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親吻
41.
蕭琢的動作很輕, 落下來的吻像有?羽毛拂過,宋枕棠盯著他虔誠的眉目,不自覺縮了下手指。
“在外面……”她有?些不好意?思。
蕭琢卻朝著四周環顧一圈, 無?所謂地說:“又沒有?人。”
這下宋枕棠不說話了, 但也不好意?思就這么青天白日?的和人親近,她沒有?什么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 還是把?手抽了回來。
這會?兒?倒是知道害羞了,蕭琢沒說什么,由著她抽回手,然后問道:“所以,明華堂的那些人呢?”
宋枕棠后知后覺這舉動有?些幼稚,抿了下唇,說:“我讓她們都去后面的非榮苑躲著去了。”
蕭琢回憶半天才想?起來非榮苑是哪, 在整個將軍府的最角落,他頗有?些無?奈地看了宋枕棠一眼?, 道:“看來是早就想?好了。”
宋枕棠聽他這么說,勾唇一笑, 驕傲道:“我宋枕棠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除非……”
她故意?頓住,而后拿漂亮的眼?睛去瞟蕭琢, 眼?睫一眨一眨的,像是在勾人。
蕭琢會?意?, 順著她的話問道:“除非什么?”
宋枕棠停住步子,和蕭琢面對面站著,道:“除非, 是我自己不想?要了。”
算是警告嗎?
蕭琢忍不住眼?底的笑意?,抬手握住宋枕棠垂落的手指, 擺出一副聽話的模樣,“是,殿下可千萬別不要我。”
宋枕棠十分滿意?,而后由著他牽住自己的手。
秋風飄搖,刮在梧桐樹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宋枕棠衣著單薄,蕭琢怕她會?著涼,走了兩步就伸手把?人往懷里拉。
不料宋枕棠睨了一眼?他的打扮,頗有?些嫌棄地說:“你還是先?回去換身衣服吧。”
蕭琢低頭看了看自己,衣冠不整,的確有?礙觀瞻,他點點頭,說:“也好,剛才跑了一身汗,現在有?點累,先?回去泡個澡再說。”
宋枕棠看著空曠的周圍,問道:“可是人都被我打發出去了。要把?人都招呼回來嗎?”
“叫回來做什么,難得這明華堂只有?我們二人,別讓他們出來礙眼?。”蕭琢拉著她往里走,“只是打水燒水這樣的小事,我自己也能做。”
明華堂里有?兩口井,蕭琢去小廚房拎了水桶親自打水。
宋枕棠就坐在廊下,托腮瞧著蕭琢忙活的身影。
大約是怕弄濕衣裳,蕭琢將袖口卷上去了兩圈,露出了一截小麥色的手臂,他俯身去提水桶,稍稍一用力,就能清晰地看到?小臂肌肉微微鼓脹。
宋枕棠在旁看著,無?端想?到?了那日?他帶自己一起射箭的情形,便道:“這幾日?,你不理我,我都沒有?練箭。”
蕭琢聽出她的抱怨和委屈,回頭看她,答應道:“今日?再教你。”
宋枕棠繼續提要求,“我還想?騎馬。”
蕭琢問:“一會?兒?陪你去馬場,如何?”
宋枕棠滿意?了,不再說話,就那么安靜地看著蕭琢給?自己打水,他的動作那么熟練,但又不會?顯得落拓。
她忽然想?到?上次去前院濟風閣的時候,蕭琢說他身邊真正伺候的,就只有?向平那一個小廝。此時再看著蕭琢熟練的動作,宋枕棠忍不住喚他:“蕭琢。”
蕭琢回頭,“嗯?”
他立在陽光下,偏頭間隱約可見額上的汗珠,落在頰側,宋枕棠的心跳莫名空了兩拍。
宋枕棠的視線由他的手臂挪至他的臉,她站起身,從懷里掏出手帕扔給?他,“擦擦汗。”
蕭琢接過,伸手拭去額上的汗,而后道:“公?主是想?對我說什么?”
宋枕棠這回沒猶豫,直接問道:“先?前你在西北的時候,就是自己一個人干這些嗎?”
蕭琢點頭。
宋枕棠道:“可你不是將軍嗎?”
蕭琢勾了下唇,笑容那么干凈,似是在懷念什么,“是將軍,正因為我是將軍,住的宅子更大,拿的俸祿也更多,所以才不想?使喚底下的人。”
宋枕棠歪頭看他,“不是很明白。”
蕭琢解釋道:“西北和燕京不一樣,那里挺窮的,人也少,愿意?來參軍的都是家里揭不開鍋的,想?報名從軍然后領一份軍餉,要不然誰愿意?從軍呢?那里緊挨著邊境線,時不時就要打仗,是真的會?送命的。他們都不容易,我何必再使喚人。”
而在燕京城內,多那些家里有?蔭封的人才能拿到?這樣的好差事。
宋枕棠忍不住問出口:“可你不一樣,蕭琢,你出身那么好,怎么也愿意?去西北受苦。”
蕭琢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覺得受苦。”
“西北雖然不如燕京繁華富庶,卻是個很好的地方。那里風景雄奇遼闊,百姓也是淳樸善良,平日?我在街上轉一圈,再回到?家的時候,馬背能掛滿東西,都是相熟的百姓們送的。”
宋枕棠自幼生在云端,長在云端,是含著金湯匙在金罐子里泡大的。
她無?法想?象一個高高在上的將軍,會?和最普通的百姓相處得那么好。她有?些驚訝,更被蕭琢說得有?些動心。許久才道:“蕭琢,有?機會?你帶我去西北看看,好不好?”
蕭琢訝然抬眉,他看著宋枕棠纖塵不染的鞋面,道:“西北風沙很大,怕是會?臟了公?主的衣裙。”
宋枕棠卻說:“有?你在我身邊,你會?護著我的。”
蕭琢心口驀然一軟,應道:“好。”
兩人一邊說著話,蕭琢的水也打好了,他一手拎著一桶搬到?小廚房去燒,宋枕棠跟在他的后邊,足尖剛要邁過門檻就頓住了。
小廚房里煙火繚繞,到?處都擺著東西,宋枕棠掩了掩鼻尖,壓住將要出口的咳嗽,她還從沒有?來過這么臟的地方。
蕭琢注意?到?門外的動靜,看宋枕棠懸著步子猶豫,似乎是在糾結要不要進來。
“公?主。”蕭琢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后對宋枕棠說,“我身上的衣服臟了,你能不能給?我找一身新的來換。”
宋枕棠不愿意?讓蕭琢覺得自己嬌氣,卻也實在沒有?勇氣跨進去,這會?兒?蕭琢的話正好替她解了圍。雖然她也從來沒有?自己找過衣裳,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自從蕭琢第一天宿在明華堂起,玉榮就替蕭琢準備了五六身換洗的衣裳,宋枕棠不知道擱在哪,便一個柜子一個柜子的找,等?找到?的時候,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刻鐘。
宋枕棠不想?再去小廚房,反正蕭琢拿衣裳是要沐浴,便打算給?他放到?隔壁的浴房里去。
她并不知道這一刻多鐘已經足夠熱水燒好,一推開浴房的門,正看到?蕭琢立在屏風前脫衣裳。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兩個人同時愣住。
蕭琢早晨起來之后,只在中衣外披了件外袍,里外統共兩件。此時外袍已經脫下,他正在解里頭的中衣。
男人的大半個胸膛都坦/露著,宋枕棠一眼?看過去,還能瞧見他壘塊分明的腹肌。
宋枕棠的臉唰一下紅了,懷里抱著的衣服險些被她扔出去。
感覺到?蕭琢睇來的視線,宋枕棠先?發制人地質問:“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蕭琢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進來,微微怔了一下,這會?兒?聽到?宋枕棠的話不免覺得無?辜,他低頭瞧了瞧自己,說:“這不是穿著呢?”
宋枕棠飛快地瞟了蕭琢一眼?,的確穿著呢,可是衣襟敞開得那么大,看起來實在不正經。
而且這會?兒?她都進來了,怎么還不知道把?衣服穿好。
“你,你快把?衣服穿好!”宋枕棠用倨傲的語氣掩蓋羞澀和慌亂。
蕭琢沒動,只是定定地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
她仍穿著剛才那身鮮嫩的鵝黃色衫裙,卻不如在院外時那般趾高氣昂,這會?兒?團抱著懷里的衣裳,低著頭,順著羞紅的雙耳,能瞧見她兩
頰的顏色。
禁不住就想?逗逗她。蕭琢輕咳一聲,問:“公?主殿下,很熱嗎?”
宋枕棠感覺自己已經要被水汽熏暈了,聽到?蕭琢說話,她低低地啊了一聲,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什么呀?”
浴房不算很大,水汽繚繞填滿了整間屋子,仿佛嗓子里也浸了水汽,宋枕棠一開口,尾音似有?水珠劃過,正滴在蕭琢跳動的心臟上。
他盯著眼?前的人,喉結滾了滾,說:“不熱的話,臉頰怎么紅了?”
宋枕棠下意?思就去捂自己的臉,奈何手背也是熱的,貼過去也無?法降溫,反而不小心把?懷里的衣裳弄掉了。
“我,我……”她鮮少有?這么不知所措的時候,支吾半天不知要說什么,只好拿掉落的衣裳做借口,“我再去給?你拿一身……”
說完,她轉身就去開門。然而手指才剛剛碰上門閂,一股大力忽然按住她的手腕,將浴房的門重重地合上。
“跑什么?”蕭琢把?人抵在自己和門板之間。
他想?起宋枕棠的豪言壯志,道:“公?主不是說,要和我做真正的夫妻。那還跑什么?”
兩個人離得實在太?近了,何況蕭琢的衣裳還沒系好,宋枕棠稍一抬眼?,正瞧見男人結實的胸膛。
她覺得好熱,想?把?人推開,卻又不敢碰到?他赤/裸的胸口。
伸出來的手在半空中繞了個彎,宋枕棠掩耳盜鈴一般揉捏著自己通紅的耳朵。她不愿承認心下的膽怯,強撐道:“我是公?主,你想?做什么都要經過我的同意?,我,我不想?今天做……”
宋枕棠不會?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到?底有?多迷人。
蕭琢低頭一看,就能看她撲簌亂顫的睫毛,以及水潤鮮紅的唇。
他不自覺吞咽了一下,俯身在人耳邊,壓低了聲音,像是通知,也像是請求,“可是公?主殿下,臣好像等?不了了,怎么辦?”
宋枕棠被他呼出的熱氣燙了一下,小扇子一般濃密的睫毛眨得更快,心臟像是要從胸口跳出來一般。
這樣的蕭琢讓她有?些害怕,還有?些招架不住。
她曾經胡亂翻過母后給?她的那些避火圖,知道夫妻之間要做什么,她有?心理準備,可是很怕。她曾聽人說過,說那種?事很疼……
宋枕棠心里害怕,還有?種?被逼迫的委屈,可那些豪言壯志的確是自己說的,她抿了抿唇,小聲地說:“我怕疼。”
蕭琢聽到?這話,微微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宋枕棠是想?岔了,他不過是想?抱著人親一會?兒?而已。
那些事他自然也想?過,可是做了之后,女子就無?法避免受孕,宋枕棠年紀還小,又嬌氣,他不想?讓她這么早就承擔母親的職責,那會?很累。
他感覺到?懷里小姑娘的抗拒,連忙將她松開些,而后伸出一只手罩住她的腦袋,輕柔地摸了摸,安撫道:“殿下,你還小,我沒想?做那些事。”
宋枕棠聞言抬頭,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真的嗎?”
蕭琢說:“夫妻之間除了那些事,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宋枕棠不太?懂,“還有?什么事?”
蕭琢的目光流連在她紅潤的唇上,道:“比如,先?親一下如何?”
很多事都怕對比。
如果一開始蕭琢就說要親她,宋枕棠一定羞恥埋頭,然后連連拒絕。可是現在再提,宋枕棠竟然覺得也沒有?那么不好接受。
可她臉皮薄,不好意?思直接同意?。
蕭琢也不說話,就那么瞧著她,十分耐心地等?她點頭。
不知磨蹭了多久,久到?浴桶里燒熱的水都要變涼了。宋枕棠能感覺到?蕭琢凝視的視線,那么溫柔,那么期待。
有?什么好怕的呢?又不是第一次了。
宋枕棠想?到?很多天前自己偷偷貼過去的那個吻,在心里給?自己打氣。
“你……”許久,她終于開口,命令道,“你,你閉上眼?睛。”
蕭琢微有?詫異地挑了下眉,隨即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男人灼熱的目光被眼?皮擋住,宋枕棠頓時覺得沒有?那么怕了,她清了清嗓子掩飾心底的不自在,然后緩緩伸手搭上蕭琢的肩膀。
男人很高,比她高了有?一個頭,她仰頭才能勉強蹭到?他的下巴。她借著撐在蕭琢肩膀上的胳膊,努力墊腳去夠蕭琢的唇。
兩人間的距離一點點縮短,三寸,兩寸,一寸……
撐在男人肩頭的手掌改為抱著蕭琢的脖子,宋枕棠就那么湊身吻了上去。
蕭琢閉著眼?睛,看不見宋枕棠的動作,對于觸覺上的感知卻更加清晰了。
少女鮮嫩的唇仿佛山間沾了溪水的花瓣,觸過來的時候,水潤而又柔軟。
又像是一簇剛剛點著的火苗,雙唇相碰的瞬間,仿若燎原,給?蕭琢燥熱的心底點了一把?熱烈的火。
蕭琢情不自禁地滾了滾喉結,傾身想?要更多,可還沒等?他做什么,宋枕棠已經把?他松開了。
他失落地睜眼?,宋枕棠抬手抹了抹嘴巴,一雙眼?睛里有?些羞,也有?些歡喜,她看著蕭琢,不太?好意?思地說:“這下可以了吧?”
蕭琢不說話,就那么盯著她。
宋枕棠莫名心虛起來,她盯著蕭琢起伏的胸膛,咬了咬牙,使勁把?他一推,然后道:“水都涼了,快去洗澡!”
然后反身就推門往外跑去。
她的動作不算快,甚至有?點慌不擇路,蕭琢只要一伸手就能再把?人抓回懷里,可這段日?子以來,他已經太?了解宋枕棠的性子。
小公?主吃軟不吃硬。
他這時候若是得寸進尺將人攔下,只怕會?惹惱了她,得不償失。
蕭琢看著宋枕棠跑遠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關上門,低頭撿起宋枕棠剛剛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干凈衣裳,終于要去沐浴了。
兩刻鐘后,他從已經冰涼的水里站起來,用干凈的帕子擦干水跡,然后隨手裹住赤/裸的身體,朝臥房走去。
宋枕棠方才一跑回來,就直往床上鉆。
她想?要故技重施地裝睡,可這大白天的,實在顯得欲蓋彌彰。于是,她只是裹著被子在床上翻滾了幾圈,頭發都弄亂了。
宋枕棠揉了揉耳朵,有?些煩躁地把?釵環都扯下來,任由金玉寶石滿當當地鋪了一床。
海藻般的長發順勢滑落在肩頭,宋枕棠盤腿坐著,揪著一綹兒?柔順的頭發發呆。
說是發呆,實際上是在想?蕭琢。
兩人同床共枕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脫了衣服的樣子。
勁瘦的腰身,繃緊的小腹,寬闊堅硬的胸膛,還有?那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
他輕而易舉地就能把?他捉住,卻又怕她受傷似的,特意?拿手掌墊在她的腰后,以防她會?撞到?門板上。
那雙手看起來有?些粗糙,比她的手掌足足大了兩圈,卻會?溫柔地撫摸她的頭。
宋枕棠揪著頭發的手不自覺地就往自己頭頂上摸,掌心蓋住方才蕭琢觸碰過的位置,鬼使神差的,她學著蕭琢的樣子揉了兩下。
門外傳來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往房間里走。
宋枕棠猛然回神,她把?手拿下來,看著自己白白凈凈的手掌,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是在回味蕭琢觸摸她的感覺。
雙頰上剛剛褪去的溫度又飛快燒起來,蕭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怕被他看出自己的異樣,宋枕棠迅速從床上爬起來,然后胡亂在床頭摸了本書,跑到?榻上去看。
吱呀——
房門正好在此時推開,蕭琢走進來,一眼?就瞥到?了正在裝模作樣看書的宋枕棠。
灼燙的耳朵藏在烏云般的頭發后面,只露出一雙通紅的耳尖。
蕭琢伸手刮了下眉心,轉而去看那邊的床鋪。
凌亂的被子,偏移的枕頭,還有?那滿床珠翠。
很容易就猜到?宋枕棠方才獨自在屋子里的時候都干了什么。
蕭琢滾了下喉結壓住喉間的笑,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拎著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宋枕棠坐在長榻上,曲著雙腿,把?書冊戳在膝蓋上,但她根本沒看,只是拿它做遮擋,一雙漂亮的眼?睛藏在后面,偷偷地往蕭琢所在的方向瞧。
蕭琢坐的位置正好是側對著宋枕棠的,如果不特意?回頭的話,是看不到?宋枕棠動作的。
宋枕棠因此
膽子大了些,打量的目光也不再遮掩,但仍然沒說話。
假裝自己不在這個屋子里。
蕭琢如何不清楚她的心思,在宋枕棠看不見的地方,他壓下唇角的笑意?,也沒有?主動開口。等?喝完水之后,他抬手把?身上披著的衣服一脫,這下整個上身都露了出來。
宋枕棠的呼吸一滯,抓著書冊的手不自覺收緊,還好她的指甲剛剛修剪過,要不然怕是要把?書頁都勾破。
她慌忙低頭,可那一雙眼?睛不受控似的,總是忍不住要往蕭琢身上看。
她以為蕭琢脫了衣裳之后,就會?立刻換上新的衣裳,結果這人把?懷里的中衣往屏風上一扔,竟然就這么裸著上身去翻柜子了。
宋枕棠再也忍耐不住,“喂!”
蕭琢仿佛才知道屋子里有?個人似的,探究的目光睇過來,堪稱溫順地開口,“公?主是在叫我?”
宋枕棠咬牙道:“你為什么不穿衣服?”
蕭琢看一眼?自己,再看一眼?被自己扔開的衣服,有?些委屈地說:“方才在浴房殿下不是扔到?地上了,還踩了兩腳,難道殿下忘了?”
宋枕棠一愣,她的確是不小心給?落到?地上了,但什么時候踩過?
然而轉頭瞧那衣裳時,上面竟然還真的沾著幾道不知名的臟污,看上去倒真像是被踩過一般。
莫非是她剛剛離開時不小心踩到?的?
宋枕棠頓時有?些心虛,咳了一聲,道:“那,那你繼續找吧。”
蕭琢應一聲,轉身繼續找。
這屋子很大,柜子箱籠也不少,蕭琢隨手拉開一扇柜門,里面滿滿當當塞的全是宋枕棠的衣服。
她年輕又活潑,向來喜歡鮮亮的衣裳,漆黑古板的衣柜里仿佛藏了一道彩虹。嫣紅的、橘紅的、水綠的、杏黃的、寶藍的……各色各樣。
蕭琢動作一頓,手指不自覺的在其中一件垂落的流蘇上碰了一下,姿態輕柔得仿佛握到?了宋枕棠的手指。
半晌,他才又合上柜子,然后去找下一個柜子。
他這邊的動作不緊不慢,反倒是宋枕棠有?些受不了了。這男人怎么這么不知道檢點,赤/著胸腹在房間里亂晃。
尤其他剛沐浴過,身上的水跡沒有?盡數擦干,脊背偶有?水珠劃過,順著束緊的腰帶劃入下腹,看得人莫名口干。
宋枕棠耐心耗盡,又叫了他一聲,“喂!你快點找。”
蕭琢回頭瞟她一眼?,恍然道:“是不是臣的動作太?大,打擾公?主看書了,那臣小聲些。”
宋枕棠聽著這話,險些把?手里的書卷攥爛,可她又不能說自己根本沒看書,最后氣得呼了兩口氣。
她沒再說話,蕭琢卻為了放輕聲音,動作變得更慢了。
宋枕棠嚯的起身,趿著鞋子沖到?第四扇柜門前,她剛剛給?蕭琢找過衣服,知道放在哪。
甚至都顧不上端公?主架子了,宋枕棠一把?拉開柜門,動作堪稱粗暴地抽出一套衣服,然后轉身就要遞給?蕭琢。
然而,不知蕭琢什么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后,她這一伸手,正好摸到?他的胸口。
蕭琢常年鍛煉,身體狀態保持得甚是完美,線條流暢,肌肉結實,可惜有?那么多道舊疤破壞了美感,正中那道最嚇人,猙獰著,像是要把?他的心臟豁開。
宋枕棠手指正好觸在這條疤痕上,莫名的,她沒有?立即抽開,反而還用溫軟的指腹在上面蹭了一下。
“疼嗎?”她遲滯地抬頭,問了個傻問題。
陳年留疤怎么會?疼,蕭琢輕易看穿宋枕棠眼?底的心疼,他本該搖頭,嘴上卻道:“有?點疼。”
手指變成手掌,宋枕棠將整個右手都覆上去,遮住那道刺眼?的疤痕,掌心正好貼在蕭琢的胸腔上。
咚咚——
她感覺到?了蕭琢跳動的心臟。
“跳的很快。”她說。
蕭琢深呼了一口氣,直白道:“因為你。”
宋枕棠被他說得耳熱,卻不愿意?放下觸碰的掌心,她在那道傷疤上輕輕按了一下,問:“到?底是誰傷的你?”
蕭琢伸手挨住她的手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公?主殿下,你要替我報仇嗎?”
宋枕棠哼了一聲,“不行嗎?”
她護短地說:“你是我的人,誰也不許傷害你,就算是我父皇母后也不行。”
“蕭琢,我會?給?你撐腰的。”
從小到?大,蕭琢根本數不清自己挨過多少打,受過多少傷,可是沒有?人能幫他。
因為他身上這些猙獰的疤痕,全部來自于自己最親的人。
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可是看著眼?前這個嬌嬌小小的,說要給?自己撐腰的小姑娘,忽然覺得眼?眶一熱。
“不需要報仇,傷害我的人已經死了。”蕭琢說,“我從前總是在怨恨,可是現在,我忽然覺得這些前塵往事一點兒?都不重要了。”
宋枕棠似懂非懂,“為什么?”
蕭琢沒有?回答,只是捧起宋枕棠垂落在自己身上的發絲,偏頭輕吻了一下。
男人一低頭,溫熱的呼吸便盡數打在宋枕棠的頸側,宋枕棠不自在地抖了抖。
掌下的心臟比方才跳得更快,咚咚跳動,震得她手腕發麻。那道傷疤也莫名有?些發燙,像是被什么東西咬到?了似的,宋枕棠蜷了下手指。
好似蝴蝶振翅,在胸口劃過,早已愈合的傷疤在此時變得癢癢的。
蕭琢攏著宋枕棠的腰身,低頭埋在她的肩膀,蠱惑一般低聲開口,“公?主,很疼,能不能給?我揉揉。”
宋枕棠第一反應就是搖頭。
然而蕭琢貼在她頸間,溫熱的呼吸掃得她雙腿發軟。
“公?主。”蕭琢不氣餒,仿佛是在哀求,“幫幫我。”
宋枕棠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仿佛變成了什么毛絨絨的犬類,蹭的她心口一陣發軟。
她本就嘴硬心軟,這會?兒?心臟都要化成一汪水。
終于,她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后在蕭琢的心口上揉了兩下。
她力氣小,又怕蕭琢會?疼,掌心貼過去像一片羽毛落下。
宋枕棠揉了兩下,問他:“還疼嗎?”
蕭琢裝可憐,扮柔弱,忍耐了這許久,就是想?博得懷中人的心軟。此時他目的達到?了,按照計劃本該收斂,卻忍不住求得更多。
他收緊懷抱,將人拘得更近,點頭道:“好像更疼了。”
他剛剛洗過澡,身體里有?一股流竄的燥熱,此時赤著上身胸口仍舊發燙,發間還氤氳著沒有?擦干的水霧。
宋枕棠被囚在男人懷里,叫蒸騰的水汽熏得臉紅,她感覺自己已經有?點暈乎乎的了。
蕭琢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可憐,她看著眼?前的疤痕,莫名想?到?了男人那日?的夢囈。
她忍不住心軟,傻傻的不知道拒絕。
半晌,她收回手,墊腳吻住了男人的胸膛。
少女的唇瓣比羽毛更柔軟,貼在胸膛之上,落下一個個細碎的吻,那么輕柔,帶著滿滿的憐惜。
蕭琢沒想?到?她會?這么做,整個人一僵,前傾的身子像剛剛釘滿釘子的鐵板,一下子忘了所有?的動作。
只有?胸腔不安分的心臟,證明他還活著。
宋枕棠那么單純,一點點吻過之后,還要抬頭邀功,“蕭琢,現在好些了嗎?”
