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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青草汁 為了不被打敗,干脆做到最強……

    31

    一家三口從商城出來的時候, 就已經是十二點多了。

    在商場里面吃飯,價格虛高,太不劃算。

    回家去吃, 總感覺少了點什么,白白出來一趟。

    江知魚和陸行淵對視一眼,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老地方?”

    “好。”

    陸傲站在爸爸和大爸爸中間,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們:“你們在說什么?什么老地方?”

    話音剛落,陸行淵反手一抓,抓住他的衣領,直接把他提起來, 扛在肩上。

    陸傲面無表情地蹬了一下腳, 又象征性地掙扎兩下, 最后語氣毫無波瀾地喊了一聲:“放開我。”

    他已經習慣了。

    陸行淵就是一個只聽江知魚命令的“機器人”, 江知魚的話在他這里永遠是最高優先級,就算是親生兒子,也無法違抗。

    喊又喊不聽,掙扎也掙扎不動,干脆認命。

    陸傲拽著他的衣服, 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自己在大爸爸的肩膀上趴得舒服一些, 不要壓到肚子上的小肉肉。

    于是, 江知魚牽著陸行淵, 陸行淵扛著陸傲,陸傲拽著小狗氣球,一家人從商場旁邊一條狹窄昏暗的小巷子進去。

    穿過巷子,穿過自建樓房之間的縫隙。

    陸傲抬起頭, 抓著氣球線,拽一下放一下,像放風箏一樣。

    江知魚提醒他:“嗷嗷,保護好你的氣球,別被水泥墻磨破了。”

    “好。”陸傲乖乖把氣球線收回來,抱著氣球,“到了嗎?”

    “就在前面……”

    話還沒完,就有一股油炸的香氣,酥酥脆脆的、焦焦香香的,被風吹過來,鉆進陸傲的鼻子里。

    “到了!”

    陸傲回過頭。

    現代化的大型商場旁邊,竟然有一家老式炸串店。

    門頭不算大,招牌上的名字就叫“老式炸串”,店里位置也不大,門口擺著一個辦公桌改造的收銀臺,靠墻放著兩個大冰柜,一個放素菜,一個放葷菜。

    再往里走就是用餐區,三張豬肝色折疊桌,十來張紅色塑料凳。

    這個時候正好是飯點,店里客人還挺多。

    在收銀臺忙活的老板,抬頭看見江知魚和陸行淵,連忙招呼一聲:“小魚和小陸來了?還是老樣子,五十塊錢套餐,老式炸雞加……喲,還帶著小寶寶?”

    老板不由地夾起嗓子,溫柔地問:“小寶寶要吃什么呀?”

    江知魚回過頭問陸傲:“你想吃炒粉、炒面還是炒飯?”

    陸傲想了想:“炒面。”

    “行,那給小寶寶來一份炒面,少放調料,多放青菜。老位置坐,馬上就來。”

    老板拿起塑料籃子,走到冰柜前,按照老樣子給他們拿串。

    一家三口走進店里,找了張靠墻的桌子坐下。

    陸傲坐在塑料凳上,晃著雙腳,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他還沒來過這種地方,也不知道東西好不好吃。

    江知魚對食物的要求這么高,他喜歡的店鋪,應該不會太難吃。

    老板拿著挑好的串串,走進后廚,緊跟著,簾子后面傳來“滋啦滋啦”的聲音,像爆炸一樣,把陸傲嚇了一跳。

    他從凳子上彈起來,下一秒,有人按住他的腦袋,一張柔軟的濕巾糊在他臉上。

    陸行淵冷淡的聲音傳來:“別亂動,給你擦臉。”

    “啊——”陸傲閉緊眼睛,皺著小臉,表示抗議,“你就不能輕一點嗎?我是你兒子,不是桌子。”

    “你剛剛是不是吃糖了?怎么嘴角這么黏?”

    “我吃了服裝店里的小餅干。”

    “難怪。”

    餅干上灑了糖霜,糖霜融化,全都粘在陸傲的嘴巴上了。

    “陸行淵,你區別對待!你給爸爸擦臉的時候,就沒有那么用力!”

    江知魚本來就坐在桌子對面,一臉好笑地看著他們,忽然聽見陸傲提到自己,他一激靈,連忙伸出手,捂住陸傲的嘴。

    “嗷嗷,大庭廣眾之下,不許說這些事情,這是爸爸和大爸爸在家里的小秘密。”

    “嗚嗚——”

    “你的嘴巴真的有點黏,讓大爸爸給你好好擦擦。”江知魚收回手,也抽了張濕紙巾。

    討厭!

    陸傲癟著小嘴,像一只氣鼓鼓的小青蛙。

    擦完了臉,陸行淵又給他擦手,最后拿出口水兜,給他圍上。

    陸傲小聲問:“出門在外,就不能給我一點面子,不圍這個嗎?”

    “不行,剛買的新衣服,不能弄臟了。”

    “好吧。”

    飯前準備做得差不多,他們點的東西也陸陸續續上來了。

    一大份炒面、一整份老式炸雞、一大盤炸串,還有一瓶豆奶。

    炒面鍋氣十足,里面加了胡蘿卜絲、包菜葉、炒雞蛋還有豬肉丁,火候恰到好處,面條軟軟的,雞蛋焦焦的,但蔬菜還是脆脆的,咸香咸香的。

    炸雞是一整只腌制過的雞,放進油鍋里去炸,外皮似乎有些過了火,不是西式快餐里那種淡淡的黃色,而是焦香焦香的橙黃色。

    但是江知魚撕下一條雞腿,里面的肉還是嫩的,甚至有滾燙的汁水流淌出來。

    江知魚把雞腿塞進嘴里,又扯下另一邊腿,放進陸行淵的盤子里。

    陸傲睜大眼睛:“那我呢?”

    “你吃這個。”江知魚拿起一個單獨的炸雞腿,“你出生之前,爸爸和大爸爸就約定好了,一只炸雞一人一半。你是后來的,你只能吃單點的。”

    陸傲無語:“噢。”

    反正都一樣,他才不在乎呢。

    陸傲抱著雞腿,張大嘴巴,啃了一大口。

    惡龍進食!

    一家三口在炸串店解決了午飯,陸傲光是坐著,小肚肚就很明顯地鼓了出來。

    回去之前,陸行淵幫他擦嘴。

    江知魚認真地對他說:“嗷嗷,要是回去以后,張爺爺問我們中午吃了什么,你就說我們吃了米粉。”

    陸傲疑惑問:“炒米粉?”

    “不是炒的,是煮的。清湯煮的,清湯粉。”

    “為什么?”

    “因為……”江知魚頓了頓,“張爺爺去進修過營養師證,他平時不讓我們吃這些東西。”

    陸行淵清了清嗓子,喊了一聲:“小魚。”

    陸傲也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爸爸,你在教我撒謊。”

    “這怎么能叫‘撒謊’呢?這是善意的謊言,為了不讓張爺爺擔心我們……”

    江知魚說著說著,自己也沒了底氣。

    “算了,是爸爸錯了,你還是實話實說吧。”

    江知魚伸出手,在陸傲面前作法:“把爸爸剛剛教你的東西忘掉——全部忘掉——你還是那個天真可愛、不會撒謊的好崽崽——”

    陸傲哽住。

    他本來也不是天真可愛的崽崽,江知魚對他好像有什么誤解。

    *

    回去的路上,還是江知魚開車。

    陸傲坐在后排,和新買的衣服鞋子坐在一起。

    小電車朝家的方向駛去。

    遠遠的,陸傲就看見“古德拜奶茶”店門口,坐著兩個人。

    顧白的爸爸和大爸爸,并排坐在小板凳上,抬頭望天,表情是一模一樣的生無可戀。

    江知魚也看見他們了,有點驚奇:“顧云帆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真是難得,但他們兩個坐在外面干什么呢?”

    車子開近一些,把車窗搖下來,他們這才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人行道上,面前擺著幾塊石頭和幾個紙杯。

    顧白把人行道磚縫里長出來的雜草拔掉,裝進紙杯里,然后用石頭搗爛。

    “客人不要著急噢,‘青草汁’馬上就做好了,不要著急,馬上就好!”

    原來是顧白在過家家。

    他“謀權篡位”,直接當上了“古德拜奶茶”的小老板,還推出了新品,《喜羊羊與灰太狼》同款飲料,青草汁。

    車子經過他們身邊,江知魚沒忍住大笑出聲:“小白老板,新店開張呀?給我們家也來三杯‘青草汁’,可以嗎?”

    顧白眼睛一亮,迅速回過頭,興高采烈地回答:“當然可以啦!你們快來!”

    聽見聲音,周朔和顧云帆也連忙抬起頭,眼中燃起一絲希冀。

    太好了!有人陪他們一起受罪了!

    可是緊跟著,他們就聽見顧白說:“我可以免費送給你們飲料!”

    “等一下!”周朔不敢置信地問,“剛剛我和你爸爸還在地上找了兩個石頭給你,不給石頭你就生氣,說我們不付錢,白吃白喝,結果你現在要免費送?”

    顧白小小聲說:“對呀,因為那是嗷嗷和嗷嗷的爸爸。”

    “我們還是你的爸爸呢!”

    “嗯……”顧白想了想,“那我把石頭還給你們吧,你們去其他家吃。”

    周朔氣得一個仰倒,直接倒在顧云帆身上。

    顧云帆伸手接住他,掐他的人中:“阿朔,振作起來。”

    顧白連忙丟開手里的紙杯,跑上前去,學著爸爸的動作,掐住大爸爸的人中:“大爸爸,你還好嗎?”

    下一秒,周朔“嗷”的一嗓子,跟火燒屁股似的,從板凳上竄起來。

    “你們爺倆的手勁怎么都這么大?”

    正巧這時,江知魚把小電車停在停車位上,一家三口把大包小包從車子后排拿下來,準備進去。

    陸傲轉過頭,看了一眼,故意說:“周叔叔,你的‘上巴’被捏黑了,像小胡子。”

    周朔捂住臉,沖回奶茶店要照鏡子。

    江知魚憋著笑,摸摸陸傲的小腦袋:“嗷嗷,真聰明,這么快就學會爸爸的幽默了。”

    一家三口把東西提進去,就應顧白的邀請,出來和他一起玩。

    他們也搬來三張板凳,和周朔、顧云帆的凳子并排放著,排排坐好。

    小老板顧白一本正經地問:“請問新來的三位客人,想喝點什么呢?”

    江知魚配合地問:“店長有什么推薦的嗎?”

    “店長推薦‘青草汁’,懶羊羊最愛喝的。”

    “好啊,那就來三杯‘青草汁’吧。”江知魚摟住陸傲,“正好嗷嗷有一個懶羊羊口水兜,還有青草蛋糕的餐具,肯定很配。”

    “好的,請你們稍等。”

    顧白朝他們鞠了個躬,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制作自己的“飲料”。

    江知魚拍拍陸傲的屁屁:“你去和小白一起玩吧,不用和大人們一起坐著。”

    “嗯。”陸傲走上前,看見顧白埋汰的雙手,有點嫌棄,也不想靠近,只是遠遠地看他弄。

    顧白正干得熱火朝天:“嗷嗷,‘飲料’馬上就做好了,再等一下。做好的第一杯就給你。”

    “謝謝你,但還是算了吧。”

    陸傲在距離他一步的地方蹲下,看著他玩。

    有點無聊。

    周朔和顧云帆看著兒子的精彩表現,也有些無奈。

    兩個人都扶著額頭,沒有說話。

    顧白把雜草搗碎,然后舉起左手,自顧自地擺弄著手腕上的兒童手表:“現在要‘泡茶’,泡五分鐘,開始計時。”

    “滴——”

    陸傲看見他擺弄手表,馬上想起什么。

    他撩起衣袖,抬手、轉手、搖花手,不經意間露出自己手腕上的新手表。

    果然,顧白看見了。

    “哇,嗷嗷,你買了手表!”

    “嗯。”陸傲一臉小得意,“爸爸和大爸爸非要給我買。我一直說‘不要’,說了一百萬遍,但他們還是給我買了。”

    陸傲假模假樣地嘆了口氣:“唉——”

    “其實我也沒有很喜歡這個手表,戴在手上太重了,還是蜘蛛俠外殼的。但是他們都買了,我就只好戴上了。”

    江知魚和陸行淵也沉默了,低下頭,雙手捂著臉。

    這小崽崽……

    只有顧白很配合他,用星星眼崇拜地看著他。

    “嗷嗷,你的爸爸和大爸爸可真愛你啊!”

    陸傲要聽的就是這句話。

    他微微揚起下巴,自信道:“那當然了。”

    *

    一只崽做“飲料”,一只崽炫耀自己的手表。

    雖然不在一個頻道,但兩只崽都玩得很開心。

    四位家長并排坐著,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目前陣型,從左到右,分別是——

    陸行淵、江知魚、顧云帆、周朔。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終于,江知魚開了口。

    他轉過頭,問顧云帆:“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

    “是啊。”顧云帆語氣溫和,放輕聲音,“前陣子在忙南城郊區地產開發那個項目,今天正好告一段落,就提早回來了。”

    他嘆了口氣:“下個月還要親自去南城考察,又沒辦法陪小白了,只能現在抓緊時間陪陪他。”

    “嗯。”江知魚點點頭,安慰他,“沒關系的,小白會理解你的。等到他長大了,發現自己的爸爸是雷厲風行、鼎鼎有名的顧總,肯定會很高興的。”

    “但愿如此吧。”顧云帆笑了笑,“他不要怨恨我,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顧云帆話鋒一轉:“說起賺錢攢資源,還是你們家更勝一籌。陸總上個月出國,直接把懷特集團收購了,人家可是家族企業。現在行業里,你們家是行業龍頭,誰也比不過。”

    “難怪陸總這陣子都不出差了,留在家里陪老婆兒子。原來是外面的事情都料理好了,現在是‘行業不敗’。”

    “為了不被打敗,干脆做到最強。”

    “做集團要做到最強,開超市也要做到最強。”

    周朔幽幽插了句嘴,伸長手,朝江知魚和陸行淵豎起大拇指。

    “太牛了,甘拜下風!”

    江知魚笑嘻嘻的,摟住陸行淵的肩膀,自信道:“那當然了!這就是魄力!”

    陸行淵也勾了勾唇角,根本壓不下去。

    兩個人得意的小表情,和陸傲一模一樣。

    正巧這時,顧白端著幾個紙杯,來到他們面前。

    “江叔叔、陸叔叔,請喝‘飲料’。”

    “哇,謝謝。”

    江知魚接過紙杯,分給陸行淵一杯。

    兩個人看著杯子里漂著灰塵雜質的綠色不明液體,再次陷入沉默。

    緊跟著,顧白又拿了兩杯,給顧云帆和周朔。

    “爸爸、大爸爸,別再說我偏心了,你們也有。”

    誰能想到,在外面叱咤風云、一呼百應的大人物,回到家里,還要陪小崽崽玩過家家,接過他遞過來的自制飲料呢?

    “小白,江叔叔可以先不喝嗎?”江知魚試探著問,“江叔叔還不渴。”

    陸行淵趕忙跟上:“陸叔叔也不渴。”

    “大爸爸也不渴。”

    “爸爸也不……”

    “當然不能喝!”顧白大聲說,“我們現在是在玩過家家,這又不是真的飲料,這是我用雜草做出來的東西,喝了會拉肚子的!”

    “你們只要舉起杯子,假裝喝一口就可以了,絕對絕對不能喝進去,不能碰到嘴巴,一點點都不能碰到!”

    陸傲面無表情,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們,緩緩吐出兩個字——

    “傻、蛋。”

    呃……

    四個大人捂臉的捂臉,扶額的扶額。

    周朔咬牙,低聲道:“江知魚,就你說的‘我不渴’,把我們全都帶偏了。”

    江知魚捂著臉:“我怎么知道?我以為他是認真的。”

    ——“不許說我老婆。”

    “丟臉死了,我現在都不敢看這兩個崽崽,都怪你。”

    “那就不要看。”

    ——“不許說我老婆。”

    “老婆奴,你閉嘴!好吵啊!”

    ——“說我可以,不許說我老婆。”

    *

    陪兩只小崽崽在外面玩了一會兒過家家,到了飯點,兩家人就各自回家去了。

    晚飯是張大爺做的,簡單的蒸米飯和炒菜。

    不出江知魚所料,張大爺果然問起他們,中午在外面吃了什么。

    陸傲看了一眼江知魚,最后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吃了炒面和炸串。爸爸和大爸爸吃了一整只炸雞,我都沒吃。”

    “小壞蛋!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你沒吃炸雞,但你吃了一整個大雞腿!”

    這就是語言的藝術。

    果不其然,張大爺很生氣。

    吃完晚飯,他就找出一些曬干的草根草莖,準備熬下火的涼茶給他們喝。

    江知魚悄悄伸出手,彈了一下陸傲的額頭:“小壞蛋,等一下你就知道厲害了。”

    沒多久,涼茶熬好了,張大爺端著鍋,把漆黑的湯藥,依次倒進三個碗里。

    陸傲年紀還小,可以少喝一點,小半碗就好。

    江知魚和陸行淵必須多喝!

    一整只炸雞吃下去,熱氣有多重,他們不知道嗎?

    竟然還敢帶著孩子一起吃,簡直是無法無天!

    “快過來喝。”

    一家三口乖乖端起碗。

    陸傲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吐出來:“好苦!”

    “你還敢說。”江知魚端起碗,作勢要把自己碗里的涼茶倒給他。

    周末超市沒生意,關門也關得早一些。

    在外面玩了一天,陸傲身上出了汗,都有味道了。

    陸行淵在衛生間里放了一盆熱水,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像抓著小豬仔一樣,抓著他,給他洗頭。

    怕洗頭會弄濕衣服,陸傲又堅決不肯光溜溜的被看見,江知魚只好翻箱倒柜,找出一條小怪獸圖案的小泳褲,給他穿上。

    陸傲戴著兒童泳鏡,趴在大爸爸的腿上,面無表情:“我就不能自己洗頭嗎?”

    “不行,你自己洗不干凈。”

    “好吧。”陸傲小聲說,“那你們不要把我戴著泳鏡洗頭的事情說出去。”

    “知道了。”江知魚笑著應道,“爸爸和大爸爸絕對不會告訴小白的。”

    “不是顧白,誰都不能告訴……”

    “閉上嘴,要沖水了,別喝飽了。”

    “嗯。”

    這陣子一直都是陸傲自己洗澡,他力氣小,搓澡搓不干凈,陸行淵又簡單幫他搓了搓,把他搓得白白嫩嫩的。

    陸傲自己再簡單洗一下屁屁,把身上擦干,就穿著史努比睡衣出來了。

    他出來的時候,爸爸和大爸爸就在外面,整理白天買的衣服。

    明亮的燈光下,兩個人盤腿坐在地毯上,身邊是一個個袋子。

    江知魚把他的小衣服一件一件地從袋子里拿出來。

    陸行淵則戴著細框眼鏡,拿著小剪刀,把衣服吊牌剪掉,衣領上會摩擦皮膚的標簽也要拆掉。

    是拆掉,而不是剪掉。剪掉的標簽會更刺撓,把縫制標簽的線頭拆掉,才最妥當。

    這也是個精細活,一家三口的衣服標簽都由他負責。

    陸行淵真是細心,江知魚……也會把衣服拿出來。

    溫暖的燈光照在他們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陸傲想起,今天出門,爸爸和大爸爸一直在給他買東西,他們自己都沒買。

    他忽然不好意思起來,走上前,在江知魚身邊坐下。

    江知魚摟著他,摸摸他的小臉蛋:“洗完啦?等一下給你吹頭發。”

    “嗯。”陸傲乖乖貼著他,小聲說,“爸爸,我們明天再去逛商場吧。”

    “你還有什么想買的?”

    “想給你們買……”陸傲聲音越來越小,“給你們也買兩件衣服。”

    “這你不用擔心。”江知魚大手一揮,“爸爸和大爸爸的衣服,已經在路上了!爸爸在拼夕夕上買的,超級可愛!給你看一下,誒,我的手機呢?”

    第32章 大雨 暴雨紅色預警,能否度過難關?……

    32

    全新的一周開始了。

    學生們背著書包, 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陸傲穿上周末新買的小襯衫和小西褲,表情酷酷地站在收銀臺前。

    雖然隔壁的“古德拜奶茶”有賣三明治和面包, 大多數沒吃早飯的學生,會選擇去他們家買早餐,但陸傲還是要以最佳的精神面貌,迎接客人。

    ——“歡迎光臨!”

    不好!陸傲捂住嘴,他被顧白傳染了!

    學生們抬起頭,看見他精神飽滿的模樣,沒忍住抱團痛哭。

    “我就說吧,應該讓三歲崽崽上高中, 三歲崽崽的精神比我的好。”

    “高中生應該去上幼兒園,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我提議, 高中生和三歲崽崽互換學校!”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們都同意!”

    “只要你一聲令下, 我們立刻擁護你為新的教育局局長!”

    陸傲撓撓頭,想要安慰一下顧客,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就在這時,兩個學生像炮彈一樣砸了進來。

    “小朋友,不好意思, 借用一下你家的位置!”

    兩個人找了個角落蹲下,從書包里拿出皺巴巴、亂糟糟的英語卷子, 筆尖唰唰劃過。

    英語卷子是最好補的, 很多都是選擇題, 隨便選個選項上去就可以。

    “挖空填詞和作文怎么辦?”

    “隨便填。”

    “老師問起來怎么辦?”

    “就說當時寫得太激動,自己也看不懂了。”

    ——“這題應該選A。”

    肉肉的小手指落在試卷上,兩個學生不由地抬起頭。

    陸傲穿得像一個小紳士,站在他們面前。

    “小朋友, 我們在……”

    “這題應該選C,這題只有四個選項,你選了F,這題應該填professional。”

    兩個學生緩緩對視一眼,然后拿著卷子,圍了上去:“別看選擇題了,你看看填空應該填什么?做完就行!”

    陸傲背著手,教他們寫作業。

    他們一邊寫,一邊問:“你怎么會做這些題目?”

    陸傲神秘莫測地說:“語感。”

    “你爸爸和大爸爸是不是天天給你放英語早教視頻?”

    “沒有,他們天天給我放《汪汪隊》,但我是智商143的小天才。”

    “是嗎?那你真是太厲害了。”

    三分鐘后,兩個學生寫完作業,從超市里拿了瓶飲料,把錢塞給陸傲,扭頭就跑。

    “小朋友,謝謝你啦!拜拜!”

    “你還真信他啊?”

    “至少有東西在上面,看得過去就行,我們兩個想破頭也不知道該填什么。”

    “也是。”

    兩個學生匆匆忙忙離開,正巧這時,江知魚打著哈欠,陸行淵端著餐盤,從樓上走下來。

    “陸傲,來吃早飯。”

    “來了。”

    陸傲回過頭,走上前去。

    “剛剛有人嗎?你跟誰說話呢?”

    “爸爸,超市沒有人就要倒閉了。”

    “噢。”

    陸傲把兩個學生買飲料的錢放進收銀抽屜里,轉身去洗手。

    陸行淵煮了甜甜的地瓜粥,還蒸了咸咸的肉包子。

    一家三口擠在收銀臺前,一起吃早飯。

    江知魚困得不行,吃一口打一個哈欠。

    陸行淵時刻關注著他,一見他張大嘴巴,就伸出手幫他擋著。

    次次不落。

    陸傲完全有理由懷疑,大爸爸強壯有力的手臂,就是這樣鍛煉出來的!

    吃完早飯,學校開始上課。

    鈴聲一響,顧客離開,顧白出現。

    “嗷嗷,你吃完早飯了嗎?我可以來找你玩了嗎?”

    顧白捂著眼睛,從奶茶店那邊慢慢挪過來。

    大爸爸說過,不能在飯點去別人家,所以,只要他沒看見陸傲一家人在吃飯,那就不算。

    他看不見路,顧云帆就跟在他身后,拽著他衛衣上的帽子,防止他摔倒。

    正如顧云帆所說,最近幾天他都沒有出門,留在家里專心陪顧白。

    顧白閉著眼睛,雙手摸索著,走進超市:“嗷嗷,你在家嗎?”

    陸傲抱著小手,一臉無奈:“不在。”

    “你在噢!”顧白大聲說,“我聽見你的聲音了。”

    “不是我。”

    “就是你。”

    陸傲問:“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是我?”

    “我……”顧白哽住,“我……”

    他茫然搖頭,他有什么證據呢?

    顧云帆沉默著,伸出手,輕輕掀開他的眼皮。

    眼前一片明亮,顧白睜開眼睛,看著坐在收銀臺上的陸傲,高高地舉起雙手,指著他。

    “嗷嗷,我找到證據了,就是你!出來玩!”

