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斑斕奶凍蛋糕
一起吃午飯的計劃落空了, 急診來了位情況危急的患者,沈逸青緊急加了臺手術,溫川來不及跟他說幾句話, 人已經走遠了。
臨走時,沈逸青說晚上沒有夜班, 會回家, 溫川看他忙碌的程度,覺得他不一定回得來。兩人難得在工作場合約吃飯, 溫川多少有點遺憾,但心疼更多一點。
他走出活動廳, 和一群急救人員擦肩而過, 每人身上都帶著血, 護士拿著點滴給病人輸液,病床的輪子轉得飛快,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哭泣。
“聽說是車禍, 顱骨骨折, 內臟出血,怕是活不了了。”一位病人站在路邊,小聲跟朋友說。
溫川看著滿地獻血,呼吸都慢了好幾拍,不是害怕, 他不暈血,只不過依然會跟著難受,不知道受傷的人是哪家的孩子, 又是哪家的家長。
沈逸青經常要經歷生死,是習慣了, 還是每次都會經歷從共情到看開的過程,溫川不知道,他對沈逸青的內心世界似乎知之甚少。
這么一想,不免懊惱。
溫川懷揣心事,直接去了甜品店,打算用工作消磨精力。
周中客流不多,店員們中午都在休息,還有悠閑刷手機的。溫川不是個很嚴格的老板,見客人少就不管他們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準備研究與斑斕奶凍有關的新品,直接選了個座位坐下,一邊查資料一邊畫草圖。
突然聽到小可舉著手機一陣傻笑,店員們圍上去,問她笑什么。
小可講了個直男第一次追女生的笑話,說兩人一起去吃自助餐,男生看女生喜歡吃草莓,直接把餐廳所有的草莓都搬到女生面前了,把女生嚇得夠嗆。
“夠直白的,要是女生所有菜都喜歡,他還能把餐廳清空了呢。”
小可道:“我覺得很甜啊,雖然莽撞,但是多好玩啊,想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你,太愛了吧!”
小詞看得直皺眉,道:“要是再用點心就好了,我要是那個女生腳快摳出三層別墅了。”
小可說他:“不懂浪漫!”
小詞也不惱,呵呵一笑,道:“我母胎單身,確實不懂追人。”
這些話其實跟溫川沒有半點關系,但他聽進去了,總覺得最后那句影射了自己,有種胸口中了一劍的感覺。
他盯著只畫了兩筆的草稿圖,倏地就畫不下去了,要做完整的斑斕奶凍蛋糕,得先買材料、構思搭配和外觀,才好按照步驟來實現,這么類比,戀愛要想談成,也得有個規劃。
沈逸青對他好,他投桃報李,這種應該算禮貌,不能算正經追求,他長這么大,還沒追過人呢,第一步是什么?
他想著不如問問戀愛專家羅景程,轉念又放棄,羅景程絕對會告訴他,第一步是上床,感受一下兩人合不合拍,這話雖然聽著混球,但也沒太大毛病,喜歡對方的身體也是愛情的一部分。
只是現階段的溫川暫時接受不了,羅景程這理論放在他面前,就像一個開飛機的人告訴地上跑的小公雞,你飛起來啊,扇翅膀就行!未來海闊天空,全是你的!
小公雞表示做不到。
要是直接沖到沈逸青面前告白,結果他獨自暗戀半天,對方半分想法都沒有,那還不如先按照合約的方式捆綁在一起呢,畢竟還有個“男朋友”的名號。
當然,也不能一點行動都沒有,他這兩天看到網上有個帖子,聊暗戀這件事,說很多人的暗戀堪比臥底,又是鍵盤藏生日,又是朋友圈暗藏玄機,要是沒點特工本領,根本看不出這人暗戀自己,兩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就是大寫的零。
溫川對比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承認這是有道理的。
眼前,店員們還在討論追人的問題,溫川豎起耳朵聽了半天,沒找到太多有用的,就主動問了句:“你們談戀愛的時候怎么追人的?”
小可轉頭,道:“老板你這可是問錯人了,我不懂,讓文文來!”
文文擺了擺手,道:“我也不會,我想想上一段戀愛……前男友追我的時候就是每天在我上班的門口等著,車接車送,除了工作以外的時間我們都泡在一起,大概是這樣吧。”
溫川:“唔……”他好像確實沒為沈逸青做過這樣的事,往日除非工作太忙,都是沈逸青接送他,兩人住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刻意“泡”在一起。
這時,有人道:“我覺得談戀愛跟朋友聚會做的事都差不多,要我說,還得多點肢體接觸,不經意的那種。”
小可聽得眼神帶火,連連點頭:“對!這條最有用。”
溫川恍然大悟,偷偷記下了。
晚上,沈逸青竟然按時回來了,溫川早知道他七點到家,守在玄關,沈逸青精神還好,說那位急救的病人看似兇險,但卻很幸運地避開了要害,今天進ICU觀察一天,明天多方會診可以保住命。
溫川很開心,道:“多虧了醫院的醫生夠專業。”
沈逸青點點頭。
他已經在醫院洗過澡,有輕微消毒水的味道,溫川讓他用小蛋糕墊肚子,自己把晚餐端到桌子上。
飯菜上桌,溫又青先開動了,他這些日子養病吃得多,不禁餓,溫川經常有錯覺,自己在家養了個小狗。
沈逸青看溫又青這副模樣,倒是很欣慰:“又青恢復得很好啊。”
溫川道:“很快就能自己走路了。”
溫又青笑著說:“我不僅能走路,以后還要參加田徑比賽拿獎牌呢!”
溫川道:“那你別嫌疼,每天多練幾次,醫生讓你每天走三十分鐘,你十分鐘就躺進沙發了。”
溫又青懊惱極了:“哥,你得鼓勵我,不能揭短!”
溫川不理他,沈逸青給溫川夾了個大雞腿,道:“哥哥也辛苦了。”
溫川唇角揚一下,埋頭吃飯。
餐桌一時安靜下來,溫川卻在內心悄然打鼓,像要做壞事的小孩子,怕被大人發現。
他剛鼓起勇氣準備邁出一步,就聽沈逸青問溫又青:“你喜歡小動物嗎?”溫川停了下來。
溫又青道:“小貓小狗?”
沈逸青道:“倉鼠,我把它交給我爸媽養著,這幾天他們要去旅游,沒法照看,你要是喜歡,我把它拿回來?”
溫又青連連點頭:“好呀,它肥不肥,毛軟嗎,會咬人嗎?”
沈逸青耐心回答:“長得很圓,不咬人。”
溫又青表示自己很喜歡,看了眼默不作聲、神游天外的溫川,又問沈逸青,道:“逸青哥,你怎么不問問我哥喜不喜歡?”
溫川抬起頭,聽沈逸青道:“你哥只怕爬行類的動物,其余的動物他都喜歡。”
溫又青“哇哦”一聲:“哥,逸青哥哥好了解你啊。”
溫川握著筷子的手摩挲了一下,耳朵尖升溫。
溫又青又對沈逸青道:“當然啦,我哥也很了解你,每次給你做的蛋糕放的糖都比給我的多,他說你喜歡甜味,我還不信。”
溫川躲開沈逸青的視線,去夾牛肉吃。
沈逸青噙著笑,道:“你哥哥很細心。”
溫川做不到大大方方承認細心里面有多少私心,沈逸青的夸獎像個小勾子,勾得他心癢,又找不到應對的方法,說句話都困難,只好繼續吃東西。
晚飯吃過大半,氣氛很是閑適憊懶,溫又青還打了個飽嗝,溫川的唇卻越抿越緊,根本不記得自己吃了些什么,只想著店員們說的追人方法。
他咀嚼得很慢,余光悄悄蹭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
沈逸青身體舒展,襯衣挽到小手臂,手上沒有戴表,骨骼突出,彎起手指時能看到些許青筋,桌面上,溫川的手臂離他很遠,但桌子底下,沈逸青腿很長,兩人的膝蓋幾乎輕易就可以碰到一起,似乎稍微挪動一下,就能觸及。
溫川手指之間沁出微薄的汗水。
他盡量調整自己的呼吸,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密謀”,而后往前挪了一點點,膝蓋和小腿在抬起時“不經意”地蹭過沈逸青結實的腿側。
余光里,沈逸青似乎滯了滯,溫川見好就收,心臟卻還在余溫里亂蹦,桌上的筷子被他的脈搏驚得滾到地上。
溫川彎腰去撿,一只手快了他一步。
沈逸青將筷子撿起來,道:“我去給你再拿一雙吧。”
溫川一呆,臉紅了紅,尷尬地想哭:“好……謝謝。”
沈逸青拿了筷子反身回來,放下時,空著的右手似乎為了找支撐點,撫了下溫川的背,溫川一下子就僵了,后背連著睡衣要一起燒起來。
“桌子太小了是不是。”沈逸青微俯身,道。
溫川忍著丟臉的情緒,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嗯?什么?”
沈逸青語氣沒有任何變化,道:“伸不開腿。”
溫川:“……”
溫又青視線從沈逸青身上飄到溫川身上,左顧右盼,一臉莫名:“這桌子怎么了,我覺得挺好呀!”
溫川垂著眼,盯著瓷磚上一道道縫隙,想著找哪條鉆進去。
他果然是個直男,連追人都不會!
第32章 黃油餅干
沈逸青把倉鼠拿回來了, 溫又青將它取名為薯餅。
“金黃色的,多好吃。”
溫川覺得好笑:“怎么什么都能聯想到吃的?”
溫又青哈哈一笑。
倉鼠被沈逸青訓練得很好,溫川沒養過倉鼠, 不知道一般倉鼠的習性是怎樣的,但是薯餅非常乖巧, 不咬人也不折騰, 像坨棉花,在自己的木屑房子里天天睡覺。
溫又青把它拿出來玩, 它也不亂跑,甚至還會跟在溫又青腳跟后面顛顛地跑, 讓兩人大為驚奇。
溫川負責定時投喂薯餅, 溫又青負責溜倉鼠, 因為薯餅的加入,他站起來動彈的時候更多了,就想看看薯餅能不能跟上他的步伐,溫川每天看一人一鼠在眼前晃蕩, 生怕溫又青一個不小心踩到薯餅。
跟薯餅沒什么交集的反倒是沈逸青這個主人, 反正在溫川和沈逸青短暫照面的時候,沒見過他們互動。
是的,溫川近幾日又有點躲沈逸青。
他丟了一回臉,變得蔫噠噠的,受打擊五分鐘, 充電需要五天,但他又不想離沈逸青太遠,否則對方沒準又會搬出去。
溫川為了未來的美好生活, 做出了刻苦的努力。還不會乘勝追擊的人,已經要研究更高層級的“若即若離”和“欲擒故縱”了。
當然想象很美好, 現實存在不小差距,溫川評估了各種追人方法,決定返璞歸真。
他決定早上給沈逸青準備午飯,讓他能帶到醫院去。
這件事還是他上回看到急診情況發現的,他以為醫生出門診不會遇到那么緊急的事情,那次才發現,特大情況會臨時調人,沈逸青作為專家,被調走參與搶救是很正常的,如果再碰上手術情況,別說中午飯了,晚飯都不一定吃的上。
溫川想到這個,就覺得自己太粗心,對于醫生忙碌程度,他還是缺乏想象力,所以他就從最簡單的入手,慢慢進入沈逸青的人生。
工作也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
于是沈逸青每天早上就看到餐桌上多出來一份便當盒子,還有一小包黃油餅干,以及一張畫著笑臉的便簽紙。
沈逸青拇指摩挲著上面的表情包,笑了笑。
“這兩天沈醫生心情挺好啊。”分診臺的小林護士看著沈逸青走過,好奇瞄了一眼。
“我看沈醫生這一陣子每天心情都不錯,昨天蘇瑾年看診出了點問題,他都沒罵誒!”另一個叫小魚的護士小聲道。
“是嗎?”小林護士滿臉詫異。
“可不是嗎,我懷疑,沈醫生名草有主了。”小魚護士八卦道。
小林眼睛一亮,燃起八卦的火苗:“怎么說?”
小魚道:“沈醫生每天都不去食堂吃飯了,在科室自己關上門吃,肯定是家里有人給準備啊,之前沈醫生還去食堂,這么一對比,我猜的是不是有道理?”
小林睜大眼睛:“真的誒,還是你細心!”
小魚被夸得沾沾自喜,笑了片刻,又道:“我本來還押寶蘇瑾年來著,覺得他們兩個有戲,沒想到啊。”
小林:“有沒有可能,沈醫生當面對蘇瑾年特別嚴厲,回去再哄呢?”
