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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危心滿意足地畫好圈圈就松開齊棹去做檢查了。
他檢查費了點時間,齊棹沒事做,就用手機看了會兒新聞熱點,又打開了小游戲玩迷宮。
他還挺喜歡在這種彎彎繞繞中最終找到出口的感覺。現在的迷宮做得更加豐富了,還帶有故事劇情,齊棹就更喜歡玩了。
之前上班沒時間,這個游戲被他擱置了好長一段時間,現在重新撿起來,就得先更新。
而且要更新的內容還不少。
等更新完,齊棹就收到了回歸大禮包,他一個個領了,把之前沒打完的那張迷宮點了重新開始——沒辦法,不太記得之前是什么路線了。
這迷宮是3D第一視角的,他看不到全貌,也只能跟著屏幕里的人碰壁,所以玩起來挺費時間,也能搶占腦子的思緒,讓他不那么緊張擔心。
等到齊棹打完這張地圖后,時間也過去了兩個小時,但祁危還沒有回來。
他收起手機,輕呼出口氣。
他想知道祁危到底怎么樣了。
朱笙那天的事情沒有鬧大,他后來被送去了醫院,傷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醫院的醫生不要誤會他是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將齊棹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說出來。
后來朱笙再去Burning的時候,就總是躲著齊棹走,偶爾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閃。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沒忍住沖著齊棹努努嘴,
“你怎么人家小孩兒了,看給人嚇得。”
齊棹當時正忙著在一杯瑪格麗特上面最后插檸檬片兒,聞言頭也沒抬,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魏溪瞇了瞇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聽話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賦,你可不準把人給我嚇跑了。”
“沒事啊,他之前都總是摸魚不認真工作,你看他現在彈得多認真。”
齊棹瞟了臺上的朱笙一眼,貝斯彈得頭都敢不抬,看起來倒是的確心無旁騖的樣子。
魏溪無語,不過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什么,只能任由他們去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別人也插不上嘴。
齊棹舒舒服服不被打擾地上了幾天班。
微信上面,祁危后面有給他發消息來,齊棹看都沒看。
和對方睡覺只是一時起意。
畢竟是對方和他許愿想要一個老婆的。
天吶,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僅幫他完成了愿望,還是主動獻身。堪比割肉喂鷹了屬于,佛祖來了都要給他讓位。
他如今已經仁至義盡,還希望對方好自為之。
消息直接劃到最后,他看見對方給他發的幾條消息。
凌晨1:12
【危危危:回我消息】
凌晨1:16
【危危危: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隔一天,中午12:14
【危危危: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報警把你抓起來!】
齊棹一時手快。
【111:你準備報警后和警察怎么說,你被qj了嗎?】
對面在那邊正在輸入了好一會。
齊棹饒有興致地等了半天,有點不耐煩了對面也沒發過來。
【111:寶寶,你怎么還沒寫完?】
【111:嗯?】
最后一條消息提示發送失敗,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齊棹丟掉手機,心想自己這個時候真是蠢得挺可愛。
倒是宴修祁就給他發微信來約他周末出去看展,還是他那套熟悉的說辭,說相逢即是緣。
至于訂婚宴那天晚上,齊棹在他微信里面關于白盛忻的那些發瘋言論,對方一句也沒提。
他要是不發微信來,齊棹差點要把他這個便宜男四給忘了。
齊棹是真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么對自己起了興趣,不過正好也可以去他那邊打探一下關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應了約。
他去得挺晚,絲毫沒有任何契約精神地遲到了快二十分鐘。
所以齊棹剛到的時候,宴修祁已經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著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著一身日常款的休閑西裝,寬肩大胸長發,再加上一副金絲眼鏡,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周圍的目光。
“真是抱歉。”
齊棹雖然口上這么說著,但是卻看不出一點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兩個極端,從衣柜里面隨便挑了一件寬松的黑T就跑出來了。
眼上面還殘留著一點淡藍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掛著一串連到耳骨的十字架長耳釘。
因為不習慣白天出門很困,打著哈欠,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睡過去的樣子。
像是剛從棺材里面爬出來的吸血鬼。
他對于穿著并沒有一丁點屬于自己的獨特品味,所以延續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風格,還有那一頭詭異的白毛。
主要還是人長得好看,所以穿什么都顯得很有風格。類似于別人這么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這么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么出來看展也不收拾一下,這樣子就出來了。”
宴修祁身高起碼有190,比齊棹還要高一點,此時微微低頭看著他,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
齊棹背后的寒毛豎了起來,一下子就讓他清醒了不少。
“約會?您是否對我們的關系有什么誤解?”
他往外走了兩步,用一種看精神病的眼神看著對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這么警惕嘛,我又不是什么壞人。”
齊棹此時已經后悔自己答應這場邀約了。
但是來都來了,那就看看。
畢竟買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錢。
說是印象派畫展,其實就是藝術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跡而是復制品,不過還增加了藝術性燈光效果,變換的位置和層疊的光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你對莫奈的評價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發問,語氣里很是有些興致勃勃。
齊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說些什么,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數人一樣,他畫得的確很好。”
宴修祁揚了揚眉。
“曾經我還挺喜歡他這個人的,但是現在因為個人原因,我對他有些偏見。”
“哦?”
“比如這一幅。”
齊棹在《拿太陽傘的女人》面前停了下來。
畫中的女人姿態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風輕柔地掀動她的裙擺,明媚的陽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雙溫柔的眼睛。
畫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爾。
在某些捕風捉影的花邊小報中,他們稱在她去世后,莫奈畫中的女人再也沒有了臉。
……因為他真正想畫的愛人早已離去。
“簡而言之,我覺得他有些戀愛腦,某種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愛情對于一個畫家來說是很好的靈感來源。
“還有一段悲情的可以被大書特書的戀愛經歷,更是一個完美的炒作題材,人們會相信每一位出類拔萃的畫家都應該有著兩位以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資,而不是在作畫,尊敬的資本家先生。”
齊棹冷笑了一聲。
此時他終于隱約覺察到了宴修祁約自己出來的真實目的,只是雙方現在卻也都不動聲色,按兵不動。
“不,我覺得他愛他的妻子,但是他卻更愛繪畫。不然也不會在她死去一天后,卻還在為她的尸體作畫……”
“畫畫只是一種表達情緒的方式。”
齊棹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就像是有些畫家會給一-夜-情的女人作畫,并不是因為他愛她,而只是因為他這個時候想畫畫了,并且還窮得雇不起模特。”
他丟下宴修祁,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藝術展還有雷諾阿、德拉克羅瓦和一些齊棹都不記得的畫家。
這些畫作里有幾幅是齊棹之前沒看過的。
他在查爾斯安格朗的一副陰郁的石橋前面耽誤了些時間,等到回到現實里面來的時候發現畫廊外面的玻璃大燈都已經被關上了。
游客們都已經散去,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整條畫廊里面只有他和宴修祁兩人。
“怎么,你是終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準備在這里對我殺人滅口了嗎?”
齊棹講了一個冷笑話。
對方也很給面子地笑了笑。
“請允許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實際上是這條畫廊的股東之一。
“這樣說可能有些不是很標準,我們有一個關于這方面的基金會,我是里面的重要成員。”
“哦。”
齊棹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可能馬上就要弄明白,為什么上輩子的宴修祁會選擇成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來我是打算選擇白盛忻的,我從他的畫里面看見了一種很少有的東西,那種東西讓他的畫能夠從周圍的畫里面區別開來。我覺得那可能就是某種可以被稱之為天賦的東西。”
“所以我才會答應他的邀請,去參加他的訂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畫出那種畫的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一個人。”
“人你應該見到了,結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齊棹,從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種可以被稱之為熱情的東西。
他看他的眼神帶著垂涎,雖然這樣形容很惡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見了鮮肉的豺狼。
“然后,我發現我居然找錯了人。”
他們之間陷入到了幾秒中難捱的沉默中。
……
“那些畫其實都是你畫的,對吧?”
宴修祁悄聲問道。
齊棹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頭來,幾乎是冷冰冰地審視地看著他。
他不知道對方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僅僅從自己那天發給他的只言片語,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于繪畫的對話,就推斷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簡直敏銳得可怕。
不過他也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畢竟他也并沒有打算這輩子都不再畫畫。
“別擔心,我暫時不會將事情說出去的。”
他們已經到了畫廊的終點,宴修祁走到了最后一副巨大的《睡蓮》畫像之前。
燈光將淡綠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個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淺地在水中蕩漾著,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朧。
莫奈最后的絕筆,印象派的巔峰之作。
“ 你不用擔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誰都單純。世人都想成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為他背后的那個歐西德。”
齊棹其實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這一句話卻還是到了嘴邊,實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歐西德最后破產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宴修祁。
“如果非要選我的話,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宴修祁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歐西德曾經是大力支持莫奈進行藝術創作的富商,他欣賞莫奈,并且對著他的畫大買特買。
可以說,如果沒有歐西德的話也就沒有莫奈。
藝術投資向來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獲利的手段。
對于青年畫家的投資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畫家真的出了名,畫作轉手一賣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賺。
……只要被選中的那個畫家能夠出名。
看起來他上輩子對于白盛忻的關注和投資也是因為如此,這倒是的確解開了齊棹曾經的那個疑問。
只是這一輩子在齊棹的干預下,對方卻失去了這個機會。沒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還會走得那樣順暢嗎?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賠錢了也沒事,反正我還挺喜歡你的。”
對方沒有立即讓齊棹答應自己,而是給了他考慮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見了上輩子故人的緣故,就在這天深夜,齊棹再次陷入可怕的夢魘之中。
在上輩子所有痛苦的回憶中,那甚至比他最后的臨死時更加可怕的記憶……
車禍,很像是意外的車禍。
對方就像是刻意沖著他來的一樣,瘋了一樣地踩著油門沖向了副駕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脹開的氣囊將他壓到了座椅上,他僵硬著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護車的聲音在他的身邊出現,呼吸機的聲音鼓動耳膜瘋狂尖銳地響著,他能夠聽見自己掙扎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表示著對于死亡的抗拒。
這具身體比里面的靈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壓在里面了,他現在在出血,我們必須要把他弄出來。”
“被卡住了!”
“快點啊,怎么才能弄出來?”
“想一想辦法!多找點人就能把車抬起來了吧!”
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焦急萬分。
在無數嘈雜的聲響中,他說話的聲音清晰無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見血封喉。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把他的手弄斷了。”
夢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齊棹的左手。
……他賴以畫畫的那只左手。
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過來,齊棹渾身冷汗,顫抖著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刀來。
不行,不行。
他得去殺了那個人,立刻,馬上。
齊棹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對方現在還和他一樣能夠呼吸這個世界上的空氣,他就感到痛苦萬分。
為什么他還活著?
甚至在任何時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讓白盛忻死掉,立刻,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后背的虛汗潤濕了床單,他的手痙攣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鮮血順著腿縫一絲一縷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以為自己重生之后,就已經重新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以徹底拋棄掉過去的那些沉重的東西。
但是沒有,就像是破繭的蝴蝶,看似美麗的顫動翅膀下面墜著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燒殆盡的罪惡之繭。
上輩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著自己,像是在無聲地質問著什么……
那雙眼睛一直未曾閉上過。
躲不掉的。
只要還沒有徹底忘記那些痛苦漆黑的記憶,就躲不掉的。
低頭盯著那痕跡看了一會,齊棹丟掉了刀,用食指沾著還未凝固的鮮血,在雪白的皮膚上畫起了畫。
后來畫起興來,血不夠了,又潑了一瓶新紅墨,酣暢淋漓,整片白床單都是他的畫布。
畫到后半夜,畫到他雙眼發澀,墨水畫干。齊棹終于打定主意,陰惻惻地笑起來。
他當然沒有精神病,他也絕不能去殺人。
他不能為了一個爛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這第二條命。
跪在床邊的地板上,齊棹心滿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后一筆。
白床單上顯出一張模模糊糊的血紅色的人臉,有幾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幾分像是白盛忻。
齊棹想到了什么似的,偏頭看向打開的窗戶外的防盜網。
一般來說,為了風景好,很多人都不會裝防盜網,全靠小區安保。
但齊棹剛住進來就發現祁危家的窗戶都裝了防盜網,還是那種網狀的,一根手指都伸不出去。
他當時還以為是祁危為了安全著想,尤其他這地方恐怕有不少公司機密。
現在看來……
這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籠子。
關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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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祁危回來后,他仔細聽了聽,是真沒怎么聽見開鎖的聲音,足以得見祁危自己也知道這種行徑不好,所以特別小心。
祁危重新將他攬入懷中時,齊棹也動了動,主動靠進了他的懷里。
Alpha的聲音帶著沙啞的困意:“睡吧。”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祁危發現自己的嗓子啞了。
他躺在床上,清了清嗓子,一時之間不注意扯動了腰,沒忍住又嘶了一下。
媽的。
技術真的差死。
他越想越氣,抬手就扯住了懷中人的頭發,又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這次本來用了點力,但是畢竟看著那張自己的漂亮臉蛋,還是心疼,落手的時候力道就收了八分。
小狗崽子本來吃飽了,窩在他懷里睡得臉蛋紅撲撲,臉上帶著點甜滋滋的笑,像是塊奶油小蛋糕似的。
被猛得一下子打醒過來還有點委屈巴巴沒搞清楚狀況,睫毛濕漉漉泛著水光。
倒是沒有立刻質問人為什么打他,頂著臉上的紅印子,先湊過來在祁危臉上親了一下,像是還沒有完全睡醒。
“嗚…盛忻哥哥,不要欺負我。”
聽清楚他在喊誰的祁危:……
“艸。”
好家伙,我成代餐了。
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終于罵出了聲,一腳將人踹下了床,冷著一張臉從床邊摸找出自己的手機。
屬實是被惡心壞了,他還是不解氣,赤腳踩在人胸口確保他那張臉露了出來,拿著手機開著閃光燈居高臨下對著人就是一通亂拍。
“不長眼的狗東西,再喊錯我名字的話,下次就廢了你。”
小狗被他這通又踢又罵,才回過神來,抱著膝蓋,有些委屈巴巴地抬頭。
“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祁危本想脫口而出,卻又猛然頓住。
一股悚然的涼意襲上了后頸,看著地上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自己已經不是那個曾經的祁危了,那二十多年的記憶和人生,都伴隨著死亡煙消云散。
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個完全獨立的陌生人。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神清明了不少,像是徹底甩掉了某些原本一直附著在靈魂上面的東西。
“呵呵,你管我叫什么。”
揚了揚手上的手機,他咧開嘴,笑得陰惻惻的。
“現在,你的照片在我手里,如果不想照片被發給你的盛忻哥哥看,被他知道你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的話……
“馬上給我打五十萬。”
*
*
重生之暴富,從勒索上輩子的自己開始。
齊棹,他現在已經開始習慣稱呼自己的新名字。
他知道曾經的自己并不缺錢,就算是再不受家里人待見,好歹家里也有錢。
如果真是家境不好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那再優秀也絕對不會被白盛忻盯上。
他雖然已經忘記了這個時候的自己手頭有多少錢,但是五十萬還是拿得出來的。
……多巧的事兒啊,他現在很缺錢,而對方又剛好不差錢!