    陸傲一臉無語。

    他忽然不是很想和顧白一起玩了,和這么傻的朋友一起玩,他也會變傻的。

    顧白撲上前,趴在收銀臺上,抬頭看他,像一條賴皮蟲,又像一個小復讀機:“嗷嗷、嗷嗷、嗷嗷……”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復讀:“出來玩、出來玩、出來玩……”

    *

    兩只小崽崽看看動畫片、吃吃零食,再去外面玩一會兒,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期間顧云帆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照看他們。

    中午的生意是可以預見的好,所以到了十一點,兩只小崽崽就被各自帶回家去,提早吃午飯。

    等會兒客人多了,店里忙起來,可能要下午兩點才能吃上飯。

    果然,中午放學,“呼啦”一下,整條街都被學生占領了。

    顧白從奶茶店里探出腦袋,握緊拳頭:“嗷嗷現在一定很忙,我要去幫助他。”

    然后他就被大爸爸抓著衣領,揪了回來:“你還是先幫幫自己家里吧。”

    顧白圍上小圍裙,站在柜臺前,幫忙大聲叫號:“28號的珍珠奶茶好了!28號珍珠奶茶!”

    “鵝屎吧好珠珠來茶!”

    ——聽起來不是很好喝的樣子。

    其實陸傲根本不用幫忙。

    他左手抓著掃碼機器,右手按著電腦鍵盤。

    滴滴滴——噼里啪啦——

    收錢收得飛快,找錢也找得飛快。

    就在這時,兩張英語試卷幽幽地飄到他面前。

    陸傲瞄了一眼,頭也不抬:“現在是超市高峰期,我沒有時間和你們開玩笑。要夸我‘可愛’,請下午再來,不可以捏我的臉,也不可以捏我的胳膊,我爸爸會咬人,我大爸爸會過肩摔。”

    “小朋友,你把我們害慘了!”

    “嗯?”

    他陸傲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他才不會做出傷害他人的事情!

    陸傲疑惑地抬起頭。

    是早上那兩個在超市里補作業的學生。

    對上目光的瞬間,兩個學生的眼神變得火熱起來。

    “小朋友,你的英語語感真是太好了!你做的挖詞填空竟然全對!”

    “雖然老師一眼就看出來,不可能是我們兩個做的,罰我們站了一節課,但是你竟然做得全對!”

    “太厲害了,我們死活沒把你供出來,下次還能幫我們……啊不,教我們寫作業嗎?”

    陸傲眨了眨眼睛,還沒說話,兩個學生抬頭一看,就看見掛在收銀臺墻上、營業執照旁邊的智商檢測報告。

    “你真的智商143啊!我們還以為你是亂講的!”

    從醫院回來之后,江知魚和前世一樣,用紅色水彩筆在旁邊批注上“家有小天才”五個大字,又找了相框,把報告裱起來,掛在墻上。

    只是他沒有特意介紹,來買東西的顧客也沒有在意,只當是超市的什么文件,掃一眼就過去了。

    直到今天,兩個學生無意間一瞥,才發現這件事情。

    他們“嗷”的一嗓子,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天吶!”

    “愛因斯坦幼崽竟在我身邊!”

    “小朋友,你會做這道題嗎?”

    陸傲思忖片刻,板起小臉,大聲說:“一道題十塊錢!每天不限量答題,先到先答!”

    話音剛落,爸爸的彈指就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小壞蛋。”

    陸傲捂著額頭:“我的腦力也是要錢的!”

    “不許賺這種不義之財。”江知魚走進收銀臺,直接把陸傲抱下來,“罰你一天不許數錢。”

    “嗷!”陸傲氣得跺腳,現出原形,在原地轉圈圈。

    “嗷嗷只可以教你們寫作業,不可以給你們抄作業。”江知魚一臉認真地說,“我可知道你們是哪個班的,也認識你們班的老師,要是被我發現,那就……”

    他威脅的小目光掃過所有人,學生們連忙搖頭擺手。

    “不敢不敢,我們不敢。”

    “求老板別告訴老師!求你了!”

    陸傲的又一個賺錢大計,剛剛萌芽,就被爸爸掐斷了。

    一道題十塊錢,一張卷子就是幾十道題,那就是幾百塊錢,他一天可以做十幾張卷子,那就是幾千塊錢。

    要是這個生意做起來了,他能賺很多很多錢。

    都怪爸爸!

    陸傲噘著小嘴,靠在爸爸腳邊,一臉不高興。

    等學生們結完賬走了,江知魚才把他抱起來,認真地問:“嗷嗷,爸爸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能做‘小奸商’?嗯?”

    陸傲癟了癟嘴,把臉埋在江知魚的肩窩上,小小聲地回答:“說過。”

    “你可以教哥哥姐姐做題,但是不可以直接告訴他們答案,讓他們抄作業呀。”

    陸傲辯解:“他們出錢,我出腦力,這是最簡單、最原始的商業行為,雙方各取所需,明碼標價,我不是‘小奸商’。”

    “嗯……”

    好像很有道理。

    這小崽崽自有一套邏輯,江知魚一時被他繞進去了,只能轉過頭,大喊一聲:“陸行淵!”

    “快來管管你兒子!他要幫別人做作業賺錢,還說這是商業行為!”

    陸行淵走上前,沉默地看著陸傲。

    陸傲被看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識往爸爸懷里躲了躲。

    沉默三秒,陸行淵淡淡地開了口——

    “你未成年。”

    “你所謂的商業行為沒有營業執照,不在法律保護范圍內。”

    “涉及教育的不正當商業行為,一經發現,會被處以五千元以上、十萬元以下的罰款。”

    三句話,讓陸傲蔫了下去。

    陸傲倒在爸爸懷里,生無可戀。

    他能想到的賺錢方法,都寫在了法律上。

    賺錢好難。

    忽然,他又聽見江知魚說:“再給你發半張黃牌。”

    陸傲不敢相信地坐直起來,我都這么難過了,你還要給我發黃牌?

    “這是規定。”江知魚認真說,“你現在已經累計獲得一張黃牌了,要珍惜機會,腳踏實地做生意。”

    “嗯……”

    陸傲放棄了自己的“寫作業”賺錢計劃,但他小天才的名號,還是傳了出去。

    從這天起,陸陸續續有不少學生來找陸傲問題目。

    有的是真心求問,有的是來湊熱鬧,看看陸傲是不是真的小天才。

    陸傲時刻觀察,要是爸爸或者大爸爸在旁邊的話,他就不回答問題。

    要是爸爸和大爸爸不在,他就——

    “買一瓶飲料,我就告訴你們答案!”

    他只是賣飲料,賣飲料的過程中,和顧客隨便講兩句話而已,可沒有不正當經營。

    陸傲,你可真是個罕見的天才、天生的商人。

    他自己都佩服他自己!

    *

    日子如流水一般,平平淡淡地過去。

    就這樣,到了下一個周末。

    顧云帆馬上要去南城出差,他和周朔合計了一下,準備帶顧白去游樂園玩一次。

    顧白自詡是陸傲的好朋友,幾乎是得知消息的下一秒,他就跑到陸傲面前,說:“嗷嗷,我爸爸和大爸爸周末要帶我去游樂園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本來是好意。

    但是落在陸傲耳朵里,就有了歧義。

    也是聽見這話的下一秒,陸傲就叉著腰,大聲說:“我當然也要去!但不是跟你一起去,是跟我的爸爸和大爸爸一起去!”

    他轉過頭,大喊一聲:“爸爸!大爸爸!”

    江知魚和陸行淵從貨架后面探出腦袋。

    “干嘛?”

    “什么事?”

    陸傲一手叉腰,一手高高舉起:“帶我去游樂園!我們去游樂園玩一整天!我要把游樂園里的每個項目都玩一遍!”

    小崽崽的命令,不容違抗。

    于是這個周六,一家三口早早地就起了床,收拾好東西,背著背包,來到游樂園。

    本來想著,早點起來,就能早點進去玩,不用排隊。

    結果他們沒想到,所有家長都是這樣想的。

    或者說,所有小孩在去游樂園的前一天晚上,都興奮得睡不著,早早地爬上家長的床,蹦迪叫醒。

    一家三口穿著一排排小黃鴨的親子裝,站在隊伍里。

    江知魚揉著眼睛,打著哈欠,眼淚都出來了。

    陸行淵從包里拿出紙巾,給他擦擦臉。

    陸傲背著裝果凍的透明小書包,兩只手分別拽著爸爸和大爸爸的衣擺,跟在他們身邊。

    江知魚含含糊糊地說:“真是謝謝小白了。”

    “不用客氣。”一個小腦袋從陸傲身后探出來。

    顧白笑得燦爛,笑容在紅色鴨舌帽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明亮。

    “太巧了,嗷嗷你也在這里,我們可以一起玩嗎?”

    陸傲思考片刻:“嗯……那好吧,我們一起玩。”

    大人們看著兩個小崽崽,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看,他們還是好朋友的。”

    “那就一起吧。”

    緊跟著,他們聽見陸傲說:“這樣的話,我們就有四個大人,四個大人可以分別去不同的項目排隊,我們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玩到最多的項目了。”

    “哇!”顧白再一次變成星星眼,捧著臉看他,“嗷嗷,你真是太聰明了。”

    “那當然,我可是……”

    “你真是太狡猾了。”江知魚的聲音幽幽飄過,“想玩什么自己排隊,誰排隊的誰玩,不可以代替排隊,這是規定。爸爸和大爸爸也要玩。”

    陸傲小貓垮臉。

    所幸游樂園外的隊伍很快,他們沒等多久,就買票進去了。

    一家三口暢玩票,只要在門口買了票,就能在游樂園里暢玩一整天,什么項目都可以玩。

    游樂園里也很大,看著人多,但是分散到各個項目上,就不多了。

    就算排隊,也只需要排十分鐘。

    顧白拉著陸傲的手,沖在最前面。

    顧白戴了一頂大紅色的鴨舌帽,陸傲的小腦袋上也扣著一個亮黃色的漁夫帽,在剛入園的時候,家長們還特意給他們買了顏色鮮艷的氣球,掛在手腕上。

    這樣,不管他們跑到哪里,家長都能一眼鎖定他們的位置。

    “我們先去玩迷宮,然后再去玩旋轉木馬,最后才是大茶杯。這樣就不會頭暈了。”

    陸傲舉起小手,振臂一呼:“我要玩過山車、海盜船和鬼屋!”

    “真的嗎?”

    “真的!”

    這才是他這個霸總該玩的項目!

    顧白鼓起勇氣,陪陸傲去這些項目排隊,好不容易排到,工作人員卻告訴他們,三歲小孩不能坐海盜船。

    “哈哈!”

    江知魚拉著陸行淵,一屁股坐在海盜船上。

    “嗷嗷,爸爸和大爸爸去玩一趟!你和小白在這里等著!”

    兩只小崽崽只好留在工作人員崗亭這邊,由周朔照顧。

    平時根本看不出來,周朔膽子很小,顧云帆拽著他,他也死活不肯上船。

    陸傲沉默著,用一種無比復雜的目光看著笑得開心的爸爸和大爸爸。

    他一點都不開心!

    三歲小崽崽,只能玩充氣城堡、旋轉木馬這種幼稚的東西,他很不開心。

    畫面一轉,陸傲陷在一大片彩色的海洋球里,面無表情地緩緩下沉。

    顧白緊緊地抱著他,努力蹬腳,試圖把他從池子里拔起來。

    “嗷嗷,別害怕,我一定會救你的!”

    “這是波波池,又不是游泳池。”

    “那我也會救你的!”

    兩只崽回到岸上,扭頭爬上充氣樓梯。

    從充氣樓梯上爬上去,再從滑滑梯上滑下來,撲進海洋球里。

    顧白又抱著陸傲,往岸邊走。陸傲放棄掙扎,隨便他去了。

    里面都是小孩子們在玩,家長們就在圍欄外面看著。

    江知魚舉著相機,負責給他們拍照。

    陸行淵拿著小毛巾,看陸傲出汗了,就叫他過來擦一擦,免得感冒。

    兩只小崽崽在波波池里玩得忘了時間,直到肚子咕咕叫起來,他們才覺得有點餓了。

    游樂園里的食物太貴。

    一瓶普通的礦泉水,要十塊錢。

    一碗普通的兒童拉面,要一百塊。

    所以家長們特意從家里帶了吃的過來。

    他們圍在一起,坐在供游客休息的草坪上。

    顧白打開自己家的背包,把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奶茶、三明治,這是雞排的,這是牛肉的,還有鮪魚的。”

    陸傲打開大爸爸帶來的背包:“張爺爺做的盒飯。張爺爺不許我們再吃炸雞,所以特意給我們做了照燒雞腿,還有煎蛋、青菜和米飯。”

    陽光熱烈,兩家人坐在樹蔭下,分享著各自在家里準備的食物。

    陸傲雙手接過顧白遞給他的牛肉三明治,低頭啃了一口。

    結果三明治里的沙拉醬放太多,一口咬下去,沙拉醬溢出來,全部糊在他的臉上。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江知魚舉起相機——

    “茄子!”

    陸傲驚恐抬頭,高高舉起一只手:“不要……”

    “咔嚓”一聲,臉上糊滿白色沙拉醬的陸傲,被鏡頭完美記錄下來。

    *

    從游樂園回來的第二天,江知魚就再沒看見顧云帆了。

    他應該是出差去了。

    顧白又恢復成由大爸爸陪伴的狀態。

    接下來幾天,忽然就變了天。

    天氣晴轉陰,烏云黑壓壓的壓在頭頂,早晚還起風,吹得窗戶玻璃嘩啦啦作響。

    分明是看起來隨時會下雨的樣子,但一直沒有下雨。

    到了這天晚上,風刮得更厲害了,涼颼颼、冷冰冰的。

    這種天氣,行人都匆匆趕路,也沒什么客人。

    江知魚和陸行淵早早地就把超市關了,帶陸傲上樓去。

    一家三口都洗了澡,洗得干干凈凈的,換上柔軟溫暖的睡衣。

    陸傲靠在江知魚懷里,江知魚靠在陸行淵身上,三個人裹著一條大毯子,聽著窗外呼呼的風聲,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上看家庭狗血電視劇。

    到了雙男主接吻的鏡頭,江知魚就伸出手,捂住陸傲的眼睛。

    陸傲無奈,他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他確實不知道。

    前世他沒談過戀愛,他可是單身貴族。

    這一次捂了足足一分鐘,陸傲等得不耐煩了,問:“江知魚,他們還沒親完嗎?”

    “還沒有……嗯?”江知魚震驚,“你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啊?”

    “對啊。”陸傲正色說,“我可是小天才。”

    “好吧。”江知魚收回手,不再遮掩。

    陸行淵認真教他:“這是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才能做的事情,就像我和爸爸。你以后就懂了。”

    “不懂。”陸傲一本正經,“我覺得別人的口水臟臟的。”

    電視劇播著播著,底下忽然出現一條滾動字幕——

    【暴雨紅色預警:南城、小城……】

    江知魚余光一瞄,瞧見這句話,連忙推了一下陸行淵,提醒他注意。

    可是他還沒看清楚,樓下忽然傳來“哐哐”的拍門聲。

    “江知魚!陸行淵!幫幫忙!”

    鐵質的卷簾門被砸得框框作響,配合著呼嘯的風聲,還有周朔焦急的聲音!

    第33章 崽崽坦白 陸傲,我們是一樣的

    33

    風聲呼呼, 鐵門哐哐。

    如同催命一般,一聲一聲。

    江知魚和陸行淵對視一眼,馬上做出決斷。

    江知魚穿上拖鞋, 快步跑下樓去。

    陸行淵用毯子把陸傲裹起來,扛在肩上,跟在他身后。

    “來了來了!你等一下!馬上來了!”

    雜亂的腳步聲在樓道里回蕩。

    陸傲察覺到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息,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牢牢抓住陸行淵的衣服,目光緊緊盯著跑在前面的江知魚。

    他害怕這兩個傻蛋出事,隨時準備惡龍暴起。

    江知魚開了燈,從收銀臺上拿起鑰匙, 用力一甩, 把卷簾門打開。

    漆黑的夜里, 偶爾有閃電劃過。

    緊跟著, “轟隆”一聲,雷聲從南邊很遠的地方傳來。

    周朔抱著顧白,站在門口。

    父子二人都穿著薄薄的家居服。

    周朔神色焦急,整個人都在不自覺地發顫。

    一向傻樂的顧白,此時小臉慘白, 不知道該干什么,就和大爸爸一起, 焦急地看著卷簾門。

    見門終于打開, 周朔咽了口唾沫, 語速飛快。

    “南城暴雨,我們剛剛和云帆打視頻,他說他之前住的酒店地勢太低,已經被水淹了, 現在馬上要轉去其他酒店。”

    “然后信號忽然斷了,我打了好幾個他都沒接,我怕他有事,想過去找他,但是不方便帶著小白,能不能麻煩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江知魚就應了一聲:“可以。”

    可周朔好像沒聽清,仍舊緊緊抱著顧白:“我知道這很為難你們,萬一我們……你們就要養兩個孩子,但是……”

    他咬了咬牙,看著江知魚和陸行淵,語氣嚴肅:“看在我和云帆也保護過嗷嗷的份上。”

    “我說‘可以’!”江知魚提高音量,怕他還沒聽見,直接伸出手,要把顧白給抱過來。

    “可以……可以!”周朔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松開雙手,把顧白交給他,“那我馬上回去收拾小白的東西,你們稍等。”

    “不用,你收拾自己的東西就好,小白可以用嗷嗷的……”

    “那不行。我沒什么東西要收拾的,帶上手機就行。”周朔摸了摸衣服口袋,直接拿出一大串鑰匙交給他,“奶茶店的鑰匙,缺什么就進去拿,讓小白帶路,我信得過你們一家。”

    “那行,你注意安全,和我們保持聯絡。”

    “我知道。”

    簡單交代一下事情,周朔就按著顧白的小腦袋,結結實實地親了一口他的額頭。

    “別害怕,爸爸和大爸爸不在的時候,要聽江叔叔和陸叔叔的話。”

    周朔一連親了他好幾口,最后一句話是——

    “爸爸和大爸爸永遠愛你。”

    說完這話,他就迅速轉過身去,落荒而逃。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難以取舍,會忍不住生出僥幸心理,留下來陪著顧白,會喪失去南城找顧云帆的勇氣。

    所以他不能再耽誤了。

    就在這時,被江知魚抱著的顧白,小心翼翼地舉起手,朝大爸爸的背影輕輕揮了揮。

    江知魚低下頭,疑惑地看著他。

    顧白小聲解釋說:“大爸爸都忘記跟我說‘再見’了,不過沒關系,我已經跟他說了。”

    “嗯。”江知魚點點頭,“真乖,過幾天大爸爸就回來了,先在嗷嗷家里住兩天,好不好?”

    周朔一邊掏出手機打電話,一邊快速沖回奶茶店,隨便穿了件外套,拿上車鑰匙,就要出發。

    臨走之前,他回過頭,朝超市這邊揮了揮手:“快進去吧,風太大了。”

    下一秒,他就坐進自家的綠色小電車里,一踩油門,沖進了他口中那場很大的風里。

    顧白一直望著車子離開的方向,江知魚見他盯得出神,也就沒有催他,一直抱著他,讓他慢慢看。

    但是怕他會冷,江知魚又轉過頭,朝陸行淵招了招手。

    陸行淵抱著陸傲上前,把裹在陸傲身上的毯子分出一半來,給顧白裹上。

    陸傲難得乖乖的,也不吃醋爸爸抱著別的崽崽,眨著眼睛,看看爸爸,再看看大爸爸,最后把目光落在顧白身上。

    絕對不是他的錯覺,顧白身上,籠罩著一重化不去的哀傷。

    不是簡單的和爸爸、大爸爸分開的悲傷,而是其他的、不屬于小孩子的哀傷。

    一家人就這樣陪著顧白看了一會兒,直到一陣風迎面吹來,顧白吸了吸鼻子。

    “冷了嗎?冷了就先進去吧。”江知魚搓搓他的小胳膊,有意把語氣放輕松,“今晚可以換個地方睡耶,就跟探險一樣,很有意思的。”

    “嗯。”顧白很想附和他,但實在提不起精神來,“謝謝江叔叔。”

    “不客氣。”江知魚又問,“你洗澡了嗎?餓不餓?要不要煮點東西給你吃?”

    “我還沒洗澡,但是不餓。”

    “那我們先去你家收拾一下東西,拿兩件換洗的衣服。”

    “好。”

    風越來越大了,江知魚抱著顧白,陸行淵抱著陸傲,頂著風走進奶茶店。

    奶茶店和他們家的格局差不多,都是一樓開店,二樓三樓住人,收拾得很整潔。

    顧白帶路,一行人來到他的房間。

    陸行淵找了個干凈的袋子,又打開衣柜,把里面厚的薄的、睡衣外套、貼身的外穿的衣服,都拿了幾件。

    怕小孩認床,江知魚拿起顧白的小枕頭,裹在他的小被子里,雙手一卷,就抱起來了。

    大人們在干活,兩只小崽崽就裹著一張毯子,乖乖站在旁邊,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們。

    毯子太長,拖在地上,襯得他們像兩只小幽靈。

    卷被子的時候,一只半舊的小泰迪熊從里面掉出來,江知魚連忙撿起來,拍拍灰,遞給顧白。

    “小白,這是陪你睡覺的小熊嗎?拿好。”

    顧白接過玩偶,小小地說了一聲:“謝謝江叔叔。”

    陸傲環顧四周,提醒他:“爸爸,顧白的兒童手表還沒拿。”

    “噢,我給忘了。”

    江知魚找了一圈,最后在二樓餐桌上找到手表,給顧白戴上,又叮囑他:“爸爸和大爸爸這幾天會很忙,所以有的時候可能接不到你的電話,但是不用擔心,他們都沒事的。”

    “嗯。”

    兩個大人收拾好東西,又上下檢查了一遍,幫他們家把窗戶關好、電視插頭拔掉,最后才關了燈,把門鎖好,轉身離開。

    江知魚抱著被子,提著大包小包,陸行淵一手抱著一個崽,兩大兩小回到超市。

    一進超市,狂風被阻絕在外,空氣溫度瞬間上升不少。

    江知魚點了點人數,確認所有人都進來了,才把卷簾門拽下來鎖上。

    “走,上樓。”

    剛才這么大的動靜,肯定把早睡的張大爺給吵醒了。

    他起了床,但也沒多問,只是默默地走進廚房,起鍋燒水,煮面條給他們吃。

    “馬上就好了。這么冷的天,吃飽了再睡覺。”

    “好。”

    煮面條還需要一點時間,江知魚和陸行淵就先帶著兩只崽上樓。

    浴室里,陸行淵給顧白放了盆溫水,又拿出一條新毛巾給他用:“天氣不熱,隨便擦擦就好,我和江叔叔都在外面,有事情就喊。”

    顧白乖乖點頭:“好,謝謝。”

    江知魚則留在外面收拾床鋪。

    幸好當初給陸傲買床的時候,買的是一米八大床,再來三個小崽崽都睡得下。

    不過,在這之前,江知魚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把陸傲抱起來,小聲對他說:“嗷嗷,你剛剛也看見了,小白家里有事,所以要暫時住在我們家,你……”

    陸傲無奈地打斷他的話:“爸爸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欺負他的。”

    “亂講,爸爸才不是這個意思。”江知魚抱緊他,“我們嗷嗷是世界上最可愛、最友愛、最善良的崽崽,怎么可能會隨便欺負別人?”

    陸傲眨巴眨巴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爸爸是想對你說,小白現在是我們家的小客人,你是家里的小主人,你應該和兩個爸爸一起,發揚小主人的風度,好好招待小白,對不對?”

    “爸爸還想對你說,雖然小白來我們家里做客,爸爸和大爸爸要照顧兩個崽崽,注意力要分成兩份,但是,你永遠是爸爸和大爸爸最愛的崽崽。”

    陸傲問:“那顧白呢?”

    “小白也是他爸爸和大爸爸最愛的崽崽呀。每個爸爸都最愛自己的崽崽,如果你覺得,爸爸和大爸爸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讓你覺得我們偏心了,那你要說出來。”

    陸行淵也走上前,按了一下陸傲的腦袋,表示贊同。

    陸傲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兩個人是怕他生氣。

    真是想太多,他怎么可能會因為這種小事就生氣?

    畢竟顧白這陣子總是和他一起玩,還總是拿奶茶給他喝、拿三明治給他吃,他可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崽崽。

    陸傲挺起小胸膛:“你們放心好了,我陸傲一向廣納賢才,就算是顧白,我也會好好對他的。你們作為我的父父,照顧我的朋友,也是應該的。”

    “呃……”

    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至少不是壞話。

    “那我們一起把床鋪好,晚上你和你的朋友一起睡,可以嗎?”