小魚愣住:“這……”
她認真琢磨著,覺得竟然有幾分道理,猶豫道:“可是咱們醫院允許辦公室戀情啊,不會吧,還要人前演戲?”
小林:“怎么不可能?蘇瑾年經常被沈醫生罵,卻還和他那么親近,論壇里還能傳出緋聞來,他又不是受虐狂,有病?”
小魚被說服了。
然而下一秒,兩人眼睜睜看著蘇瑾年從沈逸青的科室里沖出來,眼睛都是紅的。
小林、小魚:“……”
小林愕然:“這又是哪出?這幾天沈醫生不是沒罵他嗎?”
小魚也呆住了:“是啊,以前罵也沒見蘇醫生哭過啊!”
蘇瑾年走得很快,手背蹭了下眼角,經過分診臺時兩個護士聽他嘴里不服氣地念叨著:“不就是吃了你幾塊黃油餅干,至于嗎?小氣鬼!”
小林、小魚:“……”她們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東西?
溫川下班時接到沈逸青的電話,沈逸青要臨時開會,問他能不能幫忙把家里的一份文件閃送到醫院。
溫川算算時間和路程,閃送還不如他去送來得快,他答應了沈逸青,到了家拿上文件就往醫院走了。
半個小時后,他站在了醫院門口,通向骨科門診樓的路他認識,途經過中央小花園時,他意外看見了一個半生不熟的人,坐在假山前的長椅上。
蘇瑾年。
溫川碰到他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兩人只有過一面之緣,且蘇瑾年這個人有點過于熱情,太自來熟的人,溫川不太習慣應對,他決定悄無聲息地繞過去,不和蘇瑾年打招呼。
蘇瑾年似乎蔫頭耷腦的,沒注意到他,然而在溫川離他兩步遠時,他看到了蘇瑾年發紅的眼眶,緊接著蘇瑾年低頭擦了擦鼻子。
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都是打工討生活的人,何況蘇瑾年還是沈逸青的實習生,溫川猶豫片刻,出于禮貌和人道主義關懷,還是問了句:
“你怎么坐在這里?”
蘇瑾年抬眼,見是溫川,仿佛瞬間找到了傾訴對象,他道:“被罵了啊。”
溫川驚奇道:“被誰?沈醫生嗎?”
蘇瑾年唉聲嘆氣地點頭:“對啊,沈醫生經常罵我,今天尤其過分!”
在溫川的認知里,沈逸青是個很溫柔平和的人,有種成熟的魅力,他從來不知道他會罵人的,故而乍一聽蘇瑾年的抱怨,溫川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他罵你什么了?”
一提這個,蘇瑾年撇了下嘴,差點又要哭:“他說我教養不好可以回去找媽媽回爐重造,別來惹他。”
這話確實挺過分的,剛進職場被上司這么說,是個人都受不了,但溫川知道沈逸青的為人,他不會無緣無故這么說。
“你是不是做什么事惹他生氣了?”
蘇瑾年抿了抿唇,臉色變了變,道:“我中午太餓了,看他桌上有黃油餅干,就吃了幾塊,被他看到了。”
溫川微怔。
蘇瑾年不服氣地道:“我之前也吃過蘇秦醫生的東西,他就沒說什么!怎么到沈醫生這里,我就要回爐重造了!?”
溫川想了想,道:“可能沈醫生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東西,你下次可以問問他再拿?”
蘇瑾年嘆了口氣:“是啊,我知道我肯定也有錯。”
他臉微微一紅,又道:“你知道,我從來不哭的,在沈醫生科室做實習生,經常挨罵,我都沒哭,就是今天的事……你別跟別人說。”
面對蘇瑾年的挽尊,溫川能說什么,不過他出于好心,最后還是安慰了他一下,道:“外科工作真的很難,可能沈醫生對實習生寄予厚望,現在他罵你,總好過以后病人家屬罵你。”
蘇瑾年不知想到什么,脖子縮了縮:“確……確實。”
溫川給了他兩塊分裝好的小熊餅干,蘇瑾年情緒很快就恢復了,幽幽道:“你人真好。”溫川被他看得心里發毛,干笑了兩聲,忙不迭走了。
時間剛剛好,離沈逸青說的開會時間還差十多分鐘,沒有耽誤事,溫川找到沈逸青的診室,敲了敲門。
開門的卻不是沈逸青,是個溫川不認識的男醫生。
兩人都愣住了,男醫生隨即反應過來,問:“你找沈醫生?但現在已經過了接診時間了。”
溫川:“……不是,我不是病人……”他正思考著怎么介紹自己,門扉大開,沈逸青扶住門,同時也露出了背后的人。
診室不大,卻塞下了十個大男人,全是白大褂,聽見聲響,齊齊看過來。
溫川腦子宕機,幸好嘴還利索,道:“我是閃送員,給沈醫生送資料的。”
男醫生“哦”了聲,沈逸青唇邊有些許笑紋,他沒當著眾人說什么,就道了句:“你們先去會議室吧,我稍后就到。”
眾人聞言都收起好奇,呼啦啦走了,只有那么一兩個回頭好奇打量他倆。
溫川進了診室,把資料放下,看見桌上的午飯和黃油餅干都被吃光了,他心間升起小小的成就感。
“你晚飯怎么辦?”
沈逸青道:“會議時間不長,我回去吃。”
溫川:“好,那我給你留著。”
兩人的對話其實到此就結束了,溫川平時躲著沒感覺,一見沈逸青,心里的粉紅泡泡就止不住,跟吃了什么上癮藥似的,連空氣都變得黏黏糊糊。
他不太想走,但沈逸青還有事,他沒理由磨蹭。
“為什么說自己是閃送員?”
溫川腦海里的泡泡被戳了戳,愣了下,道:“那……怎么說?”
沈逸青彎彎唇,像引誘呆頭書生主動上鉤的精怪,道:“你自己想想,下次換個稱呼。”
溫川渾然無覺,滿眼懵懂,道:“好……”這一刻,他想得還是不能給沈逸青添麻煩。
沈逸青到家時已經九點,溫川開著門但沒出屋,在自己房間里編輯蛋糕圖片,上傳到各個自媒體平臺。
他聽到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判斷沈逸青吃飯的進度,動靜很小,后來聲音就沒了,溫川想著,會不會上樓休息了,就聽門口忽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轉頭一瞧,竟然是薯餅!
薯餅兩腮鼓鼓,背著一個卷好的小紙條,從門邊溜進來,一路晃到溫川腳邊。
溫川怔了半晌,指著自己:“給我的?”
薯餅當然不能說話,溫川把小紙卷拿起來,打開,見上面寫著:
“今晚天氣很好,出來看星星嗎?”
是沈逸青的字跡。
第33章 可可爆米花
南城的冬天不太冷, 很少下雪,如果天氣好的話,戶外也不會凍手凍腳。
溫川只穿了毛絨絨的睡衣就出去了, 經過客廳,他把薯餅放進籠子里, 薯餅睜著綠豆眼看著他, 溫川給它多加了幾顆小瓜子,薯餅啃完就去睡覺了。
小院有兩排架子擺著花盆, 藤桌藤椅,桌上暖著一壺茶, 藤椅上鋪著厚厚的墊子和軟綿綿的靠背, 為了防雨, 做了個可折疊的天幕,如今天幕已經收起,天空開闊。
沈逸青只點了一盞燈,很古樸的油燈形狀, 中間模擬燭火, 顫顫巍巍的光點散落在兩人之間,這片樓群很分散,每戶的燈光影響不到視線,因此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星星。
今天云霧也少,星空尤其璀璨。
兩人幾乎沒怎么說話, 又或許這樣的氣氛不需要太多言辭。沈逸青溫過茶杯,遞給溫川一杯熱茶,還有一塊毛毯, 溫川就算不冷,也來者不拒, 將自己裹成蠶蛹,捧著茶杯一口口啜飲,身體很暖和,眼睛很享受,日子很美好。
上一次覺得生活美好是什么時候來著?溫川有點想不起來了,但遇到沈逸青之后,他莫名覺得自己的日子好起來了。
每天都充滿驚喜,不再是平靜的、淡淡的樣子,就像吃慣了減脂餐,突然鹽油醬醋全部加重,外加N種甜品組合,帶來全新的體驗。
溫川看一眼星空,偷瞄一眼沈逸青,只覺得茶都是甜的。他沒談過戀愛,不懂什么是浪漫,但這一刻,真的浪漫極了。
沈逸青側臉很好看,鼻梁高挺,眉骨立體,嘴唇曲線也很優雅,溫川想,要是他現在睡著了就好了,他也許可以偷偷親一下……
唔,一小下。
他想得太入迷,臉都紅了,半天回過神,才聽到沈逸青在叫他。
沈逸青問:“想什么那么出神?”
溫川當然不會說實話,就半真半假道:“……要是每天都這樣就好了,我是說,每天都有一件值得紀念的事情。”
沈逸青:“紀念?”
溫川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不是說一輩子就活幾個瞬間嗎,如果有機會,多創造一些,等老了以后慢慢回憶。”
沈逸青看見溫川的鼻頭有點紅,可可愛愛,像窗口擺著的瓷娃娃,聊天時神情總是很認真,嘴唇有顆飽滿的唇珠,輕輕開合,讓人想……
沈逸青緩慢收回視線,問:“你小時候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溫川裹著被子呆了呆,這個問題本應該不難回答,但猛然一想,他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了,大概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
溫川不答,反問回去:“沈醫生呢?”
沈逸青想了想,說:“以前印象深的不多了,剛進醫院的時候有一件,覺得很慶幸。”
溫川好奇:“什么事?”
沈逸青道:“有一個患者,大家都認為沒救了,家屬也這么覺得,當時我年紀不大,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說要上手術臺再試一試,磨了兩天,院長同意了。”
溫川問:“那個人救回來了?”
沈逸青卻搖頭:“沒有。”
溫川“啊”了一聲。
沈逸青望著他輕蹙的眉頭,和臉上被燈光映照出的細微絨毛,心頭柔軟,接著道:
“那個人病得太重了,我不是神仙,無力回天,但是我分析了病灶,通過這臺手術積累了臨床經驗,后來,有個人患了同樣的疾病,他和家里人也一樣絕望。”
沈逸青語氣微頓,道:“但是這次,我把他救了回來。”
溫川聽得眼睛微微濕潤,醫學的進步是靠人命堆起來的,也是靠無數敬業的醫生扛著壓力搏出來的。
病人和醫生,都很偉大。
沈逸青說:“我看著病人和家屬的表情從絕望到希望,就是那個瞬間,很震撼。”
溫川能感受到,他也曾切身經歷過,只是溫又青的程度沒有那么嚴重,但聽到醫生說可以治愈時,黑暗的前路突然就亮了,不是黎明破曉,是剎那間天光大亮。
醫生就像無數顆星星,但他們沒有匯成銀河,他們最后一起匯成了太陽。
這晚的故事,溫川記了很久。
這晚的人,溫川對他的喜歡又多了好幾分。
周末,沈逸青不太忙,溫川重新拿起自己的計劃表,想著一起再做點什么,他還沒來得及勾選,沈逸青竟然主動提了。
“去看電影?”
溫川很驚喜,這也算歪打正著了,他的選項里確實有這么一項,還是那晚看星星給他的靈感。
“可是最近電影院沒什么好片子。”溫川見過最近的海報,只有怪獸片和災難片,評分極低。
沈逸青道:“不如私人影院,我們自己點片子?”
溫川覺得這個提議很好,他還沒去過私人影院呢。
至于電影,他花了點時間翻找,選了一個外國的文藝片,評分挺高,他將片名告訴播放人員,兩方定了時間。
周六下午,溫川去換票,沈逸青去買爆米花,兩人一起走進影院。
看到房間內布置的時候,溫川呆住了。
真是好大一張床!
還撒著花瓣!
工作人員還在調試設備,溫川結結巴巴問:“房間只有這個樣式嗎?”
工作人員看了眼床,看了眼兩個人,神色頗為曖昧,但言語十分專業,介紹道:“玫瑰房是這樣的,其它房間床型不同,比如水床、秋千吊床、蛋糕床……如果您不喜歡可以換其他的。”
溫川麻了,私人影院都玩這么野嗎,明明名字都起的很正常!什么玫瑰花園、弱水三千、秋日美景……
結果全是床。
沈逸青似乎察覺到他的不自在,就道:“不如我們換一家?”
溫川還沒說話,工作人員在旁邊提醒道:“換的話,我們錢不退的哦!”
都已經這么說了,溫川干脆在心里一跺腳,道:“就這間吧。”
工作人員:“好嘞!”
