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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在江戶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突然錯過了報名時間的德川茂茂恍恍惚惚地回去繼續當著將軍, 雖然他本人也十分積極地想要補充報名,但奈何在這一天之后他再也沒能找到三郎——主要是指無法突破為了圍觀織田信長的刀劍付喪神之墻;更無法找到和三郎相關的人——指完全無法在諸多面孔相同的付喪神里找到屬于三郎的那幾個……

    所以說果然要將一棵樹隱藏起來的方式就是藏進一片森林。

    這完全不能怪德川茂茂消息不靈通,畢竟三郎……其實根本沒有開通報名通道!除了被他一拍腦門雇傭的天照院奈落, 剩下那些完全是直接默認自己要出力, 甚至沒說一聲就直接自己準備起來了!有一部分不僅默認自己要走還默認三郎報銷軍備費啊!

    別問。問就是幫助一同攘夷的同伴克服難關/破壞這個世界怎容他人出手/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想為海賊王。

    已經知道了這里是紛亂頻出、沖突激烈幕末之時,面對這與時代完全不符的民風淳樸,饒是明智光秀也有一時失語。

    三郎對此的評價是:“噢!很有精神!難得這么多人來幫忙感覺不錯啊!有空一起玩相撲吧——啊,好像我年紀大了,贏面不大誒。”

    明智光秀的評價是:“那就如曾經那樣作為裁判。但這也是取得勝利之后了——這么多人如何一起帶走才是難事。”

    ……所以你完全沒有拒絕玩相撲的一時興起是嗎明智光秀。還有為什么就已經默認同意帶人走了完全不帶掙扎的。

    最終解決帶走問題的還是要看可靠的明智光秀——已成幽魂的男人帶著難得露出的頭疼表情,抵著額頭悄然地修改了轉移方式,將刀劍男士們改為直接以本體方式轉移以留出給這群人的活動空間,并順手將后備的奇襲計劃做了相應更改。

    時間流逝, 飛快地到了將要出發的時候。

    之前時之政府因為和時間溯行軍的人手差距太大,采取的一直是精兵模式。也就是通過監測各個世界的變化, 一旦發現有異變的傾向就通過錨定對應的時代、查詢對應的歷史事件確認哪些人可能成為時間溯行軍的目標對象, 進行針對性的派遣刀劍男士。

    但是缺點也十分明顯。出現異變就代表歷史岌岌可危,能留給刀劍男士應對的時間不多。而且, 時之政府進行監測的道具是“七的三次方”中代表平行世界的瑪雷指環, 但是他們并沒有最初的持有者白蘭·杰索那種串聯各個平行時空自己的能力——這更接近一種特異的體質或是精神的異變。因此哪怕在時之政府成立后以電子機械代替了不能長時間聯通平行世界的人體和人腦,做到了持續性的監測, 但所能涉及到的世界和監測到的信息仍然狹窄和粗糙。

    如坂田銀時等人所在的這種在出聲之前就已經悄然轉入毀滅之途的世界并不在少數。

    如果仍然持續這種戰術, 如螞蟻般蠶食了無數世界的時間溯行軍終將觸及能達到目標的數量下限, 釀造出能夠扭轉吞噬這個宇宙的奇點。屆時不管是時之政府還是仍然幸存的世界都將迎來毀滅。

    但是,也只有真的敵對之后,才能感受到織田信長(溯行軍大將版)是個多難纏的敵人。

    完全不會擔心是否損傷顏面地撤退、毫不介意地將歷史名人甚至是自己曾經的敵人收入麾下、毫不動搖地朝著目標前進……如果說能成為“織田信長”的人本就具有天賜般的眼光與才能, 他的人生、與他為了擺脫人生而跳出時間拉開的“修正歷史”的大旗,都無異將他的才能淬煉到了更上一層。而更加可怕的是, 他的性格一如歷史上那般暴戾、嚴苛、驕傲、愛憎分明、蔑視規則、極具人情——

    冷酷無情的戰爭機器只是機器而已。機器的零件彌合總會有空隙,只要抓住間隙扭轉就能一點點拆解。

    但是人,所能做出的可能性是無限的。

    織田信長是一個“人”。所以會有被他從歷史中擄掠過來作為麾下大將的人反叛他,也會有人被他所吸引奮力為他作戰。而又因為織田信長的目標唯有那么一個,他對于外物毫不動搖和當機立斷的行動力幾乎將他修補成了一顆無堅不摧的鉆頭。他與他的溯行軍正如烈火一般向前肆虐,只要風向不改,那遭災最大的必是烈焰所行的前方。

    無盡的溯行軍彌補了“人”□□上的脆弱,常人常事又難以動搖“人”的精神。甚至在無盡的平行世界中,無盡的曜變天目和平蜘蛛都成了唾手可得之物,因此物欲也因此淡薄下來。時之政府的困境就來源于此——也不是沒有溯行楓軍的大將轉投時之政府,他們也曾經依靠這些找到過織田信長的大本營,但是這個男人根本不會挫敗、不會放棄、不會被沖昏頭腦,無法和談、不聽引誘,而且在無盡的車輪戰中,時之政府的贏面也確實微弱。

    好在,能夠對敵的殺手锏終于還是出現了。

    畢竟一個和尚挑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啊不對。畢竟一個織田信長難對付,但只要有了織田信長X3,那么他們會優先將矛頭指向對方!說的就是你,溯行軍的織田信長!

    這不能怪之前時之政府沒想到這一點。畢竟無論平行世界有多少不同,織田信長的本質總是相似的,真的再出現一個織田信長vol.2,那就實在是對方加入時間溯行軍的可能性和對方擼起袖子再搞出一個第三個組織的可能性對半開了……

    但這不是巧了嗎,三郎雖然是織田信長然而是穿越版,因為歷史不好所以改變歷史很麻煩(因為要從頭學嗎),再加上陰差陽錯成了審神者,所以干脆利落站在了時之政府這邊。而明智光秀雖然是原·織田信長然而是改名換姓家臣版,本質并不見得覺得織田信長的做法有什么不對,但是既然溯行軍的目標是三郎就不要怪他也出手……地站在了時之政府這邊。

    這兩個時之政府唯一可信(不可信也不行畢竟明智光秀都已經能介入時之政府內政了)的“織田信長”,是幸運女神的眷顧,是他們唯一的、也是必然能吸引溯行軍總大將織田信長目光的絕佳誘餌。

    不知道多少世界已經淪陷,一旦成為手下敗將,要么身死、要么和其余世界毫不知此事發生就已經被抹消的織田信長一樣成為溯行軍總大將眼中無需再關注的蟲豸,因此機會只有一次。

    “所以我也該留胡子嗎……我不太喜歡胡子誒。”三郎詫異地摸了摸下巴,隨即如往常一樣將這種跳脫的小事拋開,“好久不見,上次有受傷嗎?不過就算受傷了應該也好了。”

    他注視著那位與自己、與明智光秀都截然不同的,仍然穿著戰國時式樣甲胄的“織田信長”。

    “小光也說了你想殺我。不過等不到你,所以我就過來殺你了。”

    隔著無盡的、猶如骨骼海洋的溯行軍,宛如身處地獄的織田信長笑了起來。

    “你看起來活得還不錯嘛。姑且稱贊一下你的膽量——但既然敢冒犯我,我要用你的頭骨做酒杯送給十兵衛倒酒才行。”

    第142章 在本陣的第一天

    兩個人連放狠話都放得風輕云淡, 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人會認為他們是在開玩笑。沒有敘舊的必要,也沒有拖延時間的可能——在織田信長的話音落地的那一剎那, 兩個人的聲音就重合了!

    “出擊/迎敵!”