    陸傲拍著小胸脯:“沒問題。”

    江知魚拍拍陸傲的屁屁:“爬到床上去,把你的小枕頭和小被子挪開一些,你想睡里面還是外面?”

    “我睡外面。”陸傲認真說,“作為主人,當然要睡在外面。”

    “好。”

    等一家人把床鋪整理好,顧白也洗好澡,穿著睡衣出來了。

    陸行淵摸了一下他的腦袋,確認他沒有把頭發弄濕,又給他穿了一件外套,兩大兩小一起下樓去。

    正好這時,張大爺的青菜肉絲面也煮好了。

    熱騰騰的面條,翠綠翠綠的小青菜和切得細細的、腌制過的肉絲,在熱水里燙熟了就出鍋,最后再蓋上一個金燦燦的煎蛋,淋上一勺熱湯。

    雖然清淡,但是也很好吃。

    就算顧白滿腹憂愁,食不知味,但還是在江知魚的要求下,把肉絲和煎蛋吃光了。

    吃完夜宵,兩只崽就被趕上床鋪。

    可以不現在就睡,但可以從現在就開始醞釀睡意。

    床頭的小夜燈亮著,兩只小崽崽并排坐在床鋪上,蓋著被子,聽江知魚給他們講故事。

    講《三只小豬》的故事。

    江知魚坐在床頭,給他們兩個掖好被子,神色溫和,聲音也溫柔。

    “第一只小豬建了草房子;第二只小豬建了木頭房子;第三只小豬建了磚頭房子。”

    “草房子被大灰狼撞塌了,木頭房子也被大灰狼撞塌了,大灰狼還從磚頭房子的煙囪里爬進去。”

    “于是三只小豬一起大喊——”

    江知魚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后大聲喊道:“‘爸爸、大爸爸,快來救救我們呀!’”

    “于是三只小豬的爸爸和大爸爸像神仙一樣,從天而降,把大灰狼撞飛了。”

    “完美結局!”

    江知魚鼓掌,陸行淵也跟著拍手。

    反倒是兩只崽呆呆的,看起來沒什么反應。

    江知魚問:“提問,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么?”

    陸傲面無表情地舉起手:“爸爸和大爸爸是小豬,而且是強壯的小豬。”

    “錯!”江知魚糾正他,“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爸爸和大爸爸無所不能!爸爸和大爸爸力大無窮,能沖破一切困難!”

    他捏捏陸傲和顧白的小臉蛋,篤定地重復一遍:“爸爸和大爸爸無所不能。”

    “好了,故事講完了,快睡覺吧。”

    陸傲才不相信童話故事,但是顧白明顯相信了。

    他躺在被窩里,雙手拽著被子,堅定地看著江知魚:“謝謝你,江叔叔。”

    “不客氣。”江知魚笑了笑,幫他們兩個掖好被子。

    陸行淵關掉床頭的小夜燈,兩個人摸黑出去了。

    *

    兩個大人回到自己的房間。

    江知魚打開手機,想要搜一下南城那邊的天氣情況。

    還是暴雨紅色預警,甚至上了新聞。

    報道的畫面里,瘦弱的記者穿著雨衣,被風吹得幾乎站不穩,聲音也要大聲喊出來才能聽見。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記者身上,就在她的腳下,是已經沒過腳踝的渾濁雨水。

    情況看起來不是很好。

    江知魚皺著眉頭,語氣擔憂:“陸行淵,你說會不會是……”

    他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說法:“不可能。”

    “既然我們能把集團做到行業龍頭,比之前強得多;既然我們能離開那里,到小城來做生意;既然我們家和顧白家都可以自主行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就說明那些限制,在這一次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不存在了。”

    陸行淵頷首,摟住他的肩膀:“應該只是普通的天氣原因,碰巧撞上了。”

    “五月份有暴雨,原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顧云帆的手機沒電,或是轉移過程中不小心弄掉了,或是大雨破壞信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嗯……”江知魚放下手機,嘆了口氣,“但愿吧。”

    他垂了垂眼睛,掩去失落的表情:“回來之后,這么多年,我們一直自由行動,自由地在一起讀書,自由地開了超市,自由地養了嗷嗷,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萬一我們再……”

    陸行淵伸出手,從身后抱著江知魚,將他整個人攏在懷里,低下頭,臉頰貼著他的臉頰,低聲安慰道:“小魚,不會的,不會有萬一的。”

    “從之前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這次也只是巧合而已。”

    “嗯。”江知魚悶悶地應了一聲。

    “實在擔心的話,我們去書房待一會兒?看看書、清點資產?”

    “好啊。”

    狂風呼嘯的夜里,江知魚和陸行淵窩在沙發上,一個人看書,一個人拿著一大疊存單,現金的、黃金的、房產的、商鋪的,應有盡有,仔細清點。

    *

    與此同時。

    陸傲和顧白并排躺在溫暖的小床上,睡得還算安穩。

    離開的時候,陸行淵特意把窗戶留了一條小縫,用來透氣,風吹在玻璃上,偶爾會發出輕微的響動。

    又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南城的烏云飄到了小城,小城也開始下起雨來。

    一開始是并不密集的雨點,砸在玻璃上,也沒有什么聲音。

    緊跟著,雨越下越大,雨點也越來越大,砸在窗戶上的聲音也越來越重、越來越密。

    這是一場暴雨。

    顧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有人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把窗戶全關上了。

    風聲雨聲小了一些,但沒有完全消失。

    關窗戶的人退出房間、關上房門的瞬間,顧白睜開眼睛。

    他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喊了一聲“大爸爸”。

    但回應他的,只有身邊的陸傲。

    陸傲裹著被子,翻了個身,不耐煩地應了一聲:“誒,干嘛?”

    稚嫩的聲音,顧白一聽就知道是誰。

    做夢還要占別人便宜,不愧是你,陸傲。

    顧白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想要繼續睡覺。

    可是他一閉上眼睛,就想到爸爸和大爸爸。

    他的腦子忽然變得無比的清楚,一點兒困意都沒有了。

    不知道爸爸和大爸爸怎么樣了。

    不知道爸爸現在在哪里,有沒有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大爸爸現在到哪里了,那輛小小的車子,能不能在狂風里挺住。

    萬一爸爸被水淹了怎么辦?萬一大爸爸被風吹跑怎么辦?

    萬一……萬一又只剩下他一個人,該怎么辦?

    一股酸酸漲漲的感覺,從顧白的心里涌了出來,涌上他的鼻尖,涌上他的眼眶。

    風聲夾雜著低低的抽泣聲——

    陸傲猛地從床上彈起來,睜大眼睛,環顧四周。

    “嗚嗚嗚……嗚嗚嗚……”

    不好!有鬼!

    陸傲掀開被子,就要去找人:“爸爸、大爸爸……”

    還沒下床,陸傲忽然想起,顧白和自己一起睡。

    于是他很有義氣地跑回去,想把顧白搖醒,帶上他一起跑:“顧白,快醒醒,有……”

    等一下,聲音好像就是從顧白的被窩里傳出來的。

    陸傲皺起小臉,湊近一些去聽,聽不清楚,干脆掀開被子。

    果然是他!

    顧白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得臉蛋通紅,整只崽一抽一抽的。

    他感覺到身上被子被掀開,看見陸傲,連忙爬起來,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嗷嗷,我把你吵醒了嗎?對不起。”

    陸傲癟了癟嘴:“沒有,我只是想起來尿尿而已。”

    “嗯,那你快去吧,我馬上就不哭了。”

    顧白用力地擦著眼睛,想要把眼淚憋回去,可是他的淚水就像是壞掉的水龍頭,嘩啦啦地流,根本止不住。

    陸傲抿了抿唇角,問:“要我去喊我的爸爸來嗎?”

    “不要。”顧白連忙拉住他的衣袖,“我馬上就沒事了,不要吵醒他們。”

    “那好吧。”陸傲摸索著,從床頭拿了一包平時爸爸給他擦臉用的寶寶紙巾,遞給他。

    “謝謝。”

    “那你要喝水嗎?大爸爸說,流了太多眼淚會脫水,要多喝點水。”

    “不用了,我還不渴。”

    陸傲不太會安慰人,更別提還是自己的死對頭。

    他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你在想周朔和顧云帆嗎?別擔心,他們兩個不會有事的。”

    顧白透過紙巾,認真地看著他。

    陸傲說:“你不用問我為什么,反正我就知道。”

    雖然他不記得前世自己三歲的事情,但是他知道,周朔和顧云帆可是主角崽崽的爸爸和大爸爸,他們兩個不可能會有事的。

    “快睡覺吧。他們兩個說不定還會因禍得福,談成一筆大生意呢。你在這里哭,把自己哭生病了,也太不劃算了。”

    書里都是這樣寫的。

    陸傲說完這話,就掀開被子,準備躺下。

    可就在這時,顧白坐在黑暗里,小小聲地開了口。

    “陸傲,你錯了。”

    陸傲頓覺不妙,從床上爬起來。

    你喊我什么?你竟敢直呼本崽的大名……

    顧白不知道什么時候止住了眼淚,他抬起頭,用那種熟悉的、哀傷的目光注視著他。

    只一眼,陸傲就愣住了。

    “主角的大爸爸也是會死的,主角的爸爸也是會被限制的,主角一家也是會遇到無法克服的困難的。”

    “陸傲,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們是一樣的。”

    第34章 崽崽夜話 你也是重生的,對吧?

    34

    ——我們是一樣的。

    這句話對陸傲來說, 無比熟悉。

    前世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陸傲在海島別墅里,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時候, 顧白也說了這句話。

    ——我們是同類。

    當時的陸傲,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他只覺得顧白是在無病呻吟,家庭完美、人生完美的團寵主角,怎么可能和家庭破碎的反派是同類呢?

    可是現在,年僅三歲的顧白,再次說出這句話。

    就在這時,天邊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兩個人的模樣。

    三歲的陸傲從床上彈起來, 端正表情, 板著小臉, 嚴肅地看著他。

    三歲的顧白就坐在他面前, 也收斂起專屬于小崽崽的幼稚表情,用熟悉的目光望回去。

    陸傲對這樣的目光很熟悉,前世許多次,隔著人群,顧白都是這樣看他的。

    或悲或喜, 欲言又止。

    而他總以為這是挑釁。

    現在離得近了,他才知道, 原來這不是挑釁, 顧白是真的在難過。

    陸傲努力做出一副威嚴的模樣來, 臉蛋上的小肉肉都繃緊了:“顧白,你什么意思?”

    顧白認真地看著他,問:“陸傲,其實你早就看出來了吧?”

    陸傲假裝不知道:“看出來什么?”

    顧白繼續道:“我和你一樣, 都是重生的。”

    陸傲眉心一跳,隨后抱著自己肉肉的小胳膊,沒有回答。

    “那天暴雨,你在別墅里,我在直升飛機上。”

    “你開槍自殺,我跳進海里。”

    說到前世的事情,顧白似乎有些難為情,不自覺別過頭去,不想看他。

    陸傲卻睜大眼睛,懷疑地看著他。

    “等我再醒來之后,就變成了三歲的模樣,爸爸和大爸爸都陪在我身邊。”

    “你應該也是這樣吧?”

    陸傲仍舊沒有回答。

    “那天在醫院見到你,我一眼就看出你也重生了,你應該也一眼就看出來了吧?”

    “嗯。”陸傲終于開了口,不情不愿地承認了,“看出來了。”

    他們可是一輩子的死對頭。

    前世陸傲和顧白見面相處的時間,比他們見爸爸、大爸爸的時間,還要多得多。

    重生之后,第一次見面,顧白從拐角沖出來,撞在陸傲身上,只一眼、只一瞬,陸傲就確定了。

    更別提后來——

    顧白的爸爸說顧白也發燒了,而且和陸傲是同一時間。

    顧白把兒童手表借給他,幫他把搜索記錄刪掉。

    顧白在海洋球里拉著他往岸上走。

    陸傲低聲道:“成年人裝小孩。顧白,你的演技真的很爛。”

    顧白正色道:“你也一樣。”

    “我可不一樣,我從來沒裝過。”陸傲理直氣壯,“我一直在做我自己。”

    顧白毫不留情地戳穿:“因為你的本性就是這么幼稚。”

    “比不上‘自制青草汁’和‘下跪求我爸爸給你看動畫片’幼稚。”

    他們本就是死對頭,現在卸下最后一層偽裝,再也沒有顧忌,直接互懟起來。

    兩只小崽崽并排坐在床上,靠在墻邊,誰也不看誰,誰也不理誰。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白又開了口:“其實你也很想你的爸爸和大爸爸吧?”

    “呵。”陸傲別過頭去,“我才不想他們,只是……只是……”

    只是有一點點點點點想而已。

    “我也很想他們。”

    “你敢?!”陸傲震怒。

    “我說的是我的爸爸和大爸爸。”

    “噢,這還差不多。”

    陸傲還以為顧白想江知魚和陸行淵呢,他要是敢想他們,他就給他一拳。

    “我真的很想他們。”顧白抱著小短腿,低下頭,聲音也變得悶悶的,“很想很想。”

    顧白抬起頭,問陸傲:“你也知道的吧?前世我們生活在一本書里。”

    “嗯。”陸傲應了一聲。

    “那本書叫《團寵崽崽三歲半》,我就是那個‘團寵崽崽’,所有人都愛我……”

    “你少自賣自夸。”陸傲無語,“哪有所有人都愛你?我爸爸和大爸爸就愛我、最愛我、只愛我這個小崽崽。”

    今天晚上臨睡前,爸爸剛跟他說過。

    每個小崽崽都是爸爸和大爸爸的最愛。

    “對啊。”顧白順著他,“他們是前世那個滿是劇情限制的世界里,唯一一對努力沖破劇情,全心全意去愛你的人。”

    “那當然。”陸傲低下頭,藏起通紅的臉蛋和耳朵,聲音也越來越小,“沒有這點本事,他們怎么當我的爸爸和大爸爸?”

    陸傲忽然想起什么,又問:“你剛剛說什么?什么劇情限制?”

    顧白說:“在前世的世界里,劇情限制無處不在。”

    “就我們家來說——”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眼前的黑暗,隱入很深很深的地方。

    “為了塑造一個完美的團寵崽崽——”

    “劇情限制強迫我從一歲就開始學鋼琴、學英語、學圍棋、學各種東西,強迫我去討好周家那些刻薄的長輩。”

    “劇情一邊讓我學各種才藝,一邊又不讓我長大,讓我十歲還要像一歲一樣‘可愛’,一樣幼稚,像一個弱智,每天說疊詞,吃飯飯、喝水水,說得我惡心想吐。”

    “為了塑造一個完美的家庭——”

    “劇情限制強迫我的爸爸,留在家里,做一個完美的家庭煮夫,每天只能陪我上課、陪我玩耍,在大爸爸回家的時候,給他煮宵夜。”

    “劇情限制強迫我的大爸爸,每天在國外奔波涉險,莫名其妙地卷入幫派紛爭,在不知所謂的槍林彈雨里求生。”

    “但實際上——”

    “我的爸爸顧云帆,是世界上最棒的、最有事業心、最有進取心的企業家。”

    “他出身貧困,但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力爭上游。他永遠是考試第一名,他是金融系優秀畢業生,他大學畢業之后,就進了周氏集團工作。”

    “我的大爸爸周朔,也是世界上最厲害、最細心的烘焙師、面包師。”

    “他雖然出生在周氏家族,但是他對經營企業一竅不通,對什么幫派爭斗更不感興趣。他只想做一個烘焙師。”

    “爸爸和大爸爸在周氏集團認識,相戀相愛。雖然志向各不相同,但是他們過得很開心。”

    “可是我出生以后,一切就都變了。”

    “爸爸只能留在家里,大爸爸只能去國外。”

    原來如此。

    原來,所謂的“霸道狂攻”和“小白花受”,是這樣來的。

    原來,所謂的“黑白通吃大佬攻”和“賢妻良母溫柔受”,是被劇情強行塑造出來的。

    陸傲終于明白,為什么重生之后,顧白的爸爸和大爸爸形象,和前世的相差這么多。

    陸傲沉默著,靜靜看著顧白。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抬起小手,輕輕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顧白卻說:“事情還沒完。”

    他轉過頭,問:“陸傲,你覺得,幾歲就不算是小孩了?”

    陸傲想了想:“六歲。”

    前世,他在六歲這年,失去了兩個父親,所以是六歲。

    “對我來說,是十歲。”顧白說,“前世我十歲那年,劇情認為我不再是‘崽崽’,于是收回了對主角和主角家的限制和優待。”

    陸傲問:“那事情不是變好了嗎?”

    “可是……在這十年里,我的大爸爸已經跟很多人結仇了,我的爸爸也患上了重度抑郁。”

    “大爸爸拼盡全力保護自己,保護我和爸爸,但他還是在我十三歲那年,被之前得罪過的人害死了。”

    那個時候,他們還在上初中。

    陸傲也記得,前世周朔就是在這個時候去世的。

    不過他當時聽到的理由是,這是一場意外,周朔出了車禍。

    陸傲還記得,葬禮那天,陰雨連綿。

    他穿著肅穆的黑色小西裝,在老張管家的陪同下,以陸家的名義去參加周朔的葬禮。

    他在遺像前三鞠躬致哀,然后從大廳后門出去。

    十三歲的顧白,同樣穿著一身黑色,手臂上戴著白色孝巾,坐在玫瑰花圃遮蓋的臺階上,把他嚇了一跳。

    叛逆期的陸傲,將他認作死對頭,不欲與他說話,轉身就要離開。

    但顧白抬起頭,用沙啞的聲音對他說:“陸傲,我們是一樣的。”

    陸傲抬腳要走,又聽見其他人嘲笑顧白。

    “小白崽崽躲在這里哭哭啦。”

    “這個叫‘流淚淚’、‘掉小珠珠’。”

    “哈哈,小白崽崽現在還說疊詞嗎?”

    陸傲板著臉,回過頭,讓跟隨他的保鏢把這群人拖出去,并且讓老張管家去查他們是哪家的,陸氏集團永不跟他們合作。

    最后,他從玫瑰花圃折了一枝還開著的玫瑰花,遞給顧白。

    顧白伸手接過,卻被玫瑰花的刺扎了一下,手心里沁出血來。

    陸傲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廢物,被人笑話還不敢還擊,我和你可不一樣。”

    后來聽說,顧白去陸傲所在的拳擊班報名,每天高強度鍛煉,個頭猛地竄了出去,再也沒有人敢嘲笑他。

    他的爸爸顧云帆,則振作起來,支撐起了搖搖欲墜的集團。

    一直到顧云帆也因為抑郁癥去世,只留下顧白一個人。

    顧白這個所謂的主角,根本沒有陸傲想的那么光鮮亮麗。

    劇情限制了他們的行動,把他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

    像一陣席卷而過的颶風。

    風平等地吹過這個世界,吹過所有人,先殺死陸傲的爸爸和大爸爸,再殺死顧白的爸爸和大爸爸,最后也殺死了陸傲和顧白自己。

    風過之后,留下滿地廢墟。

    這只是時間早晚、順序先后的問題。

    “所以,我說,我們是一樣的。”

    顧白再也忍不住,他用雙手捂著臉,大哭出聲。

    “主角也是會死的……主角的爸爸和大爸爸也是會出事的……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他們會再出事……”

    “重生之后,我看見爸爸和大爸爸都可以自由行動了,我覺得劇情已經不再控制我們了,可是爸爸還是出事了……”

    陸傲緩緩地伸出手,抱住了他。

    “顧白,我覺得你的感覺是對的,你的爸爸和大爸爸和前世完全不一樣,劇情控制確實已經不存在了。”

    “這次的暴雨只是巧合而已,夏天本來就經常下雨。不會有事的,你別哭了。”

    顧白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低著頭,咬著牙,努力不讓自己哭得太難堪。

    他喃喃地重復著:“主角也是會死的……主角一家也是會死的……”

    “別哭了。”陸傲抱著他,拍著他的后背,“已經沒事了。”

    又一道閃電劃過,兩只三歲的小崽崽緊緊地抱在一起。

    像兩個圓滾滾、黏糊糊的糯米糍,拍拍打打,兩個人就黏得更緊。

    顧白哭得一抽一抽的:“嗚嗚……陸傲,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陸傲不太熟練地放輕聲音哄他:“別害怕了。”

    “還是害怕……”

    “顧白!”陸傲忽然提高音量,兇巴巴地說,“別哭了!”

    顧白抽了一下,然后止住了眼淚,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

    陸傲板起小臉,嚴肅道:“你自己都說了,前世你十歲那年,劇情限制就消失了,你現在又在這里哭什么?”

    “我的爸爸和大爸爸都能開超市,你的爸爸和大爸爸都能開奶茶店,我們都不在原來那個城市了,哪里還有什么劇情限制?”

    “就算有,那又怎么樣?”

    陸傲掙扎著,從床鋪上爬起來,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天花板。

    顧白雙手抱著他的小肚肚,掛在他身上,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我陸傲,從當崽崽起就不怕天、不怕地,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有什么可怕的?”

    “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大雨,明天一早,我們可以看新聞,可以去網上搜,也可以用你的兒童手表給你爸爸打電話。如果實在找不到,我就帶你去南城,我們去找人!”

    此時此刻,陸傲站在黑暗里,卻好像散發著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輝。

    顧白抹了把眼睛,認真地看著他:“陸傲,你說的對,我不應該一直在這里哭,太懦弱了,我應該主動出擊,去找爸爸和大爸爸。”

    “謝謝你,陸傲,但不用你陪我去了,我自己可以的。”

    陸傲坐回床鋪上:“你可不能偷偷走掉,我爸爸和大爸爸好心收留你,要是你偷偷走了,他們就變成壞人了。”

    “我知道的。”顧白吸了吸鼻子,“你放心,我不會恩將仇報的。”

    “嗯。”陸傲把丟到旁邊的被子拽過來,“現在、立刻、睡覺,養足精神,明天起來,想辦法聯系他們。”

    “好。”

    不知不覺間,兩只小崽崽躺在了一個被窩里。

    陸傲平躺著,顧白側躺著,小手搭在陸傲的小肚子上,抱著他。

    顧白雖然止住了哭泣,但還是偶爾會吸一下鼻子。

    陸傲抗議:“太吵了!把你的鼻涕擦一下。”

    “噢。”顧白從被窩里爬起來,擦擦鼻子,又躺了回去,重新抱住他。

    陸傲輕哼一聲:“顧白,你現在真有點像三歲小崽崽了,幼稚又愛哭。”

    顧白調整了一下情緒,輕聲道:“你在我面前自信滿滿、豪氣沖天,要是換做你的爸爸和大爸爸出事,你一定也會哭的。”

    “你不要咒他們!”

    陸傲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反駁自己不會哭,而是這個。

    “他們才不會出事呢!”

    顧白小聲說:“對不起,呸呸呸——”

    陸傲沉默著,沒有說話。

    要是換成江知魚和陸行淵那兩個笨蛋……

    還得他陸傲來保護爸爸和大爸爸!

    陸傲握緊拳頭,下定決心。

    兩只小崽崽本就體力有限,哭了一場,鬧了一場,現在安靜下來,馬上就感覺到了疲憊。

    陸傲閉上眼睛,即將睡著的時候,他聽見顧白對他說:“謝謝你,陸傲,你總是能把我罵醒。”

    陸傲輕輕“哼”了一聲,扭了扭小身子:“不客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挨罵了還道謝的人。”

    顧白傻乎乎地笑了笑,緊緊地抱住他:“是第一百零一次。前世我謝過你一百次了。”

    “傻蛋,你會數到一百嗎?你就謝我一百次。”

    “會噢,我都有記賬。”

    窗外雨還沒停,伴隨著轟隆的雷聲和淅瀝的雨聲,兩只小崽崽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不知道什么時候,房門被人悄悄推開一條縫。

    見他們終于躺下,門又被人輕輕關上了。

    *

    “撲哧——陸行淵,你快來看,這兩只小崽崽睡得亂七八糟的。”

    “我看看。”

    迷迷糊糊之間,陸傲隱約聽見熟悉的歡快聲音。

    “被子都掉到地上了,我進去……”

    “別,反正才八點多,昨晚這么晚才睡,讓他們多睡一會兒。”

    “好。”

    八點多?

    不好!

    陸傲睜開眼睛,“咻”的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原本打算悄悄離開的江知魚和陸行淵都驚呆了。

    既然他都起來了,江知魚干脆把門推開,走進去,彎下腰,小聲問:“爸爸和大爸爸把你吵醒啦?”

    “沒有。”陸傲問,“學校都上課了,你們兩個有沒有下去收錢?沒有找錯錢吧?早上營業額多少?”

