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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婚夜荒唐

    顏玉皎瞬間想起,那箱子里好像有幾十套工具,嚇得渾身一顫,立即松開捂眼的手,去捂楚宥斂的嘴巴。

    “不許!你休想!”

    楚宥斂眉眼盈滿笑意,往后仰了仰頭,作勢要躲開顏玉皎的手。

    情急之下,顏玉皎探過身,兩只手都去堵他的嘴,糾纏間,雙腿跨上了他的腰,惱羞成怒:

    “討厭!不許說出來!更不許想!你太壞了!楚宥斂你真混蛋!”

    楚宥斂躲開她的手,笑著被摁倒在床上:“這明明是娘子的嫁妝,怎么罵我混蛋?”

    顏玉皎啊啊啊幾聲,羞憤欲死地去掐楚宥斂的胳膊,發現掐不動,又隨手撈起枕頭甩打:“不許再說!”

    楚宥斂任由顏玉皎打了幾下,臉上笑意更深,但鬧了沒一會兒,腰下一直被綿軟來回磨蹭,他的笑意微微僵住,眸色也漸漸幽暗……

    顏玉皎甩著甩著枕頭,突然發現寢房內莫名其妙地安靜了下來,心中浮起不太妙的預感,低眸瞧去。

    楚宥斂抬起胳膊,擋住雙眼。

    他似乎被欺負狠了,胸膛起伏,呼吸略顯粗重,似乎在壓抑情緒。

    楚宥斂本就眉濃膚白,穿上朱色繡著四爪金龍的新郎服,更顯俊美矜貴,只是他鳳眸狹長,斜睨著人時,猶如猛獸盯著獵物一般陰鷙兇殘,平日里又積威甚重,殺伐果斷,讓人幾乎察覺不出他還是個未及冠的少年。

    倒是此刻躺在婚床上,發冠歪斜,青絲凌亂,耳根紅透,唇也豐潤異常,透出了幾分少年郎的鮮活氣。

    顏玉皎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心想,她也沒怎么用力啊,楚宥斂這就被打哭了?

    顏玉皎訕訕地把枕頭放在一邊,又乖巧地坐著等了一會兒。

    結果楚宥斂遲遲沒有放下手臂。

    她便有些無奈,心想,這人怎么比她還嬌氣……

    但到底是新婚,她不好說些譏諷之語,只好俯下身,安慰似的拍了拍楚宥斂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別哭嘛,我不打你就是了……”

    話畢,楚宥斂拿下胳膊,露出一雙好似濃霧般晦澀發紅的雙眼。

    他沒有說話,更沒有流淚,靜靜地盯著顏玉皎,唯有渾身深沉的欲.念好似熟透櫻桃的甜膩香氣,幽幽然,散的滿室都是。

    顏玉皎一怔,原來楚宥斂沒哭,那……慌亂中她大感不妙,起身就要往床下跑。

    下一瞬,楚宥斂猛地暴起,攔腰把她抱起,扔在婚床的軟被上,然后傾身而上,雙手壓在她臉旁。

    床幔被驚動,一處薄紗緩緩地落下來,遮住了些許光線。

    顏玉皎猶如被掐住脖子的兔子,老實地縮著頭,一動也不敢動。

    昏暗中,楚宥斂喉結滾動,嗓音啞的簡直不像他發出的聲音,“嬌嬌,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燭夜……”

    顏玉皎失去了方才拿枕頭甩人的雄風,怯怯道:“我來月事了。”

    生怕楚宥斂不管不顧,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娘親說了,女子來月事時,不能行房事。”

    剩下的聲音若蚊蠅一般:“不是不想和你行房事的意思……”

    白嫩的臉就被楚宥斂的手,自上而下輕劃過,激起一層戰栗癢意。

    楚宥斂捏住顏玉皎的下巴,輕輕抬起:“可你我此生就這么一次洞房花燭夜,紅燭帳暖,長夜漫漫,若只是蓋著被子純睡覺,似乎太過浪費,也太過無聊了。”

    顏玉皎悄悄縮起下巴,試圖遠離楚宥斂危險的手,卻又被捏緊幾分。

    她只得干笑兩聲:“怎么會無聊哈哈?我、我們可以打葉子牌嘛!”

    她似乎終于找到拒絕的方法,雙眸一亮,道:“對!葉子牌!我把櫻桃她們也喊進來,我們一起打葉子牌罷!我的牌技很好的,十局能有八局贏錢呢!”

    說著,就要趁機起身逃跑,然后又被楚宥斂一只手按了回去。

    炙熱的深吻就鋪天蓋地落下來。

    顏玉皎:“……”

    此時此刻,顏玉皎突然有一種自知逃不過,于是想徹底擺爛的念頭。

    早該想到的……月華臺那次楚宥斂沒有碰她,確實是憐惜她,但今日不一樣,今日是新婚之夜,楚宥斂又是個尤為注重人生重大時刻的人……搞不好真的不會放過她。

    忐忑間,嫁衣被悄然解開了,扔在一旁,和輕紗床幔糾纏在一起。

    手掌也于敏感的腰間游走。

    顏玉皎被親的腦袋昏沉,才后知后覺,之前她卸妝發時,楚宥斂不讓她脫嫁衣,可能就是等著這一刻。

    一時心情復雜,想起外人對楚宥斂評價是冷情寡.欲,更是無語至極,這人分明重.欲.悶.騷的緊。

    默默腹誹時,腰間的手停下來。

    顏玉皎也于昏沉中一驚。

    她還以為楚宥斂會因為她不專心而想搞一些激烈的花樣,瞧瞧睜開一只眼后,卻看到楚宥斂起身離開了。

    顏玉皎立即輕輕呼出幾口氣,還以為楚宥斂良心發現,肯放過她了。

    然而幾息后,楚宥斂就回來了。

    他卸去了發冠,衣襟松散,渾身欲.色未消,眉目間蘊著一絲慵懶,手里還拿著一本書,翻到某頁后,遞給顏玉皎看。

    顏玉皎不明所以,接過來,垂眸一看,原是和那本“論語”差不多的書,頓時氣惱地又要把書扔出去。

    楚宥斂抬手擋住,把書從她手里拿過來,然后在婚床上攤開,點了點他方才翻的那一頁。

    他望著顏玉皎,喉嚨滾動,嗓音依舊沙啞:“今晚總要學會一樣。”

    說完,便扯開衣衫,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又解開腰帶,徹底將新郎服脫下來,隨手甩到床下。

    速度太快,顏玉皎始料未及,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捂住漲紅的臉,叫了一聲躲進被子里。

    楚宥斂單膝跪在婚床上,挪到她身邊,耐心地把她的臉轉回來:“嬌嬌,你惹的我,你還生氣?”

    顏玉皎鵪鶉一般,一動不動。

    楚宥斂扯被子沒扯開,頓了頓,輕聲道:“于我而言,今夜著實意義非凡,我太想讓這場婚禮徹底圓滿,既然你身子不適……”

    他抬起手,力道略重,總算把被子扒開了,露出一張芙蓉面。

    楚宥斂凝了片刻,指尖揉著顏玉皎水潤的唇:“畫中的女子便是用這處,讓男子.快.活……”

    他今夜說的話,顏玉皎總要反應許久才能領悟深意。

    此句也是。

    但理解之后,顏玉皎不由羞惱,瞪著楚宥斂,眼中泛起水霧:“你把我當成什么?怎么能這般輕賤我?”

    男子那處有多污丑她是知曉的,楚宥斂怎么能……齷齪!無恥!

    顏玉皎抬手就打。

    楚宥斂任由她打了幾下,才不疼不癢地握住她的手,眸色深深:“我把你當成我的妻子,絕無半分輕賤之意,這不過是夫妻.情.趣……”

    “我說真的,等你月事過了,若你喜歡……”他貼在顏玉皎的耳旁,低聲細語地誘惑,“我也可以用唇,讓你……”

    顏玉皎聽得面紅耳赤,死死捂住楚宥斂的唇:“你恐怕是醉了!今晚一直說胡話!簡直不要臉!”

    又道:“你說的這些,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少癡心妄想了!”

