,不知這全程吃瓜的美貌女子是什么意思。

    姬無瑕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指了指他倆:“要不咱今天就算雙方長輩見了面,”又指了指翻倒在地上的殘羹冷炙,“吃了飯,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其他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老張便大喜:“這,這能跟公孫將軍家結(jié)親,是我老張家高攀了,高攀了啊!”

    他馬上把那小零拉過來摁在地上:“今天直接拜堂也成!公孫將軍,如蒙不棄,咱們此后就是親家了!”

    那小零也不含糊,抱著他三弟就“吧唧”猛親一口,道:“郎啊,咱們今日就雙宿雙飛吧!”

    三弟嚇了一跳,道:“這這這婚姻大事還是從長計議。”

    姬無瑕本只是惡趣味發(fā)作,想整治一下這個四處留情的三弟,順道替公孫衡出口氣,抬頭卻見公孫衡神情緊繃,劍眉倒豎,片刻之間,他的臉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下而上地綠了。

    姬無瑕:“!!!衡哥哥你沒事兒吧!”

    公孫衡雙手緊緊捂著嘴,含糊地道:“我,我沒事!”

    姬無瑕道:“你怎么了?身體不適?”

    在所有人眾目睽睽的目光下,公孫衡沖到酒樓三樓的窗欄處,“嗷”的一聲對著半空吐了出來。

    姬無瑕:“!!!”

    三弟在他們背后悠悠嘆道:“哎,我哥啊,他就是有這個毛病,看到男人親熱就犯惡心。”

    這是什么病啊!!!姬無瑕深深震驚了,上前拍公孫衡的背。公孫衡只怕是瞬間把胃里所有東西都一口氣吐出來了,片刻后只剩下酸水源源不絕,如一道倒掛的彩虹懸在酒樓三樓之外。

    “哎呀怎么又是如此啊!”酒樓老板扶額苦笑。

    姬無瑕怒道:“還不快幫忙!給將軍端盞熱茶上來!”

    馬上熱茶熱毛巾都上來了,還是老張戴罪立功端的。姬無瑕心疼地給公孫衡擦嘴,道:“你就這么怕男人親嘴啊!”

    公孫衡剛勉強止住了惡心,聽到“男人親嘴”的關(guān)鍵字,又開始嗷嗷亂吐。這下擦嘴也白擦了,姬無瑕又想喂水又想擦嘴,手忙腳亂地把熱毛巾塞進(jìn)了公孫衡嘴里。

    公孫衡:“唔唔唔唔。”

    姬無瑕趕緊把毛巾拔出來。

    公孫衡指嘴:“還是塞上吧,我控制不了……嘔!”

    這下打臉環(huán)節(jié)也省略了,公孫衡直接手一撐,從三樓跳下樓。姬無瑕大叫一聲,還好公孫衡的輕功沒有失靈,只見他捂著嘴迅速離去。

    姬無瑕看著公孫衡的背影一路飛奔,只在路邊的水溝處停留片刻,速度姬無瑕根本別想追上。

    三弟走上來,跟姬無瑕搭話:“你是我嫂子吧?”

    姬無瑕急著回去看公孫衡,只斜眼瞥他:“如何?”

    三弟道:“我叫公孫和,和氣生財?shù)暮汀!?br />
    姬無瑕抱拳:“告辭!”

    公孫和連自己的小零也不要了,追著姬無瑕下樓:“我哥上次從洛陽回來,就一直念叨你,念叨了一個多月了。”

    姬無瑕略微停步:“他說我什么?”

    公孫和從上一級臺階低頭,笑道:“說你貌似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姬無瑕怒罵道:“別拿你泡小零的手段對付我,老子……老娘不吃這一套!”

    公孫和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問道:“那你吃哪一套?”

    過了片刻,見姬無瑕不答,只顧下樓,公孫和又問:“小零是什么?……我哥真是這么說的,你不信嗎?”

    姬無瑕回身,直接給了他一個窩心腳。但因為他倆在樓梯上,高度有差,這一腳便成了撩陰腳。

    公孫和大喊道:“啊啊啊我吃飯的家伙爆炸啦!”

    姬無瑕也不管他,轉(zhuǎn)身就跑了-

    “你們將軍呢?”姬無瑕一進(jìn)將軍府就問。

    他抓著幾個下人問路,下人也不告訴他,畢竟被老夫人見到他們跟姬無瑕說話,肯定沒好果子吃。姬無瑕只好自己跟著青石地磚上一溜模糊的水漬去找。

    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天也黑了,水漬不太明顯,姬無瑕在月光的反光下找錯好幾次岔路,才發(fā)現(xiàn)公孫衡住的地方就距離他那破落院子不遠(yuǎn),院門大開著。

    姬無瑕徑直走了進(jìn)去,公孫衡躺著,屋里沒點燈,也沒人伺候,很是冷清。

    他摸到床頭,把手覆蓋在公孫衡腦門上,公孫衡立刻一個哆嗦。

    姬無瑕:“手太冰了?”

    公孫衡:“不,不是,我正有點熱。”

    公孫衡頂著他的手,整個人僵直得像截木頭。

    姬無瑕道:“倒沒發(fā)燒。現(xiàn)在還犯惡心嗎?”

    公孫衡道:“怎會發(fā)燒?躺會兒就好了。”

    姬無瑕白皙細(xì)膩、柔若無骨的手離開他的額頭,公孫衡頓時松了一口氣。

    姬無瑕想再給他喝點水,省得嘔吐脫水,便去院里轉(zhuǎn)悠。但找來找去只找到一只空空如也的水壺,還不如在松翠樓待著呢,好歹熱水管夠。

    他回身發(fā)現(xiàn)公孫衡已經(jīng)披衣起來了,愣愣坐在床邊。

    姬無瑕:“怎么?餓了還是渴了?”

    公孫衡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呆呆道:“啊,原來你沒走啊。”

    姬無瑕溫柔笑道:“你以為我回去了?”

    公孫衡道:“你那邊的墻還沒修好。”

    姬無瑕見他跟條無精打采的大狗似的,但心里還惦記著自己漏風(fēng)的墻,突然就有點被打動了。他突如其來地,轉(zhuǎn)頭在公孫衡的臉頰上飛速親了一下。

    公孫衡:“!!!”

    公孫衡霎時活了,臉紅到了耳根,問:“為,為,為什么?”

    姬無瑕故意裝傻:“什么為什么?”

    公孫衡:“為什么突然湊過來……那個……”公孫衡深吸一口氣,都沒好意思說出個“親”字。

    姬無瑕一副流氓架勢,搭著他的肩膀,道:“為什么親你啊?想親就親咯,沒什么為什么。”

    “哎。”姬無瑕湊到公孫衡面前,把他的臉掰正,垂下眼眸,慢慢接近他的嘴唇,公孫衡卻抬手把嘴擋住了。

    公孫衡轉(zhuǎn)過頭,喘息不已,道:“剛吐過,嘴里有味道。”

    姬無瑕道:“哎呀?jīng)]事兒……你自信一點嘛,你長得也很帥啊,我很喜歡親你呢。”

    “不不不還是算了,”公孫衡慫得無以復(fù)加,“下次,下次吧。”

    姬無瑕伸長了嘴巴,嘖嘖有聲,然而公孫衡堅辭不受。姬無瑕拗不過他,只得道:“你好好休息吧,也別砌那堵墻了,我還沒那么嬌弱吹不得一點風(fēng)。有什么事就告訴我,我來照顧你。”

    公孫衡的神色有點放松又有點失望:“今日多虧了你,無瑕。讓你看笑話了。”

    姬無瑕嘆道:“到底怎么回事?”

