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一章
姜栗逃跑了?, 在得知宋澹奚喜歡她之后。
準確的說，是在她得知過去不為人知的一面，而她又?暫時無法面對, 所以逃跑了?。
說是逃跑也不盡然，是跟著攝制組去了?趟海邊。
從海南榆林港出發到西沙，150海里的海程。海上沒有信號，上船前姜栗給重要?的人都發了?信息，韓榧讓她放輕松，姜時玨讓她注意安全，唯一不滿的只有顧星野。
隔著電話?都能想?到他擰著眉頭的模樣。
他像訓家里小孩兒?似的：“剛回來沒多久就往外跑，還凈往那些沒信號的地方去。”
說了?一通, 最后問：“真的不能帶家屬？”
姜栗忍著笑哄他：“到島上就有信號了?，只是路上十幾個小時沒有, 同事們?都很有經驗, 別擔心。”
她們?在傍晚登船，正是落日時分。
海風咸濕, 海天?一色，濃郁夕陽光暈里帶了?幾分寂然。
姜栗和同事們?分別找到房間，開門后不免詫異, 原本以為的多人艙, 竟變成了?海景雙人房。
這次行?程分了?兩批人員, 第一批人員已經上島了?，姜栗在第二批, 這次人員中只有她一個女生?。她原以為要?和其他船客拼房，沒想?到能住海景雙人房, 也只是她一個人住。
男同事羨慕道：“這是女同志的專屬福利，船上沒設單人間, 但雙人房一晚上也要?一萬五。”
姜栗愕然：“預算這么高嗎？”
同事悄聲透露：“這次拍攝有無人機贊助商，老板挺年輕的，聽說家大業大根本不差錢。”
參觀完船上布局和設施，姜栗一行?人和船客們?一同進?行?了?救生?演練，隨后去自助餐廳吃晚飯。一個男同事帶了?暈船藥，正熱情地問有沒人暈船，姜栗不暈船便沒去湊熱鬧。
簡單的晚飯后，姜栗和同事們?一起去甲板上吹海風。
甲板上正在播放電影，座位上已有不少人，有的同事興致勃勃地去位置上坐下了?。
姜栗站在船舷邊，尚能看見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暉。
海風鼓動著她的衣擺，長發被吹亂，她在獵獵海風中握住自己的長發，另一手摸了?摸口袋，是空的。
她忘記帶皮筋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回船艙，忽然有人喊她。
是采編組的一個男同事，比她大兩歲，正熱情地朝她招手。
姜栗勉強理順被海風吹亂的頭發，走近看到和同事站在一起的幾個年輕男人，不免感到驚訝。
她忽而有奇異的預感，放慢了?腳步。
他們?一行?人正聊得火熱，唯有一個男人沒說過話?，他神情淡淡，照舊一身襯衣和西褲，姿態隨意地倚靠在船舷邊。
甲板上的燈光打在他清雅的面容上，更顯疏冷。
她停下來時，他抬眼看過來。
同事介紹道：“這是我們?編輯部新來的同事，姜栗。她是南明人，還是林業大學的高材生?，對海洋的了?解比我們?深刻多了?。栗子，這是我們?這次拍攝的贊助商，負責人林楊林總。”
同事指著一個面容英俊正氣的男人，為她科普了?無人機拍攝。
姜栗隱隱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是……
宋澹奚為什么會?在這里？
姜栗抿著唇，聽同事滔滔不絕地夸贊著這位年輕的林老板，她卻有些走神，被海風拂起的發絲擋住了?她的視線。
林楊表現得對姜栗很有興趣，興致勃勃地問了?她在南明居住的那處小島，又?問了?些關于海和鯨魚的問題。
最后他問，這里的海和她家鄉的海像嗎？
她說不像，南明的海并不是人們?想?象中海的顏色，總是泛著泥黃色，陰雨天?里更顯渾濁。
不知說起什么，林楊朝著另一處走去，臨走前拜托她照顧一下他帶來的這位朋友。
船舷邊只剩姜栗和宋澹奚兩個人。
海風吹鼓耳膜，長發在風中飛舞。
姜栗別開臉，眼睫垂落，默默地用手將這一頭惱人的長發固定住。
“你怎么在這里？”她終于抬眼看他。
宋澹奚抬抬下頷，指向林楊的方向：“我發小。Enlighten科技和他的公司有合作，再加上來三沙機會?難得，順道來了?。”
姜栗終于想?起林楊是誰，韓榧曾提起過這個人，宋澹奚小時候和林楊一起在楊樹底下玩兒?。
世界居然那么小，他的發小贊助了?她們?的地理雜志。
姜栗點?點?頭，簡單說了?兩句工作上的事，轉身看向暗色下的海面，電影的聲音和其他雜聲變得模糊。
宋澹奚的視線在她握著長發的手上停了?兩秒，抬手扯開本就松垮的暗藍色領帶，遞到她面前。
“不介意的話?，先用領帶綁一下。”
姜栗一時沒反應過來，和他對視兩秒，遲鈍地看向自己的長發，下意識拒絕：“不用，我一會兒就回船艙了。”
宋澹奚平靜道：“你們還要?開會?。”
姜栗微怔：“在甲板上？”
宋澹奚笑了?一下：“你們?主編還挺有興致。”
姜栗看向宋澹奚的手，修長冷色的手指輕握著領帶，沒有一絲褶皺，垂落著在風中輕晃。
他的領帶不是純粹的暗藍色，在某個角度下，暗紋閃出流光。
她往左右看了?看，忽然抬步朝船艙的方向走去，那里站著一個女性船員，低聲說了?幾句話?，女船員朝她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很快拿來黑色皮筋，說是給客人備用的，是全新的。
姜栗表達了?感謝，隨即用手順了?順被吹亂的頭發，用皮筋扎起一頭長發，再回到船舷邊。
長發被束起，她的整張面龐露出來。
忽明忽暗的燈下，她的眉眼清晰又?昳麗。
宋澹奚一直靜靜地看著她，并不介意她沒接他的領帶，隨手將領帶塞進?兜里，輕快一笑：“這一次姜老師還負責管我嗎？”
姜老師這個稱呼，久違了?。
姜栗有瞬間的恍惚。
“我有工作。”姜栗抿唇，沒多少歉意，“管不了?你。”
宋澹奚：“我聽說海里很危險，很多水母和螺都有毒。”
姜栗瞧他一眼：“非要?去海里嗎？”
宋澹奚氣定神閑：“我最近叛逆期。”
姜栗：“……”
這會?兒?的宋澹奚確實算得上叛逆期的姿態。
他單手插兜，閑散地靠著船舷，海風將他的襯衣鼓起，因領口松開兩顆扣子，風吹過來的時候領口敞開，鎖骨清晰可見。
偏他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姜栗看了?眼他的鞋子，提醒道：“上島不要?穿皮鞋。”
宋澹奚摸摸鼻尖：“來得急，沒時間換衣服。我帶了?換洗的衣服，明天?就換。”
姜栗這會?兒?挺郁悶，她本來躲到沒有信號的海上來就是為了?清凈清凈，讓自己的思?緒清楚點?兒?。沒想?到上船會?看見最不想?看見的人，偏偏還是和她們?雜志一個行?程，躲都沒處躲。
本就一團漿糊的腦袋更是一團糟。
但姜栗有她自己的方法，讀書?的時候全身心認 真學習，現在在工作當然要?全身心投入工作。這么想?著，她看了?眼宋澹奚，朝著同事們?走去，宋澹奚停頓片刻，隨后跟上來。
這招挺有效，人一多兩人就沒機會?說話?。
姜栗表現得比平時積極，攝制組幾個年輕的小男生?一晚上不知道拿眼睛偷偷看了?她多少次。
幸好顧星野平時足夠高調，沒人來招惹她。
回到船艙，姜栗脫力般倒在床上，思?緒清空后，她在海水的輕輕晃動中想?起顧星野。
阿野曾和她說，和他在一起時她不會?想?起任何人。
他存在感本就強，即便什么都不做都足夠惹人注目，何況在一起時他都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他說到做到。
她忽然有點?想?他。
其實這兩年姜栗極少想?起宋澹奚，即便顧星野不在，她也很少想?起記憶中那個男生?。隨著時間推移，情緒和記憶都在模糊，她在三江源這片純凈之地中獲得了?平靜。
最近的事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的防備之外。
她知道怎么去面對曾經喜歡過的人，但不知道怎么去面對她喜歡的人也喜歡他這個事實。
姜栗茫然地想?——
他現在還喜歡她嗎？
可轉念一想?，他喜不喜歡她都與?現在的姜栗的無關，需要?答案的姜栗停留在三年前。
她不需要?答案，只需要?過好自己的生?活-
隔日一早，天?蒙蒙亮，攝制組的同事們?早早起來，扛著機器去甲板上準備拍攝日出的畫面。
姜栗也起來了?，帶了?點?兒?小零食去看日出。
她沒在甲板上看到宋澹奚，這讓她松了?口氣，一起看日出的時刻未免會?讓她想?到兩人坐在三江源小小的帳篷里等待太陽出來的經歷。
拍攝完日出，游輪抵達了?西沙群島。
姜栗看見玻璃似清透的海變得很興奮，走路的速度都不自覺地加快了?，她想?快點?兒?登島。
“姜栗。”宋澹奚的沉沉聲音從后面傳來，“慢一點?兒?。”
姜栗微頓，踮腳看了?看，忽然往矮身前面一鉆，把自己藏在攝制組幾個人高馬大的攝像前面，不讓宋澹奚看見。
韓老師又?不在，他憑什么管她。
宋澹奚有些無奈，從他回國姜栗就躲著他，這會?兒?更是，恨不得連話?都不和他說了?。
他甚至什么都沒來得及做，來得及說。
林楊將兩人的小互動盡收眼底，笑著搭上宋澹奚的肩膀：“阿奚，你這追人的水平不行?啊，從洛京追到三沙，再砸錢進?她們?單位，我看人女孩兒?一點?兒?不領情。”
宋澹奚瞥他一眼：“我還沒開始追她。”
林楊：“？”
“你人都在這兒?了?，還不叫追？”
宋澹奚：“現在追不了?，她會?跑。”
林楊心想?也是，你還沒開始追人女孩兒?就避之不及，等你開始追了?這不得避你如蛇蝎。
他虛心求教：“現在為什么追不了??”
宋澹奚淡聲道：“她有男朋友。”
林楊：“？？？”
啥玩意兒?？
他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那你可以為愛做三啊！”
第62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二?章
姜栗不是第一次來永興島, 大?四那年她跟著韓榧坐漁船來過西沙群島，她們登的第一個島就是永興島。登島時遇見的小戰士變成了生面孔，她的感覺還是沒變, 一樣激動興奮。
上島后姜栗一行人先去了西沙海洋博物館，再參觀島內設施和居民居住情況，一天忙活下來已經是傍晚。
去吃飯的路上，姜栗看到了從海邊回來的一行人。
宋澹奚換了衣服，白T恤黑短褲，踩著一雙拖鞋，鼻梁上掛了一副黑墨鏡，海風將?他的額發吹亂。
他仰頭操控著無人機, 林楊在一邊看熱鬧。
不知?道林楊說了句什么?，他懶懶地笑了下, 依稀可見少?年時期的張揚和意氣風發。
這個時候的宋澹奚, 更像那個夏天的他。
和姜栗同行的還有第一批先到永興島的編輯老?師，比她大?十歲, 剛結婚沒多久，這會兒見了宋澹奚不免感慨。
“我?要是年輕十歲肯定去追他。”編輯老?師打量了眼宋澹奚的身材，“長得像男模身材也?像男模。最難得的是這位宋總沒什么?花邊新聞, 聽說在男女關系上干凈的不得了。”
姜栗微怔, 想起那天在徐茉平板上看到的采訪。
宋澹奚說他是為了一個人回來的, 她原本以為是為了丁惜儀，但談話過后她發現這不是事實。
那他……是為了誰回來的？
她遲疑地問?：“他沒有女朋友嗎？”
編輯老?師一愣, 但很快笑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我?聽攝制組的幾個小年輕說宋總挺好說話的。”
姜栗有點不習慣“宋總”這個稱呼, 有幾次都沒反應過來他們在喊宋澹奚，在她面前?, 宋澹奚從來沒擺過什么?宋總的架子，甚至連學長兩個字都不愛聽，非要她喊他名字。
在她的下意識里，他從來不是什么?宋總。
正說著，無人機緩慢下降朝她們飛來。
同事們都笑起來朝無人機揮手?，還有的煞有其事的擺了個姿勢，在空中躍起，笑聲?傳出去很遠。
姜栗不由也?笑了。
海風里，編輯老?師朝不遠處的宋澹奚喊道：“宋總，我?們編輯部?的小姜正問?起你呢！”
小姜本人：“……”
宋澹奚已朝她們走來，姜栗阻止不及，只好拉住編輯老?師，難為情道：“別問?了，我?就是隨口一說。”
編輯老?師朝她眨眨眼：“我?們都想知?道。”
姜栗：“……”
已經結婚的一群人，怎么?這么?好奇別人的感情狀況。
宋澹奚把操控器丟給林楊，朝姜栗走去，走近便見她別開頭，露在黑發外的兩只的耳朵都紅了。
他眉梢輕挑：“問?起我?什么?？”
編輯老?師笑瞇瞇道：“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宋澹奚視線輕掃過姜栗微微發紅的面龐，溫聲?道：“我?沒有女朋友，但有喜歡的人。”
編輯老?師豎起耳朵打聽：“還沒追到啊？”
宋澹奚笑了一下：“暗戀，還沒開始追。”
“誒喲，你還需要暗戀？”編輯老?師新奇道，“什么?姑娘這么?難追？暗戀多久啦？”
宋澹奚看向姜栗，輕聲?說：“三年。”
姜栗眼睫輕顫，下意識抬眼朝宋澹奚看去，正對上他清潤專注的眼神。
風里，他的目光和神情都溫柔。
再后來，姜栗對這個夜晚的記憶都模糊了，她坐在角落里沒有參與話題，遙遙望著黑沉沉的海面，風里是海浪的聲?音。顧星野給她打了視頻電話，她懸在空中的心才漸漸墜到原地，她在阿野的聲?音中逐漸找回自?己。
“風這么?，怎么?不多穿點兒？”顧星野皺著眉頭打量她，“不是在吃飯，邊上怎么?沒人？”
“和你打電話，我?找安靜的角落坐著。”
“多吃點兒，再多長點兒肉。”
“你在做什么?？”
姜栗托著腮，瞧著像在露臺上的顧星野，他身后是熟悉的洛京夜色，似乎是她去過的那個俱樂部?。
他注視著她，慵懶道：“和朋友們打牌。放心，我?不喝酒也?不抽煙，我?很乖的。”
姜栗小聲?說：“偶爾沒事的，不用因?為我?忍著。”
顧星野：“你不喜歡的事情我?都不會做。小丫頭腦袋里想法還挺多，怎么?不多管管我?？”
姜栗猶豫道：“怎么?管？我?只管過小花小草。”
顧星野露出一個有點兒欠的笑：“那就把我?當做小花小草來管，時不時就給我?澆澆水松松土，還得曬太陽，除除害蟲。”