    然而許久之后,溫泉水滑,她真被楚宥斂唇舌這般溫柔伺候時,又覺得飄飄欲仙,如登仙境……

    但眼下顏玉皎是無法接受的。

    楚宥斂眨了下眼,睫羽落在顏玉皎的手指上,有幾分無奈的可憐。

    顏玉皎看他這樣,又有些心軟。

    隱約聽老人說過,男子常憋著,會憋出毛病來,甚至會陽.痿……

    到底是洞房花燭夜,她還想和楚宥斂能做長久的夫妻,若是一點兒甜頭都不愿意給,他恐怕也會瘋。

    但楚宥斂的這些提議,顏玉皎都很難接受,蹙著眉道:“不可以!這個不行!你死了這條心!”

    只是咬著唇,欲言又止,最后聲若蚊蠅道:“換個別的罷……”

    楚宥斂立時得了骨頭的犬,得寸進尺道:“娘子說什么?”

    這如何再說出口第二回?

    顏玉皎惱得踢了楚宥斂一腳。

    “自己去旁邊平心靜氣,不許耍花樣!那個消了之后……你那邊還有個被子,你今晚就老老實實待在你的被子里罷,亂竄被子你死定了!”

    讓他故意問。

    這下什么都沒了。

    顏玉皎氣哼哼地背過身。

    然而過了片刻,楚宥斂垂眸看了一眼,嘆道:“好像不行。”

    他又過來煩顏玉皎,握住她的肩膀讓她回過身看一看。

    顏玉皎立馬火了,抱緊被子兇巴巴地道:“怎么不行?不許說不行,現在拿好你的被子去外側睡覺!”

    楚宥斂似乎被她嚇住了,裝起可憐來,垂著頭,臉色微紅,把她的手扯過來,按在某處。

    “真的不行。”他道,“娘子幫幫我罷,否則我真睡不著。”

    顏玉皎:這是……?

    明白是何物后,她瞳孔微震,立即燙手山芋一般要甩開手,然而楚宥斂卻手如鐵鉗,怎么可能甩開?

    顏玉皎死死閉上眼,只覺得手被玷污了:“楚宥斂,你放開!”

    楚宥斂得逞一般輕笑:“嬌嬌總是招惹我之后,再各種避開我,長此以往……”

    他瞇起眼,神情似愉悅似痛楚,有種難言的妖氣:“我會壞.掉的。”

    顏玉皎根本無法阻止楚宥斂。

    氣息濃重間。

    顏玉皎咬了咬唇,只覺得今晚受到的沖擊實在太多,又羞憤又心累,道:“楚宥斂,你這么不要臉,是本性如此,還是成婚后就不想裝了?”

    楚宥斂低笑著,卻無辜道:“娘子何故罵我?我會如此,也是娘子著實動人,誘得我難以自持……”

    僵持了大半個晚上,楚宥斂終于兇相畢露了,嘴里的葷話就沒停過,聽得顏玉皎只想讓他閉嘴,偏偏手被他占用了。

    怒氣上頭時,顏玉皎盯著楚宥斂微張的薄唇,一個沖動,吻住了。

    紅紗帳中,此刻好似永恒。

    楚宥斂微微張大了眼眸,而后抬手按住顏玉皎的后頸,將這個吻加深了幾分。

    初次魚水之歡,還是循序漸進,讓嬌嬌慢慢體會到其中的樂趣。

    所以楚宥斂提了一個絕不可能的要求,再提出用手之后,顏玉皎在猶豫之下,就會半推半就從了他。

    夜半三更,賓客散盡,整個郯王府都靜下來,唯有新人婚房處,春意盎然,比初夏的日光還灼熱。

    眼前第三次空白片刻后,楚宥斂略有些粗重地呼吸著。

    他望著顏玉皎神色萎靡而嫌棄地背過身擦手,心中惡劣又起,眸色沉沉地道:“嬌嬌不好奇嗎?”

    顏玉皎淡聲道:“好奇什么?”

    楚宥斂沒說話。

    顏玉皎便回過頭去看他,擔心他又搞什么臟花樣。

    楚宥斂卻躺在被子上,眼尾含著一層水色,輕笑一聲,道:

    “算了,沒什么。”

    他想讓顏玉皎看看他的身體,感受他作為男人的本錢。

    但還是算了。

    別把人嚇跑了。

    第32章 夫妻名義

    貴族子弟多熏香,且所用香料極為講究,楚宥斂也不例外。

    他額間微微起汗,呼吸低促,風過又止間,褻衣上的清淺香氣因渾身的熱氣蒸騰而逐漸變得馥郁。

    顏玉皎被埋入柔軟的被子深吻,漸漸地迷離于這團香霧之中。

    漫長的熱,燃燒到最頂端時,床上的帷幔被混亂地搖散了,輕輕飄下來,讓周圍的一切陷入緋色的昏暗。

    手中的可怖,到底還是感受到。

    顏玉皎也不由恐慌,

    難以想象以后自己該如何承受……

    停歇的間隙。

    顏玉皎稍稍分神,心中生出一絲好奇,抬眸瞧過去。

    這一眼讓她怔了許久。

    男人英挺的眉毛輕蹙著,發絲已經全都散下來了,披在肩背上,被汗沾濕后,幾絲落在紅暈的眼尾,有種吸食人血的妖鬼般凄絕艷絕。

    脆弱,卻誘人。

    顏玉皎耳根紅透了,好似被引誘到一般,手勁加重,聽到楚宥斂難耐地嘶痛時,她才恍然收回手。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種把握著楚宥斂的一切喜怒的感覺……

    有些上癮。

    ……

    ……

    顏玉皎困得闔上眼皮時,奇怪的氣息才彌漫開來。

    連褻衣上也染了些。

    她皺起眉頭,嫌棄地背過身,又撈起楚宥斂的衣服,使勁擦掉。

    楚宥斂倒是饜足,平復片刻,卻莫名其妙地問顏玉皎好奇嗎?

    顏玉皎滿臉疑惑,不明白他說的這話是什么意思。

    偏偏楚宥斂勾起人的好奇心后,又像沒事人一樣,說算了沒什么。

    顏玉皎:“……”

    一時無語凝噎。

    顏玉皎擦了擦手,總覺得還有奇怪的氣味,就披上衣服,起身下床。

    楚宥斂以為她生氣了,攔住她的腰,嗓音帶著未消散的情澀。

    “別怕,迎夏宴那次,我是中.藥了才不知節制……今日三次即可。”

    顏玉皎只是想凈凈手,去去味道而已,聞言,震驚地瞪著楚宥斂,都有些結巴了:“三……三次?”

    楚宥斂點點頭,便把她的手重新拉過來,讓她感受。

    顏玉皎:?

    他不是才那個么!

    ……怎么又起來了?!

    靜默間,楚宥斂似是察覺到顏玉皎隱隱害怕的情緒,立時干咳一聲解釋道:“為夫畢竟年輕,初嘗情.事,自然索求多了些,還望娘子勿怪。”

    他又這樣裝可憐,偏偏顏玉皎還吃他這一套,半推半就間,隨著楚宥斂的動作,忘卻了擔憂.

    翌日,天還未明,郯王府的小廝們就起床洗漱,開始打掃院子,收拾昨夜賓客留下的殘局。

    郯王府主要有兩處宮殿,其中一處叫昀梧殿,是郯王府的主宅院,住著郯王和郯王妃。

    另一處則是楚宥斂住的靜瀾軒。靜瀾軒地勢略高,又從西南境移植了大片竹林,以及東南境的各種奇異花卉,因此環境非常幽靜,更有一處小湖泊,可臨水觀魚,也可泛舟湖上,閑趣十足。

    站在靜瀾軒最高的樓閣上,正好可以看到皇宮的東華門——早朝時,文武百官們分列兩側,從此門入宮。

    平日里,兩處宮殿的侍從都是混著用的,直到楚宥斂新婚,晉升為敏王,郯王爺才把侍從分了分,讓楚宥斂挑一些侍從以后只負責靜瀾軒。

    然而婚宴才清掃干凈,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靜瀾軒的新婚寢房內,就有人強逼著自己蘇醒。

    顏玉皎兩眼昏沉,從薄毯里伸出乳白柔膩的胳膊,輕輕拍了拍身旁的楚宥斂,困的氣若游絲:“什么時辰了,是不是該去見公公婆婆了?”