    公孫衡黯然道:“老毛病了,看到兩個男人親來親去就犯惡心。”

    姬無瑕道:“讓你弟那個死斷袖滾遠(yuǎn)點。”

    公孫衡:“畢竟是我弟,他出事了我不能不管。”

    姬無瑕無奈搖頭。

    當(dāng)夜看,當(dāng)姬無瑕躺回那個破院的房間睡覺時,這一整天的光怪陸離都在他腦中縈繞不去。他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直到半睡半醒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了關(guān)鍵問題:等等!我,我也是男的啊!

    我親公孫衡也是兩個男人親來親去啊!

    姬無瑕頓時炸了。

    他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他們要是真的成婚,然后公孫衡發(fā)現(xiàn)老婆是個男人,該有多么崩潰啊!他不會吐到脫水而亡吧!如果這樣,可真的是上下五千年間死得最凄慘的將軍了!

    還想讓他活著的話,要么不跟他成婚,要么成婚后不跟他那個,一直瞞著……但這樣也很慘啊!想想下半輩子終日守活寡的公孫大將軍,姬無瑕決定還是盡量婚前跑路吧。

    于是計劃修正為:騙公孫衡出兵給他復(fù)國,但利用完就跑。

    說起來,公孫衡一個正經(jīng)男主,怎么連個好感度條都沒有?早在姬無瑕在城門口故意被他摸手那一刻,就應(yīng)該開出好感度條了。難道是系統(tǒng)自動為公孫衡規(guī)避了斷袖風(fēng)險?

    姬無瑕本來還想再嫖個金手指的,但親公孫衡這塊木頭也沒什么反應(yīng),只得作罷。

    兩個問題在姬無瑕的腦中結(jié)合,姬無瑕突然發(fā)現(xiàn)這里面有個悖論:如果公孫衡吐得要死,自己用眼淚治愈術(shù)治療他,會不會二次觸發(fā)他的崆峒病?公孫衡吐,姬無瑕哭,眼淚滴到公孫衡身上,公孫衡是該接著吐還是治愈了呢?

    就在這種漫無邊際的想象中,姬無瑕迷迷糊糊地睡到天亮,起床時發(fā)現(xiàn),外面破損的院墻還是被連夜修好了,這是公孫衡的一片心意。

    姬無瑕哭笑不得,仔細(xì)端詳,公孫衡砌墻的手藝居然還挺好的,可見平常沒少操練。只是墻上還留了個不規(guī)則形狀的窗戶,容那株發(fā)了花苞的杏花從墻洞里探出府外。

    這是公孫衡的另一片心意。

    姬無瑕簡直無奈了,他欺騙老實人,罪大惡極,罪無可恕,罪不容誅。

    但是大惡人也要吃早飯,否則會變成大餓人。姬無瑕拖拖拉拉地出去找早飯,要是姬玲瑯不給他吃,他就準(zhǔn)備向公孫衡裝個可憐,看能不能去他的官署或者軍營里蹭飯,順便忽悠他趕緊給自己出兵。

    他剛走到將軍府的正廳,就發(fā)現(xiàn)廳里坐著一屋子沉默的人,大部分是公孫衡的叔叔們。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姬無瑕路過門口,他們就像盯一只人形燙手山芋一般盯著姬無瑕,視線從左到右。

    無形的壓力給到了姬無瑕,姬無瑕不得不問:“各位叔叔,還有姑,發(fā)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姬玲瑯高坐在正當(dāng)中,冷冷道:“皇后的戰(zhàn)書,已快馬加鞭從洛陽城發(fā)過來了。”

    姬無瑕:“……”

    這么快?姬無瑕感到猝不及防。

    姬玲瑯道:“戰(zhàn)書中說到,若是把你遣送回洛陽,則雙方歲月靜好,若是執(zhí)意要包庇你,便要褫革公孫家的爵位,并派遣十萬戍衛(wèi)都城的羽林軍攻打臨濤城。”

    她剛說完,老二便大聲道:“這怎么打?鎮(zhèn)東大將軍公孫家跟守洛陽城的羽林軍打?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老七又道:“皇后怎么會把羽林軍派出來呢?羽林軍一出,洛陽城不就無人護衛(wèi)了嗎?”

    一群人七嘴八舌,老四又說:“先帝死后,國中并無適合繼承皇位的人選,西秦、東魯?shù)葞讉王爺雖然也姓姬,但并非嫡出,也無甚勢力,在地方上掌權(quán)的都是外姓。如今先帝的靈柩還停在宮里,皇后只是名義上代管國政,把兵都派出來,她難道得了失心瘋?”

    姬玲瑯有些猶豫,道:“信上只蓋了皇后的印信,沒有玉璽,倒也不必非要聽劉青青的……”

    當(dāng)她說到這一句,姬無瑕注意到下首的十四做了個小動作,摸了摸自己腫脹的后腦。

    姬無瑕火上澆油:“是啊,姑,何況她還跟你有仇呢,這下定是故意來刁難你的!”

    姬玲瑯:“你閉嘴!再說直接把你綁了送回去!”

    老九道:“按皇后的說法,先帝是被白璧公主氣死的,但究竟也不是她親手殺的……氣死這個理由,可大可小,就看話怎么說。”

    十一道:“皇后只怕自己也不敢把話說絕,畢竟她并無子嗣,還指望著找回白璧,生個好控制的繼承人出來。”

    所有人又都沉默了,看向姬無瑕。姬無瑕心道,你們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會同意你們把我綁送回去。

    僵持之中,公孫衡回府了。他風(fēng)塵仆仆地走進(jìn)正廳,第一句話就道:“我已下令收攏兵力,進(jìn)入緊急備戰(zhàn)狀態(tài),并召集臨濤城管轄范圍內(nèi)七個縣的預(yù)備役青壯年臨時入伍。”

    全場寂靜:“……”

    公孫衡眉頭緊鎖:“來得不是時候,剛下了一場雨,正適合春耕,如果打仗便耽誤一整年。”

    一個副官跟著他回來,公孫衡示意他說,副官便開始大聲報城中剩余的糧食、棉衣、武器數(shù)量。

    姬無瑕越聽越心涼,臨濤城的儲備竟只能撐到秋收時節(jié)。也就是說,如無外援,這場突如其來的戰(zhàn)爭,會讓附近的不少人撐不過今年冬天。

    “北方苦寒,糧食一年只收一季。”公孫衡道,“為今之計,只能先打,贏了或有糧草做戰(zhàn)利品,或有財物,可跟江南魚米之鄉(xiāng)的諸勢力交易。”

    姬無瑕倏然想起來那個叫杜姜的人。如果他去找杜姜,他會幫忙嗎?姬無瑕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如此多人性命都系在自己一念之間。

    然而他勢必又不能被送回洛陽。交給皇后,被殺掉或者軟禁起來,那幾乎斷絕了回家的希望。自己回家,與一大幫紙片人的生命,放在天平的兩端,孰輕孰重?