所以他這筆錢拿得理所應當。
再說了那本來也就是他的錢,只是曾經。
對方錢給的還算是爽快,只是還是睜大了濕漉漉的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怎么看都有點可憐巴巴。
分手的時候,齊棹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留了個微信。
111:看在錢的份上,哪天要死了的時候喊我一聲,我好心去給你收尸
危危危:……!!混蛋!
111:不用謝,請叫我大好人
危危危:我要去報警!你這是勒索敲詐!
111:不,你不會的
別問,我當然了解你這個逼什么爛性格。
你能去報警才怪。
當齊棹周一回Burning上班的時候,身上唯一的改變就是微信里面多了兩個聯系人,卡里面多了一筆錢。
哦,還有肩膀后面多了幾個咬痕。
位置還挺隱蔽,正好卡在齊棹的視覺死角的位置。他自己看不見,別人看得倒是清楚。
所以當那個卷毛的貝斯手走進來,正好看見齊棹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勾勒出一點手臂的清瘦肌肉線條。
“嗨……”
朱笙含在嘴里面的話卡住了,因為他看見在齊棹后頸的位置上有一只曖昧的咬痕。
一看就知道是人咬的,看起來兇但是卻沒用力,只在尖銳虎牙的位置破了點皮,在更衣室的燈光下泛出點隱約的青紫色。
他咽了下口水,想要更加湊近一點看。
齊棹敏銳地覺察到了對方的視線,一伸胳膊用黑色的羊皮長套將那點咬痕擋住。
“ 你……”
朱笙猶豫了一下,低聲發問。
“你們復合了嗎?”
齊棹愣了兩秒鐘,才想明白對方里面的復合是指誰。
……他之前請假的理由是去參加前男友的訂婚宴,所以對方很明顯是說白盛忻。
他一時之間甚至都不知道是應該好氣還是好笑。
正巧這時候外面一堆人擠了進來,主唱是個一頭離子燙的185陽光帥氣大男孩,一進來就咋咋呼呼地問他們不趕緊走,堵在這里干嘛。
齊棹沒解釋,側身從人堆里面擠了出去。
倒是柜臺邊的魏溪覺察到了什么,抬頭多看了他們一眼,沖著齊棹擠了擠眼。
對于朱笙,齊棹自以為拒絕的態度很明顯,主要也并不是因為對方哪里有什么不好,而是他真的已經清心寡欲,短時間內都沒有任何談戀愛的欲-望了。
就算是再蠢再不長記性的狗,被一只肉包子騙到慘死之后,再看見包子也會ptsd。
更何況他也不是狗,而且還自以為挺聰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人活著三萬多天,做點什么不好呢,非要去談戀愛,談nm的戀愛,傻-逼戀愛腦都給爺去死吧。
哦,至于之前和小狗崽子的那一晚上?
當然不是愛,玩玩而已。
懷抱著這種想要創死所有戀愛腦的沖天怨氣,他開始繼續上班。
齊棹向來都是一個講道理的人,魏溪提前付了他這個月的工資,所以就算是打算離職,他也要干滿這個月再走。
轉到了這個周二來,正好是Burning成立兩周年,魏溪大手一揮給全體員工放假一天,帶著一幫人去浩浩蕩蕩地去搞團建。
魏溪樂隊里面的一幫小青年,加上店里面的調酒師,服務生小妹,前臺,還有一堆魏溪喊過來給他捧場的富二代朋友。
都是愛玩的年輕人,玩鬧起來沒個數,白的紅的混著來。
好幾個人情到深處哭得稀里嘩啦,拉著魏溪的手說魏老板你真的是個好人,Burning就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齊棹心想可不是嗎,也就是魏溪人傻錢多,誰不喜歡這樣的老板?
不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富一代,自然也就更不知人間疾苦些。
甜得像是蜜罐子里泡出來的。
聚餐完了還不算,幾人又去KTV包了房間打算通宵,他們年輕自然精力充沛。
齊棹本來身體就沒恢復好,被這幫人吵得頭痛欲裂。
轉出去去了抽煙區咬了根煙,看著外面藍黑色的天空發了一會呆,這算是才清凈下來。
他皺著眉想之前是因為實在是沒錢,現在他覺得自己還是得盡快跑路。
別的不說,繼續在這幫搞搖滾的人身邊呆下去肯定是要提前猝死,架子鼓一敲自己就覺得心臟要不行了。
燈光將原本黑色的天空染上色,他被鬧得沒了睡意,便看著窗外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于是當朱笙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白發少年坐在飄窗上,對著外面發呆的樣子。
煙霧輕盈地在他的身邊繚繞著,長腿一只支起到胸前,一只耷拉到地上。
他的身形已經有了從少年向著青年轉變的趨勢,像是正在抽枝的柳樹,洋溢著青澀的涌動生機。
朱笙不由得又回想起他那天看見的那個咬痕來。
不知道愈合了沒有。
“咳咳。”
他做作地咳嗽了幾聲,齊棹抬眼看了過來,懶洋洋地對著他點了點頭。
對方的眼神里似乎總是帶著一點冷淡和厭倦。
朱笙很少見到他笑著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不管是言談還是待人處事卻都帶著一種怪異的成熟感。
和整個世界之間都似乎有著一層冷淡而封閉的隔閡。
朱笙說不上那種東西是什么,但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他身上的那種他所看不透的東西所吸引。
他喜歡自己在心中描繪的那個神秘又帶著點冷淡頹廢的形象,并強行將其套到了齊棹身上。
“要借個火嗎?”
他主動湊過去,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亮起,兩人對視了一瞬。
齊棹很快側過臉去,睫毛在火光里面投下陰影。
“別纏著我了。”
他聲音里面是很明顯的冷淡。
“我們之間沒可能的。”
朱笙聲音很軟,但是卻很堅定。
“你不試一試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這還是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人,請不要這么快拒絕我。
“小齊,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朱笙的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齊棹無端地想到了十七歲的祁危的眼睛,也是這樣濕漉漉的。
像是只要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就可以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破除一切世界上的障礙,就算是遍體鱗傷也會笑著站在他的愛人面前。
“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我愿意為了你做一切事情。”
艸。
心中的煩躁越來越重,他咬著煙尾,太陽穴都開始漲漲地發疼。
真是夠了,md這個世界上的戀愛腦傻-逼怎么這么多。
動不動就要為了人要死要活,付出一切……艸。
真是賤啊。
“ 所以,你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朱笙慢慢地靠過來,似乎是想要將頭靠到他的肩膀上。
“……求你了。”
齊棹冷笑起來。
“呵呵。”
那聲音想必聽起來十分的沙啞怪異,帶著濃濃嘲諷的意味。
因為朱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哦?”
但是齊棹卻已經猛然揪住了他的領口,他比朱笙高了半個頭,就算是身體看起來瘦弱但是卻也足夠他將人抵到透明的玻璃幕墻上。
朱笙掙扎了一下,直到這時眼神中這才出現了絲絲慌亂。
“你剛剛,是在問我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嗎?”
齊棹低聲發問。
他實在是湊太近了,秾艷的眉眼猛得沖過來,那種過于鋒利的冷淡美麗甚至讓人感到了一種濃烈的殺意。
像是出鞘的雪白鋼刀,鋒利的刀鋒將任何靠近的生物開膛破肚。
朱笙的身體開始打哆嗦,大口喘息著。
他的眼神里面出現絲絲茫然,就像是被咬住了喉嚨,正在撕扯血肉的兔子,只有起伏雪白肚皮喘息的份兒。
耳朵上面傳來劇烈的疼痛,他掙扎著低叫出聲,但是那一口卻咬得又快又狠,一下子就見了血。
朱笙沒忍住濕了眼眶,實在是太疼……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耳朵好像都被人咬掉了!
而始作俑者卻扭頭吐掉血沫,施施然地松開手,任由他的身子摔到地上。
“這就是理由,我勸你離我遠點……”
那人甚至還有空閑用細長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剛剛被弄亂的領口,淡色的唇上沾著新鮮的血。
“因為我有精神病,見誰咬誰。”
他說這話時,還本能地低頭親了親齊棹的發間。
齊棹嗯了聲,睡意卻沒了多少。
他本以為alpha會慢慢睡著,畢竟祁危是吃了藥的,沒想到過了不知道多久后,他就聽見祁危低聲問他:“睡不著么?”
齊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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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定在祁危面前時,祁危就控制不住地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身,想埋進他懷里深吸一口卻不敢,只能啞著嗓音動動唇:“阿棹。”
齊棹嗯了聲,赧然到極致:“你、先去洗澡……”
這一句話就更加要祁危的命了。齊棹是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來的。
第一時間聽到的時候甚至愣了兩秒。
接著他抬頭,看見了祁危溫柔黑沉的眼神,里面有些許憐憫,但是更多的卻還是溫情。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就連母親都沒有。
嗓子突然之間有些發癢,就像是卡住了什么東西。
“我,我去趟洗手間。”
齊棹匆匆站起身來,差點將面前的咖啡杯打翻。
——這次輪到他說話結巴了。
在洗手間里面呆了兩分鐘,等到他再推門出去的時候,他的情緒就已經控制好了。臉上再次顯出那種憊懶又帶著點冷淡不在乎的樣子來,只是有些刻意得過分了。
“行啊,怎么不行?能夠白嫖住的地方我為什么不去。”
齊棹坐在椅子上,踢著桌角讓椅子轉來轉去,心里尋思原本望欽高中那邊的房子還是要找個空去退掉。
“不過我也不能就這樣就輕易跟你回去,哥也不是那么隨便的人。”
“——我們要先談好條件的。”
齊棹也沒想回去他那邊的狗窩收拾東西。
他本來也沒有多少東西好收拾,全部家當也就是幾件衣服,甚至因為他和祁危的身材差不多,完全可以借他的衣服穿。
回到小別墅里面的路上,齊棹就一直在尋思這條件要怎么談。
能夠讓祁危主動和白盛忻斷了聯系最好,但是這關系估計也還是沒有那么好斷,畢竟當年的自己是什么倔的狗脾氣自己比誰都清楚。
還是要慢慢來,要不然就還是先勸人回去乖乖上學?
這樣一想心里面就有了底。
回到自己的地盤,兩人就明顯都放松了許多,先在沙發上面攤了一會。祁危又從書房里面翻出他的厚厚筆記本來,顯然很認真地要準備一條條記下來。
兩人在書桌前挨著坐下來,一黑一白兩顆腦袋湊到一起。
“第一條,你要負責在家里做飯,不能敷衍我,也不能總是點外賣!”
“好吧,好吧。”
齊棹心想小孩兒剛見面的時候多乖多好騙,怎么現在有點不好忽悠了呢?
“第二條,我準備參加今年的美術高考,你要陪我一起去乖乖上學。”
他也趁機提出自己的條件來。
祁危皺了皺眉。
“上學有什么好的,學校里面都是些我不喜歡的家伙,老師也教不了我什么……”
齊棹聽見他這話,倒是想起自己最初到這里來的罪魁禍首——那張退學申請書來。他不由得有點咬牙切齒,心說拿著初中畢業的學歷你這小-逼崽子還很驕傲嗎?
要不是這輩子自己來了你就等著在這里爛死吧你。
“所以是誰讓你退學的?”
他心里面的火又開始蹭蹭往外冒,雖然心里面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卻還是想要聽人再講一遍。
祁危瞪他。
“你怎么知道我退學了? ……你果然跟蹤我,是個變態!”
齊棹冷哼。
“我跟蹤你關你什么事,你就直說是誰慫恿你的就行。不會又是你那個盛忻哥哥吧?”
祁危有些不自在起來,扭過頭去。
“盛忻哥哥是說,讓我專心畫畫的,因為他一個月之后有一個很重要的畫展。如果我能夠在那個時間點之前畫完的話,就能夠幫上他的大忙。”
“他想要參加畫展管你什么事!你賤不賤啊還幫他畫……甚至學都不上了就是為了幫他畫畫,你這人腦子有病吧!”
齊棹最看不得他這樣為了白盛忻這樣低聲下氣的樣子,轉頭就吼他。
“你,你腦子才有病呢!”
祁危也吼回去。
“我上不上學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好不好!再說了,就算是好好讀了書好好上學又怎么樣!反正也根本沒有人在乎我的學習成績好不好,考上的又是什么學校——那我為什么不能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
說著說著,眼淚又在他的眼眶里面打起轉來,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最,最起碼,我好好畫畫的話,還能幫上一點盛忻哥哥的忙。在媽媽也走了之后,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我不是很在乎世界上其他的人怎么看我,我只想要我在乎的人能夠開心一點。這樣的話,我也算是有一點用處了吧?”
齊棹一口氣梗在喉嚨里面不上不下,想說點什么又說不出來。他如今已經不是祁危,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站在什么角度來勸人。
完蛋。
他在心里面暗想。
我在這小子身邊遲早要短壽,md都是被這不爭氣的狗玩意兒氣得。
“過來!”
他提溜著人的領子將人扯到自己面前來,有點粗暴地在人臉上咬了一口。他咬的急,兩個人高挺的鼻子撞到一起,一時之間都酸得要命。
“我告訴你,你為什么要上學——因為你現在是我暗戀對象,老子不喜歡學歷低的!”
他這話說得又病又瘋,還帶著一點莫名其妙的曖昧,祁危都睜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愣了兩秒。
“你,你暗戀我又關我什么事!憑什么用這個來道德綁架我。”
“而且你根本才不喜歡我,你嘴里面就沒幾句真話,我信你才有鬼……”
“呵,我不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我會和你上-床嗎?”
他這話一出來,祁危的臉就又紅了。
齊棹磨了磨犬齒,剛才那口沒咬過癮,還想再來一口。
他陰陽怪氣起來。
“不過我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會打擾你和你家盛忻哥哥親親我我,我一個卑微陰暗的第三者又有什么資格呢,你們在那邊可是兩情相悅呢!”
“我,我沒有喜歡。”
祁危下意識地就想要反駁,但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么反駁。
“我只是。”
他默默垂下眼來。
只是,自從母親離開后,從來都沒人對他那么好過了。
白盛忻就如同一個完全和他不一樣的,光輝燦爛的萬眾矚目的完美太陽。他這樣生活在陰溝里面的生物,被那上面耀眼的光吸引也是理所應當。
是他貪戀那點他曾經給過的溫暖,所以不想放手罷了。
“那你答應我,寫上!就寫絕對不能再倒貼白盛忻行不行,人家都已經要結婚了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你寫啊。”
齊棹還在步步緊逼,祁危就不肯說話了。
他低頭一看,就見小孩兒睫毛濕漉漉,眼淚又掉下來。
……怎么又被他弄哭了?