兩人于是并排靠在床頭,溫川靠了一會兒,盤腿坐起來吃爆米花,等著電影開始,燈光昏暗,屋子里只有音樂聲和溫川啃爆米花的聲音,靜得讓人心慌。
電影前奏很長,沈逸青問他:“好吃嗎?”
溫川道:“焦糖的,還行。”
他抓了一小把,遞給沈逸青,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很燙,感覺火力很強的樣子。
溫川抿唇。
這部影片前半部分講述的是青梅竹馬的愛戀,因為戰火分離,兩人各自以為對方離世了,于是各自成家,故事節奏很慢,溫川一開始還沒看下去,后來看得心生感動。
然而,影片后半部分調性奇怪,越走越偏,直接把溫川三觀擊碎了。
故事充分發揚了某浪漫大國不畏世俗的“情調”,男女主后來又遇到了,兩人滾到了床上,不僅堂而皇之的出軌,還把這件事告訴了各自的伴侶,兩方伴侶在短暫的難過后,被他們的愛情打動。
四個人碰面,然后滾到了……一起……
場面又熱烈又復雜,讓人不忍直視。
溫川驚得面紅耳赤,卻見床頭沈逸青面不改色。
果然是醫生,見慣了復雜的社會,不像他,就是個做蛋糕的……
“對不起啊,我沒想到這部影片會是這樣,要不咱們走吧。”溫川對本次“約會”的內容感到很抱歉。
沈逸青卻道:“這部片子鏡頭表現力很強,光線布景也不錯,拋開劇情,是一部好電影。”
沈逸青的冷靜感染到了溫川,他努力靜下心,抱著欣賞藝術的想法,向屏幕看去。
畫面的人正激烈動作,喘得厲害。
溫川:……靜不了。
沈逸青忽然坐起來,溫川感覺到了,轉頭看向他,嘴唇碰到了一個東西,是沈逸青喂過來的。
“嘗嘗這個爆米花,是可可口味的。”
溫川不疑有他,張嘴去咬,一下子咬到了爆米花和沈逸青的指尖,他微微松口,沈逸青把手指抽了回去。
爆米花被嚼碎,溫川睜大眼睛。
“怎么會?”是真的!
整桶都是焦糖風味的,怎么會有其它味道!
沈逸青道:“我帶了顆可可味的爆珠糖。”特別小,可以藏在爆米花里。
溫川彎眼:“還是你會吃。”
沈逸青淡淡一笑。
溫川轉過頭,發現電影已經播放到了末尾,尾聲里沒有分別,也沒有奇怪的劇情,只有記憶里青梅竹馬的兩個人,坐在蹺蹺板上,開心地玩耍,陽光照在他們的笑臉上,此刻的快樂仿佛是永恒的。
影片在夢幻般的場景中結束。
屏幕熄滅,溫川若有所感,才慢吞吞反應過來,想道,剛才沈逸青給他爆米花,是不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
效果嘛,真的很好,至少他現在一點都不尷尬了。
沈醫生好溫柔,他嘴里有些甜滋滋的味道,焦糖混合著可可。
兩人沒開車,沿著路慢慢走回家,離如今新建的中央公園不遠,有個廢棄的小公園,溫川記得這里,以前空地建了個兒童樂園,放著不少小型器械。
滑梯、蹺蹺板、秋千……
但如今望去,雜草快比人高了。
“過去瞧瞧?”沈逸青問。
溫川點點頭,道:“好。”
進去看了一圈,東西都還在,只是蓋滿了塵土,銹跡斑駁,不能玩了。
只有一個半個小腿那么高的獨木橋,還堅實的插在土里。
溫川嘗試走上去,沈逸青什么都沒說,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木橋是給小朋友玩的,上面的板子只有成年人半個腳掌那么寬,溫川走不穩,前五步還可以,再多走一步身子就往邊上歪。
他輕叫了聲,沈逸青站在他左側,他怕落下來踩到他的腳,特意往右邊跌。
怎料電光火石之間,沈逸青伸出手,輕輕這么一拉,溫川整個身體就換了個方向,朝他倒去。
溫川閉上眼睛。
彼此體溫融在了一起,隔著衣服都覺得燙人。
溫川撲進了沈逸青懷里,被他牢牢抱住。
他抬頭,看見沈逸青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他們兩人的唇連半寸都不到。
溫川仿佛被蠱惑,怔然出神,一動不動。
沈逸青抱著他的手,輕輕拍了拍他,像對待一個寶寶:“沒事吧?”
就是這個動作、這句話,讓溫川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感到幸福的瞬間。
那是某一年過生日的時候,爸媽帶他出來買新衣服,途徑這個公園,六歲的他走在獨木橋上,嘻嘻哈哈,爸爸守在他身邊,看著他笑。
他身體一歪,爸爸立刻接住了他,將他抱起來舉高高。
“我們家小乖真厲害!”
他笑得開心極了,覺得自己往后的歲月,也一定會像今天一樣開心。
溫川怔怔望著沈逸青,抱著他,許久沒有松手。
第34章 清酒轉濃
當晚, 溫川翻來覆去睡不著,在床上烙餅,酸的、甜的、期待的、猶豫的各種感受一并涌上心頭。
眼前和腦海里全是沈逸青, 他的臉、他的手、觸碰他時的體溫、笑起來時眼底的溫柔……溫川知道自己淪陷了,從前只是喜歡, 每天想見他, 如今是身心都陷進去,難以自拔。
人就是這樣, 感受到幸福和快樂以后,一點苦都吃不得了。
溫川不禁想, 什么時候自己能把糖徹底揣進口袋。
就這么一直琢磨到半夜, 溫川坐了起來。
他摸到桌子下面的第一個抽屜, 拿出計劃表,苦思冥想,比往日更加認真,一條條看過去, 又一個個劃掉, 最后只剩下一條,他停筆猶豫了一下:
求助朋友,配合推進。
網上說,談戀愛這事也可以團隊配合,很多契機就藏在朋友身上。
溫川回憶羅景程和蘇秦在一起的契機, 就是他和沈逸青偶遇的蛋糕博覽會,雖然沒有“求助”,但“配合”兩字卻是沾了點邊的。
心動不如行動, 溫川翻開朋友列表,在羅景程頭像上短暫停留一瞬, 隨即跳過,給蘇秦留了個言,想約他時間,一起聊聊。
深更半夜,不可能收到回復,溫川發完就把手機放一邊了,沒想到,僅僅過了兩秒,蘇秦的頭像就亮了起來。
溫川一看,蘇秦竟然直接給他打了視頻通話,他心中隱隱有些奇怪,接了起來。
蘇秦所在的地方,讓溫川覺得陌生,蘇秦的聲音也不對,似乎帶了哭腔,又盡力克制住。
“要聊什么?”他聲音沙啞,眼神發散,連語氣都透著不對勁,道,“我現在有大把時間可以聊。”
這句話基本可以確認蘇秦出事了。
溫川很擔憂:“你還好嗎?”
蘇秦捋了把頭發,道:“還行吧,還行。”
溫川看不出他哪里“還行”,分明是“很糟糕”,但他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只能找個切入點,試探道:“和羅景程有關?”
鏡頭前,蘇秦呆了呆,忽然就哭了起來。
溫川驚得手腳飛舞。
蘇秦道:“我們恐怕要離婚了。”
溫川:“?”
*
最近羅景程很煩躁,他和蘇秦在一次激烈的擁抱后,情緒上頭,拉著對方去扯了證。
這本是件好事,但壞就壞在羅父這個“老古板”身上。
羅家世代經商,注重傳承,自從知道兒子性取向,羅父就沒給過自己兒子好臉色,兩人就差分道揚鑣、一刀兩斷了。
這次不知道他從哪里得來兩人結婚的消息,直接找上門來,當著蘇秦的面,要他倆分手,羅景程氣得發抖,當場就要和羅父翻臉,好歹被蘇秦攔下。
羅父最終沒有如愿,卻也被羅景程混不吝的樣子直接氣暈了,還是蘇秦這個醫生做的心肺復蘇。
羅父被送進了醫院。
羅景程觀察了幾天,得知羅父身體沒有太大問題,放心了,準備繼續我行我素,結果回到家,沒見到蘇秦,羅景程就覺得“這事壞了”。
蘇秦表面大大咧咧,戀愛上頭時跟打了雞血似的,說要和羅景程共進退,結果關鍵時刻,還是掙脫不了道德枷鎖和良心譴責,先往后退了。
至于為什么羅景程知道他的心路歷程,那是因為蘇秦在跑路前留下了小紙條,寫著:
不要為了我和你爸鬧了,他也不容易。
羅景程看到紙條眼前一黑,等腦子緩過勁,他氣笑了,他爸不容易?怎么不說他不容易!?抗爭的人才容易頭破血流好么!
但氣歸氣,追妻還是要追的,不然剛結婚老婆就跑了,面子里子一點沒留下,夢里醒來都得扇自己兩巴掌。
“他最近請假了。”
羅景程知道蘇秦家的住址,也知道他工作的地方,家里空無一人,他就直接找去醫院診室,怎知得到了這么個答案。
他還怕沈逸青這只老狐貍幫蘇秦隱瞞,側面從其他同事那里打聽,確認沈逸青沒有騙他。
沈逸青見他情緒不對,問:“你們不是領證了,出什么事了?”
羅景程道:“蘇秦離家出走了。”
沈逸青道:“因為你父親?”
羅景程:“……”猜得真準。
既然被猜到了,羅景程也不瞞著他,把起因經過都說了,沈逸青點點頭,片刻后,像開處方單一樣,拿過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羅景程接過,問:“什么東西?”
沈逸青道:“他常去的幾個地方,有些你不知道,都在上面了。”
羅景程聞言,這一刻真是百味雜陳,不知該表達感謝,還是要惱火于這些地方只有沈逸青知道……
“你直接把這個給我,不怕蘇秦怪你倒戈?”
沈逸青給出的理由很簡單,只道:“禮尚往來。”
羅景程挑了挑眉,明白了,這是要答謝幾個月前,他和蘇秦促成他和溫川兩人同居的事情。
“謝了。”羅景程道。
然而之后連著幾天,羅景程都撲了個空,他相信沈逸青給的地址,猜測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蘇秦去了朋友家里,甚至這個朋友不在國內,另一種是蘇秦臨時出去玩了,前者大海撈針,后者他守株待兔就好,因為蘇秦一定會回家。
羅景程坐在車里,抽了支煙。
沈逸青最近幾天下班時間早,回到家也不過六點鐘,某日,他像往常一樣,給溫川發了消息,溫川素來回得快,今天卻杳無音訊,沈逸青以為他做飯沒看到,就直接回家了。
進了家門,溫又青卻道:“我哥說他今天有事,要晚點回來。”
沈逸青問:“同事聚餐?”
溫又青搖頭:“不是吧,我哥還回來了一趟,換了身衣服。”
如果是甜品店加班或者同事聚餐,不需要回家。
沈逸青給溫川打了個電話,那頭溫川沒接,溫又青好奇地看著他,問:“我哥去哪兒了?不會他說有事,是在騙我吧。”
沈逸青看了眼表,略微思忖,放下了手機:“他和朋友有約,我們等等看。”
溫又青懵懂地點了點頭。
沈逸青照舊去書房處理工作,偶爾抬眼,看看鐘表的時針位置,一直等到晚上十點,見溫川始終不回消息,他坐不住了。
一個電話打給羅景程,廢話不多說,只道:“蘇秦和溫川在一起。”
羅景程微怔,問:“他們在哪?”
沈逸青道:“不知道。”
羅景程:“……”
沈逸青道:“溫川今天沒有按時回家,現在還不知去向,以你對蘇秦的了解,他會帶溫川去哪里?”
言下之意,是蘇秦把溫川拐走了,小白兔被拐得蹤跡全無,羅景程要負全責。
羅景程聽懂了,并表示無語。
“蘇秦心情不好,會去酒吧喝酒,這個你應該知道。”
沈逸青和蘇秦相識已久,自然了解。可能蘇秦這幾個月收心了,再沒去過酒吧,讓他幾乎忘了這個選項。
羅景程和沈逸青各自說了兩三個蘇秦去過的地點,決定按圖索驥。
他們還托了幾個朋友幫忙找,這些人都是酒吧常客,跟店里老板服務人員很熟,邊邊角角都能搜索到,也多虧了他們,兩人在將近十二點時,打聽到了溫川和蘇秦的消息。
朋友道:“現在這個情況,你們確實聯系不上他倆。”
沈逸青和羅景程相覷片刻,問:“他倆在做什么?”