    姬無瑕茫然地看著一屋子人,他以為這一大家子會激烈反對公孫衡的決定,卻發(fā)現(xiàn)沒人說一句話。

    屋內(nèi)所有人都在偷覷公孫衡的臉色。他們平時折騰拿捏公孫衡,但大戰(zhàn)當(dāng)前,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靠他拿主意。

    一屋子的人最后只有姬玲瑯開了口,道:“還不如……”

    公孫衡馬上道:“娘,平時什么都依你們,唯有此事沒得商量。”

    于是姬玲瑯也徹底閉嘴了。

    公孫衡淡淡道:“我回來只是交代一聲,等下還要往軍營里去。你們?nèi)粝霂兔蛠恚幌氡懔T了,我自會自己處理一切事宜。”

    他轉(zhuǎn)向姬無瑕:“勞煩殿下跟我一道去。”

    第29章 公孫衡:0

    姬無瑕跟公孫衡上了馬, 公孫衡手臂將他一兜,卻并不抱著他,只是護他穩(wěn)穩(wěn)坐著。

    姬無瑕心道, 昨晚親都親了,早上還那么拘束?于是便主動往后靠了靠。

    公孫衡不動聲色地將他推直, 避免兩人前胸貼后背。

    姬無瑕無奈, 只得自己獨自坐著, 甚至覺得公孫衡是不是不愛他了。

    馬蹄剛出將軍府門,公孫衡緊繃的身軀便明顯松弛下來,環(huán)著姬無瑕的手臂也適當(dāng)緊了緊, 但還是沒有讓他靠著他。

    姬無瑕問:“你方才怎么了?”

    公孫衡道:“要跟我娘吵架, 不得不繃出點鎮(zhèn)東將軍的氣勢來。”

    姬無瑕忍俊不禁,連連搖頭,又道:“你抱著我無妨。”

    公孫衡道:“街上人多嘴雜,怕人小覷了你。”

    姬無瑕心中有種莫名的滋味。兩人先前往臨濤城中的軍營,路上公孫衡又買包子給姬無瑕吃。

    “將軍,這美人是你媳婦兒啊?”買包子的大娘問。

    公孫衡彬彬有禮地答道:“現(xiàn)在還不是。”

    姬無瑕早就餓了, 拿到包子馬上狼吞虎咽地啃起來, 公孫衡又用披風(fēng)從兩側(cè)遮擋住他,免得姬無瑕灌一嘴的涼風(fēng)。

    姬無瑕填飽了肚子,心想,他是個好男人, 可惜了不能屬于我。

    到底為什么崆峒呢?姬無瑕覺得, 公孫衡恐得嚴(yán)重異常,一般人食物中毒都沒吐成這樣吧?得找個機會打聽打聽。

    臨濤城中有個小軍營, 日常鎮(zhèn)東軍的核心隊伍便駐扎于此,按現(xiàn)代的話來說, 這些都是職業(yè)軍人,吃軍餉為生。他們平日只管操練和守城,每年冬季農(nóng)閑時則會訓(xùn)練周邊的民兵,以充當(dāng)戰(zhàn)時的后備部隊。

    按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民兵解散還沒多久,就得再次召集了。

    公孫衡進(jìn)了軍署,堂上足有幾十個下屬在等他回來決策事情。有一人當(dāng)先道:“將軍,先看過屬下這邊的征兵名單。”

    公孫衡接過那一整本的名單,道:“鎮(zhèn)東軍傳到我手上,直至今日,已有八年,其間只打過海寇、山賊和蠻族騎兵,還沒打過羽林軍這樣的正規(guī)軍。”

    有個參將道:“也不見得真會打起來,講不定皇后只是虛張聲勢。”

    公孫衡溫聲道:“萬勿心存僥幸。”

    參將行禮,道:“是。”

    公孫衡將冬季訓(xùn)練的那本名冊給到姬無瑕,道:“幫我看看。此次征民兵,是家中獨子的,不征;暫未成婚的未有子嗣的,不征;六十以上、十六以下不征。”

    公孫衡讓姬無瑕在自己的桌案側(cè)旁坐下,又有下屬上前問城防安排,公孫衡便一一答了。轉(zhuǎn)頭看到姬無瑕毫不專業(yè)地抓著一根毛筆,手勢跟拿刀捅人差不多,便小聲提醒道:“不征的你就劃了就行。”

    姬無瑕笑道:“不會劃到你的。”

    公孫衡一本正經(jīng)地道:“為你打仗,就算不征,我也偏要來。”

    姬無瑕沒想到公孫衡居然也會調(diào)笑,頓時一愣。等他反應(yīng)過來,公孫衡已經(jīng)轉(zhuǎn)頭去安排別的了。

    于是姬無瑕便努力挑揀,笨拙地握著根毛筆,當(dāng)了一上午軍中小主簿。

    每當(dāng)有鎮(zhèn)東軍的將士過來請示,都會側(cè)目看姬無瑕,終于有個人忍不住了,問道:“將軍,這女子為什么在此處?咱們商議的都是軍中大事,不能讓閑人聽了去。”

    滿屋子的將士,手上有事情沒事情的,都立馬豎起耳朵,以免錯過八卦。

    只聽得公孫衡淡淡道:“她自然可以在這里,她是咱們鎮(zhèn)東軍效忠的主公。”

    她是咱們主公?!

    姬無瑕看到最前排的一個低階將領(lǐng)嘴巴張成了鵝蛋的形狀。

    姬無瑕低聲道:“再怎么說我也是女子,在你軍營里往來議事不好吧?我先回去?”

    公孫衡打量了他一番。

    姬無瑕頓時有些心虛,畢竟他還真不是女子。

    公孫衡說:“有什么問題嗎?我叔叔他們也在鎮(zhèn)東軍任職,他們也不見得比你有用,你好歹還能幫忙整理名冊。”

    姬無瑕:“說得也是。”

    公孫衡撂筆,對屋子里的將士們道:“清晨的公告文書你們也看過了,白璧殿下是僅存的皇室血脈,又是我的未婚妻,我已決意起兵,支持她奪回皇位。”

    姬無瑕本來還對白璧的身份有些忐忑,不知鎮(zhèn)東軍將士是否會接受自己,但公孫衡就這么當(dāng)眾把話說開了,他反而心中鎮(zhèn)定了不少。該來的總會來的,逃避也沒用,只看在場的鎮(zhèn)東軍將領(lǐng)怎么說了。

    果然將士們都一愣,互相看彼此的神色,稍后才有個年長的將領(lǐng)道:“我們幾個,我秦某,還有孫副將、任副將、韓參軍,我等都是土生土長的臨濤城人,祖上從前朝便入了鎮(zhèn)東軍,世代為將,延續(xù)至此。”

    公孫衡道:“不錯。”

    那秦將軍道:“皇朝更替,滄海桑田,但我等忠心不改,只因效忠的乃是公孫家,并不是朝中的帝王。”

    全場大嘩。那秦將軍轉(zhuǎn)向同僚,又道:“你們仔細(xì)想想。你們祖上能想明白的事情,不會時至今日倒想不明白。公孫家經(jīng)營臨濤城已逾三百年,中原是戰(zhàn)火紛飛還是國泰民安,與我們又有何干系?臨濤城仰仗的只是城主公孫家的判斷罷了。”

    姬無瑕心想,可是公孫衡如若把你們帶進(jìn)溝里呢?他實在沒有自信自己是什么真命天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個廢物大學(xué)生嘛!