蕭琢盯著她水潤的唇,那是男女之間最無?聲的勾引。
他說不清宋枕棠是不是故意?的,只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倏地,他握著少女的腰,雙手一圈將人豎抱起來,宋枕棠猝不及防地低呼一聲,環住男人的胳膊,然后就這么被他抱到?了床上。
滿床的珠翠還沒有?收拾,蕭琢單膝跪在床沿,低聲命令,“抱緊我。”
宋枕棠已經無?法思考,乖乖地將人抱得更緊。
蕭琢左手托抱住她的腰臀,另一只手捉住一角被子,朝著中間使勁一抖。
華麗的珠翠嘩啦啦地撞到?一起,蕭琢抬手卷起被子扔到?床榻最里側,而后左手稍松,將人放到?床上。
屁股一挨到?床面,宋枕棠環在他脖子間的手
臂就下意?識地松開,結果就這么失了力道,整個人往后仰躺下去。
蕭琢順勢壓過去,在她的拒絕沒有?喊出來之前,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巴。
比之宋枕棠蜻蜓點水般的吻,蕭琢的動作如同攻城略地,動作熟練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親人。
他單手托著宋枕棠的腰,將她的上身微微抬高,另一只手摟著她的脖頸,迫使她抬頭與自己親吻。
原來男女之間的力氣差距這么大。
這是宋枕棠被吻住之后的第一反應。
她本能掙扎,可是蕭琢的胳膊像是鎖鏈一般將她牢牢鎖住,她無?處可逃,只能被他野蠻地掠奪、攫取。
宋枕棠第一次做這種?事,不知道怎么換氣,沒一會?兒?就覺得有?些恍惚。
忽然,唇舌被人輕輕舔了一下,癢得她渾身一顫,連腳尖都有?些發麻,在蕭琢身下小幅度地掙扎了兩下。
緊閉的嘴唇也不自覺地張開了些。
新鮮空氣涌入,宋枕棠像只小狗一般喘氣,同時手掌去推身上的蕭琢,想?讓他松開些許。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動作,蕭琢沒有?松開她,但是卻放慢了速度,粗糙的舌尖順著她的唇縫描摹。
剛才有?點被嚇到?了,此時男人放慢了動作,宋枕棠竟然覺得有?點舒服,她不自覺攀住男人的脖子,不再抗拒,反而傻傻地把?自己往虎口里送。
“睜開眼?。”蕭琢忽然動作稍稍頓了一下,低聲命令道。
宋枕棠哪里好意?思,把?眼?睛閉得更緊。
蕭琢輕笑一聲,犬齒叼起宋枕棠的唇瓣,用尖銳的齒尖研磨,他把?握著節奏和力道,不會?讓宋枕棠感覺到?疼,但是很癢,很難耐。
宋枕棠想?動,想?逃。
蕭琢稍稍用力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懲罰一般。
宋枕棠這下不敢再動了,乖乖躺在人身下,蕭琢咬完又用舌頭去舔,仿佛一種?安撫。
宋枕棠哪里承受得住,難耐得直哼哼,她終于舍得睜開眼?睛,趁著空當搖頭,“不要……”
蕭琢托在她腰間的手掌抽出來,替她撥開臉頰兩側的頭發,輕聲夸獎,“你很漂亮。”
宋枕棠感覺臉頰很熱,更有?些害羞。
可她不敢再閉眼?,只把?頭偏到?一邊。
蕭琢大手挪開,握住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指,五指強硬插/進去,嚴絲合縫地將她的手握住。
另一只手緊緊將她抱在懷中,與她貼靠到?一處。
沒再像剛才那樣,蕭琢這回的動作放輕了很多,順著宋枕棠紅潤的唇,往上挪。
細密的吻落下,在鼻尖、在臉頰、在睫毛、在光潔的額頭。
最后蕭琢停住,嘴唇挪到?宋枕棠紅彤彤的耳朵上,舌尖在她的耳垂上輕輕舔舐了一口。
身下宋枕棠控制不住地抖,卻又忍不住將眼?前的始作俑者抱得更緊。
蕭琢感覺到?她的動作,貼著她的耳廓,低聲道:“這就是夫妻間的事,親吻、擁抱、肌膚相貼。公?主,你不喜歡這樣嗎?”
其實,有?點喜歡。
可是宋枕棠羞于啟齒,她把?頭扭回來,使勁地瞪蕭琢一眼?,控訴道:“你故意?欺負我。”
蕭琢說:“哪有??”
宋枕棠委屈道:“我沒叫你親我,你就親我了。”
蕭琢失笑,“好,那我以后先?詢問公?主殿下的意?見。”
這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怪怪的,可是這會?兒?宋枕棠也沒想?這么多,點了點頭。
蕭琢表示明白了,抬手擦了下宋枕棠濕潤的唇瓣,然后又捏她濕漉漉的耳垂,問:“那公?主殿下,現在還要繼續親嗎?”
哪有?這么問的。
宋枕棠不好意?思答。
蕭琢變本加厲,“不想?親,那臣可以不可以抱公?主起來?”
“臣可以穿上衣裳嗎?”
……
亮晶晶的一雙杏眼?瞪得溜圓,宋枕棠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色厲內荏地命令,“不許再說。”
掌心一片溫熱,蕭琢沒忍住,又在她的掌心親了一下。
宋枕棠倏地一下抽回手,“你,你……”
蕭琢歪頭看她,和方才示弱的模樣判若兩人。
宋枕棠自覺被騙,又羞又惱地罵他,“輕薄!流氓!登徒子!”
蕭琢被她逗笑了,撐在她兩側的手臂都晃了晃。
他看著宋枕棠頸側淋漓的香汗,沒再繼續下去,而是翻身坐在了宋枕棠的身側。
“我去打水來。”蕭琢撿起衣服穿上,“你乖乖地等?在這兒?別出去,省的吹了風著涼。”
“好吧。”宋枕棠一臉的勉為其難。
蕭琢出去了,不到?一刻鐘就端了熱水回來。
這期間,宋枕棠的心情已經差不多平復下來了。
雖然心跳還是飛快,臉頰兩側的潮紅也沒有?完全褪下,可是蕭琢都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她也不愿意?沒骨頭似的繼續癱著,怕被他偷偷笑話。
于是,蕭琢一進來,就瞧見公?主殿下雙腿搭在床邊,乖乖坐著等?他。
他不禁笑了一下,而后把?水盆擱到?床頭,拿了帕子浸沒熱水,擰干后給?宋枕棠擦臉。
宋枕棠就那么支著手等?人伺候,姿態慵懶,好似一只犯了困的小貓。
蕭琢無?奈搖了搖頭,精心伺候著他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
忽然,宋枕棠說:“沒有?多久就是秋狩了,到?時候還是要回宜秋行宮去的。”
蕭琢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答應道:“放心,我這幾日?會?安排好底下的巡衛。”
他重新投了一遍帕子,給?宋枕棠擦手,“殿下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宋枕棠知道他還在擔心上次的事,便安慰道:“放心吧,不會?再出事了。”
蕭琢不愿她知道太?多,沒再繼續說,只輕輕點了下頭。
宋枕棠也沒再說話,她左手被蕭琢擱在膝蓋上,耐心擦拭,看起來比紫蘇她們還細致。
從前,宋枕棠從未想?過,有?一天蕭琢會?為自己做這樣的事。
雖然她是公?主,可是蕭琢也不是什么任由使喚的凡夫俗子,他是大齊的戰神,是功比天高的大將軍。
別說是她這個公?主,便是她的父皇和皇兄,對他也不會?是這個態度。
宋枕棠想?到?方才在院中打水的時候,蕭琢提到?西北時的表情,似是懷念,也有?些向往。
他本可以有?更廣闊、更精彩的人生,卻因為這一樁婚事,被束在了小小的燕京城,
甚至為她放下了劍,做這些宮女們才做的事。
莫名的,宋枕棠眼?眶有?些發熱,被男人大掌包裹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蕭琢察覺到?什么,抬頭看過來。
“蕭琢。”宋枕棠叫他的名字,語氣那么認真。
蕭琢應一聲,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如蕭琢承諾的那樣,宋枕棠對他說:“蕭琢,我也不會?讓你后悔的。”
第42章 回程
42.
“蕭琢, 我?也?不會讓你后悔的。”
宋枕棠的聲音那么輕,落在蕭琢心里卻若有?千斤重。
一瞬間的愣怔之?后,蕭琢輕笑著點頭, “好。”
給宋枕棠擦完了臉和手, 蕭琢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然后看著宋枕棠身上皺巴巴的衣裳, 道:“換身干凈衣服,我?們去騎馬。”
宋枕棠扯了扯袖口,嗯了一聲。
蕭琢端著水盆出去,快走到門口時又頓住,宋枕棠瞧著他?,疑惑道:“怎么了?”
蕭琢上下睨著她,“殿下, 你自己會換衣服吧?”
宋枕棠氣得雙頰泛紅,她鼓著臉頰瞪人, “出去!”
蕭琢笑著出去了,不忘給她帶上門, 宋枕棠氣鼓鼓地拉開衣柜,手指在一排衣服上輕輕劃過。
一會兒要去騎馬,宋枕棠托著下巴琢磨, 半晌拎出一件寬松的圓領袍。
走到屏風后換完衣服,她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披散的長發, 有?些犯愁。
穿衣服很簡單,可是挽發簪髻這樣麻煩的事,她可是半點都不會了, 又不能就這么披著頭發出去,宋枕棠糾結了一會兒, 坐到了妝臺前。
趁著宋枕棠換衣服的空當,蕭琢重新打了水,到浴房沖了個澡,冰涼的井水包裹住身體,將心口的那點燥熱暫時壓了下去。
他?動作很快,沖洗過后換上衣服,聽到
屋子里還有?動靜,便?沒有?再進去,專心守在廊下等。
大約一刻鐘,房門被人推開,宋枕棠腳步輕快地走出來,蕭琢聽到動靜,抬眼看過去。
宋枕棠穿著一身水紅色的寬身圓領袍,腰系蹀躞帶,腳踩如意鞋。長長的頭發低低挽起,梳雙垂發髻,水紅色的發帶垂在肩膀上,隨著她的步子一搖一晃,像是井水浸潤過的小櫻桃。
蕭琢站在廊下,此?時微揚了下眉心,朝她伸出手,“來。”
宋枕棠第一次自己梳頭發,不會弄太復雜的,便?只用發帶挽了個雙垂髻。此?時她把手搭上蕭琢的掌心,想問一句什么,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蕭琢拉著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另一只手摟她的細腰,將人直接從三級臺階上抱下來,水紅色的袍角在半空劃過一個圓滿的弧。
兩根垂落的發帶也?隨著動作,掃在蕭琢的鎖骨上。
他?頓了頓,輕聲問:“公主,可以親你嗎?”
宋枕棠微微瞪大眼睛,“你……”
蕭琢卻已?經等不及她點頭,傾身在她的頸側落下一吻,不似方才在床上那般干柴烈火,帶著滿滿的狠勁,此?時不過淺嘗輒止,但?能叫人體會出他?的百般珍視。
宋枕棠反手捂著他?親過的地方,小聲埋怨,“在外面?呢,做什么啊。”
蕭琢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歡,“誰叫公主這么漂亮。”
沒有?誰不喜歡聽到夸獎,尤其是宋枕棠,她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好半晌才壓下去,傲嬌地哼了一聲,“勉強原諒你吧。”
蕭琢展眉一笑,將懷里的人松開了些,然后手牽著手往馬場走去。
上次宋枕棠約秦韻和裴之?婉騎馬時,蕭琢特意選了幾?匹適合女子騎的馬,單獨養在馬廄里。
兩個人分別挑了自己中意的馬,宋枕棠先一步翻身上去,然后轉身看蕭琢。
蕭琢已?經有?許久沒有?騎馬,此?時正在喂馬,宋枕棠等了一會兒就失去耐心,直接揮鞭朝前奔去。
她的速度很快,呼嘯的秋風不如冬日?那樣刺骨,也?沒有?夏天那么潮濕,徐徐的從臉頰兩側刮來,竟然有?些舒服。
將軍府的馬場比之?皇宮的那一處不知大了多少,宋枕棠騎過一圈就有?些發汗,卻也?十分享受這樣無拘無束的感覺。
就在她將要把蕭琢忘了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輕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后和她并肩。
宋枕棠偏頭看向蕭琢,她還是第一次離這么近看他?騎馬。
男人腰背挺拔如松,姿態卻又十分松弛,很是吸引人。宋枕棠瞧著他?,不由得想到了他?口中說的西?北,那里既有?一望無垠的沙漠,又有?綠草如茵的草原,她從未見?過那樣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那是蕭琢長大、生活的地方。
宋枕棠想要更了解他?一點。
蕭琢感覺到身旁傳來的目光,不由得偏頭看她,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錯。但?這一次,誰都沒有?避開。
蕭琢問:“怎么了?”
宋枕棠搖了搖頭,只笑著指向遠處的旗桿,那上面?掛著一只鮮艷的彩球。
“我?們比一比,看誰先拿到,如何?”
蕭琢挑了下眉,“你確定嗎?”
宋枕棠仰著下巴哼了一聲,“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
蕭琢忍俊不禁,答應道:“好,走吧。”
他?話音剛落,宋枕棠便?搶先一步甩出馬鞭,眨眼間就飛出去那么遠,她挑釁一般回頭看了蕭琢一眼,而后又得意地朝前去了。
蕭琢根本不急,就那么遠遠跟著她,看著她高興的模樣,眼底不由自主地也?掛了笑。
最后當然是宋枕棠贏了,她伸出馬鞭一把挑起彩球抱在懷里,既高興又不滿。
她瞪視著蕭琢,說:“你讓我?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這么明顯。”
“好。”蕭琢道,“這次,臣一定不讓公主了。”
一紅一黑兩匹馬再度朝前奔去,兩人就這樣在馬場里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光。
直到驕陽升入正空,蕭琢說:“快用午膳了。”
宋枕棠沒說什么,但?眼底流露出明顯的不舍。
蕭琢察覺出來,安慰道:“這馬場有?什么好玩,月底在宜秋秋狩,臣再帶著公主玩得盡興。”
宋枕棠一向很好哄,聽到這話立刻高興起來。
蕭琢看著她驕矜的模樣,又忍不住笑起來。
騎了太久的馬,他?擔心宋枕棠的身體會受不了,于是先一步下馬,伸手要去接宋枕棠。
宋枕棠逞強道:“我?哪里有?那么嬌氣。”
她拍開蕭琢的手,自己扶著馬鞍要下來,結果腳尖才剛挨到地面?,用力太久的小腿就是一軟,她沒有?防備,險些直接跌下來。
好在蕭琢早有?準備,右手一直護在她的身后,這會見?勢不對,立刻上前一步將人抱住。
于是,宋枕棠就這樣穩穩地落入蕭琢的懷里。
“冒失。”蕭琢輕斥了一句,卻沒松開,反而將人抱得很緊。
一路無人,直到又回到明華堂,蕭琢都沒有?將人放下。
宋枕棠覺得自己在蕭琢面?前好像徹底變成?了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些隱隱的開心。她環抱著蕭琢的脖子,兩只小腿無意識地晃了晃,像是撒嬌。
直到回到臥房之?后,蕭琢才松開手臂,將人撂在床上。
“在這兒等我?,我?叫人來伺候你換洗。”
蕭琢說著就要往外走。
宋枕棠急忙伸手去拉他?的袖口,“你呢,你去哪?”
蕭琢道:“放心,我?今日?休沐,一整天都在家?陪著呢。”
明華堂周圍無人,蕭琢無奈又回了一趟前院的濟風閣,果然瞧見?了正無所事事的紫蘇。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人趕緊回去伺候宋枕棠,又讓向平去非榮苑把其他?人都叫回來。
騎馬又是一身的汗,兩人分別換洗過后,明華堂已?經擺了膳。
用完午膳,蕭琢陪著宋枕棠在床上小憩。他?平日?并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但?今日?不知是太累的緣故,還是昨晚輾轉反側沒有?睡好,總之?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宋枕棠這兩日?亦是孤枕難眠,上午又騎了那么久的馬,這會兒也?是累得不行。
她枕著蕭琢的胳膊睡了個昏天黑地,等蕭琢醒來的時候,她還沒有?醒。
兩人的這一天就這樣消磨過去。
翌日?,蕭琢去龍虎衛當值,一整日?都沒有?回來,宋枕棠自己在將軍府待了一天,竟然覺得有?些無趣。
她想出門,但?是蕭琢擔心她的安全,不許她自己一個人到街上亂逛。她無處可去,干脆到龍虎衛里陪蕭琢待了幾?天。
她們定好要啟程回宜秋行宮的日?子在九月十七。
十五這天晚上,蕭琢看著早早就歇下的宋枕棠,不由得有?些奇怪地問:“怎么這么早就歇了?我?明日?下午才去龍虎衛,明天早上可以多歇一會兒。”
宋枕棠把兩人的枕頭放好,搖頭道:“明日?我?不和你去了。”
蕭琢疑惑道:“怎么了?”
宋枕棠沒說話,只是表情有?些悵然。
蕭琢瞧出她神色不對,立刻放下手中的書,走過去坐到宋枕棠的身邊,問:“怎么了?”
宋枕棠看了蕭琢一眼,受了委屈一般靠入蕭琢的懷里,道:“明日?,是我?大哥的忌日?。”
蕭琢一愣,“明天?”
先太子的忌日?不是個小事,就算帝后不在京中,可怎么京城之?中沒有?半點風聲,也?沒有?祭奠的儀式。
而且……蕭琢回想道:“太子的忌日?不是在下個月嗎?”
宋枕棠沉默半晌,道:“因為,明天除了是我?大哥的忌日?,還是我?二?哥的生辰。”
竟然是這樣?
蕭琢不由得愣住,難怪他?也?沒聽說過有?關太子生辰的事。
宋枕棠回憶道:“那年?二?哥生辰,我?們一家?人圍坐在棲梧宮一起用膳。那一年?的秋天特別冷,我?大哥身體本來就不好,正好在那時又染了風寒,用過晚膳,他?獨自回東宮的路上受了涼,說是沒挺過那個晚上。”
不過她那時還不到十歲,
對于許多具體的事都記不大清了。
“原來是這樣……”蕭琢和宋長稷曾經相交過一段時日?,后來他?去了西?北,兩人就沒怎么再見?過,此?時聽到宋枕棠的話,也?不免有?些唏噓。
“可為何忌日?是在下個月?”蕭琢問道。
宋枕棠說:“逝者已?矣,但?生者卻是要好好的活下去。二?哥自小就跟在大哥身邊,用阿娘的話說,他?幾?乎就是大哥一手帶大的,阿娘是怕他?傷心,走不出來,便?一直叫人瞞著二?哥沒說。”
“但?是后來二?哥漸漸長大,他?還是知道了,我?和阿鈺也?都知道了。”
“原來是這樣。”蕭琢忍不住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皇后娘娘真是一個極好的母親。”
宋枕棠今日?情緒不高,沒聽出蕭琢語氣里的羨慕,只是道:“那之?后,二?哥就再也?沒有?過過生辰了。”
蕭琢知道宋枕棠和父母兄弟之?間的關系有?多么親厚,當即也?沒有?再說什么。
他?將人環抱在自己懷中,輕柔的吻順著發頂落下,而后吻住宋枕棠濕潤的眼睫。
兩人雖然挨得極近,但?他?的親吻并不帶半點情/欲,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撫。
他?吻去宋枕棠將落未落的眼淚,答應道:“明早,我?送你去東宮。”
翌日?清晨,兩人難得起了個大早,如昨日?所說的那般,蕭琢親自將宋枕棠送回了宮。
“去問過了嗎?”快到宮門的時候,宋枕棠問紫蘇,“確定皇兄沒有?出門吧。”
“確定。”紫蘇答,“明日?裴姑娘就要去行宮了,今日?大約在收拾行囊呢,沒進宮。”
宋枕棠放下心,吩咐道:“那就直接往東宮去吧。”
馬車穿過延慶門,就是東宮的地界,蕭琢沒再往前,目送著宋枕棠乘上了轎攆,一路往東宮去。
東宮的宮女太監都認得宋枕棠的轎攆,一瞧見?她過來,便?十分殷勤地要迎上來給她帶路。
宋枕棠把人都打發走,只帶著紫蘇一個,到了含章殿。
廊下,孟值立在廊下轉來轉去,離著老遠都能看到他?眼底的焦躁。
這會聽到腳步聲,他?立時偏頭往下看,看到宋枕棠像是看見?救星似的。
他?壓低聲音走過來,道:“公主,您終于來了。”
宋枕棠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問:“二?哥在里面?呢嗎?”
孟值小聲說:“打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出來,早飯送進去,太子殿下連動都沒動。”
宋枕棠嘆口氣,而后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
孟值躬身退下,宋枕棠朝身后的紫蘇伸了下手,紫蘇立刻遞過來一方小臂長的盒子。
宋枕棠獨自抱著盒子走上臺階,她沒有?帶任何人,自己推開門,然后緩步走了進去。
含章殿是太子平日?處理政事的地方,總是有?朝臣來來往往,今日?卻格外安靜。
偌大的內殿空不見?人,只有?高臺之?上的寶座上佝僂著一個人,宋枕棠遠遠瞧著,忍不住開口喚道:“哥哥。”
聽到宋枕棠的聲音,宋長翊動了一下,偏頭看過來,他?想要說話,先出口的卻是一陣憋不住的咳嗽。
宋枕棠拎著裙擺跑過去,“哥哥。”
從昨日?開始,宋長翊就沒怎么吃東西?,此?時他?的臉色蒼白,全無往日?的意氣風發。
宋枕棠心疼得眼圈含淚,她跪坐在宋長翊的座椅旁,帶著埋怨地開口,“哥哥,你又是這樣,每年?到這個時候,你就要這么對自己。”
她想起孟值所說的,“哥哥,你怎么能不吃飯呢?”
她撐著座椅扶手站起來,想要把茶杯端來給宋長翊潤一潤干澀的喉嚨,卻沒有?找到。
她忍不住皺眉,“怎么連個茶杯都沒有??”
她說著就要出去叫人,才邁出兩步就被宋長翊握住手腕,一把拽了回來,“小心。”
宋枕棠這才發現,原來座椅的左側碎著一灘碎瓷片,正是宋長翊平日?最喜歡的那套白瓷。
“哥……”
宋枕棠回頭盯著宋長翊,覺得有?些不對。
宋長稷去世已?經多年?,再深的感情,也?該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慢慢的淡化。
就像去年?的這一日?,宋長翊雖然也?有?些心情陰沉,但?也?沒有?這么外露。
今年?怎么……
宋枕棠想著,小心翼翼地問:“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別的事?”
宋長翊坐起身,勉強撐起一個笑臉,“沒什么。”
他?既不肯說,宋枕棠也?沒有?辦法,只得道:“叫人來把碎瓷片收下去吧,萬一不小心傷到人怎么辦?”
宋長翊遲緩地點了點頭,“好。”
于是,宋枕棠去喚人來收拾。本想叫孟值,可孟值不知道去哪了,最后進來的是一個頗有?些眼生的老太監,看上去足有?四十來歲了。
老太監動作麻利地把瓷片收走,宋枕棠皺了皺眉,本想問宋長翊一嘴,可見?他?臉色難看,便?沒有?在這時候多嘴。
她把自己剛剛拿進來的盒子遞給宋長翊,“哥哥,今日?是你生辰,這是阿棠送給你的生辰禮物。”
雖然今天是宋長稷的忌日?,但?宋枕棠在今天,向來不會提到宋長稷。
大哥逝去多年?,她自然不曾忘懷,每年?都會去祭奠。但?再懷念,也?已?經是逝者,無法挽回,終究是活著的人更重要。
宋長翊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強撐著精神,問:“是什么?”
宋枕棠故意賣關子,“你自己拆開看看。”
宋長翊打開一看,小臂長的盒子里竟然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六個糖人。
雖然說不上栩栩如生,但?也?做的十分精細,宋長翊一眼就看出來這六人都是誰。
年?長的一男一女是宣成?帝和裴皇后。剩下四個小一些,自然就有?他?們兄弟姐妹四人。
六個人肩并肩湊在一塊,面?貌姿態,都是那么的和諧。
宋長翊看著被擠在中間的自己,眼眶莫名發熱。
宋枕棠看他?盯著盒子不動,解釋道:“哥哥是太子,是儲君,將來富有?四海,要什么沒有?。可是這么可愛的糖人,我?猜你沒有?見?過。”
宋長翊沒有?說話,按在盒蓋上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宋枕棠問他?,“二?哥,你不喜歡嗎?”
宋長翊搖頭,“沒有?,我?很喜歡。”
宋枕棠這下高興了,她走過去挨著宋長翊坐下,緊緊地挽住宋長翊的手臂,親昵道:“二?哥,別傷心了。無論大哥離開多久,無論過去發生了什么,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的過下去。”
一家?人……
宋長翊垂著眼睛,視線像是被這六個糖人黏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許久,他?才終于抬手,按住宋枕棠的后背,撫了撫:“二?哥知道了。”
他?語氣鄭重,“阿棠,多謝你今日?來看二?哥。”
宋枕棠莫名感覺他?的語氣有?些不對,本想再說點什么,剛才掃了瓷片下去的老太監端了茶水上來。
宋枕棠打發人下去,然后親自給宋長翊倒茶,忍不住問:“二?哥,這人我?以前仿佛沒見?過。”
宋長翊睨了一眼老太監退下去的背影,道:“前幾?天東邊小花園的玉蘭死了,花鳥房派過來的,我?看他?手腳還算便?利,就留下了。”
只是一個太監而已?,宋枕棠本來就是隨口一問,聞言也?沒有?多想,她點點頭,然后問宋長翊,“聽孟值說你昨晚就沒吃什么東西?,叫人送些吃的來吧,哪怕喝碗粥也?好。”
確切的說,宋長翊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他?將自己獨自關在東宮不見?人,底下沒有?一個人敢上來勸的,只有?宋枕棠。
宋長翊看著宋枕棠眼底的關心,點了點頭,“好。”
兄妹兩人一起用了膳,宋枕棠主動問道:“明天我?和蕭琢就要啟程去宜秋行宮了。哥哥,你和阿嫻表姐隨我?們一起回去嗎?”
宋長翊喝了一碗粥墊肚子,胃里總算舒服了些,他?搖了搖頭,說:“京中還有?事要處理,你明日?去行宮的時候,記得帶著阿嫻一起。”
他?并不想讓裴之?嫻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宋枕棠聽話地點了點頭,“好。”
宋長翊兩天一夜沒有?合眼,用過一碗粥之?后,仿佛所有?的疲憊都涌了上來,宋枕棠沒有?多待,又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含章殿重新恢復了安靜,宋長翊深呼一口氣,卸了骨頭似的把自己往椅子上一靠,視線卻仍然盯著宋枕棠送來的那一盒子糖人。
半晌,他?看著那盒子忽然笑了一下,然后揚聲喚人進來。
“殿下?”孟值走進來。
宋長翊站起身往后殿走,同時吩咐道:“把公主送來的匣子好好收著。”
宋枕棠從東宮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本以為蕭琢已?經去了龍虎衛,沒想到一上馬車,蕭琢竟然坐在里面?等她。
“你……”宋枕棠看著眼前這人,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僵著動作沒再往前。
蕭琢笑了笑,抬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怎么傻愣在那?”
宋枕棠反問道:“你怎么在這?你不是說今天下午要去龍虎衛的嗎?”