    無數的溯行軍沉默地動了起來。它們眼中閃耀的鬼火般的光芒在輕輕搖曳, 在屬于總大將織田信長的意識牽引下,整齊地向前壓了過去。那些露出的白骨相互碰撞間是一種輕微的脆響,但在繁多的數量中,這種脆響也如波浪般前涌過來,是比起喊叫或狠話更加到位的威懾!相比之下,從一開始就人數更少,幾乎是被半包住的刀劍男士們頃刻間就仿佛陷入了劣勢!

    隔著蒼白的骨甲與煙霧版的漆黑濁氣,織田信長與三郎遙遙對視。

    那張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與痛快, 漆黑的眼珠如鷹隼一樣銳利地凝視著三郎尤顯年輕的面孔。織田信長的手中還握著一振尚未被同化為溯行軍的“燭臺切光忠”——即使在時之政府的敘述中,這個時間溯行軍的總大將脫離原本的世界后已經不知道走過了多少春秋, 但他的身上仍然留著戰國時代典型武將的影子。在溯行軍們步步逼近, 離嚴陣以待的刀劍男士們只有幾步之遙的時候,織田信長驀然出刀, 高高舉起的刀劍刀身反射著光芒, 耀眼得仿佛自己就在發光:“左右翼包圍,中間后撤!”

    比起人類更加令行禁止的溯行軍在同一瞬間就已經照做!但是也是在同一瞬間, 平坦的地面被瞬間引爆, 塵土飛揚間, 無數刀裝凝就的人形輪廓正手持鐵銃朝外射擊!

    在織田信長的瞳孔中,年輕的男人態度認真了一些卻仍然能捕捉到臉上的些許肆意和散漫,從頭到尾只是坦然地接受著凝視、回以了凝視, 沒有再開過一次口。

    在三郎的后背,藏于陰影中的幽靈緩緩放下打完手勢的手。他沉靜如湖的眼眸因為背對, 看不到一星半點兒織田信長的眼神或是敵方時間溯行軍的攻勢。但是當他如生前一樣握拳虛咳、眸光冷厲的時候,誰也不能質疑他對于此時此刻戰場的控制力!

    巖石、土塊因為爆炸的余波被高高掀起,時間溯行軍們因為織田信長的預判,幾乎毫發無損。而在如幕布般的塵土中,刀劍男士們悍然出擊。銃兵并不是只有第一時間啟動,而是依照刀劍男士們喚醒刀裝的順序不同,整齊有序地間斷射擊!本應速度最高的短刀不進反退,如同斥候般隔著塵土遠遠望來,隨之是長槍的猛然出擊,具有破甲之能的強刃“破”了數個時間溯行軍,洞穿了肉/體直直指向時間溯行軍的大將!

    而非總大將。

    織田信長既然欣然接受了三郎這枚誘餌,又怎么會孤身前來。

    在此地看似無盡的時間溯行軍中,至少有三四名擔任著時間溯行軍大將職位的“歷史人物”,想要為修正歷史而效力,成為織田信長的嫡系而一并前來了這里。

    織田信長是武將,那些“歷史人物”也大多數是歷史留名的武將。除了悍不畏死、精通兵法以外,武將還有他們深入骨髓的行軍作風——不管再怎么身先士卒,武將與普通足輕的差距仍然太過明顯,死亡的后果也天差地別。因此,即使麾下的不是人而是無意識的時間溯行軍,即使時間溯行軍之間已經沒有多少兵種的差異,甚至絕大部分實力上也十分穩定,他們也仍然會習慣性地按照排兵的節奏……身邊是一隊親衛,再外圈是一圈沖鋒,間歇分布的是一隊斥候。

    這種分布,在鳥瞰的視角下,想必會很明顯吧?

    織田信長身先士卒的慣習,在麾下變成溯行軍后,提升士氣的正面作用幾近于無。而除了容易身陷險地這種負面效果以外,還有一種隱藏規則——如果說地位就是階級,那么階級低的人,豈不是要比高一層的人更“身先士卒”才行?總不能上司都已經沖到了前面,自己反而還躲藏在安全之地?

    這是戰國時代、或者不止戰國時代,無數次戰役下固化了的思維。

    擒王不成。

    應先殺將。

    極化后的槍付喪神舞動的槍刃猶如自帶罡風,即使槍間已經串滿了溯行軍腐朽的骨骼與血肉,但那銳利的風仍然在不停歇地向前貫穿著。在攻擊幾在眼前的時候,護衛自身是超越一切的強烈意識,因此只統御在織田信長意念中的時間溯行軍也行動起來,一邊迎面而上,一邊主動空出位置讓大將避開。但伴著爆炸出擊的又不止是槍——落后了槍刃一步,卻也僅僅是一步,機動已經被提升到極致的短刀付喪神如羽毛般輕盈地踏過槍桿,極化后的盔甲閃閃發亮,比起不便于調換位置的槍更加靈活地去捕捉、刺殺!

    這是再光明正大不過的暗殺。

    刀裝“盾兵”所啟動后的盾牌輪廓墊在短刀付喪神們的腳下,在時間溯行軍的襲擊中不斷變薄。這稱之為送死其實也不為過——畢竟最先冒出頭的必然會被集火圍攻。但是刀劍付喪神們的神情太愜意了……在重復的將歷史修復成原樣的過程中,終于看到了一點終結的曙光。因此即使刀裝“盾兵”破潰,即使刀裝“銃兵”也消失,木屐和靴子都被割破而漫出鮮血,孩童一樣稚嫩柔弱的短刀們也步履堅定地向前,直至深入敵陣,刺破人身!

    不同于溯行軍的,鮮艷的血滲了出來。

    無數白刃似要將付喪神撕裂在半空。沒有如織田信長一樣明亮的用于指示的刀劍,但因為不知是被禍害了畫風還是禍害了別人的畫風總之找到了更好用的東西……三郎敲了敲當初用來指示將軍逃跑的擴音喇叭,大聲宣布道:

    “第一隊完成!”

    幾要被刀刃撕裂的短刀們在那一剎那放棄人身,或甜美或可愛或兇萌的身影漸漸虛化,只留短柱般的物品砰地掉落,被瞬間碾碎。

    原本就已經做好了面對陷阱的準備,織田信長對這驟然出現的變故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甚至在看到短刀們悍不畏死的舉動時,眉梢還流露出些許贊嘆。他說道;“只犧牲一點嗎,讓我想到了今川義元的時候……不是溯行軍而是付喪神的刀,也很不錯!”

    “啊?沒有犧牲喔。”三郎莫名道,“畢竟我想了想,這也是一種出陣,審神者在刀劍付喪神出陣過程也可以強行讓自己的部隊回城嘛——所以說。”

    他指了指自己的腳下。

    “很多審神者和我同在啊。”

    人類相較于時間溯行軍,實在太過柔弱。如果不是當世的武將、不是名留歷史的天才,那么人身往往更加孱弱。能直接上戰場的審神者實在太少,但是若是全部交由一人指揮,又不可避免有所傷亡。

    所以。

    “并非是指揮付喪神,而是指揮審神者嗎?”織田信長道。

    “倒也不是,我的付喪神也在里面一起干活。”三郎直白道,“而且順帶一提,沒有殺人,而是用了麻醉劑?大概是這種東西。”

    他如剛才那樣平靜又有些無所謂地與織田信長對視著。

    “因為這些人雖然成了你的部下,但還是‘歷史人物’沒有變對吧?”

    第143章 在本陣的第二天

    這一瞬間, 織田信長感受到了一股后知后覺蔓上來的冷意。

    他深深地看著三郎,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好!也只有這樣才配站在我面前!掠食與被掠食,本該如此!”

    “沒錯!都是‘歷史人物’啊!”