    公孫衡道:“就看在坐諸位是想建功立業(yè),還是安穩(wěn)一生了。羽林軍長居洛陽城,久無戰(zhàn)亂,不像咱們鎮(zhèn)東軍還時不時跟異族操練一番。加上咱們以逸待勞,這一戰(zhàn)看似兇險,取勝卻不在話下。”

    公孫衡輕描淡寫,卻打消了在座不少人的疑慮。姬無瑕發(fā)現(xiàn),其實人也沒有那么多遠(yuǎn)大理想,不想打仗很可能只是怕輸而已。

    公孫衡接著道:“至于我自己,即便你們不幫我,我一個人,也一定會向著我心指引的、既定的方向前行。”

    他將手覆在姬無瑕手背上,道:“她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姬無瑕感覺到他的手很穩(wěn),帶著誠摯的熱度包裹住自己。姬無瑕的心慢慢定了下來。

    公孫衡道:“經(jīng)過此番磨礪,講不定咱們鎮(zhèn)東軍也會入主中原,成為大周新一代的天之驕子。”

    “愿追隨公孫將軍!”那秦姓將領(lǐng)出列,單膝跪地。

    “愿追隨將軍!”眾人齊聲道,跪了滿滿一地。

    公孫衡也起身行禮,道:“此去難免一路艱難險阻,還請諸位多加關(guān)照。”-

    姬無瑕一上午已經(jīng)把名冊劃好了,公孫衡便交代下去,按名冊征兵。

    中午兩人簡單吃過飯,按照日程,公孫衡要去校場監(jiān)督士兵訓(xùn)練。姬無瑕百無聊賴,就坐在場邊等著。

    皇后到底什么時候打來啊?姬無瑕打了個哈欠。他本想規(guī)劃一下,想個說辭,說服公孫衡主動出兵,卻不想皇后反而幫了大忙,現(xiàn)在整個鎮(zhèn)東軍不反都不行了。

    我一點用都沒有,全憑運氣好。姬無瑕面無表情地想,什么金手指也沒用,沒次數(shù),全靠男人,男人能打,還能說會道,但崆峒。

    他坐了會兒,差點睡過去,然而校場上卻傳來了士兵們興奮的呼喊。

    怎么了?姬無瑕趕緊爬到點兵的高臺上,居高臨下往校場里望。只見剛才還列隊整齊,用未開刃的兵器捉對廝殺的兵士,此刻圍成一個大圈,圈內(nèi)是未穿盔甲,只著一件素白色緊身勁裝的公孫衡。

    哎呀胸還是好大!姬無瑕頓時不困了。

    公孫衡反手將一柄普通的練習(xí)用木劍架在肩膀上,對前排年輕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激動得臉色發(fā)紅,大叫一聲,就沖上前去用長槍挑向公孫衡!

    這是在練習(xí)賽嗎?!

    圈內(nèi)的公孫衡遙望姬無瑕,看也不看沖向他的小伙子,隨手將長槍一格,緊接著一腳將小伙子踹回人堆里。

    兵士們發(fā)出哄堂大笑,促狹地讓出一小片空地,讓那小伙子摔了個嘴啃泥。

    公孫衡道:“還有誰要來?一起上!”

    于是接連有士兵先向他抱拳行禮,緊接著上前圍攻。公孫衡應(yīng)對自如,只因人再多,能攻擊到他的也只是前排那六七人,其他人想擠也擠不進(jìn)去。

    姬無瑕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只見公孫衡充分貫徹了四兩撥千斤的戰(zhàn)法,時不時引導(dǎo)其中一人的兵器去格另一人,或是將沖得太近的敵人拋出戰(zhàn)圈,擋住其他人攻擊的路線。一刻鐘過去了,他白色衣袂飄飛,竟無人能近他的身。

    “大哥!又在耍帥?”他的三弟公孫和從校場外走了進(jìn)來,朗聲笑道。

    公孫和背一張長弓,道:“喲,嫂子也在!小弟也來湊湊熱鬧!”

    他喚來一隊弓箭手,十幾人,爬上姬無瑕所在的高臺。弓箭手們一字排開,各自架了沒有箭頭的箭,指向公孫衡。

    “這是干嘛?”姬無瑕問。

    公孫和道:“給咱們的鎮(zhèn)東大將軍加點難度。”

    公孫和大聲道:“讓開!放箭了!”

    姬無瑕期待地看著公孫衡,突然發(fā)現(xiàn),公孫衡頭頂上,冒出一排“100/100”的數(shù)字來。

    姬無瑕:“!!!”這是什么啊?!

    公孫和的話音既落,場內(nèi)與他們同向的士兵便退開少許,讓出射箭的軌跡來。十幾名弓箭手訓(xùn)練有素,分為兩隊,交替搭弓射箭。

    第一支箭射向公孫衡,他用木劍輕松擋開,但腦袋上的數(shù)字卻減少為“99/100”。

    姬無瑕突然意識到,這是公孫衡的戰(zhàn)斗力!

    近幾日他都快忘記自己在一個乙游中了好嗎?!原來這個乙游還有戰(zhàn)斗系統(tǒng)!策劃你怎么不上天呢?!

    姬無瑕努力回憶自己在手機上是怎么玩的。他玩游戲向來懶得動腦,都是等等級升上去以后,開自動打的,什么戰(zhàn)斗力,什么技能搭配根本不看的呀!

    難道穿越還要被迫玩起游戲?!

    公孫衡開始用木劍擋得幾波,后來便逐漸左支右絀,疲于應(yīng)對,戰(zhàn)斗力也逐漸下降。到得20以下,他頭上的數(shù)字便變紅了,19,18,17……

    “認(rèn)輸了!”公孫衡在場內(nèi)高聲道。

    “哪有那么容易?”公孫和笑著回應(yīng)。他自己也解下長弓,架上一根箭,懶懶拉開。

    “去罷!”公孫和喝道。這一箭明顯與眾不同,箭矢離弦而出時,直射向午后橙黃色的暖陽,精鐵肩頭在空氣中擦出了無聲的火花。

    其他弓箭手都放下了弓,集中精神觀賞公孫氏兄弟的對決。姬無瑕緊張的目光追隨著那支箭,見它直取公孫衡前胸,公孫衡則將木劍橫在胸前格擋。

    應(yīng)該擋得住吧!姬無瑕心想,血量也還有17點呢。在他的注視下,那支箭“噗”的一聲釘透公孫衡格擋的木劍,去勢未消,又往前沖了一尺有余,戳進(jìn)了公孫衡輕薄的上衣里。

    公孫衡頭上的血量像快速翻動的日歷一般迅速下降,16、15、14、13……馬上就降到了個位數(shù)。

    公孫衡的上衣已經(jīng)汗?jié)窳耍o貼在他厚實的胸肌上,跟沒穿區(qū)別不大。姬無瑕清清楚楚地看到,箭射入他胸口時,他的胸肌一縮一彈,竟是稍作緩沖,用肌肉給箭頭瀉力,同時擰腰,那鋒銳的箭頭就這么從他胸口滑開了!

    全場鴉雀無聲,只有公孫衡的戰(zhàn)斗力還在不停地下降,3,2……姬無瑕心臟狂跳,別降了,求求了!他,他會死嗎……?!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公孫衡頭上的2點跳掉,顫顫巍巍地停在了1點。

    姬無瑕松了口氣。

    “都說認(rèn)輸了。”公孫衡淡淡道,把那根掛在胸前上的箭拔了出來,單衣上留下一個小洞。

    公孫和搖頭,笑道:“是我偷襲不成,乘人之危咯?”

    全場士兵一愣,隨后意識到他們將軍贏了,頓時發(fā)出驚雷一般的歡聲,響徹整個校場!