姜栗：“……”
這下她聽懂了，抽煙喝酒就是害蟲。
她正欲說話，聽見有人喊：“姜栗。”
姜栗轉頭去看，沒注意屏幕里顧星野的笑忽然消失了，眉眼中染上一抹戾氣和燥意。
宋澹奚端了一盤洗好的櫻桃過來，紅艷艷的果肉掛著水珠，在白瓷盤上嬌艷欲滴。
“下午去島上的櫻桃園摘的，不要錢。”
姜栗抿唇：“謝謝。”
宋澹奚掃了眼她眼前?立著的手?機，淡聲?問?：“在打電話？”
姜栗：“在和我?男朋友說話。”
宋澹奚沒什么?情緒地點頭，手?臂上的青色經絡因?用力而鼓起，面上卻風平浪靜，“早點過來吃飯，你剛才沒吃多少?。”
宋澹奚沒讓姜栗太為難，說完就走了。
姜栗再將?視線移向手?機屏幕，畫面換成了后置，顧星野不爽的聲?音傳來：“他怎么?在那里？”
姜栗老?老?實實地說了，她也?是到了才知?道。
顧星野不耐煩地嘖了聲?：“那家伙長得就不像好人，你離他遠點兒。記住了沒？”
姜栗：“……”
不是她的錯覺，這兩個人果然不對付。
姜栗在島上待了兩天，她跟同事們了解了島上的海水淡化廠，了解臺風來時島上怎么?抗臺，在退潮時去趕海，和居民們打羽毛球，在飯后拎著啤酒瓶走在海岸線邊。
這兩天姜栗刻意避開了宋澹奚，林楊他們似乎也?有自?己的工作，她碰見他的機會并不多。關于那晚的記憶在漸漸褪去，她的心似乎也?在時間的流逝中緩慢回到正軌。
姜栗舒了口氣，遙望海面上的夕陽。
海風吹過來，她抬頭喝了口啤酒，她并不喜歡啤酒的味道，但冰鎮的爽意和這個時刻十分契合。
編輯老?師去衛生間了，她一個人坐在海岸邊。
海平面灑滿碎金，晃動的光占據視野。
她看得入神，沒察覺右邊坐了個人，就像多年前?的青水湖邊，她坐在長椅的左邊，他在右邊。
“很久沒和你一起看過落日了。”他低聲?說。
姜栗的心被他簡單的一句話狠狠撞了一下，曾屬于小熊的酸澀感涌上來，讓她喉嚨發脹。
“……你很久沒回來了。”她說。
宋澹奚眼皮垂落，有一陣子沒說話。
兩人在這心照不宣的寂靜中望著海面的昏黃，風將?他們的頭發吹起。
“姜栗。”宋澹奚緩聲?道，“有些話，遲了很久。”
姜栗張了張唇，一時無聲?：“我?現在過得很好，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一切都很好。”
宋澹奚當然聽得懂她的言下之意。
她不想因?此改變，也?不想聽他未曾說口的話。
宋澹奚的笑里有幾分無奈：“我?還是要說。至少?不能讓你以為我?會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來招惹你。”
姜栗抿唇：“那天是我?同事開玩笑，你別當真。”
宋澹奚沒給姜栗退縮的機會，一字一句像風灌進她的耳朵：“從始至終，我?只喜歡過一個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會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誤會我?，剝奪以后我?追你的機會。”
姜栗偏過頭，以逃避的姿態對著他，“我?現在有男朋友，說這些話不適合，我?就當沒聽到。”
說著，她起身要離開。
他的手?腕緊跟著過來，拽住她的。
脈搏中的心跳混在一起。
宋澹奚喉結滾動，吐出的話語情緒混雜，每個字都像是在碎玻璃中滾過：“你見過我?的小熊嗎？”
姜栗的眼睛紅了。
她忍著眼眶慢慢充盈的淚水，揚起笑容：“你認錯人了。”
宋澹奚凝視著她：“你說過，人不會認錯自?己喜歡的人，像每一只雪豹的花紋都獨一無二?。”
姜栗沉默著，沉默過后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委屈涌上來，她想轉身大?聲?問?他，為什么?沒認出她，為什么?這樣的事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為什么?遲到了這么?久，為什么?偏偏是現在。
可她不能問?出口，一切都來不及了。
“宋澹奚。”她輕聲?說，“往前?走吧。”
宋澹奚啞聲?道：“這三年，我?希望你往前?走，希望你忘記過去的痛苦，希望你經受的一切從沒有發生過，也?希望回到三年前?，我?該去親眼確認，該去找你。但我?最不希望你忘了我?。”
姜栗忍住哽咽：“我?做到了。我?往前?走了，和過去的自?己和解，我?接受了阿野。我?對阿野是認真的，我?從前?有多認真喜歡你，以后就會有多認真喜歡他，以前?……都過去了。”
宋澹奚的呼吸帶上痛意，她的每個字都像是凌遲。
他緊緊攥住她的手?腕，低聲?說：“以前?過去了，還有以后。既然你能放下我?，以后也?能放下顧星野。不管多久，我?會等。”
姜栗因?為他的話生出怒氣，她不想場面鬧得太難看，始終克制著情緒，但她不能讓他這樣說阿野。
她用力掙開他的手?，轉身看到彼此眼中的淚。
姜栗的眼淚掉了下來，咬牙告訴他：“阿野很好，他比我?認識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好。不論?你們怎么?看他，不論?他以前?做了什么?事，我?只在乎我?看到的他，我?和他之間的事不用你管。”
宋澹奚獨自?坐在海邊，燈塔在光暈中變得模糊，這片海域逐漸蕭寂。
黃昏的最后一抹光消散，他的眼神暗無邊際。
第63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三章
姜栗下船一眼就見到了顧星野, 她?驚喜地擠過船客往下走，步子快得讓前后兩個男人都皺起眉。
“阿野！”她?歡欣地喊。
顧星野把撲過來的女孩兒抱進懷里，目光穿越人群, 在半空中和宋澹奚冷淡的視線對上。
半晌，他?慢悠悠地收回視線，低頭笑道：“想我了？”
姜栗埋在他?懷里用?力點頭，悶聲問?：“你怎么來了？”
顧星野摟著姜栗轉身，雖然挺想多欣賞一會兒宋澹奚現在的表情，但不想姜栗和宋澹奚待在同一空間內，多一分多一秒他?都受不了。
林楊瞧著兩人走遠的背影，撞了下宋澹奚的肩：“她?男朋友是顧星野啊？難怪前陣子他?們說別?動顧星野的項目。不過我瞧著顧星野對姜栗挺好的, 他?這陣子被他?爸丟了這么個棘手的項目，忙得腳不沾地, 居然還來海南接她?, 讓家?里知道估計得發脾氣。”
宋澹奚：“看來還不夠忙。”
林楊沉默一瞬：“不是說不動他?項目？”
宋澹奚平靜道：“我是要給他?送項目，祝他?乘風而上。”
林楊：“……”
認識宋澹奚那么久, 頭一回見他?這副模樣。
林楊拍拍宋澹奚的肩膀：“別?看了，人都走了。”
事實上姜栗沒和顧星野待太久，飛機落地洛京, 顧星野甚至沒時間離開機場, 便要轉乘去德國?的班機。曾特助在機場都要急出汗了, 見到顧星野才松了口?氣，生怕這大少爺心血來潮要留在海南陪女朋友玩幾天。
曾特助想催顧星野走, 顧星野卻堅持要送姜栗上車。
姜栗眉頭輕蹙：“你還有事要忙，我自己能回去。阿野,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擔心。”
顧星野垂眼看她?兩秒：“等我回來。”
姜栗安慰他?：“我能去哪兒？快去吧。”
顧星野最后用?力抱了她?一下, 才轉身和曾特助大步離開，步履匆匆地走向專屬通道。
姜栗再傻也知道，顧星野是特地推遲了航班來海南接她?的，只為了爭這一朝一夕。
她?只希望不要耽誤他?工作。
這周姜栗借口?出差回來有點兒累，沒去胡同看望韓榧，但等到第二?個周五，她?便沒理由推脫了。顧星野還在德國?沒回來，司機照舊來接送她?，把她?送到胡同口?，再等她?出來。
七月的洛京溫度升高，夜晚的風里都有熱度。
姜栗慢吞吞地往胡同里走，走到院子口?，扒著門框悄悄探頭，視線晃悠了一圈沒見人，不由松了口?氣，腳步輕快地走進院子。
“下班了？”
蹲在藤蔓前的男人站起身，靜靜地看過來。
姜栗嚇了一跳，不由退后半步，剛剛宋澹奚蹲在那兒她?根本沒看到人，白開心了。
她?悶聲應：“嗯。”
宋澹奚剛下班，白襯衣西裝褲，襯衣的衣袖挽至手肘處，露出一截線條清晰的小臂。
他?將手上的盤子遞給姜栗：“晚上吃你種的瓜，我再摘點小番茄，你先進去。”
瓷盤上是兩顆剛摘的羊角蜜，青翠鮮嫩。
他?把她?種的瓜給摘了。
姜栗接過盤子，沒往宋澹奚臉上看一眼，小跑著進了屋子，像是背后有惡犬在追她?。
宋澹奚彎唇一笑，繼續悠悠地在院子里打轉。
韓榧從書房出來就見姜栗趴在小桌上，眉眼間有淡淡的愁緒，小臉繃得緊緊的。
她?往院子外瞧了眼，最近她?兒子倒是來得勤快。
“去西沙曬黑了點兒。”韓榧捧起茶喝了一口?，“聽你們單位的趙老師說，這次阿奚也去了？”
“……嗯。您不知道嗎？”
“他?叛逆期很?久了。這幾年不和我們說行程。”
姜栗憂愁地嘆了口?氣，小聲說：“老師，我最近見了宋澹奚不知道說什么，忽然不知道怎么和他?相處了。原本就沒想好，他?還給我添麻煩。”
韓榧不由一笑，在她?面前都直呼宋澹奚，不喊“學?長”了，看來她?兒子把這好脾氣的小姑娘氣得夠嗆，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不過她?樂于見到這樣的場面，比起之?間的“相敬如賓”，現在的姜栗在面對宋澹奚至少有情緒。
韓榧：“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想說就不搭理他?。這是在家?里，不是在外面，放輕松點兒。”
她?說完又難得生出好奇：“阿奚說什么惹你生氣了？”
姜栗納悶道：“他?希望我和阿野早點分手。”
韓榧：“……”
這話都能當?著人面說，這是一點兒風度都不要了。
韓榧揉揉眉心：“不用管他?，晚點兒老師找他?談話。”
姜栗在宋澹奚的眼皮子底下告完狀，輕松不少，拿著兩顆羊角蜜去廚房找周姨。
晚飯后，姜栗在韓榧書房找了本書去院子里乘涼。
這幾天晚上沒熱到需要時刻躲在空調房的地步，屋里門開著，風扇慢悠悠地晃著腦袋。
腳邊點了蚊香。
姜栗盤腿坐著，翻過書頁，手邊的小桌上放了盤宋澹奚剛端來的紅艷艷的小番茄，也是她?在院子里種的。
她?皺起眉頭，小聲嘀咕了句什么。
書房里，韓榧正?和宋澹奚下棋。
這些年宋澹奚回國?的次數數不勝數，但來洛京看望她?的時間不多，上次一起下棋還是去年。
她?瞧了眼對面氣定神閑的宋澹奚，思量著怎么開口?。
宋澹奚抬眼，輕笑道：“她?和您告狀了？”
韓榧輕哼一聲：“才和你說別?心急，你是怎么做的？這就追到西沙去表白，還慫恿她?和顧星野分手？”
宋澹奚：“原本沒打算這么著急表白，她?誤會我有女友，當?然要解釋清楚。至于她?和顧星野，不用?我慫恿也會分手，顧星野年輕氣盛，做事沖動，最重要的是家?里太亂，不適合她?。”
韓榧沒好氣道：“人男孩兒不錯，別?火上澆油。”
宋澹奚溫聲道：“我是雪中送炭，送了兩個大項目給星辰。”
韓榧嘆氣，這些年宋澹奚在關于姜栗的事情上已經聽不進去她?的話，但他?理智尚在。自從他?回國?后，這僅存的理智似乎也岌岌可危。
韓榧點到為止：“別?太過分。”
宋澹奚：“您再和我說說她?在三江源的事。”-
周六下午，姜栗化了淡妝，換了衣服出來，微歪著腦袋梳著頭發，一邊往洗手間走去。
徐茉眼看著姜栗那抹細腰，本來她?要腰身就小，穿著旗袍更明顯了，看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比劃。
她?眼巴巴地問?：“栗子，你出去約會啊？穿這么好看。”
姜栗笑道：“不是，晚上有個慈善晚會，邀請了我讀研時候去的單位，韓老師讓我一起去，去和教授們打個招呼。”
徐茉嗷嗷叫：“難得見你穿旗袍，很?適合你的氣質誒。”
姜栗溫聲道：“以后有機會我就穿。”
姜栗衣柜里有不少旗袍，一半是姜時玨買的，另一半是顧星野買的，在給她?買東西這方面，這兩個人總要爭個高低。她?自己已經很?少買衣服，不是不想買，實在是沒機會，她?的衣柜已經快承受不住那兩人的爭風吃醋，馬上就要放不下了。
姜栗拎著小包下樓，遠遠便看見了停在單元門口?的邁巴赫。
她?遲疑地走近，后座車窗降下，露出韓榧的面容。
姜栗放松下來，她?第一次見韓榧坐這么高調的車，要知道平時韓榧上下班都是騎老式的自行車。
上車后，韓榧無?奈道：“阿奚派司機來接我們，說這輛車坐著舒服。”
姜栗并不了解宋澹奚關于車方面的愛好，大學?時期他?們的交集太少，他?來公園時多數時間是步行，后來在三江源的生活離他?真實的生活也有距離。唯一一次窺見他?的私生活，是他?在雪天送丁惜儀回來，被人拍下他?開的跑車，她?聽人說那輛跑車超過三千萬。
其實仔細想來，她?始終離他?和他?的生活很?遠。
現在反而在慢慢了解他?。
姜栗順口?道：“這是他?公司的用?車嗎？和他?以前開的車風格不太一樣。”
韓榧瞧她?一眼：“他?自己偏愛超跑，但這些車不適合開去公司里，太過張揚。這輛車是他?外公外婆在他?回國?后送的禮物，今天是第一次用?。”
姜栗道：“阿野都是直接開超跑去公司。”
韓榧笑笑：“兩個孩子性格不一樣，為人處世也不一樣。一個克制，一個張揚，但也有相同點，這兩人都是不輕易展露真心的人，但只要用?心了，待人都一片赤忱，而且死?心眼。”
姜栗隱隱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古怪，悄悄看一眼韓榧，她?神情淡定，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么問?題。
她?轉移話題，問?起慈善晚宴的事。
“每年都有關于動物保護的慈善晚宴嗎？”姜栗新奇地問?，“今晚募集到的資金都會給三江源的自然保護區嗎？”