    在場之人, 大概只有極少數的一部分時之政府的人才能明白他說的是什么。

    之前就已經說過多次。世界毀滅, 是因為時間溯行軍改變了歷史,將整個世界攪得一團亂麻……織田信長脫離了原本的世界,并且多次擄掠走不同的“歷史人物”……三郎和明智光秀正是因為缺失了“明智光秀”和“織田信長”而穿越、而誕生的人……

    但是,這其中仍有悖論所在。

    如果一個本該死去的“歷史人物”在歷史之外的領域活著,對于他原本所屬于的那個世界而言,這個人是活著的嗎?

    如果一個本該活著的“歷史人物”前往了歷史之外的領域,那么他對于那個世界而言是否就算是死了呢?

    后者的話,眼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織田信長、三郎還有明智光秀。由三郎和明智光秀所填補的那個歷史上名為“織田信長”的空白, 無疑是證明那個世界已經將織田信長拋棄了——就像是織田信長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一樣。

    但是填補空白的前提,是靠著世界的自損實現的。

    而換言之, 如果世界不惜以損耗自身能量也要以讓人誕生、讓人穿越, 來彌補人員缺失帶來的影響,不正是證明了所謂“歷史人物”正對世界影響至深嗎!

    那么前者的答案也出來了——正是如此!本應如此!而甚至比起后者還要更加糟糕的是, 后者至少能壯士斷腕, 前者卻不能在世界的層面上讓人再死一次——死而復生,不是一種改變歷史嗎?可是要去找原本的歷史人物, 豈不是又鞭長莫及?又或者, 本應在一千多年死去的“歷史人物”在一千多年后與時之政府的爭端而死, 那么這橫跨了一千多年的時光悖論,又要怎么填補?

    所以……若是你是以擊潰這個世界為前提行動的話,你難道還會區分自己造成的損害是大是小嗎?

    這些“歷史人物”不僅僅是時間溯行軍的大將, 也是織田信長之于數個世界的“人質”。同時,織田信長以他們來掌握更多的時間溯行軍, 他們則借以織田信長修正歷史的目的去修正自己的不甘。親密至極、忠誠至極、防備至極——這簡直沒有比這更加典型的,戰國武將式的主公與家臣了。

    “啊,我猜對了誒。”三郎道,“不過具體的解說不要告訴我啦,我對于很多字的東西沒有辦法。而且比起這個我覺得還有其他的你該注意一下啦?”

    迎著織田信長的目光,三郎輕松道:“Just we*?還是Just a way來著?我英語成績好像也——”

    戰場轟然發出爆炸的銳鳴!

    “——也不太好,大概。”

    方才短刀脫身之時,被斬落一地并不是刀劍本體或是其他什么裝飾……而是正兒八經的江戶特產炸/彈(桂小太郎傾情提供)。三郎所去的那個江戶時代,從歷史到角色都亂成一團,甚至有時還會讓人十分懷疑當地人的精神狀態——但是,與天人、也是與未來無數年后與外層空間接觸的“歷史”被編輯在了一起后,那個時代的科技早已如揠苗助長般發展了起來。

    如果天時無法改變、人和無法動搖……那么能夠一舉變化的“地利”,豈非正是這些炸/藥的用武之地?

    最開始的爆炸只是迷惑和制造攻擊機會而已,這一次的爆炸則是實打實的威力巨大。短刀帶在身上的Just we并不大,但是這原本也不是用它們來決定一切——或者說,刺殺大將原本也只是明智光秀的推演而已。如果能按照設想來最好,如果不能成功……即便如此,付喪神中仍然要有人出現,在既定的位置點燃那根引線!

    既然將三郎作為誘餌,那這一局本就是時之政府的先手。

    普通的觸碰式炸藥太過明顯,如果要盡可能多地殺傷敵人,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威力足夠、埋藏很深……然后,在敵軍進駐之時,引起連環爆炸,將他們困入甕中。

    比起時間溯行軍,時之政府(明智光秀)才是那個孤注一擲的。

    一旦敗北,那么在場所有人都難逃一死……那么,就做一把大的又何妨呢。

    地面已經承受不住爆炸的威力而向下塌陷,將三郎這一隊伍的前方三尺之處生生炸低下了三寸,兩邊的隊伍頓時更加涇渭分明。高熱與火又簡直是殺傷溯行軍的利器,那些污濁的氣息都像是燃燒的紙灰一樣輕飄飄地被爆炸的熱浪吹去,折斷的骨骼轉瞬腐朽成泥,然后又在旁邊的爆炸中被掀起,如雨般星星點點地撒下去。但是在這連聲的轟響里,織田信長就如被取悅了一樣大笑著舉起手中的“燭臺切光忠”,光芒在刀鋒上凝成細細一線,隨著他用力揮下,刀就如同斬開了光一般!

    “那又如何!全軍出擊!”

    被短刀付喪神們擊倒的只有距離在最前方的幾名“大將”,更后方的他們余力不足實在無法攻擊到(不然就攻擊織田信長本人比較干脆)。因此滿眼看去,時間溯行軍仍然擠擠挨挨地看不到頭。已經昏厥的“大將”在他的授意下被向后方安置,即使被三郎叫破了這群“歷史人物”人質的一面,織田信長也依舊不受影響,既沒有給這些已經敗退的人一個眼神,更沒有為了擴大“傷害”而干脆利落地將這幾個人處決。他就像是再正常不過地站在了戰場、下達了命令,然后神采飛揚、興致勃勃開始向三郎的方向沖擊,那雙原本已經足夠銳利的眼神,在真正將目光所向的人視作為對手而非獵物后,爆發出的光芒竟然更為懾人!

    溯行軍剛剛中間已經凹下去一塊,如今正如大雁展翅一樣重新壓來。沒有言語的對話,純粹如提線木偶般受人驅使的溯行軍在行動過程中變換位置竟然如呼吸一樣迅速自然。機動更強的敵短刀混著敵打刀密密地往兩翼移動直至分布到了最前側,取代了陣型中騎兵的位置,太刀與大太刀已經集中在中間隨時向周圍救援。它們輕松跨過因爆炸而坑坑洼洼的地面,因為意識已經由一個人主導,因此跌倒這種事情有了一個在前后面的就不會再犯,直至跨越得比之前更深、更近、更咄咄逼人,直至真正地與刀劍男士們白刃相接!

    在時間溯行軍的尸骨之中,那個男人發自內心的、兇戾、嗜血、又帶著一些讓人悚然的孩子氣的笑容,正如“第六天魔王”。

    不是明智光秀不想做更多,而是在織田信長只注意到三郎的前提下,不被織田信長提早發覺的程度只有這么多——這大概來自于明智光秀毫不帶有褒義的字面意義之推己及人。

    但這其實也已經夠了。因為再怎么想要削減對方、壯大自己,最根本能決定一場戰斗勝敗的,仍然是短兵相接。

    時間溯行軍如同骨骸的洪流一樣密密地啃食過來,刀劍男士銃兵、弓兵、騎兵、投石兵、盾兵的刀裝在接連不斷地亮起、消耗、碎裂,然后直至真正的白刃相向。無數的刀劍碰撞在一起的聲音比起爆炸更加嘈雜,光線在無數刀劍的刃面中往返,直至被染上清透的血色。

    從這一刻起,戰斗再也不是之前三郎發出指令就能將刀劍男士拉回來的戰斗。

    勝敗只在此一役。

    第144章 在本陣的第三天

    在這一次戰役開始之前, 三郎和明智光秀(沒錯就是包括了三郎)思考了很久的對策。

    時間溯行軍最為突出的優點就是人數,這個優點足以蓋過它們的一切劣勢。因此首先要做的就是讓織田信長主動入局,其次截斷織田信長來自外界的增援, 最后消耗掉織田信長那邊變得有限的人力, 徹底擊殺這個令時空錯亂、歷史崩壞的罪魁禍首。

    第一點毫無難度,最后一點只看真刀實槍,所以關鍵只在于第二點,如何截斷外界增援上——

    “我不太懂哦。”彼時的三郎困擾道,“時之政府畢竟看上去就很高科技啦,能穿越時空什么的也很合理。但是那個織田信長怎么學會定位啊穿越啊這種東西的?直覺嗎?”