    姬無瑕也隨之大叫起來,從高臺上跳下去,攔腰抱住公孫衡,順便揩一把油。

    公孫衡滿身都是汗,抬手輕輕擋了一下姬無瑕,手在微微發(fā)抖。

    他明顯有點不好意思,身上掛著掛件姬無瑕,快步走進(jìn)室內(nèi),姬無瑕接過公孫衡手上的木劍,發(fā)現(xiàn)那把木劍廢了,上面留有一個大洞。

    不過他沒去注意這不符合物理原理的現(xiàn)象,只因他的目光完全被公孫衡吸引了。公孫衡將那件汗?jié)竦纳弦旅撓聛恚靡粔K布巾擦拭胸口的汗水。他的胸前有一個紅點瘀青,姬無瑕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一下。

    公孫衡的臉霎時紅了,手上的布不知道該繼續(xù)擦好,還是不擦好,就雙手捂在那里遮住自己的胸。

    姬無瑕咳咳兩聲,轉(zhuǎn)身打斷這僵直的氣氛,道:“我給你倒杯茶。”

    “我三弟那一箭很厲害的。”公孫衡努力地轉(zhuǎn)移話題,“我繼承了公孫家代代相傳的純鈞劍,我弟則繼承了一把名為‘溯月’的弓。”

    溯月弓。姬無瑕回想起來,那把弓上柔光流轉(zhuǎn),確實如月華般溫和潤澤。

    公孫衡又道:“今天讓你見笑了,軍旅本就苦悶無聊,要打仗了,許多士兵更是心中不安,需得給他們找找樂子,才能提振士氣。免不了……免不了下場跟他們玩玩。”

    姬無瑕道:“我見你玩得可開心了。”

    公孫衡有點不好意思,道:“被你發(fā)現(xiàn)了,其實我也很喜歡跟士兵訓(xùn)練,難得可以活動筋骨。”

    姬無瑕給他端來茶。休息一會兒后,公孫衡腦門上的戰(zhàn)斗力數(shù)值緩緩回升,從1點升到了3點。

    姬無瑕忽然好奇,這條到底是血條還是戰(zhàn)斗力還是什么?公孫衡的條降至1點之后,倒也沒說一戳就倒,好歹也自己走回了室內(nèi)。

    得想個法子試一試……姬無瑕眼睛亂瞟,此處是議事廳的內(nèi)間,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總裁辦公室附帶的休息室,屋里都是公孫衡兄弟的一些日常用品,換洗衣服等,并沒有什么攻擊性道具。地上扔著的那把木劍也快斷了。

    不過墻上卻釘著幾個鉤子,大部分空置,只有一個鉤子上掛著一條金蛇配色的軟鞭。

    公孫衡見姬無瑕盯著軟鞭,便道:“是我妹的鞭子。”

    姬無瑕:“你妹?是說二丫嗎?”

    公孫衡道:“是啊,也是祖?zhèn)鞯谋拮樱麨椤[希’。不過她不愛練,小時候練過一陣子,興致消退就扔這里了。”

    姬無瑕心道,好險,原來他妹也會武功,好在練得不行,否則前日直接鞭子抽我就完蛋了。

    姬無瑕警惕地問:“這鞭子沒毒吧?”

    公孫衡失笑:“怎會有毒,我公孫家是會在兵器上下毒的人嗎?”

    那就好,我只是怕你中毒。姬無瑕從墻上摘下那根鞭子,不懷好意地打量公孫衡。

    公孫衡剛套了件單衣,半敞著胸膛,坐著傻乎乎地也看姬無瑕。姬無瑕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公孫衡頓時覺得不妙:“你,你要干什么?”

    姬無瑕拎起鞭子,湊到他面前,抬腿將單腳踩上椅子,俯身居高臨下地道:“唔,沒什么,拿你做個簡單的實驗……”

    正在此時,休息室的門卻被“哐”的一聲踹開了,公孫和抱著他的弓,懶懶道:“可累死我了,大哥……”

    公孫衡和姬無瑕一站一坐,姬無瑕掂量著鞭子,兩人同時扭頭。

    公孫和見他們這架勢,一愣之后馬上關(guān)門,大喊道:“打擾了!就當(dāng)我沒來過,你們玩得盡興!”

    姬無瑕欲哭無淚:“你等等啊,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公孫和在門外萬分感慨,道:“沒想到哥哥嫂子還有這種雅興!是我冒昧沖撞了!”

    公孫和的腳步聲一溜煙跑了。

    公孫衡害羞道:“沒關(guān)系啊,不用在意三弟的想法,他總是嫌棄我很保守。”

    姬無瑕化身噴火恐龍:“不是你們想的這樣!”

    公孫衡道:“啊,那,那是怎么樣?”

    姬無瑕正想著怎么跟他解釋,公孫衡又道:“沒關(guān)系,你開心就好,對我做什么都沒關(guān)系。”

    公孫衡坦蕩地向他張開手,姬無瑕反而沒話說了,總不能實話告訴公孫衡,他是游戲中的NPC,自己想測試他的血量。

    不過姬無瑕又產(chǎn)生了一點擔(dān)憂,如果血量掉到0,不會真的把公孫衡弄死吧?想必是不會,游戲里血條降到0之前都能正常戰(zhàn)斗,從1到0就是質(zhì)變、瞬變,但現(xiàn)實中完全不可能這樣。誰能相信,公孫衡上一秒還生龍活虎地跟人大戰(zhàn)三百回合,下一秒被戳一指頭就躺尸?

    謹(jǐn)慎起見,姬無瑕還是鄭重道:“我接下來要抽你幾鞭子,如果你受不住了,就趕緊告訴我。”

    公孫衡納悶卻期待地看著他,道:“當(dāng)然可以,你又沒練過武,不會真把我弄傷的。”

    姬無瑕意識到自己的神情慘不忍睹,努力表情管理了一下,露出一種惡狠狠的抖S臉,道:“那我可真的來了啊!”

    抽哪里啊,你告訴我抽哪里?姬無瑕舉起鞭子內(nèi)心哀嚎。臉嗎?打人不打臉,而且傷痕會被別人看到。胸嗎?胸好大只想埋,不舍得抽。屁股?額,會不會有點太刺激了……

    要么抽腿吧,姬無瑕湊得太近了不好使力,倒退一步后,手忙腳亂地閉著眼睛抽了一鞭子。

    公孫衡道:“你別怕……啊!”

    他倒抽一口冷氣,姬無瑕趕忙睜眼,只見公孫衡尷尬地雙手捂著那里。

    姬無瑕:“對對對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這個鞭子比較難用……”

    他趕忙把手上的鞭子也扔了,俯身去看公孫衡,公孫衡一臉虛弱,勉強道:“沒,沒事。”

    姬無瑕:“這怎么會沒事啊,給我看看,是不是腫了……”

    公孫衡:“真沒事,別,別看!”

    姬無瑕:“這腫得有點嚴(yán)重吧!有活血化瘀的藥嗎?我給你上點藥吧!”

    兩人爭執(zhí)片刻,在公孫衡特別堅持下,姬無瑕無奈只得讓他自己坐著休息。

    但這一鞭子確實是有效的,公孫衡的血量從3點又降回到了1點。如果姬無瑕狠下心,應(yīng)該很快就可以做成他的實驗了。

    問題是姬無瑕狠不下心。

    公孫衡似乎真的有點吃痛,微微喘息了一會兒,但發(fā)現(xiàn)姬無瑕在觀察他,他就努力屏住呼吸,不讓姬無瑕看出異樣來。

    姬無瑕內(nèi)疚地說:“都是我的錯,我還是不做什么實驗了。”

    公孫衡茫然道:“什么實驗?你放心,我的功能沒問題的。”

    姬無瑕:“……不是那個!”