到底這條還是沒有加上去,于是那規則本上直到最后,就還只是寫著空蕩蕩的第一條。
嘖,同居的第一天就吵架。
關于這件事,齊棹后面想了想也有點后悔,知道自己還是逼得急了,明明一次次告訴過自己不能急的。
但是他也沒辦法,他是真的擔心。
一想到曾經那樣天真的,眼神清澈的祁危最后會在白盛忻手里被摧折扭曲成自己上輩子的樣子,他就覺得快要窒息了。
他絕對不允許,不允許任何一點這樣的可能性發生在他的眼前。
小別墅有四層,最底下一層是地下室,頂齊是玻璃花房。祁危自己平時睡在二齊的次臥里,是十多年來已經睡慣了的房間。
齊棹之前也是睡二齊,不過當然也不能和人睡一間,所以在選臥室房間的時候,就只能選了祁危隔壁的房間。
祁危看著他選房間的時候就似乎有話想說,但是不知道怎么還是沒說出口,只是看起來有點不自在。他這個年齡段的時候實在是太別扭了,就連齊棹有時候都不知道這破孩子到底在心里尋思些什么。
這間臥室原本算是兒童房,后來被改成了小一點的次臥,地板上鋪了柔軟的長毛白色地毯,赤腳踩上去的時候可以軟軟得陷下去。正是盛夏時節,但因為最近臺風暴雨的原因,就算是沒開空調也并不是很熱,外面的雨打在飄窗外的窗戶上面,叮叮當當作響。
齊棹躺在床上最初的時候是沒有睡著的,腦海里面總是浮現出白天祁危在店里說的那句話,翻來覆去地烙煎餅。
想到午夜的時候想通了。
他覺得這世界上,大概還是有些緣分在的。既然年輕的那個自己都沒有放棄現在的自己,那自己又憑什么放棄?
先試試?
好,那就試試吧!
也許是想通了,心情也放松了下來,齊棹難得一覺睡到了天色大亮。
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些懵,大雨已經轉小了,滴滴答答地潮濕著空氣,玻璃上面投下幾片竹葉稀疏的影子,能夠從溪畔的位置傳來幾聲婉轉清脆的鳥鳴聲。
這場纏綿不休的雨,似乎終于要停了。
他悄無聲息地坐電梯上了三齊。
三齊原本是修建的玻璃花房,后來母親走了,花都死了。
這里就成了祁危的臨時畫室,主要是通風很方便,景色也好。清晨和傍晚的時候來這里畫一會,就很舒服。
沒有任何一間畫室是干凈整潔一塵不染充滿香氣的……除非他是在作秀,或者拍短視頻。
幾塊亂七八糟的畫架被堆放在角落里,顏料幾乎被弄得到處都是,地面是有些暗淡的灰色,并且深淺也不一樣。筆刷被隨意插在傾倒的罐子里,到處都彌漫著淡淡的松節油和丙烯的味道。
空掉的顏料已經在地上堆了一小堆,很顯然阿姨有一段時間沒有打掃過這里了,這說明那個年輕的自己最近有在畫畫。
他有個怪癖,是在畫作還沒有完成的時候不喜歡被人進入他的畫室……除非實在是亂得不成樣子。
嘖,狗脾氣。
繼續往前走去,最中間的高腳凳前面擺放著一塊架好的畫板,畫布已經被繃緊了,很顯然這是一副祁危沒有畫完的半成品。
是夏日的溪流。
一整片明亮的草綠色在畫面上面潺潺流淌,天空是更為明亮的透明藍,筆觸細膩柔軟,似乎能夠從點點綠色的融合變化上看出陽光灼灼閃爍的色澤。
祁危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他坐到了三角凳上,挑挑揀揀地從罐子里面找出一只合手的筆刷。
重新拿起畫筆的感覺出乎他想象的好。
在重生之后,他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沒有用正經的畫筆和顏料作過畫了。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用各種奇怪的顏料亂畫,包括血、墨水、撒掉的啤酒,還有過期牛奶。
有用不完的白顏料的日子真好。
……有錢的日子真好。
當第一次調好顏料落筆的時候,他甚至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喟嘆。
齊棹抬起自己那只完美無缺的左手來,甚至是有些自戀地欣賞著它握緊畫筆又松開的樣子。這樣子暢快又舒適的體驗,已經多少年都沒有過了……
自從上一輩子左手在車禍中被廢掉之后,他就再也沒有辦法畫出自己曾經的那種柔軟細膩的筆觸。每一次畫畫的落筆對他來說就像是再一次用刀子劃開他的手腕血管,是同時對他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凌遲。
一想到他再也不能畫出那么好的畫了,那種痛苦就像是酒精一樣麻木地將他的大腦一點點凍結。
他不得不承認上輩子的死,對于他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
然而如今不是了。
他有了一只完美的,可以用來畫畫的手。
齊棹完全將自己的靈魂沉浸入了其中,一點點地用顏料將之前的那副半成品修改完善成為他滿意的樣子……
因為畫得實在是太過于沉迷,甚至就連畫室外多了一個不速之客都沒有注意。
祁危站在溫室的玻璃窗外停住腳步,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祁危本就瞬間()的,更加恐怖,他的呼吸也格外沉重,仰頭看著不敢看他的齊棹,眸色深得驚人,像是要一口將人吞掉,卻又壓著情緒,滯澀地確認:“阿棹,是我想的那個意思么?”
齊棹覺得他摟著自己的手很燙,燙到他像被烤熟的魷魚一樣蜷縮起來,但他胡亂點了下頭:“嗯。”
84
無人踏足過的小道需要探索。
尤其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人總是習慣要伸出手去摸索,避免踏進去會出差錯。
只是天氣不好,在摸索著反復確認了反向后,空氣中也彌漫起了濃厚的水汽味。之后帶頭霸凌的男生還是來給他們兩個道歉了,只是看向齊棹的時候還是有些恨恨的,不過不服氣也沒辦法,他很快就被父母提溜走了,還賠了齊棹五萬塊醫療費,于是這事兒就算是私了了,也沒鬧大。
學校那邊也樂意見得這樣的結果,只能說對各邊兒都好。校領導那邊還專門給齊棹打了電話來慰問他,畢竟他靠著宴修祁那邊的背景進來的,也不能算是普通學生。
這事兒再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于是就算是結了,齊棹覺得對方經歷了這一回應該也能長長記性了。只能希望以后世界上能少幾個被他霸凌的孩子,也算是給自己積了點功德了,好歹肚子上沒白挨這么長一刀。
從這事后,齊棹再沒帶自家小孩兒去過那個高中,最初他的初衷只是想要讓小孩兒多交點朋友,怎么這事兒一出來,眼看小孩兒都要自閉得更嚴重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當時你在學校里面被人欺負了。”
他后來還挺認真地和人道了歉。
“不然那我肯定不能帶你去的。”
齊棹覺得自己可能是年紀大了,記性是真的不好了。
也有可能是他上輩子苦痛的記憶實在是太多了,每件事情都挺慘的。
這人經歷的慘事兒一多,之前曾經覺得天大的事情都能忘了。說起來這也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輕舟已過萬重山吧……
嘖,怎么越聽越是覺得自己慘啊!
“沒事,他們之前也,也沒做得那么過分。”
“這還是第一次。”
祁危小聲說,一邊說一邊給人腰上面那塊兒上藥。
那刀口真的不深,只是看著嚇人,掉了痂就幾乎快要好了,小孩卻要堅持每天給他上藥。齊棹的腰那塊其實挺敏感,每次都被他弄得癢癢的,此時忍不住就要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喘著氣說:“你先別動,讓我先緩緩,是真的受不住了。”
等到齊棹吸了一口氣憋住,將那點致命的癢意忍下來才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上藥。
“其實遇見了這事兒,我還挺開心的,你不用自責。”
祁危小聲說。
他現在和齊棹熟了,說話都不結巴了,利索得很。
“你開心什么,整天就你開心,傻不拉幾的。被人欺負死了都還開心,蠢死。”
齊棹閉著眼睛忍著,開口懟他的時候也有點不客氣。
“那你別管,就是開心。”
祁危低頭抿了抿唇,臉上勾起一個淺淺的笑來。
相比起十年后的他來,祁危這個時候其實是不怎么喜歡笑的。也可能是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教過他怎么去開心,漸漸的也就不愛笑了,整天一副呆呆木木的樣子,做著自己的事情。
只是臉好看,但是卻也沒有生氣,像是人偶娃娃。
齊棹這點倒是要比他鮮活得多,但是他笑起來大部分的時候卻也是冷笑。
……看著就不懷好意的樣子,像是小反派。
“謝謝你替我出氣,我很開心。”祁危說。
齊棹躺在床上,聽到這話第一反應就是懟對方。
主要是祁危說的這話簡直就是太小白兔了,乖得要命,只是幫他出了口氣而已,這就被騙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早就被吃干抹凈了!
但是他后來卻還是心軟了,閉上眼睛不理人,只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
這事兒一出后,祁危也不和齊棹吵架了,簡直是對方要他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本來三心二意的上學也好好上起來,他們兩個現在不去學校了,就在外面一間私人畫室里面上課,就是之前齊棹給他倆定好的那一家。
上午文化課,下午專業課,晚上齊棹悄悄在家里給祁危開小灶。
畫室算是高級畫室,小班制授課,價格貴,收的學生也就不多,每個專業也就十幾個,光論起氛圍比起之前來倒是比那個爛高中要好得多。他們和畫室那邊離得近,晚上的時候也沒有在那邊住宿,還是回小別墅里面去睡覺。
美術聯考說來說去也就那幾樣,素描,色彩和速寫。齊棹了解上輩子的自己,祁危的色彩從來都不擔心,這是天生的天賦,近乎無與倫比的光感和色彩的感知能力。
他有時候都會忍不住贊嘆,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腦子里面裝了太多的技巧,丟掉了最初的那一份初心,有的時候原來的自己能夠看見的那些東西,他現在反而看不見了。
后面的素描和速寫也都是有套路的東西,祁危學得也很快,不過總的來說當然也還是沒有齊棹快。
教他們專業課的老師每次教完齊棹,都是一幅難以形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破碎并且被重組的表情,然后詢問對方真的是零基礎嗎?
齊棹有點惡趣味,零基礎當然是零基礎,不過不是這輩子。他不過是沒喝那碗孟婆湯,怎么都能穿書還能重生了,他立個天才人設怎么了?!
倒是祁危很受打擊,他從小雖然自認為是廢物,但是在畫畫這方面上卻倒是從來都沒有輸給過誰。不管是哪個油畫老師教他的時候都夸他的天賦。如今卻沒有想到會敗在一個和自己年齡相近的人身上受到這樣重的打擊,于是剛開始上課的時候連著幾天人都有點蔫蔫的。
齊棹為了安慰他,晚上睡前的時候就爬到他的床上去親親他的額頭。
“沒事,你已經很棒啦!相信自己!只是比我還差那么一點罷了,我那是世界第一,世界第二就絕對是你的,沒人敢和你搶!誰搶我就打他!”
祁危卻還是不開心,用被子把自己的頭給蒙住不讓他親。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低聲嘟囔,卻到底又舍不得將人推開。
“你不要總是這樣哄我。”
“你才十八歲。”
齊棹就笑了,隔著被子彈他額頭。
“這么大點的小屁孩兒,懂什么?”
祁危有點不服,從被子里面冒出點黑色的頭發尖尖來,用陰沉沉的眼珠子死死瞪他。
“你不是和我一樣大嗎?!你也才剛滿十八歲啊!”
齊棹就挑眉,做作地抱起胸來。
“我和你又不一樣,我那是天生天賦異稟,生來就比平常人要多上幾十年的見識……雖然我看著年輕,但是我其實早就老了。”
“來了來了,又開始胡說八道。”
小孩兒不理他,把自己的枕頭丟過去砸他,扭過頭去自顧自睡了,躺在枕頭上的時候頭發還是翹翹的,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齊棹關了大燈,本來是想要回自己房間繼續睡的,但是祁危臥室的臺燈是暖黃色的,看著實在是柔軟,床墊鋪得厚,也軟乎乎的。
他自己房間里的那張床可沒有這么舒服。
于是原本要走的腳步就稍稍遲疑了一下。
這張床是他從小到大睡慣了的,甚至枕頭也是他最常用最喜歡的那一個,床墊是選得最軟的席夢思。可能他在睡眠這方面的確是有點戀舊癖,之前流落在外的時候總是睡不好多少也有點是因為床不對的意思。
不過既然現在都回到自己家來了,舔了舔嘴唇,齊棹伸出手關了臺燈,就也跟著跳上了床。
床是2.0米×2.2米的超級大床,小孩睡在上面,身材瘦削,還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本來整個人也占不了多大的空間。
……都是自己人,分享一下床也沒關系吧!
他其實最近在旁邊臥室的那張床上面睡覺的時候,睡眠質量相當一般,重生后回來睡得最好的一次還是之前在酒店的沙發上抱著小孩兒一起睡的那一次。
他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太想睡個好覺了。
“齊棹!你又在發什么瘋!”
黑暗里面,祁危感覺身下的床墊子一彈,有人上了床。他一下子就支棱了起來,驚得睜大的眼睛幾乎都要放出夜光來。
小狗果然膽子大了,都敢直呼其名了。
還沒來得及再說話,身子就被人隔著被子抱住了,齊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再說出口的時候,那人話語里面就帶了點困意。
“別吵,就借我抱一會嘛。”
手將人摟住,在他的身后堪稱敷衍地拍了拍,像是抱著個大號玩偶一樣。
“好了睡吧睡吧,別鬧我很困了,快睡!”
他軟軟的呼吸正好落在祁危的脖頸上,弄得他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了。但是那人卻偏偏就保持在這個姿勢很快睡著了,入睡速度堪稱一流。
“混蛋。”
只是祁危此時是被弄得一點睡意都沒有了,只能狠狠地自顧自磨牙。
眼睛在黑暗里面很快就適應了,他能夠看到眼前人一點蓬蓬的白發。他算是靠在祁危懷里,從上面向下看的這個角度,那張臉更顯得小了。
也只有在對方不說話的時候,這張臉上才能顯出一點稚氣來,表現得像是個剛剛這個年紀的少年。
其他的時候一張嘴,就能把人直接氣死。
自己睡不著,眼前的人就是罪魁禍首!