朋友道:“你們過來看看吧。”
兩人追到了酒吧,這一瞧,確實不得了。
溫川和蘇秦所在的桌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全是酒,還有高度的烈酒,果盤散落一地,怎一個凌亂了得,再看兩人,抱在一起,醉得渾渾噩噩。
也就是這家酒吧正規些,又有朋友在,兩人才這么安全,要是換個地方,不知道會出什么事,說不準會被心思不正的人扛回家。
蘇秦抱住溫川一只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嘴里念念叨叨:“嗚嗚嗚,羅景程是個大傻X!”
溫川醉眼朦朧,聽到什么都點頭:“嗯嗯!”
羅景程、沈逸青:“……”
蘇秦:“不要戀愛,單身最好了!”
溫川:“嗯嗯!”
羅景程、沈逸青:“……”
羅景程聽不下去了,攬住蘇秦的腰,將兩人拆開,那邊沈逸青也動手了,將溫川整個抱了起來。
還別說,人雖然醉倒了,但力氣不小,兩人牽著手,死活不松開。
沈逸青皺了皺眉,思考對策,那邊羅景程已經有了解法,他二話不說,又似十分熟練,直接抓住蘇秦的手,咬了上去。
沈逸青:“……”他明白某人老婆為什么跑路了。
不過這招挺管用,蘇秦吃痛,一下子就松開了。
羅景程跟沈逸青道:“我帶他先回去了。”
沈逸青點頭,見羅景程大步流星離開,而他抱著溫川,也緊隨其后。
溫川喝醉向來不安靜,這一路,沈逸青哄了他好幾次,到了家里,方才安靜下來,沈逸青抱著他進房間,跟守在門外的溫又青說:
“去睡吧,我來照顧他。”
溫又青經歷過一次,已經見怪不怪,打了個哈欠走了。
沈逸青給溫川擦臉換衣,扣子解到一半,溫川翻了個身,臉恰巧埋進沈逸青腰腹處,呼吸灼熱,穿透了衣服。
沈逸青肌肉一緊,嘴唇抿成一條線。
他半跪的身形向后移了半寸,見溫川追逐著熱度,緊跟著蹭過來,他一只手扭住溫川的下頜,微抬。
溫川臉色駝紅,露著精致的鎖骨,再往下,胸口的紐扣解開,櫻紅隱約可見,渾身無處不散發著可口的光澤。
他視線如網,攫住眼前人,忽然輕笑了聲,道:“一喝醉,膽子就變大了?”
溫川眼神迷蒙,斷片的人自然不會回答。
沈逸青記得上次溫川親他時,眼神也像這樣,帶著懵懂,雖然無數次告誡自己要克制,慢些來,但沒有一頭野獸會對送到面前的美味熟視無睹。
上次親了他,這次收取些許利息,也算合理。
沈逸青眼眸漸深,他放開溫川,直起身,摘了眼鏡,緩緩俯下身去,溫川陷進被褥里,被困在某人懷中。
房間中燈光轉暗,傳來微弱的輕哼。
翌日清晨,溫川口干舌燥,從睡夢里醒來,他抓了杯水喝了一口,又摸索著去上衛生間。
感應燈亮起,他瞥了眼鏡子,發現自己的嘴似乎有些腫,連唇線都是模糊的,特別像過敏。
他抬手碰了下,竟然有些疼,他想了想,暫時將這件事歸咎于過量飲酒。
接著,他看到了自己抬起來的那只手。
“好奇怪……”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點,再度看去。
那只手的每根手指,皮膚都皺皺巴巴的,像浸泡在水里很長時間,泛出一點白來,指尖還帶著微痛,像被什么動物吮咬過。
難不成他把手指塞進薯餅嘴里了??
他抖了抖,拍了自己額頭一下,趕快上完廁所,把手洗了。
望著鏡子,他懊惱地想,一喝酒就耽誤事,真是……
下次!
下次他一定不能喝醉了!
第35章 紅豆牛角包
溫川回到房間, 想等沈逸青出門以后,自己再出臥室。
昨天他又丟臉了。
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關門聲響起, 他才去客廳吃早餐,桌上擺著牛角包和牛奶, 還有顆胃藥。
溫川問溫又青:“你胃疼?”
溫又青抱著薯餅, 道:“這個藥是——”
他才開口,門突然從外面又打開了, 溫川轉頭,眼看著沈逸青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玄關。
他嚇得牛角包都掉了:“你……你不是去上班了嗎?”
他以為沈逸青會說“拿個東西就走”, 結果沈逸青說:“今天有人和我換班, 我不用去醫院。”
溫川:“……那你剛才出門是……”
沈逸青走到客廳, 把面包撿起來扔掉,說:“倒垃圾。”
溫川:“……”
沈逸青重新烤了個牛角包給他,紅豆餡的,溫川拿著燙手, 呼呼吹了兩下, 才咬下去。
沈逸青道:“胃藥是留給你的,喝酒太多容易傷胃。”
溫川點頭,原來如此,又聽他道:“吃完了來我書房一趟。”
溫川手一抖,這次好懸保住了面包, 只有些許碎屑掉在地上。
天知道他真的很想拒絕,他昨晚喝那么多酒,還故意不接他的電話, 沈逸青一定生氣了!
然而沈逸青丟下這句話就上樓了,沒給他留下任何拒絕的機會, 溫川只得唉聲嘆氣、磨磨蹭蹭,為此,他還多吃了個牛角包,把自己撐得半死。
“我上去了。”吃完最后一口,溫川做好了心理建設,英勇就義般起身,步伐沉重地往書房去了,溫又青和薯餅看著他的背影,一臉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溫又青低頭問薯餅:“他們吵架了?”
薯餅:“吱吱?”
灰色調商務風的書房里,溫川坐在側面沙發上,沈逸青站在窗前打電話,即使在家里,他也穿得很利落,襯衣西褲,溫川猜想可能是為了區分上班時間和休息時間,所以沒穿睡衣。
他一面胡思亂想,一面小覷著男人的背影,左右腦分成了兩個人,左邊感慨自己命運多舛,想著怎么糊弄過去,右邊欣賞美色,覺得沈逸青帥爆了。
弄得自己都快分裂了。
沈逸青打完電話,溫川腦袋才統一思想,留下“緊張”兩字,讓他升起一種被教導主任盯上的窒息感。
偏偏沈逸青毫無緩沖,跟他開門見山,比教導主任還刺激:
“昨天為什么去找蘇秦喝酒?”
溫川張了張口,道:“他告訴我,他和羅景程分開了,我很擔心,就去找他了,后來沒想到會喝那么多,”
他微頓,帶著歉意道:“對不起,昨天是不是又麻煩你了,我以后肯定不會這樣了。”
沈逸青沒說話。
溫川低頭看著腳尖,突然想起上次自己發酒瘋亂親人的事,悚然一驚,連忙抬頭,謹慎地問:“我昨天……沒做什么吧?”
沈逸青眼眸閃過一絲異樣,很快消失,道:“沒有。”
溫川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
“蘇秦和你都聊了什么?”溫川聽到沈逸青這樣問。
他仔細回憶,如實道:“他就是……一直說自己不夠好,配不上羅景程,早知道就不去領結婚證了。”
沈逸青盯著他的臉,沒錯過任何一個表情,問:“還有嗎?”
溫川臉頰紅了紅,搖頭道:“我……我不記得了。”
這是實話,他本來想問蘇秦,怎么和羅景程在一起的,誰追的誰,有沒有好用的追人方法,只是蘇秦太難過了,他不能只顧著自己,所以全程都在安慰蘇秦。
后來兩人喝多了,記憶就被酒精刪除了,他真的不記得蘇秦后面跟他說了什么。
不過這話聽著像搪塞,不知沈逸青會不會信,溫川有點忐忑,結果卻聽他道:
“那就好。”
聞言,溫川滿臉詫異,嗯?什么意思。
沈逸青微蹙了下眉,道:“人在難過的時候,情緒上頭,很多話不要信,也不要被他的思路帶走。”
“哦,”溫川迷茫眨眼,半晌,小心翼翼地問,“你指的是哪句話?”
沈逸青道:“所有讓你感到不舒服、忍不住套在自己身上類比的話。”
溫川怔了怔,沈逸青的話他聽懂了。
仔細回想昨天兩人相處的過程,他確實會被蘇秦激烈的情緒感染,比如聽到他說談戀愛會患得患失、聽到他說自己配不上羅景程時,他深受觸動,不禁聯想到自己,頓覺前途昏暗。
要不是沈逸青提醒,也許這些都會藏在他的潛意識里,變成一顆種子,幸好沈逸青把它挖了出來。
至少溫川此刻沒再順著昨晚的聊天內容往深處想。
沈逸青說,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溫川想,就是因為人不同,所以每段感情的發展以及兩人的相處方式也不同。
雖然蘇秦和羅景程前路不明,但溫川依然對未來充滿期待。
沈逸青看著面前的小朋友,眼神從迷茫到清明,終于松了口氣。
蘇秦大大咧咧,說話有時不經大腦,溫川和他完全不同。
溫川共情能力強,看見或者聽見什么,都容易把自己代入進去,模擬未來無數種可能性,且這些可能性的結局都不好。
他曾和溫川一起看電視節目,一個蛋糕大賽,有些選手在初賽階段做得并不好,收獲了大量差評,溫川就坐在沙發上跟著發愁,說:
“要是我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撐不到決賽的。”
“如果我也用了這幾種原料,估計還做的不如這個人好,裁判才打了5分,換成是我,3分都拿不到。”
事實上,沈逸青很清楚,假如溫川真的去參加比賽,成績一定很好。他這種近乎于悲觀的想象力,既保護著他自己,也在限制他嘗試更多新的東西。
所以哪怕生意很好,他四年間只開了一家甜品店。
所以這么多年他都是單身,輕易不碰感情。
因為這些都是未知的、想得越多聽得越多,就越覺得恐怖的東西。
沈逸青是醫生,從醫無論專攻哪個方向,一定會讀心理學,他看得出來,溫川內心嚴重缺少安全感,像一塊破了個大洞的布,要慢慢填補,才能重新完整。
蘇秦最近狀態不好,他不想讓小朋友受到影響。
兩人這場交談,起到了作用,溫川之后的幾日除了日常關心問候,沒再去找蘇秦,情緒也正常,沈逸青放心了。
蘇秦和羅景程的事,一直折騰到了圣誕節前夕。
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么,反正離婚這事,蘇秦再沒提過,據溫川觀察,兩人重新開始了如膠似漆的生活。
蘇秦的文字里透露出的都是幸福。
溫川從替他們焦急,變成了由衷羨慕。
圣誕節前的那個周六,羅景程約溫川和沈逸青出去吃飯,說要聚餐。
“咱們好久沒見了,這頓我請。”羅景程這么說。
看來是為了表達感謝,順便秀個恩愛,溫川難得大方,同意給他這個撒狗糧的機會。
他們約在一家創意菜餐廳。
溫川和蘇秦翻菜單點菜,沈逸青幫忙倒水,羅景程去找服務員要醒酒器。
菜色琳瑯滿目,擺滿一桌子。
溫川舉杯,送上新婚祝福,四個人碰了杯,他們領證倉促,兩人明明都是最喜歡熱鬧的,單身派對卻辦不了了。
溫川安慰蘇秦,說:“沒事,還有婚禮,你們準備什么時候辦?”
羅景程長腿微伸,手臂放在蘇秦椅背上,環著他:“問他吧,明年選個好時候,看蘇秦喜歡幾月。”
蘇秦道:“隨便,反正新郎人選定了就行。”
羅景程笑著摸了下他的耳朵。
溫川又開始羨慕了。
吃飯全程蘇秦沒少折騰羅景程,羅景程以前還會嘴欠說點什么,今天卻很乖覺,比如蘇秦指著蝦說:“我要吃這個。”
羅景程就乖乖去剝蝦肉給他。
羨慕完,溫川低頭繼續干飯,卻發現自己的盤子里已經有剝好的龍蝦了,龍蝦個頭大,還被細致的切成小塊。
“咦?”
他詫異一瞬,轉頭看,沈逸青戴著手套,優雅剝蝦,剝得又快又完整。
溫川頓時開心起來,蘇秦結婚之后才有的待遇,他現在已經有了,當然,他不能自作多情說這是因為喜歡,畢竟從認識沈逸青那天開始,他就是這么體貼。
他美滋滋地把整盤蝦干掉,沈逸青又遞來了魚,溫川手上沾了醬,不大干凈,不想油膩膩地動筷子,沈逸青直接把魚肉喂到他嘴邊。
魚肉有兩種醬料,沈逸青選的恰巧是溫川愛吃的。
正所謂一回生兩回熟三回以上成習慣,溫川在家里已經被沈逸青投喂過N次水果零食,對流程駕輕就熟,張嘴就咬,咀嚼過六七次咽下去,第二塊已經到嘴邊了,頻率掌握得剛剛好。
唔,好吃。
吃完抬眼,溫川卻嚇了一跳,羅景程和蘇秦直勾勾盯著他,眼里百味雜陳,蘇秦甚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溫川:?