    時之政府員工直截了當道:“——直覺這種東西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也派上用場吧!畢竟是敵對方,要知道對方是依靠怎樣的技術也有些困難,目前所知的信息是他與‘七的三次方’……不, 或許還在這更前一些,和‘七的三次方’的前身尚未分散成七個圣杯之滴、又繼而分散為指環與奶嘴前*, 應該就有了關聯……”

    三郎:“啊, 字太多好麻煩。小光你來說。”

    明智光秀:“唔。未來的科技我也不太明白呢……那個家伙(織田信長)和他麾下的大將們不是可以以意念就指使時間溯行軍嗎?這樣一來,應該是將自己變成了‘信號塔’一類的東西。”

    三郎:“那種屏蔽信號的東西叫什么來著……總之能用嗎!”

    時之政府員工:“……沒用的, 又不是電信號, 你們倒是看我一眼啊!”

    “嗯,如果沒有辦法阻止信號, 又不能讓那邊的信長有增援。”三郎苦惱到, 忽然間眉頭倏地放松, “那就只能這樣了吧!邊打邊撤退!”

    “讓那邊的織田信長始終作為先鋒部隊追擊嗎?”明智光秀即答,“這樣很難一直吊著他跑,即使是三郎你作為誘餌也——”

    他的聲音倏而停了下來。

    大概停滯了幾秒后, 明智光秀的聲音才又輕輕地響了起來,冷靜如冰的語氣在這一刻與三郎昂揚的語調重合了:“只要讓織田信長沒發現我們在撤退/只要帶著那邊的信長一起撤退!!”

    彼時的戰術, 便成就了今日的無數聲爆炸的巨響。

    接連不斷的爆炸完全遮蔽了天空,土層停不下來般地不停顫動。在最初的兩次爆炸突襲后,土地里深藏的威脅品也幾乎被清空,新生的爆炸已經是由時之政府方處發射開炮的產物。翻卷的熱浪攜著火星席卷到溯行軍的身上,但在灼燒掉穢氣之前,這些星星點點的火苗就已經被早先消逝的溯行軍身上重新漫出的、更加森冷的污穢悄無聲息地浸滅。在敵人眾多、犧牲的敵人也眾多的前提下,熱武器的作用竟然被削弱到了極點!

    無盡延續般的炮擊,所帶來的只有仿佛永不會落地的塵埃。空氣已經完全被轟擊成灰黃色,無論是三郎這邊、還是織田信長這邊,視野的可見度都肉眼可見地下跌,在無盡的灰黃空氣中只能看到不斷閃動的、或友或敵的黑色身影。

    織田信長目光冷厲地看著前方,小指輕輕在手中“燭臺切光忠”的刀鐔上叩擊。

    人既然是想要使用武器,那就不會想要化身武器。因此再怎么如臂指使,時間溯行軍也不可能真的化為他的眼眸,他作為明智光秀所說的“信號塔”統率著成千上萬的時間溯行軍,就必然做不到將每個溯行軍每一個的行動都控制住那樣精細。因此刀劍男士們的戰線阻擋在前,不斷侵吞蠶食時間溯行軍的數量,反饋到他這里,也只得出各路大軍推進受阻的結論。

    想通過遮蔽天象,創造出信息差?讓他無法把握住時之政府這邊的動向,然后被打一個措手不及?

    織田信長冷峻的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笑意。

    層層的溯行軍在他的眼前散開,空出狹長的道路。織田信長單手持刀站在原地,數個溯行軍緊挨著他的衣角環視四周。他意氣風發地對著塵土飛揚的前方放聲大笑:“太慢了!那就加快點進程,既然想要盡快殺我,就給我滾過來啊!!”

    “道路已經給你開好了!”

    如果有誰能比明智光秀更加清楚,要解決一切的糾紛就必須殺死織田信長的,那必然是織田信長本人。那些歷史中數次有過的“身先士卒”“以身試險”的舉措,在這一刻又奇異地浮現了出來——若是已有一顆星球作為戰爭之地,彼此仍然只能一點點相互蠶食地拉鋸,豈不是太無趣了嗎?

    在他其他的溯行軍大將前來援助之前,何不盡興一回!

    空出的道路是切實存在的,織田信長是其中最香甜的誘餌。即使肉眼可見,敢于冒險穿過去的人都會被兩邊的溯行軍夾成碎肉,但是就連危險都是如此明確,勝果幾乎有了近在咫尺的錯覺。只要短刀付喪神的機動夠快,或許就能在被包圍前穿過;只要數個付喪神能彼此接力,前面的人犧牲了后者也能抵達;不管跑的夠不夠快,不管參與的付喪神夠不夠多,只要有一個能夠成功落到僅僅只是人類身軀的織田信長身邊,便能將勝負變成定局……

    織田信長如此明確地指出了自己的方位,就算知道這個家伙所作所為不可能是真的魯莽輕率,但當目的就在眼前的時候,誰能夠不動搖!

    炮聲激烈。在干澀的、震耳欲聾的轟鳴里,也在片刻的呼吸聲中仍然空無一人的道路里,織田信長已經驀然舉刀:“在那!突襲!”

    ……

    在輕松愜意地使用時間溯行軍之前,織田信長首先是個歷經了多年戰役的武將。

    付喪神沒有反應,本就是一種反應。不比能夠被他操控、即使廢棄也不可惜的溯行軍,刀劍付喪神的行動需要指揮、需要傳令。時之政府針對時間溯行軍多年,了解了他們的諸多行為,那時間溯行軍這方為何又不能掌握時之政府的情報?

    太過冗雜的情報會干擾判斷,所以并不是所有刀劍付喪神都能夠和明智光秀或三郎對話。之前刀劍付喪神能夠被呼喚走,證明時之政府采取的不是將刀劍男士分批次編隊,而是將審神者分批次編隊。因此普通刀劍付喪神的情報恐怕還要先繞一個彎才能傳達。

    這遮天蔽日的塵土,不僅僅讓對織田信長不能判斷出時之政府的局勢進而控制溯行軍的限制,也是對于時之政府這邊信息傳遞不實時的彌補。

    ……面對這種情況,如果是“我”的話(同為“織田信長”的話)。

    ——就在這里,還在這里!一定仍然在距離戰線最近的地方,就在離我最近的地方!!發現有要輸的苗頭就果斷撤退,面對強敵迎難而上,本質上都是同一件事。因為戰場的機遇轉瞬即逝,單看誰能抓住罷了!

    織田信長如此篤信著。

    時間溯行軍在明確的方位指示下如流水般合攏,氣勢如虹地向前推進。付喪神們越來越多地匯聚在前方,試圖阻攔敵人的前進。但彼此都知道機遇只在一瞬之間,織田信長自然不可能給予對方轉移陣地的時間。不,不如說付喪神的抗拒越是激烈,織田信長便更能確定自己的判斷,甚至不需要過多思考,剛才的那些種種推斷,本就是他腦中一閃的靈光!這對于久經沙場的老將,本就是呼吸般自然的事!

    機動最強的溯行軍·苦無如毒蛇一般,倏而從正與付喪神們白刃戰的人形溯行軍身上彈出。

    既然知道時之政府是以“另一個織田信長”作為陷阱,織田信長樂意咬鉤的同時,又何嘗不是真切懷有將這口魚餌要死的殺意。

    溯行軍·苦無蛇骨一樣的身軀幾乎扭成了彈簧,在付喪神的猝不及防下從他們之間的縫隙中穿過,在塵土滿天的環境下真的化身成了最劇毒的蛇在地上游走,連口中銜著的短刀上的寒芒都模糊在了沙塵里。

    單純地憑著方位上的指示,它們不斷向前、向前,敏銳地從那些與他們截然不同的純凈靈力中分辨出付喪神的密集程度。一部分被迅速斬殺了,但快速腐朽的尸骸仍然作為偽裝,遮蔽著同類在土壤下潛行的動作……直至,在“看”到付喪神保護圈內與刀劍男士截然不同的力量特質時,溯行軍·苦無才破土而出,驟然甩刀從白衣青年的喉頭一掠而下!!