    江知魚臉上笑容凝固。

    不愧是你,小小財迷陸傲。

    每天兩眼一睜就是錢錢錢,也不知道是遺傳誰。

    陸行淵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撿起來,默默地看了一眼江知魚,淡淡道:“外面還在下雨,今天學校停課,沒什么顧客。”

    “好吧。”陸傲不滿意地癟了癟小嘴。

    “走吧,爸爸帶你去外面洗漱,讓小白多睡一會兒。”

    “嗯……”

    江知魚摸了摸陸傲的小臉蛋,要把他抱起來。

    陸傲也乖乖伸出雙手,要爸爸抱他。

    可是……

    “嗷嗷,你怎么一夜之間變重了?爸爸忽然抱不動你了。”

    “我沒有,是這個。”

    陸傲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江知魚低頭看去。

    只見顧白躺在被子里,雙手環抱著陸傲,像一顆融化的巧克力,牢牢地黏著他,睡得正香。

    “嗷嗷,你和小白的感情挺好的嘛。”

    “我的人格魅力比較強,他單方面喜歡我。”

    或許是陸傲嫌棄的小眼神太過明顯,顧白皺著小臉,揉了揉眼睛,醒了過來。

    顧白睜開眼睛,對上陸傲質問的目光,馬上松開手,爬起來。

    “對不起,嗷嗷。”

    他轉過頭,看見床頭柜上的一大堆紙團——他昨晚擦眼淚、擦鼻涕用的,更不好意思了。

    “對不起,我馬上收拾一下。”

    “沒關系的。”江知魚一手一個,把兩個小崽崽抱起來,“先刷牙洗臉。先收拾自己,再收拾桌子。”

    “好,謝謝。”

    來到洗漱臺前,顧白在鏡子前,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

    他下意識轉過頭,看向江知魚和陸行淵,想要向他們解釋。

    可是他們兩個什么都沒問,什么也沒說,見他看過來,反倒轉過身去。

    “你們兩個一起刷牙洗臉,我和大爸爸去給你們拿今天要穿的衣服。”

    “好。”顧白撓撓頭。

    陸傲見他發愣,疑惑地看著他,問:“你會自己刷牙嗎?我的手是操盤股市的,不是給你擠牙膏的。”

    “那我來給你擠。”顧白笑了笑,踮起腳,拿下放在臺面上的牙膏牙刷,擠好牙膏,遞給陸傲,“給。”

    陸傲也不客氣,接過牙刷,就“呼嚕嚕”地刷起自己的小乳牙來。

    兩只崽崽刷完牙,換好衣服,簡單把房間收拾一下,就準備下去吃早飯了。

    一下雨,天就冷,兩個崽崽都穿著長袖長褲,還加了外套。

    早飯也是張大爺做的,梅菜豬肉餡餅,配上熱乎乎的牛奶。

    因為餅皮揉多了,又做了幾個胡蘿卜雞蛋餡的,混在里面,

    梅菜本身就帶一點甜味,所以就算純牛奶沒味道,配起來也很好吃。

    陸傲一手餡餅,一手牛奶,大口大口地吃著喝著。

    昨天晚上爬起來安慰顧白,可把他累壞了,他必須要多多補充體力。

    顧白雙手捧著餡餅,也一口一口吃著。

    他猶豫著,在心里想著,他的兒童手表落在房間里了,等一下吃完早飯,幫張爺爺收拾完碗筷,他就回去給爸爸和大爸爸打電話。

    每個人打三個,如果他們沒接,他就要另想辦法了。

    實在不行,就去求助大爸爸家里那些長輩。

    雖然顧白很討厭他們,但是……

    可就在這時,陸傲一邊啃著餡餅,一邊把他的心里話說了出來:“爸爸,顧白想給他的爸爸和大爸爸打電話。”

    顧白一激靈。

    嗷嗷,你怎么直接說出來了?

    陸傲繼續說:“可以幫他打電話嗎?他很想他們。”

    “當然可以啦。”

    江知魚笑著看向顧白:“等吃完早飯,江叔叔和陸叔叔就幫你打電話。別擔心,今天早上的天氣預報說,南城的雨已經變小很多了,受災地區的群眾也都已經轉移了,而且沒有人員傷亡。”

    “嗯。”顧白點點頭,“謝謝江叔叔。”

    “不用一直‘謝謝’啦,你都說了幾百遍……”

    話還沒完,江知魚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正是“周朔”。

    第35章 躲貓貓 大拇指和小拇指的約定

    35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周朔”來電。

    江知魚連忙接通電話, 打開免提,把手機放在顧白面前。

    “喂……”

    顧白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朔的聲音就從里面傳了出來。

    “江知魚, 你在家嗎?家里還好嗎?雨還很大嗎?”

    “我在家。”江知魚應了一聲,“雨不大,家里沒事,你家里沒事,我家里也沒事。”

    知道他想問誰,江知魚又補充了一句:“小白也沒事。”

    “那小白現在在干什么呢?能不能喊他過來一下?我和云帆給他打電話,一直沒打通……”

    就在這時,顧白弱弱地開了口:“大爸爸, 我和嗷嗷正在吃早飯, 手表落在房間里了。”

    直到聽見顧白的聲音, 周朔才松了口氣, 語氣溫和下來:“下次要記得把手表戴好。”

    “我知道了。”顧白連忙問,“大爸爸,你找到爸爸了嗎?你們現在在哪里?安全嗎?”

    他說著說著,不自覺又帶上了哭腔。

    “小白,別擔心。大爸爸已經找到爸爸了。”

    電話那邊, 周朔急急地開了口,顧云帆也連忙打起精神安慰他。

    “小白, 爸爸在呢, 爸爸和大爸爸在一塊兒呢。別擔心, 爸爸沒事,爸爸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手機掉進水里泡壞了,所以才接不到電話。”

    “那爸爸有受傷嗎?”

    “沒有, 當然沒有受傷,爸爸沒事。”

    “嗯……”顧白悶悶地應了一聲,“那你們什么時候回來啊?”

    “外面還在下雨,爸爸和大爸爸都在酒店里,要等雨停了,統一安排離開,所以可能還要過幾天。”

    “那好吧。”

    “別擔心,只要能回去,爸爸和大爸爸馬上就回去。你就暫時待在嗷嗷家里,和嗷嗷一起玩,好不好?”

    “那你們要注意安全,多吃飯、多睡覺,把房間門鎖好。”顧白殷殷叮囑,“還有還有,記得把你們住的那家酒店的名字和位置發給我,還要拍照片、拍視頻,要你們兩個人都在。”

    “知道了,馬上就拍。”

    手機之外,幽幽傳來一句:“真是‘父行千里兒擔憂’。”

    然后就是江知魚努力憋笑的聲音:“陸行淵,閉嘴。”

    周朔和顧云帆溫聲細語地安慰著顧白,又向一家三口道了謝,給他們打了一大筆錢,作為顧白這陣子的生活費,以及感謝費。

    江知魚還沒來得及推辭,他們就把電話掛了,只好收下。

    他們兩個沒辦法趕回來,或許收下錢,能讓他們更安心一些。

    打完電話,顧白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胃口也好了很多。

    他仰起頭,一口氣喝完牛奶,然后一抹嘴巴,把杯子遞到張大爺面前。

    “張爺爺,我還想要一杯牛奶,可以嗎?”

    一頓早餐,顧白吃了三個大餡餅,喝了兩杯牛奶。

    陸傲都驚呆了,竟然有人比他還能吃!

    *

    外面還在下雨,兩只小崽崽不能出去玩,只能留在超市里。

    陸傲背著雙手,自信滿滿地走在貨架之間,巡視自己的“江山”。

    顧白乖乖跟在他身后,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他問:“嗷嗷,你在干嘛?”

    陸傲神秘兮兮地回答:“我正在把貨架上的商品,和前幾天我記憶里的貨架進行對比,看哪種商品賣得最好。”

    “賣得最好的,就可以讓我手下的江知魚和陸行淵多進一點貨。”

    “——這就是本超市經理的日常工作。”

    陸傲抬起手,昂首挺胸,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小領帶。

    就在這時,收銀臺那邊,傳來陸行淵的聲音——

    “本周賣得最好的,是三塊錢的盼盼家庭裝薯片,番茄味。”

    陸傲驚訝地從貨架后面探出腦袋:“你怎么知道?”

    陸行淵指了指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面有。”

    江知魚和陸行淵擠在一起坐著,樂不可支:“大人和小崽崽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會使用工具。”

    “我……”陸傲嘴硬,“我可是小天才,電腦沒有我的人腦快。”

    “是嗎?”江知魚抱著手,故意問,“那你用你那隨機應變的‘崽崽腦’解釋一下,爸爸和大爸爸,什么時候變成你的手下了?啊?”

    “爸爸!”

    聽他這樣問,陸傲連忙喊了一聲。

    在死對頭面前,給他留一點面子嘛!

    “好好好。”

    陸傲難得撒嬌,江知魚在嘴巴前面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不問他了。

    陸傲這才滿意。

    他轉過頭去,顧白站在旁邊,傻乎乎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見陸傲看過來,顧白馬上切換成熟悉的星星眼,一臉崇拜地看著他:“嗷嗷,你也太厲害了吧!”

    “那當然了……”陸傲剛準備膨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板起小臉,“顧白,你又在裝嫩。”

    “我沒有。”顧白委屈,“我真的覺得你很厲害。”

    “是嗎?”

    “對啊。”

    陸傲背著小手,朝遠離爸爸和大爸爸的方向走去,繼續巡視貨架。

    他小聲問:“既然你也重生了,你為什么不憑借前世的記憶,幫你爸爸多賺點錢呢?”

    顧白也小聲回答:“錢不用太多,夠用就行了。爸爸和大爸爸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管太多。”

    “如果我是你,我就自己跑過去,把奶茶店開起來!”

    “可是我不會搖奶茶呀。”

    “你不是會做‘青草汁’嗎?奶茶都有配方,也有操作流程,只要按照步驟來做,就不會出錯,有什么難的?”

    顧白傻笑:“嗷嗷,賺錢是大人的事情,不是小崽崽的事情,我們現在才三歲。”

    “那也不行。” 陸傲握緊拳頭,自信滿滿,“我的店鋪,必須天天開門,月月全勤。”

    “好吧,那你不要太辛苦了。”

    陸傲轉過頭,皺起小臉,懷疑地看著他:“你真的沒有故意裝嫩嗎?”

    “沒有。”顧白回答,“嗷嗷,我只想要這樣的童年,也只想當傻乎乎的小崽崽,我不想當小天才,我也只是跟隨自己的心意而已。”

    “當然,你想當小天才,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你!我可以當你的手下,幫你做事情!”

    “動畫片里,聰明的角色旁邊,都會有笨笨的角色,比如喜羊羊和懶羊羊……”

    陸傲無語:“我又不是羊。”

    兩只崽走到超市角落里,你一言我一語地頂牛。

    “超人強和波比。”

    “我又不是小豬。”

    “大大怪和小小怪。”

    “我又不是外星人。”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顧白認真說,“聰明的嗷嗷和笨蛋的小白,我喜歡這個組合!”

    陸傲輕輕地“哼”了一聲,但也沒有再反對。

    死對頭給自己做小弟,聽起來還不錯的樣子。

    忽然,顧白又問:“嗷嗷,你有試過忘記一些事情嗎?”

    陸傲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在剛剛重生的時候,我就想要忘記前世的事情,做一個真正的小崽崽。但是在我下定決心之前,我忽然覺得,我現在還不能忘記。”

    “為什么?”

    顧白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笑得眉眼彎彎。

    “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想前世的記憶,想忘掉那些事情,做一個單純的小崽崽,那你記得要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忘記。”

    “知道了,不會有這樣的一天。”陸傲嚴肅道,“前世的記憶,對我來說是最寶貴的寶藏,我還要靠著記憶賺錢呢。”

    “沒關系的,一輩子不忘記也可以。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記得,一起忘記。”

    顧白一邊說著,一邊朝他伸出小拇指。

    陸傲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干嘛?”

    “拉鉤啊。”

    “噢。”陸傲還以為他用小拇指鄙視自己。

    陸傲也伸出小拇指……

    他“biu”的一下,收起小拇指,豎起大拇指:“我要用這根手指。”

    “都可以!嗷嗷想用哪根就用哪根!”

    這是小霸總的堅持。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顧白的小拇指和陸傲的大拇指勾在一起,晃來晃去。

    顧白大聲朗誦著拉鉤的誓言,陸傲微微張開嘴巴,小聲地跟著他念。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

    *

    聰明的陸傲,帶著自己的笨蛋小弟顧白,把超市貨架都逛了一遍,還看了一集《汪汪隊》。

    黏糊糊的下雨天,仿佛連時間流速都變慢了。

    每天半個小時的動畫片時間用完,半個小時的兒童手表游戲時間也用完了。

    兩只小崽崽百無聊賴地在超市里閑逛,轉來轉去,踩著拖鞋在瓷磚地板上玩滑行,比誰滑得遠。

    江知魚見他們玩的游戲有點危險,便提議說:“嗷嗷、小白,你們想不想玩一個更有意思的游戲?”

    兩只崽同時抬起頭,同樣的疑惑表情:“什么游戲?”

    “就是——”

    江知魚高高舉起手:“躲貓貓!”

    顧白馬上跟著舉起手:“我同意!”

    陸傲問:“你知道‘躲貓貓’是什么嗎?”

    “不知道!”顧白踮起腳,把手舉得更高了,“但同意!”

    游戲名稱:躲貓貓

    游戲范圍:一樓超市,擅自離開游戲范圍者,直接淘汰

    參與人員:陸嗷嗷,顧小白,醬汁魚,路圓圓,張爺爺

    游戲規則——

    “石頭剪刀布——石頭剪刀布——”

    “小白,你輸了。現在你捂著臉,趴在收銀臺旁邊,數十個數,我們去找地方躲起來。”

    “數完了才能來找我們!”

    “不許偷看!”

    “知道了!”

    顧白用小手捂著臉,大聲數數:“一……餓……三……”

    耳邊響起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四個人嘰嘰喳喳的聲音。

    “快快快,快躲起來。”

    “爸爸,你擋住我了!讓我過去!”

    “陸行淵,這是游戲!不許跟著我!”

    “老婆,你沒教過我‘躲貓貓’怎么玩。”

    “算了算了,你給我過來,你腦子里沒那個程序。你躲在這里,只教你這一次,下次不許跟著我。”

    “好。”

    “八……九……十!”顧白睜開眼睛,原地跳起來,“我來咯!”

    顧白從門口開始搜索,一塊地方,一塊地方,仔仔細細地看過去。

    他掀開窗簾:“張爺爺在這里!”

    打開超市存貨的那個白色小門:“陸叔叔在這里!”

    拍拍把自己掛在衣架上,假裝自己是一件衣服的江知魚:“江叔叔。”

    可是顧白在超市里轉了一圈,都沒找到陸傲。

    “嗷嗷呢?嗷嗷在哪里?”

    被抓住的人自動加入他,也開始尋找陸傲。

    “嗷嗷?人呢?”

    ——這是直接尋找。

    “嗷嗷,爸爸已經看到你咯,快出來吧。”

    ——這是故意使詐。

    “嗷嗷,你在哪里啊?張爺爺給你煮了玉米,出來吃吧。”

    ——這是美食誘惑。

    但超市里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陸傲可不會中計。

    江知魚都有點慌了,這小崽崽不會自己跑出去了吧?走失兒童要不要報警啊?

    直到顧白拖著長音說:“嗷嗷,我認輸了,你快出來吧,我輸了。”

    這時,江知魚的腳邊才傳來一聲冷淡的——

    “我在這里。”

    “嗷!”江知魚被嚇了一跳,“噌”的一下跳起來,掛在陸行淵身上。

    眾人低頭看去。

    最底層的貨架上,擺著一箱箱方便面。

    陸傲憑借自己小小的身材,爬到貨架上,抱著小短腿,和方便面們坐在一起。

    為了隱藏行蹤,他還特意找了個空的方便面箱子,頂在前面,只露出一雙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暗中看著他們。

    貨架下面還有標簽,【康帥傅方便面39.9】。

    現在應該改成【嗷師傅方便面3.99】。

    陸傲抬起頭,認真說:“爸爸,你都在我面前走過去五次了。”

    江知魚還掛在陸行淵身上:“爸爸沒發現,你嚇死爸爸了。”

    陸傲推開空箱子,扭著屁屁,從貨架上爬下來,穿上鞋子。

    這是陸傲唯一擔心的點。

    害怕弄臟貨架,所以他爬上去的時候,把鞋子脫了,就放在貨架前面。

    沒想到根本沒人發現。

    陸傲自信說:“這個游戲太簡單了,沒什么意思。”

    “小臭屁精,剛剛只是熱身。”江知魚從陸行淵身上跳下來,“現在大家都熟悉規則了,再來一次,石頭剪刀布——”

    這次輪到陸行淵抓人。

    最先被找到的是江知魚,江知魚蹲下來,躲在大大的冰柜旁邊。

    陸行淵從這邊走,他就往那邊躲。

    陸行淵從那邊走,他就往這邊躲。

    主打一個“秦王繞柱”。

    不過江知魚蹲在地上,挪來挪去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下雨天客人帶進來的積水,腳下一滑。

    “嗷——我的屁股!”

    江知魚大叫一聲,坐在地上,眼淚汪汪地捂著自己的屁股。

    陸行淵連忙上前,把他抱起來,幫他揉揉捏捏:“小魚,還好嗎?”

    “痛死了!”

    超市深處,傳來極力忍耐的笑聲,像小老鼠一樣。

    “嘻嘻嘻——”

    江知魚伸出雙臂,抱住陸行淵的脖子,重新掛在他身上。

    陸行淵也托著他的腿,穩穩地抱著他。

    江知魚舉起手:“繼續抓!把偷笑的小壞蛋和老壞蛋全部抓出來!”

    看來這一對小夫夫今天是不會分開了。

    他們循著笑聲,找到了在搖搖車里偷笑的顧白,找到了躲在兩個貨架中間的張大爺。

    最后找到了脫掉外套,穿上大爸爸的外套,戴上爸爸的帽子,假裝自己是顧客,正在選購商品的陸傲。

    要不是大爸爸的外套太大,陸傲穿著拖地,江知魚還發現不了他。

    玩著玩著,就快到飯點了。

    中午吃蒸菜,蒸梅菜扣肉、蒸香腸、蒸雞蛋羹。

    蒸米飯和蒸的玉米排骨湯也放在一起,用一個鍋蒸,很方便省事。

    張大爺給電磁爐設定了時間,到點自動關掉。

    但兩只小崽崽還不想結束。

    “再玩一局嘛。”

    “求你們了,再玩一局好不好?”

    江知魚時刻盯著顧白,見他要下跪,伸手一提,就把他提了起來。

    陸傲也說:“這次我想抓人,我都沒抓過人。”

    “那就玩最后一局,嗷嗷抓人,這局玩完就吃飯。”

    “可以!”兩只崽都贊同。

    陸傲趴在收銀臺前,大聲數數:“一!二!三!”

    他剛數到“五”,就聽見江知魚說:“全體注意!有客人來買東西了,大爸爸不參與游戲,讓他去賣東西!”

    “那我來收錢……”

    陸傲剛準備抬起頭,就被江知魚按住了腦袋。

    “讓大爸爸來,你繼續數,不許偷看。”

    “好吧。”

    陸傲重新趴回去,把沒數完的五個數數掉。

    等他抬起頭時,就看見陸行淵好整以暇地坐在收銀臺前。

    陸傲問:“顧客呢?”

    陸行淵面不改色:“走了。”

    陸傲又問:“買了什么?”

    陸行淵頓了頓:“一瓶飲料。”

    “什么飲料?”

    “冬瓜茶。”

    “陸行淵,你真是惜字如金。”

    “謝謝。你還會用成語,你也是學富五車。”

    “……”

    陸傲默默地把一瓶冬瓜茶的出售記在心里,然后開始搜查超市。

    他很快就找到了顧白和張爺爺,他們兩個學他之前的創意,換了衣服,假扮成來買冰棍的爺孫倆。

    爺孫兩個手牽著手,站在冰柜前,故意掐著嗓子說話。

    “爺爺,我想吃這個。”

    “想吃這個啊?不行啊,天氣太冷了,吃了會拉肚子的。”

    陸傲走到他們身邊,掀開顧白頭上的帽子:“抓到了。”

    一抓抓兩個。

    這招還是他之前用過的。

    現在只剩下江知魚一個人。

    陸傲握著小拳頭,帶著顧白,把能藏人的地方都檢查一遍。

    小孩子對體積大小沒有什么概念。

    他們趴在地上,朝貨架底下看。

    他們打開方便面箱子,朝里面張望。

    顧白甚至踮起腳,朝冰柜里面看。

    “我爸爸應該不在里面,他那么怕冷。”

    “對噢。”

    兩只崽繼續尋找。

    但一直沒找到。

    和第一局的陸傲一樣,江知魚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奇怪。”

    陸傲撓著小腦袋,實在是想不通。

    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怎么會沒有呢?

    顧白一只手扶在陸傲身上,一只手抓起自己的腳,想要看看自己的鞋底。

    江叔叔是不是縮小了?變得像螞蟻一樣小?像灰塵一樣小?

    陸傲無語:“我現在相信你沒有裝嫩了,你本來就這么傻。”

    他抬起頭,正好對上放飲料的冰柜。

    忽然,陸傲像是發現什么,沖上前去。

    顧白疑惑:“嗷嗷,你不是說你爸爸怕冷嗎?他不會在冰柜里的。”

    “不是這個。”陸傲踮起腳,指著冰柜里的飲料,跟自己記憶里的對比,數了兩遍。

    數完了,他馬上回過頭,看向陸行淵,問:“剛剛那個客人買了幾瓶冬瓜茶?”

    陸行淵看著他清點了飲料,當然不可能再說是冬瓜茶。

    他頓了頓:“不是冬瓜茶,應該是我記錯了。”

    “不可能!剛剛賣出去的東西,你不可能記錯!”陸傲叉著腰,“冬瓜茶沒有少,客人沒有買冬瓜茶,那就說明,真相只有一個——”

    “根本就沒有那個客人!”

    “這是個障眼法!”

    陸傲邁著小短腿,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收銀臺前。

    “爸爸,我知道你躲在哪里了,你躲在這里!你躲在收銀臺里面!”

    還是沒有動靜,陸傲直接打開收銀臺的小門,走進去,推開陸行淵,掀開蓋在旁邊的毯子。

    果然,江知魚就躲在這里!

    江知魚舉起雙手,從里面站起來:“投降,爸爸投降!”

    “蹲得我腳都麻了。”江知魚用力跺了跺腳,結果他身子一歪,直接倒在陸行淵身上。

    陸行淵接住他,抱著他。

    陸傲大聲宣布:“我贏了!”

    顧白問:“嗷嗷,你是怎么想到你爸爸藏在這里的呢?”

    陸傲抱著小手,揚起下巴,自信滿滿:“在游戲剛開始的時候,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你還記得嗎?”

    “我爸爸忽然說,有客人要來買東西,說大爸爸要賣東西,不參與本局游戲。”

    “可是我剛數了五個數,一睜開眼睛,客人就走掉了。客人不可能在短短五秒之內,完成打開冰柜、挑選飲料、掃碼付款的流程。這是第一個疑點。”

    “大爸爸說客人買了冬瓜茶,可是剛剛我重新清點了一遍冰柜里的冬瓜茶,冬瓜茶一瓶沒少。這是第二個疑點。”

    “大爸爸最最最喜歡爸爸了,一會兒看不見爸爸,他都要去找。可是這一次,我們一直找不到爸爸,大爸爸卻一點都不著急,一直坐在收銀臺,而且大爸爸還一直忍不住地偷笑。這是第三個疑點。”

    “所以我推測——”

    “根本沒有買冬瓜茶的客人,那個客人是爸爸瞎編的,目的是讓大爸爸不參與本局游戲,給他打掩護,引導我忽略收銀臺。”

    “所以,爸爸就躲在大爸爸身邊!”

    陸傲抱著小手,好像有一道光照在他身上,周圍似乎還有音樂響起。

    噔噔噔——

    “爸爸,我的人腦比電腦好用吧?”

    “好用好用。”

    顧白雙手捧著臉,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的,簡直要暈倒了。

    “嗷嗷,你真不愧是小天才。”

    第36章 平安歸來 小白:在嗷嗷家里吃了狗糧……

    36

    玩完最后一局躲貓貓, 張大爺就在二樓喊他們了。

    “開飯了!”

    “來了!”