蕭琢道:“龍虎衛的事還有?孟劭在,我?基本已?經安排好了,今日?不去也?不會出岔子的。”
宋枕棠看著蕭琢,沒說話。
蕭琢坦然承認道:“更何況,我?不放心你。”
宋枕棠在他?懷里不安分地扭了兩下,明明那么感動,偏偏嘴硬道:“有?什么不放心的,過去這些年?,我?不是也?自己過來了。”
蕭琢長臂一伸,直接罩住人的肩膀,“過去是過去,可是現在有?我?在了。這樣的日?子,我?自然不會放你一個人。”
其實?已?經習慣了,畢竟大哥走了那么久了,可是此?時聽著蕭琢安慰的話,她卻有?些想哭。
她不想被蕭琢看到,于是一頭扎進他?的懷里,抓著蕭琢的手臂蓋在自己腦袋上,像是在遮掩自己的表情,也?像在向他?尋求一份安慰。
蕭琢沒有?拆穿,也?沒有?再開口,他?張開手掌蓋在宋枕棠的頭頂,安慰什么小動物似的,順著她的發髻一下一下的揉。
沒一會兒,腰腹間的衣服被一片溫熱浸濕,宋枕棠摟著他?的腰,無聲地哭泣。
她哭得傷心,削瘦的肩膀都在發抖,可又那么堅強,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總之?蕭琢小腹那一塊的衣服已?經完全被哭濕的,宋枕棠才終于從他?懷里拱起來。
哭了那么久,兩只眼睛一定腫成?核桃了,宋枕棠捂著眼睛不愿意叫他?瞧,坐起來之?后,立刻就要背過身去。
這次蕭琢卻沒由著她,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擋著。
宋枕棠的聲音里還含著明顯的哭腔,她生氣地命令,“別看我?。”
蕭琢卻沒有?移開視線,“為什么不能看?”
宋枕棠說:“很丑。”
她的聲音黏黏的,有?些委屈,更像撒嬌。
蕭琢卻沒有?聽,他?一只手環在宋枕棠的腰后,將人一把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強硬地拽開宋枕棠遮在眼前的手背。
兩雙眼睛都哭得腫起來了,蕭琢輕柔的吻覆上去,仿佛能夠止疼消腫的草藥,宋枕棠一下子不動了。
“一點都不丑。”蕭琢說,“讓我?特別心疼。”
宋枕棠本來都已?經收住了情緒,這會兒被蕭琢的一句話,撩撥的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她環住蕭琢的脖子,湊過去咬了他?的嘴唇一下。
“咬我?做什么?”蕭琢輕蹙了一下眉。
宋枕棠低聲道:“讓你閉嘴。”
說完,她又咬了他?一下。
她的力氣太小,說是咬,其實?也?不過是叼著蕭琢的唇瓣研磨了兩下,不疼,反而癢癢的。
蕭琢就這么由著她胡鬧,等她鬧夠了,累了,才扶著人重新躺回自己的腿上,“睡吧。”
宋枕棠本來不覺得困,可是聽到蕭琢的這句話,仿佛真有?困意襲來,大約是哭累了。
她疲憊地點了點頭,隨即抱著蕭琢的胳膊睡著了。
等醒來時,外面?的天都黑了,宋枕棠揉著眼睛坐起來,有?些迷茫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卻發現這里不是明華堂。
“紫蘇……”她喚人。
很快,房門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是紫蘇,是蕭琢。
“醒了?”蕭琢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擱著熱水和剛剛擰過的濕帕子。
“穿上鞋子過來。”他?把東西?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卻發現宋枕棠仍舊愣愣地坐在床沿邊。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過去,蹲在腳踏上親自給人穿好鞋子,然后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招呼道:“還沒醒?”
宋枕棠回過神,問:“這是哪?”
蕭琢說:“明湖秋月。”
原來是回宜秋行宮了,她有?些發愣地問:“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怎么今天就啟程了?”
蕭琢說:“反正我?在龍虎衛也?沒有?什么要安排的了,便?想著提前一天回來,省得明天早晨還要起早。”
實?際上,他?是想讓怕自己不能安慰宋枕棠,想著讓她早些回到宜秋宮,與帝后見?面?,說不定心里的傷心能緩解一些。
于是,他?道:“正好快用晚膳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得知咱們今晚回來,特意派人叫咱們一起去用晚膳。”
宋枕棠還沒怎么睡醒,此?時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起身去桌旁洗臉,總算清醒了些。
忽然,她想到自己臨出東宮前,宋長翊囑咐她的話,讓她回宜秋宮的時候,別忘了把裴之?嫻一并帶上。
她正在擦臉的動作頓時僵住,有?些急地嘆了口氣。
蕭琢注意到她的動作,問:“怎么了?”
宋枕棠與他?如實?說明,蕭琢卻是笑了一下,“放心,臨走之?前,我?叫人去郴國公府問過了。”
宋枕棠聞言驀的松了口氣,“那阿嫻表姐和阿婉也?都跟著回來了?”
蕭琢搖了搖頭,“只有?四姑娘跟著回來了,此?時已?經回自己的住處歇著去了。”
“那阿嫻表姐呢?”宋枕棠急忙問。
蕭琢說:“她不愿回來。”
宋枕棠一愣,“不愿回來,為何?”
蕭琢無奈地笑了一下,說:“今日?這樣的日?子,想來裴大姑娘也?不甚放心吧。”
也?對,宜秋行宮這邊的人已?經夠多了,估計阿嫻表姐更想留在二?哥身邊吧。
想到宋長翊那個蒼白頹喪的樣子,宋枕棠嘆了口氣,“就讓表姐好好照顧哥哥吧。”
蕭琢點了點頭,說:“那我?先出去,你換了衣裳,咱們去萬壽園用膳。”
實?際上宋枕棠和蕭琢抵達宜秋行宮的時候,時辰就已?經不早了,之?后宋枕棠又睡了半晌才醒來,外加上這會兒洗漱更衣的時間,等到了萬壽園的時候,早已?過了平時晚膳的時間了。
即便?如此?,帝后二?人也?都沒有?用晚膳,就一直等著宋枕棠夫妻過來。
終于,外間傳來周喜尖銳的通傳聲,宣成?帝和裴皇后同時松了口氣,而后彼此?對視一眼,起身站了起來。
才走出去兩步,宋枕棠和蕭琢已?經進來了,兩人俯身就要行禮,被裴皇后一手一個拉起來,“好了,這里只有?我?們一家?人在,不拘那些俗禮。”
宋枕棠左右看了一眼,問:“阿鈺呢?”
裴皇后道:“我?瞧著時辰有?點晚了,阿鈺年?少餓得快,就讓他?先吃了。這會兒已?經回去做功課去了。”
宋枕棠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裴皇后和宣成?帝,關切道:“其實?,阿爹和阿娘也?不必非要等我?們,晚膳用得太晚,怕是要胃里積食不舒服。”
自從宋枕棠成?婚之?后,宣成?帝就沒怎么見?過自己的女兒,上次借著她遇刺一事將人接到宜秋行宮,是想留她在身邊多住幾?天,結果留倒是留下來了,沒過幾?天就又走了。
宣成?帝可沒有?裴皇后想得那么開,此?時看著攜手而來的宋枕棠和蕭琢
,莫名感覺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方才等待的期間,他?臉色一直不大好看,這會見?到女兒才緩和了些,關切道:“一路回來累不累?”
想到自己回來的路上抱著蕭琢哭了個昏天黑地,宋枕棠就有?些臉紅,她輕咳一聲,搖頭道:“路上……路上睡著了,不怎么累。”
說完,又不免心虛地看了蕭琢一眼。
蕭琢注意到宋枕棠睇過來的視線,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兩人在宣成?帝和裴皇后對面?落座,蕭琢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宋枕棠的手指。
他?的動作很輕,藏在寬大的袖口下,好似有?羽毛飄過,宋枕棠被他?勾的手指蜷了蜷,面?上的淡定也?差點掛不住,只好飛快偏頭瞪了他?一眼。
圓潤的杏眸勾著,眼底寫滿了警告。
蕭琢實?在沒忍住,抬手輕咳掩住唇角的笑。
二?人的小動作你來我?往,自以為十分隱秘,實?際上在宣成?帝和裴皇后看來,不知道有?多明顯。
宣成?帝只覺得額角青筋直跳,正要清清嗓子,警告蕭琢兩句,就被裴皇后暗示地拉了下袖口。
他?只好壓下情緒,吩咐身邊的周喜,“叫人傳膳來吧。”
早就備好的菜樣依次端上來,滿滿當當擺滿了長桌,一共二?十四道。
蕭琢大致掃了一眼,發現其中有?半數都是宋枕棠愛吃的。
宋枕棠自然也?看出來了。
這段日?子以來,她心底因為賜婚對宣成?帝的怨恨漸漸減輕了不少。這倒不單單是因為蕭琢,還因為她十分明顯地感覺到,宣成?帝對她的愛護一如既往。
畢竟,他?除了是父親之?外,還是一國之?君,總有?很多說不出的苦衷。
而且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也?不想讓宣成?帝不高興。
于是,她主動起身,給宣成?帝和裴皇后各自夾了一道他?們喜歡的菜,“阿爹,阿娘,要你們等我?們這么久,實?在是女兒不孝,這第一筷,女兒親自給你們夾。”
眼見?女兒似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宣成?帝和裴皇后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和歡喜。
裴皇后親自盛了一碗酸筍雞絲湯給宋枕棠,道:“入秋夜涼,先喝碗湯暖一暖。”
宋枕棠接過,嘗了一口,味道十分不錯。
宮里用的碗都是很小的,三兩口就喝完了一碗,宋枕棠瞇了瞇眼睛,還想喝。
蕭琢就坐在她的身邊,視線也?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此?時見?她把玉碗推出來些,便?立刻接過給她盛了第二?碗。
這幾?日?,他?和宋枕棠在將軍府朝夕相處,一日?三餐,他?早已?習慣。
裴皇后看著蕭琢的動作,沒說什么,只是滿意地抿了下唇。
宋枕棠全然沒有?察覺到裴皇后的表情,她心里還惦記著宋長翊和裴之?嫻,此?時主動向裴皇后告知,“阿娘,阿嫻表姐沒跟著我?一起回來,她說,想留在京中陪著二?哥一起。”
裴皇后點點頭,“阿婉方才過來請安,已?經告訴過我?了。”
宋枕棠這才放下心,宣成?帝問她,“今日?你又去東宮了?”
宋枕棠抬頭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二?哥他?……我?怕他?太傷心,所以過去看了看他?。”
宣成?帝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卻顯出幾?分冷淡,“這么多年?了,他?這個做哥哥的,還不如你這個小妹通透。”
宋枕棠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替宋長翊說話,“二?哥和大哥的感情更深,我?自然是比不了的。”
這回宣成?帝沒再說什么。
飯桌上的氣氛莫名又凝滯下來,裴皇后主動轉開話題,說:“瞧著阿棠回了一趟京城,仿佛是曬黑了些。”
一聽到這話,宋枕棠立刻把方才發生的事全忘了,她驚訝道:“真的嗎?”
說著就要撂下筷子,讓身邊的紫蘇給自己拿鏡子。
裴皇后忍俊不禁,“哪里有?那么夸張,只是阿娘許久不見?你,覺得你和回去之?前有?點不太一樣了。”
自然不一樣了。
宋枕棠得意地笑了笑,對裴皇后說:“阿娘,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學?會了射箭呢!”
“真的?”裴皇后訝然,眼神不自覺就往斜對面?的蕭琢身上瞟。
宋枕棠點頭,“當然是真的。”
在裴皇后面?前,宋枕棠就像是一個永遠都長不大的小孩子,此?時被裴皇后一問,她的話匣子立刻就剎不住了,開始給她講自己這幾?日?練箭的事。
裴皇后聽得很耐心,連著宣成?帝都撂下了筷子聽她說話。等她講完,宣成?帝瞧著蕭琢,道:“看來,你們小夫妻相處得還不錯。”
“哪里還不錯……”宋枕棠不好意思當著爹娘的面?承認,可是觸及到蕭琢睇來的視線,又難免心虛,彌補道,“是比先前親近了些。”
裴皇后最是了解自己女兒的性子,搖了搖頭,沒說什么。
四人邊吃邊談,一頓晚膳足足用了快一個時辰。大約是說的話太多,到最后,宋枕棠已?經忍不住打呵欠了。
蕭琢見?狀,主動告退道:“時辰已?經不早了,臣和公主就不打擾陛下和娘娘歇息了。”
帝后二?人也?早就看出宋枕棠的疲倦,裴皇后站起身,對他?們說:“我?和你阿爹也?要回去歇息了。”
宋枕棠立刻道:“我?和蕭琢,先送父皇母后回去。”
裴皇后點了點頭。
四人一塊走出用餐的小廳,宣成?帝走在最前面?,蕭琢落在最后面?。
中間是裴皇后和宋枕棠母女兩個,她們手挽著手,挨得極近。
快到裴皇后住的海晏堂時,宋枕棠停住步子,“母后,早些歇著。”
說著,就要松開挽著裴皇后的手。
裴皇后卻沒動,她看了一眼落后的蕭琢,壓低聲音問宋枕棠,“女兒,你和蕭琢,圓房了沒有??”
第43章 猜測
43.
宋枕棠雙頰泛紅, 她?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還好蕭琢離得偏遠,并沒?有往這邊看。
“阿娘……”宋枕棠使勁按了一下裴皇后的手, 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沒?事?, 他們聽不見?。”裴皇后也回頭,拉著宋枕棠的手又?走遠了些, “和阿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娘是關心你。”
宋枕棠半垂著腦袋,搖頭否認,“沒?有。”
裴皇后訝然地蹙了下眉,“你和他,近來?不是相?處的很好么??”
想到上次在浴房時,蕭琢對自己說的話, 宋枕棠蜷了下手指。
她?不想被裴皇后一直催著做這樣的事?,于是把自己的羞怯藏起來?, 借口全推到了蕭琢身?上,“他說要再等等。”
等等?
裴皇后還要再問些什么?, 宋枕棠卻已經撥開了她?的手,“阿娘,別問了。你和阿爹早些休息吧。”
說完, 宋枕棠撤開兩步,不好意思地跑開了。
蕭琢一直等在不遠處, 此?時看到宋枕棠轉身?過來?,下意識就?往前迎了幾步,將要伸出手去接她?的時候, 忽然想到宣成帝在旁邊,輕咳一聲又?收回了手。
宣成帝雖然已經年過半百, 卻眼不花耳不聾,他清楚地看到了蕭琢的動作,輕哼了一聲,道:“去吧。”
蕭琢抬起的手順勢抵在唇邊,掩飾般地咳了咳。
這時宋枕棠已經跑了過來?,蕭琢也顧不得別的,直接迎上去牽住人的手。
宋枕棠根本沒?注意到旁邊宣成帝的視線不對,她?三兩步撲入蕭琢懷里,直到宣成帝咳嗽兩聲,宋枕棠才回過神來?,“阿爹,天黑夜冷,您快回去歇著吧。”
宣成帝聽著宋枕棠關切的話,臉色這才算好了許多。他點點頭,緩聲道:“一路顛簸,你也早些回去歇著。”
“是。”
宋枕棠和蕭琢一前一后地應一聲,等宣成帝進了內殿,才手牽手離開萬壽園。
豈知?宣成帝根本沒?有進去,廊下燈光明滅閃爍,宣成帝立在一片陰影中,看著宋枕棠和蕭琢牽手離開了園內。
久久,一陣風起,宣成帝才長嘆一聲,進了屋。
寢殿內,裴皇后已經命人打?了洗漱的水
,一等宣成帝進來?,主動上前給他寬衣解袍。
她?一邊替人解扣子,一邊嗔怪道:“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外面吹風。”
宣成帝掩著唇邊咳嗽了兩聲,拍拍裴皇后的手,“沒?事?,我哪有那么?不中用。”
裴皇后瞪他一眼,問道:“是去看了阿棠和深玉?”
宣成帝撩了袍子坐到榻上泡腳,捋著下巴上的短須沒?說話。
裴皇后一眼看穿,故意酸道:“當初是你非要給阿棠賜婚,如今人家夫妻倆琴瑟和鳴,你反而心里不高興了。”
宣成帝嘆一口氣,“只要阿棠能好,我又?有什么?不高興的。”
裴皇后這會兒也收斂了打?趣的心,走到宣成帝旁邊坐下,一臉愁苦。
兩人夫妻相?伴三十載,彼此?一個?抬眉抿唇都能覺出不對。
此?時,宣成帝攬過裴皇后的肩膀,溫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裴皇后搖了搖頭,附在宣成帝耳邊低聲道:“阿棠和蕭琢成婚這么?久,一直都沒?有圓房。”
宣成帝瞪大?眼睛,“還沒?圓房?”
裴皇后忍不住又?嘆氣,“是啊,阿棠親口與我說的,看她?那模樣,似乎是對蕭琢有心的。”
宣成帝想到方才在門外宋枕棠主動撲過去的場景,嘆道:“阿棠這孩子……”
“阿棠和蕭琢除了年歲差得多了些,其他處處般配。”裴皇后說著,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舊事?,“當年深玉才十歲,我才剛懷上阿棠,那時留他在后宮小住,怎么?也沒?想到他會成為咱們阿棠的駙馬。”
宣成帝也想起來?了,“后來?阿棠出生的時候,深玉還差人送來?了個?禮物,他們兩個?人也算有緣。”
思及往事?時光,裴皇后唇邊也帶了點笑意,可還不待她?高興起來?,她?又?想起了宋枕棠的話,她?忍不住擔心,“這兩個?人也成親快兩個?月了,聽玉榮說,兩人幾乎日日共處一室,又?是牽手又?是擁抱的,想來?深玉也不是對咱們阿棠無意,怎么?就?……”
男人最了解男人,這男女?相?處,就?算無心無情,也總有欲/望傍身?。可這日日共處,卻沒?有半點行動,這又?算什么??
宣成帝聽到這話也擔心起來?,他忍不住揣摩,“畢竟這蕭深玉和咱們阿棠差著年歲,難不成……”
裴皇后也是過來?人,眼下聽出宣成帝的意思,兩相?對視一眼,愁道:“應該不會吧?”
這種事?畢竟關系到男子的身?家隱私,宣成帝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直接問出來?。他沉思半晌,琢磨道:“無論如何,還要試上一試。”
宋枕棠和蕭琢回了平湖秋月之后,已經到了快入寢的時候,兩人早早沐浴安置,翌日無事?,宋枕棠正好能睡個懶覺。
她?向來?懶怠,晚上睡得早,晨起卻也不想起。等她醒來的時候,蕭琢已經早早練完了劍,且在榻上讀了一個時辰的書了。
宋枕棠一醒來就看見榻上看書的蕭琢,彎著眼睛笑了笑,“你怎么?沒?出去?”
蕭琢聽到動靜,按住書冊,對她?笑道:“等你起床。”
紫蘇進來?替宋枕棠更衣挽發,期間?,蕭琢就?那么?閑閑地坐在榻上,看著鏡中的宋枕棠。
黛眉紅唇,未施粉黛便已有傾城之姿。
眼看又?是一年歲末,少女?容顏初放,仿若初春綻放的花苞,隱約已有長成的嫵媚嬌態。
綻開的花瓣順風飄搖,在蕭琢的心頭輕輕撥弄。
正巧這時宋枕棠回頭看來?,“蕭琢。”
蕭琢抬眼,“嗯?”
宋枕棠懶懶地撥弄了下耳邊的流蘇,朝他招手,“幫我選個?耳墜。”
瞧她?那懶洋洋的模樣,好似抬只手都能累著了似的,蕭琢握著書卷走過去,用書角在她?掌心輕輕撥弄了一下。
“都有什么??”
宋枕棠把剛才挑出來?的幾對耳墜擺出來?,像是上次擺弄手鐲似的,讓蕭琢能看個?明白。
蕭琢實際對這些首飾珠寶沒?有什么?見?解,也不懂什么?搭配,只是穿戴在宋枕棠身?上,他倒也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了。
宋枕棠今日穿的是一身?水紅色衣裳,蕭琢看了眼桌上擺著的耳墜,搖了搖頭,說:“有些過于明媚,沒?有些淺淡的嗎?”
“我也覺得。”宋枕棠托腮嘆氣,“可是這次出來?沒?帶幾樣首飾。”
看著那滿滿當當一桌子,這也叫沒?幾樣?蕭琢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看看還有什么??”
說著,他抽開另一側的小抽屜,本想瞧瞧還有什么?漂亮的耳墜,卻在里面瞟到一個?巴掌大?的盒子,方形,雕刻聯珠紋。
蕭琢的視線瞬間?頓在盒子上。
宋枕棠察覺到他的視線凝滯,好奇地湊過去,“怎么?了?”
她?一眼也瞧見?那個?占了大?半個?抽屜的盒子,奇怪道:“這是什么?。”
蕭琢一頓,問她?,“公主的盒子,公主不知?道嗎?”
“有些眼熟……”宋枕棠說著,把盒子拿出來?打?開。
是一串五色長命縷,銜扣那里還墜著一個?拇指大?的青玉平安扣。
平安扣所?用的玉料還算名貴,但那根長命縷就?有些顯舊了,看著灰撲撲的。
宋枕棠拿起來?在平安扣上撥弄了一下,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在什么?時候戴過。
蕭琢提醒道:“初次見?面,你戴的就?是這個??”
“是嗎?”
宋枕棠其實已經不太?記得當時的穿著打?扮了。不過回想起來?,她?和蕭琢初見?正在端午前后,這根五色縷倒也算是應景。
當時也有這么?舊嗎?
宋枕棠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又?不是端午,紫蘇怎么?拿到宜秋行宮來?了?”
蕭琢覷著她?的表情,“你不喜歡?”
宋枕棠把長命縷扔回去,啪的一下扣上盒子,“這么?破舊,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東西了。”
看到盒子又?還勉強猜到了理由,“這盒子倒還挺好看的,估摸紫蘇也沒?打?開看,以為是什么?寶貝吧。”
蕭琢:“這樣啊。”
宋枕棠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態度不對,詫異地偏頭,“怎么?了?”
蕭琢的目光在盒子上又?停了一瞬,搖頭道:“無事?。”
宋枕棠注意到他的視線,“你喜歡?”
蕭琢也不知?道該不該應下這話,宋枕棠有些糾結,“你是喜歡這枚平安扣嗎?可是看著有些太?舊了,要不我改日再尋一個?來?,送給你,好不好?”
蕭琢知?道她?是誤會了,頗有些無奈,但仍是點了點頭,“好,那先多謝公主。”
宋枕棠笑了一下,把盒子重新放回抽屜里,然后拉開下面那一個?,對蕭琢說:“你覺得哪個?好?”
蕭琢一眼掃過,再瞟一眼宋枕棠的衣裳,果然沒?有什么?清透的顏色,他沉吟半晌,忽然從中抽出一根墜著明珠的淺藍色的發帶。
“這是做什么??”
蕭琢扶著宋枕棠肩膀,輕聲道:“別動。”
說著,他把發帶系在宋枕棠的發髻上,墜著珍珠的那一頭正好垂落在耳后,若不細看,倒真像一枚明珠耳鐺。
宋枕棠往鏡子里看,訝然得挑了下眉。
蕭琢問:“怎么?樣?”
宋枕棠滿意地點了點頭,“正好今日要出門。”
蕭琢問:“今天去哪,約了裴家四姑娘?”
沒?多久就?是正式的秋狩了,這幾日也沒?什么?正事?,尤其是蕭琢的公務都托付給了京城的孟劭,這會兒難得的清閑。
宋枕棠看著他,“當然是約了你,你不想陪我出門嗎?”
蕭琢沒?想到她?會這么?說,心口驀然一暖,他點頭,道:“上次你不是想去千波湖釣魚么?,今日我陪你去如何?”
宋枕棠自然要點頭,她?還從來?沒?有真正釣上過魚呢。
誰知?還沒?用午膳,紫蘇忽然來?稟報,“公主,駙馬,陛下身?邊的周喜公公來?了。”
周喜?
“他怎么?來?了?”宋枕棠輕蹙起眉,“叫進來?吧。”
周喜進來?,對著二人行禮,道:“公主,陛下請駙馬過去一趟。”
第44章 好熱
44.
蕭琢獨自一人去了萬壽園, 宋枕棠打扮都打扮了,總不能悶在屋子里不
出去。
事發突然,宋枕棠便也?沒有再去問?裴之婉, 自己一個人帶著紫蘇在宜秋行宮里閑逛。
只是這宜秋宮雖占地廣闊, 但景致不如?京中皇宮,而且宋枕棠自小到大不知?道來過多?少趟, 早就逛得膩了。
不出半個時辰,宋枕棠便道:“出去走走吧。”
紫蘇立刻著人去準備,外面多?為草原和臨時駐扎的?營帳,轎攆不方便,準備的?是一輛四輪馬車,比不得京中馬車那么寬敞,但坐宋枕棠一個人也?算綽綽有余。
宜秋行宮外不遠就是蘭山圍場, 宋枕棠才剛走出去,就能聽到圍場內的?動靜, 她有些好?奇地探出頭去,吩咐道:“停車。”
紫蘇扶她下車, “公主,這里還沒徹底收拾好?,到處都是枯枝爛葉, 可別劃破了您的?裙擺。”
宋枕棠踢了一下裙角,不在意道:“總比在宮里悶著不動的?好?。”
這么多?年, 宋枕棠不是第一次來宜秋行宮,但卻?很少到這蘭山圍場。
一是因為她不會騎射,闖入圍場有危險, 二是因為她稍一露面,就有無數的?王孫公子過來追捧, 那些奉承的?話早就聽膩了。
但今年不同,她已?有了蕭琢,不必再愁往日之愁。
這樣想著,宋枕棠獨自一人出門的?心情變好?了許多?。遠處平坦的?草原上,正在搭過幾日宴會的?高臺,宮人忙忙碌碌,還有幾個身?著官袍的?年輕官員。
宋枕棠遠遠看去,覺出其?中一個有些眼熟,她瞇著眼睛分?辨了半刻,問?身?邊的?紫蘇,“那好?像是陸元聲吧?”