蘇秦拽了拽羅景程的衣袖,道:“我要吃蘿卜,你喂我!”
羅景程無語,忍了忍,沒忍住,道:“你睜眼看清楚,這桌上哪兒有蘿卜!?”
蘇秦冷笑:“那你給我買一盤去!”
羅景程:“……”
溫川被兩人突如其來的爭吵弄得一頭霧水,略帶迷茫地看向沈逸青。
沈逸青極淡定,脫了手套給他倒了杯果汁,道:“乖,吃飯吧,他們喜歡吵架,咱們不用管。”
溫川點頭,小聲道:“我也覺得。”
大型蛐蛐現場,還是當面的,誰受得了這種刺激。
羅景程、蘇秦:“……我們聽到了。”
溫川聞言微怔,吐了下舌頭。
羅景程算看出來了,蘇秦今天這么鬧,全是被沈逸青刺激的,原本想秀把恩愛,結果某位先聲奪人。
蘇秦看向他的眼神,寫著三個字:你輸了。
羅景程一口氣上不來,噎得難受。
可惡!
對面兩人卻仿佛渾然不覺,還在他們面前咬耳朵,不知沈逸青說了什么,逗得溫川哈哈笑。
羅景程、蘇秦:“……”
羅景程跟蘇秦說:“下次不跟他們吃飯了,咱們在家點外賣。”
蘇秦繼續幽怨。
狗糧太飽,兩人都有點吃不下了。
溫川也吃得肚子鼓起,和兩人不一樣,他是被投喂多了。
他平時不會吃這么多,但沈逸青喂的和自己吃的就是不一樣,美味程度好像翻倍了,神奇!
臨近尾聲,蘇秦去上衛生間,沈逸青接了個電話,也離開了餐桌。
溫川忍不住隔著窗戶找沈逸青的影子,羅景程看不下去了,打了個響指,讓溫川回神。
溫川戀戀不舍地轉頭,問:“怎么了?”
羅景程氣笑了:“……你說怎么了,見色忘友還用我說么?”
溫川愣住了,臉泛起紅來:“什么見色忘友,我每天都給你和蘇秦發消息,你沒看到?”
羅景程冷哼一聲,好吧,確實……他喝了口水,不在這事上糾結,于是轉移話題,問:
“你剛才還問我什么時候辦婚禮,你和沈逸青現在也穩定了,打算什么時候領證?”
溫川表情從怔忡到錯愕,從錯愕到震撼:“什么穩定?”
羅景程察覺不對,奇怪:“你和沈逸青的感情啊!”
溫川明白了,可能沈逸青習慣照顧別人,讓羅景程誤會了,他趕快解釋:“我們沒有在一起,我還在追他呢,他不知道。”
又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你別跟他說。”
羅景程:“……”
第36章 蜂蜜檸檬茶
“老板坐在那兒多久了?”甜品店里, 小可問小詞。
小詞正在往蛋糕上抹奶油,聞言抬頭瞧了眼,道:“大半天了吧?”
小可很擔心:“從沒見過老板這個模樣。”
什么模樣?
失魂落魄。
今天甜品店剛開門時, 溫川和往常一樣,按照計劃研究三款定制的生日蛋糕。
本是駕輕就熟的事, 溫川卻做得手忙腳亂, 一會兒烤箱溫度忘記調節,一會兒奶油開心果醬混合比例有問題, 處處都不順,所幸生日蛋糕不需要今天送出去, 研發不必急于一時。
溫川始終無法集中精力, 就把任務交給了小詞, 自己占了個位置,寫寫畫畫,當然從店員們的角度來看,他一直在發呆。
溫川從來不會把情緒帶到工作場合, 當年就連溫又青做手術, 溫川也沒有將顧客棄之不顧,那天還有顧客找茬,也是溫川親自安撫的。
那時團隊組建不久,小可他們年紀不大,沒見過這種情況, 有點慌,全靠溫川頂著,他脾氣好, 沒有老板架子,愿意給團隊慢慢磨合的時間, 他們才能一起走到現在。
今天恐怕出了大事。
“老板,你沒事吧?”店里暫時沒有顧客,小可端著蜂蜜檸檬茶送到溫川面前。
溫川看見小可,微微一頓,似乎想要說什么,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抱著杯子,說:“沒事。”
就是心里亂,想四處抓人問,卻又不敢,他好像站在大霧前面,有人告訴他霧里是世外桃源,但他卻不敢邁步嘗試。
萬一是假的呢,萬一他們看錯了呢,萬一那個人根本就沒這個意思呢?
這個結果他好像難以承受。
溫川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直到觸及小可擔憂的目光,他才意識到自己耽誤了工作,甚至影響了自己的員工。
真是不應該。
溫川收拾好自己亂飄的心思,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挨到下班,他火速回家,把自己鎖進屋子。
面對面問別人,實在開不了口,他打開網頁進了一個討論小組,這還是他意外發現的,喜歡上沈逸青之前,他對帖子嗤之以鼻,如今他奉為圣旨,細細研讀。
小組里全是各類情感問題,有人分手求怎么走出陰影,有人暗戀求變成明戀的方法,各種各樣,堪稱戀愛百科全書。
溫川想了想,輸入自己的問題:【怎么確認對方喜歡自己?】
很緊張,打完字深呼吸兩秒,才有勇氣發出去。
晚上下班高峰期,大家通勤閑得無聊,回帖也快,溫川這條帖子發出去,瞬間變出三條評論。
【這還不好確認,你去表白,對方同意以后,會主動牽你的手啊,或者給一個明確的反饋。】
【樓上說的不對,表白前肯定有曖昧期,雙方要確認彼此80%的心意,才敢表白啊,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對方平時又送吃又送喝的,以為對方喜歡自己,就撲過去表白了,結果你猜怎么著,對方喜歡我閨蜜,笑死老娘!瑪德!】
【曖昧期多簡單,挨挨蹭蹭,沒事就黏在一起說廢話,就差捅破一層窗戶紙了。】
帖子數量還在暴增中,溫川自己能找到答案,沒想到越看越心慌。
什么經常看向自己、喜歡皮膚接觸……這些都沒有啊!沈逸青那么紳士,根本沒對自己做過這些事!羅景程果然看錯了吧!?
【……而且會對自己身邊人也很好,比如家人朋友,俗稱愛屋及烏,我閨蜜和他男友在一起,我吃胖了一圈你敢信!?】
溫川繼續分析,還是不對,沈逸青對溫又青確實很好,可這是因為他是個好醫生吧?家里有病患他不可能不管,這屬于醫德范疇。
再說了,沈逸青對羅景程可不好,經常互相揶揄,兩人隱約不對付。
不對不對,這些帖子說得都不對!溫川越看越煩,甚至有點生氣了!
就不該聽羅景程那家伙的,花花公子看誰都像喜歡自己,高中的時候,還鬧過笑話。
羅景程家世好長得又帥,對他感到好奇的人很多,羅景程在眾人的表揚和奉承中,長成了一個不普通且特別自信的大男孩。
網吧有個戴眼鏡的姑娘,約莫十八九歲,經常偷看他,羅景程有天忍不住了,斜靠在柜臺旁邊,問她:“是不是喜歡哥?”
結果姑娘臉紅透了,說:“不……不好意思,不是,我沒有,我就是奇怪你每天打游戲,為什么不近視。”
據說羅景程臉都綠了,身邊人全笑瘋了,溫川那時候是個乖孩子,平時跟他玩得好,但網吧那種地方他是不去的,聽說這件事,全因為羅景程身邊的好友們。
這么糗的事,當然要全世界擴散,做不到,就全校擴散。
羅景程后來把那些大嘴巴好友們全打了一頓,只留下看起來很乖的溫川,溫川沒告訴別人,只告訴了溫又青。
碰巧溫又青在住院,于是知道這件事的人變成了整個住院部。
溫川深覺,羅景程年紀漸長,自信可能也隨之膨脹,不僅影響他自己,還要影響周圍的朋友。
溫川有可能就是“受害者”之一。
那天,四人聚餐,餐桌上只留下他和羅景程兩個人,羅景程只憑一句“誰說沈逸青不喜歡你,我看他喜歡你喜歡到想把你吞了”,就讓溫川碾轉反側三天,每日忐忑猜疑,外加渾渾噩噩。
天知道,他多想直接相信!但是不行!他臉皮遠不如羅景程那么厚,對自己也是自信心不足,他在驚愕過后,腦海里只留下“不可能”三個字。
羅景程仿佛看透了他,緊接著丟出一句:“你試他幾次,就知道了。”
至于怎么試,羅景程還是那套,撲倒在床上看看。
溫川很無語。
帖子被蓋了很多層樓,溫川眼花繚亂,看不下去了,他想了想,嘆了口氣,重新編了個問題:
【用什么方法能試探出對方的心意?】
回帖依舊很快,溫川定睛看去,有那么一條很快被各種點贊頂了上來,帖子寫著:
【搞個大的!】
【超出兩人現階段交往邊界的,讓對方措手不及!】
【人吶,只有在最慌張的時候,才能露出真面目!】
第37章 火山巧克力熔巖
一晃就到了平安夜當天, 南城罕見的下了一場雪。
雪還不小。
溫川早起被興奮的溫又青拉起來看雪,大清早連吃飯都忘了,兩人穿著厚開衫, 蹲在院子里堆雪人,不一會兒, 墻頭和圓桌上就擺滿了小雪人, 兩人鼻尖都凍紅了。
“要是有模具就好了。”溫又青累得癱坐在椅子上,手凍得打哆嗦。
溫川問:“什么模具?”
溫又青道:“可以直接夾出小鴨子形狀的雪球夾。”
溫川思量著要不要找個類似的蛋糕模具先用著, 突然聽到身后有人道:“是這個嗎?”
兄弟倆轉頭,見沈逸青捧著熱茶, 將黃色的雪人模具遞上前, 溫又青在短暫的呆怔后, 開心接過,道:“對對,就是這個!”
溫川問沈逸青:“你怎么會有這個?”
沈逸青說:“昨天聽說晚間有雪,回家路上順手買的。”
他笑了笑, 道:“幸好用上了。”話音落下, 他看了眼溫川,溫川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不自然地躲了躲。
溫又青滿心都是堆雪人,心無旁騖,兀自贊嘆:“逸青哥, 了不起!”
又問:“你還買了別的嗎?”
這話問對了,不止模具,沈逸青后面花樣翻新地變出了雪鏟、夾子等玩雪必備用具, 跟哆啦A夢似的,溫又青眼睛一亮又跟著一亮, 徹底玩嗨了。
溫川沒跟他一起嗨,他手套濕透,只得退居二線,正要搓手取暖,暖手寶從天而降,塞進他的手心。
沈逸青說:“小心著涼。”
溫川抿唇,故作淡定地點頭,心口卻早隨著暖手寶熱了起來。
怎么辦,他好像忍不住了,像是揣著一座活火山,一點火星就能引爆,冰涼的雪都澆不透身體里的溫度。
他眼眶熱得發酸,悄悄嘆了口氣。
小院最后堆滿了各色的雪人,三人回到客廳去吃早飯。
每周六沈逸青都會給溫又青講題,今天好歹是個年輕人的節日,溫又青向兩位大人申請,去找朋友玩。
“林飛說他過來接我。”
林飛是溫又青的小學同學,當年兩人玩得很好,溫又青住院,林飛還經常來看他,給他送吃的,溫川跟林飛父母也很熟,為了回禮,包了一家三口的生日蛋糕。
林飛邀請過溫又青好幾次,溫川放心不下沒讓他去,也怕給對方家長添麻煩,近來溫又青身體情況好轉,溫川也就不約束他了,不過還有那么點猶豫: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溫又青撇嘴,道:“哥,別把我當小孩子看,我上初一了!”
緊接著,又道:“你們平時上班那么辛苦,抓緊時間出去玩玩吧,我就不陪你們了!”