    難為她還能記起來此事。

    楚宥斂似乎猶在夢中,微睜開修長的眼睫,捉住顏玉皎的手,重新塞回薄毯里,鼻音濃重:

    “我之前就和父王母妃說了,我們會起得晚……不必管……”

    顏玉皎聞言,心神一松,也慢慢闔上眼,卻不忘小聲抱怨道:“不早說,都怪你,昨晚非要鬧這么晚。”

    徹底陷入黑甜的夢之前,顏玉皎忽然想到,楚宥斂怎么早就和郯王爺和郯王妃說他們會起得晚的事?他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新婚夜如何度過?

    然而她閉上眼重新進入夢鄉后,又將這一切猜測忘的一干二凈.

    日上三竿,寢房內的兩位新人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作為顏府出來的侍女,櫻桃和芭蕉在門外等候時,面對衣著統一、氣勢淡然、舉止優雅的靜瀾軒侍女時,低眸看了看自己花里胡哨的衣服,不免有些尷尬,無所適從。

    芭蕉遲鈍,此時倒還好,櫻桃卻有些受不了,猶豫著要不要換身衣服再過來陪顏玉皎。

    相對郯王府而言,顏玉皎的身份算是低微,拜見郯王爺和郯王妃時,若是因為下人的打扮太過土氣,丟了面子,才更是難堪。

    思量片刻,櫻桃便交待芭蕉在此地好好等著,她去去便回。

    芭蕉乖巧地點了點頭。

    然而櫻桃走后,寢房內就傳來細微動靜,二位新人已經醒了。

    芭蕉頓了頓,正要去敲門,忽地身邊一陣風,一位體態婀娜的侍女先她一步敲了敲門。

    這侍女肌膚雪白,嗓音也似潤了水一般綿軟:“王爺,您和王妃可是醒了,可需要奴婢進來侍候?”

    芭蕉蹙起眉,隱隱覺得這個侍女的姿態有些不對勁,但她也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只得按下心中的怪異感覺,張了張唇想說她也進去侍候罷,敲門的侍女卻仰著脖子,回眸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很難形容,好似上位者對下位者高高在上的不屑,又好似錯覺,什么情緒都沒有。

    芭蕉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經受過這種雖無一言卻剩似千言萬語的場面,尤其她一向被櫻桃壓制,笨嘴笨舌,老實愚鈍,此時更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啞然地呆愣在原地。

    “進來罷。”

    房內傳來楚宥斂的聲音。

    “是,王爺。”侍女回道,又回眸瞧了芭蕉一眼,才推門進去了。

    這一眼,讓芭蕉很確定,人家就是來示威的,且非常不屑于她。

    芭蕉雖然笨,但也知道郯王府的侍女敢在新婚第二天就給新娘的侍女臉色看,定然是不把新娘放在眼里的,如此進去還不知做什么事。

    她連忙喊道:“小姐!你可是醒了?我進來了!”說著,不等回話,緊跟著那位侍女之后進門了。

    這也是笨人的好處,特別認死理,無法在短時間內權衡利弊,卻有一腔孤勇地護住她想護的人。

    然而櫻桃這等毫無規矩的行徑,自然引來旁邊一眾侍女的蹙眉.

    寢房內,余香裊裊。

    婚床的帷幔已經被系上。

    楚宥斂披著外衫,拿起木夾,夾了一塊香,將其放入爐中。

    不過瞬息,淡白的煙霧就自香爐里冒出來,如同水霧一般下沉。

    房內漸漸被沉香的氣息籠罩。

    楚宥斂低眸瞧了一會兒,覺得已經平心靜氣了,才回到婚床旁邊。

    顏玉皎已經坐起身,卻像一只迷路的野鵝,強行抬高眉,提起眼皮,看似四處打量,實則什么都沒入眼。

    楚宥斂搖搖頭,將顏玉皎抱到臨窗邊的軟榻上,顏玉皎茫茫然望著楚宥斂,倒是乖巧的狠。

    楚宥斂又尋來衣服,細細為顏玉皎穿上,然而紅紗腰帶才系了一半,顏玉皎的手就不老實起來。

    顏玉皎也是昨晚才發現,楚宥斂的腰腹特別好摸,神奇,同樣是人,為什么楚宥斂能長出如此塊壘分明的八塊腹.肌?

    她捏了捏自己肚皮,軟軟的,毫無輪廓,一點兒也不好玩,也不知道楚宥斂為什么這么喜歡。

    明明他的腰更好摸。

    顏玉皎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探進楚宥斂的衣服里。

    她的手涼而潮濕,楚宥斂的腰腹卻柔韌溫熱,她滿足地抱住。

    寢房內沉默片刻。

    楚宥斂嗓音低啞:“青天白日,娘子對我投懷送抱,是想作什么?”

    顏玉皎抬眸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楚宥斂冒出胡茬的下巴,于是她稍稍后撤,仰著脖頸去看。

    楚宥斂也正低眸回看她。

    顏玉皎心中一動,又把腦袋埋回楚宥斂胸膛了。

    良久,她嗡聲嗡氣地道:“我忽然覺得,我們好像不太一樣了。”

    楚宥斂回抱著她:“嬌嬌覺得,我們哪里不一樣了?”

    顏玉皎卻沒有再說話。

    今早醒來,她發現自己趴在楚宥斂的胸膛

    ,才慢慢反應過來,她和楚宥斂已經成親了,他們之間,不再是朋友或親人的關系了。

    他們可以行魚水之歡,可以好奇對方的身體與自己有何不同,更可以擁著彼此,盡情撫摸。

    這一切如此光明正大,如此自由無羈,只因為他們有夫妻的名義。

    而自今日后,她的人生,她的一言一行,都徹底和楚宥斂綁定了。

    顏玉皎輕輕嘆氣,這種不再是一人做事一人擔的感覺,著實新奇,但也有無形的束縛。

    雖然顏玉皎仍舊覺得她對楚宥斂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愛,但因為夫妻的名義,她可以毫無負擔地放縱自己,去享受楚宥斂的溫柔,并嘗試去愛楚宥斂,給予楚宥斂情感的回饋,然后再把自己全然地交給楚宥斂了。

    這種奇怪的、溫暖的、難以言喻的放松感,一直持續到楚宥斂為她穿好衣服后,喚侍女進門為他們洗漱。

    進門的侍女,不是櫻桃也不是芭蕉,而是一個脖頸修長、面容秀美,體態婀娜的陌生侍女。

    侍女的嘴角噙著笑,進門后,便俯身行禮道:“見過王爺,王妃。”

    嗓音柔媚,恍若箜篌。

    顏玉皎心里覺得有些不舒服,但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然而那侍女起身后,眼波直直朝著楚宥斂而去,沒分半點給她。

    第33章 新婚燕爾

    顏玉皎不由地陷入沉默。

    然而下一瞬,芭蕉就進門了,急哄哄地沖到他們面前,還不忘翻了侍女一白眼,冷哼一聲。

    侍女頓時像受到芭蕉的欺負似的,眉尖微蹙,頗為委屈的模樣。

    卻也沒有出聲告狀,而是上前靠近楚宥斂,垂著細細的脖頸道:“讓奴婢為王爺理好衣襟罷。”

    著實可憐可愛,令人心疼。

    顏玉皎心里奇怪,這種把戲這些年她見多了,和京中其他閨秀相比,侍女的手段還有些稚嫩,略顯拙劣。

    不過對于愿意相信侍女的人來說,她的手段拙不拙劣并不重要,只要她表露出委屈,那人就定會心疼的。

    顏玉皎便側過臉,認真觀察楚宥斂的神情,猜測這位侍女難道和楚宥斂曾有過曖昧?所以才敢如此大膽,當著她這個新婚妻子的面引誘楚宥斂?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作什么反應,芭蕉就情緒激烈地上前,把侍女推搡到一旁,怒聲道:“我才是小姐的丫鬟,這里輪不到你來說話,馬上出去!”

    顏玉皎:“……”

    差點忘了,芭蕉是個根本看不懂她的眼色,直憑直覺行事的人。

    侍女卻順勢倒在地上,眼圈微微一紅,淚落了下來,卻語氣倔強:“我雖然不是王妃的丫鬟,但卻是靜瀾軒的侍女,不過新婚第二日,芭蕉姐姐便當著王爺王妃的面如此待我,是否有些太不把王爺放在眼里了!”

    好嘛,這都扯上楚宥斂了……顏玉皎瞇了下眼,覺得自己也不能再看著不管了,干咳一聲,正欲開口。

    芭蕉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不解又不屑地道:“我都沒有使勁兒你就倒地上了,可見身體是極弱的,真是個沒福氣的人,這怎么能伺候小姐和姑爺呢?平白添了晦氣……真不知道你是花了多少銀子,走了什么后門,才能在這兒當差!”