韓榧：“基本上年年都有，發起人可能不一樣。資金都會進入洛京野生動物公益基金會，這家?基金會主要關注雪豹保護方面，成?立不到三年，大部分資金都會用?于雪豹保護。”
姜栗對這家?基金會有所了解，她?去三江源就聽教授們說起過，基金會的創始人事無?巨細，而且經常會到三江源來關注雪豹的最新消息，但具體?身份不明，只知道是個年輕男人。
她?在三江源快一年，沒機會見到這位年輕的慈善家?。
姜栗：“今晚他?會來嗎？”
韓榧淡笑道：“往年他?很?少親自出席，今年或許會來。”
姜栗點點頭，沒有太在意這件事，她?想著許久不見的教授們和同事們，在三江源的生活仿佛就在昨日。
慈善晚宴的地點在一家?私人莊園，場地內鮮花很?少，只有在入口?有些許點綴，反而盆栽較多。入口?放置了許多關于雪豹的介紹板，還有主辦方提供的雪豹周邊，有大小不一的玩偶，鑰匙扣，印有雪豹的環保袋等等。
姜栗拿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雪豹玩偶和環保袋，小雪豹摸起來柔軟順滑，質感很?好。
她?問?韓榧：“老師，你不拿嗎？”
韓榧：“留著給和你一樣的小女孩兒。”
姜栗不滿地鼓鼓臉，她?不是小女孩兒了，都工作了。
韓榧無?奈地笑，還在她?跟前撒嬌的孩子，當?然是小女孩兒，她?只盼著她?永遠都這樣簡單快樂。
姜栗亦步亦趨地跟著韓榧，和業內很?多教授們打了招呼，見到三江源的同事們她?顯然興奮很?多。韓榧見她?高興便讓她?自己去玩兒，但叮囑她?別?走遠，免得回頭有人找她?算賬。
“栗子！”姜栗聽到熟悉的喊聲，她?回頭尋找，眼前忽然出現一張臉，“我在這里！”
許久未見的童揚穿著西裝，咧著一口?白牙對她?笑。
姜栗驚喜道：“童揚，你怎么在這里？”
童揚笑瞇瞇道：“我現在的單位被邀請了，我知道你和老師要來，當?然要過來看看你們。”
這兩年童揚一直在洛京，姜栗去了三江源后兩人很?少見面，但她?們常在小群里聊天，感情沒有因此淡了。童揚今年也工作了，工作地點不在洛京，在他?女朋友家?鄉的省會。
姜栗：“你和瑩瑩好嗎？”
童揚拉著姜栗坐下：“我們挺好的，瑩瑩昨天還提起你，讓你有空一定要過去找我們玩。嘿嘿，過兩年我們準備買房結婚。”
說起這件事，童揚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姜栗由衷地為他?和瑩瑩感到高興。
兩人湊在一起說了許多話，聊過去也聊現在。
提起大學?同學?，童揚小心地看她?一眼，試探道：“栗子，你知不知道丁惜儀要結婚了？”
姜栗：“嗯。”
不過童揚為什么這么小心翼翼地看她?，和楊星當?時和她?提起丁惜儀的眼神一模一樣。
她?抿唇，輕聲問?：“你也知道？”
童揚欲蓋彌彰地咳嗽兩聲，悄聲說：“對不起啊栗子，我不是故意打聽你的隱私。是當?時我隨口?問?了一句宋哥是不是喜歡你，他?居然很?直接地承認了，我當?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童揚對姜栗三人的糾葛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宋澹奚喜歡姜栗這一事實，這些年和宋澹奚也有聯絡。
姜栗微怔：“當?時是什么時候？”
童揚撓頭：“我們在三江源的時候。那會兒我就覺得宋哥看你眼神不對勁，但考慮到你和老師的關系，我沒多想，也是開玩笑問?的，沒想到他?是真的喜歡你。但其他?事我知道的不多。”
也是因為這件事，在三江源行程結束后，童揚和宋澹奚一直都有聯絡，直到現在。宋澹奚幫過他?不少忙，童揚是真心拿他?當?朋友看，不僅僅是因為韓榧老師的關系。
姜栗想起在三江源的那個夜晚。
去醫院的路上，宋澹奚始終攥著她?的手，緊緊的，掌心溫度很?低，因為擔心出了汗。
她?至今仍記得那種感覺。
他?是在那晚發現的嗎？
姜栗輕舒一口?氣，認真道：“我現在有男朋友，丁惜儀也有她?的生活，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童揚小聲嘀咕，有的人可過不去。
他?沒再提宋澹奚，說起工作上的事兒來。
兩人交談間，慈善晚宴開始了，童揚回到自己的座位。
姜栗的位置緊挨著韓榧，右邊的座位空著，座位上沒有寫名字。
姜栗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拍賣會，韓榧低聲和她?介紹了拍品和這些拍品背后的人，復雜程度遠超她?想象。途中中韓榧拍下兩件小玩意兒，都是姜栗在冊子上多看了兩眼的東西。
姜栗不免為難，韓榧卻拍拍她?的手，笑道：“就當?是支持他?的事業。”
姜栗有些怔愣，他?是誰？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最后一件拍品以千萬的價格成?交，主持人在感謝過后請出了今晚最吸引眼球的人——洛京野生動物保護公益基金會的創始人。
姜栗和臺下的一樣，對來人投以注目。
臺上明亮的光照在來人身上，他?和工作時的狀態一樣，沒有穿太復雜的顏色，簡單的白色襯衫和西裝褲，暗藍色的領帶一絲不茍地束在頸間，手腕上一塊銀色的腕表。
宋澹奚拿起話筒，抬眼看向臺下第一排的姜栗。
她?今天穿得很?漂亮，月白色的旗袍素雅干凈，長發挽了髻垂在一側，干凈又溫柔。
只是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正?寫滿了茫然。
他?輕輕笑了。
姜栗根本沒聽清宋澹奚在臺上的發言，她?忍了半天，沒忍住越過韓榧問?三江源保護中心的老師，臺上發言的男人就是那位年輕的慈善家?嗎？老師笑著對她?點頭，說就是他?。
韓榧低聲說：“這些年他?自己賺的錢大半都投進了這個基金會，做動保和環保都是無?底洞。”
姜栗張了張唇：“他?經常去三江源嗎？”
韓榧嘆了口?氣：“據說是，他?不和我們說這些。”
姜栗有些恍惚，連晚餐都心不在焉，她?找借口?去洗手間離開了這場令她?坐立不安的晚宴。
她?有些不自量力地想，他?做這些是因為她?嗎？
或許不是，是為了韓榧老師。
“怎么出來了？”宋澹奚站在廊下，看了眼黑沉沉的草坪，收回視線看向姜栗，“菜不合口?味？”
姜栗攥緊了手，沒有回頭。
她?聽見自己微微發澀的聲音：“為什么要做這些？以前……你對著這些不感興趣。”
宋澹奚垂著眼皮，輕聲道：“想做就做了。沒有太復雜的原因，我想看你眼中的世界，你想讓這個世界越來越好，我就努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點。我只是為了討你開心，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
姜栗眼眶發脹，一顆心像泡在水里。
“栗栗。”他?低聲喊，“島上說的那些話是我錯了，能不能別?生氣了？”
第64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四?章
徐茉換了?工作?后?加班時長明顯減少, 近期又?有些忙，但每天?會在十點之前回來。這個?點回來姜栗通常已經睡了?，但這兩天?徐茉發現?她的仙女室友沒有那么早睡了?, 經常躲在小陽臺發呆。
晚上下班，徐茉特地?帶了?夜宵回來，打開門往陽臺看，果?然看到姜栗搬了?把小 板凳在陽臺，托腮盯著一盆她叫不出名字的綠植出神。
“栗子。”徐茉換鞋進門，喊她，“我買了?夜宵，一起?吃點？還有幾聽啤酒, 夏天?最適合吃燒烤喝啤酒。”
姜栗和徐茉面對面坐在桌前，暖黃色的燈光垂落, 落在色澤鮮明的烤串上, 令人食欲大增，啤酒罐打開那一瞬間的聲音聽得人心頭舒適, 徐茉幫姜栗的也開了?，放到她面前。
姜栗觀察她臉色：“最近工作?很忙？”
徐茉：“忙是?忙了?點，但忙的挺開心的, Enlighten的工作?氛圍比我想的好多了?。”
徐茉嘰嘰喳喳地?說了?最近發生的一些趣事, 有趣的同事和工作?上令人發笑的小插曲, 這陣子雖然累，但她精神上覺得滿足, 和以前忙碌過?后?只剩空虛的感受完全不同。
“不過?比起?我們，老板應該更累。”提起?宋澹奚, 徐茉只剩敬佩，“我以前以為他那樣溫柔的性格更適合搞科研, 沒想到在生意場上張弛有度，做決定更是?果?斷迅速。前陣子我們丟了?個?很好的項目，本來還挺失落的，沒想到今天?通知我們拿下了?更大的項目。”
慈善晚宴過?后?，姜栗有兩周都沒見到宋澹奚。
她聽韓榧說他在工作?上做了?任性的事，自己給自己收拾爛攤子。
顧星野從德國回來后?他們只匆匆見了?一面，他便又?飛去了?香港。她照舊過?著自己的日子，白天?上班規整關于?西沙的稿子，下班回來搗鼓自己的自然日記，每一天?都充實。
唯一不習慣的是?，她太?久沒見到顧星野。
從前的顧星野是?個?天?生的冒險家，他生性自由，追求刺激，滑雪、登山、和車隊一起?穿越沙漠，滿世界去看賽車比賽，似乎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他的足跡。
現?在的顧星野被束縛在洛京，身心都被工作?捆綁。
她很久沒在阿野臉上看到那樣自由的笑容，在三江源時雖然條件艱苦，但他很快活。
她更想見到那樣的阿野。
或許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只是?這代價太?昂貴了?。
姜栗憂心道：“阿野也很忙，他家里給了?他很大的壓力。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他做自己。”
徐茉喝了?口啤酒：“做自己也需要?代價。他家里有那么多叔叔伯伯虎視眈眈，他爸就?他一個?兒子，要?是?不能掌握主動權，他的自由也有時限，到了?年紀還是?得做該做的事。”
姜栗垂下眼：“簡簡單單也不錯。”
徐茉笑道：“當然，你這樣的性格就?適合過?簡單的生活。顧星野這么拼，大概也是?為了?想和你有以后?。”
夜宵后?，姜栗打算做些事來消食，左思右想，拿了?電腦出來繼續整理西沙的照片。
在西沙拍的照片總是?很明媚，藍天?白云，清透的玻璃水。
照片上的同事們每一個?都笑容燦爛。
姜栗看到攝制組的男生舉著一只大龍蝦笑得露出一口牙齒，不由也笑了?。
照片翻到下一頁，她的動作?停住。
照片上她正蹲在沙灘上觀察一只張牙舞爪的寄居蟹，最角落有一個?虛影，正遙遙看著她。
她靜靜看了?片刻，點了?刪除-
夏天?洛京雨水多，時不時就?有一陣暴雨。
今天?姜栗一行人出野外不湊巧，淋了?一身的雨，回到單位的時候都是?濕漉漉的狼狽模樣。
同事連忙拿來干凈的毛巾，又?泡了?姜茶。
姜栗擦干凈頭發，喝了?兩杯姜茶才覺得舒服些，在空調間衣服干得很快，她沒把這場雨放在心上。
臨下班前，顧星野的司機打電話過?來，因為雨天?路滑，車被人撞了?，幸好人沒事，只是?不能按時來接她。
姜栗忙說不要?緊，她自己坐地?鐵去東城。
司機歉疚地?說晚上換車來接她。
姜栗辦公室備著傘，下班時她把傘塞進包里。
地?鐵里冷氣開得足，不知是?不是?因為下午淋了?雨，她打了?兩個?噴嚏，出站的時候果?然下雨了?。
她撐開傘，避開路上的水洼。
高溫過?后?的雨并不涼爽，但路邊的植物們看起?來姿態舒展，她站在樹下瞧了?會兒滿是?水滴的翠綠色葉子，忽然有點兒開心。
臨近胡同口，傘檐下男人的身影極有存在感。
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靜立雨中，暴雨中絲毫不顯狼狽，反而氣質出塵，來往過?客皆成了?他的陪襯。
姜栗放慢腳步，他循聲望過?來。
宋澹奚抬起?傘檐，幾步之遙的女孩子踟躕片刻，邁開小小的步子朝他走來，恨不得再磨蹭點兒。
他一笑，等她走進，問?道：“今天坐地鐵來的？”
姜栗小聲應：“嗯，下雨天?堵車。”
宋澹奚：“怕你沒帶傘，在這兒等你。”
姜栗不是?很習慣這樣直白的宋澹奚。
自從在西沙說開后?，他便不再刻意掩飾什么，像回到多年前的夏，他想什么就?和她說什么。
他又?一次掏出自己熱忱的心。
“單位里備著傘。”姜栗的視線從他的黑傘移開，不知道這把傘是?不是?以前的那一把，“快進去吧。”
宋澹奚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落后?她兩步，清潤的聲音浸在雨水里：“栗栗，你給我留的祝福我收到了?。”
姜栗微怔，什么祝福？
宋澹奚悠悠道：“你留在傘里的便簽。那個?夏天?我過?得很好，這些年學業也順利，身體不算太?差。”
姜栗悶悶地?應：“我知道，章姨和我說了?。”
宋澹奚：“我上個?月去看過?章姨，她還在濕地?公園，精神和以前一樣好。”
姜栗沉默一瞬，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從三江源回來后?還沒去過?青州濕地?公園，自然也沒見到章姨。
過?了?幾秒，她忍不住問?：“章姨身體好嗎？”
宋澹奚無聲一笑：“身體很硬朗，不見老。她向我問?起?你，我說你在做自己喜歡的事。”
姜栗不得不承認，不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
宋澹奚總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隔著院子，韓榧遠遠瞧見并肩走進來的兩人。
雨幕中，宋澹奚偶爾低頭聽姜栗說話，看起?來聊得不錯，也不知道是?這傻姑娘太?好哄還是?她兒子段位太?高。
吃飯的時候姜栗覺得有點兒冷，但不太?在意，只當時是?空調開得低，畢竟她身體好，極少生病。