紫蘇早就認出來了,但是一直不敢說,此時聽到宋枕棠的?話,點頭道:“好?像是。”
宋枕棠并未多?想,她對待陸元聲的?態度一向?如?此,此時見?到,沒有不打招呼的?道理。
于是,她主動走過去,遠遠喚道:“陸元聲。”
正在監工的?兩個年輕官員齊齊回頭,見?到宋枕棠皆是一愣,隨即行禮問?安道:“參見?公主殿下。”
其?中一個是陸元聲,另一個宋枕棠看著眼熟,但是并不知?道名字,想來應該也?是京中某個大戶人家的?公子。
宋枕棠朝他們頷首笑了笑,道:“兩位大人不必客氣。”
陸元聲拘禮起?身?,另一個人主動上前自我?介紹道:“臣是工部郎中,趙桓。”
宋枕棠不認得什么工部郎中,卻?聽說過趙桓的?名字。
難怪她覺得眼熟,宋枕棠恍然道:“原來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
趙桓似有愧色,搖頭道:“過去的?名頭而已?,公主莫再打趣了。”
宋枕棠微微一笑,道:“趙郎中年輕有為,何必這么謙虛呢。”
這話并非什么敷衍客套,而是真心話,
大齊往年的?前三甲,照例都是要先進翰林院熬日子,任編修、編纂之職,雖然官職不算低,但日子清苦,而且并無實權。
而這工部郎中的?品級雖然沒比翰林院編修高上多?少,卻?是實打實的?實權部門,前途無量。且看他能在這和陸元聲出現,至少證明,他已?經在皇帝跟前有了名姓。
不到一年已?經從一介平民爬到了五品的?位置,實在不能說不厲害。
宋枕棠眼底閃過一點驚訝,但她一向?不問?政事,便也?沒有再多?過問?。
而趙桓向?來很有眼力見?,他暗暗覷了身?旁的?陸元聲一眼,主動道:“那邊正好?還有點事要去處理,臣先告退。陸公子陪公主殿下多?敘一會兒。”
說完,他徑直告退。
陸元聲想攔沒有攔住,此時看著立在自己跟前的?宋枕棠,莫名有些別扭。
宋枕棠敏感地覺出不對來,挑了挑眉,問?道:“你怎么了?今日見?了我?的?態度怎么這么奇怪。”
陸元聲沉默一瞬,道:“眼下天氣越發的?涼下來了,這圍場里更是要冷幾分?,你可注意別染了風寒。”
宋枕棠道:“放心,我?沒事。”
陸元聲看看她身?邊的?紫蘇,忍了又忍,還是問?了出來,“你……就只帶了紫蘇一個人出門來的?嗎?”
宋枕棠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身?后,“對啊,我?不喜歡太多?人跟著,你又不是不知?道。”
陸元聲當然知?道,他知?道宋枕棠的?一切偏好?,可是現在只能當做不知?道。
藏在官服里右手不自覺攥緊,他問?:“駙馬,沒和你一起?嗎?”
宋枕棠說:“他被父皇叫去了,我?便自己出來了。”
說到這的?時候,宋枕棠不自覺地皺了下鼻子,看上去頗有些遺憾。
陸元聲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心口微微一滯。
他還記得上次兩人見?面,在奉仙樓,宋枕棠遞給他一本精致的?冊子,他當時以為,那是宋枕棠送給他的什么禮物,回家興沖沖地打開,卻?發現里面的?每一頁寫的?都是京中未婚適齡女子的名字和出身?。
原來,她是要給他賜婚。
陸元聲現在已?經不大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或是不可相信,或是痛苦難平,但總歸已?經過去了這么久。
可是此時,當著宋枕棠的?面,看著她那雙熟悉的?、漂亮的?杏眸,他忍不住再一次試探,“先前皇后娘娘說,要為我?賜婚。”
宋枕棠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那日整理出的?名冊,驚喜地問?:“是不是你在冊子里看到中意的?了?”
她有些得意,也?替陸元聲開心,“說起?來你比我?還大了些,的?確該成親了。”
陸元聲唇角已?經抬不起?來弧度,他看著宋枕棠晶亮亮的?眸子,努力說服自己,那不是替他歡喜的?模樣。
可宋枕棠一向?坦坦蕩蕩,她對于陸元聲并沒有半點心思,此時自然也?無法體會他的?心酸痛楚。追問?道:“母后瞧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陸元聲默了默,道:“皇后娘娘也?還沒說。不過你別去問?娘娘,萬一最后沒成,只怕對姑娘家的?名聲不好?。”
宋枕棠點頭,“放心,我?有分?寸。”
陸元聲見?她如?此,便沒有多?說什么,他轉而想挑開第二個話題,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他們從前曾無話不談,此時卻?要受限于男女之別。
正好?有一陣微涼的?秋風刮起?,陸元聲說:“公主,早些回去吧。”
宋枕棠也?的?確有點冷,她捂著裸露在外的?手腕揉了揉,道:“好?,正好?你還有公事,我?便不打擾了。”
陸元聲點頭,目送著宋枕棠離開。
身?后的?高臺早就搭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人看著,陸元聲壓了壓額心,轉身?欲回去歇一歇。
誰知?騎馬回去的?路上竟沖撞了一駕馬車,兩方相撞,那駕車的?車夫險些從車上摔下去。
陸元聲嚇了一跳,急忙下馬問?候,“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可有大礙?”
安靜了一瞬,馬車里的?窗簾驟然被?拉開,一張嬌美的?面孔從車內探出來,她驚喜地看向?陸元聲,“陸公子?”
陸元聲抬頭看過去,也?是微微一怔,“蘭儀郡主?”
宋枕棠并不知?道后續又發生了什么,離開圍場后,便徑直回了宜秋宮。
進了宜秋宮的?東角門,就離著萬壽園不遠了,不知?道蕭琢還在不在萬壽園。
宋枕棠這樣想著,便沒有立時回平湖秋月,而是先朝萬壽園去了。
若是蕭琢還在,兩人可一塊回宮,若是蕭琢已?經回去了,便給父皇母后請個安。
很快到了萬壽園,她徑直走進去,蕭琢早已?不在,卻?瞧見?了在偏殿做功課的?宋長鈺。
宋長鈺性子比宋枕棠更活潑,原本?練字就不靜心,此時看見?宋枕棠,他立刻把手里的?筆一扔,跳下座椅朝宋枕棠奔過來,“阿姐!”
宋長鈺雖然只有十三歲,身?量卻?不算矮,此時這么生猛一撲,險些把宋枕棠直接撲倒。
好?在后面有紫蘇撐著,宋枕棠才沒有摔倒,她攬抱住小她幾歲的?弟弟,在他額頭敲了敲,“你現在怎么這么沉,姐姐都抱不動了。”
實際上,宋長鈺已?經竄得和宋枕棠一般高了。
只不過他五官還沒長開,眉目間一團稚氣,多?高的
?個子都還像個小孩子。
宋長鈺頗為驕傲地揚了揚頭,“姐,阿娘說我?明年就能比你還高,到時候你可再不能欺負我?了。”
宋枕棠叉腰瞪眼,“我?什么時候欺負過你了?”
雖然在宣成帝的?五個皇子中,宋長鈺不是那個最小的?。可是在裴皇后的?四個孩子里,宋長鈺就是其?中的?老幺了。
他既為嫡子,身?份尊貴,又不必承擔過多?的?責任,因為前面還有兩個比他大了十來歲的?哥哥。
宋長鈺的?童年無疑是幸福的?,他比宋枕棠小了三歲,兩人算是一塊長大的?。
那時候,前頭兩個兄長在御書房讀書,宋枕棠就帶著宋長鈺在御花園整日胡鬧,請來授課的?太傅十天八天地見?不到他們姐弟兩個,忍無可忍之下一狀告到宣成帝面前,而后宣成帝連帶著宋長稷和宋長翊都好?生罵了一通。
那時候,姐弟兩個都是最不愛讀書的?。
后來宋枕棠挑選了幾個自己的?伴讀,有了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伙伴,就不再和宋長鈺一起?上課了。
而宋長鈺八歲那年,宋長稷因病去世,之后沒多?久,宋長翊就跟在宣成帝身?邊學習理政,這些年來,宋長鈺就只能自己一個人上課。
宋枕棠牽著宋長鈺的?手,想帶他一起?去找宣成帝和裴皇后,“阿爹阿娘呢?”
宋長鈺卻?說:“姐,還是你自己去吧,我?要繼續做功課了。”
宋枕棠挑了挑眉,調侃道:“這倒是怪了,你也?有主動要讀書的?時候。”
宋長鈺抱怨道:“父皇最近盯我?很嚴,我?可不敢這個時候去觸霉頭。”
“是嗎?”宋枕棠許久不在宮內,對這些不太了解,不過她還是安慰道,“阿爹是看重你,要不然他怎么不管下面那兩個。”
宣成帝一生鐘情裴皇后一人,六個孩子有四個孩子都是裴皇后所出,剩下的?四皇子和五皇子自出生之后,幾乎就沒見?過宣成帝的?面。
同是生在帝王家,同樣該是龍子鳳孫,但因母親的?不同,命運也?有云泥之別。
宋枕棠此時拿那兩個根本?沒見?過面的?弟弟舉例,實際是想安慰宋長鈺。不料宋長鈺卻?道:“阿爹真要看重誰,也?應當去管二哥,只是他現在好?像一門心思盯著我?,連二哥都不怎么理了。”
這話說出來,宋枕棠心里當即就是咯噔一下,脊背上幾乎就要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她忽然想到宋長翊那日失意的?樣子,難道,不只是因為大哥的?忌日?
只是宋長鈺無意間的?一句話,宋枕棠擔心是自己想太多?,因此不敢再往下亂猜。
她伸手拍了拍宋長鈺的?腦袋,斥責道:“不許胡說這話,平白讓阿爹傷心,也?讓二哥難過。”
宋長鈺此時也?意識到了自己言語間的?不妥當,當即捂著嘴巴點了點頭,意思是記得宋枕棠的?話了。
宋枕棠這才放心,她又陪著宋長鈺聊了幾句,這才往后面裴皇后所居的?主殿里走去。
主殿一派熱鬧,宋枕棠離著老遠就聽到動靜了。她疑惑地看著守在門口的?宮女,宮女會意,小聲稟報道:“是郴國公府一家來請安。”
宋枕棠怔了怔,走進去,果然見?小廳坐著五個人。
郴國公夫人褚氏、三房的?賈氏、賈氏的?女兒裴之妙,還有裴之嫻和裴之婉。
阿嫻表姐也?回來了?
宋枕棠驚訝地抬了抬眼,看來皇兄也?回來了。
這時,一屋子人起?身?給她請安,“參見?公主殿下。”
宋枕棠與外祖家關系一向?交好?,此時亦回了禮,但卻?沒有在萬壽園待太久。
實在是因為如?今的?裴家人為了避禍,處處謹小慎微,連在這萬壽園也?不敢松懈,生怕被?人看到揭發了去,傳出什么不好?的?聲音,對皇后和太子不利。
宋枕棠和這樣一群人相處在一塊,簡直是如?坐針氈,何況其?中大部分?都是她的?長輩。
眼看著都快是用晚膳的?時候了,宋枕棠不愿留在萬壽園用膳,便隨意找了個借口回自己的?平湖秋月去了。
回去的?時候,蕭琢正在榻上看一本?京中傳來的?邸報。
宋枕棠走過去坐在他身?邊,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蕭琢回答:“去了沒兩刻鐘就回來了。”
宋枕棠覺得奇怪,“專門派周喜來傳你,我?還以為是燕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可既然沒事,父皇他們找你過去是做什么?”
實際上,蕭琢也?是一頭霧水。
他去之前,看著周喜嚴肅的?臉,還以為是上次宋枕棠遇刺一事審問?出了結果。
于是,他飛快更衣出門,卻?沒想到,宣成帝召他根本?沒有什么正事,反而問?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兩個時辰前,萬壽園。
蕭琢跟著周喜進了宣成帝的?書房,想著一會兒若是提起?了粟英族謀反一事,他要如?何應對。
是去邊關平叛,還是留在京城。
誰知?坐下之后,宣成帝問?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深玉,朕記得你是臘月生辰,過了今年,你也?有二十七歲了吧?”
蕭琢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應道:“是,多?謝陛下關懷。”
宣成帝說話很少轉彎抹角,想來宋枕棠就是隨了宣成帝這一毛病。
蕭琢腹誹著,宣成帝十分?直白地開口,“還記得朕二十七歲那年,長稷已?經三歲,第二個孩子,也?已?經在他母親的?肚子里了。”
蕭琢聽到這話,才明白宣成帝話中的?意思,他遲鈍半刻才回答道:“是,臣明白了。”
他說話的?時候,宣成帝一直在暗中觀察他的?表情。
這男人在任何地方上都可以是個廢物,但唯獨這床榻之事,代表著最后一點尊嚴。所以,這男人若是不行,定然不會樂意提起?孩子的?事。
此時看著蕭琢的?表情,倒是還算平和,難不成,真是他想多?了?
宣成帝這樣想著,又接著道:“知?道是一回事,最后的?結果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
說起?這種事,宣成帝的?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嘆道:“你和阿棠成婚兩個月了,怎么還不見?有什么好?消息傳來?”
女子懷孕生子是個大事,在蕭琢心中,這是要無比謹慎,也?十分?痛苦的?一件事。
他不舍得宋枕棠會在這樣美好?的?年華,因為生孩子而磋磨掉少年時的?明媚之意,所以,他雖然在宋枕棠面前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但到底還是能夠克制的?。
此時當著宣成帝的?面,他當然不好?把實話都說出來,只是說:“公主殿下年歲還小,臣以為不急。”
看蕭琢的?表情的?確是不急,但是宣成帝心里卻?有點急。
他倒不是有多?期盼女兒懷孕,只是怕這蕭琢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那樣,豈不是他這個親爹的?指婚耽誤了女兒的?一生。
“唉……”
最后,宣成帝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看著面無波瀾的?蕭琢,心里想著,既然問?不出什么,只能再做準備了。
……
宋枕棠回去時,天色已?晚,已?經到了快用晚膳的?時辰。
宋枕棠吩咐擺膳,用飯時,蕭琢把宣成帝的?話大致對宋枕棠說了一遍。
兩人這邊正說著話,那頭傳膳的?小太監端上來一個不大不小的?湯盅,擺到了桌子的?最中間位置。
蕭琢用眼神?詢問?,“這是什么?”
小太監回答,“這是皇后娘娘叫人準備的?養顏湯,特地命奴婢端過來,給公主和駙馬享用的?。”
蓋子打開,一股奇怪的?香味飄了出來,蕭琢瞇了瞇眼睛,養顏湯?
他覺得這味道有些不對,而宋枕棠一聽是裴皇后送來的?,并沒有多?想,眨眼間就喝了兩小碗下去。
蕭琢見?此,覺得自己實在想多?了,皇后娘娘關心女兒罷了。
誰知?一頓飯沒
吃完,宋枕棠忽然撥開自己的?領口,難耐地開口,“好?熱……”
第45章 情動
45.
“好熱……”
宋枕棠原本的?聲音明朗活潑, 只有剛睡醒的?時候才有著黏糊糊的?,這會兒倒像是在熱水里剛泡過似的?,又溫又潤。
蕭琢當?即蹙起眉, 伸手拉過宋枕棠的?手腕, 兩?指搭上替她把?脈。
脈象平穩,并無大礙。
蕭琢松開她, 反手貼住她的?額頭,問:“你可有什么不舒服?”
宋枕棠解開了一根一帶,輕飄飄地往下褪了件外衫,“沒什么,就是有點熱了。”
蕭琢見她臉色如常,稍稍放松了些,問:“衣服穿得?多?了?”
宋枕棠指著桌上養顏湯, 道:“喝了兩?碗,大約是有些熱了。”
方才端上來說是養顏湯, 蕭琢便?沒怎么注意,這會兒聽了宋枕棠的?話, 他狐疑地揭開蓋子,看到那滿當?當?的?一盅補品。
除了一些尋常的?食材之外……蕭琢瞇了瞇眼睛,舀了一碗給自己盛上, 嘗了兩?口之后,確定還有兩?味不一般的?東西, 菟絲子和枸杞。
這二?者皆有催情之用。
方才在萬壽園里,宣成?帝說的?那些含義不明的?話驟然有了答案。
難怪要問他的?年歲。
蕭琢看著面色紅潤的?宋枕棠,再看看桌上這一盅養顏湯, 實在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好在只是補品,不是真正的?□□, 宋枕棠除了臉色更紅之外的?和平時也沒什么兩?樣。
蕭琢無聲嘆口氣,勸道:“今日出去一天,累不累?一會兒用過晚膳早些歇著吧。”
不說還不覺得?,此時聽蕭琢提起,倒是真覺得?有些累了。
宋枕棠點點頭,撂下筷子,道:“吩咐人打水洗漱吧。”
浴房只有一間,往日都是宋枕棠先?去洗漱或者沐浴,蕭琢之后才去。但今日宋枕棠拆鬢發多?用了些時間,蕭琢便?先?去洗漱更衣了。
等宋枕棠洗漱完出來的?時候,蕭琢已經落了帷幔躺下了。
前幾日蕭琢在京城忙忙碌碌倒也不覺累,這會兒回到宜秋行宮,緊繃的?弦驟然松懈下來,反而?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看出蕭琢的?困倦,宋枕棠便?沒讓他起身?,踢了鞋子從床尾爬上了床,期間不小心撞到蕭琢的?長腿,險些摔在蕭琢的?身?上,好在她及時撐住了手臂,但上半身?還是貼到蕭琢的?腰腹處。
蕭琢整個身?子一僵,上身?驟然坐起,扶住了宋枕棠。
“有事?嗎?”蕭琢低聲問。
宋枕棠搖了搖頭,“被子太軟,一時沒扶穩罷了。”
蕭琢這才撤回了手,然后替宋枕棠扯開被角,道:“快進來吧。”
宋枕棠聽話地鉆進去。
兩?人同床共枕,蓋得?卻是兩?床被子。
秋日天涼,他們之間隔著兩?床厚厚的?棉被。往常宋枕棠沒覺得?如何,這會兒挨著被子碰到蕭琢的?肩膀,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些不滿足。
她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地翻了個身?,面對著蕭琢。
蕭琢閉目平躺著,是一個十分安穩的?姿態,看上去像是睡熟了。
宋枕棠再湊過去一點,小聲道:“蕭琢,你睡了嗎?”
蕭琢的?睫毛微不可察抖了兩?下,沒吱聲。
宋枕棠又湊過去一些,幾乎要把?下巴搭在蕭琢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落在耳邊,她又叫了他一聲,“蕭琢……”
黏黏的?語調,撒嬌似的?,好似有羽毛在耳畔掃過。
他沒睜開眼睛,只是輕嗯了一聲,“怎么了?”
宋枕棠聽到他的?回應,頓時有些開心,但實際上,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想做什么。
好像,只是想離他更近一些。
可是看著蕭琢的?姿態,好像很困,她有些失落,但也很知分寸地沒有再打擾。
她貼在蕭琢肩膀上,輕聲道:“我沒事?,你繼續睡吧。”
蕭琢縮在被子里的?手指暗自掐了一下掌心,輕應一句,不再開口。
原本宋枕棠是很困的?,可是現?在上了床挨了枕頭,不知為何卻沒有了睡意,她想與蕭琢說話,可蕭琢不理她。
宋枕棠自己翻身?過去看著墻壁,無聊地閉了會眼,直到身?后的?呼吸聲重新平穩了下來,宋枕棠才重新翻回去。
屋子里的?燈已經全部?熄滅了,厚厚的?帷幔遮住窗外的?月光,一絲一毫都透不進床榻里,周圍一片漆黑,宋枕棠什么都看不見,包括近在咫尺的?蕭琢。
但是這么長時間的?朝夕相處,蕭琢的?那張臉早就深深印在了宋枕棠的?心里。
此時,她雖然眼睛看不見,心里卻在一筆一劃地描摹著蕭琢的眉眼。
莫名的?,她竟然有些熱,身?體里似是有一團火要順著流淌的血液沖出來,宋枕棠手指悄悄搭上蕭琢的?肩膀,竟然覺得有些不滿足。
是蓋的?被子太厚了嗎?
宋枕棠扯開一點被子,但沒一會兒又覺得?冷。她扯著被角,卻沒有再拉上來,而?且伸手去摸蕭琢身?上蓋著的?被子。
和宋枕棠不同,蕭琢睡姿很老實,一宿過去都不見得會動一下,被子也老老實實地覆在他身?上,宋枕棠一摸就摸到了。
而?緊挨著被角的?,是蕭琢繃著肌肉的腰側。
宋枕棠碰不到他的?人,只能憑感覺去想象。
那日蕭琢赤/裸著上半身?將她抱入懷中?的?畫面瞬間浮出腦海,宋枕棠猛地收回手,被子一扯把?自己蒙進去,想要把?自己和蕭琢隔絕開,誰知這樣倒是讓她覺得?更熱了,嗓子也有些干。
喝口水潤一潤,宋枕棠這樣想著,悄悄爬起來,然后想要越過蕭琢下床去倒水。
誰知才剛坐起來,身?邊熟睡的?人忽然開口,“怎么了?”
宋枕棠被嚇了一跳,撫著胸口道:“你,你沒睡著啊?”
蕭琢位答,反而?問:“想下床,干什么?”
宋枕棠捂著喉嚨,小聲道:“我有些口渴。”
“我去給你倒。”說著,蕭琢起身?給宋枕棠倒了杯水,然后折回來遞給她,“喝吧。”
宋枕棠伸手去接,手指觸到杯壁,她問:“怎么是熱的??”
看不出蕭琢的?表情,卻能借著聲音聽出他的?不贊同,“這么冷的?天,難道還要喝冷水不成??身?子不想要了。”
他忽然嚴肅起來,宋枕棠只好捧著一杯熱水緩緩喝了,喝完沒感覺體內的?燥熱有任何緩解,反而?更難受了。
她把?杯子遞給蕭琢,然后在他又要躺下去之前,伸手扯住他的?胳膊,“蕭琢……”
蕭琢問:“還是口渴嗎?”
宋枕棠搖了搖頭,隨即想到蕭琢并不能看見她的?動作,便?道:“我想和你一起睡。”
都躺到一張床上了還不叫一起睡,可他想也知道宋枕棠到底是什么意思。蕭琢無奈地掀開自己的?被子,“過來吧。”
宋枕棠立刻高興起來,扔了自己杯子,順著蕭琢抬手的?方向鉆進去。
而?后被子落下,一只大掌將人和被盡數掌握,長臂一伸就摟進了懷里。
這下,兩?人之間的?距離便?從兩?床被子變成?了兩?身?輕薄的?寢衣,稍稍有些動作摩擦,就能感覺到對方皮/肉的?溫度。
蕭琢整個人僵硬地像是一塊鐵板,根本不敢有絲毫的?動作,宋枕棠卻沒有任何顧慮,傻乎乎地往蕭琢身?邊湊。
她抱著蕭琢的?胳膊,抬起來,然后自己不見外地枕上去,胳膊自然落下,正好能夠摟住她的?肩頭。
蕭琢就算睡著也要被她折騰醒了,何況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睡。
“睡不著?很冷?”他問。
被補湯催發了情欲的?小姑娘尚且茫然不知,一臉天真地把?自己往野獸的?懷里送。
“有點冷,你抱緊我。”宋枕棠發出一道如同請求的?命令。
蕭琢深吸一口氣,搭在人肩頭的?手掌驟然收緊
,下移,而?后握著宋枕棠的?胳膊,一把?就將人掀到自己的?身?上。
“這樣,還冷嗎。”蕭琢明知故問。
這樣的?姿勢,就算宋枕棠再傻也要明白過來了,何況她根本不傻,成?婚之日,被迫看了不少的?避火圖,此時那些臟污淫/穢的?畫面爭先?恐后地擠了出來,她的?心臟猛然一縮,就要順著力?道從蕭琢身?上爬下來。
可剛才還握著宋枕棠胳膊的?手掌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她的?腰上,此時緊緊扣著宋枕棠的?細腰,另一只手撫著宋枕棠纖細修長的?后頸,一個反身?就將人壓在了身?下。
宋枕棠還來不及驚叫出聲,唇瓣就被人狠狠堵住。
蕭琢的?一只手掌,插在被褥和宋枕棠之間,發狠地掐著她的?腰,把?人揉進自己的?懷里,另一只手托著她的?后腦,強迫她與自己接吻。
蕭琢雖然是個武將,可平日相處下來,宋枕棠覺得?他像是一個真正的?君子,端方守禮,從來都很有分寸。可是偏偏一到這種事?上,整個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強硬兇猛得?有些駭人。
宋枕棠被他攬著說不出話,心里卻忍不住胡思亂想。
感覺到身?下人的?不專心,蕭琢覆在她腰后的?手指順勢滑下,兩?指按著她的?褲腰,在臀部?邊緣處狠狠揉了一下。
宋枕棠頓時睜大眼睛,被迫承受的?唇齒不自覺發出一道極輕的?哼。蕭琢順勢長驅直入,舌頭勾住宋枕棠的?舌尖,混著彼此的?涎液攪弄。
宋枕棠感覺這不單單是一個親吻,更像是吮吸,是撕咬,是一場熾熱的?懲罰。
她不敢再分神,何況,也沒有神再能拿去分。
她被蕭琢牽引著,方才還無措地抓著被子的?手在不知不覺間攀上蕭琢的?脖子,與他挨得?更近,吻得?更深。
不知過了多?久,總之宋枕棠的?脖子僵了,唇齒麻了,眼角甚至都要有眼淚留下來的?時候,她忽然感覺自己的?腰側被蕭琢隔著衣服狠狠地掐了一下。
手指挑開她的?后襟,仿佛下一步就是要扒/光她的?衣裳,將她吞吃入腹。
可就在手指順著腰間去摸褲腰的?時候,宋枕棠火熱的?身?體觸碰到蕭琢冰涼的?指尖,她整個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兩?個人同時愣住,半晌,蕭琢緩緩松開了她。
宋枕棠半邊身?子還在欲海里浮騰,根本不知道蕭琢為什么松開了抱她的?手,她有些迷蒙地睜開眼,“怎么了?”
蕭琢神色已經冷靜下來,他閉了閉眼睛,道:“是我失控了,抱歉。”
宋枕棠一愣,隨即搖頭,“我們之間,不需要抱歉。”
蕭琢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發,俯身?輕吻在她的?眉心,“傻姑娘。”
而?后,在宋枕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坐起身?撩開了帷幔。
借著那一點皎潔的?月,宋枕棠看著蕭琢披上了外衣像是要出去,她愣了愣,急忙問道:“你去哪?”
蕭琢沒答,只道:“你先?睡吧。”
宋枕棠不想讓他在這時候離開,撐著胳膊遲遲沒有躺下。直到蕭琢說:“還不睡,那是想再被親哭一次?”
方才兩?人都挨在一起還不覺得?怎么,這會聽蕭琢這么直白地提起,她下意識就去捂眼睛。
只是眼眶和眼睫微微有些濕潤罷了,哪里就是被親哭了?宋枕棠想要爭辯,可是蕭琢已經推門出去了。
起先?,宋枕棠還想著要等蕭琢回來,可是沒半刻鐘過去,她腦袋一歪,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蕭琢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他剛泡了冷水澡,即便?穿著衣服,也是滿身?寒氣,他擔心挨著宋枕棠會把?寒氣過度給她,便?重新拿了她的?被子將她裹住,然后連人帶被地整個抱入的?懷中?。
翌日晨起,宋枕棠醒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床頭的?溫度,可是已經一片冰涼,說明蕭琢已經離開許久了。
她喚人進來洗漱,順便?向紫蘇打聽道:“蕭琢呢?”