    又扭頭對顏玉皎道:“小姐不如就此發賣了她罷,您和姑爺才新婚就見到此人,著實有些不吉利。”

    那侍女正抿著唇哭,聞言立時停下哭聲,又連忙起身表示身體康健,面色隱含怒氣:“芭蕉姐姐委實牙尖嘴利,奴婢自愧不如,但奴婢是陛下賜給王爺的侍女,除了陛下和王爺,還輪不到其他人發賣于我。”

    顏玉皎頓時一挑眉梢,原來這個侍女還挺有來頭?

    只是陛下不是很寵愛楚宥斂嗎?怎么賞下的侍從這般不知禮數,新婚第二日就來破壞她和楚宥斂的關系?

    心緒正百轉千回時,忽而聽到楚宥斂淡聲道:“臨聲。”

    顏玉皎不由看了楚宥斂一眼,心想,這是在喊誰?侍女的名字嗎?

    然而瞬息之間,房內卻出現一個黑衣人,提著侍女的衣領,連句話也沒留下,轉眼又消失了。

    顏玉皎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原來楚宥斂喊的是暗衛的名字。

    此時,櫻桃總算匆匆趕來,端起王妃大侍女的風范,挑了兩個長得比較老實的侍女,一起進門侍奉。

    房內的一切都已經平息。

    楚宥斂素有丹青妙手的美譽,此時拿起筆,為顏玉皎輕染眉毛,青黛色一掃而過,勾得眉眼去了稚氣,添了幾分婦人的嫵媚。

    顏玉皎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瞧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陌生。

    “如何?可要畫花鈿?”楚宥斂抬手摸了摸她的眉,似乎意猶未盡。

    顏玉皎心思卻在別的地方:“方才那個侍女是誰?你的暗衛會把她帶到哪里了?”

    她心想,總不會殺了罷?

    楚宥斂卻不甚在意的模樣:“不認識,既然她自稱是陛下賞賜,那便讓臨聲還給陛下了。”

    顏玉皎瞧著楚宥斂的神色,覺得楚宥斂對圣上的態度有些不太對。

    但她也沒敢問,萬一人家堂兄弟關系好一直都是這樣相處呢?

    梳妝時,櫻桃已經聽芭蕉講了來龍去脈,頓時擔憂此事是郯王府給顏玉皎的下馬威。

    等楚宥斂離開此地,去一旁束發加冠了,才悄聲問顏玉皎:

    “小姐,今日之事,郯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姑爺可知情?”

    顏玉皎明白櫻桃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他不知情,此事也和郯王府無關。”

    櫻桃還是不能放心:“今日我一進院子,就看到滿院的美人,還穿得尤為新潮尊貴……姑爺和這些美人共處一個院子,難道就從來沒有生出過其他心思么……”

    顏玉皎一時沒有回話。

    她心里還是很相信楚宥斂的。

    楚宥斂一向自律自控,少時為了強身鍛體,便日日洗冷水澡,冬日厚雪淹沒膝蓋,他還去冰湖里暢游。

    長大后,楚宥斂身居高位,身兼數職,也從未有過一絲懈怠,無論是去率軍西南境打仗,還是去東北境查出貪污受賄的官員,他都做的極好,唯一讓人詬病的也只有手段狠戾,太過不近人情,可要做成這樁樁件件的大事,不用雷霆手段,怎么做的成?

    更何況,她知道,迎夏宴那晚,她是初次,楚宥斂應該也是。

    思緒緩緩消止。

    顏玉皎抬手,將楚宥斂送給她的那只貓眼石長發簪插進發髻中。

    “不必亂猜,這些侍女都是陛下賞賜的,品貌自然不會太差。”

    她有時候確實會思慮過重,猶疑不已,可一旦信了某件事某個人,就絕不會再生疑。

    銅鏡中,顏玉皎輕抬下巴,露出柔白的脖頸,眉梢眼尾都被楚宥斂勾出細長嫵媚的線,兩頰也涂了一層輕薄如霧的胭脂,嵌金線的衣領將她的玉膚襯得更加柔美白凈,王妃規制的凌云髻上,流蘇步搖微微晃動。

    櫻桃抬眸看了一眼顏玉皎。

    她自十三歲時就日日看,卻日日都看不膩,日日都覺得小姐美得實在不同尋常,根本不像農耕出身。

    以前小姐作閨閣女兒打扮時,有一種破曉時分,迎著林間的風,走出原野的自由爛漫。

    如今被珠翠華衣環繞,也不覺得失去了脫俗靈氣,反而脫胎換骨,全然雍容高華的氣質。

    好似小姐打扮得越隆重,越能顯出石破天驚的美貌來。

    櫻桃忽地放下心來,那滿院子所謂的美人,不及小姐十分之一,姑爺除非瞎了眼,否則就不可能棄小姐不顧而選別人。

    現如今,她倒是好奇今早那位當著小姐的面,引誘楚宥斂的侍女究竟長什么樣子了,竟如此自信.

    楚宥斂猶豫佩戴哪個腰飾時,顏玉皎都已經收拾好妝容了,他便朝顏玉皎招了招手:“娘子,幫個忙。”

    顏玉皎便走過去,上下打量了楚宥斂一圈,發現他也沒有帶發墜。

    “可是要我幫你選一個?”

    她低下眸眼,不經意地瞧了一眼楚宥斂的玉飾盒子。

    然后眼睛慢慢睜大。

    盒子里,有一塊絕世罕見、清透至極的翡翠玉佩。

    顏玉皎情不自禁地拿起來,放在掌心看了看,發現這塊翡翠把她的手襯得猶如神女雕刻般白皙柔美了。

    她滿眼驚詫和欣賞:“世上竟有此等玉料,我也算識遍珍寶了,卻見都未見過。”

    楚宥斂見她喜歡,便拿過來系在她腰上,淡聲道:

    “平定西南境時,西南境周邊的幾個小國都害怕我打過來,給我進獻了許多寶貝,這個玉佩應該是驃國國君送的,你若是喜歡這類玉料,明年我讓驃國多朝貢一些。”

    顏玉皎原本摸著玉佩愛不釋手,聞言頓時遲疑起來,倒是沒拒絕楚宥斂的贈予,只是有些不確定道:“你未經圣上允許,就收下了這些各國的朝貢嗎?”

    楚宥斂將玉佩妥善撫平,而后淡淡笑了一下,凝了顏玉皎一眼,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角。

    “不僅如此,我還有許多事瞞著圣上,樁樁件件都是殺頭的死罪。”

    他眼中藏著戲謔的惡劣:“那么嬌嬌娘子,我的小王妃,你可是害怕了?后悔與我成婚了?”

    顏玉皎有些受不了他這樣好似語氣含著蜜似的喚她,尤其他們現在是在聊正經事,他這是作什么?

    就撇過臉,耳根微紅,冷哼一聲地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知道你都做了哪些事,不知者無罪,圣上便是念著我娘都不會輕易處罰我,否則豈不是有傷兩族和諧……”

    楚宥斂疑似低笑了一聲。

    好似在嘲諷某人心口不一。

    他俯下身,抱著顏玉皎,下巴有些艱難地抵著她的肩膀。

    片刻后,輕嘆道:“娘子,你什么時候才愿意承認你問我這些話,是關心我,擔心我,而且還可能……有些喜歡我了?”

    顏玉皎:“……”

    “才沒有!”她惱羞成怒,聲音比狗都大,“做你的白日夢!”