    那個青年的臉孔,確鑿是織田信長心心念念想要殺掉的人無誤。

    但是被幾乎能將整個脖子切斷的一擊斬過,他被刀鋒掠起的地方也只像是水波一樣泛出淡淡一層漣漪。溯行軍·苦無很快被付喪神圍攻后腐朽成骸骨,但青年只是氣定神閑地站在原處,隔著仍然遮蔽了視野的空氣,注視著炮彈以位圖的分布落在大地上。

    “反應太慢了啊,你。”他輕聲細語,慢條斯理道。

    即使真正的視野幾乎完全無法起到作用,時之政府與時間溯行軍,明智光秀與織田信長,靈魂與意識也如跨過了眼前的一切,高高落在棋盤兩側,各執一手,隔空對線。

    第145章 在本陣的第四天

    茫茫宇宙中, 一顆行星正在移動。

    在廣袤的宇宙之中,一顆尚未誕生出原始生命的行星實在太不起眼。相較之下,鋼鐵的戰艦、成群的軍隊、以及宇宙中無聲的爆炸之光, 都要更加引人眼球。軍隊無疑是時間溯行軍的軍隊, 爆炸的光芒也無疑是熱武器產生的附帶效果,但戰艦的話……

    當然是虛、不,吉田松陽所帶領的“后勤部隊”,全名為“在后方辛勤控制行星轉向之部隊”。

    ……招人之前你可沒說是這么個后勤部隊啊三郎!!

    由于目前的時代還沒有勞動法出臺*,所以吉田松陽這種職務上的貨不對版,暫時可供沒有維權的途徑。不過他原本就對于具體的工作項目無所謂——盡管工作內容一言難盡,但這確實是遠離了前線爭端、毫不作偽地舍棄了他的戰力。

    所以在虛幻的精神世界中、與他如鏡像般相似相對的人格也能維持沉默,冷眼旁觀。

    “織田信長沒有取得天下, 而是德川家最終成為了將軍……多少能夠體會到一點時間溯行軍的心情了。”吉田松陽說道,“不過, 正是因為沒有遇見過才會幻想這樣的可能性。如果織田信長獲得了天下, 最終子孫又淪為與德川幕府歷代將軍一樣只會支使別人的人,大概此時又會幻想如果德川家最終贏得天下會是什么樣的光景了。你不這么覺得嗎?”

    他目前所在的主控室內, 除了他還有數十個人在忙碌地操作著面板。但顯然吉田松陽的話并不是對他們所說, 而這樣對著虛空對話的事也并不是第一次發生。

    “所以,不再回頭就很好。”吉田松陽道, “不用想著如何和過去一同腐朽。只需要等待這一次勝利、然后和弟子們一起吃飯、然后在阿爾塔納的衰弱下老去、或許會因為此時還旺盛的生命力會在送走所有人后才會死去。親眼目睹了他們的全部人生, 那么在我步向沉眠的時候也不會再感到擔憂與遺憾。這么想了以后, 未來也值得期待了起來。”

    在敲打鍵盤、拉桿挪動的機械聲中,溫和的青年對著精神中另一個自己自言自語道。

    “即使是你,也碰撞出了我這樣不是你的碎片。所以就算百年、千年后阿爾塔納再度溢出, 構筑的人形也不一定會是你。我很喜歡這樣軟弱的當下——”

    “警告!警告!”

    “吉田松陽先生!發現溯行軍部隊接近!請指示!”

    “因此,在這個軀殼的余生之內, 都要請你好好看著我的‘當下’。”

    在同行人員焦急的提醒與驟然響起的警告蜂鳴中,吉田松陽溫和的面孔仍然帶笑。在精神的世界里,安靜地聆聽了他所有話語的虛停駐在原地等待他的作為,而現實的世界中,吉田松陽鎮定自若地抬起手輕壓手腕,躁動起來的氣氛就簡單地被他壓制了。

    “發布對外警告,三分鐘后右翼分散后進行火力攻擊,主艦隊加大引力閥,以掩蓋主戰場為第一要義。覆蓋范圍內的行星坐標是什么?以一小時為間隔逐步向范圍邊緣引爆。”

    曾被虛使用的太刀仍然掛在吉田松陽的腰間,但因為主人的平靜,也隱去了所有的鋒利。這一副被阿爾塔納滲透、灌溉,即使在宇宙中也能戰斗的身軀,失去了戰斗與破壞的欲望后,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一樣松乏著下來。

    在這里的是“吉田松陽”。

    戰艦外爆炸的光芒接連不斷,也只有光芒能穿透進來,如燈般明明滅滅地映照出吉田松陽的臉孔。在艦隊之外,首先追著織田信長而來的時間溯行軍首先遭遇了火力打擊,比起殺傷力,更加明顯的后果是隨著爆炸而如薄霧般彌散在宇宙中的無數塵埃。

    無論是選擇戰場,還是后勤部隊的作用,乃至后勤部隊攜帶物品的上限,在這場戰役開始之前都曾被精密地計算過。

    因為讓織田信長配合撤退必不可能,想要持續引誘住織田信長讓他看不清自身危機也不可能……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吧?

    連同整個戰場一起轉移。

    ……總之先不要說這種想法多異想天開,只要接受了這種橫看十分三郎豎看也很明智光秀的戰術,一下子就連思路都開闊了很多。

    如果不想要被時間溯行軍后續的支持部隊找到,首先就不能設置任何的明確路線。正因為對面的敵人也都是歷史留名的角色,想要追求什么地利才會容易被反過來看破。既然如此,不如拋卻一切,將小行星變為在宇宙中荒蕪流浪的定位,這才能做到真正的出其不意。

    在行星中植入發動器之類的既不現實,短時間也沒有那么多的能源。以吉田松陽的這批艦隊,更不可能有牽引一整個星球的能力。時間溯行軍們雖然沒將技能點在科技側,但和時之政府斗爭了這么多年,對于時之政府能達到的上限也預估頗為準確,因此吉田松陽這支后勤部隊反而因為“弱小”處于敵人的盲區之中。

    連對溯行軍部隊開火也是一樣。

    越是有“大將”帶領的時間溯行軍越容易被蒙蔽,將吉田松陽等人視為普通的宇宙艦隊。原本這種認知應該是荒謬的——可是,在織田信長自己攪亂了無數個世界的時間線、讓世界的過去與未來亂作一團后,這種本在人類文明后期才會出現的跨越宇宙的情形便無比常見。急于與織田信長匯合的時間溯行軍沒有那么多的時間浪費在清繳攔路的無辜艦隊身上。艦隊反擊越快、手段越普通,才越顯得無害與無關。

    覆蓋范圍,是這個后勤艦隊所發射的指令能抵達的最大范圍。引爆行星,是時間溯行軍難以精確定位織田信長,卻不代表不能確定大致位置,因此好將溯行軍援軍調虎離山。

    而在這種種掩藏之下,吉田松陽所真正負有的任務是,控制主戰場中深埋的無數點陣炸彈。

    以爆炸的沖擊力,讓主戰場所在的小行星偏離既有的引力軌道,飛往他處。只要是在指令范圍內,吉田松陽都可以以這種方式改變主戰場小星球的所在位置。

    而能受得住這種持續的緊繃與精神壓力的人,能精準地在無數高科技儀器計算出的時間里摁下開關的人,也確實非吉田松陽莫屬。

    越是接觸,他就越能發現三郎與明智光秀的有趣之處。那種能輕易將重任賦予他人的奇妙信任感,與幾乎將一切籌碼壓上精密計算至最后的賭性,即使互補也太過瘋狂。以至于到了現在,點陣接連爆炸,主戰場所在的星球已經漸漸挪移到了接近信號邊緣的位置,吉田松陽卻還有閑心去想——

    那位時間溯行軍的織田信長,要幾時才能意識到戰場的微妙之處呢?