直到吃過?飯坐在椅子上喝茶，對面忽然探過?來一只手。
寬大的掌心貼著額頭，涼冰冰的觸感貼著肌膚竟有些舒服，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濃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掃過?他的掌心。
宋澹奚微頓，輕輕柔柔的觸感拂過?肌膚，像一陣電流。
他喉結輕動：“姜栗，你發燒了?。”
姜栗后?知后?覺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是?有點兒燙，她小時候發燒耳朵就?變得又?紅又?燙。
宋澹奚起?身：“坐著別動，我去拿溫度計。”
許是?因為發燒，姜栗反應有些遲鈍，就?這么坐在位置上看著宋澹奚忙碌的身影。
宋澹奚敲敲書房的門：“媽，出來幫我看會兒栗栗。”
韓榧詫異地?看著宋澹奚，一陣愕然，怎么就?忽然叫上“栗栗”了?，聽起?來過?分親昵。
姜栗周圍所有朋友和同事都叫她栗子。
偏他要?搞特殊，叫栗栗。
韓榧從書房出來，俯身貼了?貼姜栗的額頭：“是?有些燙，怎么發燒了?，空調開太?低了?？”
姜栗小聲道：“下午去野外淋雨了?。”
韓榧正要?說話，宋澹奚拿著溫度計過?來，撩開女孩子鬢邊的發，指尖碰到她滾燙的耳朵，皺起?眉頭。
姜栗只覺耳朵里探進來一根木棒似的東西，“滴”的一聲響，溫度計上顯示出溫度。
“38.9度。”宋澹奚放下溫度計，“我們去醫院。”
韓榧拿了?條小毯子，在保溫杯里灌滿水，問?宋澹奚：“開哪輛車來的？雙人座的？”
宋澹奚：“嗯。顧星野的司機也在。”
韓榧看了?眼姜栗，聲音很溫柔：“老師陪你去醫院？”
姜栗遲疑片刻：“吃藥不行嗎？”
宋澹奚嗓音沉沉：“溫度太?高了?，吃藥不一定降得下來，嚴重會引起?肺部感染。而且你想吃了?藥一個?人回去？”
不容姜栗多想，宋澹奚扶著她起?身往外走，回頭道：“媽，麻煩顧星野的司機送你去醫院。”
韓榧：“……”
聽聽這像話嗎？
姜栗站起?來才覺頭暈目眩，跨過?門檻是?踉蹌了?一下，一腦袋撞到宋澹奚懷里，清冷濕潤的氣味讓她的神智清醒了?一點兒。
宋澹奚低頭看她：“還有一段路，我抱你出去？”
姜栗搖頭，聲音很輕：“阿野知道會不高興的。”
宋澹奚眉心微跳，有那么一瞬間掩飾不住眼中的戾氣，他收緊攬著她的手，聲音沒什么情緒：“你生病了?他不能照顧你，沒資格不高興。”
他沒給姜栗反應的機會，半拖半抱地?將她帶出了?胡同。
韓榧滿臉無奈地?跟在后?面，走出胡同，看見顧星野的司機震驚的神情，她淡定地?走過?去：“姜栗發燒了?，送我去醫院。”
司機眼睜睜地?看著宋澹奚把姜栗塞進副駕駛，心臟砰砰直跳，開始擔心自己的職業生涯。
姜栗能感受到他傾身進來想替她系安全帶時的呼吸，溫溫熱熱，她抬起?手擋在她和他之前：“我自己來。”
宋澹奚抬眼看她，眼神幽深：“他可以，我不可以？”
姜栗：“他是?我男朋友。”
宋澹奚注視她片刻，緩緩和她拉開距離，咽下那一句“以后?他不可以，我可以”。他在慈善晚宴花了?大力氣才讓她沒什么生氣，愿意和他正常交流，沒必要?在她生病的時候爭這些。
姜栗昏昏沉沉，難受得閉上眼睛，車內光線昏暗，她慢慢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感覺到車停下來，車門被打開，安全帶解開，她落入寬大有力的懷抱中，鼻息間是?熟悉的味道。
姜栗發燒被宋澹奚送進醫院的消息傳到顧星野那兒已經是?兩個?小時后?，他給姜栗打電話她沒接，忍著砸手機的沖動直接打給了?宋澹奚。
急診室內，宋澹奚淡淡掃了?眼屏幕上的陌生來電，沒有過?多猶豫地?點了?掛斷，很快電話又?打進來。
韓榧擔心吵醒姜栗，提醒道：“出去接。他司機還在外面等著。”
宋澹奚起?身：“我很快回來。”
醫院的夜晚比想象的更安靜。
宋澹奚站在室外，神情平靜地?接起?電話，沒有說話，幾秒后?顧星野的聲音傳來。
他壓著情緒問?：“她怎么樣？”
這句話出乎宋澹奚的意料，顧星野脾氣暴戾、做事不計后?果?在圈里不是?什么秘密，第一句話是?問?姜栗而不是?發脾氣就?足夠讓他高看一眼。
宋澹奚：“在醫院掛鹽水，剛睡著，驗血報告還沒出來。”
顧星野的聲音很冷：“晚上麻煩韓老師照顧小栗兒，今晚過?后?她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宋澹奚無聲一笑：“放心，我會送她回家。”
電話被掛斷了?。
宋澹奚靜靜地?站在夜色中，陣雨的天?氣，夜空黑沉沉的堆積著烏云，但已有散開的趨勢。
今夜凌晨應該會有香港的航班降落。
他轉身離開，回到姜栗身邊。
第65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五章
姜栗睜開眼, 光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入眼是熟悉的環境和味道，她在自己的房間里, 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只記得自己發燒去了醫院，后來的記憶都模糊了。
“醒了？”微啞的聲音響起，男人遞過?來一杯水，“水是溫的。”
顧星野靠在她的書桌前，不?知道坐了多?久。
一晚沒睡，他看起來有幾分憔悴。
姜栗微微睜大眼，有點不?敢置信：“阿野，你不?是在香港嗎, 工作結束了嗎？”
顧星野：“先喝水。”
姜栗就著他的手乖乖把水喝了，還在驚奇他忽然出?現的事。
顧星野看見她水潤的眼眸巴巴地盯著他, 在身體里燒了一夜的火逐漸降下去, 低聲道：“我找人送早飯過?來。一會兒吃藥。”
姜栗又問了一遍：“忙完了嗎？”
顧星野停頓兩秒：“等你吃完飯我就回去。”
姜栗一怔：“又耽誤你工作了？”
顧星野笑著揉揉她的腦袋：“沒耽誤，今天的工作安排在下午, 足夠我飛個來回，不?回來看你一眼我不?放心?。”
姜栗抿唇：“沒多?大事，就是淋了點雨。”
顧星野不?想她多?想, 轉移話題：“以后多?帶套衣服去單位, 這?兩天在家好好休息, 我讓姜時?玨過?來陪你。”
說起姜時?玨，姜栗果然不?再糾結他飛回來的事, 忙道：“不?用，阿玨周末有自己的事。”
顧星野挑眉：“你說了不?算。”
姜栗：“……”
顧星野盯著姜栗吃完早飯又吃了藥, 陪她在陽臺沒待一會兒就有人打電話來催他。
他面不?改色地摁了電話，她那雙眼看過?來。
“是不?是曾特助催你了？”姜栗拽了拽他的衣袖, 眼帶懇求，“快去機場吧，阿野。”
顧星野：“我等姜時?玨過?來。”
姜栗眉頭輕蹙，乖巧道：“我真的沒事，我向你保證乖乖這?兩天待在家里不?出?門，吃藥都和你報備。”
顧星野的電話又開始震動，他沒管電話，緊緊抱了下姜栗，起身大步離開，走之?前還叮囑別給陌生人開門。
姜栗站在陽臺上，看著顧星野上車，憂心?地嘆了口氣。
姜時?玨到的時?候就見她姐姐愁眉苦臉的模樣，她到廚房放下環保袋，問道：“姐，還是不?舒服？”
姜栗趴在沙發扶手上，遲疑道：“阿玨，阿野好像是戀愛腦。”
姜時?玨聽到顧星野的名字偷偷翻了個白眼，吐槽道：“這?都多?久啦，你才發現嗎？”
姜栗抿唇：“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姜時?玨從袋子里拿出?橙子，挨個洗干凈，準備榨橙汁給姜栗喝，給她多?補充點兒維生素。
她邊忙邊說：“他追著你去了三江源，這?還不?夠戀愛腦嗎？”
姜栗：“但?以前他很自由，現在我怕他耽誤工作。聽我室友說，他家里情況有點復雜。”
姜時?玨心?想何止一點復雜，這?是大概是她和顧星野唯一的默契，從不?讓這?些事干擾到姜栗。
她把橙汁遞給姜栗，一副求夸夸的表情：“諾，我親手榨的橙汁。”
姜栗笑著夸阿玨長大了，姜時?玨的嘴角差點翹到天上去。
姜栗拿著橙汁有些出?神，她其實很少喝果汁，通常都是喝水，那年飛機上的橙汁是意外。但?現在，總有人想榨橙汁給她喝，有的人始終記得她的無?心?之?舉，也有的人始終愛她。
在家休養了兩天，姜栗的這?場小病很快就好了。
周一到單位，倒是遇見幾個還在咳嗽的同事，都說是因為那天淋了雨，他們戴著口罩，盡量不?影響其他人。
相比起來，姜栗顯得精神奕奕，上午還做好了關于西沙的版面，同事們都說年輕就是不?一樣，身體好恢復快。
周五，姜栗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接到電話時?臨下班，她正收拾著桌子，電話那頭的女聲很溫柔，輕聲細語地說：“你好姜栗，我是顧星野的媽媽。”
姜栗微怔，慢慢把筆放進筆筒里。
姜栗到約定的餐廳時?已經六點了，位于高樓的270度觀景餐廳，能欣賞一場絢爛的落日。
餐廳經理?親自帶她進去，她看見了坐在窗邊的女人。
她第一次知道阿野原來是像媽媽，他媽媽也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面容溫婉，氣質柔和寧靜，與阿野張揚的性子截然不?同。
他媽媽還有一個好聽名字，林雪知。
“你來了。”林雪知對她笑笑，“先點菜吧，工作很辛苦。阿野說你是南明人，我還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
姜栗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候見到林雪知，尤其是顧星野不?在的情況下，她的來意并不?難猜。她應該拒絕的，但?因為擔心?事關顧星野，猶豫過?后還是來了，只是怕顧星野事后生氣。
姜栗心不在焉地點完菜，喝了口水潤嗓子。
飯前林雪知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問了些關于她工作和生活上的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等吃完飯，她才說明來意。
林雪知似乎也有些猶豫，開口道：“其實我很感激你。阿野是個自由慣了的孩子，我們一直很苦惱怎么讓他留在洛京，直到你出?現，困擾了我們很久的難題忽然迎刃而解了。他愿意聽他爸爸的話進星辰，愿意為此付出?心?血，這?都出?乎我的意料。”
對顧星野一家來說這?是好事，姜栗卻聽得有些難受。
她寧愿顧星野做自由的風。
“但最近阿野幾次耽誤了重要的工作，他爸爸為此大動肝火。”林雪知蹙起細細的眉，“他是我生的孩子，我了解他，這?樣的事不會只發生一次兩次，比起事業他似乎更在乎你，但這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姜栗看向這?個美麗卻柔的女人，輕聲說：“您希望我勸勸阿野專心?工作，還是希望我和他分手？”
林雪知看著她沒有說話，姜栗在顧星野心?里的份量讓她都需要衡量有的話是不?是該說出?口。
最后她沒開口，留下見面禮就離開了。
姜栗打開禮盒，一條精致昂貴的鉆石手鏈。
這?是一份和她并不?適配的禮物，她的手用來寫字，挖土，照料花草，或是在野外風吹日曬。
阿野知道了，又該發脾氣了。
姜栗離開前把禮盒交給了餐廳經理?，拜托他還給林雪知。
四合院里，宋澹奚和韓榧兩人吃過?飯，在院子里乘涼，成?天待在空調間里也悶得慌。
昨天晚上下過?雨，今天涼快不?少，院子里的瓜果們都顯得水靈靈的。
韓榧道：“明天陪媽媽去看看外公外婆？”
宋澹奚應好，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
韓榧現在都懶得瞧他，只道：“她社交圈本來就小，偶爾不?過?來是好事，多?認識幾個朋友。”
宋澹奚；“她說了是和同事或是朋友去聚餐？”
韓榧微頓：“那倒是沒有，只說有事不?過?來吃晚飯。至于晚飯后過?不?過?她沒說，你就當她不?過?來了。”
宋澹奚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上一次她說有事不?過?來，最后是紅著眼睛回來的。有丁惜儀找她在先，再加上顧星野在香港沒回來，若是她是因為同事或朋友聚餐，她會直接說。
“我出?去一趟。”
宋澹奚起身離開。
七點半，宋澹奚在槿園門口看見了姜栗，她是從地鐵口方向過?來的，顧星野的司機沒送她。
他拿上提前備好的禮物，下車穿越馬路，朝她走去。
她步子走得慢，低垂著頭，像在數地上的磚塊，路過?的車燈照亮半張側臉，風吹拂過?她的黑發。
再走過?三步，女孩子似有所?覺地抬頭看來。
腳步慢慢停住了。
宋澹奚注視她許久，小臉白白凈凈的，倒是沒哭，但?也算不?上高興，有人讓她心?煩了。
她去見了誰？
姜栗微怔，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宋澹奚，張了張唇：“你怎么在這?里？”
宋澹奚神情淡定：“你今天沒過?去，我媽讓我來給你送新釀的槐花蜜，她說味道不?錯。”
姜栗看著他手里包裝妥帖的小罐子，輕聲說：“謝謝。”
她伸手來接，他卻還不?想給，想和她多?說幾句話。
就在這?時?，草叢邊忽然躥出?一只胖乎乎的橘貓，幽幽的雙眼在黑暗中看著他們。
宋澹奚將罐子遞給她，待她接過?，自然地問：“你們小區的貓？”
姜栗看見這?只胖貓，思?緒明朗些許，臉上有了笑容：“嗯，生活在這?里有些年了，不?怎么怕人。”
宋澹奚見這?只橘貓的耳朵上有小小的剪口，便知道這?是一只已經絕育過?了的貓。
他彎唇一笑：“bear現在也胖了不?少，是一只大貓了。”