祁危輕輕地用手指碰了碰對方的唇,齊棹的嘴唇長得很好看,上唇有一顆很明顯的漂亮唇珠,偏偏兩側的唇角卻又是向下的。
于是平時看起來的時候就有種似笑非笑的冷淡,有些不屑的高高在上的意味。又加上那人喜歡冷笑又愛嘲諷人,嘴里面自然冒不出來幾句好聽的話。
祁危用指尖撥弄玩了一會那顆唇珠,將那人原本蒼白的唇色都弄得泛起紅來。卻冷不防齊棹微微皺眉,不經意張嘴,將他的指尖含了進去。
那觸覺實在是奇怪得過分,祁危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
他趕緊將指尖抽出來,還帶了一條細細的銀絲,連在他手指和對方的唇縫之間。
心跳快得嚇人。
……有點太出格了。
不過就算是踩著濕潤的土地往里走,有了方向,每一步也極其艱難小心。畢竟小道沒有人走過,人都是趨利避害的,總得小心,才不會受傷。
等到慢慢走進去后,雜草和樹枝被碾過,小路也就勉勉強強留下了一點人行的痕跡,在想要通過,總歸是少點困難。
85
但很快就在祁危反復地安撫中緩了過來,甚至齊棹自己后面清醒了回憶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說得出口的——
祁危努力保持著一臉嚴肅坐到了對面,擺出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來。白發少年揚了揚眉,也后靠在沙發上盤腿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名字?”
“齊棹。獨上高齊的齊,遂事不棹的棹。”
“年齡。”
“十八。”
“性別?”
“啊?”
“……這個先過!”
“民族?”
“大概是漢族吧。”
“學歷?”
齊棹沒忍住笑了。
“ 話說你每次都這么嚴格,連一-夜-情對象的學歷都要查嗎?”
“不準笑!嚴肅點。”
祁危更加用力地敲著桌子。
“還有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住址的?”
“因為我暗戀你啊。”
“啊?”
齊棹湊過去,隔著桌子趁人不注意在對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后退回來,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那張漂亮小臉瞬間染上緋紅的樣子。
他越看越覺得自己上輩子的臉長得真絕,不喜歡自己的果然都是些沒品的家伙。
“這樣的話,可以解釋了嗎?
“因為暗戀你,所以才人肉你查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和手機號碼。之前在酒店里面也是,因為很喜歡你,所以才故意裝作偶遇你,然后吸引你的注意力。”
“寶寶,為了和你上次床,我蓄謀已久。”
他這一套王八組合拳下來,顯然把對面打懵了。
祁危整個人都愣在原地,手里面還拿著筆記本,臉紅得嚇人,像是下一秒鐘就會暈過去。
齊棹看了一眼就有點受不了地搖頭,心想自己當年怎么這么沒出息!
這才哪到哪啊。
好一會祁危才反應過來,十根手指緊緊抓著本子,敏銳地覺察到了他話語里面的漏洞。
“那,那你之前還拍了我的那種……照片!然后還讓我給你打了五十萬!”
“你這是明晃晃的敲詐勒索!”
他反應過來,越看對方那副懶洋洋笑瞇瞇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像是在逗自己家的小狗玩。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態度嗎!”
便越發氣憤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難受。
祁危又有點淚失-禁體質,眼中的淚花冒出來,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里。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個騙錢的騙子,嘴里面就沒有幾句實話!這一切都根本,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你什么都不告訴我!”
眼看這下審是審不下去了,他舉起本子就要去砸人,敏捷地被齊棹伸手接住。
“對不起,我之前拍你的那種照片,只是因為呃呃,太喜歡你了。”
就算是厚臉皮的齊棹,從嘴里面說出來這種話的時候還是有點磕巴。
“所以才想要留著,用來自己欣賞……”
說完之后,自己都覺得臥-艸我怎么這么變態。
另外一邊的祁危,越想還是委屈,眼里面的淚水終于忍不住了,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那你之前還一直都不回我微信!!冷暴力我!”
“我都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我!”
“我當時在呃上班,沒看見你的消息,對不起了嘛。”
齊棹看著小孩兒哭得稀里嘩啦,硬話就也說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說好了是來哄人的,怎么還給人弄哭了,不過自己當年性格有這么軟,這么容易哭的嗎……
其實齊棹也沒怎么哄過人,關于這方面的經驗也不多,只是空比祁危長了些年歲,上輩子和白盛忻在一起之后,心眼都用來和對方的那幾個后宮勾心斗角了。
白盛忻當然不會怎么哭,偶爾對方哭的時候,一定是犯了錯。哭的時候也是哭得楚楚可憐,惹人憐愛,讓人不得不原諒他。
但是像是祁危這樣還沒說上幾句,自己先委屈哭了的,齊棹也沒辦法了,只能順從本能跪到沙發上,將人抱進了懷里,輕輕地拍著對方的后背。
“對不起,是我錯了,不哭了好不好?”
少年的身上還帶著松節油和顏料的氣味,并不好聞,但是是齊棹最熟悉的味道。
兩人的身高其實相仿,齊棹的這具身體現在可能還要更高一點,又都是單薄的少年體型,一貫的帶著點營養不良的瘦削,抱起來的手感怎么想都不可能會好。
齊棹一手摸下去都是空蕩蕩的骨頭架子,掛著一點點的肉,只是穿著衣服的時候還看不太出來,距離這樣近的時候就顯出狼狽來。
太瘦了,還是好好喂胖一點的好。
不知道哪一點被觸動,他的心突然就軟成了一灘水。
他突然想到,上輩子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這幢冷冰冰的別墅里面,母親在精神病院,父親又常年不回家。從來也沒有人會管他,讓他好好吃飯。
還好這輩子他可以自己管自己。
現在小狗崽子才剛剛十八歲,現在開始好好喂著,應該能夠再長高一點的。
上一輩子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高不夠高,有點遺憾。
懷里的少年還在哭,哭著哭著又覺得不解氣,扯下了齊棹的T恤領口,在他的肩膀上面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
這一口可是一點都沒有收力,一下子見了血。
齊棹當然知道他兩邊的犬齒長,沒辦法,從小沒有家長管也沒整過牙,平時吃飯的時候都容易咬到自己的嘴唇,一咬一個出血,痛得要死,所以后來才不怎么喜歡吃飯。
如今用來咬人更是厲害。
……好家伙原來長了十八年就是等著咬他這一口。
齊棹已經是很不怕痛的了,都沒忍住顫了顫身子,輕嘶了一聲。
也知道自己咬得重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咬出來的傷口,祁危犬齒上面沾了血,舔了舔嘗到了鐵銹味兒,心里面的氣才出了八分。
“疼不疼?”
祁危低聲地問,心里面又有點后悔,伸出舌頭欲蓋彌彰地將上面那點滲出來的血跡小狗一樣舔干凈了。
齊棹的膚色也白,駭人的青色很快就從皮膚下面反了上來,看起來有點嚇人。
“沒事。”
齊棹笑了笑,托上輩子的福,他現在最不怕疼了。
他在人的額頭上面親了親。
“現在你開心點了嗎”
“不開心的話再多咬幾口都可以,想咬哪里都行。”
祁危一時之間沒說話。
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凌亂的狂風夾雜著雨水砸落,變成一條條的溪流,纏綿糾纏地向下墜去。
臺風真的要來了。
祁危紅著眼睛,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
“你就在這里別動,我去幫你找點消毒水來。”
他噔噔噔踩著拖鞋順著中央齊梯跑上了齊。齊棹躺在沙發上,看著玻璃天窗上滴落的雨滴發呆。
上輩子這輩子算起來,他都已經許久都沒有回到這幢老宅的別墅了,如今再看來還真是有些懷念。
如果回想起來,他上輩子最開心最快樂的時光,還是幼年時在這里心無旁騖地畫畫的那些日子。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去追求所謂的真愛后,成為時刻都要揣摩人心的過分敏感的,連自己都不認識的那個“自己”。
齊棹懶洋洋地在沙發上面翻了一個面,將自己的身體整個舒展開,抱住了一個軟乎乎的抱枕。
自從重生回來之后,他這是第一次感覺到了安逸。
果然,還是呆在自己的狗窩里面舒服。
所謂的愛情啦什么的,就是將你騙出去的骨頭。聞著味道好,其實上面根本就沒什么肉,一點都不好吃,還要和一堆別的狗搶來搶去……
傻狗才去吃!
“喂,你別動,讓我給你上藥。”
祁危此時已經從齊上雜物間拿了一個醫藥箱下來,他有點笨手笨腳的,從小就沒做過這樣伺候人的活。上藥的時候弄得齊棹有些痛不說,還涂多了藥。
紫色的藥水順著齊棹的鎖骨呲溜滑到了腰上,本來就沒多嚴重的傷口看著更嚇人了……
祁危有點被嚇壞了,幫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怎么辦,我、我要不要給你叫個救護車啊?”
齊棹噗嗤一下笑了。
“不用,死不了。……你又沒有狂犬病,咬一口又沒事。”
“讓我在你這里呆幾天就行。”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落地玻璃窗。
“畢竟現在外面這樣,你也不想我在這樣的天氣里面無家可歸吧?”
祁危鼓了鼓臉,沒說話,算是無聲的默認了。
“對了,你肯定是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做飯!”
齊棹一時興致起來了,又想起剛剛摸到小孩兒瘦得不行的樣子,已經決心要把人養胖一點,督促對方好好吃飯。
最好再長上五公分,現在的身高還是有些矮了。雖然已經十八歲了,但是誰說十八歲了不能再長高!
他戳了戳小孩兒的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溜進了上輩子幾乎從來都沒有來過的廚房。
齊棹白發濕漉漉的,頭發還沒干。因為沒穿褲子,長長的黑T耷拉到雪白的大腿邊上。外加上肩膀上面還有著一個血刺呼啦的牙印,這樣去做飯的樣子,怎么看起來都有點不正經……
仔細看的話還有點澀。
祁危忍了又忍也沒忍下去,又從自己的衣柜里面翻出一條短褲,逼著人穿上。
倒是齊棹是真的無所謂,很是大大咧咧,轉過頭來還要笑他。
“和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祁危有點咬牙切齒,被人發現后在額頭上面輕輕彈了一下,哄小孩兒一樣將人丟到餐桌上。
“餓了就先吃草莓蛋糕,晚飯一會就好。”
別墅一齊的廚房應該是有段時間沒有被人用過了,干凈得甚至有些冷清。就是這樣的廚房還要做作地分成中餐區和西餐區,屬實也是太看得起這家的主人了。
齊棹上輩子本來也不是很會做飯,直到后來跟在白盛忻身邊的時候,對方有一個狂熱的追求者,不僅一日三餐都做好送上門來,味道還簡直是五星級大廚一樣美味。
就連齊棹這樣挑食的人都沒忍住,跟著蹭了幾頓飯之后就愛上了,難得去和對方討教廚藝。最關鍵的對方還能夠忍辱負重。
教,都可以教,就連情敵也沒問題!
現在想一想,還好自己死的早,不然那個追求者遲早要在白盛忻身邊混成攻五。那自己估計又要氣死。
總結就是,會做飯又性格好的暖男也太可怕了。
齊棹亂七八糟地想著,好在冰箱里面還有阿姨上次來打掃的時候給他補充的食材,很貼心地防止祁危餓死在家里。
他又從冰箱里面摸出來兩盒牛奶,四個番茄,還有一捆空心面,想了想又煎了四個雞蛋。先下番茄,翻炒出痧,調味,煎蛋其次,最后丟了半捆空心掛面進去。約摸著差不多了就打開鍋來,被切成小塊的番茄已經完全融化在里面,面和煎蛋都被煨成了吸飽了湯汁的金黃色,香氣撲鼻。
一看就是絕對不可能難吃的樣子。因為實在是找不到東西調味所以蔥花和香菜裝飾這一步就免去了,反正他們其實也不愛吃。齊棹從碗柜里面找出兩個雕花的陶瓷紫藤碗來,一人剛好一碗,外加上兩個蛋,很完美。
面被端上桌的時候,祁危乖得簡直不可思議,比別人顏色更深的眼珠子暗沉沉得像是bjd玩偶的樹脂眼,越發不像是活人。
齊棹先嘗了一口,點了點頭覺得味道不錯,聽見當啷一聲,是調羹砸碗的聲音,抬頭看見餐桌對面的小孩兒眼淚噼里啪啦掉到了碗里。
他都被弄得有些沒脾氣了。
“怎么又哭了?”
“對不起,不過,你,你好像是我媽媽啊。”
祁危小聲地說,眼眶發紅,但是眼睛卻又亮晶晶的,像是一條終于撿到了骨頭的流浪小狗。
“你在做夢。”
齊棹冷哼一聲,心說你以為我沒吃過?
咱媽做飯那才叫一個難吃。
一定是因為祁危老是跟他說那些話,總是在那種時候去關懷他的感受,像是個盡職盡責地按摩技師一樣,問他各種問題確保他的體驗。
所以他才會在祁危不知道第多少次親吻他安撫他時,紅著耳朵跟靜止不動的他說……
86
動一動。
然后就導致了齊棹又是睡著進浴室的。
祁危給他清理時,不是再起雜念,但他知道不行。雖然這一次情況比上一次好點了,但真的只是一點,所以祁危必須克制住自己。
因為太里,清理起來還很麻煩。
不是祁危不想防護一下,而是沒有辦法。
齊棹低頭就從校褲口袋里面提溜出把雪亮的刀來。
看見刀,馬臉男生馬上臉色就變了。
他們在校園里面這些霸凌之類的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鬧,但是真的上了刀子的那就不一樣了,是要見血的。
而且他都不明白那刀子是怎么放進去的,畢竟誰家好人上課的時候校褲兜子里揣著把刀啊!
他吞了吞口水,覺察出眼前的人似乎不像是地上坐著的那個好欺負。剛要放幾句狠話,讓兄弟們這次先撤,就被先發制人了。
“這位同學,在開始之前我能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滿十八歲了嗎?”
白發男生看著高高瘦瘦,不是很能打的樣子,但是臉上帶著的溫柔笑意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讓人看了渾身發冷。
馬臉男不回答,周圍幾個小弟倒是沒有看清楚情況,張口就罵。
“沒見識的狗東西,我老大早就成年了!老大都已經在望欽高中呆了六年了,當然和你們這些新來的不一樣!搞清楚了,這里是我們的地盤——”
“那就好,我原本還擔心年紀不夠……呢。”
中間的兩個字吞在了喉嚨里面,沒有說出來。
齊棹走上前去,不見他怎么動作,伸手就別住了馬臉男的手臂,抬腿就將人放倒,整個壓到了洗手臺上。
他畢竟也沒有白長這十歲,別的不說,打架的技術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笑死,誰比誰更瘋。
他又不是沒死過。
慘叫聲從馬臉男的嘴里面傳出來,聽起來就知道很疼,他臉被壓在洗手池里面。齊棹順手就打開了水龍頭,冰冷的水順著男生的頭沖下來,他咳嗽了起來,滿臉恐懼。
“很喜歡潑人水是嗎,嗯?”