    顧白應了一聲,拉起陸傲的手,就往樓上跑。

    顧白的兩條小短腿, 蹬得像風火輪,只能看見殘影。

    陸傲被他拉著,一邊跟著他跑,一邊還能維持面無表情的淡然。

    “張爺爺,我來了!小白來了!小白和嗷嗷來了!”

    “你是皇帝嗎?還要通報三遍?”

    “對呀……”

    “什么?!”陸傲震驚。

    顧白傻樂著,改了口:“嗷嗷來啦!聰明的嗷嗷帶著小白來啦!嗷嗷是小皇帝,嗷嗷要用膳了!”

    這還差不多,陸傲還算滿意。

    陸傲大跨兩步上前, 走在顧白前面, 拉著他上樓。

    兩只小崽崽邁著小短腿, “嘿咻嘿咻”地爬樓梯。

    收銀臺那邊, 江知魚看著兩只崽跑走的背影,沒忍住笑出聲。

    “小白總是這么可樂,和嗷嗷這個臭臉小崽崽一起玩,剛好合適。”

    “對。”陸行淵表示贊同,“兩個人中和反應。顧白不至于總是笑, 笑得岔氣。陸傲也不至于總是不笑,愁眉苦臉的。”

    “你這是什么鬼形容?”

    “化學形容。”陸行淵一本正經, “初中學的。”

    江知魚笑得更大聲了:“那你和我怎么沒有‘反應’一下?”

    “反應了, 我在笑。”陸行淵勾了勾唇角, 眼睛里也盛滿笑意,“我只是笑得不明顯。嗷嗷剛剛都說了,大爸爸一直在偷笑。”

    江知魚還是笑,一直到張大爺在二樓喊他們, 兩只小崽崽也在樓上喊。

    “江叔叔、陸叔叔,開飯了!”

    “我餓了!朕餓了!”

    “來了來了!”江知魚應了一聲,從椅子上滑下來,拉住陸行淵的手,“走,去吃飯。”

    陸行淵站起身,趁著沒人看見,摸摸江知魚的腦袋,捋開他額頭前的頭發,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他早就想親江知魚了。

    從最后一局躲貓貓開始的時候,就想親他。

    江知魚躲在收銀臺底下,蹲在他身邊,腦袋上頂著一條灰色的毯子,拽著他的褲腿,抬起頭看他的時候,漆黑的眼睛圓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像一只小貓。

    看起來就很好親。

    他本來想趁著陸傲和顧白在貨架后面的時候,飛快地親一口江知魚。

    但是江知魚一眼就看出他想干什么,伸出爪子,拍了一下他的臉,讓他不許造次。

    于是他忍到現在。

    在江知魚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然后陸行淵牽著他的手,學著剛才顧白的話:“小魚來了!聰明的小魚來了!小魚皇上來了!”

    “錯。”江知魚理直氣壯,“嗷嗷是小皇帝,我是太上皇。”

    “那我呢?”

    “太上皇,王中王,火腿腸,果凍我要喜之郎。”

    很順口,江知魚一禿嚕就說出來了。

    陸行淵皺起眉頭。

    江知魚笑嘻嘻地抱著陸行淵的手臂,掛在他身上:“你是太上皇的老公。”

    陸行淵這才滿意。

    小夫夫來到二樓,陸傲和顧白已經在餐桌前坐好了。

    家里只有一張寶寶椅,張大爺怕小孩坐普通的椅子夠不到菜,就往椅子上墊了毯子和枕頭,椅子有扶手,還加裝了綁帶,也不怕他們摔下去。

    比起工廠生產的寶寶椅,明顯是自制的“寶座”更加吸引崽。

    兩只崽約定好了輪流坐“寶座”,這頓飯正好輪到陸傲。

    陸傲圍著口水兜,高高在上地坐在位置上。

    顧白就坐在他旁邊,舉起雙手,兩只手按在寶寶椅前面的桌板上,現場表演一個“五體投地”:“小白拜見嗷嗷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傲微微抬起下巴,舉起雙手:“免禮平身,賜菜。”

    “……”

    張大爺沉默著,看著他們的互動,不由地皺起臉。

    有點搞不懂現在的小孩子。

    這怎么還搞起封建復辟來了?

    顧白抬起頭:“嗷嗷,晚飯就輪到我了。”

    “嗯。”陸傲點點頭,“晚飯輪到我坐在寶寶椅上,你再拜見我。”

    “好啊好啊……”

    話音未落,陸傲就被江知魚彈了一下額頭。

    “不可以這樣,要輪流玩。”

    陸傲捂著額頭:“顧白愿意的。”

    顧白也跟著傻樂:“江叔叔,我愿意的。”

    “那也不行。你們兩個是朋友,必須輪流。”

    “噢。”陸傲轉過身子,面對著顧白,舉起小手,像投降一樣,“還給你了。”

    中午吃一大鍋蒸菜。

    蒸梅菜扣肉、蒸雞蛋羹、蒸香腸,還有蒸米飯和蒸玉米排骨湯。

    梅菜就是早上包梅菜餅的梅菜,張大爺特意留了一點,配上三肥兩瘦、切成片的五花肉。

    五花肉原本平平整整地鋪在碗底,蒸好了,拿出來,倒扣在盤子里,肉就變成了最上層。

    泡過水的梅菜本身就會出水,蒸的時候沒有封嚴實,水蒸氣也會掉下來。兩只崽就用菜汁拌飯吃,甜甜咸咸的。

    雞蛋羹水水嫩嫩的,香腸是在隔壁烤鴨店買的,有大顆肉粒,嚼起來香香的。

    蒸鍋蒸出來的米飯不硬,湯里的玉米也甜甜的,陸傲和顧白很喜歡吃。

    但是湯太燙,連帶著玉米也燙燙的,兩只崽的手又太小,使筷子也不熟練,根本夾不起來,夾起來了也會馬上滑掉,摔在湯碗里,濺自己一身湯。

    江知魚和陸行淵干脆拿過他們的筷子,把筷子插進玉米芯里,組裝成小棒槌,讓他們拿著手里啃。

    一只崽啃了兩個。

    吃完午飯,他們還想玩躲貓貓,但是大人們不同意。

    剛吃完飯,不能劇烈運動。

    江知魚和陸行淵帶他們回房間去,準備隨便陪他們玩一會兒,就讓他們睡午覺。

    正好上個星期,他們去游樂園玩,拍了照片,還沒整理出來。

    兩大兩小盤著腿,圍坐在一起。

    江知魚拿著數碼相機,一張照片一張照片給他們看。

    ——陸傲和顧白在游樂園門口,踮起腳,從售票員手里接過票。

    ——陸傲和顧白手拉著手,背著小書包,書包上掛著氣球,走在游樂園的路上。

    忽然,顧白拉住陸傲的手,蹲在地上,緊緊抱住陸傲。

    陸傲還記得顧白說了什么,他說:“嗷嗷,你不要飛走!”

    因為陸傲的小書包里沒裝什么東西,氣球掛在包上,直接把包提起來了,顧白以為陸傲也要飛走了,連忙抓住他。

    ——陸傲和顧白在充氣城堡里玩,從滑滑梯上滑下來,兩只崽的頭發都飛起來。

    ——陸傲和顧白坐在旋轉木馬上,陸傲面無表情,顧白笑容燦爛,還對著鏡頭比了個耶。

    大部分是兩只崽的照片,還有一些顧云帆和周朔的,顧白看過了,請江叔叔發給他們。

    看完所有照片,時間也差不多了。

    江知魚拍拍兩只崽的屁屁:“去尿個尿,然后上床睡覺。”

    “好。”顧白乖乖應聲。

    陸傲卻伸出手,戳了一下相機屏幕:“這里還有照片。”

    “是嗎?我也沒發現。”

    江知魚定睛一看,那是一個他沒注意過的文件夾,名字是一個小愛心的圖案。

    陸傲說:“最新修改時間就是前幾天,說明這里也有游樂園的照片。”

    陸行淵試圖阻止,弱弱道:“不要看。”

    江知魚懷疑地看著他,點開文件夾:“就要看。”

    他這樣說,江知魚就非看不可了。

    江知魚點開文件夾,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之后,整個人都沉默了。

    嗯……

    這里面都是他的照片。

    江知魚背著大白鴨屁股包。

    江知魚戴著大紅色蝴蝶結的頭箍。

    江知魚手里拿著一個超高的冰淇淋,搖搖晃晃,晃出殘影。

    下一張照片,冰淇淋像“披薩斜塔”一樣,往旁邊倒去,江知魚張大嘴巴,用嘴去接。

    下下一張照片,冰淇淋掉在地上,江知魚蹲在旁邊,一邊張大嘴巴,“嗷嗷大哭”,一邊用紙巾擦地板。

    這個時候,陸傲和顧白正在前面排隊,等待進入“蹦蹦床”項目。

    所以沒有注意到。

    陸傲皺起小臉,抬頭看他:“爸爸,所以你吃了幾口冰淇淋?”

    “吃了……”江知魚頓了頓,“吃了三口,手上的甜筒全吃了。”

    “你……”陸傲說不出重話,只能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唉——”

    真是氣死他了!

    陸行淵的聲音依舊弱弱的:“小魚,我都說不要看了。”

    “我哪知道你偷拍了?”江知魚連忙按著相機,退出文件夾,把相機關掉,拍拍兩只小崽崽,“好了好了,別看了,快去尿尿。”

    “嗝——”

    忽然,顧白打了個嗝。

    “怎么了?”江知魚幫他揉揉肚子,“中午吃太飽了。”

    顧白笑著說:“我吃到了江叔叔和陸叔叔的狗糧,嗝——好撐——”

    說得好!深得陸叔叔的心!

    陸行淵迅速站起身來:“我去給你倒水喝。”

    “謝謝。”

    陸傲先去上廁所、換睡衣,等顧白止住打嗝,也去收拾一下。

    拉上窗簾,房間外傳來催眠的雨聲,房間里光線昏暗。

    兩只崽并排躺在床上。

    江知魚問他們:“要蓋一床被子,還是兩床?”

    顧白:“一床!”

    陸傲:“兩床。”

    “那就兩床吧。”江知魚小聲說,“反正最后也會黏在一起,像糍粑一樣。”

    “才不會!”陸傲大聲反駁。

    “好。”江知魚給他們蓋好被子,就要離開。

    陸傲連忙問:“今天不講故事嗎?”

    “中午不講故事。”

    “那……那我要拍拍。”

    “好。”

    江知魚認命地坐在床邊,給陸傲拍拍,對他施展“小崽崽快點睡再不睡就被大灰狼抓走”的魔法。

    顧白則拿出自己的電話手表,點開自己爸爸和大爸爸給他發的視頻。

    ——“哈嘍,小白,你看,爸爸在這里,大爸爸在這里,我們現在就在酒店里。帶你參觀一下酒店……”

    陸行淵幫忙拍拍他的心口。

    顧白閉上眼睛,聽著爸爸和大爸爸的聲音,也慢慢睡著了。

    正如江知魚所說,兩只崽睡著之后,顧白熟練地掀開陸傲的被子,一個翻身,直接滾了進去。

    陸傲雖然皺著小臉,但也覺得很安心,翻了個身,揪住顧白的衣服。

    兩個人就像抱抱熊一樣,嚴絲合縫地抱在一起,連肚子上的小肉肉都貼得緊緊的。

    ——我們是同類。

    顧白的這句話,在這個時候,體現得最為明顯。

    江知魚和陸行淵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回到自己房間,也換了睡衣,準備午睡。

    大床上,陸行淵摟著江知魚的肩膀,江知魚枕著陸行淵的手臂,小夫夫同樣睡得很香。

    吃完飯、下著雨的午后,空氣是微微發冷的,蓋著被子正正好。

    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只有屋檐下細細碎碎的雨聲,滴答滴答。

    *

    顧白在陸傲家里住了三四天。

    小雨連綿,兩只崽每天都黏在一起,同吃同睡同玩耍。

    暴雨預警從紅色,到橙色,最后到黃色。

    終于,到第五天的時候,暴雨預警結束。

    新聞上播報暴雨比較嚴重的南城的情況,在工作人員的組織下,所有人安全撤離,無人傷亡。

    只是有的地方被水淹了,需要重建。

    也是在這個時候,顧云帆和周朔打電話給顧白,說他們訂了今天凌晨的機票,馬上就可以回來了。

    顧白很開心,但很快就嚴肅起來,問顧云帆:“爸爸,那你的工作完成了嗎?我沒關系的,我可以多等幾天,你一定要把工作做完了再回來。”

    顧云帆笑著道:“放心吧,爸爸的工作已經做完了。爸爸和合作方住在一家酒店里,正好可以談生意,雨還沒停的時候,就已經談妥了。”

    “那就好。”顧白重新高興起來,“那我明天去接爸爸和大爸爸回家!”

    “好啊,那就在街口等我們吧。”

    “嗯嗯。”

    顧白掛了電話,一臉幸福地對陸傲說:“我爸爸和大爸爸要回家了!”

    陸傲無奈道:“我聽見了,你開的免提。”

    “噢。”顧白笑著說,“嗷嗷,平安就是最重要的。除了所有人平安,我沒有其他愿望。”

    “你真是沒追求。”陸傲從地毯上爬起來,轉身跑出去,“江知魚、陸行淵,顧白的爸爸又談成了一筆生意,你們兩個呢?今天超市營業額多少?”

    江知魚和陸行淵正坐在收銀臺前,擠在一張椅子上看動畫片。

    見他又過來問,江知魚有些頭疼。

    “嗷嗷,你自己努力,自己‘雞娃’就好了。我是爸爸,不要‘雞’……”

    陸行淵反應過來,迅速捂住他的嘴:“小魚!”

    不可以這樣說!

    太粗俗了!

    陸傲撓撓頭,什么都不懂。

    *

    第二天,顧白早早地就醒了。

    外面天都還沒亮。

    陸傲還在熟睡,顧白也就沒有吵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自己的兒童手表拿過來,看一下時間,看爸爸和大爸爸有沒有給他發消息。

    現在才六點多。

    爸爸和大爸爸應該也怕吵醒他,就沒有給他發消息。

    顧白抱著手表,等著消息,不知不覺間,又睡著了。

    回籠覺總是睡得格外香。

    又過了兩個小時,陸行淵進來叫他們起床,顧白還迷迷糊糊的,不肯起來。

    直到陸傲說了一句:“你爸爸已經到了。”

    顧白這才驚醒過來。

    兩只崽和前幾天一樣,熟練地刷牙洗臉,換好衣服,然后去吃早飯。

    天還陰著,飄著細細的雨絲。

    顧白不想在超市里等,一定要去外面街口等。

    江知魚和陸行淵便翻出兩身小小的兒童雨衣,還有兩雙兒童雨鞋,給他們套上。

    雨衣是透明的,一身粉色,一身藍色,看起來像果凍一樣。

    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和果凍一樣。

    顧白舉起手,剛準備嘗一口,就被陸傲按住了。

    陸傲一手捏住他的嘴巴,一手遞到他面前:“用鼻子聞。”

    顧白深吸一口氣,腳下踉蹌兩步。

    好臭——

    他快被橡膠氣味熏暈了!

    這根本不是果凍!

    陸傲下了結論:“你是小傻蛋。”

    兩只崽穿戴整齊,一起走進雨里,雨鞋踩在小水坑里,濺起小小的水花。

    兩個大人撐著傘,跟在他們后面。

    二十分鐘前,顧云帆和周朔就說已經到商場附近了,馬上就能到家。

    兩只崽到了街口,在人行道上踩了一會兒水。

    沒多久,雨幕之中,一輛綠色的小電車開了過來。

    顧白眼睛一亮,馬上舉起手,用力揮舞:“爸爸!大爸爸!”

    綠色電車在他們面前停下,副駕駛車門打開,顧云帆從上面下來了。

    周朔就近停好車,拿著傘,從主駕駛上下來,給顧云帆撐傘。

    剛剛還翹首期盼的顧白,在見到他們兩個的時候,反倒愣住了。

    顧云帆試探著喊了一聲:“小白?”

    周朔笑著問:“不會吧?才幾天沒見,你連你自己的爸爸和大爸爸都認不出來了?”

    顧白沖上前去,大聲質問:“你們不是說你們沒受傷嗎?那這是什么?”

    他指著顧云帆右手手臂上打著的石膏,不由地紅了眼眶,眼淚在打轉。

    “爸爸,你不是說你沒受傷嗎?這是怎么回事?難怪你給我發的視頻里,你從來都不露全身!你騙我!”

    “好了好了。”顧云帆上前,用完好的左手摸摸他的腦袋,“對不起,對不起,爸爸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顧白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后扭頭跑走,和陸傲站在一起。

    陸傲一本正經:“欺騙崽崽的爸爸,不值得被信任。”

    江知魚一伸手,捏住陸傲的嘴巴,把他捏成一只小鴨子:“嗷嗷,住口。”

    顧白用力地點了點頭:“沒錯!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顧云帆解釋道:“爸爸之前不是跟你說,爸爸不小心摔進水里了嗎?爸爸摔進水里,下意識用手撐了一下,就變成這樣了。”

    “爸爸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才沒有告訴你,想著回來了再跟你說。”

    “小白,別生氣了,爸爸錯了。”

    周朔也向他道歉:“對不起,我們錯了。”

    顧白有所動搖:“那……那你們下次有什么事情,必須告訴我!”

    “好。”顧云帆應了一聲,朝他伸出手。

    顧白扭扭捏捏的,不肯上前。

    顧云帆便主動朝他走過去,用左手抱住他:“別生氣了。”

    陸傲還噘著嘴不服氣,他覺得顧白太容易就原諒他們了。他還想說些什么,結果被江知魚按住了。

    兩家人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朝超市的方向走去。

    顧云帆和周朔好不容易把顧白哄好,一家三口手牽著手,顧白走在中間,一蹦一跳的。

    久別重逢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美滿和諧。

    顧云帆笑著問:“在嗷嗷家里睡得好嗎?有沒有認床?半夜有沒有吵人?”

    “當然沒有。我睡得可好了,我和嗷嗷一起睡,嗷嗷的床和被窩都軟乎乎的,很舒服。”

    陸傲:?

    “那你在嗷嗷家里,都吃了些什么好吃的呀?不會一直在吃超市的零食吧?這樣可不行。”

    “沒有吃很多零食,只吃了兩包咪咪。”顧白大聲回答,“還吃了狗糧!”

    陸行淵:??

    江知魚:???

    世界一片安靜。

    只安靜了一秒鐘,下一秒,整個世界都炸了!

    走在前面的一家三口停下腳步,周朔和顧云帆齊齊回過頭,探照燈一般的目光,照在江知魚和陸行淵身上。

    ——我們剛開始就給你們家打了一萬塊錢,結果你們家給我們的崽崽吃狗糧?

    雖然小白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像小狗,但是也不能真的給他吃狗糧吧?!

    “不是……”江知魚最先反應過來,大聲辯解,“冤枉啊!我們從來沒給小白吃狗糧啊!小白一直跟著我們吃人飯,我們吃什么,小白就吃什么!”

    陸行淵趕緊幫老婆的忙:“可以問陸傲和張大爺。”

    “對對對,不信你們問嗷嗷和張爺爺,張爺爺這幾天變著法給他們做好吃的!根本沒有狗糧!”

    顧云帆和周朔兩個成年人,倒也不至于這么蠢,這么輕易就相信顧白的話。

    顧云帆皺眉,疑惑問:“那他是不是吃了什么骨頭形狀的小餅干?或者是啃了大骨頭?”

    “也沒有啊。”江知魚想了想,“熬湯的時候倒是有大骨頭,但是他也沒吃啊!”

    這時,顧白抬起頭,一臉憧憬地說:“江叔叔和陸叔叔很恩愛,吃了他們的狗糧。爸爸和大爸爸要向他們學習,恩愛一點。”

    下一秒,陸傲走到他面前,無情地掐住他的嘴。

    “啊——”

    “叫你亂說話!”

    顧云帆和周朔沒有阻止。

    不僅沒有阻止,還在旁邊拍手叫好。

    “好!掐得再用力些!嗷嗷,多用點力,等回去了,顧叔叔和周叔叔請你喝奶茶、吃蛋糕!今天必須把他這個胡言亂語的毛病改過來,掐!”

    第37章 小汽車 又一個關于小白的秘密

    37

    顧云帆和周朔平安回家, 兩個人把奶茶店店門打開,準備簡單打掃一下。

    周朔扛著拖把拖地,顧云帆用完好的左手拿著毛巾, 擦擦柜臺和桌子。

    顧白也拿著一塊小抹布,屁顛屁顛地跟在爸爸和大爸爸屁股后面,跑來跑去,一會兒擦窗戶,一會兒擦地板。

    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好久好久以后,顧白長舒一口氣,拿著抹布,從地上爬起來。

    “大爸爸, 樓下的地板都擦完了, 我們兩個真厲害。”

    周朔扛著拖把, 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把他留在地上的小腳印擦掉,敷衍地胡亂應答:“嗯嗯,對對。”

    顧白興致勃勃:“那我再去樓上擦一下馬桶,還有我的床。”

    “誒!”周朔一激靈,連忙把他拉回來, “不行!回來!”

    顧白眨巴眨巴眼睛:“為什么?”

    “反正就不行。你這樣擦,不如直接睡在馬桶里好了。”周朔拿走他的抹布, “沒收。”

    “噢。”顧白在小圍裙上擦了擦手, “那我現在干嘛呢?”

    “你……”周朔環顧四周, “嗷嗷不是給你一件小雨衣嗎?你把雨衣穿上,去外面……把人行道上的水擦干,要擦得特別干,沒有一點兒水, 才能進來。”

    顧白點了點頭:“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那快去吧。”

    顧白朝他伸出手:“我的抹布。”

    在把抹布還給他之前,周朔拎起抹布,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嘔——”

    周朔改了主意:“別用這塊布了,上去拿一條你穿舊的小褲衩擦。”

    “不行!”顧白小臉爆紅,“會……會被嗷嗷看見的。”

    “那你就去隔壁買塊抹布,買大塊的。大爸爸等會兒過去結賬。”

    “好。”顧白應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套進雨衣里,掙扎著,小腦袋從衣領里鉆出來。

    他穿著雨衣,啪嗒啪嗒地跑進雨里:“嗷嗷,我要買東西!”

    這個時候,陸傲正背著手,站在超市里,指揮江知魚和陸行淵,調整貨架商品陳列。

    “最近天氣比較冷,買方便面的學生很多。”

    “大爸爸,多搬一點方便面出來。”

    “爸爸,你把賣得最好的‘康帥傅紅燒牛肉面’放滿貨架中間”

    “好。”

    陸行淵轉身去貨倉搬東西,江知魚卻伸出手,直接把陸傲抱了起來。

    陸傲疑惑:“你在干嘛?”

    江知魚認真說:“搬‘嗷師傅牛肉面’。”

    陸傲沉默著,被江知魚放在貨架上。

    江知魚假裝自己是顧客,從貨架前路過,捏捏他氣鼓鼓的小臉蛋:“哇,這款‘嗷師傅牛肉面’,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牛?”

    陸行淵搬著幾箱方便面,從小門后面走出來:“是,是真牛,會撞人的兇猛真牛。”

    陸傲抱著小手,坐在貨架上,一臉無奈。

    隨時隨地都能演起來,江知魚就算了,陸行淵還這么配合他。

    他們兩個真的很幼稚。

    “那就是‘猛牛’了,肯定很好吃,爸爸我一口一個。”江知魚低下頭,看看標簽,“看看‘猛牛方方面’多少錢。”

    這時,陸傲終于開了口:“很貴的,要999999——塊錢!”

    陸傲一口氣說了一百個“9”!

    “是嗎?”江知魚面露難色,“這么貴,爸爸買不起呀。”

    陸傲悄悄看他一眼:“如果你們很想要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們打折……”

    話還沒完,江知魚就伸出手,把他抱了下來。

    “貴也要買!爸爸和大爸爸就喜歡嗷嗷這只小牛!只喜歡、最喜歡、唯一喜歡!”

    陸傲下意識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

    江知魚用臉頰貼著他的臉蛋,胡亂蹭蹭。

    “放開我——江知魚,你今天怎么了?”

    “沒怎么呀。爸爸看見顧叔叔和周叔叔回家,小白一家三口平安無事,心里很感動,忽然好想貼貼嗷嗷的小臉蛋。下大雨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都沒分開,真好,真幸運。”

    “那你去找顧叔叔和周叔叔,對他們這樣。”

    “不行,大爸爸不讓。”

    “那你去找顧白……”

    “你會同意嗎?”