    那場面實在是有點尷尬,姬無瑕唰地站起來,道:“我還是出去問你弟要點傷藥吧!”

    緊接著,他也不管公孫衡說什么,就往門口逃。然而他剛把鞭子亂扔,慌亂中一腳踩上了軟鞭手柄,頓時一聲大叫,仰天滑倒。

    “無瑕!”公孫衡趕忙起身來撈他。姬無瑕在半空中雙手亂劃亂抓,突然抓到了什么似乎硬邦邦的東西。

    公孫衡受到了這微小的攻擊,整個人一頓,頭上血條彈跳至0點,也跟轟然倒塌,躺在了地上。

    第30章 公孫衡:150

    姬無瑕用公孫衡墊背, 自己倒沒什么事,趕緊拍拍屁股爬起來,發(fā)現(xiàn)躺倒的公孫衡的血條現(xiàn)在變成了鮮明的紅色:0/100。

    公孫衡虛弱道:“你做什么攻擊我要害?”

    姬無瑕:“額, 這里有要害嗎?好像是有……好吧,我誤打誤撞的。”

    姬無瑕好奇心起, 蹲在公孫衡旁邊, 戳了戳他的堅實的手臂肌肉:“你沒事吧, 感覺如何?能自己起來嗎?”

    公孫衡道:“動不了,可能需要吃點東西。”

    真的是失去了戰(zhàn)斗力,但好在人沒事。姬無瑕又四下看了看, 桌上放著一個水蜜桃。

    于是姬無瑕便拿起桃子, 用袖子擦了擦,琢磨了一下,這么吃也不干凈,是不是要剝皮?

    他的視線無意間掃過那只桃子,這一眼嚇得姬無瑕跳了起來,桃子上顯示出一行小字:“高密水蜜桃, 品質(zhì):優(yōu), 使用可回復(fù)3點血量。”

    姬無瑕條件反射地把這賽博破桃子扔了。

    公孫衡不解:“桃子怎么了?”

    姬無瑕驚魂未定:“沒,沒什么,有只蟲子嚇我一跳。這桃子沒洗,我給你剝一下皮。”

    桃子離手后, 小字便不顯示了。姬無瑕驚懼地盯著那只看似普通的紅艷的水蜜桃, 把它拿在手上,字又再次浮現(xiàn)。

    姬無瑕心不在焉地將桃子皮摳了個小口, 順著撕下來,桃子上的字樣改變:“高密水蜜桃(不完整), 使用可回復(fù)2點血量。”

    姬無瑕:“?”

    姬無瑕把手里的一條桃子皮蓋回果肉上,效果又變回三點。

    姬無瑕:“……”

    即使確信不剝皮能回復(fù)更多,姬無瑕的良知也不會讓人吃沒洗帶毛的桃子。他小心地將桃子遞到公孫衡嘴邊,公孫衡就著他的手吃,并道:“麻煩你了。”

    公孫衡吃了半個桃子,血量從0跳變回1點,從地上爬了起來,兩人對坐在地上吃。

    姬無瑕抬眼看了看公孫衡的血條,這個世界仿佛一個光怪陸離的幻境——其實它或許原本就是一個幻境,只是姬無瑕被帥哥美男所惑,下意識忽略了其中海量的不合理。

    從前的蕭驍,現(xiàn)在的公孫衡,還有未來必然會再次出現(xiàn)的杜姜,哪一個不是英俊帥氣,要么多金,要么能打,身居高位,還對姬無瑕情有獨鐘,不顧一切要保護他。

    如果不是一個幻境,一個游戲,姬無瑕又怎么配得到這一切呢?

    更何況公孫衡頭上還頂著一個賽博朋克的血條呢。

    一片寂靜中,只聽到公孫衡咀嚼的微小聲音。突然響起的系統(tǒng)提示又把姬無瑕嚇得一哆嗦:“為維持游戲的真實體驗,玩家現(xiàn)在可選擇通過懸浮手勢,開啟或關(guān)閉能力養(yǎng)成界面。”

    姬無瑕眼前浮現(xiàn)一個Q版動畫,提示他懸浮手勢為豎起的小拇指。

    姬無瑕:“……”

    姬無瑕試了一下,眼前猛然彈開一個界面,迫使姬無瑕戰(zhàn)術(shù)后仰。界面里又分為“狀態(tài)”“道具”“養(yǎng)成”“設(shè)置”等細(xì)分功能,姬無瑕粗略地掃了一眼,聽到界面后的公孫衡道:“無瑕,你還好嗎?為什么一直豎著手指?”

    姬無瑕百忙之中把設(shè)置里的“血量提示”關(guān)掉,再看公孫衡,果然頭頂沒有血條了,世界正常了許多。

    公孫衡疑惑地說:“你還好嗎?為什么豎著手指?”

    畢竟在公孫衡看來,姬無瑕一直豎著右手小指,眼神渙散,完全像是要挖鼻孔的前一秒被人點穴的狀態(tài)。

    姬無瑕連忙道:“我沒事,你快再吃點東西補補身體。”-

    當(dāng)夜,等姬無瑕回到自己的房內(nèi),才鉆進(jìn)被窩,迫不及待地對墻豎起小拇指,打開能力養(yǎng)成界面,仔細(xì)研究。

    界面里,首先顯示的是公孫衡、蕭驍和杜姜的血條,公孫衡的上限是100,蕭驍是90,杜姜則只有60,但杜姜額外還有一條200的藍(lán)條,或者說魔力值。三人中,唯有公孫衡的血條是高亮的,可能意味著只有他是姬無瑕目前的可用角色。

    公孫衡可能已經(jīng)睡下了,他的血量值正在緩緩上升,預(yù)計在兩個時辰之后恢復(fù)滿值。

    “道具”欄則記錄著姬無瑕獲得的各種養(yǎng)成道具,但此時里面沒有補血用道具,畢竟姬無瑕身上沒有任何吃的,只有他的玉璽、竹哨、羽毛扇,還有從蕭驍那里得來的一只耳墜。

    姬無瑕摸了摸自己耳朵,嘆了口氣。與蕭驍還會再相逢嗎?他不太清楚,但既然這里有他的血條,想必兩人還有再見的日子。

    乙游就是永恒的談戀愛,無休無止,自然沒有BE的說法。

    不過這“狀態(tài)”界面證實了,聶染確實不是男主之一,他是誰?姬無瑕好奇心起,就想吹竹哨把聶染召喚出來。但這里畢竟是鎮(zhèn)東將軍府,守衛(wèi)不少,公孫家的人又大多會武功,節(jié)外生枝引起懷疑就不好了。

    姬無瑕只得按捺下這個沖動,繼續(xù)研究功能。

    接下來是“養(yǎng)成”。這界面跟一般的手游界面大差不差,顯示了公孫衡LV.1升級所需的道具——是一把破舊鐵劍。

    姬無瑕:“!!!原來如此!”

    姬無瑕發(fā)現(xiàn)了一片嶄新的大陸。

    次日清晨,他便拉著百忙之中的公孫衡,要求去鎮(zhèn)東軍的兵器庫房看看。

    公孫衡詫異道:“你去庫房做什么?”

    姬無瑕:“你別管,我自有主張。”

    公孫衡道:“庫房有些臟,你需要什么,我?guī)湍阏襾砭褪橇恕!?br />
    姬無瑕耍起了小脾氣:“我就要去!我還是不是個公主了?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公孫衡無奈,只得帶他去。鎮(zhèn)東軍的庫房在校場左近,占地面積真不小,分成好幾個區(qū)域。姬無瑕進(jìn)了庫房,直奔武器區(qū),武器區(qū)的存貨倒有大半都是鐵劍。

    管理軍備的小隊長給他們開了庫房的鎖,心下忐忑,不知將軍和公主突然前來是為哪般,難道是自己被人舉報了,所以將軍要現(xiàn)場突擊檢查?