這?些年姜栗偶爾會在朋友圈看到小貍花的照片，他的朋友圈絕大多?數都是工作相關的信息，唯一和他生活相關的就是這?只貍花貓。她刷到照片時?總會看很久，他把小貍花照顧得很好，它健康又活潑。
姜栗問：“它也跟著你回國?了嗎？”
宋澹奚溫聲道：“當然，它現在和我住。四合院里怕它太鬧騰總是往外面跑，我媽管不?住它。”
提起小貍花，兩人間的氣氛融洽了些。
宋澹奚陪著姜栗往小區里走，說起小貍花的趣事，說到自己現在住在青州濕地公園附近，他在院子里種了很多?花草，只是那里離公司太遠，他總是需要很早起來。
宋澹奚低聲說：“栗栗，那盆珍珠吊蘭我養得很好。”
他因為胃病住院那年，韓榧從洛京飛來看望他，那時?他情緒不?高，直到看到那盆珍珠吊蘭。韓榧從沒提起過?這?盆珍珠吊蘭是誰送的，似乎只是隨手帶來的盆栽，但?他就是知道。
姜栗最怕宋澹奚提起過?去，不?論是小貍花還是珍珠吊蘭。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我到了。”她停在單元樓門口，抬眼看向宋澹奚，“謝謝你給我送的槐花蜜，回去吧。”
宋澹奚忽然問：“在哪兒吃的晚飯？”
姜栗一愣，猶豫道：“星辰附近。”
宋澹奚點頭：“上去吧，我看你上去。”
像在北疆的夜晚，他站在樓下看著樓道的燈一層一層亮起來，看到她從窗邊一閃而過?的身影。
慢慢地，三樓左邊靠近陽臺的房間燈亮了。
那是她的房間。
第66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六章
之后姜栗有兩周沒去胡同里看望韓榧, 后來挑了一個工作日去胡同，韓榧和周姨看見她都有些驚訝，但她們都沒問她這陣子沒來的事, 這讓姜栗覺得十分不好意思。
她這陣情緒不好，不想在這里撞見宋澹奚。
韓榧在桌上細細打量她，嘆了口氣：“瘦了點兒，這陣子胃口不好？我讓人做好飯給你送去。”
姜栗搖搖頭：“不用，只是苦夏。”
韓榧頓了頓，溫聲?道：“聽說下旬你們單位有一個雨林項目，到時候跟著老?師們去學習學習。”
姜栗如實道：“我還沒想好去不去。”
韓榧微怔：“怎么了？”
姜栗抿唇：“最近阿野太忙了，我想抽時間去看看他。時間來得及我就去報名。”
韓榧緩聲?道：“好, 你自己做主。”
這些年?她如女兒般看大的孩子也慢慢長大了，在工作和生活中也有了取舍, 這是好事。
晚飯后, 韓榧送姜栗到胡同口，這段不長不短的路上, 誰都沒提起宋澹奚，低聲?細語里只有平凡的生活。
胡同口，韓榧沒在老?位置上看見顧星野的車, 不免詫異：“今天司機沒來接你？”
姜栗遲疑道：“他最近有事。”
韓榧看她一眼。
姜栗沒多說, 只道：“我坐地鐵回去就好。”
韓榧看她神情就知道她不想細說這件事, 或許是礙于顧星野，又或許是因為宋澹奚。
她沒多問, 一直送到地鐵口。
姜栗和韓榧揮手?告別，擁擠的地鐵里她想起一周前。
常來接送她的司機叔叔為難地告訴她, 顧星野闖了大禍，不但以?后不能繼續留在星辰科技, 而?且手?里的車和卡都被沒收了，他也被勒令不許來接她。
司機拿著顧家的錢卻肯和她說實話，已?經是他的私心。
姜栗沒有為難他，只問顧星野現?在在哪兒，司機說他也不清楚，便急匆匆地走了。
這一周，姜栗沒有聯系上顧星野。
她先給顧星野的朋友打了電話，朋友也正發愁呢，說阿野的項目進行得好好的，臨簽約前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反悔了，就這么把客戶丟在公?司，客戶直接投訴給了星辰總部，這件事引起了軒然大波。
朋友讓她別著急，說阿野遲早會?和她聯系，一定又被關在老?宅了。
下了地鐵，屬于夏日的燥熱迎面而?來。
姜栗沒走多久就出了汗，她放慢步調，垂眼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號碼，這是那天林雪知聯系她的號碼。
要聯系林雪知嗎？這似乎是她能見到阿野唯一的可能性。
姜栗盯著號碼看了許久，最后熄滅了屏幕。
聯系不上顧星野的第二周，姜栗撥通了林雪知的電話。
周五晚上，許久不見的司機叔叔在小區樓下等?她。
姜栗對他笑笑，他面有憂色，像往常一樣打開車門。
姜栗第一次到顧家，穿過小半個洛京的夜，經過山腳的保安亭，繼續往前開，在半山腰的別墅門口停了兩秒，鐵門打開，穿過偌大的前院，停在主樓不遠處。
遠遠地，姜栗看見了林雪知，多日不見，這個優雅的女人眉眼間滿是愁緒，全然不見那日的鎮定。
下車后，林雪知帶她往后院走。
林雪知明?白?自己不該再和姜栗見面，因為那晚見了她一面，星辰在短時間內損失了三個大客戶。不僅是顧星野護著她，宋澹奚也護著她，宋澹奚來頭太大，不是他們能招惹得起的。
但今晚，她不是為了顧家找林雪知，只是為了自己的兒子。
“阿野被關在佛堂。”林雪知低聲?道，“阿野從小到大任性慣了，但不能一直任性下去。”
這次在香港，他得知項目與宋澹奚有關，說不干就不干了。
姜栗問：“為什么不能一直任性下去？”
林雪知一怔：“我們家情況有點復雜。”
姜栗只見過林雪知兩面，但她和她想象中的顧星野母親的形象不一樣，她原本以?為顧星野的媽媽是一個強勢、蠻橫的人，但林雪知是這兩個詞的反義詞，她溫柔但也懦弱。
姜栗輕聲?說：“阿野想要的其實不多。他留在洛京再到進入星辰，都不是他所愿，是為了你們也為了我，而?我們都不足以?讓他付出現?在的代價。我認為，爸爸媽媽應該保護自己的孩子。”
林雪知抿著唇，心因這個年輕女孩子的話緊緊收縮。
佛堂在一棟小樓里，林雪知和門口的保鏢打了招呼，送姜栗進去，停在二樓的房門口。
她看著姜栗進門，沒有離開，在門口等?她。
姜栗進門便聞到了檀香味，布置古樸的佛堂并不昏暗，但也不明?亮，堂內點著蠟燭。
她緩步走近，沒看見顧星野。
直到看到窗口，顧星野屈腿坐在窗戶上，動?作懶懶的，衣服和褲子都有點兒亂，光著腳。
她嚇了一跳，窗戶外面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不吃。”他頭也不回，聲?音里沒有情緒，“滾出去。”
姜栗柔聲?喊：“阿野。”
像是幻聽，顧星野有一瞬間不敢回頭。
在劇烈的心跳中，他直勾勾地看過來，看到女孩子溫柔的面容，對他說：“阿野，你先下來。”
顧星野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忽然笑起來：“傻栗兒，我不會?往下跳。”
姜栗：“我知道，但我害怕。”
顧星野從窗沿跳下來，幾?步走到她面前，上下端詳她：“誰帶你進來的？看著瘦了。”
姜栗很乖地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你媽媽帶我進來的。夏天天氣太熱，我胃口不太好。”
顧星野笑道：“因為擔心我？”
姜栗用他習慣的包容的、柔和的眼神看著他，輕輕地應：“因為擔心你，吃不下也睡不好。”
姜栗沒有問他在香港闖了什么禍，也沒有讓他和家里低頭，只是說：“我還沒吃飯，一起吃好嗎？”
顧星野當然說好，他有一陣沒好好吃飯了。
晚飯是林雪知派人去準備的，期間姜栗一直站在窗前，學著顧星野往外看。
山腰處，半個洛京的夜色一覽無余。
深藍夜空下，是廣闊無垠的天地。
“阿野。”姜栗喊他的名字，“留在洛京開心嗎？”
顧星野是何等?聰明?敏銳的人，從今晚在這里見到姜栗的時候，他就知道她的來意。
他嘲諷一笑：“我媽讓你和我分手?？”
姜栗牽住他的手?，這雙手?在三江源穩穩地扶過她，在車上的時候牽過她，摸過她的頭發。
溫熱的觸感，寬厚的掌心。
“沒有。”姜栗說，“她不敢這么和我說，她怕你生氣。”
顧星野喉結滾動?：“那你呢？”
姜栗：“我希望你過得快樂、無拘無束。我喜歡在學校里大張旗鼓的顧星野，喜歡在三江源群山深處看星星的顧星野，喜歡我沒有見過的顧星野，他喜歡滑雪，喜歡沙漠，喜歡雪山，喜歡和朋友聚在飛往世界各地看比賽，喜歡做普通人不敢做的事，最喜歡自由。”
顧星野收緊手?，緊緊的，狠狠的。
他嗓音干澀：“我以?為你不喜歡我。”
姜栗的眼睛慢慢紅了：“阿野那么好，我為什么會?不喜歡？”
顧星野始終清楚她的喜歡和他的喜歡不一樣，她永遠溫和包容，仿佛他可以?做任何事，他不回電話她不生氣，他去飆車她不生氣，他沒時間陪她她不生氣，他去相親她也不生氣，他的父母威脅她她也不生氣。
他不一樣，他的愛像火，炙熱旺盛。
他想要她像他愛她那樣愛他，想要她為他失去理智，想要她因為他哭泣，也因為他歡欣。
他想和她一起燃燒。
但他可以?變成灰燼，她不可以?。
渺小的姜栗做 著偉大的事，她為這個世界努力著，為這個普通且不友好的世界努力著。
她不渺小，她照耀了他。
女孩子用濕漉漉的、明?亮的眼睛看著他：“阿野，去做你喜歡的事，繼續任性下去。”
顧星野像跳進火海，身體和骨頭都在痛，嘴角揚起她熟悉的張揚肆意的笑：“知道了。”
姜栗和顧星野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飯，飯后她像平常聊著自己這個月在忙些什么，他無言聽著。
不知不覺，夜空上多了兩顆星星，烏云飄走了。
顧星野送她到門口，門打開，林雪知向兩人看來。
林雪知看到顧星野的表情，心也像是被撕裂，她嗓音微微沙啞：“我送她下去，你放心。”
顧星野看著姜栗走出去，反手?關上門。
他沒有送她，第一次在他在的時候，沒有送她回家。
姜栗眼里的淚掉下來，對林雪知說：“阿野在這里過得不開心，讓他走吧，想去哪里去哪里。”
回去的路上，司機時不時看向后視鏡。
姜栗一直在哭，哭得他于心不忍，他忍不住道：“會?沒事的，不會?關他太久，他總歸是顧家的孩子。”
姜栗希望他以?后不當顧家的孩子，只做他自己。
一周后，顧星野和顧家老?爺子達成協議，徹底退出顧家的權力追逐。
他離開了洛京。
姜栗在周六下午收到了顧星野留給她的東西，一只脾氣不太好、但漂亮微風的大狗。
“鯊鯊！”邊牧撲上來，像在擁抱她，她摸摸鯊鯊的腦袋，“他走了，以?后只有我們了。”
“旺！”鯊鯊在她耳邊叫。
她抱著溫暖可靠的鯊鯊，想起高原上對她笑的阿野。
她牽起笑容，希望阿野永遠自由、快樂。
他是燦爛的星辰，也是遼闊原野上的一陣風。
第67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七章
八月底, 姜栗跟著攝制組去了墨脫森林，走之前把鯊鯊托付給了韓榧，這一去就是半個月。
在墨脫, 有一種杜鵑生長在近三十?米的不丹松上。
這種杜鵑被稱為附生杜鵑。
姜栗在不丹松下仰頭?看著那株杜鵑，五月的花期時會肆意綻開?白色的花朵，此時已是果期。
她看了許久，忽然彎唇笑起來。
同事問她笑什么?。
姜栗想，她和阿野從前都是這棵不丹松上的附生杜鵑，但現在他們都是自?由的，再也不必依附他人，只為自?己活。
斷斷續續的, 她在朋友圈會刷到顧星野的動態。
視頻里他對?著鏡頭?笑，在轟鳴聲和風聲中張開?雙臂從飛機上往下跳, 萬物都在他的腳下。
有時他在潛水, 有時在遙遠的北端看極光。
快活又自?在。
姜栗的心因此漸漸明朗起來，她認識的顧星野又回來了, 再沒有什么?能束縛住他。
她不能，他的家庭也不能。
“栗子?！”同事找她招手，“來看看這是什么?動物的腳印。”
姜栗忙小跑過去, 和同事湊在一起觀察泥土上的腳印, 丈量尺寸, 觀察大?小，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墨脫森林氣候濕潤, 和洛京的炎熱全然不同。
姜栗在八月的尾巴度過了一個涼爽濕潤的夏天，再回到洛京, 洛京已是初秋，街道邊有了落葉。
姜栗回家放完行李去了胡同接鯊鯊。
回來是周五下午, 韓榧在上課沒回來，她進門便?瞧見了在院子?里撲蝴蝶的邊牧。
“鯊鯊。”姜栗笑瞇瞇地喊它，大?狗狗頓時忘記了蝴蝶，咧著嘴朝她跑來，“我回來了。”
鯊鯊興奮地繞著她轉圈圈，嗷嗚直叫。
半個月沒見，大?家伙很想她，比以往都熱情。
周姨聽見動靜出來，見姜栗回來十?分驚喜：“栗子?回來了，快進來喝湯，入秋喝梨湯對?嗓子?好。”
姜栗進門，鯊鯊也跟著進來，周姨碎碎念說著日常。
韓榧對?鯊鯊很好，每天早起半小時帶它出去散步，還?特地買了梳子?，給它梳完毛才去上班，吃過晚飯也帶著鯊鯊出去玩，有時候宋澹奚來了也不一定?能見到韓榧。
姜栗在這樣的絮語中感到了溫暖，心也安定?下來。
她喝完梨湯，去院子?里晃悠了一圈，韓榧把院子?打理得很好，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周姨，我回去啦！”
她往屋里喊了聲。
周姨匆匆出來，詫異道：“不吃了飯再走？這么?久沒過來，韓教授心里惦念著你呢。”
“過幾天再來。”姜栗笑笑。
姜栗沒急著打車，牽著鯊鯊在附近胡同晃悠了一圈，能看出來這個大?家伙對?附近很熟悉，甚至還?有認識的狗狗朋友。
她想明年?租一個大?一點的房子?給鯊鯊，離單位遠一點也沒關系。
之后的日子?，姜栗再去看韓榧不再固定?著一個日子?去，通常是工作日，偶爾周末也會去。每次去她都帶著鯊鯊，鯊鯊喜歡韓榧熱熱鬧鬧的院子?，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再沒遇見過宋澹奚。
后來在一次晚飯中，韓榧說是她不許他來。
大?概是為了照顧她的心情。
洛京的秋緩慢過去，臨近冬天，姜時玨總往家里跑，說在學校復習不進去，要和姐姐在一起。
小小的屋子?，擠了兩人一狗。
鯊鯊像顧星野，不怎么?喜歡姜時玨。
平時那張小床都是歸它睡的，姜時玨以來就搶了它的位置，它只能可憐巴巴地縮在角落里，時不時發出可憐的叫喚聲。
姜栗為了緩和人狗矛盾，把這兩天出去溜鯊鯊的任務交給了姜時玨。