紫蘇回答道:“回殿下,駙馬早在卯時就起身?了,說是前朝有大事?要去找陛下商議。”
人都在宜秋王府了,還能有什么重要的?大事?。
宋枕棠撇撇嘴,有些不滿蕭琢沒有陪著自己,然而?在上妝的?時候,秋桑取了口脂要給她涂,忽然驚訝道:“公主殿下,您這嘴巴怎么了?”
宋枕棠下意識地舔了下唇,“怎么了?”
紫蘇道:“看著紅紅的?,好像有些破皮了。”
宋枕棠瞬間便?想起了蕭琢昨晚那個粗暴的?吻,心里原本的?失落瞬間被尷尬填滿,她輕咳了兩?聲做掩飾,實際卻想著,還好蕭琢沒在,否則她都不敢抬頭看他。
蕭琢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中?午快用膳時命人回來傳了話,說是被陛下留在萬壽園用膳了,且下午也不回來,還問宋枕棠要不要過去。
宋枕棠當?然不去,打發了來傳話的?人,轉而?就派人去找裴之婉和裴之婉了。
下午蕭琢不在,她總不能又自己一個人在平湖秋月待著,于是便?想邀請了裴家姐妹,一同游園釣魚。
用過午膳,沒多?久就到了約定的?時間,但過來赴約的?卻只有裴之婉一個人。
此時宋枕棠正坐在外頭等她,見她一個人過來,不由得?有些奇怪,“表姐呢?”
裴之婉說:“阿姐想回京城,我娘不愿意,兩?個人中?午午膳時候大吵了一架,這會兒正一個人悶在屋子里生氣呢吧?”
宋枕棠覺得?奇怪,“這所有人都往宜秋行宮來了,怎么表姐反而?要往京中?去?”
裴之婉走到宋枕棠對面坐下,一臉神秘地開口,“誰說都來宜秋了,太子殿下就沒有來?”
宋枕棠一愣。
文武百官都跟著往宜秋行宮來了,連帶著女眷都一并隨行,怎么大哥還不來。
也沒有幾天就是秋狩了,明天估摸著大家要提前進入圍場熟悉一下環境,再不來怕是要趕不上了。
這時候,一座空蕩蕩的?燕京城哪里還需要太子監國。
昨日宋長鈺的?話重新在耳畔響起,先?前宋長稷生日的?時候,宋長翊過于頹喪的?模樣尤在眼前。
雖然不能確定這幾樁事?到底有沒有關聯,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在她不清楚的?情況下,的?確出了事?,而?且這事?還是和她二?哥有關。
宋枕棠思慮片刻,不自覺就蹙起了眉。
裴之婉看她表情不對,問:“怎么了阿棠?”
宋枕棠搖了搖頭,說:“沒事?。”
裴之婉也只當?她是沒有睡好,并未放在心上,哦了一聲,又轉開去說別的?話題,“還有一件事?,你可知道了?”
宋枕棠歪頭看她,“什么事??”
裴之婉壓低聲音湊過來,“陸元聲的?婚事?。”
她們幾個人都是自小一起長大,彼此之間熟悉了解。雖然宋枕棠已經成?婚了,但是內里也是頗為關心陸元聲這位舊日朋友的?。
裴之婉說:“陸元聲要說親了,你知不知道?”
宋枕棠點頭,“昨日我在圍場閑逛,正好遇到了陸元聲,他已經和我說了,說我阿娘要為他擇一門好親事?。”
裴之婉問:“你知道是誰嗎?”
宋枕棠搖頭,她自然不會主動去打聽這些事?,不過,瞧著裴之婉的?模樣,似乎是知道。
她也被勾出了幾分好奇,推了推她,問道:“是誰?”
裴之婉神秘一笑,吐出兩?個字,“蘭儀。”
蘭儀?
襄南王的?小女兒,蘭儀郡主。
襄南王是宣成?帝唯一還活著的?兄弟,又是幼弟,因此兩?人關系還算親近,宣成?帝對于襄南王也算恩寵深厚。
襄南王膝下嫡出一共兩?個,一兒一女,兒子宋籌年歲比之宋長翊差不多?,乃王府世子,早已娶妻生子。至于那個女兒,就是蘭儀。
蘭儀出生的?時候,襄南王已經許多?年沒有孩子了,好不容易又得?一個嫡出女兒,自然嬌縱,再加上親哥哥護佑,才將她養出了一副心高氣傲的?性子。
實論起來,她的?經歷背景倒是和宋枕棠還頗有些相似。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點,蘭儀看宋枕棠一向不怎么順眼。
宋枕棠自然也不喜歡她,此時聽到這個名字,不自覺皺起眉,“這,這是母后為他選的??”
她有些難以置信,裴之婉搖了搖頭,說:“聽聞是陸元聲主動求娶的?。”
宋枕棠眼底的?驚訝更是收都收不住,“我怎么不知道陸元聲和蘭儀還有交情?”
裴之婉看著她這幅茫然不知的?模樣,心里實在無奈。
這世間哪有那么多?無緣無故的?怨恨,不過是因為蘭儀喜歡陸元聲,陸元聲喜歡宋枕棠而?已。
這樣簡單的?關系,幾乎所有認識兩?人的?都知道,可偏偏宋枕棠瞧不出來,
不過這話裴之婉沒有同宋枕棠說起,因為無論是陸元聲還是蘭儀,實際都和宋枕棠無關,她不想宋枕棠因為這些事?煩心。
“大約是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關系呢。”
裴之婉說完,又主動提議,“聽說你這平湖秋月風景很好,不如帶我逛逛?”
宋枕棠欣然答應,兩?個人繞著平湖秋月閑逛,最后走到那一處露天溫泉,看著溫泉后面曲徑通幽,直奔臥房,裴之婉忍不住哇了一聲。
宋枕棠看她,“你怎么這個反應?”
裴之婉說:“我算是知道姑母為什么要把?平湖秋月這一處留給你和駙馬住了。”
宋枕棠完全不明白,“為什么?”
裴之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真不明白?”
宋枕棠搖頭。
裴之婉哎呀一聲,看起來甚至想跺腳,她拉著宋枕棠的?胳膊,低聲道:“當?然是看你們一直沒有進展,想給你們加把?火啦。”
說著,她伸手在溫泉水里撥弄了一下,將未擦干的?水珠彈到宋枕棠臉上,曖昧道:“這么大的?溫泉,讓你們夫妻同住,這不是鴛鴦戲水是什么?”
第46章 溫泉
46.
“這不?是鴛鴦戲水, 是什么?”
聽到這話,宋枕棠面上瞬間染上薄紅。
她和裴之婉本來是手挽著手,這會兒羞惱地推了她手腕一下, 卻忘了人是在溫泉的邊上, 結果兩個人直接掉下去了。
裴之婉和宋枕棠說的都是體?己?話,紫蘇等人皆是退避三?舍, 不?敢仔細聽,這會兒遠遠瞧見兩人落水,所有婢女都匆匆圍上去救人。
“公主!”
“公主殿下!”
“裴姑娘!”
眾人驚慌失措,好在那本就是個溫泉池子,水位不?深,宋枕棠兩人落下去不?過是濕了衣裙和鞋襪,弄得有些狼狽。
有人去拿干布巾和披風, 有人去扶二?人上岸。
好在溫泉后?面有一條通幽的夾廊能?夠直通入臥房,裴之婉隨著宋枕棠一起進了臥室換衣裳。
兩人身材相?仿, 宋枕棠命人給裴之婉找了一件自己?的衣裳換上,本想讓她把頭發擦干再回去, 裴之婉卻道不?方便,便婉拒了她的提議。
有時候宋枕棠總是會忘記,自己?已經成了婚, 直到裴之婉提起,她才覺出自己?這話的不?妥當。
“那好吧, 我讓紫蘇送你回去,坐我的轎攆吧,省得吹了風。”
裴之婉長發還沒有擦干, 的確有些冷,她點點頭, 裹緊披風上了宋枕棠的轎攆。
等她離開后?,宋枕棠摸了摸半干不?干的頭發,想著干脆再洗個澡算了。
小?婢女道:“奴婢去給您燒水。”
燒水還有等,宋枕棠沒耐心,抬手撥弄了一下長發,“不?是有溫泉么。”
“是。”
溫泉在后?院,背面是一片嶙峋的假山,能?擋住不?算強勁的秋風,宋枕棠披著浴衣步入溫泉,舒適地發出一聲輕嘆。
燕京城內少有這么天然的溫泉,宋枕棠只有去別?苑的時候,才有這樣?的享受。此時溫熱的泉水將她完全包裹,宋枕棠靠在石頭上,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宋枕棠聽出是誰,卻沒有如往常一般躲開,她連著肩膀一同?沒入水中,而后?緩緩游向另一側的岸邊。
蕭琢今日在萬壽園大半天,宣成帝不?是與他商議朝政,就是明里暗里地打探他的身體?如何,蕭琢無奈,又不?耐煩,但對?方畢竟是皇帝,總不?好直接挑明,只能?強打著精神應付。
好不?容易趕著晚膳前回來,卻不?想宋枕棠并沒有在臥房里,他本以為是跟著裴家?姐妹出去了,聽底下婢女們說了才知道,宋枕棠是在后?院泡溫泉。
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院子里沒點太多的燈,蕭琢沒連人跟著,自己?一個人提著宮燈,朝后?院的溫泉方向走去。
宋枕棠在泡溫泉。
蕭琢提著燈走路,腦子卻因為這七個字而飄遠,當即也就沒有注意岸邊的動靜。
宋枕棠一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是蕭琢回來了,她悄悄靠近岸邊,眼看著蕭琢直愣愣地走過來,她抿唇偷笑一聲,伸手扯住了人飄揚的袍角。
本來想把人直接拽下來,結果她實在低估了蕭琢,也高?估了自己?的力氣。
蕭琢穩穩立著沒動,只是低頭朝她看了過來。
一盞宮燈照亮了腿邊的一小?片區域,蕭琢低頭看向岸邊伏著的宋枕棠,居高?臨下,先看到了她濕漉漉的發頂。
而后?是浸了水光的臉頰,瑩潤白皙的肩頭,以及盛著一汪清水的鎖骨。
再往下,宋枕棠的上身被一張寬大的帕子裹住,遮住了那攏起的胸前,卻露出了那一道深深的溝壑。
宋枕棠剛才整個人都藏進水里,此時下巴上還在往下滴水,垂落的水珠仿若斷了線的珍珠,滴到修長的脖頸上,而后?再順著鎖骨的弧度,滑入溝壑之中。
純白的帕子被清水浸沒,隱約變得有些透明,此時遮掩著身體?,擋得不?算特別?嚴實,蕭琢看不?真切后?面的動靜,卻不?耽誤他的想入非非。
握著宮燈的手緊了緊,蕭琢一開口,發現自己?的嗓子也莫名啞了。
他低聲問:“又想使什么壞?”
宋枕棠兩只手臂交疊搭在石巖旁邊,下巴搭在手臂上,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可沒有。”
但這話的可信度完全為零,因為她的手指還捏在蕭琢的袍角上。
蕭琢拿眼去瞧,一副打量的語氣,“是嗎?”
宋枕棠毫不?心虛,被他看著也只是無辜一笑,而后?眨眨眼,真誠地說:“這溫泉很暖和的,陪我一起嘛,周圍這么黑,我有點害怕。”
蕭琢蹲下身子,把宮燈撂在腳邊,揉著她的腦袋說:“公主殿下,你好像越來越不?怕我了?”
宋枕棠仿佛被人戳中了痛腳,她瞪大眼睛,“我,我什么時候怕你了?”
“不?怕?”蕭琢故意壓低聲音,溫熱的呼吸打在宋枕棠赤/裸的胸前,“那昨天是誰被我親哭了。”
“你!”宋枕棠使勁在水面上拍了一下,“不?許再提這件事!”
“那還要不要我留在這陪你?”蕭琢輕笑了一下,問。
宋枕棠生氣地撤回手,“你走吧。”
“是。”蕭琢一副恭敬不?如從命的模樣?,然而他卻沒有像宋枕棠所說的那樣?離開,反而又后?撤一步,坐到了宋枕棠旁邊的一塊石頭上。
宋枕棠瞪他,“你這是做什么?”
蕭琢晃了晃手里的宮燈,“不?是怕黑嗎?我在這陪著你。”
院子里點的燈雖然不?多,但是絕對?算不?上黑,何況遠處還有宮女守著,宋枕棠并不?怕,方才說的也只是找了個借口罷了。
可此時蕭琢真的坐下來陪她,她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周身的溫泉水好像更燙了,隔著皮/肉也暖到了心坎里。
許久,宋枕棠才開口,“那,那你不?許看著我。”
她總是這樣?,試圖用居高?臨下的語氣掩飾內里的感動。
殊不?知她越是這個樣?子,越是讓蕭琢心動。
蕭琢側過來身,讓自己?背對?著宋枕棠,然后?問:“這樣?可以了嗎?”
宋枕棠看著男人寬闊的脊背,終究是沒有再將自己?浸在水中,她逆著水流走近,雙手一抬,就這么滿身是水地撲到蕭琢的背上。
蕭琢被她驟然的動靜嚇了一跳,但感覺到她的動作之后?,還是下意識反手摟住了她,雖然
還有滿手濕漉漉的水。
小?姑娘靈敏地竄上他的背,兩條光裸的胳膊圈住蕭琢的脖子,蕭琢側過腦袋,問:“這又是想干什么?”
宋枕棠道:“背我回去把。”
她拿臉蹭一蹭蕭琢的脖子,“快點,我有點冷。”
從前的二?十六年?里,蕭琢一向不?近女色,他以為自己?的控制力已經足夠強,可知道遇見宋枕棠,他才終于知道,原來他也可以為了一個人打破所有的原則,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無奈地嘆口氣,一手托著宋枕棠的臀腿起身,另一只手從旁邊的石頭上撿起一條寬大的巾帕,往后?一扔蒙到宋枕棠的腦袋上。
“裹上,別?著涼了。”
說完,他背著宋枕棠快步走入長廊。
等進了臥室,宋枕棠身上的水跡基本已經把蕭琢的衣服都洇透了,兩個人里外都濕著,紫蘇趕緊命人送了帕子和姜湯。
蕭琢沒讓人伺候,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圈了宋枕棠在懷,親自拿了帕子將人罩住,給她擦身。
方才還好意思胡鬧,這會兒面對?著面,宋枕棠卻是實打實的不?好意思了。
她扯回帕子想要自己?擦,卻被蕭琢兩腿一并攏在身前,“去哪?”
宋枕棠支吾一瞬,道:“你身上也都弄濕了,快去擦擦吧,別?染了風寒。”
蕭琢睨她一眼,問:“是誰鬧的?”
宋枕棠心虛但不?好意思承認,扭捏了一瞬低下頭去,由?著蕭琢動作不?再掙扎。
她的頭發很長,不?是很好擦干,但是蕭琢很有耐心,等全部擦干之后?,又拎了外裳給人穿上。
宋枕棠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換衣服,很有些別?扭。
蕭琢瞧出她的羞澀,卻故意放慢速度,系扣子的時候也是慢條斯理的,長著薄繭的指腹偶爾會輕輕碰到宋枕棠的皮膚,稍一撩撥仿佛都能?帶起一簇火花。
宋枕棠被他碰的渾身都癢,又覺得扭來扭去地躲很不?好看,她強忍著沒有動,貝齒卻輕輕咬上了唇角。
“松開,別?咬破了。”
蕭琢注意到她的動作,輕蹙了下眉。
可是宋枕棠不?說話,倒像是委屈了似的,眼淚蒙蒙地看著他。
蕭琢霎時停住動作,“怎么了這是。”
宋枕棠在唇瓣上都咬出一彎淺淺的牙印,她看著蕭琢,語氣像是能?掐出水來似的,“你總是這么欺負我。”
蕭琢失笑,小?姑娘別?的本身沒有,倒是學會了倒打一耙了。
他挑眉問:“我哪里欺負你了?”
宋枕棠哼了一聲,“你自己?知道。”
蕭琢挑了下眉,“我不?知道,公主不?妨明示。”
宋枕棠哪里好意思說,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命令道:“你,你現在不?許動了,也不?要碰我。”
蕭琢看著她在這時候也要強撐出一副公主架勢,忍了許久也忍住喉嚨里的笑意,他點頭,然后?兩人松開。
甚至為表清白,還雙手環在了胸前。
宋枕棠這才算滿意了些,只是那雙灼灼的雙目有些燙人。
即便他什么都沒做,那視線也如有實質一般,沉沉地落在宋枕棠的身上,順著她從上到下的逡巡。
像是打量,也想是一種審視,宋枕棠不?喜歡被人這么居高?臨下的看著,可對?方是蕭琢,她并沒有太多的不?舒服,但仍舊被激起一股強烈的征服欲。
于是,宋枕棠抬起手,蓋住蕭琢的眼睛,而后?學著他的模樣?,俯身親在了蕭琢的鎖骨上。
第47章 長翊
47.
過往的二十六年里, 蕭琢的人生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習慣了居高臨下。
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莫名有一種不安全感, 但是?面對著宋枕棠, 他不愿將這種不安表現出來。
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攥緊,蕭琢沒有動, 安靜地等著宋枕棠的動作?,直到宋枕棠細密的吻落下,蕭琢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
下意識的,他就想奪回掌控權,然而才剛伸出手?,就被宋枕棠按住。
“別動。”宋枕棠輕聲道。
蕭琢沒辦法,只好把手?掌放回身體兩側, 而后等著宋枕棠的下一步動作?。
“蕭琢,你要聽我的, 你不許睜眼?。”
宋枕棠的命令貼著蕭琢的耳邊傳來,癢癢的, 蕭琢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而后啞聲點頭,“是?, 公主。”
他以為自己?的動作?并不明顯,殊不知一切都被宋枕棠瞧在眼?里, 兩人離得這么近,即便是?他的睫毛顫一下,宋枕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勾起唇, 無聲地笑,而后按住蕭琢挨在身邊的手?掌, 在他的耳朵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蕭琢強忍著癢意,由著小姑娘動作?。
誰知,這一下過后,宋枕棠竟沒再?繼續往下,少女溫熱的身軀就這么從懷中離開?。
蕭琢心底涌起一股強烈的失落,而后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宋枕棠離開?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蕭琢仍舊坐在原地,想要睜開?眼?看看,但想到方才宋枕棠說的話,他到底是?忍住沒動。
宋枕棠去衣柜翻出了蕭琢的換洗衣服。
方才她濕漉漉的趴在蕭琢背上,身上的水根本擦都沒擦,蕭琢的后背被她完全弄濕,回來之后也沒有想著給自己?擦一擦,光顧著給她換衣服了。
宋枕棠剛才碰到他的手?,發?現他連衣袖上都沾著水。
再?強壯的身體也會生病的,宋枕棠頓時沒了風花雪月的旖旎心思,起身給他找換洗的衣服。
從前?,她從來沒有做過伺候人的活計,這種小事更是?不會關?心,可直到遇見蕭琢,她才明白,原來遇到喜歡的人,再?不拘小節,也會忍不住關?心對方的一點一滴,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會忍不住下凡。
宋枕棠翻出一套衣服,轉身一看,蕭琢竟然還閉著眼?睛沒有動。
在他們兩人之間,更包容、更照顧人的那?個一直都是?蕭琢,甚至因為兩人年歲相差較大的緣故,宋枕棠有時候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總是?像個小孩子似的。
他好像總是?那?么強大,無所不能。
她享受蕭琢的關?心和寵愛,但偶爾有時候,她也會有些沮喪。
尤其是?猜到蕭琢從前?日子過得并不算很好的時候,她想要為他做點什么。
此時,蕭琢坐在椅子前?一動不動,身上的衣服因為沾著水汽而濕噠噠貼在身上,頭發?也軟塌塌的,頸側隱約可見水跡蜿蜒。
他看上去和平時很不一樣?,不像是?大將軍,更像是?一只被雨淋濕的大狗。
莫名的,她有些想笑,心口的某一快仿佛塌進去一般,讓她有些心軟。
她撿起方才被蕭琢扔在榻上的帕子,學著蕭琢的樣?子,把帕子一把蓋在蕭琢的頭上,然后動作?不算輕柔的給他擦頭發?。
蕭琢沒想到宋枕棠會做這個,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識就要伸手?,“我自己?來。”
宋枕棠使勁在他掌心敲了一下,故意問道:“你覺得我不能照顧你嗎?”
蕭琢立刻搖頭,“怎么會。”
宋枕棠道:“那?不就是?了,你不許動,讓我來給你擦。”
蕭琢只好不再?說什么,收回了手?,等著宋枕棠來照顧。
宋枕棠的手?法不算熟練,動作?時而重時而輕的,蒙在帕子里的蕭琢十分無奈。好在他不是?真的淋了雨,只是?頭頂和發?尾有些水跡,宋枕棠折騰了一會兒,摸了摸,應該擦得差不多了。
蕭琢感覺到她的動作?,問:“好了?”
宋枕棠道:“還沒有好。”
蕭琢正疑惑,便聽到宋枕棠接著開?口道:“你把胳膊抬起來。”
蕭琢不知道宋枕棠要做什么,反應慢了些,宋枕棠有些急切地去拉他的手?,一邊抬高,一邊去解他的衣扣。
蕭琢這才知道她想做什么,沒再?躲,任由宋枕棠給自己?換下沾濕的衣服。
扣子被一粒一粒地解開?,露出中衣,宋枕棠扯開?他的衣帶,蕭琢的胸膛整個袒露出來。
腰腹之間的肌肉依舊明顯,胸口的傷疤仍然猙獰。
無論看了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會心臟一跳。
宋枕棠抬手撫上那道最深的疤痕,沒忍住伸手?覆了上去,“蕭琢。”
她一點不掩飾自己?心疼的語氣。
不是?第一次被她心疼了,可沒人愿意拒絕枕邊人的關心。蕭琢抬手蓋住宋枕棠的手?背,“早就不疼了。”
宋枕棠嗯一聲,沒說什么,只是?低頭在蕭琢的手?臂上蹭了蹭。
小貓似的,像在撒嬌。
蹭完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輕咳一聲收回手?,“好了,我繼續給你穿衣服,省得一會著涼。”
蕭琢并未拆穿,順從地抽回手?。
穿衣服很快,但是?扣子不太好系,尤其是?中衣的帶子有那?么多根,宋枕棠頭疼得要命。
而且兩人的姿勢也不是?很方便。蕭琢坐在椅子上,宋枕棠則是?立在蕭琢的兩腿之間,上面的幾根帶子還好說,腰上的兩個就有些不好弄了。
宋枕棠性子不算特別急,但是?折騰了半晌也有些氣惱,最后干脆直接蹲了下去,兩只手?捉著腰側的兩根帶子擺弄。
從蕭琢今天見到宋枕棠裹著一件單薄的布巾泡溫泉開?始,他的心口便隱約有什么在不住地躁動。
先前?一直在壓抑的情/欲仿佛都涌了出來,蕭琢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沒有最終對她做些什么。
方才宋枕棠給他換衣服,蕭琢渾身的燥熱總算落下去了一些,可現在宋枕棠就蹲在他的兩腿之間。
細嫩的手?指在小腹上游走,像有什么東西爬過,蕭琢不由自主地繃緊腰腹。
“好了嗎?”蕭琢啞聲開?口。
宋枕棠以為蕭琢是?等急了,應道:“很快就好了。”
然后,她加快了速度,然而越是?焦急,動作?就越是?慢,那?兩根帶子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系不上,宋枕棠急得掌心都冒汗了。
“怎么系不上啊……”宋枕棠嘟嘟囔囔,沒注意到蕭琢岔開?在兩側的雙腿悄悄繃緊了許多。
她的手?不規矩地亂摸,有幾下險些直接摸到了下面,蕭琢深吸一口氣,再?也受不住,抬手?捉住她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將人拎了起來。
“別弄了。”蕭琢低聲道。
“怎么了?”宋枕棠還一臉茫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蕭琢怕宋枕棠發?現自己?的不對勁,沒去管那?兩根帶子,大掌按在她腰間,將人從自己?腿間推了出去。
宋枕棠猝不及防地被人推了出去,一時間有些懵懵的,她看著突然站起來的蕭琢,“怎么了?”
蕭琢起身扶住她的肩膀,道:“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說完,他起身朝外走去。
宋枕棠疑惑地看著他,“你去做什么?”
蕭琢留下一句“沐浴”,便推門出去了。
這時候沐什么浴,何況水還沒有燒開?呢,宋枕棠奇怪地看著蕭琢的背影,到底是?沒再?說什么。
蕭琢出去了,宋枕棠自己?一個人在屋里,便先乖乖地去了床上等他。
她這幾日在宜秋行宮,除了吃就是?睡,基本沒有什么正事要做,現在即便躺到床上也不是?很困,正好蕭琢有一本書扔在枕頭邊,宋枕棠抽出來打算打發?一會兒時間,沒想到竟然是?一本兵書。
宋枕棠一向好動,又時而懶怠,所以小時候一直不怎么愛看書。
直到長大之后,她的性子才稍稍靜了下來幾分,再?加上皇宮藏書繁多,宋枕棠漸漸也養成了看書的習慣,但是?還從未讀過兵書。
宋枕棠以為自己?會讀不懂,沒想到翻開?一頁之后,那?上面的兵法演繹竟然十分直白。
而且有的地方還有蕭琢的注解,有時是?他的不同理解,有時是?蕭琢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在論證書中的觀點。
宋枕棠從來沒有讀過這類型的書,想象中枯燥,實?際讀來竟然很有趣,尤其是?看過蕭琢的注解之后,宋枕棠仿佛能透過那?些簡練的逐漸,看到蕭琢金戈鐵馬的前?半生。
不知不覺,宋枕棠看了十幾頁后,才撂下兵書,一邊抬手?揉脖子,一邊去看墻角的漏刻。
竟然已經過去三刻鐘了。
宋枕棠奇怪地看向隔壁的浴房,沒有水聲,但是?房門仍舊緊閉著。
蕭琢已經去了這么久,怎么還不回來?