    “不同意……”

    陸傲奮力掙扎,但是無濟于事,只能被迫接受爸爸狂風暴雨一般的愛。

    “啊——爸爸——阿巴阿巴——”

    江知魚貼完了,又把陸傲交給陸行淵。

    陸行淵笑了笑,雙手捧起陸傲的小臉蛋,用力搓了搓,重復老婆的話:“真好。”

    陸傲頂著紅撲撲的小臉蛋,別過頭去,用力抹了把臉。

    討厭,這兩個人真是越來越討厭了。

    他一扭頭,定睛一看,就看見顧白站在超市門口。

    他穿著小雨衣,身上雨水凝結成水珠,滴在門口鋪著的紙板上。

    見陸傲看過來,顧白調整好表情,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又朝他用力揮揮手。

    “哈嘍,嗷嗷,我來買東西。”

    陸傲拍拍江知魚的手,讓他把自己放下來。

    “我去接待客人,你們兩個,按照我剛才說的,把貨架布置好。”

    “好的,嗷嗷小經理。”

    陸傲整理好衣服,又搓了搓臉蛋,走到顧白,問他要買什么。

    顧白要了一塊大抹布,說大爸爸讓他把人行道上的水擦干。

    陸傲皺起小臉,提醒他:“你大爸爸是騙你的,外面還在下雨,人行道上的水是擦不干的。”

    “我知道。”顧白認真說,“大爸爸只是覺得我煩,不想讓我在里面礙手礙腳的,還要他返工。”

    “那你還過來買抹布?”陸傲疑惑,“拿兩包‘咪咪’吧,我們一人一包。”

    “不行,我是自愿被大爸爸騙的,我就喜歡大爸爸跟我說話,騙我也行。”

    聽不懂。

    但陸傲還是轉身去貨架上,拿了一塊抹布給他。

    顧白蹲在瓷磚臺階上,干勁十足地用抹布擦地。

    陸傲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捧著臉,看著他。

    顧白一邊擦地,一邊說:“我喜歡聽爸爸的話、喜歡聽大爸爸的話,就算他們騙我也沒關系,我就想和他們待在一起。”

    陸傲還是聽不懂。

    顧白抬起頭,額頭上有小小的汗珠滑落。

    他小聲說:“嗷嗷,我前幾天忘記跟你說了,不要把我重生的事情告訴我爸爸和大爸爸,可以嗎?”

    “嗯。”陸傲點頭,“我本來就沒想告訴他們。”

    “太好了,謝謝你。”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裝幼稚,留在他們身邊,裝傻裝蠢?別的什么事情都不干?”

    “這沒什么不好的。”顧白笑著說,“我喜歡這樣,我喜歡當傻小孩,多犯傻,就可以多和爸爸、大爸爸說話互動了。”

    他頓了頓,又說:“嗷嗷,你們家就不一樣,你爸爸很會裝傻,很會逗你玩,你大爸爸也會學,其實你也很喜歡他們逗你玩吧?”

    陸傲反駁:“我才不喜歡呢。”

    “剛剛你爸爸蹭你的臉蛋,你就很開心。”

    “不開心!”陸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一點都不……開心……”

    “每個家里都要有一兩個小傻蛋,這樣才會越過越開心。”

    忽然,顧白站起身來,面對著浸滿水的街道,張開雙臂,大聲宣布。

    “爸爸和大爸爸對我的愛,就像是街上的水,我就像是一塊干巴巴的小抹布,永遠也不滿足。雨水永遠也擦不干凈,但我就是要一直擦。”

    “一、直、擦!”

    顧白的聲音,在街道上回蕩。

    陸傲捂著臉,扭過身子去,想假裝自己不認識他。

    一直到中午,奶茶店里傳來周朔的聲音:“小白,回家吃飯了!”

    “不!”顧白大聲拒絕,“我還沒有把街上的水擦干,我不吃飯!”

    “啪”的一聲脆響,顧云帆一巴掌拍在柜臺上。

    “周朔,看你干的好事。”

    “我只是想讓他安靜一會兒。”

    “那現在怎么辦?”

    “那我跪下來求雨……”

    “擦都擦不完了,還求雨?”

    “我是說,求老天別下了。”

    “你還是出去求小白吧。”

    沒多久,周朔走出來,在顧白身邊蹲下。

    “小白,你先回來吃飯吧,吃完了再擦。”

    “不,這是大爸爸讓我擦的,我還沒擦干凈。”顧白語氣堅決。

    “對不起,大爸爸錯了,大爸爸不該仗著你傻故意欺負你,你一點都不傻,快回來吧。”

    周朔說到第十五遍“對不起”,顧白才放下手里的抹布,拍了拍小手:“那好吧,回去吃飯吧。”

    “太好了。”周朔一手拎著抹布,一手抱起顧白,順便對陸傲說,“嗷嗷,你也快回去吃飯吧,奶茶店還沒打掃干凈,顧叔叔和周叔叔晚上再請你吃飯。”

    “嗯。”

    陸傲坐在小板凳上。

    顧白趴在大爸爸的肩頭,回過頭,狡黠地朝陸傲眨了眨眼睛。

    陸傲忽然覺得,周叔叔有一句話說的很對。

    ——顧白一點都不傻。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爸爸、大爸爸在他身邊,他要和陸傲一起玩,要和陸傲成為朋友,要陸傲天天開心。

    短短一個多月,他全都做到了。

    這時,陸行淵走到超市門前,伸手一端,直接把陸傲端起來。

    “華爾街之狼,進來吃飯。”

    *

    顧白一家上午打掃衛生,中間簡單休息一下,下午就開始做菜。

    兩個大人都知道,他們家顧白有多難搞。

    照顧一個三歲小孩,是多么繁瑣的一件事情。

    陸傲一家能在那種情勢不定的情況下,挺身而出,幫他們照顧顧白,是多么講義氣的一件事情。

    這可不只是在隔壁添副碗筷的事情。

    所以,他們打算請陸傲一家來家里吃頓便飯,好好感謝一下。

    六點整——

    海陸空超市經理陸傲,攜爸爸江知魚、大爸爸陸行淵、干爺爺張空軍,拜訪古德拜奶茶店。

    商業晚宴要稱職位,這是禮貌。

    ——這是陸傲說的。

    主客攜帶的家屬,可以稱呼家屬關系。

    ——這也是陸傲說的。

    古德拜奶茶店營業員顧白,站在門口,迎接他們,指引他們來到二樓。

    主廚周朔,正在全力準備晚宴菜品。

    老板顧云帆,輕傷不下火線,從旁協助。

    傍晚六點十五分,所有菜品準備完畢,人員入席。

    本次晚宴,共有涼菜四道,熱菜八道,湯品兩道,甜品兩道,飲料一大瓶,可以稱得上是永安街近十年來,舉辦過的、最高規格的宴會。

    宴會伊始,周朔與顧云帆,舉起飲料杯,感謝海陸空超市對犬子的照顧。

    陸傲雙手舉杯,禮貌回復。

    周朔與顧云帆再三感謝,陸傲再三舉杯……

    被爸爸說不能喝太多飲料,這個環節結束。

    宴會中途,周朔為陸傲夾大雞腿,請他多吃。

    為了端水,江知魚讓陸行淵給顧白也夾了一個。

    宴會尾聲,陸經理與顧營業員,明明已經吃飽了,小肚皮都圓滾滾的了,卻還要堅持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飲料喝完。

    晚八點,宴會結束,雙方家長給小崽崽洗臉洗手。

    他們兩個用手握著雞腿吃,不僅弄得手上都是油,嘴巴上也是。

    洗干凈之后,顧白就拉著陸傲的手,要帶他去參觀自己的房間。

    “嗷嗷,你還沒看過我的房間吧?從這里走。”

    “看過了,上次過來拿東西的時候就看過了。”

    “噢。”顧白想了想,“那你肯定沒玩過我房間里的小火車,走。”

    兩只崽在房間玩,大人們就在客廳里,邊吃水果邊聊天。

    張大爺先回去看店了,四個人還是跟之前一樣的順序,坐在長沙發上。

    顧云帆和江知魚坐在一塊兒,顧云帆轉過頭,不好意思地輕聲問:“我們這回,沒把你們家嚇壞吧?”

    “當然沒有。”江知魚坐直起來,“也就是周朔框框砸門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陸行淵和嗷嗷一點都沒在怕的。”

    陸行淵剝了一顆荔枝,送到江知魚面前。

    江知魚一低頭就吃掉了。

    “那就好。”顧云帆笑了笑,“砸門的事情,我回去教訓一下周朔。”

    他不能用手,就用腳踹了一下周朔。

    周朔“嗷”的一嗓子彈開了。

    房間里,傳來陸傲的聲音:“請問,是有人喊我嗎?”

    江知魚大笑,差點被荔枝清甜的汁液嗆到。陸行淵連忙幫他拍拍背。

    顧云帆馬上溫柔了語氣,說:“沒有,嗷嗷你和小白繼續玩。”

    “好。”

    小插曲之后,顧云帆又說:“說實話,我當時住在南城酒店里,還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江知魚用紙巾擦了擦嘴。

    “后悔自己非要出差。”顧云帆嘆了口氣,“要不是我非要來南城,也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亂講。”江知魚把紙巾丟掉,“出差怎么了?你又不是雨神,天要下雨,和你出差有什么關系?”

    “就是。”周朔嚴肅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英雄所見略同。”

    下一秒,他就抱著顧云帆的手臂,掛在他身上:“老婆,你要是不工作,我們家就要集體喝西北風了。”

    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顧云帆:“老婆,你安心出差,安心談生意,千萬不要放棄。我在家里一定搞好后勤,照顧好小白。”

    “你千萬不要放棄你的事業啊!”

    江知魚戳戳身邊的陸行淵,又朝他努了努嘴。

    學著點,看看別人家老公是怎么撒嬌的。

    回去也撒一個。

    陸行淵向來耿直,有什么就做什么,又最聽江知魚的話。

    老婆讓他看,他就睜大眼睛,認真觀摩。

    顧云帆知道旁邊那對小夫夫在看,又踹周朔,低聲道:“起來,我沒說我要放棄事業,你怎么跟小白一模一樣?賴皮鬼。”

    周朔若無其事地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領:“我是大爸爸,我怎么能像小白呢?應該是小白像我才對。”

    他端起果盤,往兩個客人面前遞了遞。

    “多吃點。”

    江知魚低下頭,吃掉陸行淵叉起來的芒果,笑著說:“已經在吃了。”

    就在這時,陸行淵指了一下窗外。

    “雨停了。”

    窗外不再飄著細細的雨絲,路燈下,是明亮的澄澈。

    江知魚便喊了一聲:“嗷嗷,我們要回去啦。”

    “好,馬上就來。”陸傲應了一聲,和顧白一起,推著小火車,讓它走完最后一圈。

    兩家離得很近,但顧白一家三口還是要送他們到樓下。

    臨走時,顧云帆和周朔還拿出一輛聲控小汽車,要送給陸傲,作為對他的謝禮。

    “謝謝。”陸傲低下頭,看著聲控小汽車酷炫的盒子。

    “不客氣,拜拜。”

    “拜拜。”

    兩家人道過別,就要分開了。

    遙控車的盒子很大,比陸傲整只崽都要大,他抱著往前走,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

    陸行淵問:“我幫你提?”

    “不要,我自己來。”陸傲斷然拒絕,“區區汽車,能奈我何?”

    江知魚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過頭,朝站在店門口的顧云帆和周朔揮揮手:“不用送啦,回去吧。”

    又走出去兩步,見兩個人還站在原地,江知魚又朝他們擺擺手:“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又又走出去兩步,江知魚第三次回頭:“別送了……”

    周朔默默地伸出手,指了一下前面。

    江知魚低頭一看,只見陸傲把小汽車盒子高高抬起,顧白跟在他身后,同樣舉起雙手,幫他扶住。

    原來……

    顧云帆和周朔不是在送他們。

    而是他們的小崽崽跟著他們跑了。

    周朔喊了一聲:“小白……”

    “大爸爸?”顧白回過頭,“明天見!我回去睡覺啦!”

    “等一下,你要回哪里睡覺?”

    “回嗷嗷房間啊。”顧白理直氣壯地朝他們揮手,“拜拜,明天見!”

    “明天見個屁。”周朔一個箭步沖上前,把他抓起來。

    后面沒人幫忙扶著,陸傲身上重量不均,整只崽往后倒去。

    江知魚來不及彎腰扶住他,趕忙伸出腳,從后面堵住他。

    陸傲還沒反應過來,就一屁股坐在爸爸的拖鞋上。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亂成一鍋粥——

    “顧白,你竟敢‘拋爸棄爸’!”

    “我沒有,我只是想和嗷嗷一起睡,我明天還是會回來吃飯的。”

    “嗷!討厭!”

    本次商務晚宴,在小恐龍的一聲怒吼中,圓滿結束。

    *

    回到家里。

    陸傲盤腿坐在地毯上,拆開禮物。

    這是一輛聲控小汽車。

    光看外包裝,就能感覺到這個玩具價值不菲。

    更別提還是聲控的。

    江知魚給小汽車充了一會兒電,就讓陸傲試試。

    “嗷嗷,你說‘向前’。”

    江知魚話音剛落,小汽車就“呼呼”地往前開。

    “這么靈敏?那嗷嗷,你再說‘向后’。”

    小汽車向后——

    “嗷嗷,你再說……”

    “江知魚,我一句話都沒說,一直都是你在玩。”

    “好好好,那現在爸爸不說了。”

    陸傲蹲在地毯上,大聲命令小汽車:“向前!向左!向三點鐘方向!”

    小汽車聽不懂什么是三點鐘,小汽車停下了。

    陸傲有些疑惑:“江知魚,你說,這輛車要多少錢呢?”

    “小小財迷。”江知魚捏捏他的小臉蛋,“想這個干什么?你還想把別人送你的玩具賣掉啊?這樣不行,不禮貌。”

    “沒有。我只是在想,他們為什么要送我這么貴重的禮物,顧白自己都沒有呢。”

    “顧叔叔不是說了嗎?是為了感謝你這幾天對小白的照顧,才送你的。”

    “那也太貴重了。”

    “陪小白玩,對你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對他們來說,是很重要、很要緊的事情。”

    “為什么?”

    “哪有這么多‘為什么’?小白是他們的親生兒子,當然重要。”

    江知魚想了想,伸手把陸傲抱進懷里。

    “嗯……嗷嗷,爸爸覺得你已經很成熟了,所以想告訴你一件,有關小白的事情。”

    正巧這時,陸行淵從陽臺上收了一家人的睡衣,拿進房間里,準備再用電吹風吹一吹。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伴隨著“呼呼”的電吹風聲音。

    江知魚問:“嗷嗷,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陸傲點點頭:“能。”

    “那你能不能保證,你聽完秘密之后,還和之前一樣對待小白?”

    “當然可以。”

    “那爸爸小聲告訴你。”江知魚低下頭,摸摸他的小腦袋,“你還記得,上次在醫院,爸爸和大爸爸帶你去測智商嗎?當時你被測出自戀,還哭鼻子了。”

    “別提這件事情了。”陸傲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搓了搓小鼻尖,“這和顧白有什么關系?”

    “那時候,小白不是在你前面測試嗎?”

    “嗯?所以他的智商是多少?”陸傲想知道。

    “爸爸不知道小白的智商。但是醫生說,小白心理壓力有點大,一個人待著的時候,經常會不開心,心里悶悶的。”

    這應該是江知魚刻意美化過的說法,好讓小崽崽能聽懂。

    陸傲皺著眉頭,在小小的腦袋里搜尋合適的說法。

    或許是憂郁,或許是抑郁,或許……

    顧白整天傻樂,也會抑郁嗎?

    難怪那次從專家辦公室出來,顧云帆和周朔手里沒拿任何紙質文件,但都愁眉不展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顧白還真是死對頭。

    一個有抑郁傾向,一個全能自戀。

    都有心理問題。

    “醫生說,要讓小白多出去玩,多交朋友。”

    “之前小白想跟你一起玩,你不想,顧叔叔和周叔叔還來求我和大爸爸,但是我和大爸爸也沒辦法,因為你想和誰交朋友,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不能強迫你,對不對?”

    “一直到后來,你愿意和小白成為朋友,愿意和他一起玩,你在無意中幫了兩個叔叔很大的忙,他們特別特別感謝你,才會送你這么棒的禮物。”

    “這是他們對你的感謝。”

    “嗷嗷,你也不用有壓力。只要像平常一樣,和他一起玩就好啦。”

    第38章 被抓 嗷嗷幫高中生寫試卷翻車了

    38

    原來如此。

    原來主角也會生病。

    原來主角一家也有煩惱。

    經過這陣子和顧白一家的接觸, 特別是這幾天和顧白的相處,陸傲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事情。

    從前他總覺得,前世的主角一家就是模范家庭, 模范家庭就是最幸福的。

    重生之后,他也總是拿自己家和前世的主角一家作比較,想要模仿他們、贏過他們。

    他怨恨顧白一家是模范家庭,又怨恨自己家不是。

    但是現在,前世深深埋在陸傲心里的那點兒怨氣,忽然就消散了。

    原來主角一家不是神仙,也沒有金身。

    他們不過是世界上,最平常、最常見的一家人。

    他們也有煩惱, 也有吵鬧, 他們的家和陸傲的家, 是一樣的。

    他根本不用嫉妒他們。

    陸傲乖乖坐在爸爸和大爸爸身邊, 聽著爸爸溫和的話語,聽著大爸爸用吹風機的“呼呼”聲音,忽然感覺有一股溫柔卻強大的力量,籠罩在自己身邊。

    這股力量有如實質,越來越強勁、越來越有力、越來越暖和, 化作一陣暖風,吹在他的臉上, 吹動他的……

    等一下!

    陸傲回過神, 扭過頭, 正對上黑漆漆的吹風機出風口。

    江知魚雙手握著吹風機,對著陸傲呼呼吹,把他額頭前的頭發都吹飛起來。

    “嗷嗷,你在發什么呆?爸爸喊你半天, 你都不理爸爸,爸爸好傷心啊!”

    哪有什么溫柔強大的力量?完全就是他的爸爸在犯傻!

    陸傲無奈地抹了把臉,不想理他,結果一扭頭,他就看見坐在旁邊的陸行淵,不動聲色地追著江知魚的吹風機跑。

    江知魚把吹風機出風口對準哪里,他就馬上挪到哪里。

    ——老婆,兒子不配合,吹我的頭發!吹我!

    行吧,他的大爸爸也在犯傻。

    顧白說,家里要有一兩個小傻蛋,才會幸福。

    但是他們家的小傻蛋也太多了吧!

    作為小崽崽,他一個人要肩負的實在是太多了!

    陸傲從大爸爸手里拿過吹干的睡衣,站起身來,朝浴室走去。

    江知魚抽空問了一聲:“要爸爸幫你放水嗎?”

    “不要。”

    “那你自己隨便擦擦,等天氣熱了,爸爸和大爸爸再幫你仔細洗洗。”

    “知道了。”

    陸傲踮起腳,把浴室門關上。

    江知魚和陸行淵也關了吹風機,一邊留意著浴室里的動靜,一邊把剛收下來的干凈衣服疊好。

    沒多久,陸傲擦好身子、穿著睡衣,從浴室里出來。

    江知魚干脆利落地把他抱起來,摸摸他的頭發,陸行淵拿著干毛巾,把他濕漉漉的雙腳擦一擦。

    小夫夫配合默契,一個人掀開被子,一個人把他放在床上,最后一卷被子,把陸傲卷成一個小雞肉卷。

    “可以睡覺了。”江知魚蓋好被子,拍拍他的心口。

    “嗯。”

    和回家后的每一個夜晚一樣,爸爸和大爸爸一起守在他的床邊,等他睡著了,才會離開。

    不過今晚,江知魚沒有給他講故事。

    他撐著頭,問:“嗷嗷,你白天說,欺騙小崽崽的家長,不值得再信任,是認真的嗎?”

    陸傲被他拍得迷迷糊糊的,小腦袋有點兒沒轉過來,小聲問:“我什么時候說的?”

    “就是早上的時候,小白去迎接他的爸爸和大爸爸,發現顧叔叔手上打著石膏的時候呀。”江知魚越發湊近了,試探著問,“小白很生氣,你也很生氣。”

    “嗯。”陸傲應了一聲,“本來就應該生氣。”

    江知魚想要解釋:“可這是善意的謊言啊。顧叔叔也是為了不讓小白擔心,才騙他的。顧叔叔不是故意的。”

    “那也不行。”陸傲睜開眼睛,一揮小手,“騙人就是騙人,難道我們小崽崽不是人嗎?”

    “那如果……”江知魚頓了頓,“爸爸和大爸爸也……”

    他問的聲音太輕,陸傲似乎沒聽清。

    陸傲又說:“你們大人總是以為,我們小崽崽很笨、很脆弱,心理承受能力很差。”

    “其實,才不是這樣的。我們很堅強、很勇敢、很成熟,我們什么都能承受。有事情故意瞞著小崽崽,只是大人們自作多情的想象。”

    江知魚垂下眼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樣啊,爸爸明白了。”

    “嗯。”

    又給爸爸和大爸爸上了一課,陸傲閉上眼睛,安心睡去。

    江知魚和陸行淵對視一眼,關掉小夜燈,退出房間。

    門還沒全關上,忽然,陸傲握著小肉拳頭,捶了一下床鋪。

    “顧白,別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我呼吸不過來了!”

    小白都不在這兒啊。

    陸行淵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把壓在陸傲身上的被子鋪平整。

    陸傲翻了個身,像一只小海豹,仰著腦袋,挺著小肚子,沉沉睡去。

    *

    暴雨之后,就是大晴天。

    奶茶店重新開張,一群饞奶茶饞瘋了的學生,一股腦兒涌入店里,周朔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顧白和顧云帆都在里面幫忙。

    陸傲坐在收銀臺里,看著生意爆棚的奶茶店,心中更加佩服自己。

    前陣子他們超市的沖泡奶茶粉賣得很好,進貨的時候,爸爸特意問他,要不要多進一點。

    但他知道,等到顧白的爸爸和大爸爸回來,來超市買奶茶粉的學生肯定會少很多。

    所以他堅定地拒絕了。

    陸傲,真是一位英明睿智的小崽崽!

    我們佩服佩服你!

    這樣想著,陸傲不由地坐直一些,挺起胸膛。

    這時,有高中生拿著英語卷子過來問他:“嗷嗷小朋友,你知道這道題該選什么嗎?”

    陸傲環顧四周,沒有發現爸爸和大爸爸的蹤跡,就指了一下冰柜:“買一根冰棍,我就告訴你。”

    “好。”

    學生應了一聲,去冰柜里挑了一根冰棍結賬,然后把錢和卷子一起放在他面前。

    陸傲一邊給他找錢,一邊簡單掃了一眼:“選A。”

    “如果你做錯了怎么辦?”

    “做錯了就退錢。”

    “行。”

    學生啃著冰棍,拿著卷子,美滋滋地離開超市。

    這個灰色地帶的“小生意”,陸傲做了有一段時間了。

    江知魚和陸行淵都不知道。

    一般來說,周一的時候,生意最好做。

    學生們周末玩瘋了,周一早上過來補作業,隨便買一瓶飲料、一袋零食,然后就在超市角落里坐下,問陸傲這題選什么、那題選什么。

    最多的時候,陸傲一早上賣出去了三瓶雪碧、六瓶可樂,還有十瓶豆奶。

    江知魚都震驚了:“這群學生回家之后都不喝水的嗎?”

    陸傲抱著小手,正沉浸在自己對自己的敬佩里。

    忽然,又一張試卷放在他面前。

    “小朋友,這題選什么呀?”

    陸傲剛準備指一下冰柜,那個人就把飲料放在了他面前。

    “我已經拿了,給你錢。”

    “謝謝。”陸傲接過紙幣,看了一眼,“這題選C。”

    “那這題呢?”

    “選B。”

    “那這題……”

    下一秒,超市外面傳來幾聲尖叫——

    “高老師!”

    “高老師,你怎么發現的……”

    “不是,您怎么會在這里?”

    陸傲下意識抬起頭,正對上一個中年老師微笑的面龐。

    “小朋友,就是你一直在教我的學生做題呀?你的家長在哪里呀?我想見見他們。”

    雖然高老師故意夾著嗓子,把語氣放溫柔了,但陸傲還是感受到了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不自覺往寶寶椅后面躲了躲。

    不……不行!

    他陸傲天不怕地不怕,難道還能怕一個高中老師嗎?

    他才不怕!

    陸傲握緊拳頭,剛準備說話。

    又下一秒,高老師轉過頭,朝超市里大喊一聲——

    “江知魚!陸行淵!你們兩個給我出來!”

    正在倉庫理貨的江知魚,被喚醒了沉睡已久的恐懼,被喊得一哆嗦。

    “陸行淵,我好像昨晚沒睡好,出現幻聽了,我聽見老高在喊我們。”

    陸行淵淡淡道:“小魚,你沒聽錯,是真的,高老師在喊我們。”

    就在這時,外面再次傳來高老師的聲音:“江知魚、陸行淵,不要讓我喊第二遍!”