    又狠狠錘了楚宥斂一下。

    楚宥斂配合的很,佯裝疼痛地倒在軟榻上,向顏玉皎討饒。

    兩人亂成一團,嬉鬧間,顏玉皎倒是忘記之前詢問楚宥斂之事了。

    胡鬧了一會兒,他們二人才收拾收拾準備去昀梧殿了。

    日光升得更高了,將竹林里的水汽都蒸騰出來,一時間,通往昀梧殿的各條小路上,都彌漫著草木的清新之氣,讓人心情也放松許多。

    顏玉皎坐著小轎子,跟著楚宥斂的轎子往前走,到了昀梧殿門口,他們才下了轎子,步行而入。

    這一路上,顏玉皎都在思索,既然成了敏王妃,那定要找個時間問問楚宥斂,他都和哪些人交好,她該用什么態度去對待。

    直到被楚宥斂牽著手,走入昀梧殿的正廳,見到端坐主位,威嚴不可直視的郯王和淡然若水的郯王妃,顏玉皎才回過神。

    也不由地開始緊張起來。

    猶記得,她和楚宥斂絕交時,多次拒絕郯王妃的邀帖,且所用理由離譜敷衍至極。

    而郯王爺,從來也只嚴加管教楚宥斂,見到她時神情淡淡的,感覺不出喜歡和不喜歡。

    “嬌嬌?”楚宥斂下意識用了以前的稱呼喚了顏玉皎一聲,示意她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盞。

    顏玉皎立時反應過來,連忙接過茶盞,而后舉著茶盞,先跪在郯王爺面前:“兒臣請父王飲茶。”

    郯王爺接過來,一口飲盡,放在座子上,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封遞給顏玉皎,胡須動了動:

    “你以前行事有些跳脫,但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本王知道你自小跟著你爹讀書識字,來到京城恐怕荒廢了許多學業,如此倒是可惜,趁著懷孕無事可做,便補起來罷,本王給你請了個女先生,以后和少庸一起勤勉上進,好好過日子罷。”

    顏玉皎一愣,沒想到郯王爺還關注到她讀書之事,這事恐怕連她爹顏大人都忘了,而且郯王爺還不知道她并沒有身孕。

    顏玉皎悄悄看了楚宥斂一眼。

    楚宥斂面色平淡,似乎沒有察覺她的眼神,什么破綻都看不出來。

    顏玉皎便接過信封,俯身拜道:“多謝父王厚愛,兒臣定然不辜負父王的心意,日日勤勉學習!”

    郯王爺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顏玉皎起身,將紅封遞給櫻桃,又接過另一杯茶盞,跪在郯王妃面前的蒲團上,有些忐忑道:

    “兒臣請母妃飲茶!”

    第34章 想養只狗

    正廳內莫名安靜下來。

    顏玉皎舉著茶盞的手微微僵硬。

    忐忑不安之際,手中忽地一松,郯王妃接過了茶盞。

    顏玉皎頓時暗松了一口氣。

    心道,看來郯王妃對她確實心中有氣,但卻不會過分難為她。

    郯王妃抿了一口茶,便將紅封遞給顏玉皎,淡聲道:“本妃也無甚可以給你的,不過是娘家有幾分薄財,便贈你城郊千畝良田和一些黃金,以作你們新婚之喜罷。”

    顏玉皎拿紅封的手猛地頓住。

    千畝……良田?!

    ……郯王妃也太過謙虛了,這怎么能說是薄財呢?

    她連忙俯身拜道:“多謝母妃!兒臣定然好好料理這些良田,不辜負母妃的一片心意!”

    郯王妃點了點頭,又道:“本妃和王爺上年紀后愛清靜,你們年輕人又總是貪玩的,所以以后也不必每日都來拜見,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來兩次就可以了。”

    顏玉皎連連點頭應是。

    然而她站起身后,隱隱有一種猶在夢中的不真實感,不亞于圣上封她為榮慧郡主那會兒……天降橫財,還是巨富之財,難為她還記得儀態,沒有激動地手舞足蹈。

    楚宥斂悄悄湊過來,輕聲地道:“如何?現在還后悔嫁給我么?”

    顏玉皎壓抑著心中興奮,輕輕翻了他一個白眼:“真是莫名其妙,我什么時候說過我后悔嫁給你啦?”

    楚宥斂不禁搖了搖頭.

    已過了早食時分,一家人便只好圍著吃了一頓午食。

    顏玉皎剛落座,就反應過來,按照京城的婚嫁習俗,公婆用餐時,兒媳需要站在案邊為其捧飯、安箸、進羹等等,以示孝心。民間尚且如此,皇室對此只會更加嚴苛。

    顏玉皎便立即起身,拿到湯匙,將羹湯盛入羹碗之中。

    楚宥斂也沒干看著,站起身,接過羹碗,將其放在郯王爺面前。

    郯王爺老神在在地等著楚宥斂送來過羹湯,又盯著羹碗看了一會兒,笑道:“真是難得,托兒媳的福,本王也能喝到敏王爺孝敬的湯了。”

    這話頗為陰陽怪氣。

    好像楚宥斂一向不孝順,父子倆的關系非常僵硬一般。

    可顏玉皎想的卻是,歷朝歷代,哪有一門倆父子全是王爺的?也不知圣上這么做究竟有何深意……

    楚宥斂沒應聲,把另一個羹碗放到郯王妃面前,才對顏玉皎道:“不必在意父王,他一向口是心非,嘴里說不出一句好聽的話。”

    郯王爺頓時極響亮地冷哼一聲,不過也沒和楚宥斂爭辯,自顧自地埋頭吃菜了,看樣子,竟是習慣楚宥斂這般擠兌他了。

    顏玉皎一時尷尬,輕輕“哦”了一聲,捧著飯有些無措。

    郯王妃垂眸喝了一口羹湯,隨后疑似安慰道:“王爺只是性情耿直,說話沖了些,其實并無惡意,以后你就知道了。”

    顏玉皎乖乖地點頭。

    但她記得很清楚,小時候,郯王爺長得魁梧奇偉,手勁極大,卻在教訓楚宥斂時,二話不說先甩馬鞭。一鞭子下去,楚宥斂背上就出血了,三鞭子下去,楚宥斂已是搖搖欲墜,然后郯王爺才會給楚宥斂講,楚宥斂究竟錯在哪里了……郯王爺何止是說話沖,行事也沖的很啊……

    郯王妃又道:“本妃和王爺向來不耐煩這些繁文縟節,以前吃飯時也沒讓少庸在一旁布菜,沒道理你嫁到郯王府,就突然改了規矩,讓你辛苦為本妃擺箸進羹。本妃和王爺也絕不會厚此薄彼,以后少庸如何行事,

    你便如何行事,不必擔憂本妃和王爺會因此苛責于你。”

    郯王爺也贊成:“是這個道理,既然來了本王的家,那就是本王的孩子,本王定當一視同仁,不必拘束,都回去吃飯罷,不必為本王布菜。”

    顏玉皎沒料到他們會這樣說,一時受寵若驚,心尖如同被溫水灌溉,溫熱的厲害。

    她控制著不讓嘴角上揚,免得自己當眾失儀,行禮道:“是,多謝父王母妃,兒臣知道了。”

    卻在落座后,忍不住瞧了楚宥斂一眼,雙眸晶亮,欣愉非常。

    楚宥斂也輕輕勾了勾唇.

    吃完午食,郯王爺和郯王妃就要午睡了,雙方又聊了幾句,顏玉皎就隨楚宥斂離開了昀梧殿。

    楚宥斂想帶顏玉皎認認郯王府的路,順便消消食,便沒有坐轎子,而是從昀梧殿一路步行到靜瀾軒。

    對于今日這頓午食,顏玉皎自然是極為滿意的。

    菜肴豐富,口味繁多,尤其是那一道名為“渾羊歿忽”的宮廷菜,燒的外焦里嫩,入口軟爛,一點兒羊肉的膻味都無,只剩下鵝肉的噴香。

    她差一點吃撐,失了體統。

    郯王爺和郯王妃也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寬宥,沒有給她下馬威,更沒有給她立一些嚴苛的規矩,還幫她請了女先生,給了她千畝良田。

    無論學業,還是生活,都給予了她最切實的幫助。

    而一想到以后不必早起請安,吃飯也不必在旁侍候,在郯王府想干什么便能干什么……

    顏玉皎微微頓住腳步,側過頭,對楚宥斂道:“我想養只狗。”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靜瀾軒的竹林小路上了,金色的日光透過林葉間的縫隙,斑駁地落到楚宥斂臉上,他的眸眼仿若琉璃般清透。

    他聽到顏玉皎說的話,也沒有立即贊成或不贊成,反而問道:“你為什么想養只狗呢?”

    顏玉皎便有些低落:“我小時候就想養條狗,可惜家里窮,你也知道的,我爹清官一個,當然了,江陽縣那地方本就沒有什么油水可撈,后來到了京城,娘親突然約束我,日日耳提面命要我守規矩,爹爹也不怎么管我了,我也不敢養狗了……”

    她好像是在說自己想養只狗,其實是在說自己這些年過的不好,連養只狗都不能。

    楚宥斂默了默,將她摟入懷中,又揉了揉她的頭,似是安撫。

    楚宥斂輕聲地道:“京郊有個狗場,養的都是大型獵犬,脾氣剛烈,但如果能馴服,定然忠誠護主,顧子澄家也有個狗舍,養的是一些性格溫順的小狗,適合打發消遣時間……你想要哪一類狗呢?”