徐茉周末不加班，三個女孩兒?一合計打算在家煮火鍋吃，順便?消耗一下冰箱里的食材。
洛京已經開?始供暖，姜時玨穿得單薄，喝著涼滋滋的飲料。
徐茉瞧了小女孩一眼，和姜栗嘀咕道：“年?輕就是好，我已經過了不穿襪子?的年?紀，挨不了凍。”
姜栗笑笑：“她從小身體?就好，整個冬天都是熱乎的。”
“嘿嘿那抱著睡一定?很舒服。”
“姐，今年?你和我回去一塊兒?過年?嗎？”姜時玨眨巴著眼睛問，“你一直在三江源，都兩年?沒回去了。”
姜栗今年?本就打算回去，便?道：“你們放假早，你先回去。”
“我不要，等你一起。”
三人邊吃邊聊，話題很快又轉到感情生活上。
起因是徐茉說起她們老板最近在招新助理，她和同事們后知后覺地發現老板的助理居然全是男的，在現在的社會環境下，難免會讓人聯想到性別歧視上，于是有人向老板提了建議。
徐茉神秘地說：“你們猜老板是怎么?說的？”
姜時玨：“你們老板帥不帥？”
徐茉豎起大拇指：“這個級別的帥，又帥又聰明又會賺錢，還?不亂搞男女關系。”
姜時玨吐槽道：“那我知道了，他有喜歡的人或是女朋友吧，不想讓他喜歡的人誤會，就全招男助理唄。”
徐茉目瞪口呆：“妹妹牛逼啊，你怎么?猜到的？”
姜時玨點評：“太土了，什么?年?代了還?這么?追人？他一定?沒追上，還?是單身。”
徐茉：“……”
姜栗：“……”
徐茉湊到姜栗邊上，一臉神秘地問：“栗子?，你有沒有小道消息？在你老師家有沒有撞見過那個女孩子?？”
姜栗：“……沒有。”
因為她就是女孩子?本人。
姜時玨納悶道：“我姐怎么?會有小道消息？她連明星都不認得幾個，認人說不定?還?沒認雪豹利索。”
徐茉：“我們老板是她老師的兒?子?啊。”
“咳咳咳——”姜時玨忽然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嗆紅了臉，“你們老板是宋澹奚啊？”
徐茉：“對?啊，你姐沒和你說？”
姜時玨把徐茉拽開?，讓她去對?面坐，自?己擠在姜栗邊上，悄聲問：“姐，你和顧星野分手和宋澹奚有關系嗎？”
姜栗微愣：“沒有。”
姜時玨松了口氣，嘀咕道：“我不管他們倆怎么?爭風吃醋，別牽扯到你就好，其他的我不管。”
姜栗抿唇，低聲問：“阿野是不是知道？”
姜時玨瞧她：“你說你之前喜歡過宋澹奚的事？他去年?就知道了，來問過我，我也是那時候知道的。”
姜栗難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胸口發悶：“他從來沒和我說過。”
姜時玨看見姜栗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勸慰道：“那是你的過去，是無法抹去的事實，他只能接受。你這些年?和宋澹奚又沒來往，他不提我才看他順眼一點。”
姜栗輕聲說：“他當時一定?不好受。”
姜時玨嘆了口氣：“你們倆怎么?說，只能說遇見的時機不對?，或許過些年?會好點。”
姜栗微微一笑：“現在阿野過得很好。”
姜時玨捏捏她的臉：“不用?為他擔心，他長得帥還?有錢，心眼子?還?多?，到哪兒?都吃不了虧。”
姜栗垂眼，鯊鯊從另一邊擠過來，她親昵地和它貼貼臉，大?家伙咧著嘴沖她笑。
姜時玨在邊上咬著吸管喝果汁，心說顧星野真是個有心機的男人，人走了，狗倒是留下了，也不知道宋澹奚看見是什么?心情。
說了那么?多?，姜時玨其實還?沒見過宋澹奚。
只有多?年?前那個夜晚，她在青州濕地公園看見的那張模糊的側臉，沒看幾眼就被姜栗拉走了。
“茉姐，有你們老板照片嗎？”
姜時玨主動地跑到對?面，殷勤地給她夾牛肉。
徐茉自?覺地拿出那個演講視頻，把手機遞給她：“看吧，我們老板。和顧星野兩個風格的。”
姜時玨大?手一揮：“我來品品！”
姜時玨盯著視頻里的男人，表情從輕松到怔忪，仔細看了很久，像在回憶什么?。
徐茉道：“怎么?樣，夠帥吧？”
姜時玨不確定?地說：“我好像見過他。”
姜栗無奈道：“就是你當時來洛京找我，在濕地公園看見的人。”
姜時玨搖頭?：“不是，不是那年?。應該是我讀高中的時候，具體?什么?時候我記不清了。”
姜栗困惑道：“你在哪里見到他？”
姜時玨肯定?地說：“在南明。”
姜栗微怔：“你或許是看錯了，他這些年?一直在國外，今年?初夏才回國，不會去南明。”
姜時玨不認為自?己認錯了人：“他去的是我們學校，我一定?見過他。姐，相信我。”
姜時玨的高中也是姜栗的高中，宋澹奚去那里干什么?？
姜栗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再見到宋澹奚的那一天，洛京下了雪。
姜栗收了傘小跑著進內院，鯊鯊拽著她在前面跑，大?家伙體?量不小，她差點兒?牽不住。
到屋門口，里面走出來個男人。
天色昏暗，屋內的光隱隱透出來，照亮門口頎長的身影。
他穿著薄款的黑色高領毛衣，俯身按住鯊鯊的腦袋，控住它往前沖的力道，輕輕揉了兩下，直起身體?看她。
“外面冷，先進來。”
姜栗凍得鼻尖發紅，聞言點了點頭?。
不去看他深黑色的眼睛。
屋內暖氣很足，姜栗緩了會兒?，脫下羽絨服再回來，鯊鯊已經搖著尾巴去找韓榧了。
宋澹奚給她倒了熱茶，她小聲道謝。
“很久沒見你了。”宋澹奚的視線落在她的面頰上，“最近好嗎？”
這是假話。
每天早上他的車停在小區門口，看著她和鯊鯊小跑著出來，晚上便?站在樓下，靜靜看著她的窗戶。
他幾乎每天都見她。
姜栗：“還?不錯。”
宋澹奚點頭?，沒再多?問，起身往廚房里走：“我去幫忙，你坐會兒?。”
不多?時，韓榧帶著鯊鯊從廚房里出來。
她知道鯊鯊要來，提前給它做了小狗飯，有肉有蔬菜還?有水果，色彩鮮艷，營養均衡。
這是她特地去學的，鯊鯊很愛吃。
韓榧見了她，第一句話問：“今年?在哪兒?過年?？”
姜栗：“和妹妹一起回家過。”
韓榧：“在南明還?是回島上？”
姜栗孩子?氣的鼓鼓臉：“還?沒想好。這些年?媽媽對?我比以前好，但在家里我總感覺不自?在。”
“那就回島上。”韓榧說。
“嗯，我回去和阿玨商量。”
“不高興就早點兒?回來，老師在這里。”
“我知道。”
姜栗的臉上露出久違的輕松笑意，和韓榧在一起時她最放松，像回到自?己家里。
晚飯桌上照舊有兩道南明菜，宋澹奚在的時候她總能吃到。
今晚是三鮮湯和鲞烤肉，模樣很漂亮，味道也出乎意料地好，不知道他學了多?久。
她吃了不少。
晚飯后，宋澹奚主動牽著鯊鯊出去。
鯊鯊對?他態度尚可，可能是看臉這方面過關了。
姜栗瞧著他的背影，那會兒?說話挺霸道的，現在看起來倒是乖覺，韓老師一定?訓他了。
她想想還?挺高興。
韓榧慢悠悠道：“最近老實了，怕你見著他心煩。晚上我沒和他說你要來，湊巧碰上的。”
姜栗小聲嘟囔：“我不煩他，就是沒話說，和他說不通。”
韓榧笑道：“還?在生氣？是該氣久一點，瞎摻和人家的事，不用?管他。我們聊我們的。”
姜栗最近在做灘涂方面的專欄，和韓榧聊了很久。
再回過神，是鯊鯊來咬她的褲腳，大?家伙困了，耷拉著耳朵，要她回家睡覺了。
姜栗哄了它幾句，忙道：“老師，我回去了。”
韓榧起身道：“太晚了，讓阿奚送你回去，帶著鯊鯊不方便?。”
姜栗拒絕道：“我打車就好，現在有寵物友好專車。”
韓榧無奈道：“雪下大?了，車不好打。栗子?，別讓老師擔心，實在不愿意我送你回去。”
姜栗哪能讓韓榧給她開?車，只好應下。
韓榧從書房里把宋澹奚喊出來，囑咐道：“路上慢點兒?開?，送栗子?到家后你也早點回去。”
宋澹奚溫聲應好。
宋澹奚撐著傘，黑色大?衣的衣擺擦過她的羽絨服，窸窸窣窣的聲響在寂靜的胡同里有點兒?撓耳朵。
她把鯊鯊拽回來，讓它不要去刨地。
鯊鯊乖乖地回來挨在她腳邊。
靠近胡同口，燈光漸漸亮了。
昏黃的光照在薄薄的雪上，簌簌落下的雪飄拂在空中，鼻息間能聞到他大?衣上淡淡的冷香。
姜栗：“宋澹奚。”
宋澹奚微頓，詫異她會先開?口，他還?以為她會一路無言直到下車，都不會和他說一句話。
“怎么?了？”他低聲問。
姜栗輕輕吸了口氣，攥緊繩子?：“兩年?前，你是不是去過南明？”
第68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八章
雪越下越大, 宋澹奚看著在空中飛舞的雪粒，靜默一瞬：“栗栗，不是兩年前, 是三年前。”
風雪中很冷，他的聲音卻平和溫暖。
像夏日的陽光，讓她眼眶發酸。
姜栗：“是你走那年？”
宋澹奚輕聲說：“是我走那年。假期我回國去了南明，我只是想看看你生活的城市。”
“你去了我的學校？”
他思?慮著，該回答哪所學校。
姜栗以為他不想承認，直接道?：“阿玨在學校看見?你了。”
宋澹奚坦然道?：“是，我去過你的高中，看了你讀書的環境還有宿舍, 宣傳欄上還有你的照片。”
“……”照片？
“抱歉栗栗，我拍下來了。”
姜栗張張唇, 想問他拍她做什么, 話到了嘴邊，想他一定會回答一些她難以招架的話, 干脆不問了。
她嗓音發悶：“你都知道?了什么？”
宋澹奚無聲一笑：“先上車。”
宋澹奚這個月沒開超跑，知道?她養了鯊鯊之后換了輛四?座的賓利，那只大家?伙擠在超跑里恐怕有點兒委屈。
只是他運氣不好, 沒有機會送她回家?。
鯊鯊跳上后座, 姜栗捏捏它的爪子教?它乖乖坐著, 再給它系好安全帶。
姜栗坐在副駕駛，自己系的安全帶。
暖風吹出來, 在寂靜的車廂內緩慢運作。
車燈照亮前面的路，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上面有車轍。
宋澹奚沒急著啟動車，他斟酌著開口：“在宣傳欄看見?你照片的時候遇見?了一個打掃的婆婆, 問我是不是迷路了。”
那時也是冬天，宋澹奚初到南明，不習慣那里的濕冷。
他看著這座南方小城，想她高中時候的模樣，韓榧說她大學的時候長?高了兩厘米，那高中時一定更瘦弱。
韓榧說她和家?里關系一般，她都是自己上下學。
他看著陌生的街道?，忍不住想小小的她孤零零地背著書包走在人群里，想她那時會不會覺孤獨。
他像著了魔，在陌生的城市尋覓她的蹤影。
第二天朋友帶他去了南明一中，這是南明最好的中學，學校的條件比他想的好，宿舍樓和食堂都很新，他詢問了翻新時間，是她還在讀書的時候。他偶爾會停下來，停在某棵樹下，想她會不會也在這里停留
在宣傳欄上找她的名字沒報太大的希望，畢竟她已?經?畢業多年。
幸運的是，他在歷屆優秀畢業生那一欄看見?了姜栗。
照片有點模糊，女孩子小小的一張臉，梳著馬尾，烏潤的眼睛，嘴巴小小的，帶著點兒紅潤。
比她大學時期的模樣更為稚氣，看起來年紀很小。
和別人相比，她像個漂亮的小朋友。
宋澹奚的心?在這灰暗的天中變得?明朗起來，他看了許久，在拍照和去問學校要底片之間猶豫。要底片她以后要是知道?了，恐怕會難為情，他放棄了這個選項，選擇拍照。
小小的一張照片，他拍了很久。
相冊里存了三四?十張不同角度的。
就是這個時候他遇見?了那個打掃衛生的婆婆，她看他一直站在這里，問他是不是迷路了，來學校里找誰。
宋澹奚和她說，他家?里有小朋友在這里讀書。
婆婆問讀高幾了，高一高二和高三不在一棟樓。
宋澹奚看著那張照片，嗓音溫和：“她已?經?畢業了，這個是她。”
婆婆看見?照片不由笑了：“你說的是栗子呀？”
婆婆和他說了很多關于?姜栗的事，這個女孩子令她印象深刻，因為她總能在別人不會去的地方看見?她。她說小姑娘喜歡撿葉子，撿果實，還會撿一些掉下來的花，認識很多樹和很多蟲子，還救過一窩小鳥，有時還會幫她們一起掃地、撿瓶子。
車里已?經?暖和起來，宋澹奚啟動車子，聲音有淡淡的笑意：“她說你起的很早，早上起來先在操場上背單詞，然后跑步，說你跑得?慢吞吞的，像小烏龜，別人都比你跑得?快。”
姜栗：“……”
這種事婆婆居然都記得?。
宋澹奚說了一些她高中時候的事，姜栗關于?高中的記憶竟也慢慢變得?清晰，甚至記得?夏夜池塘邊的小青蛙，月光灑下來，池塘里美麗極了。比她年紀大的同學喊她的名字，讓她不要一個人待在那么黑的地方。
宋澹奚：“栗栗，婆婆說的最多的，是你總是一個人。那時候，你總是一個人嗎？”
他心?疼了很久，此時才敢問出口。
姜栗微怔：“我年級小一些，她們怕帶壞我，我也不習慣那些熱鬧的場合。我一個人并不孤獨，反而更自在些。”
宋澹奚：“大學的時候交到了好朋友，還覺得?一個人更自在嗎？”
姜栗抿著唇，沒有說話。
許久，小聲說：“反正沒什么不好。”
“我沒有在學校待很久。”宋澹奚換了個話題，“第二天去了島上，坐漁船過去的。”
姜栗睜大眼，轉頭看他：“哪個島上？”
“你生活的小島上。”
姜栗有半晌說不出話，沒有人去過那里，她的朋友沒有去過，韓榧沒有去過，顧星野沒有去過。
那座小島，是她在南明唯一的留戀。
“那里很美，栗栗。”宋澹奚溫聲說，“你生活的地方是你喜歡的，我媽說你過年總是在島上過。”
“……你在島上待了多久？”
“沒多久，住了一晚，隔天要趕飛機回去。”
姜栗生長?在那座小島，比誰都清楚，那座小島并不適合外來人居住，那里沒有玩的地方，沒有住宿，沒有小賣部，物?資都是從島外運過來，夜晚的海浪聲無比孤寂。
她忍不住問：“你住在哪兒？”
宋澹奚：“我帶了帳篷，在離海邊的不遠的地方住了一晚。晚上島上很安靜，浪潮聲很大，我睡不著干脆出來看星星，想到你也在這里看過星星，后半夜我慢慢睡著了。第二天還有個爺爺在帳篷外探頭探腦，警戒地問我來島上什么，我說迷路了，馬上就走。”
姜栗擰著眉頭：“下次不要一個人住在野外，很不安全。”
宋澹奚唇角有笑意，抬手遮了一下，怕她覺得?他態度不端正，他應下，說以后不會了。
他松了口氣，今晚至少她沒把他當成空氣。
回家?時路過一家?大型超市，他看了眼之后幾天的天氣，詢問道?：“這兩天要下大雪，家?里東西備夠了嗎？去趟超市？”