    畢竟用以誘敵的星球有限,“后勤部隊”要是在源源不絕向這趕來的溯行軍前暴露出知曉時之政府的動向,那這次的作戰就徹底失敗了。因此,他這些艦隊能移動的范圍相當有限。而沒有后勤部隊的調虎離山,時間溯行軍的援軍趕到就是時間問題。與此同時,一旦徹底脫離“后勤部隊”的控制,小行星這種存在……是很容易相互吸引和碰撞,涅滅在宇宙中的。

    這是真正的和時間賽跑。

    饒是沒能參與進去最前端的戰斗,吉田松陽仍然能感受到那種幾乎將神經拉到極致的細微興奮感。織田信長與明智光秀所在的小星球已經遠在目力所不能及的位置,而滴滴亂響的儀表盤上,代表現有的點陣炸彈的數字也正逐步下降——

    在已然變得遙遠的行星中,爆炸聲又一次轟響。

    大地如不堪重負般顫動,有的時間溯行軍被夾在了塌陷的裂縫中,有的被爆炸掀飛筋骨俱折。腐朽的血氣一層層累加,連空氣都被污染得渾濁不堪。只是相較之與刀劍付喪神的戰斗損耗,這點人員損傷幾乎算得上是極為樂觀……

    目睹刀劍付喪神也同樣因為震動而身形不穩,反而是冒牌貨(明智光秀)身形始終巋然不動后,織田信長敏感地擰緊了眉,直覺哪里不對。

    他握著刀柄,一時之間難以分辨出具體的不安源頭,干脆一橫心,凌厲的眉眼中滲透出些許刀鋒般的銳利:“前鋒做殿軍,現在撤——”

    話音未落,他已經發覺了問題所在。

    “我就說哪里不對……雖然不想被人干涉,但是沒有任何援軍趕到,是想將我困在這里嗎?”

    織田信長道,眉宇舒張起來,竟然露出一種頑童般純粹的愉快來。

    “——也就是說,你那邊也沒有援軍呢。”

    “沒有造成大量傷亡卻一直持續的爆炸攻擊,是靠這個嗎。”

    “但,你那種盡在掌握的眼神,實在是太過無趣了。”

    第146章 在本陣的第五天

    此時必須重申——織田信長是個完全沒有點亮科技樹的男人。

    不然他轉職研究軍火或者時空隧道, 單靠麾下這八億四千萬的時間溯行軍完全可以做到原材料無限產出,試錯次數無限增加,研究進度無限推進……總之織田信長沒有在和宇宙的原理等等理論死磕, 而干脆利落地選擇了直接以武力達成目的, 這已經說明了一切。也就是說——

    他是真的對于目前受困的成因一無所知。

    他也是真的在為此興奮、激動和冷靜至極。

    現實并非游戲,明智光秀更不是多話的人,因此沒有誰會為織田信長解釋此時他的援軍失聯的原因。但是單單在意識到時之政府意圖的那一瞬間,織田信長就已經嗅到了其中的微妙之處,鷹隼般的利目頭一次從明智光秀身上移開。溯行軍遵循著他之前的指令,仍然在和刀劍男士們真刀實槍地拼殺,但同時大地因爆炸而生的震顫、被氣浪掀飛的溯行軍的地點,也紛紛借由他們不斷地傳遞向織田信長——比任何部隊都要如臂指使的時間溯行軍, 本身也會是最好的斥候!

    “我之前就想說。”織田信長道,“這里的爆炸整齊得太缺乏新意了。”

    “你不敢和我當面相見, 是不是?!可笑, 自冒‘信長’之名,竟也是只敢以影像見人的鼠輩!”

    ——甚至比起爆炸的意圖, 織田信長更加準確地鎖定了明智光秀極力想要掩蓋的三郎所在!

    即使在這次戰役開始前就已經考慮過有過是否會被看穿, 但當真的被織田信長叫破時,明智光秀仍覺心頭一驚, 幾乎下意識地去回想到底出現了什么疏漏。借由靈力與紙人而看似與常人無區別的這副身體, 就算他握拳再緊也沒有任何痛感, 更遑論因此受傷。但在揮之不去的硝煙氣息里,他仍然漸漸冷靜了下來,神情凜冽地注視著織田信長。

    “那又如何?”明智光秀道, “區區信長之名而已。比起這個,多少擔心擔心別身隕于此?”

    就算被看破了也沒有關系。對面的“織田信長”并不是他簡單地拿自己的思維去推測就能預料出行動的人, 但是這又如何,僅僅是棋逢對手而已——他和三郎作為光秀與信長爭霸天下的那些時光,棋逢對手、路遇強敵的時候難道還少嗎!

    面對的是上杉謙信也好、武田信玄也好、本能寺之變里死亡的宿命也好、還是這一次的“織田信長”也好……明智光秀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夠料敵先機,將一切掌握在手。但是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只要有一點三郎的生路……他也絕對不會放過。

    大地的震顫仍在繼續,但比起之前的地動山搖,頭一次呈現出一種漸漸平靜下來的跡象。

    但這至少對于織田信長而言已經停下得太晚了。

    作為主動被時之政府主動引誘吃下魚餌的人,織田信長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面對“主場優勢”的心理準備。因此不管是折損了先鋒大將還是層出不窮的爆炸都在他的接受范圍之內,甚至這些過于整齊得爆炸一開始也很能被他理解——間歇性的爆炸嘛,畢竟想要不引起連鎖反應,引爆的深度與間隔自然要提前仔細排布。但在發覺自己的援軍遲遲不到后,這點異常就迅速被他翻了出來——爆炸可以理解,但是隨著炸彈埋藏得越深,威力豈非也有所折損?在這種前提下仍然精密地進行一次次引爆,不是有問題就有鬼了!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織田信長是個人類。

    即使他創建了數以億計的時間溯行軍,超脫了常人意義上的生老病死,但這只是因為他主動離開了自己的世界、擺脫了自己的命運,因此“停滯”了。他的身體仍然是人類的強度,每天也依然需要吃飯喝水,在面對的敵人是刀劍男士時,只要被近身就很可能在高武力值下滅亡。

    而單單時之政府所在的時代,就已經是西歷2205年。

    1945年就已經有了原子彈試驗,這百年間不可能沒有更高殺傷力的武器問世。時之政府之所以曲折地用刀劍男士而非殺傷力大的武器去應對時間溯行軍,除了世界意識本身對于外來者的排斥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時間溯行軍一直是在歷史中與時之政府對線,后者不可能自己斷絕歷史自取滅亡,而織田信長又神出鬼沒難以鎖定位置。

    但這一次,織田信長自己出現在了不是歷史之中、也方位明確的星球上。

    沒有在這一次對身為人類的織田信長運用什么放射性或是更加具有殺傷力的武器,絕不是時之政府心慈手軟。這些在刀劍男士們的防衛下屹立的建筑隱約可以看到人來人往,但是他不信在三郎口中出現過的審神者能讓時之政府放棄如此機會……最有可能的結果,便是地上的設施隨時可以舍棄,敵人(時之政府)的本陣在其他地方。而且,此地除了審神者,應當還有他數次未能襲擊成功的時之政府總部的成員,以及那個必定切實到來了這里的冒用“信長”之名的人。

    只敢用立體影像出現(明智光秀:沒錯我就是立體影像),藏身于不會被炸藥波及的安全之地的……小人。

    想透這些的瞬間就已經鎖定了方位,織田信長對于明智光秀的反問嗤之以鼻,利目已經掠過了迷惑性的地上設施,注視著他所鎖定的方位。在終于漸漸沉落灰塵沙土、顯示出些許明朗天氣的空氣里,他浮現出傲慢、兇獰笑容的臉上嘴唇張合,眼看就要說出第一個字音——

    “不能這么說喔!”三郎認真道,單手一攤對著織田信長擺出了介紹明智光秀的架勢,“這個也是‘信長’。”

    織田信長:“哈?”