    他把選擇權都交給顏玉皎,并沒有敷衍地說“改日他找來一只狗讓她喂養”這種話。

    顏玉皎自然能感受到楚宥斂對她的尊重,心不禁再度溫熱起來:“我能先去狗場看一看,再做選擇嗎?

    楚宥斂道:“當然可以。”

    又沉吟道:“后日便是回門禮,正巧京郊狗場來了一批新狗,等從你家回來,我便帶你去看看。”

    顏玉皎就慢慢笑起來。

    然而兩人相攜著往前面走了一段路后,顏玉皎回過頭,隱隱有些不安地問楚宥斂:“你確定嗎?你真的愿意讓我養狗?”

    楚宥斂背著手,勾唇笑道:“我很確定,我很愿意。”

    顏玉皎便又開心起來。

    但又前行幾步,積攢的快樂讓她憋不住,扭頭對楚宥斂道:“你既然答應了我就不能反悔!我真的會養一只狗!一只很可愛的狗!”

    楚宥斂慢悠悠地走,句句都回:“是的,你會養一只狗。”

    顏玉皎徹底笑了起來。

    一時忍不住暴露了本性,毫無規矩儀態、蹦蹦跳跳地走完一段路,又高興地回身,拉住楚宥斂的胳膊,讓他跟著她小跑。

    長久以來,顏玉皎都處于一種極端的矛盾中,而這些矛盾其實都是梅夫人帶給她的。

    幼年時,梅夫人教導她“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女子之身亦可為王”,而等到她長大一些,懂事明理了,準備選個喜歡的行業就此深耕了,梅夫人卻又教導她,女子如果不三從四德就會嫁不出去,無法生兒育女,自然毫無價值,為人不恥。

    這兩種教導,太割裂了。

    一邊是家國天下,好像她揭竿而起就能稱王稱霸,讓萬萬人跪服于她的腳下,一邊是困在后院侍奉公婆,低三下四生孩子,不生孩子,就會被千夫所指,死無葬身之地。

    極致的割裂,讓顏玉皎整個人從抗拒、焦慮,到麻木、悲觀,偶爾的跳脫行徑和靈光一現的辯駁,都好似幼時信仰的回光返照。

    以至于,她現在被他人欺負,也再沒有少時的勇氣,敢拿著磚頭直接砸的那人頭破血流,再也不敢。

    而是像只抑郁的鵪鶉一樣,越是被欺負,就越是好欺負,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無。

    成武侯夫人的賞花宴,是她這幾年來第一次當眾辯駁的抗爭,也難怪那些夫人小姐們都如此驚訝。

    如今想來,顏玉皎覺得,大概是楚宥斂給她的底氣罷。

    一個伴隨著她從幼年到青年,見證過她所有風光與狼狽的人,終于又回到她身邊了。

    從今以后,她不會再茫然而孤獨地走在坑洼泥濘的路上了。

    這個人朝她伸出了手,告訴她,跟著他走罷,他會帶著她走另外一條路,那條路寬闊平坦,皆是鮮花.

    竹葉間簌簌的日光下,顏玉皎停住攀登石階的腳步,抬頭一看,不知何時,楚宥斂走到她前方了。

    聽到身后的動靜消失,楚宥斂回過身去看顏玉皎,眉梢微挑。

    顏玉皎便笑了起來,伸出手道:“好累啊,麻煩夫君幫幫忙!”

    下一瞬,楚宥斂毫不猶豫地走下石階,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因常年練刀劍耍弓弩而略顯鋒利,仿佛多用一點力氣,就會割傷顏玉皎嬌嫩的肌膚。

    于是楚宥斂猶豫了一下,終究松開了顏玉皎的手。

    在顏玉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下了兩個臺階,蹲下身子,道:

    “上來,我背你。”

    第35章 人小鬼大

    顏玉皎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下石階,趴在楚宥斂背上。

    林間的風正好,楚宥斂的背寬厚溫暖,攀登石階的步履也很穩。

    顏玉皎不由地昏昏欲睡。

    “你現在的力氣可真大,”她嘟嘟囔囔的,聲音有種快睡著的含糊,“背著我都能走這么遠。”

    楚宥斂輕聲道:“是你太瘦了,難怪動不動就生病。”

    顏玉皎蹙起眉,不滿地道:“那你明知道我身體不好,之前還總是威脅我嚇唬我,真討厭!”

    楚宥斂便道:“是我不好,以后定然努力賺錢,好好彌補娘子,將娘子養的白白胖胖,再也不會生病。”

    可身后已經沒有了聲音。

    顏玉皎睡著了。

    竹林幽靜,腳步聲也清晰可聞,楚宥斂像是怕擾了顏玉皎的休息,腳步順著之前的節奏,絲毫未停。

    然而他的背影,在空蕩蕩的竹林小路中,莫名透露著一種異樣的、仿佛與全世界背道而馳的執拗。

    登上所有石階后,楚宥斂微微抬眸,望向靜瀾軒最高的那處閣樓。

    那是他得知顏玉皎真實身份后,特意為顏玉皎修建的。

    他不愿去想顏玉皎是否知道她自己的身世,這些年她又懷揣著怎樣的目的接近他。

    他只愿去想,如果一切都不盡人意,至少他還能將她藏起來,護住她躲過這些風雨,任誰也找不到.

    午睡過后,羽龍衛的副使突然登門拜見,說賞花宴的案子似乎有了新的進展,楚宥斂便和副使去了書房,關起門仔細商討。

    顏玉皎也并非無事可做,靜瀾軒的幾位管家帶著賬房先生們,一起過來覲見她了。

    雖然同處一府,但楚宥斂到底成了敏王,所以昀梧殿和靜瀾軒的庶務也不得不分開治理了。

    顏玉皎身為靜瀾軒的女主人,自然需要接管靜

    瀾軒的一應事宜。

    這些年,梅夫人也有教過顏玉皎如何執掌中饋,故而顏玉皎拿到幾摞厚賬本后,并不心慌。

    然而她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部分賬本,就覺出幾分不對勁,因為靜瀾軒的主要經濟來源竟然是兩個金礦,而這兩個金礦,全是郯王妃的陪嫁,也就是說楚宥斂的私人財產,全然不在賬本之列。

    顏玉皎便默默合上賬本,神色懷疑地盯著大管家張世。

    張世原本是郯王府的二管家,因為懂變通,能辦實事,才被郯王妃分到靜瀾軒這里暫時擔任大管家一職。

    又因為只是暫時擔任此職,張世也很忐忑自己能否得到敏王妃的信任就此轉正,所以非常任勞任怨,把靜瀾軒的庶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此時面對顏玉皎的質疑,也極快地做出回應:“稟告王妃,王爺雖然十五歲時就被圣上賜下三千戶食邑,這些年也陸陸續續被圣上賜下不少財寶和宅院,但這些財產都被成了王爺自己掌握著,便是郯王妃也不知道這些財產的去向和用途。”

    顏玉皎神情若有所思,慢慢托住腮,又把賬本翻了翻,發現支出的款項里,并沒有她的聘禮。

    于是問道:“你可知本妃的聘禮是敏王爺自己拿出來的,還是父王母妃那邊拿出來的。”

    張世答道:“老奴也不清楚其中內情,只是憑借經驗,感覺聘禮中約莫十分之二是郯王爺和郯王妃出的,十分之八是敏王爺自己出的。”

    顏玉皎一時沉思不語。

    看來楚宥斂身家頗豐,堪比娶皇妃的天價聘禮,他自己就能拿出來十分之八……只是他似乎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的身家如何,連他的父王母妃都瞞著不言。

    顏玉皎也不愿給自己增添煩惱,不過新婚第二天,連李錦公公都還沒有出來拜見她,楚宥斂的人手都有哪些她還一無所知,何必這么心急地想要掌控楚宥斂所有的財政呢?

    更何況,連楚宥斂父母都不知曉楚宥斂的私產,她又憑什么強求?