姜栗沒有拒絕，雪天出門有諸多不便。
她給徐茉發了消息，問她要買什么，順道?帶回去。
地下停車場太悶，怕鯊鯊待不住，宋澹奚找了離超市有一小段距離的露天停車場，降下一小截車窗保持空氣流通。
姜栗叮囑鯊鯊要注意安全，絮絮叨叨的。
宋澹奚靜靜聽著，這陣子的郁氣全部消散了。
姜栗下了車才?發現兩人只有一把傘，當時她牽著鯊鯊出來，他撐的是她的傘，他車里竟也沒備著。
雪紛紛揚揚，他的肩頭很快落滿了雪。
他站在雪夜里，黑色大衣讓他顯得?更為清瘦。
雪融化在他發間，本就過長?的碎發變得?濕潤，垂下來耷在額間，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憐。
姜栗遲疑片刻，輕聲說：“一起撐吧，淋濕了會感冒。”
宋澹奚伸手：“我來。”
傘被舉高，姜栗的視野豁然明朗起來。
她步子邁得?不大，他和以前一樣配合著她的步伐。
臨到出口，宋澹奚朝著門衛亭走去，姜栗不明所以也跟著過去，到了地方，他把傘遞給她，讓她等會兒。
幾步之遙，她看著宋澹奚從大衣里拿出一包沒動過的煙，似乎是剛才?從車里拿下來的，他遞給門衛說了幾句話，指了指停車的位置，門衛喜笑顏開，朝他點頭，讓他放心?。
他很快回來，自覺地把傘接過去。
姜栗掃了眼他的口袋，想里面裝了幾包煙，剛移開視線，對上他的眼睛，有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他無奈道?：“我不抽，車里備著送人的，托他照看鯊鯊。”
姜栗：“這是你的事。”
韓老師都管不了他，還有誰能管他？
宋澹奚：“有人說過，她不想開車，要找會開車的男朋友，還不喜歡男朋友抽煙。”
姜栗別開臉，這是她在北疆說的話。
明明是和童揚說的，怎么全被他聽去了，耳朵有這么靈光嗎？
宋澹奚低聲說：“栗栗，我會開車，會養花，不抽煙不喝酒。你喜歡的事我會去做，你不喜歡的我不碰。”
姜栗抿唇：“我沒說過，我說的是我不找男朋友。”
宋澹奚：“你找了。”
姜栗：“……”
進了超市，姜栗拿了推車把正在收傘的宋澹奚遠遠甩在身后，他人高腿長?，幾步就追上來。
“我來。”他接過推車。
超市里很暖和，姜栗拉開羽絨服的拉鏈，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領口綴著一條銀色的細鏈子。
她低著頭，看徐茉發來的清單。
她負責念，他負責找地方。
出乎姜栗的意料，宋澹奚很會選東西，挑的水果和蔬菜都很新鮮，一點兒不比她差。
她不由問：“你在國外自己做飯嗎？”
宋澹奚實話實說：“做得?很少，在國外的時候很忙，我媽怕我胃出問題，找了阿姨照看我。阿姨是南明人，很喜歡聊天，她教?我怎么挑菜，教?我怎么做南明菜，人很好。”
姜栗匪夷所思?：“韓老師幫你找的南明人？”
難道?不應該找洛京的阿姨嗎？
宋澹奚補充道?：“我提的要求，就提了這么一個。”
姜栗：“……”
她就不該問那句話。
兩人邊說邊找，推車很快被填滿了大半，姜栗挑選女生用?品的時候，宋澹奚禮貌地偏過頭，怕她不好意思?。
姜栗翻了翻清單：“只剩下零食了。”
徐茉很喜歡吃零食，她下班回家?最喜歡的就是躺在沙發上吃零食，對超市里的零食如數家?珍。
宋澹奚掃了眼推車，都是她室友要的零食。
“不喜歡吃零食？”
姜栗思?索道?：“我沒有吃零食的習慣，偶爾會買點回去備著給阿玨，我給阿玨帶一點。”
姜時玨放了假就會住到家?里來，是該買點零食回去。
宋澹奚若有所思?。
從北疆到三江源的那個晚上，他開著車，她就坐在副駕，從小書包里拿出很多零食。
原來她不喜歡吃。
許是因為下雪，超市里的人比平常多，貨架與貨架之間常常擠滿了人，尤其是零食區，大多是都是小孩兒。
姜栗的注意力?都在貨架上，沒注意到推著推車橫沖直撞的小男孩兒，直到聽到喊得?正歡的聲音：“讓開讓開！快讓開！”
她正要回頭，身體忽然懸空，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推車飛快地從她身側擦過，差一點就要撞到她。
宋澹奚另一只手還按著推車，單手輕而易舉地把她抱到臂彎里，似乎這點兒重量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她驚愕低頭，他擰眉盯著那個亂跑的孩子。
姜栗攀著宋澹奚的肩膀，心?跳還在狂跳，周圍的人看過來，她耳朵發燙：“放我下來。”
宋澹奚剛動作，輕嘶一聲。
她的鏈子和他的頭發纏到了一起，一動就會拉扯到他的頭發。
姜栗見?他還要動，不由按了一下他的肩：“等一下！頭發卡住了不知道?疼嗎？別動。”
宋澹奚停下動作，忽然松開了按著推車的手，另一只手環過她的小腿，把她往上抱了一點兒。
“抱穩了嗎？”他的嗓音有笑意，“不著急，慢慢來。”
姜栗不想理他，因為過近的距離和姿勢，心?跳亂七八糟，越急就越容易出錯，她咬了下唇，讓自己冷靜下來。
比起姜栗，宋澹奚顯然淡定許多。
他坦然接受眾人看過來善意的眼光，注意力?不在他們身上。
她離他很近，幾縷發絲垂落，一下一下擦過他的下巴，淡淡的清香籠罩下來，他抱著她的手微微收緊。
他的心?跳也亂了。
他不能想太久，只好想點兒別的轉移注意力?。
她比起發燒那陣長?了點兒斤兩，但還是太瘦，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也不知道?平時怎么拽得?住鯊鯊。
“好了。”姜栗解開了纏繞的鏈子，“快放下我來。”
宋澹奚卻沒動作，微微抬頭看她，確認道?：“真的好了？”
姜栗用?力?打了他一下：“真的！”
宋澹奚：“……”
又?把人逗惱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來，摸摸鼻尖：“阿玨吃什么零食，我去拿，你站近點兒，別被人擠到。”
姜栗沒再和他說話，挑好零食就去結賬。
宋澹奚顯然也沒有付錢的機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東西太重她拿不動，他把東西都借了過來。
一抬頭，姜栗跑遠了。
宋澹奚無奈道?：“栗栗，我沒傘。”
姜栗：“……”
又?跑回去。
姜栗這會兒覺得?身高太高也有壞處，她撐傘撐得?好辛苦，又?是抬手又?是踮腳的，累得?慌。
因為東西多，宋澹奚第一次送姜栗上樓。
單元里的燈是聲控的，鯊鯊歡快地往樓上跑，還知道?“汪”一聲讓燈亮起來，姜栗教?過它，它叫的聲音不大。
到了三樓門口，姜栗低頭在包里找鑰匙，屋里的徐茉聽見?動靜，忙不迭出來開門。
“栗子，你回來……？”
她的笑僵在臉上。
徐茉驚恐地盯著姜栗身后的男人看了幾秒，以為自己在做夢，手忙腳亂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當著兩人的面又?關上了門。
“砰”的一聲，姜栗和門大眼瞪小眼。
姜栗：“……”
她不客氣地開始趕人：“你放下東西快走，嚇到我室友了。”
鯊鯊：“汪！”
宋澹奚：“……”
第69章 山海之間
第六十九章
姜時玨一放假就帶著行李搬到了姜栗住的地?方, 姜栗下班早，徐茉回?來得比較晚。
徐茉開?門進來，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姜時玨納悶道：“茉姐, 你這陣子回?家怎么鬼鬼祟祟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什么呢？”
徐茉掃視一圈，終于放松下來，這才進門。
“有人找你麻煩？”
徐茉蔫巴巴道：“你不懂。”
“姐，茉姐怎么了？”姜時玨擠到廚房里偷吃了一口伴菜，含糊地?問，“看?起來怪怪的。”
姜栗想了想，把雪天的事說了。
姜時玨露出一個“這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安慰徐茉：“下班時間的偶遇, 也沒什么。”
徐茉癱在?沙發上：“在?我沒關門前之前是沒什么。我這陣子上班都不敢我們老?板。”
姜時玨瞧她：“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徐茉：“當然沒有！”
姜時玨：“那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徐茉幽幽道：“你不懂在?家里遇見老?板的恐怖程度，雖然栗子安慰我他只是幫她老?師送她回?家, 但我還是很?驚恐。”
姜時玨坐在?徐茉邊上, 悄聲?道：“欸，你多和我說點宋澹奚的事。”
徐茉驚疑不定：“干什么？”
姜時玨往廚房里做了個眼色, 又朝她擠眉弄眼，徐茉先是茫然幾秒，隨后很?快反應過來, 眼睛瞪得像銅鈴。
“……真的假的？”徐茉沒心?思去想那晚的事了, 滿腦子只有八卦, “宋 澹奚喜歡的人是栗子？”
“嗯哼。”姜時玨輕聲?哼哼，“不過我看?得追上好一陣子。”
“我們栗子厲害啊。”
“那當然, 也不看?是誰姐姐。”
徐茉在?公司和宋澹奚的接觸其實并不多，但說起來確實有幾件令她印象深刻的小事。
她們公司里養著三只流浪貓, 是一個人事小姐姐帶回?來的。
一開?始怕被宋澹奚發現都是偷偷養，結果沒幾天在?前臺看?到了幾袋貓糧和貓砂, 后來才知?道是宋澹奚買的。
有人大著膽子去問，宋澹奚說不介意養在?公司，他來負責疫苗和絕育的費用。
后來她們才知?道，宋澹奚家里也養了一只貓，一只貍花貓。
有個項目徐茉參與?度很?高，那天跟著宋澹奚一行人去園區開?會，走著走著，她們老?板忽然停下來撿地?上的落花，自然地?夾進筆記本里，給她們瞧得一愣一愣的。
宋澹奚很?注重環保，公司用品基本是環保材料，他還會免費發關于環境保護或者動物?保護的講座門票或是展覽門票，相關的電影票更是全公司免費送。
最?重要的是，她們的公共閱覽區放著：《發現·地?理》的全套雜志。
徐茉越說越不對勁，忽然發現一切都有跡可循。
她干巴巴地?問：“他不會是……”
姜時玨點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徐茉大腦一時間轉不過來，喃喃道：“我居然現在?才發現，我們老?板這是喜歡栗子多久了？”
姜時玨也不清楚，姜栗幾乎不說和宋澹奚有關的事。
她總結道：“聽?起來他挺喜歡我姐的，特?別認真那種，也比我想象的更了解她。”
徐茉憂心?忡忡：“以后我不會經常會在?這里遇見他吧？”
姜時玨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我姐絕對不會讓他進門的，頂多在?樓下看?見他。”
姜栗不知?道外面兩個人在?聊什么，等她出來兩人默契地?閉上嘴，不再討論宋澹奚。
過年回?南明的機票已經買好了。
臨走的前一天，姜栗帶鯊鯊去胡同找韓榧，過年她不能帶鯊鯊回?去，只能托付給韓榧老?師。
她背著小書包，一手牽著鯊鯊。
一到胡同這個大家伙就開?心?，吭哧吭哧往前跑，灰白色的毛發飄起來，威風凜凜的。
她笑著說慢一點，說了兩次它才不情不愿慢下來。
鯊鯊跳進門，姜栗便解開?了它脖子上的扣子，鯊鯊撒歡地?跑進去找韓榧，叫聲?脆亮。
聽?到動靜，宋澹奚從主屋里出來。
姜栗不意外能在?這里撞見他，過年放假了總不能讓人不回?家，他照舊先和鯊鯊打了招呼，過來迎她。
見她背了個小書包，他覺得有些?過分可愛，笑道：“裝了什么？”
姜栗：“鯊鯊喜歡的玩具和零食，零食別喂太多，老?師太疼它，在?這兒?總是吃太好。”
“放心?，我看著它。”他溫聲道。
“你也在這里過年？”
宋澹奚嗯了聲?：“這兒?熱鬧些?，我一個人住在?那兒?也沒什么意思。過兩天我把bear接過來。”
姜栗聽?見小貍花要來，不免擔心?：“它會不會害怕鯊鯊？”
“不會，在?公園那會兒?它都不怕。”
姜栗很?久沒見小貍花了，那年從大雨里把它抱起來交給宋澹奚，那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它。
后來只能在宋澹奚的朋友圈看它，
宋澹奚問：“想見它？”
姜栗小聲?說：“有一點。”
她想著過完年早點回?來，或許有機會看?見它。
宋澹奚清冷的眉目間浮上些?許笑意：“會見到的。先進去帶你見一個人，她等你很?久了。”
“……見誰？”
宋澹奚先進門，朝屋里喊：“宋澄澄，過來。”
姜栗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模樣精致，和宋澹奚有幾分相似，只是表情蔫巴巴的，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往她身上轉，帶著點兒?俏皮，瞧著是個古靈精怪的女生。
“堂哥。”她心?虛地?喊了聲?，又問，“這就是栗栗姐姐嗎？”
宋澹奚低聲?對姜栗說：“這是我堂妹，那晚……是她惡作劇，答應過你讓她給你道歉的。”
姜栗抿唇：“不用，我已經不介意了。”
“栗栗，我介意。”
宋澹奚眸光淡淡地?看?向宋澄澄：“和她道歉。”
好在?宋澹奚沒那么不講理，說完就走遠了點兒?，把空間留給兩個女孩子，免得兩人都不自在?。
宋澄澄見宋澹奚一走，壓力頓時減半，走到姜栗面前，先是新奇地?瞧她一會兒?，然后糾結地?說：“對不起啊栗栗姐，我當時不是故意的，不對……我當時就是故意的。但我是想捉弄宋澹奚，沒考慮到你的心?情，他已經說過我了，說得我感覺自己像個罪人。”
姜栗見到這樣的小女孩就像看?到姜時玨，宋澹奚一走她連堂哥都不喊了，還有自己的小脾氣。