大男人怎么沐浴需要這么久,宋枕棠不由得想到從前?蕭琢每次晚上去沐浴,好像都用?很長時間。
她默了默,把兵書重新?擱回了蕭琢的枕邊,趿著睡鞋走出臥房。
浴房就在隔壁,宋枕棠來到門邊,貼耳去聽里面的聲音。
好像沒有水聲,也沒有其他的聲音,宋枕棠奇怪地皺起眉,人沒在里面?總不能是?暈過去了吧……
她猶疑地敲了敲門,“蕭琢?”
里頭靜了一下,才傳出了蕭琢的聲音,“怎么了?”
聽著蕭琢的聲音,宋枕棠反而覺得更奇怪了,怎么他的聲音那?么沙啞。
想到蕭琢今日穿著洗衣服待了那?么久,難道是?得了風寒?
宋枕棠忍不住問:“你,你沒事吧。”
蕭琢的聲音難得有些吞吞吐吐,“……無事,你先回去吧。”
宋枕棠這下更是?摸不著頭腦了,可蕭琢畢竟是?在里頭沐浴,她也不好進去,只得關?切了一句,“那?你注意別著了涼,我先回去了。”
蕭琢應下,“好。”
門外響起宋枕棠離開?的腳步聲,浴桶里的蕭琢總算松了一口氣,他收回手?,不算溫熱的水面泛起一圈深深的漣漪。
他本以為宋枕棠已經睡了,沒想到她還沒睡,而且還主動找了出來,估計是?等得有些不耐煩。
蕭琢無奈地嘆了口氣,沒工夫再?耗下去,他站起身,從旁邊的桌上直接提起一桶涼水,兜頭朝自己?倒了下去。
某處的燥熱瞬間被壓了下去,蕭琢擦干身上,尋了寢衣穿好,回到臥房時,宋枕棠果然還在等他。
聽到腳步聲,宋枕棠抬頭看過來,“怎么洗得這么久?”
對著宋枕棠晶亮亮的眼?睛,他竟然有些語塞,“我……”
好在宋枕棠根本沒有多問,她朝桌上指了指,道:“那?里有一碗姜湯,喝了吧。”
想到方才宋枕棠的關?切,蕭琢笑了一下,走過去喝完姜湯,就打算熄燈上床。
不料宋枕棠抬頭招呼他,“你過來。”
“怎么了?”蕭琢狐疑地看著她,但還是?走了過來。
宋枕棠拉著他的胳膊坐下,然后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個小小的紙包。
蕭琢盯著她手?里的東西,“這是?……”
說話間,宋枕棠已經解開?紙包,里面是?一顆飴糖。
她親手?喂到蕭琢的唇邊,“你不是?喜歡吃糖嗎?”
蕭琢愣了一下,啟唇把飴糖含進去,看著宋枕棠溫柔含笑的眉眼?,終究還是?沒忍住,握著宋枕棠的脖頸,將人壓過來狠狠親了一口。
宋枕棠被他突如起來的吻攪得滿面通紅,她捶了蕭琢肩膀一下,“做什么啊!”
蕭琢笑著說:“我感覺你更甜。”
這男人,怎么忽然就說甜言蜜語。
宋枕棠害羞地捂了一下臉,推他去熄燈,“睡覺!”
明日要去圍場,宋枕棠早就說了想去圍場騎馬,蕭琢也不愿鬧得起了火,最后折騰的還是?他自己?,于是?他又貼著她的額頭親了一下,便起身吹熄了燭燈。
惦記著要去圍場的事,翌日晨起,宋枕棠難得醒得很早,睜開?眼?睛的時候,蕭琢已經在榻上坐著了。
聽到動靜,蕭琢抬眼?看來,道:“醒了?”
宋枕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點點頭。
蕭琢到了杯水給她,“方才周喜過來傳話,說是?陛下傳我們去萬壽園用?膳。”
宋枕棠本在喝水,聞言頓了一下,她忍不住問:“怎么父皇近來總是?喚我們過去?”
大約是?關?心他們的房里事。
蕭琢無聲嘆口氣,但沒把這話告訴宋枕棠。男女之間的這些事,總是?女子承受更多的
壓力,即便宋枕棠是?公主也難以幸免。
他并不想宋枕棠承擔太多的壓力。
蕭琢佯裝不知,“許是?陛下太久沒有見到你,想你了吧,畢竟回京之后就很少能有這么朝夕相處的時候了。”
這話倒是?有道理,想到自己?婚后便沒怎么回宮,宋枕棠道:“那?我日后常進宮去看看阿爹阿娘。”
洗漱更衣過后,宋枕棠和蕭琢沒乘轎攆,攜手?步行去了萬壽園。
萬壽園內,除了宣成帝和裴皇后之外,還有宋長鈺也在,他遠遠聽到宮人的通傳聲,沒等宋枕棠走近就主動迎了出來。
“阿姐。”
宋枕棠松開?牽著蕭琢的手?,轉而去摸宋長鈺的腦袋。
蕭琢看著強行擠進自己?和宋枕棠之間的宋長鈺,壓下眼?底的情緒,拱了拱手?,“三殿下。”
不料宋長鈺卻道:“姐夫不必客氣。”
蕭琢一愣,旋即笑開?來,口中卻道:“臣不敢。”
宋長鈺道:“你和我姐姐平日相處也這么生分嗎?我們都是?一家人。”
自然不會,但是?蕭琢總不能當?著小孩子的面說起他的宋枕棠的夫妻之事。
他正要開?口,那?邊宣成帝也附和道:“深玉,你也不是?外人,以后不必這么多禮,一家人倒是?顯得生分。”
蕭琢聽出言外之意,改口道:“是?,父皇。”
裴皇后招呼三人落座,“好了,快過來坐下,時辰不早了,今日不是?還要去圍場嗎?”
宋枕棠挨著裴皇后坐下,蕭琢坐在她的身側,宋長鈺則是?坐到了宣成帝的身邊。
宋枕棠正對著宣成帝,此時看他眼?底烏青,唇色也有些泛白,便主動關?切道:“父皇可是?最近批折子太累了,怎么瞧著沒什么精神。”
宣成帝笑著道:“許是?昨晚睡得不好,不必擔心。”
宋枕棠說:“一會兒還是?叫太醫來請個平安脈。”
“好,聽你的。”宣成帝點頭應下,而后對著身邊的周喜說:“傳膳吧。”
宮人魚貫而入,將早已準備好的膳食一一擺上,而后退到側面,預備著給各位主子們布菜。裴皇后揮了揮手?,“下去吧,我們一家人用?膳,不用?伺候。”
宮人們齊齊應聲,退了出去,這下花廳里當?真只剩他們一家人了。
宋枕棠看著宋長鈺,忽然道:“阿娘,二哥還在京城嗎?”
裴皇后沒答,而是?看了身邊的宣成帝一眼?,宣成帝道:“京中不能無人。”
“可是?往年不是?都一起的嗎?”宋枕棠問。
宣成帝道:“今年不一樣?,你忘了你先前?遇刺一事?”
因著宋枕棠遇刺的事,宣成帝擔心京中無人,會給宵小以可乘之機,便將宋長翊留在了京城。
最近的生活實?在過于安逸,以至于宋枕棠都要把這件事忘了,這會兒提起,她主動問道:“可查出是?誰了?”
宣成帝夾菜的手?一頓,而后不著痕跡地看了蕭琢一眼?,道:“城外的流寇而已,上次沒有絞殺干凈,留了后患。”
宋枕棠覺得哪里不對,但她一向很少過問朝事,便也沒有多問,只是?有些感嘆地說:“我們都在這,只有二哥一個人在京中,想來也怪無趣的。”
聽到這話,宣成帝的語氣嚴肅了些許,“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儲君,家國大事才是?他的職責。”
在宋枕棠面前?,宣成帝向來是?個慈父,但是?對于宋長翊,宣成帝可就不是?這般態度了。
宋枕棠自然也知道宣成帝對宋長翊寄予厚望,不敢再?說什么。
一家人用?過早膳,外頭周喜來報,“陛下,工部的陸大人和趙大人在書房外候著您呢。”
聽到這話,蕭琢微微挑了下眉,而后用?手?肘碰了碰宋枕棠。
宋枕棠不明所以,“怎么了?”
蕭琢道:“我想吃那?道涼拌杏仁。”
“想吃你不會自己?動筷子么,還要使喚我。”宋枕棠不滿意地撞回去,但還是?伸出勺子給他盛了一勺。
宣成帝看著兩人的動作?,無聲笑了笑,而后道:“知道了,朕這就去。”
宣成帝還有政事,裴皇后也有許多事要處理。
前?朝隨行的臣子大多拖家帶口,后宅命婦紛紛遞了牌子要來覲見皇后娘娘。
宋枕棠和蕭琢便沒再?多待,起身告辭了。
兩人并肩走出主殿,轎攆停在不遠處,抬轎的小太監一看見他們兩個,立刻壓下轎子。
蕭琢主動替她撩開?車簾,宋枕棠卻道:“天氣這么好,走走吧。”
蕭琢自然沒有什么意見,只是?問:“去哪?”
宋枕棠說:“隨意逛逛。”
“好。”蕭琢說著,主動伸出手?。
兩人牽手?離開?萬壽園,沒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盯著兩人緊緊交握的手?掌。
萬壽園書房外,陸元聲和趙桓正并肩站在臺階下。
陸元聲遠遠瞧見宋枕棠走過來,本想上前?說話,卻又看到了蕭琢,只好止住步子。
兩人郎才女貌,看起來倒是?般配的一對璧人。
趙桓站在陸元聲的身邊,將他的動作?全都看在眼?里,隨即開?口道:“都說大將軍蕭琢的性子比漠北雪山還冷,這會兒看他對待公主,倒是?溫柔體貼啊。”
陸元聲淡淡地說:“阿棠是?公主,自然值得所有人都對她這么好。”
“是?嗎?”趙桓意味深長地看了陸元聲一眼?,沒再?說什么。
午前?逛了一通,午后便要去圍場,蕭琢雖然是?駙馬,但也有另一層武將的身份在,一用?過午膳便先去了。
宋枕棠十分期待去圍場騎馬,因此午膳都沒吃幾口,早早便扔下筷子。
紫蘇勸她,“公主今日起的這么早,要不要歇會兒午覺,出發?之前?,駙馬會叫人來通知的。”
宋枕棠沒有半分睡意,拿了本書翻開?看,實?際上也沒看進去幾個字。
大約半個時辰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宋枕棠立刻扔下書,“是?蕭琢的人么?”
誰知進來的卻是?御前?伺候的一個小太監,他撲通一聲跪倒,急切地說:“公主殿下!陛下他,他方才忽然暈厥過去了!”
宋枕棠一愣,再?也顧不上什么別的,當?即便往外跑去,紫蘇急匆匆跟上,“殿下,您慢些,小心摔了跤。”
等宋枕棠到萬壽園的時候,發?現裴皇后、宋長鈺都在,她快步走過去,問:“阿娘,父皇他怎么了?”
裴皇后握住她冰涼的手?,安慰道:“沒事,別擔心。”
不一會兒蕭琢也來了,他疾步走到宋枕棠跟前?,沒說什么,只是?抬手?攬住了宋枕棠的肩膀,無形中帶著安慰的力量。
宋枕棠靠近他的懷里,一顆心撲通撲通地亂跳,怎么都安定不下來。
這時房門推開?,兩個太醫從里面出來,對著他們拱手?行禮。
裴皇后急道:“不必行禮了,陛下怎么樣??”
兩個太醫對視一眼?,而后道:“回皇后娘娘,陛下并無大礙。”
宋枕棠聽到這話松了口氣,裴皇后撫著胸口道:“老天保佑。”
這時,那?太醫又開?口,“只是?陛下這病,需得慢慢調理,否則很有可能復發?,皇后娘娘,臣可否向您單獨回稟。”
裴皇后一怔,道:“跟本宮來吧。”
一個太醫跟著裴皇后下去了,另一個去開?藥,宋枕棠、蕭琢還有宋長鈺三個留在外面,宋枕棠看著裴皇后的背影,總有些不安。
沒多久裴皇后回來,宋枕棠第一個迎過去,“母后,父皇的身體可有什么不妥?”
裴皇后看著像是?松了口氣,安穩道:“當?然沒有。”
宋枕棠本還有些擔心,但看裴皇后神色如常,也沒有太多擔憂的樣?子,便稍稍放心些。
宣成帝一直昏迷不醒,宋枕棠在萬壽園待到傍晚,被裴皇后打發?回去了,叫她明日再?來。
宋枕棠不愿,蕭琢卻說:“回去吧,你在這兒,娘娘還要擔心你。”
想想也是?,宋枕棠又對裴皇后和宋長鈺囑咐了幾句,便隨蕭琢先回平湖秋月,誰知一出去,竟然撞上了宋長翊。
她愣了一下,驚訝道:“二哥,你怎么回來了?”
宋長翊風塵仆仆,“聽說父皇病了,我不放心。”
宣成帝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寢殿內只留了幾盞燈,昏暗而又安靜。
“順盈……”
宣成帝撐起身子,開?口喚裴皇后
的名字,底下卻傳來一聲,“父皇。”
宣成帝一愣,這才看到不遠處跪著一個人,他瞇起眼?睛看了半晌,才發?現竟是?宋長翊。
“怎么是?你?”宣成帝看著跪在榻前?的兒子,語氣冷了些,“你怎么過來了?”
宋長翊說:“兒子擔心父皇。”
宣成帝忍不住皺眉,“京中的事怎么辦?你是?太子,現在應該坐鎮燕京。”
宋長翊仍是?那?句話:“兒子擔心您。”
宣成帝看著他執拗的模樣?,一時間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實?際上,父子兩人除了聊政事,私底下很少單獨相處。
宋長翊原是?次子,上頭還有一個宋長稷,兩個人差了四歲,在宋長翊剛開?蒙沒多久,宋長稷就已經被冊封為太子,入了御書房聽政。
先帝兒子眾多,晚年各家爭寵奪嫡鬧得不可開?交。
宣成帝的生母不過一介庶妃,還早早失寵,連帶著宣成帝年少時的處境也很艱難。
他奪位之路萬分坎坷,早年默默無聞積蓄力量,后來為了上位,與父兄反目成仇,最后十幾個兄弟,到現在就只剩下襄南王一個。
這并不是?宣成帝想看到的。
有了這樣?的經歷,他更不愿意自己?的兒子之間生出鬩墻之事,所以在宋長翊少時,并沒有安排他學習政事,這不僅是?為了區分出二人的身份,也是?為了給外頭的臣子一個信號,明確表示太子之位不會動搖。
且從兩人的名字里,也能察覺到宣成帝對兩人不同的寄托。
宋長稷的名字乃是?江山社稷,任誰聽了都是?要繼承大統的。
而宋長翊,翊乃輔佐之意。
可誰知宋長稷英年早逝。
對于宣成帝來說,宋長稷不僅是?最得心意的長子,更是?寄予厚望的繼承人。
他的猝然崩逝,讓宣成帝頗受打擊。
在他眼?里,剩下的兒子都不如宋長稷,可國不可一日無君,他若是?將太子之位空出太長時間,難免會有人生出旁的心思。
而第二任太子的人選,無疑就是?宋長翊。
宋長稷一死,宋長翊就是?長子。
年齡最長不說,且他自小就跟在宋長稷的旁邊,雖然沒有真正地修習過國政,但也算耳濡目染。兩人對政事的看法都差不多,性子處事也都有些相似。
而且他若是?越過宋長翊去立底下的人,那?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謠言,更不愿意惹得各方勢力不平衡,再?加上裴皇后的勸諫,在宋長稷去世三年后,便將宋長翊正式冊立為了太子。
當?時,宋長翊才剛剛及冠,初入東宮,總是?會惶恐。
有時候宣成帝忍不住生氣,不明白他怎么會是?這樣?的性子,看著實?在難以堪當?大任。
那?時候宋長翊總是?說,他住在東宮,會忍不住想起大哥。
而如今,宋長翊也才當?了不到三年的太子,看著卻比從前?成熟穩重了不少,處事風格也越發?的干練,越發?能夠獨擋一面。
想到這兒,宣成帝也有些心軟,這些年他對宋長翊總是?太嚴厲。
他看著眼?前?這個長身玉立的兒子,即便跪著也身體挺拔,他忍不住朝他伸了下手?,然后拍了拍自己?身側,道:“阿翊,過來。”
聽到宣成帝這么親昵的稱呼,宋長翊竟然有些惶恐。
面對宋枕棠和宋長鈺,宣成帝總是?溫和的,但是?對著宋長翊,他很少會說什么安慰的話,尤其是?這兩年政事雜多,不知不覺間,父子兩人的相處越發?的像是?君臣。
宋長翊有些發?怔。
宣成帝和皇后有四個孩子,上頭的宋長稷身為長子,自然是?承擔了宣成帝的最多目光,下面的宋長鈺因是?幼子,也得了宣成帝的許多偏愛。
至于宋枕棠作?為唯一的公主,更是?不必說,宣成帝對她那?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而宋長翊則是?自小到大,都不是?很得父親喜歡。
因此,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成為一國儲君。
作?為嫡次子,他一直是?跟在宋長稷這個大哥后面,跟他一起讀書,一起學習。
他十分的敬仰和佩服大哥,只把他當?作?自己?的榜樣?,覺得他是?這個世界最厲害的人,從不敢生出別樣?的心思。
何況,父皇雖然對他不如像大哥那?么器重,也不像小弟那?樣?縱容,但也還算關?切,每次有何賞賜,他們三兄弟都是?一視同仁,宣成帝和裴皇后從來不會落下他。
他有時雖會失落,但是?也理解,他不是?太子,又是?兄長,不得偏倚也很正常。更何況弟妹對他敬服,母后對他更是?百般關?愛,他實?在沒有什么不滿意的。
宋長翊一直以為自己?的一生就會這樣?路線明確地走下去,等兄長繼位,他將會是?他身邊最得力的輔政之臣。
可是?后來大哥去世了,且死得那?般突然。
原本穩固的儲君之位忽然空了出來。
按理說,下一任太子是?根本沒有懸念的,宋長稷去世后,他既嫡又長,除了他還有誰呢?
宋長稷去世一年后,朝臣紛紛上書請宣成帝立他為太子,可誰都沒想到的是?,宣成帝竟然按下一直沒有同意。
一時間朝中議論紛紛,都說陛下是?偏心幼子,打算冊立宋長鈺,而除了宋長鈺之外,剩下兩個剛出襁褓的庶子竟也有人提起。
但是?,宣成帝無視了所有的聲音。
那?時候的宋長翊想,若是?父皇想要冊立三弟,他也認了。
可沒想到,宣成帝雖沒有冊立太子,但卻給他請了教國政的太傅,而且允他入御書房聽政。
宋長翊能感受到宣成帝是?在考驗他,他愿意接受,也愿意努力,但同時,他也感覺到了宣成帝的遲疑。
他也終于意識到,原來不是?因為自己?排在中間不受重視,而是?宣成帝真的不喜歡自己?,因為即便他已經成為了長子,還是?不能像大哥那?般得到父皇的肯定和器重。
以至于后來他都成為了新?一任太子,父皇對他也還是?不算親近。
此時此刻,宋長翊跪在宣成帝榻前?,聽著宣成帝這般親近地喚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愣在原地沒動,然而一抬頭,竟然看到了宣成帝眼?底的欣賞。
他從未在宣成帝眼?中看到過這么清晰的贊許和肯定。
這三年來,他的努力是?不是?終于被父皇看到了,他終于不只是?無奈之下的選擇,而是?能夠被父皇器重的長子了?
宋長翊動了動唇,沒喚父皇,而是?喚了一聲,“阿爹。”
他自己?都沒注意到,此時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宣成帝抬手?拍了拍宋長翊的肩膀,忽而想到他第一次入東宮的模樣?。
當?時的他多么青澀,慌亂得脊背都挺不直,他當?時甚至都不敢把東宮璽印交到他的手?里,生怕他拿不穩。
還是?皇后說的對,阿翊到底也是?他的孩子,在他膝下多年,又得皇后親自教導,到底還是?不同的。
次子已經長成,宣成帝忍不住想到了自己?那?個完美?的長子。
半晌,他道:“阿翊,你越來越像你大哥了。”
宣成帝的語氣有些飄忽,帶著毫不遮掩的懷念,卻沒注意到,身邊宋長翊倏地一僵,眼?底期待的神情,也一寸寸地涼了下來。
第48章 寢衣
48.
宣成帝忽然暈厥, 今年這場秋獵注定是辦不成了。
宋枕棠顧不上失落,只擔心宣成帝的?身?體,好在?果?真如太醫院所說, 并不算嚴重, 宋枕棠稍稍放心了些,但還是一日兩次去萬壽園請安。
這日, 蕭琢外間有事,提前打了招呼晚上不回來?用?膳,宋枕棠便叫人去萬壽園傳話,打算去瞧瞧宣成帝。
收拾妥當,她乘轎攆出門,未料才到萬壽園門口,就?瞧見了宋長翊。
這幾日宣成帝纏綿病榻, 不能理政,都是宋長翊代勞。因此, 宋長翊到宜秋行宮已經有四五日了,但除了剛回來?那天匆匆見了一面之外, 之后他們?兄妹倆基本沒說什么話。
宋枕棠走下馬車,喚道?:“二哥。”
聽到她開口之后,宋長翊才恍然看過來?, 仿佛剛看到她似的?,“阿棠?”
不知是不是這幾日操勞太多, 宋枕棠總覺得宋長翊看上去好像很累,她主動關心道?:“二哥這兩日沒休息好嗎?”
宋長翊揉了揉眉心,勉強笑了笑, “沒事,大約是累著了。”
“過來?, 到哥哥身?邊來?。”他抬手招呼宋枕棠,問,“蕭將?軍沒同你一起來??”
宋枕棠道?:“朝中有事,他去忙了。”
“這樣啊。”宋長翊笑了笑,道?,“這幾日事多又忙,哥哥都沒空去看你。”
宋枕棠并不在?意,“哥哥忙的?都是家國大事,何必同我說這些呢。”
宋長翊頓住步子,似是有些感?嘆,“我們?家阿棠,到底是長大了。”
宋枕棠總覺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樣,“哥哥,你是怎么了?”
宋長翊看著遠遠迎出來?的?周喜,說:“大約是因為父皇忽然病倒,生出些感?慨來?。”
大約是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畢竟是太子。宋枕棠這樣想著,安慰道?:“哥哥已經做得很好了,父皇也是信任你的?。”
聽了這話,宋長翊勾唇笑了一下,然后道?:“你說的?對?。”
兄妹兩個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了萬壽園內殿。
宣成帝最近兩日一直沒有上朝,待在?萬壽園休養生息,這會兒看上去頗有精神,宋枕棠和宋長翊進去的?時候,宣成帝正坐在?窗邊的?長榻上看宋長鈺的?課業。
西斜的?暮陽在?窗前灑下一片余暉,將?父子兩人都攏入其中,染上一層溫柔的?光。
宋長翊一眼看到這一幕,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面上卻無波瀾。
宋枕棠走在?前面,根本沒注意到宋長翊的?神情變化。
她走上前給宣成帝請安,“阿爹,今日感?覺可好些了么?”
宣成帝瞧見他們?兩個進來?,撂下手中的?筆,笑著招呼道?:“早就?好了,偏你阿娘不放心,拘著朕不讓出去。”
宋枕棠和宋長翊在?對?面落座,宋長鈺起身?要見禮,宣成帝稀奇地看著他,“什么時候這么懂規矩了?”
宋長鈺看了一眼宋長翊,有些為難。
宋長翊注意到他的?視線,淡淡開口:“小弟這才多久沒見到我,就?要和我生分了?”
宋長鈺連連擺手,“怎么會……”
宋長翊微微一笑,道?:“那便是了,咱們?一家人,不必這么多禮。”
宣成帝滿意地點點頭,正是如此。
殿內氣氛莫名有些僵持,宋枕棠端茶的?動作僵了一下,主動轉開話題,問:“對?了,阿娘呢?”
宣成帝道?:“郴國公府的?人來?了,她正在?花廳見他們?。”
宋枕棠奇怪地問:“怎么這時候來?遞牌子?”
宣成帝沒答,只是問一旁的?宋長翊,“阿嫻也在?,你們?兩個也有許久未見,若是想見的?話,叫阿棠陪你一塊去瞧瞧。”
哥哥和表姐之間的?關系一向親近,宋枕棠側過身?子去看宋長翊,只等他點頭,不料宋長翊竟然道?:“過幾日就?回京了,不急于這一時。”
宋枕棠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秀氣的?眉毛當即蹙起,她正要開口說些什么,那邊宋長鈺倒是先開了口,“要回京了嗎?”
宋長翊似是察覺到宋枕棠有話想說,寬大的?手掌在?她肩頭拍了拍,算是一種安撫,而后對?宋長鈺說:“我明日先回,你和姐姐陪著父皇母后,好好照顧他們?,知道?嗎?”
宋長鈺乖乖點頭,“二哥放心,我早就?長大了。”
宋長翊笑著看他一眼,輕聲道?:“是啊,你已經長大了。”
回京的?日子定在?月底,比之以往早了半個多月。
今年圍獵沒能如期舉行,宋枕棠到底是有些失落的?,同時又擔心宣成帝的?身?體,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心口,讓她莫名有些堵得慌。
蕭琢這日回來?的?早,一進屋,就?瞧見宋枕棠托腮坐在窗前,像是在?發呆。
他走進一瞧,見宋枕棠的?臉色有些難看,蹙眉問道:“怎么了這是?”
宋枕棠恍然回神,看著蕭琢,也有些懨懨的?,“沒什么。”
蕭琢挨在?她身?邊坐下,“這是怎么了?”
宋枕棠沒說話,身?體卻很誠實地靠過去,小貓似的?窩在?蕭琢的?懷里?,明艷的?眉眼也未能掩飾住她眼底的?失落。
蕭琢想到剛才在?廊下看到的?收拾好的?行禮,推測道?:“是不想回京?”
宋枕棠搖頭,“沒有。”
蕭琢眉頭皺得更緊,問:“那這是怎么了?”
宋枕棠抿了抿唇,到底還是不愿憋在?心里?,她仰頭看向蕭琢,問:“最近你在?朝中,可有沒有聽到什么事?”
蕭琢一頓,“什么?”
這段日子,宋枕棠敏銳地感?覺到宋長翊的?情緒不對?,可具體為何,她也說不清楚,前幾天她悄悄去問裴皇后,裴皇后卻說她是想多了。
可宋枕棠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何況宋長翊乃是她的?親哥哥,她對?自己的?兄長還不了解嗎?