    顏玉皎也不免感慨,郯王妃的娘家著實有錢,兩條金礦竟然就這么送給楚宥斂當作新婚之禮了。

    與此對比,贈予她的千畝良田,都顯得確實是“薄禮”了。

    顏玉皎暗暗松了一口氣。

    其實早上那個侍女,到底還是讓她心懷了幾分芥蒂,故而擔心郯王妃不會那么輕易地讓她掌家,卻沒想到郯王妃下午便讓大管家來找她了,還把大管家的轉正權交給她。

    如此一來,大管家便不會仗著有郯王妃撐腰,而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不會生出懈怠之心,不認真辦事甚至貪污受賄,而她更不會因此和郯王妃生出嫌隙。

    可見那個侍女行事并不是郯王府的指使,而郯王妃也確實心善,絲毫沒有因為當年之事而責難于她……

    顏玉皎繼續查著賬本,順便簡單地交待下去,從今以后,櫻桃是掌事侍女,負責貼身照顧她,規劃她的日常行程,管理她的私庫等等。

    芭蕉做事認真,是為主管侍女,負責監管和置辦靜瀾軒的酒水膳食與四季衣物。

    賢婆子頗有主見和魄力,便做一等侍女,負責為靜瀾軒侍女們制定規矩、調遣職位、斷定賞罰等等。

    至于其余的崗位……

    張世喚來幾個男男女女,一一為顏玉皎推薦著。

    顏玉皎一時也看不出這些人的品行和能力如何,便聽從張世的建議,讓他們先做著。

    又挑了四個看著順眼的侍女,為櫻桃打下手,一起貼身照顧她。

    如此,靜瀾軒的各位管事,顏玉皎也算認個臉熟了。

    等她簡略地將各事宜都安排好,天色已晚,楚宥斂那邊也結束了。

    顏玉皎便吩咐廚房,可以把晚食呈上來了,也沒讓張世等人離開,在庭院擺了兩桌,供他們消遣。

    不過片刻,楚宥斂就進內廳了,可他卻不是一個人,身后不僅有一個穿黃袍的小豆丁亦步亦趨地跟著,還有低頭彎腰前行的李錦,以及兩個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太監。

    張世顯然知道那小豆丁的身份,連忙領著一眾管事,從案桌前起身,俯身行禮道:“老奴拜見王爺,拜見大皇子!”

    楚宥斂點點頭,讓他們起身。

    那小豆丁揣著手,也樂呵呵道:“張總管,本皇子都說過好幾次了,在郯王府見到本皇子不必下跪,你怎么還是這么重禮?快起來罷!”

    一行人起身后,張世笑道:“大皇子殿下,禮不可廢啊。”

    顏玉皎也是一驚。

    她久在閨中,對朝政的了解,僅限于偷聽父母交談,和與友人閑聊,不過都是些道聽途說的東西。

    也依稀聽聞當今圣上子嗣單薄,僅有一位皇子和兩位公主,圣上扶持楚宥斂上位,也是擔心自己萬一短折而死,幼子登基后無人可用,無法把控朝臣,從而引來天下大亂。

    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四五歲的小豆丁就是大皇子……倒是長得玉雪可愛,憨厚討喜。

    顏玉皎不動聲色地斂下眉目,藏起所有情緒,隨之行禮道:“臣妾拜見大皇子!”

    大皇子連忙跑過來扶住顏玉皎的胳膊,水葡萄似的眼珠細細地打量著顏玉皎,稚嫩的童聲頗為清脆:“皇叔母萬萬不可如此!”

    “皇叔見父皇都不用行禮,皇叔母見本皇子就更不用行禮啦!”

    “本皇子聽說皇叔要成親了,本想昨日前來觀禮,奈何父皇不讓本皇子過來,本皇子就只好今日來看看皇叔母長什么樣子啦。”

    顏玉皎微微笑道:“正如張管家所言,禮不可廢。”

    大皇子靜靜望了她一會兒,忽地回過身,拉住楚宥斂的胳膊,示意楚宥斂低下頭聽他講話。

    然后顏玉皎就聽到大皇子看似很小聲,實則很大聲地和楚宥斂嘀咕:“哇,皇叔,你媳婦也太好看了罷,你也太有福氣罷!”

    顏玉皎:“……”

    楚宥斂點點頭,盯著顏玉皎輕笑一聲,頗有幾分揶揄:“確實。”

    顏玉皎便不自在地起來,干咳了一聲,半紅著臉道:“晚食才上來沒多久,臣妾還沒有用,大皇子如若不嫌棄,便一起用頓飯罷?”

    大皇子便又回過身,背著手,小身板站得直直的,嘴角蕩起甜甜的梨渦,笑得眼不見牙:“本皇子常來皇叔這兒吃飯,皇叔母不必客氣!”

    李錦和兩個小太監也走過來了,齊齊對著顏玉皎俯身行禮道:“老奴/奴婢拜見王妃!”

    顏玉皎忙過去扶起李錦:“李公公不必多禮!”

    又對兩個小太監道:“二位公公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李錦和兩個小太監回道:“多謝王妃!”

    李錦也沒有再多話,站起身后,走到楚宥斂身后。

    而那兩個小太監起身后,則是立到大皇子身后。

    顏玉皎隱約明白,這兩個小太監應該是來保護大皇子的。

    此時,楚宥斂總算尋到機會握一握顏玉皎的手。

    又低聲道:“下午可還順利?”

    顏玉皎回道:“母妃事事為我考慮周全,自然順利。”

    楚宥斂便點了點頭。

    小皇子顯然早慧,看他二人如此親密,笑得賊眉鼠眼的:“哎呦,本皇子還小呢,見不得見不得。”

    說著便捂住眼,著實淘氣可愛。

    顏玉皎被他逗笑一瞬,但也立時反映過來,當著眾人的面,她和楚宥斂如此行事確實不太妥,便忙松開楚宥斂的手。

    聲音也低了下去:“還是請夫君和大皇子用晚食罷。”

    隨后就吩咐芭蕉,派人在內廳一旁再加了個桌案,供給李錦和兩個小太監用晚食。

    又立時回身,招待道:“諸位不必拘束,盡情享用。”

    眾人紛紛落座:“多謝王妃!”

    楚宥斂已經帶著大皇子落座,見顏玉皎如此,便拉住她的手,讓她安穩坐在他身旁:

    “這些事不必吩咐,有眼力見的侍從自會安排,倒是飯涼了,你吃了冷飯,身體會不舒服。”

    顏玉皎道:“今日總歸是我掌家的第一

    天,還是親和些好。”

    大皇子正嚼著牛肉丸,聞言,立即舉手道:“本皇子聽說了!”

    楚宥斂漫不經心地回道:“哦,你都聽說了什么?”

    他和大皇子的關系顯然極好,都是“你我”這樣的稱呼。

    大皇子的視線就慢慢移到顏玉皎的腹部,自信滿滿地道:“本皇子聽說皇叔母懷孕了!懷孕不能吃冷食!否則容易腹痛,對胎兒也不好!皇叔說本皇子說的對不對!”

    經過之前幾波人的考驗,如今再聽到別人提起她懷孕之事,顏玉皎也可以面不改色了。

    此時,也面色如常地展開笑顏:“正是如此,大皇子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慧,倒是臣妾一時疏忽了。”

    大皇子立馬得意洋洋地嘟起嘴:“哼哼,本皇子最近在看醫書,對此有些了解罷了,不足掛齒!”

    楚宥斂輕笑一聲,拿起筷子給顏玉皎夾了菜,才搖搖頭,淡淡地評價道:“人小鬼大。”

    第36章 虛情假意

    大皇子皺起淡色的眉,從座位上起身,噠噠噠地跑過來,伸手要顏玉皎抱他:“皇叔母!抱!”

    楚宥斂臉色微冷,掐住大皇子肥嘟嘟的臉蛋:“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皇子不肯,甩胳膊蹬腿,張牙舞爪的,怒聲道:“皇叔真壞!本皇子就要皇叔母抱!”

    楚宥斂修長的手指抵住唇,瞇起細長的眼:“噓——再說話,我就把你扔出去。”

    顏玉皎一驚,生怕楚宥斂真把大皇子扔出去,忙道:“大皇子如此聰慧可愛,臣妾自然愿意抱著。”

    又戳了戳楚宥斂的背,讓他稍微收斂一點,免得嚇哭孩子。

    楚宥斂輕輕回眸,握住她亂戳的玉手:“你身懷有孕,小孩子沒輕沒重的,萬一有個好歹怎么辦?”

