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平國早年死了老婆,留下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子。
老東西的父愛所剩無幾,但不知為什么,老實了十多年。待到謝云初上了中學,把人送去寄宿學校之后。
謝平國立刻把新人娶進了房。
新人帶來了一個兒子,叫林行之。
謝平國大抵一時新鮮,通情達理地給林行之改了名,許了個謝姓。
最初,謝云初很抵觸后媽和素未謀面的哥哥,他大鬧了一場,見謝平國不為所動,選擇了離家出走。
謝平國的父愛早就被新婚燕爾消磨了個干凈,并不慣著他,直接停了他的卡。
十幾歲的少年揣著幾百塊的現金,失蹤了三天。謝平國終于意識到不對,重新激活了他的卡。
謝云初也是硬骨頭,連續幾天,卡里的錢一分未動。
謝平國差人找了他一天,并沒有找到,大手一揮又停了他的卡,讓謝云初自生自滅去了。
上位者總是覺得,只要他們扼制住別人的經濟命脈,就能讓對方乖乖就范。更何況,是一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
后媽許是想在謝云初面前討個好印象,和謝行之一起,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去找尋謝云初。
那場景,謝平國為此愧疚了一輩子。
也因此,他一直在培養謝行之,卻從來不讓謝行之參與重要的事和決策。
他想用謝行之為他的小兒子鋪路。
謝行之年幼的時候,早已展現出異于常人的聰慧,怎么能不知道謝平國的意思。
可他總還是不甘的,自己天資卓越,努力拼命;他媽媽賢惠體貼,卻仍然比不上謝云初的一根汗毛。
不過,當年他和母親救出謝云初以后,謝云初再厭煩哥哥和繼母,想起當年的恩情,總會給他們留幾分薄面。
漸漸地,謝行之越來越優秀,t市上流社會的人們逐漸接受了謝家的新少爺,謝行之也真真以為,自己就是謝氏的繼承人。
只要不看到謝云初。
他恨這個弟弟,卻又清楚地明白,沒有這個弟弟,謝平國甚至不會讓他碰謝家的任何權勢。
他說不準自己對謝云初的感情。
謝行之扔謝云初貓的那天,正好是謝平國把分公司交到謝行之手上的那天。
同日,謝平國當著謝行之的面,公正了遺囑,將名下的所有股權劃給了謝云初。
一分錢都沒留給他和媽媽。
他在遷怒謝云初,仗著謝云初敬愛他,遷怒于他。
——不同于謝家沉默壓抑的矛盾,殷恪那里的矛盾顯得尖銳冷滯。
許百惠噌的一下站起來,表情出離憤怒。
“當年你們拍攝時,簽的合同就是嚴格保證殷恪的劇集時長,怎么現在反而不承認了?”
坐主位的人端著一杯酒,斯文地啜了一口,語氣輕飄飄識別不出情感。
他的睫毛很長,短發利落,白皙的手背上有幾根明顯的青筋,薄而漂亮。
楚言玉道:“我是個商人,親愛的。當年《逐星》因為主角的原因無法播出,F在時過境遷,已經很少有廣告商愿意找上我——別的人愿意為此付我一大筆錢,我何樂不為呢?”
“好一個何樂不為,他給了你多少錢?”許百惠幾乎是口不擇言,一巴掌拍向桌子,一點就炸,“我也可以給你。”
殷恪垂眸思考了一下,基本明白了,拇指和食指扯了扯許百惠的衣袖:“沒事,別計較了!
許百惠自己在給手底下的藝人爭取權益,藝人卻打了退堂鼓,這是什么說法?
她橫眉冷對,一股無名火在胸腔里炸開,幾乎要把她燒暈了:“你在干什么?”
“是謝行之!币筱√ы,長睫如鴉羽,密而整齊。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是在說什么一點都不重要的小事。
“……”許百惠一下啞了火,像是浸水的炮仗。
謝行之是什么人,她比殷恪清楚。許百惠是個聰明人,以卵擊石的事,她從來不做,可是她想不明白,殷恪怎么會得罪這樣一個人。
楚言玉察覺到了許百惠情緒的變化,微詫異看向了殷恪,心道這小明星還真聰明。
他其實和謝行之關系實在一般,只是對方給得太多了。
男人微妙地笑了一下,惡趣味上來了,莫名想逗一逗殷恪。
他的左手食指摸了摸中指的素戒,道:“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
殷恪抬眸看他,眸里情緒很淡,并沒有多大的興趣:“謝謝抬愛!
所以呢?