她本以為宋長翊是和宣成帝或是裴皇后鬧了別扭,亦或是和裴之嫻生出了什么嫌隙,可這幾日觀察下來?,仿佛并沒有發生什么。
不是后宅的?事,便只能是前朝之事了。
但前朝的?事她甚少關注,便想到了蕭琢,可一問出口,她又有些猶豫。
雖然宋長翊是她的?兄長,但也是一國儲君,蕭琢身?為朝臣,知曉太多并不好。
于是,宋枕棠把心里?的?疑惑壓下去,隨意編了個借口,“就?是父皇前幾日病倒,我擔心前朝不穩,所以想著問問嘛。”
蕭琢道?:“有太子殿下坐鎮,暫時還沒出什么大事,只是……”
他說著說著,忽然頓住,宋枕棠難得見他這般猶豫,從他懷里?翻了個身?,由背向改為面對?著,“只是什么?”
蕭琢說:“只是今日,陛下親自指了一樁婚事。”
“婚事?”宋枕棠歪了歪頭,“是誰?”
蕭琢緊緊盯著宋枕棠的?表情,“陸元聲和蘭儀郡主。”
他試圖看到宋枕棠眸底的?情緒波動,殊不知宋枕棠只是哦了一聲,語氣平淡地說:“原來?是他們?啊,我早就?知道?了。”
蕭琢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你什么時候知曉的??”
宋枕棠奇怪地看他一眼,“阿婉早就?從我母后那里?知道?了,上次她來?找我,偷偷告訴我的?。”
說完,她有些嫌棄地看著蕭琢,“還以為是多大的?事,看來?蕭大將?軍的?消息門路也不怎么樣嘛。”
蕭琢并不生氣,只是道?:“對?于這樁婚事,你沒什么想說的??”
宋枕棠很茫然,“我要說什么?雖然我對?蘭儀并沒有任何好感?,但是父皇都已經下旨了,我還能開口阻攔不成?”
蕭琢看著她沒說話。
從第一次在?巷口遇見宋枕棠那一次起,蕭琢就?看出了陸元聲喜歡宋枕棠。
起先,他以為宋枕棠也喜歡陸元聲,即使后來?他和宋枕棠成親,又和她確認了彼此間的?情誼,蕭琢仍舊提防著陸元聲,畢竟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就?算宋枕棠對?于陸元聲沒有男女之情,至少也有竹馬之意。
可沒想到宋枕棠聽到他訂婚之后的?神情這么平淡。
宋枕棠見蕭琢久久不語,想到他方才說的?話,隱約也猜到了些什么,她擰起眉毛,不悅地叫他,“喂!”
一般她都是直呼蕭琢名姓的?,偶爾不高興的?時候,才會這么兇巴巴地叫他。
蕭琢回過神來?,抬手按一按她皺成一團的?眉毛,“怎么了這是。”
宋枕棠哼道?:“你一直提這件事,是不是對?蘭儀有什么想法?”
蘭儀?
蕭琢覺得自己好冤枉,“……我和她又不認識。”
宋枕棠就?算沒理也要占三分,何況她根本沒覺得自己說得不對?,她反駁道?:“誰說你們?兩個不認識的??上次去郴國公府赴宴,我們?不是在?半路上遇到宋蘭儀了,她還主動和你搭話了。”
對?于這些無關的?人,蕭琢一向有些記憶模糊,他竭力思索片刻,“好像是,但我已經不太記得了。”
宋枕棠緊緊盯著蕭琢的?表情,仿佛是想看他心底有沒有鬼,半晌才收回視線,語氣不怎么好
地開口,“勉強算是信你吧。”
怎么也沒想到宋枕棠會想到蘭儀身?上,蕭琢實在?服了她,不過,就?算想到蘭儀也沒有想到陸元聲,這是不是證明,宋枕棠的?確不喜歡陸元聲呢。
蕭琢有心開口,卻又將?這個名字壓在?心里?,不敢同宋枕棠提起。
他并非不自信,更不是覺得自己不如陸元聲,只是害怕宋枕棠會由此提起自己過去的?事,蕭琢時常遺憾,他遇到宋枕棠太晚。
“我只是隨口問問。”蕭琢說著,重新將?宋枕棠攬入懷中,把話題敷衍了過去,“畢竟襄南王是陛下唯一的?弟弟,蘭儀郡主的?身?份也是不同。”
宋枕棠滿不在?意,“襄南王府早已式微,鬧不出什么風浪,何況兩人只是訂婚,明年三月之前是成不了婚的?。”
蕭琢不解,“為何?”
宋枕棠哎呀一聲,不滿道?:“轉年就?是我二哥和表姐的?婚期了,太子和太子妃大婚在?即,沒人會在?這時候當出頭鳥。”
蕭琢沒想到宋枕棠這般通透,微微一愣,宋枕棠見他又不說話了,推了他胳膊一下,“你又怎么了?”
蕭琢輕笑著搖了搖頭,而后在?宋枕棠的?眉心落下一吻,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我的?公主殿下好聰明。”
宋枕棠得意地睨了他一眼,十分自然地收下了他的?夸獎,“那是自然。”
不過,她轉而想到宋長翊,面色又垮了下來?。
蕭琢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隱約猜到了些什么,“是不是在?擔心太子殿下?”
宋枕棠驚訝道?:“你怎么知道??”
蕭琢回想起這幾日在?朝中的?宋長翊,說:“沒怎么,只是忽然覺得,這幾日,太子殿下仿佛和從前不一樣了。”
沒想到蕭琢也有這個感?覺,宋枕棠原本是倚靠在?蕭琢的?懷里?,此時聽到立刻坐了起來?,“果?然英雄所見略同!”
她自夸起來?從不臉紅,蕭琢忍不住笑了一下,說:“大約是太子殿下太累了,等回京以后,你多去看看他便是了。”
想來?想去也只得如此了,宋枕棠點了點頭,而后有些傷感?地說:“只盼一切都如從前。”
蕭琢握住她的?手,道?:“會的?。”
翌日便是回京的?日子,兩人早早收拾得當,早早便上床安置。
晨起天光未亮,浩浩蕩蕩的?車駕從宜秋行宮離開,直到快午時才入京。
今日回去的?大多都是隨軍和女眷,文武百官已在?昨日回京。此時,宋長翊率領百官等在?丹鳳門門前,恭候帝后車駕。
宣成帝身?體不好,便沒有下車,只是在?馬車里?與?百官說了幾句。
“開宮門。”宋長翊一聲令下,兩扇高大厚重的?宮門被?八個小太監齊齊推開,宣成帝的?龍輦第一個進去。
后面跟著的?是裴皇后的?鳳攆。
至于剩下的?,即便是宋枕棠,也不能走丹鳳門,只能走側面的?襄平門和承平門。
今日天色已晚,蕭琢又不在?命婦一列,兩人早就?商量好,宋枕棠今晚先回宮住一宿,明早蕭琢再來?接她。
宋枕棠的?馬車跟在?裴皇后的?后面,轉彎的?時候,正好裴皇后從車內探出頭來?,周圍人群嘈雜,母女兩人沒說話,只是遙遙對?視一眼,而后宋枕棠的?馬車便朝襄平門去了。
大多數的?車駕都朝兩邊散開,中間的?丹鳳門倒是漸漸安靜了下來?。
百官在?兩側跪候,宋長翊立在?最前面,秋風陣陣,卷起幾片枯葉,在?半空中打著轉,映襯著后面高大的?紅墻樓閣,看著有些莫名蕭索。
宋長翊一身?墨色衣袍,隨風而動,竟然瞧不清面上的?神色。
馬車行到宋長翊跟前的?時候,裴皇后吩咐人停了下車。
宋長翊看見馬車停下,還以為出了什么岔子,立刻皺起眉,不料卻看到車簾被?人撩起。
“翊兒。”馬車內,裴皇后溫柔的?喚,“過來?,到阿娘這兒來?。”
宋長翊蹙緊的?眉頭緩緩展平,他走到裴皇后的?馬車跟前,問:“母后,怎么了?”
裴皇后朝身?后招了招手,伺候的?大宮女玉衡端來?遞來?一杯熱茶,裴皇后接過,轉而遞給宋長翊,關切道?:“吹了這么久的?風,先暖一暖吧。”
宋長翊愣了一下,沒去接,“這……這是兒臣身?為太子該做的?。”
“這是什么話?”裴皇后身?后在?宋長翊的?頭頂敲了一記,帶著幾分母親特有的?嗔怪,“你是太子,就?不是阿娘的?兒子了?”
她把杯子硬塞到宋長翊手里?,盯著他喝下去,然后才道?:“我已經叫趙暉準備了熱酒和熱茶,一會兒叫人搬到這兒來?,你就?說是你讓人準備的?,然后給諸位大人分了。他們?在?秋風里?跪了這么久,也怪不容易的?。”
宋長翊沒想到裴皇后準備得這般周到,一時有些愣愣的?。
他看了看身?后的?朝臣,不免遲疑,“這……”
他這般行為,會不會像是在?收買人心。
裴皇后如何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道?:“你是儲君,安撫臣子本就?是你的?職責,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畏首畏尾的?了?”
宋長翊仍舊沒答應,“兒子只是怕父皇他……”
“你父皇怎么會因為這些事怪你?他只會覺得欣慰。”夫妻幾十載,沒有比裴皇后再了解宣成帝的?人了,她語氣篤定,“他對?你嚴厲,是因為你承擔了更多責任,別多想。”
“是。”宋長翊不再說什么,順從地點頭,而后又關切了幾句裴皇后和宣成帝的?身?體,才目送他們?進宮門。
裴皇后的?車駕進了丹鳳門之后沒多久,就?有一個小太監過來?稟報,說是皇后娘娘叫人備下的?熱酒和熱茶已經送過來?了。
宋長翊叫人按量分好,文臣分茶,武將?得酒,然后道?:“諸位大人,今日辛苦了,如今天氣越發的?涼,進去飲些熱熱的?茶湯吧。”
襄平門前不遠就?是宴請百官的?麟至殿。
百官恭敬不如從命,跟著宋長翊去麟至殿的?偏殿暫時歇腳。
蕭琢也在?其列,他雖然年紀不算很大,但確是武將?中的?第一個。
此時進了麟至殿,他也正坐在?太子的?下首,而他的?對?面,則是當朝國舅郴國公,皇后娘娘的?親哥哥,也是太子殿下的?未來?岳父。
他的?身?份自然是不同的?,宋長翊親自端了茶奉給郴國公。
但是郴國公一向是個謹慎低調的?性子,此時百官在?場,他哪里?敢和太子殿下論親疏,當即撲通跪倒,惶恐道?:“臣不敢。”
宋長翊凌厲的?視線從百官身?上緩緩掃過,最后停在?跪在?自己腳邊的?郴國公,他忽而笑起來?,問:“舅舅,怎么和我這么生分了?”
裴皇后獨寵多年,郴國公府也十分顯赫,百官既妒且恨,彈劾的?折子不知道?上了多少封。
但都被?宣成帝壓了下去,郴國公府深知月盈則虧的?道?理,即便十分得皇家信任,但也不敢真的?得意忘形,
尤其近來?裴之嫻和太子殿下的?婚期將?近,為了不給裴之嫻惹事,郴國公刻意疏遠了東宮,以防給人落下把柄。
未料到宋長翊今日竟然親自給他奉茶,還喚他舅舅。
郴國公額角的?冷汗都要下來?了,但太子的?面子不能不給。半晌,他終于雙手接過茶盞,竭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多謝殿下。”
宋長翊瞧著他刻意疏離的?模樣,眼底有一抹不虞閃過,面上卻是溫和一笑,而后親自將?人扶了起來?,“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舅舅坐吧。”
他扶著郴國公坐下,身?后孟值又端來?一杯熱過的?酒,宋長翊看了一眼,而后如方才一樣,親自端了,奉到另一側
的?蕭琢跟前,“蕭將?軍,請。”
蕭琢方才立在?一旁,冷眼旁觀,將?宋長翊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此時他自然不會拒絕,反而語氣熟絡的?開口,“殿下,臣不喝酒,可否,給臣換一杯茶?”
宋長翊一愣,隨即笑著點頭,“自然。”
他命人給蕭琢換了茶,再度端給他,蕭琢不動聲色地接過,并且當場一飲而盡。
宋長翊眼底的?暗色稍稍散開些,并在?蕭琢的?肩膀上拍了拍。
一個是親舅舅,一個是親妹夫。宋長翊親疏有別,且自矜身?份,剩下的?自然不會在?親自奉過去。
孟值帶著宮人給朝臣們?分別奉上熱飲,又一桌附上兩疊剛從御膳房叫來?的?糕點。
看一切安排妥當后,宋長翊便沒有多留,借口東宮有事,先一步離開了。
太子走后,蕭琢也并沒有多待,隨意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麟至殿。
外臣不得在?皇宮內縱馬,因此蕭琢的?馬還在?宮外,他要從麟至宮走過去,為了節省時間,他沒走襄平門,轉而去了昭陽門。
沒想到昭陽門外,竟看到了候著的?紫蘇。
他一愣,“你怎么在?這兒,公主叫你來?的??”
紫蘇笑著福了一禮,道?:“公主殿下說,駙馬今日一路辛苦,叫您回去的?時候不要在?騎馬了,她已經吩咐人給您準備了馬車。”
蕭琢順著紫蘇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那里?停著一駕馬車,應當是宋枕棠常用?的?那一輛。
他實際上并不愛坐車,覺得拘束,可這畢竟是宋枕棠給他準備的?,因此他并未拒絕。
“好。”蕭琢點頭,然后對?紫蘇說,“回去告訴公主,明日用?過早膳,我會來?接她。”
“是。”紫蘇深深一揖,應下。
蕭琢上了馬車,落下車簾,“走吧,回將?軍府。”
丁介品級不夠,不能進麟至殿,因此便留在?宮外等,并且負責給蕭琢看馬。
眼看著朝臣已經一波波出來?,卻還沒見到自家將?軍,丁介不由得有些著急,正想尋個護衛打聽打聽,就?見一輛馬車停在?了他的?跟前。
馬車很大,且十分精致豪華,連車轅上都雕刻著串枝牡丹,且那車簾竟然是繡著春日花鳥的?淡粉色,一看就?是貴人公主用?的?。
丁介隱約覺得眼熟,仿佛是公主殿下的?馬車?
不是說今日回宮么,怎么又出來?了?丁介心里?十分疑惑,但仍舊俯身?行禮,“參見公主……”
結果?,這一句公主殿下還沒說完,車簾忽然被?人撩起,露出蕭琢的?臉來?。
丁介嚇得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將?,將?軍?”
他看看蕭琢的?臉,再看看被?他握在?手里?的?粉色車簾,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
蕭琢倒是神色如常,他看著丁介的?臉色,只當沒看見,淡聲吩咐道?:“上車,回將?軍府。”
說完這句,他便把簾子一扔,重新坐了回去。
丁介今天一整天都跟在?蕭琢后面騎馬,且這騎馬還不是普通的?騎,從宜秋宮回京的?路上,不知要經過多少山頭高坡,即便是官道?,仍然崎嶇,這一日下來?,骨頭沒散架都是他們?身?體強壯。
此時再騎馬,肯定不如公主的?馬車舒服,何況將?軍主動叫他進來?,想來?是有事要吩咐。
于是,丁介立刻把馬扔給車夫,快步上了馬車。
他上車的?時候,蕭琢已經倚靠著車壁在?閉目養神了,俊朗的?眉心輕輕蹙起。
他環抱著兩只手臂,其中左手搭在?上面,食指微微曲起,在?手肘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
丁介跟隨他多年,一眼就?看出他是在?思考,并不敢在?此時打擾,只是噤聲默默等待蕭琢開口。
許久,蕭琢終于道?:“近來?,燕京內可有什么風向?”
這段時間,丁介并沒有跟著蕭琢去宜秋行宮,而是一直留在?了龍虎衛,因此燕京城里?有什么動靜,他是最清楚的?。
丁介仔細想了想,問:“將?軍是說粟英族?”
蕭琢沒睜開眼,只淡淡搖了搖搖頭,“不,我說的?是,朝廷。”
朝廷,丁介一愣。
他竭力回想許久,看著蕭琢面無表情的?臉,不太確定地問:“將?軍說的?是,太子殿下。”
這次,蕭琢輕輕點了點頭。
丁介道?:“近來?燕京城的?大部?分官員都跟著去了蘭山圍場,京中留守的?人并不多,且沒有什么要緊的?事,太子學?習理政多年,對?于這樣的?場景,應付起來?實在?輕松,要屬下說,實際根本沒有必要。”
蕭琢問:“百姓對?這件事怎么想的??”
丁介嘆口氣,“有的?覺得這是好事,畢竟前段時間發生了遇刺之事,太子鎮守便是多了一份安全。可也有朝臣說,蘭山圍獵這樣的?大事,陛下都不把太子殿下帶在?身?邊,恐怕是要失寵……”
果?然,蕭琢并不意外,他又問:“那太子殿下那邊怎么說?”
丁介道?:“太子應當也是有些無事可做吧,否則也不敢隨意離京,專門跑去宜秋行宮去看陛下。”
蕭琢又何嘗不知,這次太子留守,根本就?是殺雞用?牛刀,不僅沒有什么用?,反而還會引發朝堂紛紛議論。
這樣簡單的?道?理,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明白,可偏偏宣成帝不懂。
或者,他其實是懂了,在?故意裝不懂。
又或者,他是根本不在?意旁人對?太子的?議論。
蕭琢搭在?手肘上敲擊的?手指微微一頓,他忽然想到婚前宣成帝對?他說的?話。
“好好保護阿棠。”
當時他只以為是邊關不穩,且宣成帝怕自己年邁多病,才從此將?女兒托付給他。
可現在?看來?,仿佛還有個更深層的?意思。
無論如何,宋長翊和宣成帝之間,都一定有什么囹圄,否則宣成帝不會對?太子這般疏忽。
思及此,蕭琢命令道?:“去查。”
丁介問:“去查太子殿下?”
“不。”蕭琢搖了搖頭,太子殿下乃東宮之主,哪是那么好動的?,他閉目思索片刻,想到方才在?麟至殿內的?情景,吩咐道?,“去查郴國公府。”
“是。”-
從宜秋行宮回來?,一路顛簸,又惦記著明日一早蕭琢就?要進宮,因此宋枕棠當晚早早就?躺下安置了,想的?是第二天早些醒,精神好些。
卻不想,她竟然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這明華宮乃是她長大的?地方,這高大的?拔步床她睡了十六年,一向都是睡得踏實安穩,可是此時,她在?自己的?房間里?,躺在?自己的?床上,竟然會覺得睡不著。
宋枕棠一面覺得離譜,一面輾轉反側。
最后沒辦法,她干脆大半夜叫人給她送了本《禮記》進來?,看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乎者也的?句子,宋枕棠看了沒一會兒就?開始上下眼皮打架。
擱在?膝蓋上的?書?冊不知何時掉到地上,宋枕棠迷迷糊糊地滑進被?子里?,而后翻了個身?,喚道?:“蕭琢,吹燈。”
自從她和蕭琢同住之后,紫蘇等人晚上便很少進來?伺候,她也早已習慣了睡前有蕭琢熄燈落簾,可今天卻沒聽到男人的?應答,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安靜。
宋枕棠這才恍然回神,翻身?時摸到的?是半張冰冷的?床榻。
蕭琢并不在?。
明確了這個念頭之后,原本萌生的?那一點睡意剎那間退了個干干凈凈,宋枕棠沒叫人進來?,自己起身?吹了燈,而后在?黑暗中掙扎到天明才勉強睡去。
她難得宿在?宮里?,翌日晨起裴皇后自然要叫她過去用?膳,宋枕棠本就?睡得不算安穩,聽到門外有動靜之后,一下就?醒了,這下更是睡不著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還不如去見裴皇后,給母后請個案。
于是,宋枕棠就?這么頂著眼底的?兩
團烏青去了棲梧宮,裴皇后看見都駭了一跳。
“阿棠,你作業沒睡好嗎?”裴皇后關切道?。
宋枕棠沒什么精神地點點頭,“天亮方睡著。”
裴皇后心疼道?:“早知道?這樣就?不叫人去吵你了,回去再睡一會兒吧。”
“不必了。”宋枕棠搖了搖頭,“總歸也是睡不著的?,陪母后用?過早膳后,蕭琢就?要來?接我了。”
聽到蕭琢的?名字,裴皇后微微一怔,她看著女兒沒精打采的?模樣,忍不住猜測,“阿棠啊,是不是深玉沒在?,你有些不習慣?”
在?母親面前提起這些事,總是有些難以啟齒,宋枕棠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模棱兩可道?:“興許是吧。”
沒了夫君在?,回家之后連覺都睡不踏實,可見兩人平日里?關系有多親近。
裴皇后唇邊掛上一點隱秘的?笑,道?:“你和他,是不是已經圓房了?”
沒想到裴皇后又會提到這件事,宋枕棠一愣,旋即紅著臉否認道?:“阿娘,你這是想哪去了,我們?還沒,還沒呢。”
這回輪到裴皇后愣住了,“還沒有?”
“對?啊。”宋枕棠倒是坦然地點了點頭,“而且宜秋行宮那么小,處處都不方便,我們?怎么會在?那里?,做那種事啊。”
聽了這話,裴皇后眼底流露出一點不可思議,宋枕棠奇怪地問:“母后,您怎么這幅表情?”
裴皇后沒答,只是上下將?女兒打量了一遍。
花一般的?年紀,花一般的?美貌,處處都是那么優秀,哪里?都是那么完美。
這樣的?姑娘,任是天下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要拼了命的?往前擠,怎么這蕭琢佳人擁在?懷,卻能坐懷不亂呢?
想到先前宣成帝的?那一番猜測,裴皇后的?一顆心也緩緩墜了下去。
她原本還不太相信宣成帝的?話,雖然這蕭琢年歲是大了些,但好歹是武將?,再看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軀,怎么也不像是個不中用?的?。
可是現在?,她除了這點之外,也實在?找不出其他原因了。
裴皇后心疼地摸著女兒的?手,不甘心地問:“先前在?宜秋宮時,阿娘給你們?送去的?那幾碗湯,你們?是不是嫌味道?不好,沒有喝?”
宋枕棠不明白她怎么又提起這湯,但還是搖了搖頭,乖乖答道?:“確實不太好喝,但是我都喝了。”
裴皇后心涼得透頂,她又問:“那,那你和蕭琢是不是沒有同房。”
宋枕棠搖頭,“沒有啊,一直住在?一起。而且那平湖秋月只有一間屋子嘛。”
她覺得裴皇后這模樣實在?奇怪,歪頭問道?:“阿娘,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直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她單純又無辜,殊不知裴皇后心底的?最后一點希望已經被?生生打碎。
每晚都在?喝助興的?湯,還夜夜都在?同床共枕。
這樣的?情況下,竟然一直沒有發生什么。
這要么是蕭琢根本不行,要么就?是蕭琢根本不喜歡女人。
無論哪一種,都是裴皇后無法接受的?。
這畢竟關系到女兒的?終身?大事,她是絕不可能讓她的?寶貝女兒守活寡的?。
于是,裴皇后握著女兒的?手,在?她單純的?眉眼間輕輕撫了撫,決定不再兜圈子,直白道?:“阿棠,你聽娘說,男人若是不中用?,那是絕對?不能要的?。”
宋枕棠一臉茫然,“什么意思啊?”
都怪她這些年把女兒養得太單純了,裴皇后嘆口氣,貼在?宋枕棠耳邊,悄聲低語了幾句。
宋枕棠先是害羞,而后變成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不會吧……”
聽到裴皇后的?話之后,宋枕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蕭琢那強健的?腰背和壘塊分明的?腹部?肌肉,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行的?啊。
看著女兒的?反應,裴皇后也怕她太過傷心或者失望,到底是沒有把話說死,“或許是在?宜秋行宮不太方便,如今你們?回了將?軍府,明華堂寬敞舒適,下人也多,不妨這回再同他試試。”
宋枕棠莫名覺得有些口干舌燥,說話都忍不住結巴,“試試?這,這怎么試啊……”
裴皇后思索片刻,轉身?對?身?后的?玉衡吩咐了幾句。
半晌,玉衡捧著一個寬大的?匣子交給了宋枕棠。
尤記得上次來?棲梧宮請安時,裴皇后就?讓人交給她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匣子,當時她還以為是什么首飾,結果?打開之后竟然是一沓子避火圖。
宋枕棠一朝被?蛇咬,此時警惕地盯著那匣子,問裴皇后,“阿娘,這又是什么?”
裴皇后替她接過那匣子,撂到桌上打開,宋枕棠探頭看過去,里?頭裝著的?竟然是一身?衣服。
看那單薄的?面料,仿佛是一件寢衣。
裴皇后笑了笑,然后重新合上蓋子,交到宋枕棠手上,囑咐道?:“今晚回去,你就?穿這件寢衣。”
“若是蕭琢仍舊什么也不做,那你回來?告訴阿娘,阿娘再替你找個新的?夫君。”
第49章 寢衣
49.
用過早膳, 宋枕棠便回了明華殿,她昨日已經叫紫蘇同蕭琢約定過時間了,想來蕭琢應當很快就到了。
誰知等了半晌, 卻等到了蕭琢半路遇到了宋長翊, 先去東宮的?消息。
來回稟的?是明華宮的?首領太監徐英,和紫蘇、秋桑一樣, 都是打小伺候宋枕棠,最?是了解自?家公主殿下的?性子。
一說完,就猜到宋枕棠要不?高興,徐英試探道:“要不?奴婢派人去東宮問一問?”
宋枕棠雖然脾氣不?算好?,但也分得輕重,她攔住徐英,“二哥定然知道蕭琢進宮是為了來接我, 這時候還將人傳到東宮。想必是有?要緊事,否則他不?會不?提前?打招呼的?。”
說曹操曹操到, 宋枕棠這話剛說完,便聽到門?外?有?動靜, 她示意徐英去外?面瞧一眼,果?然是東宮的?孟值。
孟值進來打了個千兒,恭敬道:“參見公主殿下。”
宋枕棠嗯了一聲, 問:“是二哥有?話要你來傳?”