說完沖溫川和沈逸青做了個鬼臉,一副高深莫測狀。
溫川啞然,終是同意了:“好吧,晚上早點回來。”
溫又青點頭:“嗯嗯。”
林飛小同學看來也很想念自己的好友,溫又青電話撥出去,那邊穿上衣服就出門了,催著親爹一路風馳電掣,兩家離得距離足有三十分鐘車程,被硬生生縮短到了十五分鐘。
溫川看著兩人又跳又叫,家里音量分貝持續走高,趕快把溫又青裝上車送走了。
“也不知道他回不回家吃晚飯,”溫川忽的想起來,拿出手機給溫又青發消息。
這頭溫川沒收到回復,沈逸青的手機卻亮了,點開一瞧,溫又青發了個笑嘻嘻的表情給他,道:
[逸青哥,快把我哥帶走,今天一天他都是你的,哦對了……]
[如果你們有需要,我可以不回家。]
真是人小鬼大,沈逸青失笑。
他滅掉屏幕,對溫川道:“他今天想住林飛家,不敢跟你說,剛給我發消息了。”
溫川一怔,有點生氣了:“他怎么說話不算話?”走之前還答應他要早回來!
沈逸青道:“那我們把又青抓回來?”
這句話讓溫川冷靜了下來,想想也知道他干不出這種事。
“算了,他們好不容易才見一次,讓他們玩吧。”溫川到底心軟了。
家里剩下溫川和沈逸青,平安夜總覺得要做點什么,才算完美,溫川想逛逛圣誕集市。
他不確定沈逸青會不會陪他,于是只說了想法,沒有強求他同去,沈逸青卻道:“醫科大周末會在校內做市集,你想去看看嗎?”
“醫科大?”難道是沈逸青的母校?
沈逸青點頭,坐實了他的猜測:“是我母校。”
溫川眼睛亮了:“我可以進去嗎?”
沈逸青道:“校友可以,你跟著我就好。”
溫川很開心,他覺得自己中了彩票,既然能一箭雙雕,又能逛市集,又能和沈逸青在一起過節,簡直不能更美好了。
他趕快換下睡衣,和沈逸青出門去了。
沈逸青母校醫學院全國排名第一,距今已有百余年歷史,醫學領域各類專業分得極其詳細,多年以來,誕生了不少大師級人物,還有攻破醫學難題、獲得過世界知名獎項的。
沈逸青說:“我在這座學校,排不上名號。”
溫川覺得他在自謙,因為學校里有不少認識他的人,門口保安認的,學生們經過他身邊,也會打招呼,沈逸青在母校出入自由,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溫川不禁好奇,問他:“你經常回學校嗎?”
沈逸青說:“偶爾會回來看導師,幫他代兩節課。”
溫川見過沈逸青開會的樣子,英俊嚴肅,渾身透露出專業來,讓人心生敬仰,他心里默默想象沈逸青站在學校講臺上的樣子,也一定很帥氣。
沈逸青是個藏不住光芒的人,真奇怪,這樣的人竟然單身這么多年,如果他能早點遇到他……
溫川想,自己恐怕在上學時就會開竅吧?
他提起唇角,偷偷地笑。
“沈學長,好久不見,”兩人正說著話,一個學生遠遠跑來,呼哧帶喘地跟沈逸青打招呼,“你帶朋友來玩啊?”
沈逸青點頭,問他:“肖老師在嗎?”
學生說:“不在,老師出差了,這個月都回不來呢。”
又熱情地表示:“學長是來逛市集的,我帶你們轉轉吧!”
溫川觸及對方發亮的眼眸,心頭微動,看向沈逸青。
沈逸青不留情面地拒絕了:“不打擾你們了,你先去忙,我們自己隨便看看。”
溫川再度提起唇角。
那學生果然有些失望,不過轉瞬就調整好了,點頭道:“好,那我就不陪你們了,有什么需要,來廣播室找我。”
他將藍色手環交給兩人:“操場上有很多娛樂項目,藍色手環屬于vip專享,可以免費體驗。”
溫川道:“謝謝。”
學生和同學匯合,兩人站在遠處,看沈逸青把手環戴在溫川手腕上,就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動作,他手指輕緩,神色亦是他們未曾見過的溫柔。
學生怔然出神,道:“第一次見沈老師帶朋友來。”
他身邊的同學拍了拍他的肩,嘆了口氣:“走吧,別看了。”
學生蹙著眉,搖了搖頭,兩人沿著路進了教學樓。
操場上,溫川見到了不少賣飾物甜品的攤位,都是學生們手工做的,溫川嘗了塊火山巧克力熔巖,原料和手藝都不錯。
“你們學醫的手都巧,學得也快。”溫川歸咎于醫學專業對人的培養。
沈逸青就有很多隱藏技能,比如繪畫、養倉鼠……溫川覺得,他還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藏著掖著不愿意讓他瞧見。
沈逸青道:“業余愛好做好了,也不錯,就是不能和專業的比,如果是甜品店老板出來擺攤,甜品現在已經售罄了。”
誒,突然被夸了!
溫川臉紅了紅,被夸得超級滿足。
他揣著滿滿的快樂,在一面氣球墻面前停下。
“要玩么?”沈逸青問。
溫川在獎項上搜尋片刻,臉頰發熱,他清了清嗓子,問沈逸青:“你有什么想要的獎品嗎?”
沈逸青詫異一瞬,笑著說:“送我的?”
溫川喉嚨發干,依舊沒有觸碰沈逸青的視線,只是點頭道:“我槍法很準的!”
沈逸青滿眼都是笑意,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道:“要特等獎吧。”
溫川一呆,最上面的禮物是個比人還要高的圣誕裝玩具熊,看起來不是給成年人準備的,但既然沈逸青說了,他絕對會努力的!
畢竟能展現男友力的時刻不多,他要把握住!
“拉彈弓,二十秒擊中十五個氣球哦!”管理這個攤位的學生笑瞇瞇地提醒,“而且要擊中最小型的粉紅色氣球,其它氣球不算數哦。”
規則相當有難度,但溫川并不害怕,他點點頭,拿起彈弓就向墻上瞄準了。
沈逸青的目光給了他勇氣,他深吸口氣,松開手,第一顆彈珠非常精準地打在了氣球上,啪地一聲脆響,氣球就裂了。
“哇,好厲害!”身邊逐漸圍上了不少學生。
溫川很沉著,邊走邊打,彈無虛發,又快又準,大家看著看著都驚呆了,連攤主都震驚了。
“氣球那么小,怎么做到的?”“就是說啊!而且每個都中了!”“怕不是哪里來的特工吧?”
溫川把剩下的五顆彈珠還給攤主,攤主又驚喜又肉疼,道:“唉,沒想到小哥哥這么厲害,特等獎是你的了!”
溫川道:“謝謝。”
攤主把玩具熊塞進他懷里,溫川馬上就被淹沒了,他看不清路,踉踉蹌蹌往前倒,人和熊一起撞進了沈逸青懷里,兩人好像隔著玩具熊,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溫川從玩具熊上爬起來,道:“不好意思。”
又很興奮地說:“你看你看,我給你贏回來了!”
沈逸青視線籠著他,如有實質,嘴上不吝夸獎,道:“嗯,我看見了,神射手。”
溫川笑了起來。
沒有人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他現在成就感爆棚!
“小哥哥等下,你禮物需要郵寄嗎?”溫川正準備抱著熊離開,攤主追上來,問道。
溫川:“……這個可以郵寄?”
攤主點頭:“是的!”
溫川:“……”
沈逸青輕笑出聲。
溫川把家里的地址信息填好,攤主說這兩天就會郵寄,又選了個帶著校徽的賀卡作附帶的小禮物。
溫川打開粉色的賀卡,上面寫著:【百年好合。】
溫川一呆,攤主湊近了點,小聲道:“你和沈學長好般配,祝你們幸福呦!”
這次,溫川沒有否認,沒有解釋,他嘴唇蠕動,只沉默了一瞬,便道了聲“謝謝”。
短暫休眠幾小時的火山,又開始冒泡。
操場很大,轉一圈花費不少時間,溫川又玩了幾個小游戲,每次都能獲得最厲害的獎品,沈逸青把能帶走的用袋子裝下。
“怎么這么厲害?”沈逸青說這句話時,幾乎貼上溫川耳朵邊。
溫川耳朵發癢,背部緊繃著道:“唔……以前游樂場沒有大型的設施,又青年紀小也玩不了什么,我就陪他打槍玩小游戲,給他贏了不少小汽車。”
沈逸青道:“原來是哄又青練出來的。”
溫川瞥見沈逸青好看的眉眼,默不作聲,心里卻道:現在用來哄心上人啦。
兩人慢慢逛,直走到教學樓,沈逸青給他指自己曾經上學的地方:“那是我們主教學樓,地下還有兩層。”
溫川忍不住想象他上學時的模樣:“聽說醫學院有很多實驗室,醫學生每天都在做實驗。”
沈逸青笑了,邀請他:“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溫川就跟著沈逸青進了教學樓,市集開放日,學校里往來的人多且雜,許多實驗室都被鎖上了,沈逸青左拐右拐把他帶到一個偏僻實驗室,也是這一層唯一開著的房間。
人體骨架穿著白大衣佇立在講臺邊上,桌上擺著瓶瓶罐罐。
不是外科實驗室,是初級化學藥劑實驗室,有毒物品被鎖著,日常使用的放在外面。
兩人隔著中間的講臺站著,沈逸青掃了一遍面前的試劑,戴上手套。
溫川好奇地看著他。
沈逸青笑了笑,道:“你說一種顏色。”
溫川毫不猶豫地選了粉色。
沈逸青隨手拿了兩種液體,在他面前混合,紫色兌上某種藥水,剎那間變成夢幻的粉。
溫川“哇”了一聲,反應過來,摸了摸鼻尖:“差點把初中知識還給老師。”
他道:“高錳酸鉀和酸性液體?”
沈逸青點頭,又問:“你當年喜歡化學?”
溫川道:“喜歡,那時候還想去做藥劑師或者醫生。”
不過他沒有什么崇高的信仰,單純覺得這門學科能救人,準確來說……救自己的家人。如今,這些想法都成了塵封的舊事。
只是對于化學這門學科,他還保留著一絲初心:“我覺得化學很浪漫,就像紫色會聯想到紫羅蘭花,粉色會聯想到……”
溫川心臟咚地一跳。
沈逸青問:“聯想到什么?”
溫川看著沈逸青的眼睛,說:“春天吧……”
愛意萌生,萬物復蘇,連火山都要噴發的季節。
兩人在校園里逛了很久,可惜冬天的天氣會變臉,下午狂風大作,吹散了不少攤位,兩人只好抱著東西回家,衣服都被細雪淋濕了。
沈逸青囑咐溫川先去洗澡,自己也上樓去了。
溫川聽著沈逸青腳步聲消失,臉上的笑忽然就淡了下去,他放下手里的小袋子,把粉色賀卡裝進抽屜,臨放下時,鬼使神差般又打開看了幾眼。
【百年好合。】
他悄悄念著這幾個字,鉆進浴室,打開水龍頭,讓熱氣滲進皮膚。
鏡子里的他,身上泛著紅,他坐在浴缸里,將頭埋在手臂之間,平日洗澡最多不過二十分鐘,今天他泡在水里,泡了三十多分鐘。
今天出去玩,他其實沒有很開心,或者說,他太緊張了,開心就有些浮于表面。
這一周,他腦子里住進一個小惡魔,頭上戴著邪惡的犄角,嘴上不斷重復著“試試吧,試試吧”,妄圖引誘他上鉤,他一直在給它潑冷水。
小惡魔偶爾沉默,直到現在,它背靠著那座火山,徹底升級了。
在醫科大學生向沈逸青投去傾慕的目光時,在氣球攤主送上祝福時,在他隔著熊擁抱沈逸青時,在沈逸青一次次給他驚喜時……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想試一試。
發瘋、瘋狂地想試探一次,連告白都不是,只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和貪婪,求一個關于愛與被愛的真相。
他抬起頭,看向收集衣服的籃子,那里有一件沈逸青的襯衫,還沒洗,帶著他一點清幽的味道,蠱惑著他。
溫川邁出浴缸,隨便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珠,將襯衫囫圇套在身上,又把自己的睡衣全部扔進水里。
襯衫很薄,什么都遮不住,溫川知道。
打開門前深呼吸十次,他攥著衣擺走了出去。
“姜茶好了,記得……”沈逸青站在廚房,聞聲轉身,原本一句簡單的叮囑,尾音卻斷在滴落的水漬里。
溫川能感覺到沈逸青的視線,從他的腳尖一路攀上他的臉。
他輕輕發抖,故作無事:“我睡衣濕了,隨便穿了一件,我……我去換一下。”
他倉皇轉身,半步都沒走,就被人抓住了。
“這件太薄,會冷,我給你拿條毛巾。”
沈逸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溫川微微錯愕,抬頭望著他。
第38章 草莓奶油蛋糕
溫川被結結實實包進浴巾, 腦袋里一片木然。
他失敗了嗎?