楚言玉被他這敷衍的回復滯了一下,卻并不生氣,彎眸,眼里的笑意變深:“行吧,看在百惠姐姐都發了這么大脾氣的份上,我只能抹開謝行之的面子咯。
“以后小殷要是火了,可得給楚氏投資的劇當主角。”
殷恪其實并不覺得楚言玉真這么好說話,《逐星》ip的路人盤其實并不小,如果認真播出必定會有很好的反響。
能讓資本家放棄這部劇帶來的收入,謝行之定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可惜許百惠聽完謝行之的名號,心下已然不爽,并不想過多糾纏,得到了楚言玉的準話勉強一笑,也不說什么了。
當年是誰卡住了《逐星》,是誰雪藏了殷恪,許百惠混跡娛樂圈很多年,也帶出了不少流量明星,心里幾乎有了數。
她不再糾纏,陪著楚言玉喝了場酒,帶著殷恪離開了。
當晚,謝云初把貓送了回來。
殷恪疑惑謝云初怎么知道自己家的住址,還是給他開了門。
青年站在門口,懷里抱著貓,一副懨懨的模樣,殷恪以為謝云初是不想還貓,接過咕嘰,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要不要進來喝口茶!
這話說的客套,按理說謝云初一定會拒絕的。可鬼使神差的,他竟是應了下來。
咕嘰回到了熟悉的家,又開始了賢者模式,殷恪把它放下來,這廝就趴在玄關地毯處,懶懶地舔自己的爪子,死活也不動彈了。
無奈,鏟屎官矮腰抱起它,將小家伙放在了沙發上。
巨大的落地窗安上了金屬的防盜窗,窗簾拉開,外頭霓虹燈五顏六色地交替,嘈雜一片,是萬家燈火。
安置好了貓,殷恪總算想起了躊躇在玄關的客人。他打開鞋柜給人找了個拖鞋,往地上一扔,進廚房摸了點不知道哪年買的茶葉,往熱水壺里撒了一把。
隨便攪了攪,他往茶幾上扔了兩只碗,倒了兩碗熱騰騰的茶。
謝云初實在喜歡不起來苦茶味,捏著鼻子喝了一口,險些被送走。
這兩人的社交和興趣愛好完全不同,對坐在沙發上,緘默無言。
咕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冷颼颼地看了一眼兩位鏟屎官,睡它的覺去了。
很快,謝云初受不住尷尬,打算告辭了。
殷恪卻主動找了話題;“《華妝》怎么樣了!
《逐星》播出,殷恪雖然被砍了時長,但影響力還是在的,更何況得到了謝云初的首肯,角色自然是囊中之物。
“陳導很欣賞你,已經決定了把角色給你!敝x云初回道,“你那晚的表現,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殷恪受了他這句夸,陪著謝云初把茶喝完,私心并不想留住人。
他道:“謝謝你替我養了這幾天咕嘰。”
這就是趕客的意思了,謝云初能聽出來。可不知道為什么,哪怕他和殷恪坐在一起什么話都不說,他浮躁的心還是能平靜下來。
他大腦一熱,居然道:“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不高興!
殷恪本來正在想怎么趕客,被他這句話說的愣了一下。
他和謝云初,什么時候這么熟了?
出于禮貌,他扯了扯嘴唇:“怎么不高興!
謝云初問出口的時候就后悔了,他不太習慣把自己的情緒往朋友身上加,他搖搖頭,斂著眼,神色安靜又沉默:“沒什么。”
殷。骸啊
他無語地掃了謝云初一眼,對方的眉骨很薄,鼻梁高挺,小巧的耳垂圓潤,隱約還能看到快要愈合的耳洞。
留了一個漂亮的小疤。
殷恪從來沒覺得謝云初的長相如此熟悉過。
兩個人都姓謝……可是,當年謝行之是在r市發展,和t市的謝家真的會有關系嗎?
他這么想的,也就問了出來:“你認識謝行之嗎?”
謝云初愣住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近乎是慌亂了。
殷恪怎么會這么問,在綜藝上發生了什么?
他穩住自己的表情:“不認識啊,怎么了?”
“沒事!
殷恪隨口道,意識到謝行之和謝云初長相相似之后,他幾乎不耐煩了起來:“很晚了,你注意休息。”
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謝云初應了一聲好,站起身,離開了。
殷恪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這人不太對勁。今晚的所有聊天,都顯得生硬而古怪。
外面雨勢驟然喧囂,初春的雨,總是下得這樣突如其來。
殷恪在沙發上坐了一會,門口的傘斜斜的立著,窗外的雨吵鬧惹人煩躁。
人家是為了給他送貓,殷恪想。
他彎腰拿起傘,開門往外走去。
路燈亮著,在雨勢里灰蒙蒙的,光亮被捂著,顯得尤為迷滂。
謝云初沒走多遠。
灰色的傘撐在手中,雨里有一個青年,臉色很差,眼里灰蒙蒙的,里頭有晶瑩。
看到他,謝云初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草。
他就不該管這個閑事。
殷恪的眉頭皺了皺,頗為嫌棄地攬了他一下,撥打了120。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斜斜地將傘歪向謝云初身上,又給朱助理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