    小隊長跟在兩人身后瑟瑟發(fā)抖。

    姬無瑕在鐵劍箱子里一通狂翻,公孫衡道:“找什么?讓我來。不要這么翻,當(dāng)心手!”

    姬無瑕翻了一通,未果,道:“就沒有破舊的鐵劍嗎?生銹那種。”

    公孫衡茫然道:“我鎮(zhèn)東軍的裝備每年都會檢查、維護,若是有兵器生銹,負(fù)責(zé)管理的隊長是要挨罰的。”

    小隊長捂著胸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我向來管理庫房兢兢業(yè)業(yè),又與人為善,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舉報我,公主殿下,我冤枉啊冤枉!”

    姬無瑕哭笑不得,道:“快起來,沒人舉報你,也不是你的問題,我是真需要破舊鐵劍,能給我找一把嗎?”

    小隊長道:“只有普通的,不算新,也不算破舊,普通的不行嗎?”

    他遞上來一把,姬無瑕道:“你們?nèi)ツ沁呍僬艺遥瑢Γ腿ツ桥疟骷芎蟆!?br />
    公孫衡:“?”

    雖然姬無瑕的指示莫名其妙,不過公孫衡還是拉著小隊長一起去了。其實姬無瑕只是想把他們支開,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豎小拇指。

    等他們走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姬無瑕迫不及待地打開系統(tǒng)界面,把那把不新不舊的鐵劍塞到養(yǎng)成道具欄里,但怎么也塞不進(jìn)去。

    提示:需要破舊的鐵劍X1。

    姬無瑕:“……”

    敢情給你個高級的還不行了?!山豬吃不了細(xì)糠!姬無瑕頓時被系統(tǒng)氣到了。

    “就真的沒有一把破舊的嗎?!”姬無瑕無奈,喊那位小隊長回來求助。

    小隊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我,我給殿下去問問。”

    小隊長出門,片刻后面帶喜色地回來,手里拿著一把生銹的菜刀,道:“廚房大師傅給我找的,還好我去得早,還沒送鐵匠鋪回爐重?zé)挕!?br />
    姬無瑕道:“額,可這也不是劍啊,這是把刀。”

    小隊長道:“我有辦法!”他左手持那把“一般”品質(zhì)的鐵劍,右手持生銹菜刀,“嘿”的一聲,兩手兵刃互砍。

    一聲巨響,公孫衡趕緊從后方堵上姬無瑕的耳朵。

    對砍數(shù)次后,鐵劍產(chǎn)生了少許缺口,小隊長又把菜刀上的暗紅鐵銹盡力抹在鐵劍上,假裝是劍自己銹的。

    姬無瑕嘴角抽搐,心想算了算了,能騙過系統(tǒng)就行。

    小隊長搞完全程,邀功似的將“破舊”的鐵劍獻(xiàn)給姬無瑕。姬無瑕不敢再讓他們?nèi)ゼ茏訉γ媪耍乱饝岩桑阏f自己要去上廁所,雖然提著一把破舊鐵劍上廁所畫風(fēng)也挺詭異的。

    萬幸的是,鎮(zhèn)東軍軍營里根本沒女廁,公孫衡護送姬無瑕到附近的酒樓,恭請他上單間廁所,自己在外守門。

    姬無瑕一關(guān)上廁所門,便迫不及待地點開界面。這次“破舊鐵劍”檢測通過,金光一閃,公孫衡的面板升為LV.2,血條上限也隨之變?yōu)榱?20。

    姬無瑕大喜,馬上推門出來,公孫衡還在窗邊觀察酒樓周圍喧鬧的環(huán)境,道:“你好快。”

    姬無瑕道:“我功能也沒問題……你在看什么?”

    公孫衡道:“看這個名義上屬于我卻又從未屬于我的臨濤城。好奇怪,就在剛才,我久無進(jìn)境的心湖似乎又產(chǎn)生了少許變化,我隱約明白了天地間至真至純的一些道理。”

    姬無瑕滿眼好奇:“什么道理?”

    “我也講不清,”公孫衡攤開雙手,“只是覺得更有力量了。”

    好吧,升級感想并不好描述。姬無瑕只得改問一個量化的問題:“……武功大概提升了多少?”

    公孫衡道:“大概兩成。”

    姬無瑕點頭,心道,從100到120,可不是兩成嗎?算數(shù)不錯。

    酒樓老板見兩人站在廁所門口聊了這么久,不禁疑惑地問:“將軍,夫人,可是小的有什么招待不周?”

    姬無瑕趕忙道:“沒你的事,但這間廁所我還要用,暫時不要讓別人進(jìn)去。”

    酒樓老板只好點頭。只聽說過某大人重金包下包廂一整日,沒聽說過包下廁所的。

    “你吃壞了肚子?”公孫衡疑惑地看著姬無瑕。稍后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姬無瑕帶進(jìn)廁所的鐵劍不見了,但公孫衡也不好進(jìn)到廁所里檢查。

    姬無瑕清了清嗓子,道:“是啊,我今天要盡情地上一整天的廁所!”

    公孫衡:“……”-

    第二趟,姬無瑕做足了準(zhǔn)備,抱著一捧六把鐵劍才關(guān)閉廁所門。那鐵劍有點分量,還是公孫衡幫他搬運過來的。

    公孫衡的3至5級,分別需要一把、兩把、三把普通鐵劍。

    廁所中金光頻閃,姬無瑕出廁所時,公孫衡已經(jīng)五級了,血量升至150點。

    公孫衡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從未想過,練武不一定要在武場,也不一定需要兵器。我平時太繁忙,沒時間停下來慢慢觀察這個世界,今日托你的福閑暇片刻,觀察著塵世百態(tài),竟會對武藝有這么大的幫助。”

    姬無瑕只好順著他說:“也或許是大戰(zhàn)在即,你的心境不同了。人總需要經(jīng)歷艱難的抉擇,才能更上一層樓。”

    公孫衡笑道:“那定是你給我?guī)淼暮眠\。無瑕,我能感覺到,遇到你就是我來這世上生而為人的目的,往昔如此,今日亦然。”

    姬無瑕聽到他說“往昔”,頓時留了個心眼。公孫衡莫不是也與他童年相識過?

    不過姬無瑕也沒有細(xì)想,游戲中的男主跟主控青梅竹馬是慣例,有不稀奇,沒有才稀奇。當(dāng)務(wù)之急是竭盡一切所能,在接下來與皇后的戰(zhàn)場上獲勝,他才有繼續(xù)奮斗、登基回家的資本。

    至于公孫衡的崆峒……姬無瑕心想,再怎么尷尬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先打完仗再說。

    打仗姬無瑕也不會,只能專注給公孫衡升級,然而他并非不想繼續(xù)給公孫衡升級,只是5級后需要進(jìn)階,進(jìn)階的材料不再是軍備庫里量販的鐵劍,而是追加了一些特殊素材。

    就這特殊素材姬無瑕看都沒看懂:一片忠心X1。材料注解:朕的將軍,不僅要夠能打,還要徹底忠誠于朕。

    朕的將軍?難不成真是我的將軍?姬無瑕被一片忠心難倒了,只得暫停升級,離開酒樓廁所,跟公孫衡去吃午飯。

    可憐那酒樓的廁所吞噬了整整七把劍,所消耗的鐵足夠打一只燉大鍋菜用的厚實鐵鍋。古代的鐵價十分昂貴,買賣還受官方管控,是以酒樓老板實在難以放棄這么多的鐵,然而將廁所掘地三尺,也沒找到,此為后話不提-

    下午,公孫衡又跟他三弟,以及一眾麾下士兵對練。這次公孫衡練足了一個下午,就算公孫和親自射箭參與圍攻,也沒把公孫衡打倒。

    姬無瑕監(jiān)控公孫衡的血量,發(fā)現(xiàn)關(guān)鍵是捱住公孫和的兩箭,其他近戰(zhàn)小兵影響不大。

    結(jié)束后,公孫和詫異道:“哥,你這一日間怎么進(jìn)境這么大?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藥嗎?”