旁邊的小弟們一時之間都慌了,也不知道怎么辦,也沒看那白毛怎么扭的怎么他們老大突然就成了人家手下敗將!
他們還正要上前去救出他老大,就聽見他老大已經在那里哭著喊著叫救命了。
一米九的大男生此時哭得像是個三歲的孩子。
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有機靈點的人覺察出不對來,悄悄從廁所里溜出去去辦公室喊老師了。齊棹看見了,也沒說話,任由人去了。
他自己拎著人的領子將那男生的頭從洗手池里面抬出來。
對方此時已經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了。
“別,別,我認輸,認輸……”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小同學。”
齊棹一抬手,刀柄就仔仔細細地在自己的襯衣上面擦干凈了。
“剛才欺負人的時候,倒是也沒看見你停手啊?”
他用手捏住男生的手,一點點地將他的指紋印在那柄水果刀的刀柄上。而后鋒利的刀鋒一振,撩開襯衫,借著他的手,用刀順著自己的側腰,細細劃出一道血痕來。
傷口很淺,只是破了一層皮的程度。
血珠連成一串紅瑪瑙,順著少年纖細雪白的腰滑下去,洗手間里面一時寂靜無聲,主要圍觀的人都被嚇呆了。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啊!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還是原本在地上坐著的祁危,就算是全身還在濕漉漉地發著抖,卻還是沖了上來,將那把染上了血的刀打翻在地。
他抓住齊棹手臂的時候,齊棹能夠感覺到他全身抖得厲害,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嚇得。
“你,你這家伙又在發什么瘋?”
小孩兒眼睛紅得嚇人,眼淚還在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啊?我很好啊,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齊棹約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笑著摸了摸小孩兒濕漉漉的頭頂,還順便揉拍了一下,頭發就算是濕了還是很順,手感不錯。
占便宜了,平時小孩兒脾氣大,都不給他摸的。
“沒事了,別怕。”
“……有我在呢。”
廁所的大門又被撞開了,這次來的是教務處的一位大腹便便的男老師。
對方最初神色里面還帶著一點不耐煩,很顯然以為又是一起尋常的校園霸凌案件罷了,但是看到此時廁所里面祁危腰上那道血淋淋的傷口,還有地上掉的那把雪亮亮的水果刀,外加上廁所里面早就被嚇得不敢出聲的那幾個鵪鶉……
他的眼神就馬上變了。
“老師,我剛剛已經報警了!”
不知道何時已經倒在地上的齊棹搖了搖手里面的手機,很快就粉碎了對方想要寧事息人的最后一絲希望。齊棹在踢門進來之前就已經提前打了報警電話,就是為了避免后面會出現的這樣子的情況。
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
“誰懂啊?剛剛真的是太危險了,這位同學突然就掏出了一把刀就沖著我沖了過來,捅了我……我現在好痛啊!”
只見他敷衍地露出一絲咬著牙的痛苦神色。
“我感覺我現在快要死了,拜托了,求求誰來幫我打個120?”
周圍圍觀的一圈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兩個小時后,齊棹躺在病床上錄口供。
祁危有些可憐巴巴地坐在床尾,本來就紅的眼睛哭得像是兔子,手里還時不時替他掖一下本來就很平整的被子。
“是的是的,他就拿出刀就沖上來了,我當時害怕極了!”
“可是!現在唯一受傷的人是我,那群人都是一伙的,您不會真的相信他們的鬼話,說是我自己拿著刀往自己的腰上劃的吧!”
“我又不是瘋了我怎么會那么做!”
“那把刀真的不是我帶過來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檢驗上面的指紋,我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碰過那把刀……他們是團伙作案,相互包庇的。”
“嗯嗯嗯,是的,就是這樣!”
等到人走了,齊棹才看著祁危又要哭出來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湊過去悄悄咬他耳朵。
“你慌什么啊,這點小傷真的驗起傷來,就連輕微傷都算不上,只是用來嚇唬嚇唬人罷了。倒是對方那邊現在估計要痛死,但是卻又一點傷口都看不出來,恐怕別人還要以為他都是裝的。哈哈,想一想就好笑。”
溫熱的氣息落在祁危的耳側,他不僅耳朵麻了,連著半個身子都麻了,耳朵里面的水本來就沒有倒干凈,現在還在嗡嗡作響。
太溫柔了,離得也太近了。
齊棹松開了他的肩膀,懶洋洋地像是只大蝸牛一樣,又縮回床上的被子里。
“不過我估計這個案件最后還是要調解,那人還年輕,能在望欽高中上學,家里估計也在靈都有關系,不會因為這點破事兒讓自己孩子的身上留下案底的。”
“雖然聽起來也還是有點不解恨,但是已經是最好的做法了。”
“但是你也不應該這樣做!”
祁危的聲音有些硬邦邦的,強撐著皺眉,第一次對著齊棹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來。
“不管什么時候,都不應該傷害自己的身體,這是最笨的方法。”
躺在病床上面的白發少年嘆了口氣,輕輕地將額頭貼在對方的額頭上,看著他的眼睛。
“我正是要教你,不要太苛責自己,你不能要求自己做出的選擇都是最好的。”
“不能既要又要,有的時候,是必須要做出犧牲的。”
他們的呼吸靠得很近,祁危甚至能夠感受到他長長的睫毛擦過自己的臉頰,像是一根柔軟的雛羽,勾起心里面的一陣麻癢。
“好啦,想不想聽那個混蛋道歉?”
齊棹放開他,又低低地笑,聲音里面有點像是在哄小孩子的語氣,但是祁危卻不反感。
因為真的很溫柔。
祁危點了點頭,覺得全身都熱了起來,不自在地在病房里面轉了一圈,還是坐在床頭,去給床上的人剝柚子。
柚子皮一點點地從他的指尖落下來,落到垃圾桶里,他的指尖散發著一點淡淡的橘柚的清新香氣。
祁危沒說的是,他最想聽的其實不是那人的道歉。
那樣的垃圾一樣的人在外面的世界里面有很多,祁危之前也遇見過,他并不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因為那些人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那些人的態度,或是譏諷,或者是嘲笑,或者是辱罵,對于祁危來說都沒有什么意義。
但是今天齊棹受傷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是真的真的很害怕。
他害怕對方死掉。
……也許是他從小就擁有的東西就很少。
所以才會更害怕失去。
病房的房門被人推開了,是有護士進來檢查情況,祁危聽見推門聲急匆匆地往后扯了一步,從病床邊站起身來,不知道怎么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雪白的耳朵后面又紅了一片。
“你這傷口看著也不嚴重啊,怎么就還要住上院了?”
護士讓齊棹坐起來幫齊棹在腰上換了繃帶,一邊隨便地和他搭訕。
“我一看你就知道,這是和人打架打輸了是不是?小伙子你這樣的年紀,就還是火氣旺。”
齊棹揚了揚眉。
他這個表情一出來,祁危就知道他又要開始胡言亂語。
“姐姐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這叫沖冠一怒為紅顏,很瀟灑的!”
護士看起來已經到了中年,早就結婚生子的年齡了,聽著他的這番話,雖是頗有些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但臉上卻還是帶上了點笑意,最后將齊棹腰上的繃帶纏好,笑了一聲。
“你們這些小年輕啊。”
祁危在旁邊聽得臉快要滴出血來了,一聲不吭地裝他的啞巴。
過了一會他又跑出去給齊棹繳床位費,為了做做樣子,齊棹還是要在這里住上一晚上的。還好今天也不是周末,醫院里面的空床位很多,他們這樣倒也不算是浪費公共資源。
后來祁危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跑過來問齊棹要不要去做個超聲檢查,萬一傷到的是身體里面就更不好了。
“我很好,什么檢查都不用做!”
還是齊棹將他拉了回來,讓他別亂跑了,能老老實實地在自己身邊坐一會。
“對了,你耳朵是不是剛才進水了?”
又想起一件事來,齊棹對著他招了招手,像是喚小狗似的。
“過來,我幫你弄干凈,要不然耳朵里面可能會發炎的。”
祁危就聽話地走過去,半蹲下身子將頭擱在齊棹溫熱的手心上。
乖的要命。
而到了深夜后,祁危吻住齊棹,掌心貼上他勁瘦有力的腰腹時,齊棹并沒有說拒絕。
所以……他也是想的。
畢竟齊棹是真的很喜歡看祁危那張臉因為他露出沉淪迷醉的神色,而且他也很喜歡祁危的體溫、擁抱、親吻,甚至是在窒息中給他的溫柔。
雖然和祁危來一次真的有一種要天崩地裂的錯覺,可齊棹能夠感覺到,alpha在其中用盡全部精力克制著自己,那份克制的多少,就是對他的愛的多少。
不敢用力,不敢多來一次,只要他說一聲疼,就立馬緩下來,忍得眼眶都紅了也得先顧好他,直到他說可以才敢繼續,但又會輕很多。
齊棹其實一開始覺得自己有點難接受他大概率是要當0的,但和祁危在一起后,他就覺得也沒什么不好。
反正他做不到像祁危這樣。
87
十二月底的京,大雪紛飛。
白皚皚的雪像是棉花一樣,鋪了一層又一層,厚實沉重的感覺,掛在樹木和屋檐上。
齊棹算是在京長大,對雪沒什么興奮的,甚至司空見慣,所以端著杯子站在窗前看雪景放松一下時,也沒有要去玩的念頭。
開玩笑,這么冷,他都已經只要出門就自動尋找祁危的手給自己暖著了,還出去玩雪。
祁危走過來時,就看見齊棹的脊背挺得筆直,站在落地窗前,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淺灰色的長褲,乍一看感覺有幾分纖細,尤其他的后頸還沾染著幾個深淺不一的血痧在昭示著什么,走近后還能瞧見他耳廓上混亂的紅點——
那是祁危的標記牙咬出來的。
齊棹算是插班生,祁危則是有好段時間沒來望欽高中了,只是學校里面的同學還不知道他退學又回來的事兒。
班主任讓他上去自我介紹的時候,齊棹只揚了揚眉,懶洋洋地上講臺說了個自己的名字就下來了,雙手插兜,十分高冷。
他也聽見課堂里面有人竊竊私語,很多人的視線都落在他那頭顏色怪異的短短白發上面。特別是很多女生,好幾個臉紅紅地看著他。
看著壞壞的又怎么樣,主要是真的長得很帥啊!
齊棹徑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曾經自己的座位。
他家小孩兒此時正緊張地舉著書,看都不敢看他,努力裝成一副他們不認識的樣子。
看得出來是很自閉了。
“哥們兒,換個座?”
他沖著原本坐在祁危旁邊的男生努努嘴,話音未落對面就直接點頭哈腰地讓出了位置。
齊棹咧了咧嘴,一屁-股坐下來。怎么說,上輩子沒做過校霸,原來當校霸這么爽的嗎?湊到人身邊看了一眼,嗤嗤小聲笑了起來。
“喂,你書都拿反了!”
祁危的臉爆紅,趕緊把書翻過來,一會之后才發現不對,又把書正回來,低聲訓斥回去。
“別說話了,你能不能好好上課!”
齊棹轉了轉筆。
“好嘛好嘛。”
小狗崽子膽子小,也只有在家里的時候才敢和他吵架,一旦附近的陌生人超過了三個,就會馬上進入陰暗爬行的自閉狀態,一言不發地當個美麗啞巴。
望欽高中老師的水平不低,課講得也很不錯,本來齊棹還在擔心祁危的文化課問題。
結果聽完這堂課,齊棹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祁危最多也就是幾個月犯懶沒有碰過課本,他更慘,算上上輩子已經十年了……
這課聽起來完全就像是聽天書。
太恐怖了,他的知識儲蓄量在高三這一年達到了人生巔峰,而后后面的每一年都在下降,如今已經是第十年了,即將到達最低點觸底,還沒有反彈的傾向。
數學題更是看不懂,要從基礎公式開始重新復習。他抱著不恥下問的態度,在課間的時候悄悄寫了抄著題的紙條推給身邊的人。
【寶貝,這題怎么做啊?】
祁危正在低頭做一道英語理解,題干已經看完了題目還沒寫完,又看他這樣賤兮兮的語氣,就不是很想理他。
齊棹沒事干,又實在是不想背公式,將臉貼在桌子上面,吧嗒吧嗒摁著圓珠筆玩。
完蛋,題全都不會做,已經感覺自己已經要考不上啦!
小孩兒還在低頭認真地在答題卡上寫著字,他年輕那會兒習慣多好,是那種一件事情要不然就不開始,如果開始了就一定要好好做完的人。雖然來上學之前萬分不樂意,但是現在卻還是乖乖地把堆了兩個月的卷子全都認真寫完。
從這個角度,齊棹剛好能夠看到小孩兒干凈漂亮的下顎線,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陰影,很認真,也很吸引人。他的臉已經脫離少年的青澀,轉而變成一種純然的漂亮精致,只是他頭發是半長發,在臉頰旁邊軟乎乎地垂落下來,看起來就還是帶著點奶。
多好看!
齊棹不由得回憶起當年青春歲月來。
其實自己當時上學的時候,也是有很多女生來給自己遞情書的,甚至男生也有不少。沒辦法,誰讓自己這么帥!就算沒怎么來幾次學校,但是每次來書桌里面都是塞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情書。
害,早知道他就應該早戀一下的,不然后面也不會被白盛忻這樣的壞男人騙。
過一會,祁危還是不理他。
他覺得無聊,又悄悄戳對方的手臂,又推過一張紙條去。
【求求你啦】
后面還跟著一個小哭臉。
小孩這才合上了英文卷子,斜他一眼,將紙條接過去。
“笨死了你,連這都不會。”
齊棹癟嘴。
他隱約覺得小孩兒可能早就看著他不爽想懟上這么一句了,這下子可算是被他找到機會了。
好容易熬到上午的課上完,齊棹趁著午休去教材處領了新課本回來,腦子里面還在轉悠著剛剛的那道數學題。
回來的路上的時候遇見了兩個女生過來搭話,耽誤了點時間,似乎是說關心一下新同學,有什么問題就可以找她們之類的。
齊棹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心說看起來自己這輩子的這張臉也不錯嘛,不比上輩子差到哪里去。
可回來后將書丟到桌子上,他卻沒看見旁邊的祁危。
“喂,他去哪兒了?”