果然,沈逸青根本就不喜歡自己,他都這樣了, 沈逸青也沒反應。
緊接著,溫川被抱起, 喂了姜茶, 塞進了被子里。
像個木訥的玩偶。
片刻后,溫川聽到沈逸青離開的聲音, 他沒出聲,靜靜躲在被子里, 蓋著頭, 閉著眼睛, 把自己縮成蝦米。
他從沒做過這么出格的事情,一次就用掉了所有的勇氣,靈魂被鋪天蓋地的失望沖擊成碎片,從身體里抽離, 現在什么都不剩了。
就剩個空殼子。
原來暗戀以失敗結尾, 是這樣的——
嗯?
溫川眼睛被光晃到,他睜開眼,發現頭頂上的被子被人掀開了,而他自己,被一雙手從厚重的被褥里挖了出來。
天光大亮, 溫川再次見到了沈逸青,他的睡衣帶子系得松垮,身上還帶著水珠, 褲子濕了一塊,似乎剛洗完澡, 溫川心里閃過一絲不解,但鑒于他現在腦子運轉速度幾乎為零,細節什么的,他完全顧及不到。
溫川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別人眼里是什么模樣。
鼻子眼睛紅通通的,像被狠狠欺負過。
浴巾堆在腰間,寬大的襯衣晃蕩著,露出瑩潤的肩膀和鎖骨,水汽熏蒸的微紅還保留著,稱得肌膚更白,整個人比抹了草莓醬的奶油蛋糕還要漂亮。
香香甜甜的。
沈逸青瞇了下眼睛,目光有些危險,兩人只有一拳之隔,他只需要略微低頭,就可以碰到小蛋糕的臉。
溫川等了會兒,卻不見沈逸青開口,他慌張過、忐忑過,被塞進被子里時甚至感到難堪,兜兜轉轉,百味雜陳,眼下全化作了委屈。
溫川從沒這么難受過,仿佛回到了三四歲,想吃糖,但糖被放在了很高的位置,他墊著腳怎么都夠不到,于是抽抽搭搭地坐在地上哭,哭得驚天動地,只覺得吃不到糖,自己的世界就要崩塌了。
喜歡一個人,卻沒追到,撕心裂肺程度更加嚴重,讓人懷疑今天地球會爆炸。
“為什么哭?”沈逸青問。
溫川更難過了。
他不說話,沈逸青卻有的是辦法,問他:“為什么穿成這個樣子?”
溫川依舊不說話。
兩人僵持一瞬,沈逸青手上忽然用了兩分力,將人推倒在床上。
溫川霎那間天旋地轉,陷進枕頭里,手被沈逸青牢牢攥著,扣在頭頂,動都動不了,沈逸青還在靠近,鼻息吹拂著他的睫毛,又拂過他的嘴唇和喉結,微微停頓后,順勢往下。
溫川敏感地連汗毛都要豎起,癢意沿著皮膚躥到四肢,腦子轟地一聲爆響,全身紅成了熟蝦。
“你……你干什么?”他嗚咽著哼唧,想把手抽回來,但身體卻在顫,不像害怕,倒像對沈逸青的親近感到興奮。
沈逸青居高臨下,俯視著他,道:“不是想要我這樣嗎?”
溫川臉紅得滴血,眼睛依舊泛著淚花,也不知道是窘的,還是被嚇到了,囁嚅著想逃避,卻被捆住,哪里都去不得。
最后實在沒辦法,羞恥感已經到達了頂峰,溫川紅著眼眶,道:“不是的,我是想……”
“試試我喜不喜歡你?”
溫川睜大眼睛,望著眼前的男人。
沈逸青道:“試出來了嗎?”
溫川又想哭了,他點點頭,難過地道:“嗯,我知道,你沒喜歡上我呢。”
沈逸青:“……你確定?”小朋友是從哪里得出的結論?
溫川腦子懵著,嘴唇顫了顫,沒出聲,只是眉眼耷拉著,仿佛無聲回答著沈逸青的問題。
他就是知道。
他看了帖子,那么多項都沒對上,肯定不喜歡他,頂多……有點好感。
沈逸青看著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溫川,要出口的表白吞了回去,他了解溫川,有點小固執、小執拗,主觀想法經常會覆蓋掉客觀事實。
沈逸青略微思忖,心下有了判斷,面上逐漸嚴肅起來,問:“所以你準備放棄了?”
溫川一呆,急了:“我沒有!”
沈逸青沉默不語,溫川心里著急,臉頰紅了紅,道:“我準備追你來的,我不是想讓你現在就喜歡我,我就是想試試……”
話說到這份上了,暗戀變成明戀,窗戶紙捅破,也沒辦法了,溫川生怕沈逸青生氣或者跑掉,干脆一閉眼,直接把話丟了出去。
他呼吸急促,說完都不敢睜眼,半晌,見沈逸青毫無反應,他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沈逸青還是那副嚴肅的表情,只不過,眼里似有幾分若隱若現的笑意,溫川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
他難過的情緒還沒過去,腦袋胡思亂想出五十種沈逸青拒絕的話術,連搬出去這種結局都想到了,倏地,忽聽沈逸青開口,道:
“會追人嗎?”
手腕的力度減弱直至消失,溫川怔了好幾秒:“什么?”
沈逸青將他額上凌亂的發絲理清,晶亮的眼眸露出來,可愛極了,他忍住自己內心想要親吻的沖動,淡淡道:“我沒談過戀愛,你試著追一追,沒準就追到了。”
溫川呆呆地,想點頭,又想到之前自己失敗的追求過程,頹喪道:“可我……不會。”
沈逸青勾了唇,道:“我教你。”
語氣很溫柔,循序善誘,像個合格的老師:“和做甜品差不多,很簡單。”
溫川被蠱惑,點點頭。
又聽沈老師道:“別害怕,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們慢慢來。”言罷,還摸了摸他的頭。
溫川被這份溫柔打動,重新感受到心臟跳動的頻率,他眼睛升起霧來,小聲道了聲“嗯”。
太乖了,乖得不像話。
溫川忽視自我感受的時間太長了,雖說年齡長了,感情方面卻還是蹣跚學步的小朋友。
沈逸青不愿逼他太緊,終是保留了些許良心,松了松口,用紳士的語氣和他商量:“想什么時候開始?”
溫川微怔,遲鈍地意識到,沈逸青這話的意思,就是愿意和他嘗試,這對于一個差點掉落懸崖的人,仿佛有了根結實的安全繩,他愣了幾秒,就想撲上去抓住。
“都行,”他搓了搓被角,忍著急躁和不自在,道,“現在也……可以的。”
沈逸青注視著他,道:“是嗎?”
溫川點頭。
沈逸青一只手還停留在他的側臉,食指和拇指輕輕揉了揉他的耳垂,揉到溫川的耳朵重新變紅,方才停止,他問:“剛才我靠近你的時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溫川臉一燙,按照他從前的習慣,是絕不會說的,可沈逸青說:“以后我們想做的事,都要和對方開誠布公說清楚,好么?”
溫川覺得他說的是有道理的,追人便是個例子,如果他早早表白,說不定兩人早就走到今天這步了。
他沉默片刻,咬唇道:“嗯嗯你……”
沈逸青又捏了下他的耳朵,神色比老師還嚴肅。
溫川立刻學乖了,道:“想親你。”
又略帶忐忑地道:“可以嗎?”
沈逸青道:“可以。”
溫川這話說得輕松,到了實際行動上,又慫了。
這次,沈逸青沒給他猶豫的機會,他直接摘下眼鏡,親自教習:“寶寶,伸舌頭。”
溫川被突如其來的稱呼刺激到,胡亂吐出一小點舌尖,心跳都要把鼓膜震碎了。
僅僅半秒,他的唇舌就被捕捉到了,起初輕微的動作如同親吻花朵,而后越來越重,狂風暴雨般攪動,拉扯著心弦,涎水緩慢溢出嘴角,又被吻去。
一場親吻,溫川沒了三魂,軟倒在沈老師懷里。
頭頂上,沈老師還在耐心教學:“追人,就要這么親,知道么?”
溫川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他好累,舌頭和嘴唇也麻了,說不出話,只好囫圇點頭。
“是不是不習慣?”沈逸青輕撫他的背,繼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以后每天多練幾次,就習慣了。”
這話有道理,熟能生巧嘛,而且能親到喜歡的人,溫川想,是他賺到了!
于是兩人定下每天晚上練習晚安吻的事。
追人方案敲定,溫川腦袋里一直在嘮叨的小惡魔終于安靜,他松了口氣,復盤今天凌亂的情景,決定拿出當年學做甜品的心力,好好經營他和沈逸青的關系,爭取早日修成正果。
讓沈逸青很喜歡很喜歡他。
第39章 軟糯甜糕
晚安吻這件事, 在溫川看來非常重要,本想著談戀愛是場難度很高的閉卷考試,結果變成了開卷, 還有人給他劃重點,他也不用把所有題做完, 只需要按照步驟一道道來就可以。
這讓他聯想到自己的甜品考試, 學會幾款經典蛋糕,考試范圍很小, 操作流程在心里倒背如流,站在操作臺前一點都不慌。
他找到了當時的感覺。
于是和沈逸青約定好的第二天, 溫川按時下班, 吃完飯就在客廳坐著, 一邊陪溫又青復習功課,一邊等著沈逸青下班。
中間還去刷了個牙,準備每天換一種牙膏,他自己喜歡水果味道, 就是不知道沈逸青喜歡哪種, 反正沈逸青的沐浴露和他是同款,大概牙膏口味的選擇也差不多?
做足了準備和心理建設,就剩實踐了。
溫川忍不住翹起嘴角。
“哥,你干嘛對著數學卷子笑?”
溫又青的聲音充滿疑惑和怨念,溫川嘴唇一僵, 重新調整面部表情,道:“我看你最近學得挺快,這幾道題都對了。”
溫又青看著自己滿篇飄紅的卷子, 試圖找到一道做對的大題,犄角旮旯里有幾個對鉤, 還是他硬背下來的解題思路。
他很聰明,只是自學依然跟不上初中的進度,經常需要沈逸青輔助講解,他一時也搞不清楚溫川是鼓勵他,還是神游天外。
而且怎么說呢,溫又青覺得,自家哥哥自從談了戀愛,有點傻傻的。
談不上擔憂,他就是有些感慨,小大人嘆了口氣。
趁著溫川去洗水果,溫又青發消息給沈逸青:[哥,你什么時候回來?]
沈逸青道:[還有點事要處理,可能晚一些,怎么了,作業不會寫?]
溫又青道:[我的事無所謂啦。]
他發了個表情包,道:[是我哥想你啦!]
沈逸青那頭停頓了幾秒,問:[你怎么知道?]
溫又青巴拉巴拉:[他回家以后往玄關看了十八次,抬頭看鐘表二十多次,一直拿著手機,翻來覆去地看,哼哼,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他打了一大段文字,見沈逸青回道:[嗯,我知道了。]
溫又青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他繼續編輯,剛準備發,屏幕那頭,出現了另一條消息:[你開門,把門口的東西給你哥哥。]
溫又青“蕪湖”一聲,連跑帶蹦的去開門,門把上果然掛著一個盒子。
他把盒子拿下來,反身去了廚房,塞進溫川懷里。
“逸青哥哥送給你的。”
溫川抱住盒子,微吃一驚,心下卻雀躍起來,沈逸青不是第一次送他東西,但這一次,感覺不一樣。
溫又青好奇:“是什么?”
溫川立刻就要拆開,忽而手上一頓,道:“你卷子寫完了嗎?”
溫又青愣住,明白溫川這是不想讓自己看,他皺眉,道:“哥,你小氣!東西還是我幫你拿來的呢!”
溫川假裝沒聽到,在溫又青的抱怨聲中,走進臥室才打開盒子。
盒子里是兩個小玩偶,布做的,一個穿著白大褂,一個套著印有草莓的圍裙,雖然臉型是Q版的,但職業形象鮮明,醫生和甜品師,不就是沈逸青和他嗎?
溫川完全想不到沈逸青會給自己送玩偶,還是這么萌的,他拿起來看了又看,醫生玩偶衣裳輕擺,掉出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練習專用。]
溫川一呆:練習什么?
只頓了三秒,他便了悟,嘴里的牙膏味還在,甜膩膩地頂在舌尖,熱氣一點點從脖子攀升到腦袋。
怎么能這么練呢!玩偶和真人又不一樣!