    明智光秀:“三郎?!!你什么時候……?!”

    出現了,最意外的情況出現了!!毫不在意自身安全、完全不會吸取教訓的人沒有給明智光秀一點挽救和誤導的時間,直接出現了!

    就算沒看到也能想到此刻深藏在地下的本陣中會是怎樣一副鬼哭狼嚎……已經習慣了突發意外的明智光秀饒是最能冷靜下來的一個,也不由得進行一些發自內心的困惑提問:“長谷部呢?!之前應該已經和您說過,地上的由我來應對即可!而且爆炸隨時可能再起,還是地下發生了什么變故?!”

    “啊?沒有啦。”三郎坦然道,“我在旁邊看了蠻久的。雖然知道要協調時之政府的那些人很重要、一旦后勤部隊斷聯后就由我來決定爆炸實時機……但是實在很無聊誒。而且時之政府的人很多都在這里,大家也都應付得過來啦。”

    “還有,雖說是商量好了一旦爆炸我就下去,但是只有我藏下去太狡猾了。看到你被抹脖子果然還是感覺怪怪的。嗯,果然還是這樣比較好吧!”

    “你說我藏頭露尾,但我看你讓溯行軍來偷襲也沒好到哪里去。那現在,我就在這里。”三郎對著織田信長道,“能殺得了我的話……就試試啊。”

    第147章 在本陣的第六天

    對面的是虛張聲勢也好, 成竹在胸也好。盡管織田信長本人也是個十足任性的人,但這種被打亂步調、無法看透對方的情形還是讓他心中橫生一股躁意。那些曾為敵人的武田信玄、上杉謙信、今川義元……他從未因為面臨強敵而恐懼過,甚至直至剛剛, 他發現了自身的困境、發現了面前他所蔑稱的“偽物”也有讓人激動到戰栗的智謀與才能, 他的第一反應也是將對方斬于馬下。但是現在——

    現在……

    那種忽視了什么的直覺始終在腦中揮之不去,并未因為窺破炸彈的真相而消失。

    不管時之政府是以什么手段拖延了他的援軍,又能拖延到何時,至少此時此刻他確實因此暫居下風。他始終保有的自信既來源于武將的本能——如果主將自己氣餒退縮,那么軍隊就離潰敗只在一步之遙;也來源于時間溯行軍這種只要污穢仍存、就能持續產出的特性。這份兵力本身就是他的依仗,因此他決計不會落到孤立無援的地步。

    那么,同為“織田信長”,這一位偽物(三郎)的自信又是由何而來

    這個荒蕪的星球, 這片已被爆炸弄得盡破爛的土地,有或沒有什么都是如此一覽無余。如果有變量的話, 無非來自天上地下——

    幾乎下意識地, 織田信長抬頭向上看去。即使有了短暫的停歇,激蕩的灰塵卻沒有那么快落定, 于是滿天仍然是遮天蔽日般的塵霧。但除此之外, 天空沒有任何異物,干凈得令人詫異。

    而后, 一只手掌驀然從土層中冒出, 如毒牙般死死扼住織田信長的腳腕!

    這簡直是出乎意料到了像是恐怖片的程度, 更加令人戰栗的是,在這只手冒出之前,四周的時間溯行軍竟然全無反應!

    織田信長舉刀欲刺, 但是更多的手從土層下伸出、抓握,小腿幾乎毫無阻礙地就陷入了被轟炸得松軟的泥土中……不, 不對!下面是中空的!

    饒是織田信長身經百戰,此時此刻也不由得想道:這怎么敢的啊!

    這種接連不斷的爆炸下,竟然會有伏兵藏在地下!

    爆炸不是做偽,織田信長就是最能直觀感受到爆炸沖擊的人。何況在這些密集的爆炸中,他也不得不數度轉移位置!因為時間溯行軍由污穢化生,對于靈力極度敏感,導致付喪神和靈力高深的審神者都無法繞過溯行軍抵達他的所在,反倒是爆炸更容易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就算時之政府真的狠心愿意將審神者作為伏兵,那些肉體凡胎不可能抵抗得了近在咫尺的爆炸沖擊,也不可能無聲無息時刻追蹤且跟上他的位置,更不可能在他的溯行軍護衛下還能成功襲擊!

    根本不可……能……

    數把白刃隨著主人一同破土而出,土塊細碎如雨般淋到織田信長的頭臉上。在時間溯行軍驀然回護過來的刃光下,這些奇兵明明毫無交流,卻默契地彼此錯開,向內、向外,背靠背地擋住了溯行軍的攻擊,也將刀尖落到了他的頸項上!

    遙遙望去,那邊相貌幾乎一致的兩個“偽物”也正同樣地看向他。一個神情昂揚自然,是近乎孩童般無知無覺的殘酷殘忍;另一個眉宇溫和,身軀隱約透出些許霧般縹緲半透的質感,目光正如浮冰般冷漠。

    “是……哈哈哈,正是因為我在移動!”

    已然了悟自己落入此境地的原因,織田信長撫掌大笑!

    “正是如此!正是爆炸得如此規律,我才會被‘趕’到此地啊!”

    不管用了幾層防御裝置,能近距離抵抗住沖擊力的人類幾乎沒有。而若是選擇刀劍付喪神,以付喪神與溯行軍仿佛相斥兩極般對立的本質,這種埋伏必定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但是,織田信長剛剛才靈光一現過,發現這里的爆炸分布實在過于規律了——

    規律到上下層之間的炸彈可以分批引爆而不是相互牽連。既然如此,開辟出一塊埋伏之地又怎么會是異想天開

    他算不到如何將這些排列的如此精準,他的“偽物”(三郎)也算不到這么精準,具有相同樣貌的影像(明智光秀)也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做到。

    但,時之政府可以。

    即使雙方的交戰區域是在歷史的間隙中,但是時之政府是存在于23世紀的角色。靈力的使用方式乃至這方面的人才都因為時間的緣故被掩埋和變得極度缺失,用以對敵的兵力遠遜于時間溯行軍的八億四千萬……但是,對于模型的建設,對于數據的計算,這也是時間緣故下他們所持有的無法被人超越的優勢。

    在織田信長入甕之前,所有人就已經將地利發揮到了極致。

    “我還有一事不明。”事到如今,織田信長竟然還能氣息穩定地開口,“這里的看起來不是審神者啊。”

    “這個時候就不說援兵之類掃興的話!那個偽物日后如何暫且不論,我若死在此處,麾下大將仍會承襲我的意志繼續改變歷史,既是我想要改變歷史……也是他們所有人都想改變歷史!我死之時,你等必也會被我的溯行軍碎尸萬段,為我陪葬!”

    “所以。”

    “是為時之政府而死,還是投降我這邊隨我絞殺偽物。你等當真想清楚了嗎!”

    “為名,為財,還是為未能追及的遺憾之事,皆在我處才是有望可得!”