他問旁邊的男生,對方的臉色白了白,有點緊張似的指了指廁所的方向。
齊棹一看他的臉色不對,心就一下子沉了下來。
媽的。
三步并作兩步地向著齊層最角落的廁所跑去,跑到中間齊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臉就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他上輩子的記憶里面,自己曾經在這所高中的確是發生過有幾段不好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就這么巧——
但他忘記了,他的運氣向來都不是很好,就像是之前上輩子許多已經發生的事情一樣……
命運之神從不曾對他垂憐。
剛走到廁所門口還沒進去,就聽見了一陣高中男生嘈雜的哄笑聲,透過門縫能看見幾個高大人影在里面影影綽綽地閃動著。
“呦,讓我看看這是誰呀,小結巴也敢回來上學了?”一道粗重的男聲說道。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齊棹的心情在此時已經掉到了冰點。
祁危蜷縮在角落里發著抖,鞋子已經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只能赤著腳踩在瓷磚地面上,青筋在白皙的腳背上清晰可見。緊接著一桶水被直接從頭到腳澆到了他的身上,就算此時是盛夏,但是那寒意卻還是直接傳到了骨子里。
圍繞著他的那些人哄堂大笑,有人將從垃圾桶里面翻出來的廉價塑料花向著他的身上丟。一只臟兮兮的假花剛好落在了他的頭發里,更顯出他蒼白漂亮的臉,幽幽地浸在水里。
“有沒有點逼數,2班的班花你都敢勾引,你難道不知道那是我們老大的女人嗎?”
“就是就是,上個月有人看見班花給你遞情書了!”
“真不要臉啊,居然敢和我們老大搶女人!”
“你是不是就只能用那張臉來勾引人了?小廢物,那么垃圾的成績如果我是你早就退學了!”
祁危聽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話,總算才是弄明白了為什么,舉起一只手來擋在自己的臉前,低聲辯解。
“那是她喜歡我的,又和我有什么關系?”
“而且我也根本都沒有答應她什么。”
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聲音仍然努力保持清淡冷靜。
“你放屁!”
為首的那個老大自己先氣壞了,粗聲粗氣地訓起人來。
“如果不是你總是在她的面前裝出一副裝逼的樣子來,之前她東西掉了還去獻祁勤幫她把東西撿起來,她會喜歡上你嗎?”
祁危張了張嘴,想說自己甚至都不記得那個女生到底長什么樣子。
也許是后座的那個女生吧,但是之前幫她也只是因為順手,并沒有那些人說的意思。
但是很快他也就想明白了,因為對方根本就不想要他去解釋什么,他們只是想要找一個霸凌的理由,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一樣。
因為他已經成了他們的獵物。
更多的水倒到了他身上,有人特意掰開他的頭,將水倒到他耳朵里面,祁危掙扎了一下,但是耳朵里面卻還是被灌進了很多水。
很痛。
很快他的耳邊也開始嗡嗡作響,是很難受的灼熱的感覺,他閉上了眼,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在一片嘈雜聲中,他還聽見有人不懷好意地說:“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啊,長得這么漂亮?下面真的有把嗎?”
“脫了他的褲子看一看就知道了。”
圍著他的那些人還在笑,祁危抱住了膝蓋,身子發起抖來。
并不僅僅因為冷,而是因為……害怕。
除了發抖,他還能做什么呢?
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人可以去求助。
祁危成績很差,但是那個霸凌者卻是名副其實的優等生,老師自然是不會相信自己。
求助父母也是沒用的,母親早就聯系不上,父親知道了恐怕會更加厭惡他……他向來都討厭他這樣娘娘腔的軟弱的樣子。
他想一想就知道父親會說些什么:為什么他們霸凌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你呢?仔細想一想你就沒有任何問題嗎?為什么你不能成為那個霸凌別人的人,打不過就加入懂不懂,這樣的小事都處理不了,以后還怎么繼承家業?果然還是個拿不出手的東西!
那么,報警嗎,可是在沒有明確證據的情況下又怎么會有人信他?就算是報警,恐怕也會被學校將事情壓下來吧?
他的運氣向來都很差,命運之神也不曾對他垂憐。
頭發濕漉漉地貼在后頸上,祁危低頭咳嗽著,在炎熱夏日里面感到了死的窒息感。
他正在一點點地向著下面無底深淵沉去。
——無人信他,無人救他。
“喂,堵著廁所門這兒做什么呢?還讓不讓上廁所了!”
廁所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了,那力氣極大,甚至就連門框都狠狠得震了一下。
原本負責堵門的兩個人哎呦喊了一聲,倒到了地上。
白發男生站在光里,冷淡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欺負同學可是不對哦,小朋友們。”
為首的那個男生高高瘦瘦,長著一張陰郁的馬臉,此時見到有人突然闖入不僅不慌,還冷笑著看著來人。
“呦,這還來了個英雄救美的?”
齊棹臉上皮笑肉不笑,往前快走幾步,擋在地上的祁危面前。
“沒辦法,自家養的小狗崽子被外人欺負了,能不生氣么?”
祁危緊緊箍著齊棹的身軀,掌心扣在他的肋骨那一塊兒,明明知道齊棹沒躲,可就是有一種害怕抓不住人的恐慌:“你別離開我…我什么都跟你說,你別這樣說。”
他閉上了眼睛,假性易感期都在這情緒的沖擊交鋒中被激發了出來,使得一滴滾燙的液體砸落在了齊棹的鎖骨上,與他白天留下來的血痧和牙印交織在一起。
“你如果走了的話……我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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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危這話太重,說得齊棹心神一顫,更別說那滴眼淚太過滾燙,就像是一點火星,直接燙得他失了言語的能力,疼到骨髓都扭曲了一下。
于是再多的刺和火也盡數在此刻消融。
他動動沒被祁危抓住的那只手,覆蓋在了他的背上,很輕地拍了拍。
祁危就知道,齊棹消了氣。
但他并沒有因此自得,又或者松口氣。
祁危今早一早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齊棹的床上空了,他的心里就是一驚,房間里又到處都找不到人。
主臥次臥客廳書房桑拿房影音室……哪里都沒有。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像是在家里看見了一只白色蟑螂,第二天卻在哪里都找不到了。
他簡直要發瘋。
直到他找到了幾乎放棄,覺得他說不定又像是上次一樣不辭而別,來到頂齊的花房準備繼續畫畫的時候,他看見了在畫板前的齊棹。
白發少年微微瞇著眼睛,一條腿踩在高腳凳上面,膝蓋微微外翻,另外一條腿自然地垂落下來。
他腰背挺直,精致的臉上在畫畫的時候幾乎是沒有任何表情的,甚至是有種肅殺的空洞感,就像是此時他的靈魂已經完全被他所正在創作的那副畫作所攫取,所以此時留在外面世界的只是一副空殼。
但是這卻并不是祁危看呆的理由。
他看著那人的畫筆幾乎是干凈利索毫不猶豫地在畫布上面綻開,大片的玫瑰紅在他的畫筆之下傾斜,原本淺淡綠色和藍色的柔軟背景幾乎要燃燒起來。
是原本泛著翠綠波瀾的河里面落了火,太陽墜下來了,隨之而來的是無限的光明。云朵沉浸在那種神圣的光輝之中,色澤卻紅得怪異,像是被切開的破碎的尸體。明明是激烈的顏色對沖,但是卻并不讓人覺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說祁危原本的那副半成品想要表達的是清澈柔美的春天一樣的夢,那么齊棹給它增加的這一點血色,就是在那美麗的背景上面重重劃出了一道傷口。
它受傷了,鮮血汩汩地從傷口里面涌出來,滴滴答答落了滿地狼藉,但是卻也因此而變得更加鮮活生動。
那幅畫真正地“活”了過來。
祁危幾乎看呆了,他屏住了呼吸,為其中蘊含的色彩目眩神迷。
直到齊棹深吸了一口氣,在那滴落的鮮血般的夕陽上面加上了最后一筆。
空氣之中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啁啾的鳥鳴聲和落雨聲,齊棹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從高腳凳上跳了下來。
此時他已經坐在這里畫了整整五個小時了,身子一動,全身的骨頭都噼里啪啦地作響。
他這時才回頭,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祁危。
其實擅自動別人未完成的畫作,在某些人看來是很忌諱很不禮貌的行為,甚至是可以被拉黑的。畢竟很少有兩個人的風格和畫法是完全相同的,稍有不慎就會完全破壞掉原本畫作的風格。
但是很顯然他們兩個之間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如果再仔細去看的話,甚至能夠從那副畫作上面看出畫技進步的痕跡。
這是上輩子的祁危經歷的荏苒十年時光。
少年深色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樣被死死地吸到了那幅畫上,目不轉睛。
都是自己人,齊棹可太清楚那眼神里面的含義了。
“想學嗎?”
祁危順從內心地狠狠點頭。
齊棹揚了揚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如何讓這只小狗崽子乖乖去上學的方法。
好,想學就行!
拿捏住你還不簡單?
自從發現了齊棹居然也會畫畫,并且還畫得甚至比自己還要好的時候,祁危再看齊棹的眼神就很不一樣了。
沒辦法兩個人其實都不習慣家里有其他人,做飯的阿姨就算是來了也只會覺得不自在。
在齊棹沒來之前,祁危就一直是靠著外賣活著。又加上身體不好,之前得過常年的腸胃炎和膽囊炎,有季節性的慢性鼻炎,總之就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哦對了他還挑食,所以才十八歲了看起來還像是這么營養不良標準未成年的樣子。
齊棹研究了一下,決定去給小孩兒找個兒童營養餐譜好好補一補。于是又下單按照食譜買了一堆的肉菜和亂七八糟的調料、鍋具,決心好好地把廚房給填滿。
他做飯的手藝其實也算不上很好,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有些偷懶的做法,煮和蒸菜做的比較多,但是只能說是天賦,奇跡的是出來的飯菜味道居然不錯。
“喂,你真的才十八歲嗎?和我一樣大?真的沒有騙我?”
吃午飯的時候祁危瞥了瞥他,終于沒忍住開口問道。
沒辦法,他從小被母親逼著畫畫,但是教過他的老師就從來都沒有說過他畫得不好的。他天才而自知,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但是比他還畫得好的。
簡而言之就是小孩兒有點自卑了。
而且雖然白發少年看起來似乎也很年輕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給祁危一種,對方已經是個成熟可靠的大人的感覺……
好吧,雖然有的時候有點瘋瘋的就是了。
大概這就是可悲的成年人吧。
齊棹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一副可惡居然被你發現了的神情。
“沒錯,其實我只是看著年輕,其實里面的靈魂是十年后來的,今年都已經二十八比你大多了,快點喊哥!”
祁危才不信他,隔了一天悄悄地從床頭摸出他的身份證來看。
“果然又在騙人,明明才和我一樣大啊!”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身份張上面的出生日期,咦了一下。
“好巧啊,我們的生日居然還是同一天。”
陰雨了半個月,今天天氣難得放晴,暖融融的陽光射進來,就算是有些灼熱,卻也溫暖。
齊棹原本正準備開窗呼吸點新鮮空氣,聽到他這句好巧后動作頓了頓,一時之間有點呆住,反應過來后才云淡風輕地說。
“的確,是挺巧的。”
祁危趴在床上,晃蕩著小腿,將齊棹的床單弄得皺巴巴的。他卻又想起一件事來,臉就又有點暈紅。
“那之前在酒店里我生日那天,豈不剛好也是你生日?”
“啊……”
齊棹一愣。
“那,也祝你生日快樂!雖然遲了點,但是也是真心的生日快樂!”
窗簾被拉開,溫軟的陽光將少年的半邊臉染成玫瑰金色,他笑得開心,就像是個無憂無慮地在無限寵愛里面長大的小孩。
齊棹的指尖抖了一下,走過去揉了一把他被曬成深栗色的頭發。
“謝謝啦。”他低聲說。
他之前總是覺得自己比小孩兒年紀大了快一輪,是自己要多照顧他一點,但是真的住在一起后才發現,居然還是對方治愈自己的時候多。
這幾天的時間齊棹沒老老實實在家里呆著,時間眨眼就已經快到了八月份了,今年的高考他還準備拉著小孩兒好好學習。于是最近跑出去看了一圈周圍大大小小的畫室,跟著網上的教程來比較優勢,好容易才定了一家看起來還算是不錯的。
“好嘞,小同學您是一個人嗎?確定是要跟全程班是吧。”
畫室的老師看起來很干練,從桌子上撕下一張單子來,對著身份證刷刷刷地寫上齊棹的名字,又在后面的框里連續打鉤,就是寫的字看起來有點像是狗刨。
“還有一個,我同學。”
齊棹笑了笑。
“您幫他一塊報了吧,叫祁危,費用這邊我也幫他一起付。后面合同的話,麻煩一起都郵到這個地址。”
他說了小別墅所在的街道和社區。
“祁危,哪兩個字?”
落筆的時候那個老師犯了難,齊棹接過他的筆,在姓名的那一欄里面端端正正地寫下了祁危兩個字。
“我天,同學你字寫得是真漂亮!”
老師誠心實意地稱贊道。
齊棹瞇著眼不說話,說起寫字,他倒是又想起一件事來。
他媽還沒進精神病院的時候管他管得嚴,小時候除了畫畫還逼著他學過一段時間的書法,雖然他不是很喜歡,但是寫字的底子到底還是打了下來。
上輩子這輩子他的字跡倒是都沒有怎么變,看起來他以后寫字的字體還是要稍微改一改,不然要把小孩兒嚇到的。
“你和你同學關系一定也不錯,他連看都不來看,你來哪個畫室他就來哪個。”
“是啊。”
齊棹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單子,淡淡笑了笑。
“我們好得像是一個人似得。”
關于專業課其實他倒并不是很擔心,倒是文化課需要找老師好好幫祁危補一補,別到時候文化課不及格就實在是太丟臉了。其實請老師來家里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齊棹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好好把人管教好,就總覺得不能讓人整天都在屋里面呆著。
啊還是要多交點朋友的好。上輩子自己對白盛忻一見鐘情,就是因為見的人太少了,沒見識。
呵呵,看他這輩子早點把人調教成為情場浪子,那朵白蓮花又算是什么?他決定之后有空把人帶到Burning去,幫他物色一下對象,讓他多談幾場戀愛。
至于學籍的事情他喊宴修祁幫小孩兒重新弄了回去,調成了和自己一個班,像是望欽高中這種私立高中轉學籍倒是也并不難。不過關于祁危的存在這一點,之前去和宴修祁談合同的時候,對方看他的眼神就有點怪。
“你之前讓我轉學籍的那個,是你新談的小男友嗎?”
“什么?”
齊棹仔細讀了一下宴修祁給的合同,條件比他想象的還要寬松,只是說明他在未來十年內的畫作需要優先供給對方所屬的畫廊,不過義務這塊倒是也比較模糊,基本對對方沒什么限制,他沒什么意見,就簽了字。
結果簽完抬頭就看見對方對著他擠眉弄眼。
“不錯啊,看來你已經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啊?”