不會有纏綿的水聲,也不會主動勾他的舌尖,吮吻他的……溫川臉紅透了。
沈老師主意好多,他學追人學了那么久,都沒有頭緒,沈老師一出手,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追人小妙招,還能買一送一呢!
溫川將玩偶舉到眼前,下不去嘴,又移不開眼,唯獨可以確認,分開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就開始想念沈逸青了。
想在下班后的第一時間趕快見到對方,想知道對方有沒有想自己,一天想了幾分鐘。
以及昨天親過之后,他追人的進度到了哪里。
特別多的問題,得等見到再說。
可惜沈逸青今天太忙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溫川抱著玩偶倒在床上打了個滾,又坐起來,翻開手機。
兩人的對話在半個小時前,沈逸青說八點到家,現在已經七點五十了。
時間過得真慢。溫川嘆氣。
好不容易挨到八點整,溫川聽著外面的聲音,玄關不見響動,他意識到不大對勁,過了兩分鐘,他給沈逸青發消息,問:
[今天又有急診了嗎?]
對方卻沒回,溫川的心落了下去,好像從甜蜜的氛圍里被拽了出來。
可能在加班?從前沈逸青臨時出診,就有這種情況,嚴重的患者,會直接推進手術室,沈逸青自然沒辦法碰手機。
溫川猜不到沈逸青的狀況,就出了臥室,在客廳等著。
溫又青已經把作業寫完了,溫川讓他去睡覺,溫又青道:“逸青哥還沒回來呢。”
溫川就說:“他臨時上夜班。”
溫又青“哦”了聲,不再多問。
溫川自從在論壇活動見到急救場景,提起外科急診就心神不寧,他干脆扯了張毯子,睡在客廳,手機鈴聲也沒關,保證自己能接到電話。
曾經這樣做,是為了溫又青。現在他有了另一個牽掛。
工作上,他幫不上忙,只能默默替對方加油。
期待一天的晚安吻落空了,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溫川還能忍,他們還有很多個明天可以繼續實踐。
他摩挲半晌,終是拿出了那個“練習專用”的玩偶。
醫生玩偶很可愛,他親了親他的臉,把玩偶揣進懷里。
燈光調暗,他撐著等了一陣,沒撐住,滑落進夢鄉。
沈逸青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這臺手術緊趕慢趕還是太久了,他身上沾著晨露,攜著清晨的冷風進門,客廳暖燈照在他身上,驅散了寒意。
他一眼便看見了溫川,溫川個子不算矮,蜷縮著手腳卻變成了小小一團。
沈逸青心頭顫動,脫了大衣便向他走去。
沙發上睡得并不舒服,沈逸青看到溫川皺了皺眉,他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眉宇,指尖涼意卻驚擾了睡夢里的人。
溫川翻了個身,被子微微下墜,露出他整張臉龐,在朦朧的晨曦里散著微光。
沈逸青隱在墻壁的陰影中,逡巡著自己的每一寸領地,他并沒有收回手,而是順著溫川的鼻尖,滑向他的嘴唇。
溫川感受到嘴唇上揉按的力度和溫度,半夢半醒之間,睜開了眼睛。
沈逸青悄無聲息地抽離手指,嗓音微啞,道了聲:“早安。”
溫川醒了,他眨眨眼,看清楚眼前人,露出一個笑容來,帶著驚喜,又懶懶的。
“你回來啦。”
沈逸青“嗯”了聲。
溫川好不容易等到人,潛意識里都想著多說兩句話,就算困得不行,嘴也要自己動,問他:“工作累不累呀?”
聲音軟軟糯糯,像塊糖糕遞到人的嘴邊。
沈逸青唇齒發癢,一天而已,便有些忍不住了,他說:“有點。”
這個回答在意料之外,溫川呆了呆,清醒了幾分,問:“那……怎么辦?”
沈逸青溫聲道:“有個辦法。”
溫川抬眼,沈逸青手指略過他的眉眼,道:“親我一下,就不累了。”
第40章 蕎麥面包
親吻是不是真的能緩解疲勞, 溫川不大清楚。
他聞言咬了咬唇,心臟咚咚跳,沈逸青也不催他, 耐心等著,但眼神極具誘惑性, 仿佛成熟的獵人, 在野生叢林里放置了一塊香噴噴的食物,專門來誘捕某只小動物。
溫川覺得, 沈逸青恐怕早就看出來,自己對他眼饞得緊, 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眼睛悄悄勾勒著沈逸青唇瓣的形狀, 不太厚, 但濕潤,親上去的時候有電流直通大腦皮層,他是禁不住這種引誘的。
“親一下就可以?”溫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問,明明自己想要親很多下的。
矜持, 還是要矜持!
沈逸青不出聲, 縱他予取予求的樣子,溫川舔舔嘴唇,非常小心的在沈逸青的唇上親了一小口,而后直起身,靠著沙發觀察沈逸青的神色。
沈逸青似乎不太滿意的樣子。
“昨天怎么親的?”沈老師拿出復盤的態度, 讓溫川躲不得逃不得,被迫當個好學生。
“要重新來嗎?”溫川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好,不介意重來一遍。
要重新來嗎?
沈逸青咀嚼著這幾個字, 偽裝的紳士做派差點崩裂,掀開皮囊, 他自己是個什么模樣,自己最清楚,若不是害怕嚇到小朋友,此刻他們不該只有親吻。
溫川的眼神太純太干凈,好像他們之間,每一步的進展,都套著溫文爾雅的殼子,帶著初戀純真的氣息,連關于親密關系的問與答,也是如此。
沈逸青心口竟有些不耐,幸好他早已練就了隱藏的本事。
“如果你不想,就不用。”
這句話聽來很有安全感,追人的進度條和親密的選擇權,沈逸青都交給了對方,但溫川聞言卻呆住了,只從里面聽到了緊迫感。
什么不想,他哪里不想?難道沈逸青誤會他不愿意了?
如果一個親吻都做不好,他還能追到心上人嗎?
溫川腦袋里頓時塞滿了警覺的驚嘆號,趕快為自己辯白:“沒有不想!我只是……”
他在沈逸青的目光里敗下陣來,肩膀下塌,道:“還不太習慣。”
沒聽到沈逸青的回復,但頭發被溫暖的掌心撫摸過,溫川酸著眼眶看向沈逸青。
沈逸青問:“怎么才能習慣?”
溫川也不知道,沈逸青像一陣風,他很自然地開門,沈逸青很自然地進入他的生活,他已經習慣身邊有他的日子,但戀愛不一樣。
他的情緒和欲/望被裝進一個小袋子,鼓鼓囊囊,膨脹到極限,恨不得一刀戳破,但是戳不動,只露出一個小口來,慢慢往外倒,他又急又難受,想讓沈逸青幫他紓解。
他回憶兩人昨天說過的話,道:“要不然,我多……多來幾回?”
沈逸青喉頭微滾,問:“想要幾次?”
溫川:“每天已經有晚安吻了,再把早晨加上,也行。”他覷著沈逸青的表情,方便適時調整說辭。
“醫生開藥都是一天兩三次,一次三四片,不如我們就這樣算吧。”
沈逸青噙著笑,用了些力氣方才沒表現出來。
用藥片類比,也沒錯。
眼前的小朋友可愛到讓人想要一口吞進嘴里,再用牙齒舌尖上輕磨,將軟肉細細的舔舐一遍,再慢慢咽下去,和自己骨肉相融。
何況這味藥還是草莓味道的。
“好。”沈逸青道。
溫川舒了口氣,往他嘴唇瞟了眼,又道:“還有一件事。”
沈逸青:“你說。”
溫川像做蛋糕那樣認真,道:“你讓我把心里話都告訴你,你也要把你心里想的告訴我,我會好好追的,如果方法不對,你要說,如果我做對了,你也要說。”
沈逸青眼眸笑意深濃,在他的建議上繼續完善:“就按甜度分,怎么樣?”
溫川驚奇:“甜品的糖分嗎?”
沈逸青:“對。”
甜品原本按照配方加糖,現在大家崇尚健康,很多人不喜歡太甜的,溫川迎合市場,每款甜品標注了糖分,生日蛋糕以定制為主,糖分也可以自定義。
有些人喜歡半糖,有些人喜歡三分糖,有些人嗜甜,喜歡全糖。
這種劃分,把不熟悉的事情和熟悉的領域連接在一起,溫川隱約找到了舒適區,多了點自信:“怎么算一分糖?”
沈逸青自然要親身示范,他換了個姿勢,倚在沙發上,長臂微展,溫川循著他的動作轉身,兩人之間像有條無形的線牽著,沈逸青勾一下,溫川就動一動。
眼下,溫川幾乎被他攏在懷里,溫熱柔軟,介于少年和青年的身形,美好得不像話。
沈逸青扶著他的腰,手掌紋路都要印在他的皮膚上,指尖的涼意褪去,只留下滾燙,溫川陷進這樣的溫度里,心潮升起甜蜜的霧氣。
一團雪被丟進火爐,瞬間融化。
沈逸青吻過來時,溫川化成了水。
唇瓣被銜住,不太重,像親吻花草,更像親吻寶石,溫川睫毛不受控地顫,任由沈逸青輕撥慢挑,將他的味道吃了個干凈。
一吻結束,沈逸青說:“這是0.1分糖。”
溫川臉頰染上了草莓顏色,耳朵卻被這“0.1分糖”驚得甕動。
甜品師沒見過的甜度出現了,這和蕎麥面包有什么區別?
溫川怎么都想不明白沈逸青的梯度劃分,試探道:“全糖是十分?”如果是十分,0.1也……行吧。
沈逸青卻道:“全糖是一百分。”
這么說,要達到全糖,還要好久,溫川胸口那包膨脹的欲/念又被收了口,像揣了只倉鼠,急得團團打轉,四處撕咬,想把袋子咬開,給他個痛快。
他額上冒出汗來,問:“一分糖呢?怎么親才能到一分?”
沈逸青卻好似不著急,輕撫著他的腰側,道:“像我昨天那么親,就可以。”
言罷,他道:“再試試?”
沈逸青為他指引方向,膨大到憋悶的感覺弱了下去,熱意卻不降反升,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沒見到沈逸青時,恨不得在腦子里演習一百遍如何親吻,見到了,就成了縮頭烏龜,風吹草動都是借口。
但太喜歡了。
喜歡沈逸青,壓過了所有的忐忑和害羞,他的手放在沈逸青的胸膛,細膩的襯衣下,有挺闊堅實的弧度,心跳微微撞擊他的掌心。
溫川的饞蟲還是被勾了出來,他任命地遵從自己的欲/望,摸索著前移,找準藏匿甜度的地方,吻了下去。
這次熟練了些,他舔舐著唇上的紋路,舌尖掠過的地方燃起火來,冰涼的,溫熱的纏綿著,一追一逐,未曾熟悉陌生的口腔溫度,他自己卻奇怪地失了守。
蚌殼被撬開,舌頭被輕搔,兩側的頰肉都被頂得發酸。
溫川身體受力,向后彎去,好在頭和腰被托著,沒有完全倒下。
沈逸青有力的手指插進他的頭發里,觸摸到的地方驚起無數麻癢,溫川忘了呼吸。
這個吻很久很久,中間溫川似乎被放過,得以大口喘息,緊接著兩人又撞到了一起,水聲震動耳膜軟骨,甚至超過了心跳聲。
喜歡。
喜歡到了骨頭里。
原來和愛的人親吻,會這么滿足。
兩人不知不覺從相對而坐,變成了躺壓,滾進了沙發毛毯里,溫川在沈逸青身下,被親得唇舌發麻,唇瓣腫痛,過了許久,兩人才停下來,嘴角的涎水被沈逸青抹去。
溫川輕喘著顫,瞳孔發散,聽沈逸青說:“早安吻做得很好,現在有一分糖了。”
溫川手指纏著他的手指,唇齒不清,吞吐更是困難,但還剩了一點點力氣,努力跟沈老師爭取:“兩……兩分,昨天也算的。”
沈逸青很嚴格:“不算。”
溫川頓時委屈起來,他眼睛本就紅,如今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清凌凌地泡了一窩淚,只為讓沈老師心軟一點。
沈老師不僅不為所動,還在他心神不寧時趁火打劫:
“寶寶,叫我一聲,就可以變成兩分。”
溫川張了張口,道:“沈老師?”
沈逸青道:“不對。”
溫川在混沌的記憶里搜索,篩掉了最為平常的兩個,終于挑挑揀揀,吸了吸鼻子,叫他: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