孟值陪笑,“殿下說駙馬這會兒在東宮, 公主殿下必然惦記著,這才派奴婢來接您一道去東宮,說是備了您愛吃的?點心。”
她都多大了, 二哥對她還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宋枕棠撇了撇嘴, 哼道:“我早就不?吃點心了。”
可話雖然這么說,實際上?她已經扶了紫蘇的?手?起身。
孟值也算是看著宋枕棠長大的?,對她的?性子也算了解,此?時見她故意表現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險些沒忍住笑出來。
到了東宮,蕭琢正在含章殿,宋枕棠以為他在和宋長翊議事,本不?欲打擾,不?料孟值道:“太子殿下吩咐過,您到了之后,就請您進去。”
宋枕棠疑惑地看他一眼,孟值上?前?兩?步替她推開門?,宋枕棠走進去,卻發現蕭琢和宋長翊只是在對著閑談,手?邊并?沒有?奏折文書之類的?。
“阿棠來了。”
宋長翊正面對著門?口,聽到動靜看過去,笑著道:“阿棠來了。”
蕭琢跟著側過身子,正看到宋枕棠款款而來。
在不?同人跟前?,宋枕棠總是不?同的?樣子。
此?時面對著宋長翊,就和在蕭琢跟前?不?一樣,有?點乖,有?點嬌,親昵貼人,看著像是一只搖尾巴的?小貓。
蕭琢甚少見到她這般模樣,有?些新奇地揚了揚眉。
宋枕棠走過來,先朝宋長翊問安,“哥哥。”
蕭琢聽到她的?這個稱呼,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宋枕棠說的?夢話,當時也是叫“哥哥”,原來是叫宋長翊。
早已遺忘的?別扭稍稍減輕了些,但看著這兄妹倆親密的?模樣,蕭琢隨即又生出新的?別扭來。
他緊緊盯著宋長翊撫在宋枕棠頭頂的?手?掌,不?可抑制地輕咳了一聲。
宋枕棠這才回頭看他,漂亮的?眸子里寫滿了疑惑,她看向蕭琢手?里的?杯子,猜測道:“這茶不?合你的?口味嗎?”
蕭琢無奈地睨她一眼。
宋長翊忍俊不?禁地拍了宋枕棠一下,“傻子。”
而后在她肩膀上?一推,正好?將人推到蕭琢的?跟前?,“你夫君進宮來就沒見到你,現在是想你了。”
驟然被宋長翊拆穿,蕭琢坦然自?若,宋枕棠卻是紅了耳尖,她不?好?意思在宋長翊跟前?與蕭琢太過親熱,正要掙開他,宋長翊倒是先起身,“你們兩?個難得過來,中午就留下用膳,外?間還有?些雜事,我去瞧瞧,你們夫妻倆說悄悄話吧。”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蕭琢一眼,道:“多陪陪阿棠。”
宋枕棠并?未注意到宋長翊的?神情,她仍然有?些不?自?在,抬手?想要攔,但宋長翊已經帶著孟值離開了。
殿門?闔上?,宋枕棠將要起身就被蕭琢拉回來,旋身一坐,正好?跌在蕭琢的?膝蓋上?。
在宜秋行宮的?最?后幾天,因著宣成帝病倒,蕭琢早出晚歸,宋枕棠也基本上?日日待在萬壽園,夫妻二人白日很少見面,夜里同榻而眠,卻也沒心思談情說愛。
算起來,他們也有?快十來日沒有?這般親近了,宋枕棠坐在蕭琢膝頭,享受著蕭琢的?環抱,卻又有?些不?好?意思。
這畢竟是在東宮的?含章殿,她二哥處理政務的?地方,宋枕棠抬手?按在蕭琢的?肩膀前?,不?讓他靠得更近。
蕭琢抱著她,看著她警惕的?模樣,低聲道:“你以為我想做什么?”
宋枕棠敲他一下,“放規矩些。”
蕭琢自?然也不?會在旁人的?地方對她做什么,何況,他現在也沒有這個心思。蕭琢伸手?摟緊了她的?腰,腦袋正好?埋在宋枕棠的?肩頭,低聲道:“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宋枕棠感覺到他的奇怪,抬手?覆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問:“怎么了?”
蕭琢斂去眼底的情緒,平靜道:“沒事,想你了。”
難得見到蕭琢露出這般情緒,宋枕棠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只是摟著他的?脖頸,安靜地讓他抱著。
兩?人就這樣在殿內抱了許久,直到外?面孟值來敲門?,說是宋長翊請他們去用午膳。
兩?人立刻分開,宋枕棠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佯裝方才一切都沒發生,而后和蕭琢一塊去了用膳的?偏殿。
除了回門?那日,這仿佛是三個人第一次坐在一張桌子上?用膳。
宋枕棠坐在蕭琢和宋長翊之間,莫名有?些局促,倒是那二人姿態坦然,仿佛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蕭琢甚至還記得給宋枕棠夾菜。
宋枕棠一開始有?些不?自?在,總想著去看宋長翊的?目光,擔心他會故意打趣自?己,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甚至還悄悄附到蕭琢的?耳邊,指名要吃那道蝴蝶蝦。
從前?蕭琢自?己很少吃蝦蟹,但是宋枕棠愛吃,一日三餐幾乎餐餐都有?河鮮,蕭琢與她在一起這么久,已經習慣了替她剝蝦,并?且這項技能已經練得又快又好?。
此?時聽著宋枕棠的?話,他無奈地看她一眼,吩咐侍菜太監把那一盤蝴蝶蝦端到跟前?來,而后開始一只一只的?替她剝蝦。
宋枕棠半倚在他身上?,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偷笑。
宋長翊看在眼里,忍不?住搖頭,“難怪這丫頭近來越發嬌縱,原來是被你寵壞了。”
宋枕棠立刻瞪大眼睛,不?承認,“我哪有??”
宋長翊嗔怪地睨她一眼,還未再說什么,蕭琢已經主動回答道:“公主殿下生來金枝玉葉,臣自?然不?敢怠慢。”
宋枕棠得意地哼了一聲,而后略帶挑釁般看著宋長翊,姿態萬分高傲。
宋長翊抿唇輕笑,道:“你這丫頭,看日后深玉不?在你身邊,你自?己怎么辦。”
聽了這話,蕭琢和宋枕棠齊齊一愣,而蕭琢幾乎是當即變了臉色。
宋長翊輕咳一聲,面上?帶著失言的?抱歉,宋枕棠擰起秀眉,直接問道:“二哥,蕭琢不?在是什么意思?”
宋長翊道:“只是隨口一說罷了,深玉如今雖然供職兵部,但到底還掛著撫遠大將軍的?職銜,保不?齊哪日就要出征邊關,屆時你怎么辦?”
新婚不?到三月的?夫妻就說這樣分別的?話,宋長翊本以為宋枕棠聽了這話會不?高興,可沒想到她似是早就想好?了一般,道:“我自?然陪他同去。”
宋長翊一怔,“邊關艱苦,阿棠,你……”
一直沉默的?蕭琢忽然出言打斷了他的?話,“太子殿下放心,公主不?過說笑罷了,就算陛下和殿下舍得,臣也不?敢讓殿下陪著臣去受苦受罪。”
宋枕棠想說自?己沒有?開玩笑,蕭琢卻直接端了半碟剛剛剝好?的?蝦放到宋枕棠手?邊。
“太子殿下想來也是隨口一說,何必糾結這樣沒影的?事呢,繼續用膳吧。”
宋長翊立刻道:“正是,隨口一提罷了。”
說完,他也給宋枕棠盛了一碗湯遞過去。
宋枕棠一向不?愛去發愁以后的?事,此?時聽了兩?人的?話,便也沒再糾結下去。
何況,她心里明白,父皇是不?會讓蕭琢離京的?。
當初賜婚就是為了讓她聯姻籠絡蕭琢,想來父皇拿根繩子拴住他都來不?及,怎么還會主動把人推出去。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夾起一顆剝好?的?蝦仁吃掉。
一頓飯用完,已經過了午時,宋長翊沒再留這夫妻倆,又關切了幾句,便親自?將二人送出東宮。
馬車就在東宮外?的?朝暉門?,兩?人本想直接過去,但走到一半,宋枕棠忽然想到裴皇后送給自?己的?盒子還在明華宮擱著,她倏地頓住,對蕭琢道:“我還有?東西要去明華宮取。”
從宜秋行宮帶回來的?行李昨天都直接送回將軍府了,宋枕棠兩?手?空空進了宮,這會兒要拿什么東西。蕭琢奇怪地看她一眼,問:“什么東西這么寶貝,叫底下人跑一趟不?行嗎?”
宋枕棠堅決地搖了搖頭。
蕭琢拗不?過她,自?己又不?能隨意踏入后宮,只好?道:“那我在這里等你,讓紫蘇陪你回去。”
宋枕棠說:“你先去朝暉門?,我很快回來。”
明華宮離著東宮的?確不?算很遠,大約兩?刻多鐘,已經等在朝暉門?的?蕭琢便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他抬頭望過去,便看見宋枕棠和紫蘇一前?一后地拐去甬路,紫蘇的?懷里還抱著一方不?算小的?盒子。
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讓宋枕棠還要親自?取一趟,難道是陛下和皇后新賞的?寶貝?
蕭琢胡亂猜著,宋枕棠已經走近,那方盒子也從紫蘇的?手?上?轉到了宋枕棠的?手?上?。蕭琢下意識地伸手?要替她拿,不?料宋枕棠竟然抱著盒子往后推了一步,明顯的?警惕姿態。
蕭琢原本對于?這東西并?不?感興趣,可是看著宋枕棠此?時的?態度,他忽而生出幾分好?奇,盯著烏黑的?盒子瞇了瞇眼睛。
宋枕棠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些過于?明顯,她輕咳一聲,掩飾道:“不?沉的?,我自?己來就好?。”
她都這般說了,蕭琢便也沒有?拆穿,他沒再要去拿她手?里的?盒子,只是伸手?給她扶著,“先上?車吧。”
宋枕棠一只手?抱著盒子,一只手?在他掌心撐了一下,俯身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蕭琢翻身上?馬,吩咐車夫駕車。
回將軍府的?路上?,蕭琢沒有?縱馬走在最?前?面,反而是并?行在馬車的?左右,透過偶爾撩起的?車簾一角,蕭琢隱約能看到宋枕棠將那個大盒子珍視地放在了膝頭。
看來確實裝的?不?是常物。
宋枕棠上?了馬車之后,抱著盒子回想裴皇后對她說的?話。
……
“今晚回去,你就穿這件寢衣。”
“若是蕭琢仍舊什么也不?做,那你回來告訴阿娘,阿娘再替你找個新的?夫君。”
……
看阿娘那篤定的?姿態,仿佛知道她們今晚肯定要圓房似的?。
不?,應該說是,在她穿上?那件寢衣之后。
到底是什么樣的?東西,讓阿
娘語氣這般篤定。
方才她在棲梧宮只是匆匆一眼,只瞧了個顏色和布料,卻沒有?看到具體的?樣式。
此?時不?免有?些好?奇這衣服到底是什么樣。
她確認車門?和車簾都闔著,這才悄悄打開了盒子的?鎖扣,露出里面的?水紅色薄紗寢衣來。
她雙手?拎住兩?角打算好?好?欣賞一番,結果?才剛拿起來一半,手?指就像是被燙了一般,猛地縮了回去。
那根本不?是她尋常穿慣的?上?衣下褲,甚至不?能說是寢衣,只能說是兩?片不?算完整的?布料。
一件巴掌大小的?心衣,上?面繡著紅澄澄的?荔枝串。還有?一件類似于?披帛的?外?裳,看著那大小仿佛只能蓋住腰胯。
柔軟的?寢衣落回盒子里,宋枕棠雙耳發燙。
到了將軍府,蕭琢先下馬,然后去扶宋枕棠,兩?人一起往明華堂走去。
期間路上?,蕭琢再度看向被宋枕棠牢牢保護住的?盒子,干脆直接問道:“是什么東西這么寶貝?碰都不?讓我碰。”
宋枕棠愣了一下,掩飾道:“哪里有?不?讓你碰。只是一些女兒家的?首飾,我怕你粗手?粗腳地弄壞了而已。”
蕭琢如何看不?出她在胡扯,挑了下眉,問:“是嗎?”
宋枕棠本就有?些心虛,這會兒被他盯著看,更有?些不?自?在。
平時也沒見蕭琢會對她的?東西感興趣,就算她直接擱在桌上?的?玉料,蕭琢也根本看都不?看,怎么這會兒倒是感興趣起來了。
宋枕棠心里罵人,嘴上?卻道:“自?然了,你不?信我。”
蕭琢立刻道:“自?然不?會。”
“不?會就好?。”宋枕棠心虛但仍舊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態,她哼一聲,假裝生氣,而后快走兩?步,將原本與她并?肩的?蕭琢甩到了后面,腳步匆匆地朝明華堂走去。
蕭琢落后幾步,看著她倨傲的?姿態,卻莫名從中看出了幾分落荒而逃。
雖然仍舊不?知道那盒子里的?東西是什么,但那已經不?重要了,蕭琢就這么一直看著宋枕棠的?背影,唇邊已隱約有?了笑意。
回到明華堂之后,宋枕棠第一時間把盒子塞進了柜子里,等蕭琢走到廊下,正好?從窗戶處看到她在手?忙腳亂地落鎖。
于?是,蕭琢刻意頓了一步,等她鎖完才走進去。
而這時,宋枕棠已經坐到了榻上?喝水。
蕭琢只當方才什么都沒有?看見,一切如常地問道:“今日不?睡覺嗎?”
宋枕棠脊背挺得筆直,搖頭道:“今日不?困,就不?睡了。”
聽她這么說,蕭琢點了點頭,沒再繼續勸,只是自?己到屏風后脫了外?裳,然后穿著中衣就要往櫥柜前?走。
眼看著就要去拉那剛剛被鎖住的?柜門?,宋枕棠立刻問道:“你,你要做什么?”
蕭琢一臉無辜,“去拿寢衣。”
宋枕棠問:“龍虎衛沒事嗎,你今日不?去衙門?了?”
蕭琢搖頭道:“不?用去,我今日把所?有?事都推了,專門?在府內陪你。”
說著,他還朝宋枕棠溫柔一笑,問:“你不?睡,要不?要陪我歇一會?”
先前?總是忙得不?見人影,這會兒不?愿意他在跟前?的?時候,倒是知道陪她了。
宋枕棠的?視線瞟向剛剛鎖上?的?柜子,很怕被蕭琢發現,于?是立刻答應道:“忽然覺得有?些累了,那就睡一會兒吧。”
說著,宋枕棠就要把蕭琢往床上?拉,蕭琢卻握住她的?手?,提醒道:“我還沒換衣服呢。”
宋枕棠愣了一下,道:“那你去床上?等著,我去給你找。”
蕭琢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揶揄道:“叫公主殿下做這些事,不?太好?吧。”
尋常也沒見他有?多恭敬,宋枕棠在他的?肩上?使勁一推,然后兩?人強行推到了床上?,并?且命令道:“待著不?許動。”
然后自?己走到衣柜前?,給蕭琢翻找寢衣。
因為害怕蕭琢發現她將柜子上?了鎖,宋枕棠動作難得有?些慌亂,不?過在翻找的?過程中,又趁機把那個盒子往里面塞了塞。
等找到之后,她重新鎖住柜子,抱著被她揉成一團的?寢衣,頗有?些氣惱地一把扔在了蕭琢身上?。
蕭琢眼疾手?快地接住,另一只手?甚至還來得及去拉宋枕棠的?手?。
“干什么?”宋枕棠見他抱著寢衣不?動,看他一眼。
蕭琢沒先換寢衣,反而看著她,道:“不?是說要睡覺嗎?怎么還不?上?來。”
宋枕棠慢半拍地應了一聲,她走到床邊換上?睡鞋,然后才要去解外?面的?外?裳。
蕭琢卻在此?時起身,宋枕棠愣了一下,立刻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蕭琢看了一眼柜子,故意道:“禮尚往來,給你找寢衣。”
那件衣不?蔽體的?衣裳,絕對不?能讓他發現。
想到這,宋枕棠握著扣子的?手?緊了緊,當機立斷地起身撲到蕭琢懷里。
蕭琢抬手?攬住她,一副驚訝的?模樣,“怎么了?”
床榻上?撂著她剛才給蕭琢找的?衣裳,雪白干凈,宋枕棠咬了咬牙,道:“我不?想換寢衣了,給我穿你的?吧。”
第50章 喉結
50.
每當蕭琢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宋枕棠的時候, 她都能再讓他更驚訝一點?。
比如現在。
宋枕棠抱著他的腰,滿臉單純地說,要穿他的寢衣。
蕭琢頓了一下, 而后下意識去看向?衣柜上?的鎖, 宋枕棠寧愿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想讓他看到里面的盒子,只能說那盒子恐怕更讓人驚喜一些。
無論如何, 送到嘴邊上?的都不能不吃。
他垂眸掩飾住眼底的笑意,抬手握住宋枕棠的腰,手臂一提將人直接抱起來,低聲道:“給?你穿,那我穿什么?”
宋枕棠只覺得自己身體忽然一輕,她下意識緊緊摟住蕭琢的脖子,而后就被人抱著回到了床前。
她試圖掙扎, 但被蕭琢環得更緊,有力?的手臂勾住她的細腰, 他蹭了蹭宋枕棠的額角,重復道:“所以, 公主殿下,我穿什么?”
原只是話趕話說到這,沒想到蕭琢揪住這話不放。
兩人共處一室這么久, 蕭琢有時沐浴之后,寢衣也都是松散的, 宋枕棠不止一次的見過他半裸的身體,原本都已經習慣了。此?時宋枕棠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她咬了下唇, 睜大眼睛道:“你一個大男人,就非要穿這件么?”
蕭琢將人松開了些許, 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好。”
說著,他抬手開始脫衣服。
衣帶一根根被解開,領口順著鎖骨滑落,大半胸膛緩緩呈現在宋枕棠面前。
蕭琢修長的手指在身前擺弄著,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動作,可不知為什么,宋枕棠忽然覺得有些口干。
她抿了下唇,制止道:“你別動了,我來解。”
蕭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梢,攤開手,“好,那你自己來解。”
宋枕棠給?人穿過衣服,卻沒給?人脫過衣服,明明都是差不多?的東西,可不知為何,就是有些別扭。
但她不愿意被蕭琢看出來,便強撐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清了清嗓子,伸手去脫蕭琢的衣裳。
蕭琢將她的動作看在眼里,波瀾不驚。
方?才他自己已經解開了最上?面的那一條,這會?兒就只剩下最下面的兩根衣帶,宋枕棠摸過去,指尖一捻解開繩結,而后頓了頓,才去扯他的袖子,要把衣裳給?他脫下來。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且面無表情?,宋枕棠以為自己表現的十分淡定,但實際上?從蕭琢的角度看,她的兩只耳朵都是紅彤彤的。
少女不自知羞怯就如盛夏時分的一口碎冰,只擺在那,就無聲地勾引人。
宋枕棠的性子驕矜,很少會?流露出這樣的姿態,所以每當這個時候,蕭琢都十分珍惜。
他本想著袖手旁觀欣賞一會?兒,不料沒多?久就樂極生悲了,宋枕棠的手指順著他的手臂劃過,脫下兩只袖子之后,轉而又?在腰腹之間流連。
明明只是一個脫衣服的動作,可是交由宋枕棠來做的時候,就像是將一切慢動作都放大放慢了一般。
蕭琢忍耐片刻,終于沒忍住,問道:“還沒好嗎?”
宋枕棠脫了
他上?身的寢衣,而后抱在懷里,“好了。”
說完,她起身到屏風后換衣裳。
先?前格擋的那架屏風已經搬出了臥房,如今只剩一面紫檀嵌玉海棠雙燕折屏。
兩人成親兩個月,這屋子里的擺件不知道換下了多?少,惟有那扇折屏一直擺在原處,可見宋枕棠十分喜歡。
大約因?為她名字里有一個“棠”字,宋枕棠平日里所用的東西,也更喜歡海棠紋樣的。
蕭琢盯著那扇折屏,不由自主就被屏風上?的垂枝海棠所吸引,粉嫩嬌嬈,仿若宋枕棠含俏的粉面。
屏風后面,一陣窸窸窣窣傳來,宋枕棠正在換衣服。
蕭琢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冷水灌下去,明明只穿了一條長褲,但仍舊覺得有些熱。
正好這時折屏被人推開了些,宋枕棠換好之后,從里面走了出來,身上?穿的是蕭琢的寢衣。
在女人里數,宋枕棠其實是算是高挑的,但是比之蕭琢又?矮了將近一個頭。
此?時她穿著蕭琢的寢衣,仿佛小孩穿上?了大人衣服,過于寬大,上?衣一罩,直接蓋住了半條腿。
因?此?宋枕棠沒有穿中褲,實際上?她也沒有褲子,所有的寢衣都在柜子里鎖著呢,此?時衣襟擋到腿根處,下面露出一雙白皙赤/裸的長腿,她頗有些不自在抓了抓袖口,難得在蕭琢面前露出幾分窘迫。
蕭琢一眼看過去,由下往上?,而后又?回到那一雙纖細的腳踝上?,右邊腳踝上掛著一圈墜著金鈴鐺的紅繩。
先?前蕭琢也見過這根紅繩,問起來路,宋枕棠說是她小時候曾經生過一場大病,把宣成帝和裴皇后嚇到了,后來裴皇后親自到慈恩寺給?她求來的保命鈴鐺,說是只要帶上?這串鈴鐺,無論她走到哪都會?被找到,生死亦無法相隔。
原本是祈福拜佛的鈴鐺,可是此?時蕭琢看到之后,卻滿腦子都是那些塵緣纏繞的俗事。
紅繩映襯著白皙的腳踝,顏色分明,何況還有那純金打造的鈴鐺,一步一響,了聲聲入耳。
蕭琢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茶杯,力?道之大,手背上?甚至暴起了青筋。
從前他雖然名聲不佳,一直沒有成婚,但賴于這張俊美的臉和尊貴的身份,也有不少人惦記著往他床上?塞女人。
但這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有過一個女人。
即便有的打扮得衣不蔽體,姿態妖嬈地臥在他的榻上?,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將人丟出去。
因?此?,蕭琢實際上?一直以為自己對男女之事并沒有太大需求,甚至沒有探索的欲/望。
可是如今,遇到宋枕棠之后,他可謂是屢屢破禁。甚至有時候宋枕棠什么都沒做,只是站在他,就已經足夠勾起他的欲/望,尤其,她此?時身上?還穿著屬于他的寢衣。
穿著他的衣服,那么身上?,會?不會?也沾染上?了他的味道呢?
蕭琢壓抑了半晌的情?緒忽而在心底破層而出,他使?勁握了一下手里的茶杯,然后一把扔開,上?前幾步將宋枕棠拉入懷中。
屏風后沒有鏡子,宋枕棠滿身不自在,本想到鏡子前瞧一瞧自己現在的模樣,但還沒邁開步子,就感覺手腕被人一拉,緊接著就被卷入了蕭琢的懷中。
男人大掌裹住她被將將遮蓋住的臀部?,手臂稍稍用力?,將人一把托著臀腿抱了起來。
宋枕棠就這么坐在蕭琢的手臂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以防自己會?掉下來。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姿勢也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后背懸空著,只能更靠近蕭琢一點?。
其實,他的身體溫度只能算是溫熱,可宋枕棠被他掌心觸碰到的部?位卻像是著了火一般,她不安地扭動了兩下,而后就感覺身后被人輕拍了兩下。
不重,也不疼,卻很羞。
宋枕棠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似是想說什么,卻又?完全說不出口。
蕭琢托抱著她,低聲道:“乖一點?。”
又?是這句話,宋枕棠有些羞惱地瞪人,覺得自己又?被當成小孩子一樣對待了,但是面對著蕭琢似乎帶著鉤子似的眼神,她又?當真不由自主地變乖了。
就這樣,她被抱到床上?,后背先?挨住被褥,仰面躺倒,而后蕭琢傾身壓了過來。
雖然仍舊有些害羞,但實際上?宋枕棠和蕭琢已經不是第?一次保持這樣的姿勢。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蕭琢很想親她的時候。
宋枕棠覺得,蕭琢似乎很會?親人,原本她看話本的時候,想象中的接吻,就是一男一女的嘴唇一碰,說不上?有什么特別之處。
可是自從她自己真的做了這件事之后,才知道親吻是一個多?么親密,多?么讓人著迷的事情?。
宋枕棠仿佛已經想象到了蕭琢唇舌貼過來的柔軟觸覺,她下意識地抿了下唇,微微閉上?了眼睛。
她等著蕭琢俯身親她,然而等了半晌都沒有半點?動作,也沒有忽而靠近的呼吸聲。
蕭琢在干嘛?
宋枕棠有些緊張地屏住呼吸,正要睜開眼,身子就倏地一僵。
蕭琢抬腿,將膝蓋貼進了她的兩腿之間。
與此?同時,蕭琢搭在她腰身處的手掌不由得輕輕動作,溫熱的掌心隔著一層極為單薄的布料貼上?來。
宋枕棠想要逃離,卻忘了自己的手臂還掛在蕭琢的身上?,最后只得又?被彈回了他的懷里。
蕭琢順勢而動,最后單臂一攬,宋枕棠緊緊繃著身體,很怕被人剝皮吃掉。
而蕭琢卻是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沒說話,卻激的人發出一連串的震顫。
宋枕棠想逃卻被壓制著,最后只能掛在他的脖子上?,順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瑟瑟抖動,仿佛秋日里樹梢上?的最后一片樹葉。
蕭琢仿佛會?很多?類似的手段,此?時熟稔的又?拍又?捏,宋枕棠終于無法忍受,可她的膝蓋被蕭琢的另一只手壓住,半分動不得。
最后,被動地蜷起小腿。
起先?,蕭琢根本沒在意她的動作,直到她的腿彎想要從他身/下抽回的時候,除了雪白的腳踝從他腿邊擦過,還有那串掛在紅繩上?的鈴鐺。
她動一下,鈴鐺動一下,蕭琢的心臟也跟著串一下。
叮鈴鈴的聲響清脆惹人,蕭琢頓了頓,忽然伸手過去,一把握住了宋枕棠的腳踝。
鈴鐺不響了,宋枕棠腳腕被捉,兩條長腿一伸一曲,被迫露出一點?春光,尤其是在她上?身衣服那么寬大的情?況下。
宋枕棠幾乎能感覺到蕭琢下沉的目光,她羞惱地紅了耳朵,然后使?勁睜開他的手,抬腳就要踹人。
蕭琢的確被她惹的有些走神,呼吸壓抑著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時宋枕棠抬腿踹過來,一雙嫩生生的蓮足正好挨住他的胸口。
往上?是攏起的喉結,往下是雪山消融,一片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