“成為偉大藝術家的第一步,找一個情人。”
齊棹沒理他,這人腦回路有時候很不正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愛情啊,多么永盛不衰的創作主題。人們有時候甚至會忘記某些人的作品,但是藝術家的花邊緋聞將會像是冬青木一樣永世長存。”
“打住……”
齊棹比了一個停的手勢。
“你再說下去我們就沒得談了。”
“喂,那心理醫生你還要不要看啦?”
齊棹快要出門的時候,宴修祁坐在椅子上面推了推眼鏡,趁著門還沒關的時候喊他。
“你不要整天差遣我,我幫你找的可是靈都排名前十的心理醫生,超級難約的!”
“暫時先不用了吧。”
齊棹門推開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低頭笑了笑。
轉過周來,一切都處理妥當,齊棹就要拉著祁危去望欽高中上課補習文化課。他的準備是先去補習一個月的文化課,畢竟忘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早點補說不準還能想起來的多點。
“你干嘛。”
祁危還在頂齊上畫畫,太陽實在是太曬,他拉上了遮光簾。好容易從畫布上拔-出張臉來,警惕地看著他。
“之前不是答應過我的,要去好好上學嗎?”
齊棹柔聲細語湊到人身邊,自覺已經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態度。
“出個門而已,沒有那么難的,相信自己祁危!你可以的!”
八月份,正是靈都的盛夏時節,臺風大雨過了溫度就又上來了。
出門狗都嫌棄的天氣。
祁危抬頭看了看外面將炙熱灑落大地的太陽,說實話心里面已經有點后悔了。
“我什么時候說過?”
他這幾天被齊棹在家里好菜好飯養得不錯,畢竟都是一個人,口味兒也都差不多,隨便做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兩人身上都稍微長了點肉,臉上也有了點光澤,總算是看上去不像是隨時都要暈倒的單薄紙片人樣子了。
“你是見不得光還是怎么?”
齊棹有耐心,但是只有一點。
“我再問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祁危也倔脾氣上來,抱著膝蓋扭過頭去不看他。
“你之前還說要教我畫畫呢,你這段時間教了嗎?”
齊棹也哽住了,他最近的確忙著各種入學的事兒沒空,不過這都是為了誰啊!
“小東西有沒有點良心了,你最近吃的飯是誰做的?”
“可買菜的錢是我掏的啊!”
——再這樣繼續吵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好在齊棹及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機來,兩只手指捏住,在人面前釣魚一樣晃了晃,笑得像是個小說里面活不過三集的反派。
“……別忘了,你的裸-照還在我手上。”
“如果不想你的照片被發給你的親親盛忻哥哥的話,就乖乖和我去上學!”
祁危這下子啞火了,一聲不吭。
但是說起來卻還是不高興,一直跟著祁危坐車進到了學校的時候,臉都還是板著的。
望欽高中是私立高中,夏季校服是標準的襯衫配短褲。
齊棹在車后座上湊過去給人整理領帶,他上輩子的那張臉穿衣服就沒有不好看的,短袖白襯衫配上領帶一穿,那種清冷病弱校園男主的味兒就出來了。
而且他那張臉看著就很貴,很好看,去演戲的話都演不來炮灰的那種。
齊棹托著下巴欣賞了一下。
“真帥!”
他又吧唧在人的臉上親了一口,祁危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猛得一下打開了他的手,黑沉沉的眼珠瞪過來。
“你,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樣對我動手動腳的!一點都不懂得矜持!”
齊棹頂著那頭白毛,配上校服襯衫的時候更像是那種校園霸凌小團體的小混混頭子了……還是長得超帥會吸引一堆迷妹的那種。
“你跟我矯情什么?”
他雙手枕在腦后,往后座上沒臉沒皮地一躺,笑著看小孩兒被逗得臉色發紅的樣子。
呵,毛都沒長齊的小狗崽子罷了。
他暗自心想。
齊棹緩了緩,慢慢說:“按照你們的推測,我和你在一起了,你的情緒應該就可以自我調節好,但你們預想的場面沒有發生,是嗎?”
祁危微頓,他想說沒有,他害怕齊棹誤會他不夠喜歡他,甚至誕生出了一瞬的恐慌,連被藥物掣肘了的信息素都開始翻涌,以至于他的雙臂收緊,語氣都有點急切:“阿棹……”
“祁危。”
齊棹打斷了他的話,把一直橫在他們面前最大的問題點了出來:“你為什么到現在還覺得我不是真實存在你身邊的?”
89
為什么到現在都還無法確定?
當然是有原因的。
這七年,祁危曾無數次幻覺齊棹就在身邊。
他雖然沒有和身邊任何人說過,但他確確實實不知道多少次在打開家門走進去的那一刻,就好像看到了齊棹。
看見齊棹在冰箱里拿鮮牛奶,還跟他說這一盒要吃完了,明天下班回家帶一盒新的回來。
祁危趕緊將頭縮回被子里,只覺得自己的胸腔里那顆心臟砰砰砰地一直在跳。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趕緊閉上眼睛睡了。
睡前他只隱約聞到那人的身上和他一樣的梔子花沐浴露的味道,還帶著遮蓋不住的淡淡有點清涼的松節油氣息,是畫畫的時候在畫室里面沾染上的。
很熟悉的味道,但是怎么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沒有這么好聞?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果然又是糾纏在一起,說起來他們兩個的睡姿都很差勁,是和任何人睡在一起都要被嫌棄的那種。
睡覺的時候就恨不得抱著點什么東西,被子抱枕床單,身邊有什么抱什么,一覺醒來床往往被弄得亂七八糟。
如今湊在一起倒也算是正好,省得再去霍霍別人了。
齊棹晚上起夜要去上廁所,睜開眼就看見小孩兒整條大腿搭在自己肚子上,睡得面色微紅,靠在他身邊胸口一起一伏的。
怪不得他好像做夢夢見海底大章魚了,纏人。
因為昨晚上睡前的事兒,今天祁危畫畫上課的時候就有點心不在焉,齊棹昨晚上倒是睡得很不錯,雙目有神,叉著腰在畫室里面罵人的時候都很有氣勢,音量比平時大了一倍。
“你的腦子呢?這里當然不能用刮刀,一拍子下去,剛才全部堆砌的紋理不就全都亂了?”
祁危卻盯著他說話的時候的那點輕輕顫動的蒼白唇珠,兀自出了神。
“嗯,好的。”他說。
他才發現原來齊棹的唇色真的很淡,一點血色都沒有,膚色也白,整個人看起來就總覺有點像是沒有喝飽血的吸血鬼,去食堂打飯的時候再刻薄的阿姨勺子都要多抖幾下的那種。
祁危自己的唇顏色卻很深,很薄。配上他原本顏色比別人更深的鞏膜,看起來人就有點陰沉沉的,臉漂亮是漂亮了,就是不像是什么陽光開朗向上的好主角。
“嗯什么啊!好什么啊!喂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齊棹簡直要被這個廢物氣死,一時之間覺得過去的自己又怎么會這么蠢,要被氣昏過去啦!
他拉住祁危的手,將他扭過來,強硬地把筆刷塞進他的手里。
“看我做什么,看畫!”
祁危這才將目光落在眼前的畫像上,那是一副普通的靜物畫,蘋果梨子桃子……反正都是差不多的那種東西,顏色被調成了很鮮亮明媚的顏色,試圖努力裝出這是真的的樣子。
其實不如那人的臉好看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但是下一秒鐘,他的身子就猛然抖了一下,因為齊棹的身子從后面靠了過來,就貼在他的肩膀上。他原本坐在高腳凳上,這樣一來齊棹的胸口就貼在他的后腦上,他的耳邊似乎能夠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咚咚咚。
祁危的耳側悄悄地紅了一片,但是齊棹卻沒看到。
他還在仔細地握著小孩兒的手,帶著他調好了色板上面的顏色,落在面前那副繃好的畫像上。鮮艷細膩的顏料一點點地在他們重疊的指尖鋪展開來。細膩的光線一點點地被刻畫,不能被留存的轉瞬即逝的東西也被畫了下來,簡單的幾筆過后原本顯得有些呆板的蘋果幾乎是馬上就有了生機。
祁危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手圍在自己的外面。
“你看得還不夠仔細。”
他們的脈搏重疊在一起,似乎在這一瞬間,心臟跳動的頻率都趨向于一致。
“你看畫的時候,要看透,不僅是要看透這個蘋果的表皮,也要看清楚它的骨架,看清楚它果核的支撐,看到它的著力點,看到它后面的黑暗,看到光照來的方向。”
“你要看,很仔細地去看。當你真正地將這幅畫看透的時候。你就能夠將它畫出來了。”
齊棹的聲音低低的,祁危的后頸松了一下,再睜開眼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被帶入到了那副他所描述的畫面之中。
在這一瞬間,他似乎覺得他也看見了此時齊棹看見的那副場景。
他從未和另外一個人靠得如此之近過。
筆觸刷刷地響著,畫室之中一時靜謐無聲。
齊棹后退了幾步,成為了一個安靜的旁觀者,看著祁危將那幅畫完成。
那的確是一副很好的練習作,比祁危之前畫得都要好。就像是突破了一個瓶頸一樣,有了很大的進步。
“啪啪啪。”
齊棹很給面子地鼓起了掌。
“真棒!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不愧是我……咳,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
祁危垂下眼不去看他,兩只腳乖巧地踩在板凳腿上,手里面的畫筆偷偷打著轉。
齊棹卻沒注意到他的不自然,甚至還得意地將那幅畫拍了張照片,挺難得的發了個朋友圈,配了個呲牙笑的表情,看起來就有點賤兮兮的。
【蠢徒弟終于出師了!】
他是新辦的手機卡,那朋友圈統共也沒有超過二十個人,大部分都是在畫室里面加的同學,還有之前在酒吧打工的時候認識的幾個朋友。
這還是他這個號的第一條朋友圈。
魏溪第一個評論,給他點個大拇指,問他,這是你畫的?
齊棹挺得意地回他:我家小孩兒,厲害吧。
魏溪:畫挺好,成大藝術家了。什么時候你給我們店里也畫幅畫?我掛前臺顯擺顯擺。
齊棹:好說,到時候你來我畫室選,選上哪副都送你。
魏溪:那我得好好留著,說不定等你以后出名,這幅畫就賺錢了。
齊棹:哈哈,那你可一定要等到我死了再賣。
齊棹也就是畫畫的時候支棱,白天的時候去畫室上文化課的時候就像是干咸菜一樣蔫吧了。靈都高考也是要考數學,外語和文綜,因為省份特別的原因也還是往年考題里面最難的那一批,年年考完在網上都是怨聲載道,分數也不如別的地方好看。
口頭上雖然說著嫌棄祁危只有初中學歷,但他們兩個誰也別嫌棄誰。齊棹上輩子自己高中也沒能畢業,是個盲流子。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準備去參考高考,心里也沒底。就算是專業課他這邊是不怕,但是也還是要過了文化課這一關。
他語文倒是還不錯,文綜那些東西背一下,寫一寫也能湊合,反正他寫字好看,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地往上一寫,光是靠卷面分也能賺不少。只是數學是真的不怎么樣,就算是文科生的數學要簡單不少,他太久沒做過題,重新撿起來的時候還是費了一番功夫。
祁危和他一樣,學得最好的是圓錐曲線和立體幾何,主要是能夠構建圖形的,能夠想象出來的東西,憑著他們原本素描構型的底子也就都能做得不錯,但是其他的就很爛了。
這天又是上課的時候隨堂小考,要做數學試卷,老師把試卷和答題卡發下來。齊棹先把卷子嘩啦啦地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就開始撐著下巴犯起頭痛來。
填空題憑借著記憶寫了前面的一點,后面的大題他自己在心里給人從必做改成選做了,七道大題選了四道自己會做的來做,剩下的三道全都空著。他寫得倒是很快,畢竟寫的都是自己會的,很快做完了抬頭一看教室里面大部分人都還在奮筆疾書,后面的公式陳列寫得密密麻麻的,看得人不由得心生嫉妒。
祁危坐在他旁邊,也還沒寫完。
齊棹悄悄往他卷子上面瞥,就看見對方也空了三道大題,還是和自己一樣的。此時正停了筆,對著其中的一道默默發呆,看似雙眼匯聚在試卷上,但是按照齊棹對曾經自己的理解,此時的自己早就神游天外了。
他努力忍了忍,嘴角卻還是沒忍住,上揚了起來。齊棹也覺得自己最近的笑點就真的是很奇怪,心想他們里面不虧芯子都是一樣的,連不會做的題都這么默契。
他悄悄用手肘捅一捅對方,從下面的草稿紙上撕下一張紙條來,刷刷刷在上面寫字。
【要不提前交卷?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他的字體現在是稍微有意地改了點,加了點草書的味道,就和祁危原來的字跡區分開來了,瀟灑是瀟灑了,就是有的時候顯得過分潦草,之前被班里的語文老師點名批評過,卻也屢教不改。
祁危沒理他,將自己的卷子往旁邊悄悄挪了挪。
小孩兒上學比齊棹可要認真多了!
齊棹無聊了躺在桌子上,用圓珠筆在草稿紙上面畫速寫,他看見什么就畫什么,很快就在驗算的公式里面畫上了祁危那張漂亮的側臉。
睫毛小刷子一樣打下來,眼睛深深的,有點迷蒙,像是一口看不見底的井。
想了想,又給人頭頂上加了一對耷拉下來的小狗耳朵,這樣看起來倒還是挺可愛,還有點委屈吧啦的。
他轉著筆,自己偷摸著樂,冷不防桌子上被人敲了一下,抬頭就看見數學老師站在他旁邊,有點好氣又好笑的模樣,從他試卷下面將那張草稿紙抽了出來看了看。
“題沒寫對幾個,這畫畫得倒是挺好。”
這個老師挺年輕,是剛畢業的名牌大學研究生,姓趙,平時和他們交流起來也沒有代溝,說話也就挺隨意的。
“還行,還行。”
齊棹也還挺謙虛,摸摸頭,一點聽不出他話里意思似的,主打的就是一個臉皮厚。
“行,既然那你都寫完了,卷子就趕緊交上來吧。不然你要在那草稿紙上面畫出副蒙娜麗莎來了。”
他這話卻是正中齊棹下懷,他順勢交了卷子,回頭看了祁危一眼,本來是想要給人使眼色的。
結果就看見祁危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緊緊攥著筆,耳朵根悄悄紅了一片。齊棹這才有點后知后覺過來,原來他剛才在草稿紙上畫的畫被人看見了!
嘖,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幅畫而已,怎么長得好看還不準人畫啊?