    江知魚忙不迭放下手里的貨物,手忙腳亂地跑出去:“來了來了!高老師,您要買什么?”

    “我要買你和陸行淵的兒子。”

    “不行,小崽崽是非賣品。”

    陸傲坐在寶寶椅上,緊緊握著的小拳頭緩緩松開。

    完蛋了!

    這個老師竟然認識爸爸和大爸爸!

    *

    超市收銀臺邊,一家三口從高到矮,乖乖站成一排。

    三個人跟小WiFi似的。

    五十來歲的高老師,現就職于小城高中,任高二(7)班班主任,也是(7)班和(8)班的英語老師。

    他在小城高中教了幾十年書,也是江知魚和陸行淵的班主任。

    陸傲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高老師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拿著一大疊試卷,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敲著。

    他在一家三口面前踱來踱去,一言不發。

    江知魚也抬起頭,小聲說:“老高,您別走了,我害怕。”

    高老師停下腳步,先拿他開訓:“你還知道害怕啊?高中三年你有怕過嗎?和陸行淵早戀、抄陸行淵作業,兩個人還逃晚自習,跑去城里吃什么自助餐。”

    “你還記得你讀書時候的外號嗎?混世魔王,你有怕過嗎?”

    江知魚弱弱地縮了回去。

    接下來就是陸行淵。

    “陸行淵,還有你,整天跟著江知魚瞎玩,江知魚說什么你都點頭,江知魚干什么你都跟著,跟個‘點頭yes搖頭no’的機器人似的。”

    “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看江知魚了!都結婚好幾年了,還沒看夠嗎?”高老師恨鐵不成鋼。

    陸行淵也敗下陣來。

    他低下頭,但又伸出手,牽住了江知魚的手。

    小夫夫相視一笑。

    “還有你!”

    高老師終于把炮火轉移到了陸傲身上。

    但是陸傲年紀太小,他下意識清了清嗓子,放輕聲音。

    “一個混世魔王,和一個機器人生下來的小孩,果然非同一般。”

    “一個三歲小孩,高中的題目都會做,還做得全對。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那群學生去網上搜題。”

    “結果學校花了一大筆錢,從紅崗買的密卷,你也會做;我親自出的題,你也會做!”

    “我臥底學生群、找學生私下談話,我甚至穿上校服,去偷聽他們聊天,查來查去、查來查去,查了一個多月,最后居然查到你這個三歲小崽崽頭上。”

    “我都懷疑,要么是這個世界瘋了,要么是我瘋了。”

    “這不是在欺負人嗎?簡直是太過分了!”

    江知魚擔心陸傲害怕,連忙也牽起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

    江知魚說:“對不起,高老師,我們之前就跟他說過了,不許他幫學生們做題,但是可能有時候沒管住,就……”

    “真是不好意思,絕對不會有下次了,我保證,我們會管好他的。”

    江知魚拍拍陸傲的肩膀,小聲提醒他:“嗷嗷,快跟老師道歉。”

    陸傲抱著爸爸的腿,躲在爸爸身后,眨巴眨巴眼睛,認真地看著高老師:“對不起。”

    “你……”高老師也看著他,“真不愧是——”

    高老師咬牙切齒,從牙縫里擠出來三個字:“小、天、才!”

    陸傲微微頷首:“謝謝,我的智商143。”

    “……”

    高老師被氣得一個仰倒,他沒有在夸人啊!

    他調整好情緒,做總結發言:“總之,從今天起,你們超市,特別是你這個智商134的……”

    陸傲糾正他:“老師,是143……”

    江知魚連忙捂住他的小嘴巴,朝高老師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好意思,您繼續。”

    高老師深吸一口氣:“特別是你這個智商143的小崽崽,不許再給我的學生提供試卷答案!”

    “好的,好的。”江知魚連連點頭,還朝他比了個“ok”,“沒問題,您放心。”

    “還有你們——”高老師轉過頭,對擠在超市門口看熱鬧的學生說,“不許再來超市問問題!這一個月來,所有試卷都收上來,重新印刷,重做一遍!”

    門口的學生們哀嚎:“不要啊——”

    高老師又對一家三口說:“要是我的學生考不上大學,就把他們全部派來你們的超市,你們負責他們的吃喝拉撒。”

    這下陸傲站不住了,他睜大眼睛,和學生們一起拒絕:“不要啊——”

    “那你就不許再告訴他們答案。”

    “知道了。”陸傲悶悶地應了一聲。

    最后,高老師舉起手里卷成筒的卷子,輕輕敲了一下陸傲的小腦袋。

    ——“小壞蛋。”

    然后敲了一下陸行淵的頭。

    ——“中壞蛋。”

    最后是江知魚。

    ——“大壞蛋!”

    江知魚捂著腦袋,一臉不服:“為啥我是大壞蛋啊?”

    “你就是。”高老師再次舉起卷子,“一家壞蛋!大的氣我,小的也氣我,真是氣死我了!”

    陸行淵試圖安慰他:“老師,不要氣。”

    高老師沉默著,看了他一眼。

    你最好不要安慰人。

    你一安慰就更氣了。

    “你們一家三口,記得我剛剛說過的話,要是再有類似的事情,我就來找你們家。”

    “好。”

    高老師說完這話,轉身就要離開。

    江知魚忙問:“您吃飯了嗎?要不要留下來吃一點?”

    “不要。”高老師擺了擺手,一扭頭,看見掛在營業執照旁邊的智商檢測報告,停下腳步,凝眸看去。

    江知魚笑著說:“是嗷嗷的檢測報告,我覺得分數挺高的,就掛在這里。”

    “是挺高的。”高老師沉下臉,嚴肅道,“智商這么高,就該去咨詢一下,看能不能跳級,或者直接去大學里上少年班,怎么能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您說的對,我們會考慮的。雖然嗷嗷很聰明,但我們還是不想給他太多壓力,他能快樂長大,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嗯。”

    高老師臉色變了幾變,然后轉過身,遞給江知魚一個一塊錢硬幣。

    “你之前課間最愛吃的那個零食叫什么來著?給我來兩包。”

    “噢。”江知魚轉過頭,讓陸行淵把妙脆角、蝦條、干脆面等各種零食拿過來,“我愛吃的太多了,您要哪兩種?”

    高老師回過頭,問陸傲:“小朋友,你喜歡吃哪些啊?”

    陸傲指了一下蝦條:“我喜歡吃這個。”

    高老師伸出手,扯了兩包蝦條,蹲下身來,遞給他:“老師剛剛不是故意兇你的,但這件事情,你確實做得不對,對不對?”

    “但他們都是自愿的。”陸傲噘著嘴,小聲說。

    “老師知道,是他們拿著題目來問你,你才會解答,如果他們不問你,你就算會也沒地方說。老師回去也會狠狠地教訓他們的。”

    “嗯……”陸傲有些慚愧,其實一開始,是他為了顯擺,湊上去告訴他們答案的。

    “他們想要偷懶,你幫助他們偷懶,主要責任還是在他們。但你不應該協助他們,你也做得不對,對不對?”

    陸傲猶豫著,最后還是點了點頭:“不對……”

    “嗯?”

    “我是說,我做的不對。”

    “你的智商這么高,應該把你的聰明才智,用在正途上。比如說,去參加一些幼兒的古詩詞比賽、奧數比賽、英語比賽啊,不應該做這種事情,對不對?”

    “對。”陸傲點點頭,“對不起,我錯了。”

    這一次,他是真誠地道歉。

    “那這兩包小零食給你,以后不許再這樣干了。”

    “好,我保證。”

    高老師教育了陸傲一番,才轉過身,趕著一群學生回去寫作業。

    江知魚彎下腰,摸摸陸傲的小臉蛋,問:“嗷嗷,你沒有被嚇到吧?”

    “沒有。”陸傲一手抓著一包蝦條,搖了搖頭,“高老師是很好的老師。”

    高老師雖然一開始有點兇,但也只是兇爸爸和大爸爸,還會跟他講道理,引導他把聰明的腦子用在正道上。

    如果前世,有高老師這樣的老師教他,他肯定就不會變成反派了。

    下一秒,陸傲手里的蝦條被江知魚奪走。

    “我和大爸爸一開始就跟你說了,不許幫學生做題,這樣是不對的,結果你還瞞著我們,偷偷幫他們寫作業!”

    陸傲震驚地看著他。

    剛剛還很溫柔的爸爸,怎么忽然就變得兇巴巴的了?

    “陸行淵,把陸嗷嗷咸魚飯給我扣起來。”

    “好的。”

    陸行淵的手臂穿過陸傲的胳肢窩,直接把他架了起來。

    “爸爸?大爸爸?”陸傲用力蹬腿,“陸行淵,你放開我!”

    江知魚把兩包“咪咪”拍在收銀臺上,像驚堂木一樣,“咔嚓”一聲,里面的蝦條碎成了渣渣。

    “咸魚飯陸嗷嗷,明知故犯,屢教不改,罰你……”

    陸傲無奈。

    又開始了,爸爸又要用獨角獸撞他了。

    “罰你在收銀臺前面罰站,站十分鐘!”

    這還能接受。

    “再罰你一張黃牌,剝奪經理權力三天,三天不許收錢!”

    啊?!

    陸傲不敢相信。

    不要啊——

    江知魚說到做到,直接讓陸行淵把寶寶椅收起來了。

    他們兩個頂替了收錢的工作,站在收銀臺前。

    陸傲也站在收銀臺旁邊,不過他是罰站。

    陸傲乖乖站好,雙手舉著一個裝棒棒糖的塑料罐子,頂在頭頂。

    江知魚盯著他:“爸爸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能做‘小奸商’?”

    “有。”

    “爸爸有沒有跟你說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哥哥姐姐們的作業也要他們自己做?”

    “有。”

    “爸爸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許幫他們寫作業?這樣是害了他們?”

    “有……”

    “爸爸都教過你了,你還這樣干,那你是不是干壞事的小壞蛋?”

    “不是……我不是小壞蛋……我是小好蛋……”

    “改正了就不是小壞蛋,沒改正就還是。”

    “我已經改了。”陸傲一扭頭,看見顧白在超市外面張望,小臉通紅,“爸爸,我能不能到樓上去罰站?”

    “為什么?”

    “因為……”

    ——“嗷嗷,你在玩什么新游戲嗎?我也要玩!帶我一起玩!”

    顧白走到陸傲身邊,和他一起舉著罐子。

    “真好玩!”

    第39章 早戀 聽老師講爸爸和大爸爸的高中故事……

    39

    兩個矮墩墩小崽崽, 舉著一個同樣矮墩墩的棒棒糖罐子。

    江知魚在旁邊監督。

    “陸嗷嗷,貼緊收銀臺站好。”

    “站好了。”

    “罐子再舉高一點。”

    “舉高了。”

    “小肚肚不要挺起來,收腹。”

    “在收了……” 陸傲深吸一口氣, 低頭一看,忽然委屈起來,“收不起來!我的小肚子收不起來啦!”

    “好好好,那就不要收了。”江知魚趴在收銀臺上,伸出手,摸摸他圓滾滾的小肚子。

    軟乎乎,Q彈彈,摸起來很舒服。

    摸著摸著, 還有點上癮。

    江知魚不由地唱了出來:“里面裝滿了、冰淇淋蛋糕——可樂雞翅和蝦條——面包薯條和漢堡——”

    “嗷嗷, 你是爸爸大爸爸心愛的小孩——嗷嗷, 這世界有了你歡樂少不了——嗷嗷——”

    陸傲大聲打斷:“三歲小孩有小肚子是很正常的!”

    “沒錯。”顧白表示贊同, “我也有。”

    “等我長大了,小肚子就變成八塊腹肌了。”

    “嗯嗯。”顧白點點頭,“我也要,我要九塊。”

    “你不許比我多!我要十塊!”

    “那我要七點五塊。”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 再多就變成排骨精了。”江知魚扭過頭,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時鐘, “才過了三分鐘, 站好。”

    陸傲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問:“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摸我的‘一塊腹肌’了?很癢。”

    江知魚大笑:“小肚肚就小肚肚,什么‘一塊腹肌’?嗷嗷,你好文雅。”

    對上陸傲討厭的小眼神,江知魚收回手:“不好意思, 你的‘一塊腹肌’實在是太軟和了,爸爸沒忍住多摸了一會兒。”

    “那也不能一直摸,我會拉肚子的。”

    “好,爸爸知道了。”

    陸傲騰出一只手,把衣服拉好。

    忽然,江知魚站起身來,拉著陸行淵,走到陸傲身邊,和他一起站著。

    陸傲疑惑:“你們兩個在干嘛?”

    江知魚認真說:“作為你的爸爸和大爸爸,我們沒有及時發現你在干壞事,對你的教育只停留在簡單的‘不許’和‘不行’上,沒有跟你講清楚道理,我們也有責任。”

    “也罰站五分鐘。”

    陸行淵沒有異議,低下頭,牽著江知魚的手,輕輕撥開他的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陸傲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們,小臉蛋不由地紅了。

    他小小聲說:“爸爸、大爸爸,我們能不能到樓上去站啊?”

    “不行。”江知魚斷然拒絕,“爸爸犯錯,與崽崽同罪。”

    陸傲低下頭,仿佛失去所有力氣。

    江知魚轉過頭,對顧白說:“小白,你要是累了,可以去休息一下。你沒有犯錯,不用和我們一起罰站。”

    顧白咬著牙,踮著腳,伸長手,奮力舉起罐子,全身都在用力:“不行,我是嗷嗷的朋友,我也有責任,我要懲罰我自己!”

    “那好吧。”

    四個人排排站好。

    沒多久,一些收到風聲的學生也過來了。

    這時候還是中午休息時間,他們在外面吃飯,聽說高老師查到超市這邊,連忙趕了過來。

    不過還是來晚了一步。

    他們疑惑地問:“嗷嗷小老板,你們這是干什么呢?”

    顧白搶答:“我們做了壞事,正在罰站!”

    “這樣啊。”

    一群找陸傲問過試卷答案的高中生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放下書包外套,走到他們身邊,和他們一起站著。

    他們以為是高老師要求的。

    一群人,從三歲到快三十歲,高高矮矮,站成一排。

    不知內情的學生要進超市買東西,剛踏進門一步,這群人就一起彎腰鞠躬,齊聲說:“歡迎光臨海陸空超市!”

    對方嚇了一跳,東西也不買了,扭頭就走。

    顧客跑了,陸傲也提不起精神去追。

    他用小手捂著臉,躲在爸爸身后,想變成一袋沒有知覺的方便面,住到貨架上去,從此與世隔絕,不問世事。

    好丟臉,好丟臉。

    老天爺,不要再這樣懲罰他了。

    他已經知道錯了,他再也不干壞事了!

    他發誓,他以霸總的人格發誓!

    江知魚和陸行淵牽著手,對視一眼,得逞一笑。

    *

    經過這件事情,陸傲的灰色小生意徹底停業。

    他和學生們為了自己的貪心和懶惰,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抄作業的學生們,把過去一個月的卷子全部重新做一遍,高老師親自監考。

    陸傲不僅被罰站,還被罰三天不能收錢,只能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爸爸和大爸爸收錢。

    爸爸和大爸爸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連收銀臺都不讓他靠近,給他戴上小口罩,再給他一根雞毛撣子,讓他去掃掃貨架上的灰。

    從超市經理變成保潔小弟,陸傲扛著雞毛撣子,委屈巴巴地穿梭在貨架之間。

    他都已經知道錯了,還這樣懲罰他。

    不過還好,顧白一直陪著他。

    顧白說,好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之前陸傲有蝦條都分他吃,現在陸傲受罰,他當然也要陪陸傲一起。

    這三天,每天晚上臨睡前,爸爸和大爸爸都會頒發給他一個小稱號——

    “嗷嗷,經過今天一整天的勞動,你已經變成‘66%的小壞蛋’了。”

    “嗷嗷,你現在是‘33%的小壞蛋’,再堅持一天。”

    到了最后一天,他們用力鼓掌,歡天喜地,大聲宣布——

    “嗷嗷小朋友,恭喜你,你現在變成‘100%的小好蛋’了!”

    陸傲連忙問:“那我明天可以收錢了嗎?”

    “可以!今晚睡個好覺,明天早起,準備收錢!”

    “好耶!”

    “哧溜”一下,陸傲滑進床鋪里,蓋好被子,閉上眼睛,乖乖睡覺。

    這天晚上,小小財迷陸傲翹著嘴角,做了一個天上掉錢的美夢。

    天上掉錢,他拿著超市的塑料筐在地上接,接了一晚上。

    醒來之后,他的兩條小短腿都是酸的。

    酸并快樂著。

    第二天,爸爸和大爸爸還為他舉辦了一場簡單卻隆重的“小經理重新上任”儀式。

    陸行淵把他的寶寶椅扛回來,重新放在收銀臺前。

    江知魚把紙箱子鋪在地上,鋪成通往收銀臺的臺階。

    陸傲踩著“臺階”,在爸爸和大爸爸的保護下,自己爬到寶寶椅上坐下。

    他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扶手上,望著眼前的一排排貨架。

    坐在高處的感覺,真好!

    江知魚叮囑他:“嗷嗷,雖然你現在變成了‘100%的小好蛋’,但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干壞事。”

    “小壞蛋和小好蛋的百分比隨時都會變化,爸爸和大爸爸有透視眼,看得見你頭頂的數字。”

    江知魚用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陸傲,表示自己會一直盯著他。

    陸傲打開收銀抽屜,一邊清點里面的零錢和硬幣,一邊糾正他:“爸爸,人是不會有透視眼的,我的頭頂也沒有數字,你在騙小孩。”

    “是嗎?你的頭頂沒有數字,但是爸爸的心里有一個數字。”

    江知魚伸出手,在心口前面比了個剪刀手。

    陸傲靈光一閃:“我知道,這是‘耶’。”

    “錯,這是‘二’。”江知魚說,“你已經得到‘二張黃牌’了,也就是兩張黃牌,要是再有一次,我就罰你一輩子不許收錢,剝奪經理權力終生!”

    陸傲連忙坐直了,拍著小胸脯保證:“我一定會認真對待的。”

    “嗯。”江知魚這才滿意點頭。

    陸傲又問:“爸爸,可以把‘咪咪’還給我嗎?那是高老師請我吃的。”

    江知魚把兩包蝦條放在他手里:“給你。”

    “多謝。”陸傲從寶寶椅上爬下來,跑出去,對著隔壁的奶茶店大喊一聲,“顧白,我有蝦條!快來吃!”

    “來了。”

    只一秒,顧白就從店里探出腦袋,笑容燦爛地跑出來。

    “嗷嗷,恭喜你,恢復職位。”

    “給你吃。”陸傲大方地把一整包蝦條都分給他,“這三天,你一直陪我受罰,鼓勵我,支持我,放心吧,我沒有忘記你的功勞。你是我的……我的……”

    小崽崽小小的腦袋,暫時沒有想到合適的形容。

    “我的患難之交!我的生死之交!”

    嗯……

    江知魚和陸行淵對視一眼,他們兩個有這么可怕嗎?怎么還扯上患難生死了?

    陸傲最后拍了拍顧白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的開國功臣!”

    顧白用力抱拳:“謝謝你,嗷嗷大王。”

    江知魚和陸行淵更迷惑了。

    不是,他們兩個開什么國了?小崽崽國?

    大王陸嗷嗷,大臣顧小白,全國上下只有他們兩只崽?

    兩包蝦條被江知魚拍在桌上,當驚堂木用過,都有些碎碎的。

    但是兩只崽還是吃得很開心。

    他們先把完好的蝦條挑出來吃掉,然后把碎碎倒在手心里,抬頭吃掉。

    陽光燦爛,蝦條好吃!

    *

    重新上任第一天。

    中午十二點多,陸傲吃完飯,一只崽在收銀臺前工作。

    剛送走一波買冰棍的客人,陸傲打了個哈欠,有點犯困。

    忽然,一張卷子被放在他面前。

    “嗷嗷小朋友,你覺得這題選什么?”

    陸傲靠在椅背上,擺了擺手:“我答應了兩個人,要金盆洗手……塑料盆洗手,再也不參與這些事情,你去找別人吧。”

    “是我。”那個人清了清嗓子,“高老師。”

    陸傲下意識坐直起來,端正坐姿。

    “教研組的幾個老師對這道題有爭議,他們就讓我出來問問你。沒關系,這次可以跟我說。”

    “嗯……”陸傲轉過頭,大喊一聲,“爸爸、大爸爸,高老師來問我問題,可以告訴他嗎?”

    “可以!”

    得到他們的允許,陸傲才接過試卷,仔細看起來。

    “嗯……我覺得……”

    這和他之前告訴學生答案可不一樣,這次是高老師親自來問他,必須要認真對待!

    高老師卻以為他在暗示什么,轉過身,從冰柜里拿了一瓶茶飲料:“我懂得規矩。”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傲小聲說,“我覺得應該選B。”

    “為什么呢?”

    “因為語感。”陸傲撓撓頭。

    “那好吧。”

    盡管陸傲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但高老師還是認真地向他道了謝。

    “嗷嗷小朋友,我會向其他老師轉達你的答案的,謝謝你幫上我們的忙。”

    “不客氣,老師拜拜。”

    陸傲紅了小臉蛋。

    告訴學生答案,和告訴老師答案,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感覺。

    一股莫名的滿足感,從他的小心臟里升起來,要載著他飛到天上去。

    他竟然幫上了老師的忙,真是不可思議!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助人為樂”,反派崽崽從來沒體驗過。

    *

    就這樣,陸傲和高老師成了忘年交。

    高老師時不時拿著英語卷子過來考他,問他問題,問他意見。

    要不是陸傲的手還小小的,拿不住筆,高老師甚至想讓他幫自己批改作業和試卷。

    真是太過分了!

    天氣越來越熱,陸傲和顧白換上了小短袖和小短褲。

    這天下午,天氣燥熱,蟬聲嘶啞。

    陸傲穿著一件印有小煎蛋的白色T恤,一條黑色的小短褲,一雙黑色小涼鞋。

    顧白和他穿了同款,不過T恤上的圖案不一樣,是一條噴水的小鯨魚。

    兩只崽踮起腳,合力拉開重重的冰柜門。

    高老師站在他們身后,幫他們扶住門。

    “看看你們要喝什么,老師幫你們拿,老師請客。”

    “我想喝酷兒。”

    “那我想喝優の凍。”

    高老師皺起眉頭:“酷兒是什么?優滴凍又是什么?”

    “就是這個!”

    兩只崽伸出手,指著冰柜上面的酷兒橙汁和優の凍仙草。

    “行,給你們倆拿。”高老師給他們拿了飲料,又給自己拿了一瓶白水。

    剛準備結賬,江知魚出來看見,就沒收錢,請他們喝了。

    兩小一老坐在超市門前的臺階上,一邊喝飲料,一邊乘涼。

    人行道上種了樹,樹影剛好把他們籠罩住。

    高老師大力出奇跡,幫陸傲把飲料紙盒一角撕開,陸傲一手抱著飲料盒,一手握著小勺子,一勺一勺地舀里面的仙草吃。

    高老師看著他,沒忍住笑出聲:“嗷嗷,你低頭吃東西的樣子,簡直和你爸爸一模一樣。”

    陸傲抬起頭:“哪個爸爸?”

    “都很像。”

    “你爸爸這個大壞蛋,經常在晚自習偷吃東西。你低頭的樣子像他。”

    “你大爸爸這個中壞蛋,雖然不會主動吃東西,但是你爸爸分給他東西吃,他總是會吃。你吃東西不發出聲音的樣子像他。”

    “嗯……”陸傲皺起小臉,似乎有些不滿意,“爸爸和大爸爸都是壞學生嗎?”

    “不算是。”

    在小崽崽面前,高老師還是會維護一下江知魚和陸行淵的面子的。

    “高中學習比較辛苦,偶爾吃一點東西,我們老師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噢。”陸傲想了想,又問,“爸爸和大爸爸的高中就是在這里讀的嗎?”

    “對呀。”高老師又夾嗓子了。

    “那他們從高中就開始談戀愛了?”

    “對啊。”

    一提起這件事情,高老師就有點生氣。

    “他們兩個高一剛開學就一起來報到,不僅坐同桌,還住一間宿舍。”

    “當時你爸爸的爸爸說,他們是形影不離的好兄弟,我還相信了。”

    “結果沒多久,我就在校外抓到他們一起拍大頭貼,臉都要貼在一起了。”

    “好兄弟的臉會貼在一起嗎?太過分了!”

    下一秒,顧白湊上前,肉肉的臉頰貼著陸傲的臉蛋。

    他還大聲回答:“不會!”