    公孫衡神神秘秘地告訴他:“你去咱們軍營門口的酒樓,就是出門左轉(zhuǎn)那家,上到三樓,走廊盡頭有間單間廁所……”

    公孫和:“???”

    公孫衡接著道:“你就站在廁所門口的圍欄那里,觀察酒樓下面的車水馬龍,體會一下塵世的喧囂,看足一刻鐘,保證你的進(jìn)境一日千里。”

    公孫和摸不著頭腦,但大哥說的必定是對的,大哥又不會害他,便打算今日訓(xùn)練后,真的去看上一看。

    姬無瑕在旁聽見他們的對話,神色慘不忍睹,趁公孫衡去換衣服的機會,對公孫和小聲道:“你別聽你哥的,不是因為什么酒樓,什么塵世喧囂,你哥就是境界到了,厚積薄發(fā)。”

    公孫和半信半疑:“那萬一我的境界也到了呢?”

    姬無瑕看著他,一臉“你想得還挺美”的表情。

    公孫和看著公孫衡的背影,道:“我哥很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姬無瑕茫然道:“有嗎?”

    公孫和道:“他當(dāng)然開心啊?你看不出來嗎?一下午都在笑,還指點了那個小兵兩招。”公孫和示意一個被指點完累癱在地的小兵,另外兩個小兵用個擔(dān)架抬著他回去。

    姬無瑕道:“唔……”

    公孫和道:“我家里人從小不愛搭理我哥,都各玩各的……”

    姬無瑕道:“包括你。”

    公孫和道:“嘿嘿,確實,我也自己玩自己的。我哥他無聊,整日除了操辦臨濤城的各種公務(wù),就是練武,練完就自己對著墻發(fā)呆。”

    姬無瑕心想,是挺無聊的,不知道怎么一個人撐過這么多年,又沒有動漫看。

    公孫和道:“我介紹漂亮少年給他認(rèn)識,他也不感興趣。”

    姬無瑕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問:“那你給他介紹過姑娘嗎?”

    公孫和道:“沒有,我又不認(rèn)識什么姑娘。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你跟其他女人不一樣,你長得這么美,比我泡過的任何一個少年郎都美。”

    姬無瑕:“……我還是第一次聽人夸贊女人比男人還美的。”

    公孫和嘆氣,道:“可惜不是我的菜。哎,小嫂子你若是個男人,我一定會愛上你,不惜一切代價跟我哥搶你。”

    姬無瑕:“你哥為你挨了三頓揍,又吐了一路,你轉(zhuǎn)頭就撬他墻角,他前兩天就該讓人把你揍死。”

    公孫和嘿嘿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嘛。但非得是公牡丹不可,我是有原則的人。”

    姬無瑕:“我實在太好奇了,你們同胞兄弟兩個,一起長大,怎么會一個搞斷袖,一個看到搞斷袖的就吐?你們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公孫和道:“哎呀原來你想聽我公孫家的八卦,早說嘛,我偷偷告訴你。”

    公孫和將往事娓娓道來:“小時候,大概我七歲的時候吧,我跟我哥半夜跑出府,去城墻根底下逮螢火蟲玩,路上遇上我爹跟鎮(zhèn)東軍的一個參將,在將軍府后門親嘴。”

    這故事簡直開屏雷擊,姬無瑕:“……臥槽!”

    公孫和道:“我哥先察覺的。他拉著我,小心地躲在樹后,但還是被我爹發(fā)現(xiàn)了。我爹大喝一聲‘誰在那里!’,我哥就把我往里塞了塞,自己乖乖地出去了。”

    姬無瑕:“他怎么這么老實啊?!”

    “我哥嘛,你知道的。”公孫和道,“況且他不出去,就得我出去了。他知道我們爹的脾氣,與其兩個人都挨揍,還是他一個人出去得好。”

    姬無瑕冷著臉道:“我看你一個人出去就挺好的。”

    公孫和道:“那時候我還小嘛!我哥照顧我。他出去以后,我爹就罵他不要臉偷看,猛扇他一巴掌,我哥打橫里飛出,后腦一下就撞在后門的石墩子那里,然后就當(dāng)場吐了。”

    姬無瑕:“!!!這是腦震蕩!需要趕緊去看醫(yī)生!”

    公孫和道:“本來我爹走后是要去看的,但是剛好我娘那晚得到消息,趕來捉奸,把我爹堵在后門。她脾氣也暴躁,跟我爹又撕又咬,卻畢竟是個婦道人家,打不過我爹,被我爹推開逃走了。”

    姬無瑕:“……”

    公孫和:“她氣得罵街,半條街都被她罵醒了,點了燈偷聽。她對著空蕩蕩的街道罵了半晌,發(fā)現(xiàn)我哥暈頭轉(zhuǎn)向地躺在樹底下,想起我爹對她的薄情,又想到就是我哥這個拖油瓶把她拴在了公孫家,頓時怒火中燒,又揍了我哥第二頓。”

    姬無瑕三觀盡碎:“……”

    “等等,”姬無瑕聽了這炸裂的童年故事,忿忿道,“為什么都是你哥挨揍,你、你爹和那個情夫都沒挨揍?!”

    公孫和道:“因為我全程都沒出去,一直躲在樹后,而我爹和情夫哥都練過武,我娘打不過。”

    “敢情就她就能打得過你哥?”姬無瑕道,“你哥才幾歲?你看他一個人挨揍就不內(nèi)疚嗎?”

    公孫和撓了撓頭:“忘了,因為那個參將,就是跟我爹偷情的那個,后來我娘來的時候他也躲樹后了,我們就一起玩了一會兒,后來我娘打完我哥走了,我才出去的。那參將還把我哥背去醫(yī)館了,一路走一路顛,我哥就一路吐。”

    姬無瑕簡直想一把火把這倒霉催的鎮(zhèn)東將軍府燒了,原來公孫衡還是個美強慘人設(shè),這童年也太悲慘了。

    公孫和接著道:“其實那參將人挺好的,長得也好看——沒有你好看——身上還香噴噴的。”

    姬無瑕道:“夠了,怪不得你喜歡男人,懂了。”

    公孫和:“是吧?女人都是老虎,要吃人的,只有男人才溫柔可人。”

    姬無瑕:“比起你爹你娘,確實還是那個參將正常點。”

    公孫和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哎我哥回來了。”

    公孫衡換了衣服回來,姬無瑕仔細(xì)觀察他的嘴角,確實還在持續(xù)上揚。有這么開心嗎?

    為了公孫衡難得的這份開心快樂,姬無瑕覺得自己先前耍寶一般的表演倒也不算什么,雖然魔幻,卻也出人意料地鮮明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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