在一教室的人面前大大方方走出門的時候他還在想:
小狗崽子就是臉皮薄。
祁危語調溫和,帶著幾分疏離:“多謝你。”
他看著那戶已經住進了別人的屋子,看著那對外國夫婦出現在露臺上笑著規劃可以在這兒搭個什么……
祁危輕聲:“我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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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危回來的時候,齊棹當然去VIP通道接了他。
齊棹才看到祁危,甚至人都才上前一步,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祁危沖過來一把抱住。
齊棹頓了頓,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閉上了眼睛:“祁危,休息一天,我們明天再去研究所看看?”
祁危低頭埋在他的頸窩里,脊背弓起,看著更大只了。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才悶聲道:“想跟你在家再多待幾天。”
齊棹無奈:“那后天去。”
噩夢連篇,白天晚上都睡不好。
連續幾個晚上,齊棹去Burning上班的時候一張漂亮的小臉都慘白頹廢,眼下面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就像是被資本家奴役吸干的可憐打工人,白天996晚上還要出來賺外快。
他跟班的Molly都看得心疼,下半夜沒什么客人的時候悄悄招呼他到身邊,讓他去休息室睡一會,自己幫他盯著。
齊棹沒拒絕她的好意,吃了兩顆安眠藥,蜷縮在帶著點煙味兒的沙發上,試著入睡。隔壁搖滾的樂聲透過墻壁傳過來,他用力地用手掌將耳朵堵住。
十五分鐘過去,他睜開眼睛,煩躁至極,眼神里面毫無睡意。
md世界怎么還不趕緊毀滅掉。
……人類不過是地球產生的不可回收垃圾,趕緊滅絕吧。
他還是沒有辦法忘掉那些東西。
一閉上眼睛,就像是有無數雙眼睛血淋淋地看著他。他們圍繞著他,就像是豺狼圍繞著一只正在不斷奔跑得筋疲力盡的羊,只等著下嘴的那一刻。
餓慘慘的眼睛,在等待著吃人。
他要活命,他不想被吃掉。
掏出手機,他點開微信,給宴修祁發了消息。
【111:我答應你】
明明已經是深夜兩點,但是對面卻顯然還沒睡。
甚至還能秒回他。
【修祁:/微笑】
【修祁: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你受不了的】
【111:……】
【修祁: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wink】
【修祁:這周末我來和你談合同】
【111:首先我要去上學,你幫我把我的學籍轉入最近的望欽高中】
【修祁:沒問題,我的小畫家】
【修祁:你打算什么時候去入學?】
【111:下個月一號】
下個月一號,他剛好在Burning上完兩個月整的班,在這里呆了這么久也是時候離開了。
如果他想要徹底搞垮白盛忻,那么他就要站得比他還高……他從來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上輩子這輩子都一無所有,除了手中的畫筆。
這一次,他要用這支畫筆去殺人。
【111:哦對了。】
齊棹想了想,惡作劇般將自己昨晚上用血畫的那張鬼臉畫,給宴修祁發了過去。
【111:這是我最近的新作,你可以先欣賞一下】
宴修祁那邊一時之間沒了消息。
畢竟誰在凌晨兩點猝不及防地看見這樣一張被單上面的血紅色鬼臉恐怕都無法無動于衷。
齊棹對著手機哈哈大笑起來,顯得精神更加不正常了。
等了好一會,宴修祁也再沒給他發消息過來,齊棹有些沒趣地放下了手機。
要離開Burning的時候,店里給他辦了一個小型的離別宴,不過飯都是叫的外賣,酒水也全都是店里現成的。
他的便宜老板魏溪向來多愁善感,此時那雙大眼睛眼淚汪汪地拉著齊棹的手,囑咐他未來一定要越來越好。
要一直往上走,不要回頭。
Molly送了齊棹一瓶自己私藏的葡萄酒,她真的很喜歡齊棹,就算是只是相處了這么短的時間,但是有的時候人和人相處是看眼緣,而不是相處了多少時間。
貝斯手朱笙這幾天都沒有來Burning,今天卻湊了個熱鬧,眼神復雜地像是個怨婦一樣看著齊棹,看得他渾身都不舒服。
想要給他敬酒的時候卻被攔住了。
“前輩,不用了。”
齊棹擋住他的杯口,自己先一口悶了。
“之前的事情,對不起,是我有點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希望你以后能夠成為一位優秀的貝斯手。
“還有,以后沒事別總想著戀愛了。”
喝到最后眾人都有些醉,東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只有平時陽光痞氣的樂隊主唱還在半醉半醒地唱著不知道什么歌,唱著唱著突然抱著桌角,哭了起來。口中不斷喊著一個名字,哭著喊著求對方不要走。
齊棹本來就沒睡熟,被他吵醒后更是睡不著了,滿屋子酒味兒他悶得難受,推開玻璃店門就走了出去。
待到天亮了大半,清晨的煙火氣開始順著土地翻涌上來。陽光讓人腦子里面都熱哄哄地震動,像是頭骨下飛進了一只蒼蠅。
對面銀行大齊上黑色玻璃跳躍明亮的光片,車輛一輛輛地從街道上面疾馳而過。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都有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
只有他們這群不遵守人類作息的夜行生物還在黑暗的房間里面,發爛發臭。
到了天色大亮的時候,魏溪頂著一雙紅腫的核桃眼走了出來,看見齊棹就眼睛又紅了。
他是開酒吧的,偏偏自己又不能喝酒,昨晚就屬他睡得最快,一杯下去人就倒了,所以早上醒來得也早。
“小齊,你如果需要啥幫助的話,就和哥說,別怕。”他拍著齊棹的肩膀說。
“不管你以后去哪里,Burning一直都是你的家。”
“沒事,我現在還不缺錢,哥。”
齊棹難得笑得有些真心。
他上輩子一直都沒什么朋友,一輩子都在和白盛忻的愛情里面打轉轉,如今重開后倒是覺得之前的自己實在是太過于局限。
世界上好人這么多,為什么一定要從垃圾堆里撿男人。
“真的?”
魏溪有些不信,靠在他身邊的欄桿上,也點了一根煙。
“比黃金還真,哥你看我像是差錢的人嗎?”
魏溪伸出手在他蓬松的白發上面rua了一把,軟乎乎的,手感很不錯。
的確,齊棹的身上天生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少爺味兒,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一看就也不是什么出身不好的小孩兒。
就算是流落垃圾堆成了流浪狗,也能分辨出是曾被嬌生慣養的名貴犬種。
齊棹解釋了一下。
“之前是有點意外情況,最近的話找到了一個大……”
差點將最后的那個冤種說出來,好在及時打住。
“總之是不缺錢了。”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畫畫,魏哥。”
齊棹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很漂亮,瘦長細膩,骨節分明,宛如一節節白玉翠竹,是完美的可以去當做手模的手。
合并手指,絲絲縷縷的陽光從他的指縫里面漏下來。
他上一輩子的手也是這樣,當初有個算命的大師曾經和他說過,這樣的手是漏福之相,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所以他上一輩子二十七歲早夭,也不知道有沒有當初那算命大師多余說這一嘴的功勞。
倒霉催的,這輩子要是再遇見那個算命的一定要揍他一頓。
魏溪想了想。
“你如果想要人指導的話,我應該有個表姐現在在芝加哥學美術,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不過她好像是搞室內設計的……”
“不用了魏哥,如果畫派不同的話,應該也幫不上什么忙。”
齊棹笑笑。
“如果我連這一點天賦都沒有的話,還是趁早別畫畫的好。”
兩人沉默了一會,直到紅色的炙熱光球在頭頂高高升起來。
原本在里面睡得東倒西歪的那幾個也都醒了,洗了把臉過來打了個招呼,陸陸續續回家繼續睡覺去了。
Burning又再次冷清了下來。
齊棹去外面買了早點和豆漿豆腐腦來,剩下幾個沒走的睡眼惺忪地圍在一起吃早午飯,魏溪端起一碗豆腐腦,嘆了口氣。
“那小齊,你是確定要走學院派這條路嗎?”
“嗯。”
齊棹小口小口地喝著豆漿,頭都不抬一下。
“我要提醒你,這條路不好走。”
魏溪似乎有很多話要說,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光是憑借天賦,是不夠的。當你真的進入到領域之中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天賦這個東西人人都有,并且都比你要多。你會不由自主地去比較,去掙扎,并且就算是你真的學有所成,也不一定真的,能夠成名。
“你需要將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其中,去搏一個很可能不存在的可能性。或許這樣說有些矯情,但是你需要將自己的全部都付之一炬。”
他的笑容里面帶上了苦澀。
“在我像是你這樣年輕的時候,也曾想要成為最出名的搖滾歌手,寫出最好的后搖單曲。現在你也看到了我的樣子,三十三歲,龜縮在這家酒吧里面,只能靠著家里的接濟,自己一事無成。我不是想要勸你什么的,我只是想要你再考慮一下。”
齊棹喝豆漿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認真地抬起頭來看著對方。他鞏膜的顏色很淺,像是貓一樣,在光下甚至散發出白金的色澤。
“我不知道你,或者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對于成功和失敗是如何定義的……但是我只知道,如果不畫畫,我就會死。”
魏溪又嘆了口氣,半晌釋然地笑彎了眼,過來最后摸了把他的頭發。
“那,小齊要加油哦。”
……
齊棹從破爛的廉價出租屋里面搬了出來,重新在望欽高中的附近租了一間閣齊,宴修祁本來要自告奮勇來幫他搬家,結果被齊棹拒絕了。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么東西需要搬。
最后離開那間總是燈光昏暗的出租屋的時候,齊棹背著一個單肩包塞了幾件衣服就走了,離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房間里面還是空空蕩蕩的,和他來的時候似乎沒有什么區別。
他順便將之前買的幾桶沒吃完的泡面堆到了之前那對父女門口,只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收。
打車去了新房子,這片的房子已經是老小區了,望欽高中的面積大,自然也不是在什么市中心的地方,不過周圍倒也挺安靜,遂了齊棹的心意。
他最近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點神經衰弱,聽見一點動靜腦子就開始一抽一抽地痛。
選擇望欽高中只是因為這是一家私立高中,管的事情比較少,也好轉學操作。
上一輩子的祁危也是在這里掛名上學的,對這所學校也算是熟悉,不過對方是上網課,沒怎么去過學校。
放下東西,他去齊下便利店買了點洗漱的必備品。店長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人,兒子在旁邊打pubg,聲音外放開得很大。
小孩兒看起來一點點,脾氣倒是很大,出口成臟。
“md沒看見對面有人嗎?”
“舔包啊!我的天吶,那么大一個包看不見!”
“菜就多練!不會玩就別玩——”
趁著女人在打包,齊棹在旁邊看他玩了一會,沒忍住上手也玩了一局。他已經不碰這些游戲很多年,不過好歹當年的手速還在,最后順利幫人吃到了雞。
還好沒翻車。
“說,哥哥帥不帥?”
他放下手機挑了挑眉,白色的短發閃著一圈光圈,在小孩兒眼里簡直就是天使。
“帥死了!”
小孩兒眼光崇拜地看著他,想要他的賬號好友說要拜他為師,又很大方地請他便宜師父吃了口香糖。
因為這點小事,齊棹嚼著口香糖坐電梯的時候心情一直都還不錯,就算是晚上沒怎么睡好,第二天和宴修祁見面,一起去辦入學手續的時候臉上也還帶著點笑。
宴修祁開車來接他的時候,看著他的臉色,沒忍住逗人。
“怎么,就這么想要去上學嗎?”
齊棹斜他一眼。
“怎么,我比你年輕,你嫉妒了是不是?還有你怎么整天這么閑,跟著我鞍前馬后,你自己都沒有工作的嗎?”
宴修祁抬手敲了敲方向盤上的金屬標。
“為我的少爺效勞,當然隨叫隨到。”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當真的踏入校園,走在綠蔭下的那一刻,齊棹才有了一種,自己已經重生的感覺。
重回校園,是多少人的夢想啊!
就算是總是穿著丑丑的校服,做著厚重的習題冊,但是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
人總是不被滿足的。
年輕的時候,總是想象著離開校園之后的生活。但是真的離開后,才發現再也回不來了。
不過上一輩子的齊棹,也就是祁危,也沒在這學校里面待多長時間,只是掛個名,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上網課,只能說被人類社會拋棄的三次元無用廢物是這樣的。
這一次可不一樣。
齊棹不知道宴修祁是怎么和這家學校的校長談的,又或者是搬出來了怎么樣的身份,但是對方誠惶誠恐的態度在他看來還是有點太夸張了。
……甚至就連齊棹一看就十分非主流的發色和穿搭也一句都沒提。
不過好在入學的手續辦理得還算是順利,齊棹直接跳到了高三,準備參加今年的藝考高考。
“只剩下五個月的時間了,有信心嗎?”
在辦理手續的辦公室里面,宴修祁故意問了一句,在齊棹看來有點犯賤的意思。
“哈?等著瞧好了。”
齊棹揚了揚眉。
別開玩笑了,他可是在原著的劇情中,被稱之為才華橫溢的絕世天才存在啊。
不然后來也不會被白盛忻給盯上,因為就算是在那種滿篇都是戀愛的垃圾三流小說劇情都無法覆蓋住他的才華。
上一輩子的白盛忻,就是靠著他的那些畫,才得到了認可,爬到了那樣高的,幾乎讓所有人都仰視的位置。
信心,他又怎么敢沒有信心?
年輕的少年躊躇滿志,笑容里面甚至有些狂妄。
只要他不是將自己的全部一切都獻給那個爛人,只要他不再一門心思地戀愛腦,作繭自縛,自尋死路……
誰又能困得住他?!
“ 稍等一下,這里有一行文字有點看不清楚,麻煩您看下是這個字嗎?”
電腦前辦理手續的老師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了,眼神有點不好,抬了抬眼鏡示意齊棹過來。
齊棹過去看了一眼就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他的目光卻在無意間瞥過了旁邊桌面上放著的透明文件袋。
只是一眼,幾乎是剎那,他的胃沉了下去。
……
那是一張望欽高中的退學申請書。
上面寫著的是另外一個自己,他曾經的名字。
祁危。
像是在一個完美的甜蜜夢境里,看見了一個血淋淋的、無法躲開的破綻。
祁危勾起唇,徹底放松,閉上眼睛,再度低頭埋在了齊棹的懷里,齊棹也沒有非要他直視自己,跟自己“對峙”。
而祁危被悶得有點甕的嗓音從他的懷里飄出來,就好像是貼著他的心臟在說話,弄得齊棹的心都好像緊張地多跳了一拍,然后亂了節奏。
祁危說:“能讓你這么認為,那就好。”
祁危知道,見過全世界最好的人,就無法再看到其他人了,也無法放下。
所以他一直在想,要是有一天,他能讓齊棹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就好了。為此,他真的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