她溫和道：“沒關系，我原諒你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宋澄澄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眼，忽然湊到她耳邊悄聲?問：“栗栗姐，我哥是不是還沒追到你？”
“……”
“果然沒有！我說脾氣怎么那么大。”
宋澄澄見姜栗長得漂亮性格又溫柔，她又是自來熟的性子，很?快和姜栗熟絡起來，巴巴地?告宋澹奚的狀。
“我放假剛回?來就被宋澹奚抓過來了，每天下午都要來我伯母家等你，他說你什么時候來我就什么時候走。”
宋澄澄一臉郁悶，以前宋澹奚哪有這么霸道。
姜栗微愣：“每天都過來？”
“嗯，他也每天都來，和我一起等你。”宋澄澄說到這件事就忍不住吐槽，“這都什么年代了，難道他不會給你打電話嗎？”
姜栗笑起來：“他不敢給我打電話。”
宋澄澄眼眸睜圓，用像見了鬼似的表情看?著她，然后可憐巴巴道：“栗栗姐，以后我有事能給你打電話嗎？”
“可以。”她摸摸小女孩的頭。
“嗚嗚嗚，是媽媽啊！”宋澄澄胡言亂語。
宋澹奚從廚房出來，披上大衣，說了句“有事兒?出去一趟，你們先吃”便離開?了。
門關上，將風雪和他都隔絕在?外。
臨近過年，桌上菜色豐富，唯一不變的是那兩道南明菜，上菜的時候從來都是放在?姜栗這一邊。
宋澹奚是做完這兩道菜才走的。
雖然韓榧和丈夫離婚了，但宋澄澄從小就喜歡韓榧，這些?年并沒有疏遠，反而更親近了。她的大學不在?洛京，有陣子沒見韓榧，在?桌上嘀嘀咕咕和她說宋家那群親戚的八卦。
姜栗有一種姜時玨在?的錯覺，她們家的八卦她都是從阿玨那兒?聽?到，現在?的小女孩兒?都熱熱鬧鬧的。
“栗栗姐。”宋澄澄笑嘻嘻地?湊過來，“以后我哥的事，我都悄悄和你匯報，保證幫你好好看?著他。”
姜栗看?了眼韓榧，小聲?說：“不用。”
宋澄澄替宋澹奚捏了把冷汗，試探道：“你一點兒?不好奇嗎？”
姜栗搖搖頭：“這是他的生活和隱私。”
宋澄澄這下有點兒?同情宋澹奚了，默默給她哥發了條短信：哥，照你這個進度，我猴年馬月才有嫂子？
宋澹奚沒回?復她。
晚飯快結束，門從外面推開?。
冷風從縫隙里灌進來，來人的身上落了層薄薄的雪，他的耳朵和手指都被凍紅了。
韓榧問：“外面又下雪了？”
宋澹奚：“小雪。”
姜栗和宋澄澄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面，兩人十分默契地?看?著宋澹奚手里的航空箱。
“堂哥，你撿貓了？”宋澄澄問。
“沒有，是bear。”
宋澹奚蹲下身，掀開?蓋在?航空箱上的毯子，打開?航空箱，沒一會兒?，里面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眼睛也圓圓的，耳朵豎起來，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
宋澄澄捧著臉嗷嗷叫：“哇，好可愛。”
姜栗蹲下身，仔細瞧著小貍花，它看?起來更為健壯了，倒是不胖，毛發光澤锃亮，耳朵和牙齒看?起來都很?干凈，如宋澹奚所說，他把它照顧得很?好。她的心?在?它圓滾滾的眼睛里軟成一汪水。
“bear，你好呀。”
她輕聲?細語地?和小貓打招呼。
鯊鯊早已被宋澹奚牽住，不許它過來湊熱鬧，小貍花警惕地?轉了一圈，走到姜栗邊上，繞著她的小腿聞她的味道。
姜栗小聲?問：“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
也是，那時她還是小熊，小貍花應該不認得她。
小貍花東聞西聞好一會兒?，忽然昂起小腦袋，嗲爹地?沖她“喵”了一聲?，她笑著去摸它的腦袋和下巴，它舒服得瞇起眼睛，似乎它在?久遠的記憶中認出了那只雨天的小熊。
“謝謝你。”
姜栗小聲?說。
周姨已經回?去了，宋澹奚自己去廚房煮了碗面，韓榧坐在?餐桌上陪他，兩個女孩子都圍著一狗一貓。
韓榧：“不是過兩天就過來住了？怎么今晚把貓接過來？”
宋澹奚彎唇道：“她明天回?南明，嘴上不說，但心?里惦念著想看?看?貓。不想她帶著遺憾回?去，跑一趟不麻煩。”
韓榧悠悠道：“澄澄說，你這種情況屬于長腦子了。”
宋澹奚：“什么腦子？”
韓榧：“戀愛腦。”
宋澹奚：“。”
第70章 山海之間
第七十章
冬日的小島一片蕭瑟, 島上?的各幢小屋卻因?為年節的到來變得很熱鬧。這一年，姜家一家人都在?島上?過年，爺爺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忙上?忙下的一點兒沒閑著，燈籠都買的比往年大。
姜栗有兩年沒見到姜時璽了，原本的小少年身高突破了一米八，他不是清瘦的類型，骨骼很大，走在?邊上?又高又壯。不知道是不是過了青春期，他沒有小時候那么鬧騰，話少了很多, 還是喜歡玩游戲。
“姐。”他悶頭喊了一聲，跑上?樓躲著了。
姜栗微愣, 她還沒反應過來人就?不見了, 姜時玨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揭穿他：“害羞了唄。”
姜時璽讀的大學離南明不遠, 但也隔著距離，出去一年多，他身上?那些被?嬌慣出來的毛病少了很多。姜時玨說現在?他自己洗衣服, 吃了飯還會洗碗了, 房間還是照樣亂。
“有改進, 但不多。”姜時玨點評道，“到要臉的年紀了。”
姜栗和家里?人的關系還是那樣, 不親近也不冷淡，和以前?沒太大差別, 楊清芳倒是比以前?更關心她。她想要是小時候的姜栗，應該會特別特別高興, 但她已經?長大了。
年二十九，姜栗一大早帶著姜時玨和姜時璽去趕集，過年鎮上?的集市格外熱鬧些，路上?幾乎人人都帶著小孩兒，鋪子上?掛滿了年貨，新鮮的海貨，火紅的炮竹，還有琳瑯滿目的干果。
姜時玨對姜時璽跟來這件事?尤其不滿意，路上?大半的時間都在?姜時璽吵架。這個年紀的姜時璽在?家里?人面前?顯得悶，但在?姜時玨面前?還跟少年人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兩人有來有回。
逛了大半天，姜時玨總算找到一個還不錯的點。
那就?是東西?有人拿，她一股腦地把東西?都塞給姜時璽，這下總算看他順眼一點了。
從集市回去后，姜栗便忙著裝點房間。
姜時玨喜歡熱鬧，喜歡家里?掛滿小東西?，她拿出買的絲帶和鈴鐺，打算給她做一個玻璃風鈴。
風吹來便會鈴鐺響。
下午姜爸爸和楊清芳帶著姜時玨和姜時璽出去拜訪島上?的鄰居朋友們，姜栗在?這里?生活許多年了，沒去湊這個熱鬧，幫爺爺奶奶去打理了一下菜園子，再喂喂小雞和大鵝。
奶奶坐在?小板凳上?剪栗子，姜栗一起?幫忙。
“工作忙不忙？”奶奶問著和許多年前?一樣的問題，只是那時是問學習好不好，“錢夠不夠用？”
姜栗笑笑：“工作不忙，同事?也好，錢夠用。”
奶奶：“有沒有找對象？”
姜栗拿著栗子，熟練在?上?面剪出十字：“沒有，沒有遇見合適的。”
奶奶點頭：“找對象不能著急，要找自己喜歡的，能過日子的，要多相處才知道合不合適。我們那個時候，看看照片再見上?幾面就?在?一起?了，嫁過去沒多久就?生孩子，日子久了才知道不適合，也沒辦法，只能將就?著過，這樣不好。”
姜栗：“好，我慢慢找。”
在?姜栗的記憶中?，很少有這樣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桌上?很熱鬧，碗筷磕碰的聲音并不刺耳，姜時玨嘰嘰喳喳的，聊同學聊八卦，電視的背景音忽大忽小，爺爺奶奶臉上?都掛著笑，平時老實安靜的姜爸爸話都多了些。
島上?沒多大樂子，十點不到都在?屋里?躺下了。
南明濕冷，前?幾年小屋安裝了空調，但床鋪還是冷的，姜栗提前?開了電熱毯，姜時玨舒服在?被?子里?瞇上?眼。
“好暖和。”姜時玨像小狗似的嗅，“被?子也香香的。”
姜栗笑道：“明天有太陽，再給你曬。”
“和姐姐在?一起?好幸福。”
姜時玨暖和了就?開始玩手機，在?群里?聊天、搶紅包，再刷刷微博，研究過年有什么好看的電影，她可不想每天待在?島上?，想挑個日子和姜栗出去看電影、逛商場，總之就?是想消費。
“姐，聽茉姐說你年后準備換個大點的房子。”姜時玨無聊把手機丟在?枕頭邊，過去鬧姜栗，“你準備自己租還是合租？”
姜栗：“自己租。和別人合租有些麻煩，鯊鯊有時候只能待在?小房間里?，太委屈了。”
姜時玨小聲道：“你知道我有錢的吧？我陪你一起?去選房子好嗎，最好離我學校近一點。我想經?常去看你，和你一起?吃飯。”
怕姐姐拒絕，姜時玨說得小心翼翼，生怕她不肯花她的錢。
姜栗摸摸她的臉，輕聲問：“想離姐姐近一點嗎？”
姜時玨噘噘嘴：“以前我就沒和你一起生活過，我想周末和你一起?住，還能幫你遛鯊鯊呢。我有那么多錢，你還不讓我用。”
姜栗無奈道：“知道了，年后你來選。”
姜栗目前?在?經?濟上?沒什么壓力，養了鯊鯊之后甚至還有富余，顧星野留了一張卡給她，怕她不收特地備注了是鯊鯊相關的費用，衣食住行都在?里?面，里?面的錢她十年都用不完。
姜時玨嘻嘻傻笑，美滋滋地睡覺了。
年三十，冷冬沒澆滅人們對年節的熱情。
家家戶戶門?口掛上?了新燈籠和新對聯，小樹上?還掛了小紅燈籠，到處都喜氣洋洋的。
姜栗帶著妹妹弟弟一起?烤栗子，爐邊熱烘烘的，栗子的甜香味溫暖柔和，兩個孩子在?躺椅上?玩手機，偶爾說兩句話。姜栗慢吞吞地回復著收到的祝福信息，天慢慢暗了。
年夜飯很豐盛，各類海鮮，綿軟甜糯的蹄髈，晶瑩剔透的山粉餃子，鮮美的冬筍等等，都是姜栗從小吃到大的。大人們喝酒，她們喝椰子汁或是甜牛奶，電視里?播放著春晚。
島外在?放煙火，遠遠地，隔著海岸。
姜時玨抓著手機跑出去拍照，沒一會兒，急匆匆地跑回來，嘴里?激動地喊著“姐姐姐姐”。
姜栗跟著她出去：“怎么了？”
姜時玨指了指院子，自己進去把關上?了。
姜栗茫然看去，院子和小島都是暗沉的，燈籠里?透出的暗紅色在?這片夜色里?很微弱，但足以照亮院落一隅。
她從沒想過會出現的男人站在?面前?。
頭發被?海風吹得亂糟糟的，鼻尖和耳朵都是紅的，手倒是藏在?羽絨服里?，白色的羽絨服外面戴了一條紅色的圍巾。
見到她，他笑起?來，眼睛很亮。
像在?夏天，每天早上?見到小熊那樣。
“新年好，栗栗。”他似乎有點兒緊張，手有點兒呆的舉起?來和她打招呼，“我……我來看看你。”
許是等了很久，他的喉嚨有點沙啞。
姜栗很慢地走過去，問他：“什么時候來的？”
宋澹奚垂眼看姜栗，過年他的栗栗換新衣服了，紅色的毛衣和短外套，穿起?來很漂亮。
他摸摸鼻尖：“下午到的。”
現在?已經?七點了，他在?外面等了多久？
姜栗：“……怎么不喊我？”
宋澹奚笑起?來很干凈：“你們在?吃年夜飯，想等你吃完，怕你看見我沒心情吃飯。”
姜栗抬起?眼，因?為距離近，瞳仁看起?來比平時大一點，像是在?瞪他。
她說：“在?老師家里?怎么不怕我沒心情吃飯？”
宋澹奚難得顯得弱勢：“知道了，下次會喊你。”
姜栗抿著唇，手無措地插在?口袋里?，有一肚子想責備他的話，年三十為什么一個人跑到南明來，晚上?坐船過來也不知道冷，晚點又要怎么回去，一個人不知道怕嗎。
她問：“今天住在?哪里?？”
宋澹奚走近一步：“晚點兒就?回洛京，外公?外婆等我回去守歲。我待一會兒就?走。”
這下姜栗是真的瞪他了：“來干什么？”
宋澹奚從口袋里?拿出捂了很久的紅包，低聲說：“想和你說新年快樂，想讓你多收一份壓歲錢。”
紅包是簡潔的款式，上?面寫著平安喜樂。
“就?這樣嗎？”她問。
宋澹奚嗯了一聲：“就?這樣。”
姜栗接過他拿了很久的紅包，上?面還有他掌心的溫度，點點的余熱，像黑夜里?家家戶戶門?前?的那盞燈籠。
島外又開始放煙花了，這次放了很久。
遙遠的方向傳來煙花炸開沉悶的聲音，一簇簇，一朵朵，像流星一樣閃爍的光亮。
他在?煙火綻放中?對她說：“新年快樂，栗栗。”
姜栗看著煙火在?他身后閃耀，鼻子發酸，悶聲說：“以后不要一個人跑來島上?，晚上?不安全。”
又不是見不到了。
宋澹奚很輕地摸了一下她的腦袋，在?外面站久了，她的頭發是涼的，他的心卻一片滾燙。他嗓音喑啞：“以前?只能在?微信上?和你說新年快樂，今年想親口和你說，以后的每一年也是。”
姜栗捏緊了紅包：“新年快樂。”
宋澹奚嘴角上?揚：“快回去吧，外面冷，我回去了。朋友借了船在?港口等我，不用擔心，他會送我去機場。”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一五一十地和她說清楚。
姜栗：“我送你去港口。”
宋澹奚眼神?很溫柔：“你知道我不會同意的，栗栗。你就?在?這里?，或是現在?就?回去。”
他私心并不想她看著他的背影離開。
但今晚不行，他知道她會一直看著他，他的栗栗一直這樣好。
宋澹奚想他的克制力大概一輩子都花在?了姜栗身上?。
他想和她擁抱，想讓這一點時間再長一點，想她過年后早點回來，想每一天都能見到她。
每一年，他的欲望和渴望都在?增長。
“等一下！”女孩子急匆匆地跑回屋里?，沒兩分?鐘又跑出來，把東西?往他手里?一塞，“暖手的。”
宋澹奚低眼，手里?一包熱烘烘的烤栗子，尚有余香。
他舔了舔干澀的唇：“我走了。”
姜栗看著宋澹奚轉身，走出幾步，他忽然跑回來，摘下圍巾繞在?她的脖子上?，用力抱了她一下。
她陷入清淡的香里?，聽到他重重的心跳聲。
“我在?洛京等你。”
他蹭著女孩子光潔的額角，啞聲說。
姜栗看著那道清瘦的身影越來越遠，她想幸好他今天穿著白色，沒有穿黑色或者灰色，她能看他久一點。
慢慢地，他的身影消失了。
信息在?同一時間送達。
【宋澹奚：栗栗，舊歲已去，新春將至。】
【宋澹奚：我還是一樣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