    “就是。”高老師深以為然。

    陸傲撐著頭,認真思考。

    之前在爸爸和大爸爸的房間,看到那張照片,他就有所懷疑。

    現在聽見高老師這樣說,他基本能夠確定——

    他的爸爸和大爸爸根本就不是相親認識的,也不是因為家族聯姻才結婚的。

    就這么一個超市,根本用不著聯姻。

    他們是校園早戀!

    結合顧白的爸爸和大爸爸的情況,陸傲覺得,前世的爸爸和大爸爸也一定受到了劇情束縛,甚至他們受到的束縛比顧白一家還要嚴重。

    這一次,沒有束縛,所以他們早早地就認識了對方,發生了一些比劇情設定更有趣的故事。

    這樣想著,陸傲馬上好奇起來。

    他認真地看著高老師,請求他:“老師,可以多講一點嗎?我想聽爸爸和大爸爸的故事。”

    “好吧好吧,跟你講。”

    高老師說,江知魚和陸行淵是學校里知名的二人組,干什么事情都黏在一起,就連考大學都考到了一起。

    雖然他們有的時候很壞,但是高考成績還不錯。

    “有一次,你爸爸沒寫作業,我點他回答問題,你大爸爸在旁邊提醒他,這題選A,在紙上寫了個大大的‘A’給他看,結果你猜怎么著?”

    “不懂。”陸傲搖搖頭。

    “你爸爸近視眼,把‘A’看成‘H’,選擇題四個選項,他選‘H’。”

    陸傲和顧白哈哈大笑。

    “還有一次,你爸爸在我的課上睡覺,被我發現了,我就故意說,這么冷的天啊,知魚這樣睡要著涼的,行淵,你把你的校服外套給他披上。”

    “結果你猜,你大爸爸怎么說?”

    “不懂。”陸傲又搖搖頭。

    “你大爸爸說:‘老師,小魚已經披上了。’你爸爸身上那件就是他的衣服。”

    陸傲和顧白笑得更大聲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后傳來——

    “嗷嗷、小白,你們和高老師一起,就是在說我和陸行淵的壞話呢?”

    江知魚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后,把他們嚇了一跳。

    江知魚伸出手,捂住陸傲的耳朵,一本正經地對高老師說:“高老師,對子罵父,是為無禮,您太無禮了。”

    陸傲說:“爸爸,是我要問高老師的。而且高老師沒有罵你,他只是陳述事實。”

    江知魚按住他的小肉胳膊,像抓著小鳥的翅膀一樣,抓住他:“小壞蛋,把你往外拐的胳膊肘往里收收。”

    高老師笑著說:“你別說,學校老師偶爾經過超市,看見你和陸行淵,回到辦公室,總會想起你們倆的事情,一說就是一課間。”

    “你們兩個留給老師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幾乎所有老師都記得,前幾年有兩個早戀的學生,天天黏在一起。”

    “隔壁班老師還總拿你們舉例,讓他班學生不要早戀,除非他們早戀也能考上大學,在學校旁邊買地,開個超市。”

    江知魚沒忍住翹了翹尾巴:“那當然了,一邊早戀,一邊學習,一邊還要搞事業,也是很不容易的。”

    “嘚瑟。”

    高老師拿著礦泉水,雙手扶著膝蓋,從臺階上站起來。

    “我先回去了,晚上要看自習。”

    陸傲和顧白乖乖地向他道別:“老師拜拜。”

    江知魚也乖乖揮手:“老師再見。”

    高老師轉身離開,江知魚趁機捏捏陸傲和顧白的小臉蛋,給他們催眠。

    “把剛才的事情忘掉!全部忘掉!忘掉——哦媽咪媽咪哄——”

    兩只崽看著他,傻乎乎地笑出聲來。

    顧白還一邊搖頭,一邊說:“忘不掉,忘不掉……”

    陸傲也認真地看著江知魚:“爸爸,你和大爸爸真幼稚。”

    “廢話,高中生不幼稚嗎?我們現在已經成熟很多了。”

    “現在也很幼稚。”

    江知魚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回過頭,朝超市里喊了一聲:“陸行淵,出來管管你兒子!”

    陸行淵隨聲音出現,走到他們面前,問:“他又干什么壞事了?”

    “我沒干壞事!”陸傲從臺階上站起來,雙手叉腰,大聲宣布,“我——”

    “發現了你們的小秘密!”

    江知魚和陸行淵對視一眼,十分不解。

    “小魚,你偷吃炸雞被他看見了?”

    “沒有啊,你偷藏私房錢被他發現了?”

    “我沒有私房錢,我的錢都在你那里。”

    “那是什么小秘密?”

    “不告訴你們!”陸傲得意地“哼哼”兩聲,叉著腰,繞過他們,走進超市里。

    這個小秘密就是——

    爸爸愛大爸爸,大爸爸也愛爸爸。

    爸爸和大爸爸是相愛的。

    這一次,他是在愛里出生的小崽崽!

    第40章 進貨 和爸爸大爸爸去批發市場

    40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

    又是一個空閑的周六, 一家之主江知魚開著粉色小電車,載著老公和兒子,徜徉在公路上。

    撒下一路歌聲。

    坐在后排的陸傲, 默默地舉起手,用手指堵住耳朵。

    ——爸爸五音不全!爸爸唱歌好難聽!

    坐在副駕駛上的陸行淵察覺到他的動作,回頭看了一眼,轉回頭,把音響聲音調低一點點。

    陸傲又默默地放下了手。

    請不要誤會。

    陸行淵當然不會覺得江知魚唱歌難聽,他對江知魚一直都有一種名為“愛情”的濾鏡。

    在他眼里,和江知魚有關的任何事情都是完美的,江知魚的歌聲當然也是完美的, 是可以去維也納金色大廳表演的完美。

    他能調低聲音, 完全是因為理智占了上風一秒鐘。

    陸傲噘著小嘴, 悶悶地想, 光是調低音響聲音有什么用?

    要調低爸爸的聲音才行!

    正巧這時,一首歌接近尾聲。

    江知魚熟練地開車轉彎,還有功夫謝幕:“謝謝大家,這首《愛拼才會贏》送給我的老公和兒子!愿我們勇往直前,愛拼才會贏!”

    “下一首, 下一首是什么?”

    “恰恰恰——”

    無比熟悉的音樂傳來,江知魚下意識坐直了。

    “耶!是我的最愛!”

    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陸傲心頭, 他也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江知魚甚至回頭看了一眼:“嗷嗷, 這首歌不能送給你了, 要送給大爸爸。”

    陸行淵試圖反抗:“小魚,不要送給我,我不是騙子。”

    因為這首歌就是——

    “愛情的騙子——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前奏過后,江知魚開始搖擺:“講蝦米, 我親像天頂的仙女——”

    陸行淵小聲反駁:“我沒講過。”

    “講蝦米,我親像古早的西施——”

    “也沒講過。”

    “講蝦米,你愛我,千千萬萬年——”

    “確實講過。但是我沒變心,冤枉啊,小魚大人。”

    大大的陸行淵還有力氣反駁。

    小小的陸傲倒在安全座椅上,一臉生無可戀。

    爸爸和大爸爸可以進軍娛樂圈了,把歌曲、喜劇和對口相聲結合在一起,肯定可以引起娛樂圈的大地震。

    他們肯定可以爆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終于停下。

    音樂也終于停下。

    陸傲來了精神,睜開眼睛,朝車窗外看去。

    前面是一個占地很大的建筑,矮矮的、扁扁的,外墻黑漆漆的,頂上還加蓋了一個鐵皮棚子。

    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建筑,竟然擁有一個橫跨兩邊道路的、鐵架子搭的巨大招牌,上面掛著紅色的六個大字——

    小城批發市場!

    他們家開超市,超市里的貨物,都是從這里批發來的。

    當然,他們家里的記賬本上,有這里各個老板的聯系方式。

    這個記賬本就放在收銀臺抽屜里,陸傲也看到過。

    陸傲當上小經理之后,有幾次超市缺貨,還是他打電話讓人送過來的呢。

    不過就算這樣,他們還是要每隔一段時間來交易城逛一逛,看看有什么新品、有沒有降價、源頭廠家最近有沒有做活動,免得被人糊弄了。

    做生意嘛,永遠不要怕麻煩。

    爸爸和大爸爸說,做經理,也不要怕麻煩。

    這還是陸傲第一次來這里。

    車子停好,陸行淵開門下車,把陸傲抱下來。

    江知魚一手拿著太陽蛋墨鏡,一手拿著車鑰匙,也下了車。

    江知魚隨手一揮,把車門甩上,按下鎖車按鈕。

    “滴滴”兩聲。

    江知魚戴上墨鏡,一甩花襯衫,頭也不回,大步朝前走去。

    像一個冷酷無情的小老板,有點錢就拋夫棄子、花天酒地。

    ——陸行淵眼里。

    像一個土土的小老板,有點錢就嘚嘚瑟瑟、得意忘形。

    ——陸傲眼里。

    陸行淵抱著陸傲,兩個人站在車子旁邊,都沉默地看著他。

    江知魚走出去兩步,發現老公兒子沒跟上來,回過頭,用一根手指把墨鏡拽下來,認真地看著他們。

    陸行淵神色哀怨,陸傲面無表情。

    江知魚笑了笑,用不太標準的貴族步伐挪到他們面前,彎腰鞠躬,朝他們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陸行淵沒有再猶豫,馬上握住他的手。

    陸傲也掙扎著,要從大爸爸懷里下來,牽爸爸的手。

    最后,一家之主江知魚左手陸行淵,右手陸傲,哼著歌,一家三口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批發市場。

    *

    小城批發市場是幾十年前建造的,雖然建筑陳舊,但是這么多年,一直屹立不倒。

    加蓋的鐵皮屋頂遮蓋日光,市場里面很是昏暗,也有點悶。

    但是早上剛洗過地板,不太平整的水泥地上還有積水,每個店鋪至少有一個工業級別的黑色鐵質風扇,風扇搖著頭,吹來吹去,就把悶熱吹散了。

    街道兩邊都是店鋪,最簡單的大字招牌,最雜亂的陳設。

    從醫院回來之后,陸傲和爸爸、大爸爸逛了幾十次菜市場,對這樣的環境也沒有太抗拒,乖乖跟著他們走。

    最重要的是,陸傲現在知道了,越是這樣的市場,東西就越是便宜!

    里面幾條街道彎彎繞繞,穿來穿去,互相連通,像迷宮一樣。

    進去之前,江知魚特意叮囑陸傲,要跟緊爸爸和大爸爸,要是走丟了,他一只崽肯定走不出去。

    陸傲連忙握緊江知魚的手指。

    但是很快的,他就發現了不對。

    他抬起頭,看著江知魚:“爸爸,你戴著墨鏡,看得見路嗎?”

    “當然。”江知魚舉起和陸行淵牽著的手,“看得見‘陸’。”

    小夫夫對視一眼,甜蜜一笑。

    陸傲沉默著,轉回頭去。

    爸爸和大爸爸,真討厭!

    江知魚騰出手,摸摸陸傲的小腦袋:“不僅看得見‘大陸’,還看得見‘小陸’。”

    陸傲更沉默了。

    爸爸比大爸爸還要……

    算了,對上江知魚燦爛的笑臉,陸傲默默地把心里的話撤回。

    不討厭了。

    江知魚和陸行淵對這里很熟悉,時不時指給他看。

    “嗷嗷,那家是賣洗浴用品的,牙刷、毛巾、浴巾都有,沐浴露、洗發水也有。林伯,下午好!”

    “那家是賣鍋碗瓢盆的,我們家超市基本不賣鍋,但是學生們偶爾會來買個泡面碗什么的。黃叔,下午好,最近在哪里發財呀?”

    陸傲眨巴著眼睛,認真記住每一家店鋪。

    江知魚和陸行淵偶爾也會帶他進去,看看最近的貨物行情價格。

    他們特意挑下午來市場,就是因為他們要看價格,不一定會買。

    如果是早上第一單,進去問了半天價,最后又不買,老板會惱火的。

    從鍋碗店出來,江知魚指著前面一家店鋪:“那家是賣小零食的。上次你和小白把‘咪咪’吃完,打電話給老板,讓老板送點‘咪咪’過來,老板還以為你們是小孩詐騙,還記得嗎?”

    正巧這時,批發“咪咪”的老板也看見他們一家,揮著街上派發的免費扇子,向他們打招呼:“三歲小老板來啦?還要不要‘咪咪’呀?”

    陸傲哽了一下,反駁道:“不是我吃完的。是高老師買了很多‘咪咪’,獎勵給他們班的學生,我和小白只是碰巧吃了最后一包存貨。”

    “噢。”江知魚摸摸他的腦袋,改了口,“你和小白把最后一包‘咪咪’吃完。”

    江知魚提高音量,詢問老板:“最近有新貨嗎?”

    “還沒,暑假上新,到時候過來看。”

    “行。”

    一家人繼續往前走。

    路過一家文具批發店時,江知魚和陸行淵默契地停下腳步。

    陸傲邁著小短腿,繼續往前走,走出去一段路,發現走不動了,才反應過來。

    “嗯?”陸傲轉過頭,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文具店?超市里還有一些文具存貨,而且這陣子文具賣得不怎么好。”

    忽然,陸傲靈光一閃。

    現在已經是五月份了,馬上就是六月份。

    而六月份,有高考!

    臨近高考,學生們為求穩妥,很多都會提早買文具,用個兩三天,磨合一下,有的家長也會給自己孩子添置新的。

    就算是到了高考當天,也會有很多學生,因為太過緊張,忘帶這個、忘帶那個,從考場跑出來買文具。

    接下來的文具需求肯定很大。

    陸傲眼睛一亮,馬上拉著爸爸和大爸爸,要走進去:“快,進來進貨!”

    一家三口一起,挑了幾款最基礎的2B自動鉛筆和0.5的黑筆。

    陸傲還想拿一款上面印著“科科滿分”的橡皮擦,學生們肯定很喜歡。

    但是陸行淵告訴他,高考很嚴格,不能帶有字的文具進去。

    陸傲只得作罷。

    不過,這倒是給江知魚一個新的靈感。

    “我覺得,2B鉛筆不好,我們可以和文具廠合作,推出一款‘NB鉛筆’,功能和2B鉛筆一模一樣,就是名字改一下,肯定有很多學生喜歡。”

    “小魚,你真聰明。”

    “爸爸,你真聰明。”

    陸行淵是真心的,陸傲不是。

    最后,一家三口定好了產品和數量,NB……啊,不,2B自動鉛筆50盒,三種款式的普通黑筆各100盒,讓老板明天抽個時間送到超市。

    用復寫紙寫出兩張訂單,江知魚簽了字,付了定金,最后把粉色的訂單復印件撕下來,遞給陸傲。

    陸傲把訂單疊好,收進自己隨身攜帶的紅色蘑菇包里。

    老板看見了,還朝他豎了個大拇指:“這么小就會管賬了,小小老板。”

    陸傲不由地挺直身板,自信滿滿。

    一家人又去大零食店轉了一圈。

    剛剛路過的是小零食店,賣咪咪、一根蔥、蝦扯蛋、唐僧肉,各種小零食的。

    現在去的是大零食店,賣的都是比較有牌子的產品。

    江知魚和陸行淵訂了二十箱旺旺仙貝、五十箱旺旺雪餅。

    陸傲不懂:“為什么要買這么多?”

    江知魚說:“馬上就要高考了。高老師他們會去附近廟里拜拜,很多家長也會去。”

    陸傲還是不懂:“那為什么一定要用旺旺拜神?”

    江知魚正色道:“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等你下半年去上幼兒園,爸爸和大爸爸也要去拜拜。”

    陸傲還是還是不懂:“爸爸,我們的老祖宗,也有雪餅吃嗎?”

    他走上前,仔細觀察雪餅包裝:“這上面寫,始于198……”

    “呃……”江知魚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最后,還是陸行淵按住陸傲的肩膀,把他抓了回來:“因為名字好聽,所以要用這個。”

    “噢。”

    同樣的流程,同樣的交定金、拿貨單。

    陸傲把貨單收好,裝進小包包里。

    *

    就這樣走走逛逛,一家三口把半個批發市場都轉了一圈,最后從另一條街口走出來,回到大門口。

    直到走到門口,他們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面下起雨來,雨還不小,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的。

    市場里封閉著,看不見天氣,也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他們才沒發現。

    偏偏車子停得有點遠,江知魚和陸行淵兩個大人還好,頂著外套沖一沖就能過去,但陸傲這個小孩肯定不能淋雨。

    沒有辦法,一家人只好折返回去,去剛剛訂過貨的文具批發店,找老板借兩把傘。

    明天老板來超市送貨,剛好也能把傘拿回去。

    老板也很痛快,給了他們一柄超大號的黑色長柄傘。

    江知魚撐開傘,陸行淵抱起陸傲。

    江知魚喊“三二一”,一家三口擠在一柄傘下,一起沖進雨幕里。

    南方的夏天,連雨都是熱的,雨水落在地上,熱氣升騰起來,整個世界像一個大蒸籠。

    一家三口像三個小豬包,在蒸籠里邁開步子往前跑。

    又像三個闖關的游戲小人,爸爸扛著傘,抵擋傷害,大爸爸扛著小崽崽,配合默契,一起往前沖。

    熱風吹來,雨點打在陸傲的腳上,讓他癢癢的,不自覺蹬了蹬腳。

    陸傲趴在大爸爸肩頭,下意識回過頭,雨點又打在他的臉上。

    陸傲連忙轉回頭,悄悄在大爸爸的衣服上蹭了蹭臉,擦去臉上的雨滴。

    他抬起頭,看看爸爸,再看看大爸爸。

    爸爸在笑,大爸爸也在偷笑。

    陸傲捂著臉,也沒忍住笑出來。

    ——如果可以一直跑、一直跑,那就好了!

    等一下,這種語氣,這種傻話,不是顧白的臺詞嗎?怎么會從他的嘴巴里冒出來?

    下一秒,噼啪的雨聲里,傳來爸爸不滿的聲音——

    “還一直跑?爸爸和大爸爸不會累啊?”

    陸傲捂住嘴巴,又捂住心口。

    可惡!他懷疑爸爸有讀心術!

    他還懷疑顧白把他的傻氣傳染給他了!

    終于,一家三口跑到電車旁邊。

    江知魚撐著傘,陸行淵把陸傲放進車里,然后兩個大人也上了車。

    他們沒怎么淋到雨,用車里的毛巾給陸傲擦擦弄濕的腳,就準備回去了。

    粉色小耗子一個轉彎,朝來時的路駛去。

    夏天的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回去路上,還沒到家,雨就停了。

    陸傲說:“早知道就在市場里等一會兒了。”

    “要是我們等了,雨就不會這么快停了。”

    “為什么?”

    “因為玄學。”江知魚神秘兮兮地回答,“天公總是愛跟人作對。”

    雨后的街道干干凈凈,車輪碾過水坑,濺起矮矮的水花,發出滋滋的聲音。

    忽然,江知魚指著遠處山上,說:“快看!彩虹!”

    陸行淵和陸傲同時抬頭看去。

    哇噢!

    陸行淵拿出相機,鏡頭對準江知魚和彩虹。

    陸傲知道,他肯定又要拍照片,存進那個文件名是一個小愛心的文件夾里。

    陸傲舉起手,打開自己的兒童手表,也對準了彩虹。

    請不要誤會。

    他只是在拍風景而已,他絕對不是在偷拍爸爸和大爸爸,也不是在紀念今天的出行,他只是沒見過彩虹,覺得比較新奇,僅此而已。

    “咔嚓”一聲響起,江知魚和陸行淵同時回頭看了一眼。

    陸傲捂著手表,假裝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

    他可什么都沒干,請不要誤會!

    江知魚馬上就轉回頭去,繼續開車。

    陸行淵拿著相機,給陸傲也拍了一張。

    陸行淵不會像江知魚一樣,故意逗他,給他拍了張照,就收回來了。

    陸傲低下頭,看著手表里的小彩虹,悄悄把它存下來。

    *

    第二天是周日,幾個老板開著面包車,陸陸續續把昨天訂好的貨物送過來。

    江知魚和陸行淵負責搬貨。

    陸傲則拿著貨單,用手指著,一項一項認真核對。

    種類數量都沒錯,他才一揮小手,讓爸爸結尾款。

    原本有點空的貨物間重新填滿了東西,陸傲看著,有一種難得的滿足感。

    前世在銀行金庫里看見這么多錢,他都沒有這么滿足。

    清點完所有貨物,陸傲把貨單放進賬本里夾好,等月底統一算成本,然后就打算去找顧白玩。

    他昨天陪爸爸、大爸爸逛批發市場,今天清點貨物,都沒時間和顧白玩。

    陸傲忙進忙出的時候,不經意間看見,顧白趴在奶茶店的玻璃門上,臉頰上的肉被壓得扁扁的,望眼欲穿,難過得要融化了。

    他只好跟顧白說,等他有空了,就來找他玩。

    唉,他的檔期太滿了,他可真是個小忙崽呀。

    這個時候,人行道上沒什么人,陸傲就把上次顧白一家送他的聲控小汽車拿出來,和顧白一起玩。

    兩只崽規規矩矩地玩了一會兒小汽車,你喊一聲“往前”,我喊一聲“往后”,趕著小汽車往前走。

    但是很快的,他們就覺得這樣玩沒什么意思。

    陸傲提議:“我們來比比誰的聲音大、小汽車更聽誰的話。”

    顧白疑惑:“怎么比?”

    “這樣比——”

    陸傲和顧白分別蹲在超市門口兩邊,離對方遠遠的,像兩個鎮守超市的小石獅子。

    小汽車被放在中間,兩只崽張大嘴巴,此起彼伏地大喊——

    “往左!”

    “往右!”

    “可惡,我命令你,往左!”

    “好吵啊!你們兩個在干什么?”

    “江叔叔,別打擾我們!我正在發功!往左……不對,往右!”

    “往左!嗷!”

    小汽車不知道該聽誰的,只能在他們中間轉圈圈。

    “嗷——”

    最后,兩只崽都沒了力氣,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臺階上。

    江知魚坐在收銀臺里,堵住耳朵,好笑地看著他們:“怎么不喊了?”

    “停戰……停戰五分鐘,我沒氣了。”

    “好,同意……”

    江知魚松開手,大笑出聲:“如果小汽車有語音功能,肯定會罵你們兩個。”

    “才不會呢。爸爸,這是機器車,機器車是沒有自己的意識的……”

    陸傲話音未落,小汽車忽然動了起來,朝陸傲開去,報復似的撞在他的腳上。

    陸傲被嚇了一跳,連忙把腳收回來:“爸爸!它活了!我都沒喊它!”

    緊跟著,小汽車又調轉車頭,朝顧白開去,也撞在他的腳上。

    一崽一下。

    兩只崽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別害怕。”江知魚走上前,把小汽車拿起來看了看,“應該是你們兩個太吵了,反應延遲而已。”

    “不過你們兩個也要愛惜玩具,不可以虐待玩具呀,要好好玩。”

    兩只崽同時點點頭:“知道了。”

    江知魚撥了一下開關,把玩具車重啟一下:“可以了。”

    “謝謝爸爸。”

    “謝謝江叔叔。”

    江知魚把小汽車放下,然后走回收銀臺里,和陸行淵坐在一起。

    他們兩個剛剛在看手機,刷購物軟件。

    搜索記錄是“兒童玩具”、“小男孩流行玩具”、“0-3歲兒童玩具”。

    兩個人擠在一起,小聲討論。

    “我覺得這個孔明鎖可以,開發智力。”

    “不要,嗷嗷的智力已經很高了,我要買玩偶。”

    “他不喜歡玩偶,全部堆在衣柜里,都快裝不下了。”

    “那還可以堆我們房間里……”江知魚清了清嗓子,“我是說,要不然看看嗷嗷喜歡什么?”

    “可以。”

    小夫夫抬起頭,看向陸傲。

    經過剛才的事情之后,兩只小崽崽果然安分下來,乖乖玩玩具。

    江知魚故意喊了一聲:“嗷嗷。”

    “嗯?”陸傲抬起頭。

    “你知道,六月份有什么大日子嗎?”

    “我知道啊。”陸傲站起身來,握緊拳頭,信誓旦旦,“六月份是高考!我們超市即將迎來銷售額最高峰的日子!”

    江知魚和陸行淵對視一眼,都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六月份是……”

    顧白剛想說話,就被江知魚打斷了。

    江知魚伸出食指,放在嘴巴前面,輕輕“噓”了一聲。

    ——先不告訴嗷嗷,給他一個驚喜。

    陸傲皺著小臉,一臉不解:“爸爸,你們在說什么?六月份還有什么節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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