    不得不說,不得不說。

    這種幾乎受人宰割的地步仍然維持的冷靜與氣度,這種隨著敵人也能挖角的坦然,乃至之前對于敵人必要置之于死地的執念與惡念,都是這個男人身上令人目眩的一部分。比起要天命眷顧,他更像是要主動將天命扼到自己身邊,明明為了躲避爆炸才會被步步引入埋伏地,但在襲擊時、被伏擊時、乃至現在開口時有的卻都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瘋狂狠厲。

    這是個一旦能逃脫,必然會以比之前十倍、百倍之勢卷土重來的敵人。

    “……你還真是個麻煩角色。”土方十四郎嘖了一聲,“謝了但是算了。我們這點事不勞你操心!”

    “把人家的世界弄得亂七八糟的家伙哪來的臉說這種話!”

    理所當然的,在此刻的伏兵只會是真選組、攘夷志士、萬事屋等人。

    自告奮勇報名參加的這批人一大部分都和虛一起,只有最尖端的部分戰力才在此處,在明智光秀不動聲色的觀察下悄然變動位置,直至此刻破土而出。

    無需廢話,也無需猶豫。數把刀刃同時出動,劈開溯行軍的肚腹,也毫不猶豫地斬向織田信長的頭顱!

    似曾相識的銀色弧線在織田信長的頸項上若隱若現。

    “實在可惜。”

    在織田信長仍然平穩的喟嘆聲中,他握刀的手驀然一動,剎那之間已經化為溯行軍,劈頭蓋臉朝著前方橫劈而去!

    第148章 在本陣的第七天

    如果還是人類之軀, 明智光秀此時已經連額上的血管都突突直跳、緊張到頭痛欲裂了。

    但那一刻,吹透了他整個軀體的、硝煙氣味的風,竟讓他心靈難得得平靜了下來。終于能夠超越一點生前的目力所及之處, 形如鬼火的溯行軍靈光正自視野中心徐徐綻開的鬼火, 一瞬就點亮了他幽深的瞳孔。敵方大將自前端開始化出溯行軍骨爪的貼身刀刃尾端還留有一些金屬之色,口中應銜得的短刀本體尚且是一團凝固的污泥,而后是真選組千錘百煉下楓急速的應對,是一瞬間從敵對的刀刃之中橫掃而出的靈光,也是在比起方才震耳欲聾的炮聲下仿佛碾碎一顆石子般輕微清脆的……

    槍響。

    “啊。”

    三郎苦惱道。

    “打偏了。我用鐵炮的時候明明很拿手?”

    但凄艷的血色仍然從織田信長緊捂著頸側的指縫中滲出。

    明智光秀終于能夠輕松自如地說道:“你實在是太冒險了……但是,不愧是你,三郎。”

    “不過是區區平行世界的織田信長——肆意妄為,將其他人胡亂定為偽物。三郎是真是偽, 你問過我了嗎?”

    那種幽潭一樣的雙眼在這一瞬間前所未有地熾亮起來,簡直就像映入了火光。在脫離了固有的平靜寧和的表象后, 那雙眼睛銳利、狂妄、不屑一顧, 是比曾幾何時隱約流露出來的一點“本性”更加尖銳偏執的、張揚可怖的、清醒的瘋狂。

    這是一雙“織田信長”的眼睛。

    織田信長捂著傷口的手背已經流滿了血,但是與明智光秀對視的那一瞬間, 他才恍然大悟:“他說你也是‘信長’……原來是這個意思!哈、哈哈哈!”

    “信長屈居于信長之下, 這種荒謬的事情實在是太好笑了!”

    即使在他毫不遮掩的大笑聲后,這個男人很快就被流進氣管的血引得連連咳嗽, 除了手掌之外的地方也布上了血色。他的神情也絲毫不見軟弱, 只是冷肅的面容終于展開, 輕快得幾乎帶著些與年齡矛盾的少年意氣。

    “別說什么打偏了。以殺我為目標的話,這不是打得挺準的嗎。”

    三郎困擾道:“沒辦法啊,因為你隨便抓歷史人物才讓我還有其他很多人穿越的嘛。雖然也沒有人拜托過我, 但是有的時候,所有人都努力想讓我活下去, 結果你在里面搗亂什么的……果然還是會不爽?對吧小光。”

    三郎雖然這么說著,但是槍口仍然筆直地指向前方。剛剛開過一槍、甚至瞳孔之中仍然映出鮮艷的紅,他的眸光仍然如赤子般全無塵埃、絕不動搖。

    與和他親密站在一起的明智光秀相對比,正如鏡像兩側。

    “原來是輸在了這里。”織田信長道,“我以為我的敵人有時之政府、有時之政府的援軍……結果回頭來,你們的敵人只有我嘛。嗤、哈哈……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五十年在人間!無以計之數年在歷史間隙!縱然意圖逆天改命,兜兜轉轉,今日與天相比,方覺只是渺小一物。過往世事,皆夢幻似水。”

    時至此時,再有多少的復盤、多少的揣測,也已經不必再說了。就像是三郎的出現固然另明智光秀吃驚,但實則本就是預定之中的事情,吃驚的更多的是三郎的發言。也像是深藏地下的為什么是真選組等人,本質原因其實是作為歷史人物,脫胎于刀劍中的時間溯行軍對他們的殺意實在太輕,以致于在織田信長未能反應的一開始不會被圍攻。更像是曾經與織田信長面對面戰斗過,深知對方有能力催化刀劍為溯行軍的明智光秀,吃過一次虧后從一開始就在警惕織田信長的佩刀,并早有提醒過土方等人。還像是這最后一槍是因為比起時之政府的其他武器動靜更輕、型號更老……是織田信長持續在整個戰場、持續在三郎和明智光秀的注意力終于被所謂援軍充分的調開后,才有的一擊必殺的間隙。

    所有的溯行軍的行動全在主將的一念之間,真的是什么好事嗎?

    主將所疏漏的地方無人能夠補齊,主將不曾關注的地方也無人能去在意。只要不是時之政府能攪出大動靜的武器,只要不是與溯行軍本性對立、天然能引起溯行軍注意的刀劍男士,殺死一個同樣肉體凡胎的男人,又會有多難呢?

    只是……能讓這個男人的注意力離開的瞬間,就需要耗盡心力才可能達成罷了。

    剛剛化為溯行軍、又很快被圍攻消滅的佩刀仍然被織田信長緊握在手,只是此時此刻,刀身上銹跡斑斑、殘破不堪,只被男人支在地上,好一并撐出站立的模樣。

    “任人生一度,入滅隨即當前。”

    織田信長興致昂揚,在接連的咯血中放聲道!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見敦盛卿之首級!——放眼天下,海天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

    這一具比起犯下的修改歷史的惡業而言過于脆弱的□□,無疑正走入瀕死之中。但是,就和他之前的狂妄、之前的肆意一樣,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夠無視他強烈的個人意志而去嘲笑他脆弱的軀殼。一如此刻勝負已分,但溯行軍已像是斷電般一動不動,而最近的真選組、更遠一些的三郎明智光秀、時之政府,都也沒有補刀,只是靜待這個興致盎然的男人如歷史中記載一般,大笑著唱完自己的辭世之詞。

    “方才我說我死之后,仍會有人承載我的意志,妄圖修改歷史。”織田信長道,“哈、哈哈,騙你的!他人作何想法,與我何干!是修改歷史也好,不修改歷史也好,往后有我也罷,無我也罷。我也只承認此時此刻、此天此地,世間唯我一人是‘織田信長’!”

    血液幾近流凈,他卻仍然以垂死之時的力氣,折斷了手中的殘刃。數以萬計的時間溯行軍神情猙獰,眼中鬼火搖曳,在瞬間共同舉刃,在漸漸明朗的日光下,如清晨薄霧般溶化成沙。

    并非頸部動脈破裂而死,而是切腹自盡。刃口深深,傷口已然深入掌骨。

    而這又仍是與如未修改歷史之時,“織田信長”的死時全然一致。修正歷史、維護歷史……世間種種緣法,誰能說得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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