    顏玉皎:“……”

    但是,她根本沒有懷孕啊。

    好罷……

    做戲做全套。

    顏玉皎恍然大悟狀,一臉可惜地道:“倒是臣妾疏忽了,看來臣妾沒有抱著大皇子用餐的福分了。”

    大皇子自然不甘心。

    他把其中一個小太監喚過來,讓小太監把他的椅子放在顏玉皎和楚宥斂中間。

    這把椅子是特制的高腳凳,高度幾乎和桌子齊平,等大皇子小小的身子縮進椅子,左顧右盼時,顏玉皎詭異地感受到一種小動物的憨萌感。

    “那本皇子就坐著在皇叔母身邊用餐罷!若有什么想吃的,麻煩皇叔母為本皇子夾到碗里來!”

    大皇子的眸眼如黑葡萄一般圓潤水澤,盯著人嬌聲嬌氣地撒嬌時,讓人沒有一絲拒絕的能力。

    顏玉皎只好連連滿足他。

    然而大皇子一扭頭,卻對楚宥斂做了一個扭曲的鬼臉。

    ——竟然敢當著我的面說我的壞話,休想和你媳婦親熱!

    實在是鬼靈精一個。

    顏玉皎忍不住被逗笑了。

    她忍不住掠過大皇子的頭頂,望向楚宥斂,晶亮明眸,燦若繁星。

    楚宥斂默默勾了勾唇。

    也沒有再和大皇子計較.

    這一頓晚食倒也算賓主盡歡。

    可等最后一縷陽光也消失,天地徹底陷入昏暗后,大皇子還不肯走。

    他賴在寢房的大軟榻上,一會兒把自己塞進顏玉皎懷里,一會兒來回翻滾,纏著顏玉皎為他講故事。

    一旁等待的小太監不由著急,低聲勸道:“殿下,圣上和娘娘怕是要等急了,回去罷……”

    大皇子置若罔聞,聽小太監勸來勸去,反而發火:“父皇身體不好,根本沒精力管本皇子,母妃眼里又只有父皇,只要父皇來到翔鸞閣,本皇子哭了餓了都沒人管……本皇子為什么要回去?才不要回去!”

    顏玉皎還不知道大皇子的生母是哪位皇妃,但看到大皇子一個小奶娃娃孤獨地坐在塌上,委屈巴巴地搖著撥浪鼓,心中也不由可憐。

    忽地,楚宥斂嗤笑一聲。

    他俯下身提起大皇子的后衣領,淡聲道:“楚修,你若還不肯走,我改日便稟告陛下,給你請個老師,好好管教管教你。”

    大皇子眼珠立即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地道:“皇叔,你怎么能這么殘忍冷酷無情!”

    楚宥斂冷呵道:“所有人都說我殘忍冷酷無情,你才知道么?”

    顏玉皎糾結片刻,也覺得楚宥斂有些不近人情了,道:“不如讓大皇子再待片刻罷?”

    “不可,你身懷有孕,他在這里只會打擾你休息。”

    顏玉皎頓時啞口無言,心想,她有身孕這事真是無懈可擊的借口。

    大皇子便被楚宥斂提著后衣領,一路拎著到門外。

    他邊不滿地奮力掙扎,邊喊道:“皇叔母!你改日進宮,一定要來翔鸞閣,本皇子就住在翔鸞閣……我母妃雖然脾氣不好,但跳舞還挺好看的,你們肯定能聊得來,以后你生出弟弟妹妹,也一定要先給我玩……”

    啪一聲,楚宥斂把大皇子甩出門外,然后狠狠地關上了門。

    顏玉皎嚇了一跳,忙過去:“你小心些,萬一傷了大皇子……”

    楚宥斂不以為然,慢慢握住她的肩膀,推著她往寢房內走:“扔在小太監身上了,不會有事。”

    顏玉皎這才放下心.

    大皇子離開后,不過片刻,寢房內的侍從也被楚宥斂支開了。

    一時間,房內除了他二人,只剩下沉香的氣息緩緩流淌。

    顏玉皎正摸著算盤看賬本,忽然覺得有些安靜,一抬頭就看到楚宥斂從她的嫁妝箱子里拿出一本書。

    而后淡然轉身,斜倚在她附近的軟榻上,閑閑地翻看著。

    顏玉皎:“……”

    她知道,這書定然也和昨夜那些書一樣污穢,不由地坐立不安。

    見楚宥斂從容淡定,甚至若有所思的模樣,更是羞惱不已。

    她忍不住小聲罵道:“楚宥斂,你要點臉罷……看它作什么?”

    “學習。”楚宥斂理直氣壯。

    “……”

    “初次那晚,到底是我把控不足才害你受了傷,再過三天,你身上干凈了,我定然讓你舒服滿意。”

    “……這種話,你怎么就能這么順地三番兩次地說出口……”

    顏玉皎默默捂臉,感覺鼻腔都在往外冒熱氣,楚宥斂這混蛋,還沒正經一天就又開始了。

    “不必害羞,”楚宥斂挑起好看的眉梢,“夫妻關起門來,基本上都是在鉆研此道。”

    顏玉皎忍不住從果盤里挑出一個桃子,朝他丟去:“你胡說什么,除了你,恐怕再沒有人這么不正經。”

    楚宥斂抬手接住桃子,悠悠道:“我初次夢.遺,便是從母妃屋子里翻到了一些春.宮.圖,夜里做夢,就和你一起擺成圖中那些奇怪的姿勢……自此再難忘懷。”

    顏玉皎:“……”

    太過震撼,以至于深深失語。

    “啊啊啊啊啊……”她抬手捂住耳朵,感覺昨晚眼睛遭到了荼毒,今晚耳朵也沒能幸免于難。

    “我覺得夫妻之間需要距離!”顏玉皎放下捂耳朵的手,一臉心如死灰般的沉痛,“尤其我們才成婚,你就和我說你年少夢遺的事……你不覺得太超過了么?”

    楚宥斂又翻了一頁書,淡聲道:“你初次來葵水,還是我為你準備的月事帶……不過是生理反應而已,有什么可回避的?”

    顏玉皎:“……”

    她隱隱有幾分崩潰。

    只覺得成婚之后,楚宥斂就徹底放縱了,有一種迫不及待想讓她了解他所有隱私的恐怖。

    “這不能相提并論!”她咬牙切齒地道,可憐地試圖糾正楚宥斂根本難以改正的思想,“我初潮時,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這才被你發現了……現在……”

    又覺得頗為難以啟齒,便撐著額頭,低聲道:“現在我們都長大了,都知道這些是怎么回事,我也并沒有發現你……遺精之事……總之,

    我對你夢遺之事一點兒也不感興趣,你完全沒必要拿出來說!”

    楚宥斂瞥了一眼臉紅的好似快被煮熟的顏玉皎,淡淡道:“哦。”

    顏玉皎聽他語氣,就知道他并沒有往心里去。

    不,也許楚宥斂是故意的,他就是喜歡看她羞憤欲死的模樣。

    “楚宥斂……你真是個混蛋!”

    “多謝娘子夸獎。”

    顏玉皎徹底無話可說。

    然而,在這片空間里,有個人在認真地看春.宮.圖,就注定另一個人沒辦法獨善其身。

    即便顏玉皎努力地翻看賬本,使勁地敲著算盤,試圖化解暗潮洶涌的氣氛,也有些無力回天。

    她最終自暴自棄地把賬本放在一邊,死人一般淡淡地道:“你看了那么久,你就沒有任何反應?”

    楚宥斂句句有回應:“有。”

    該死,還不如不回應。

    顏玉皎揉了揉額角:“你今晚又想搞什么?我月事可還沒過,你這般不是折磨自己么?”

    楚宥斂淺笑一聲:“怎么會?我發現除了手,還可以用腿。”

    顏玉皎:“……”

    一股難言的恐慌涌上心頭,她輕吸一口氣,憋悶道:“你休想。”

    楚宥斂也不爭辯,嗯了一聲。

    兩人一時無話。

    寢房內又陷入寂靜之中。

    然而漏刻啪嗒啪嗒地滴著水,好似某種事情的倒計時。

    窗外的風輕輕吹進來,卷起一室輕薄的黃紗,卻也沒有半分涼意。

    難以言喻的燥熱漸漸彌漫。

    顏玉皎再也受不了了,揣著賬本就要起身往外跑。

    “我早已吩咐下去,”楚宥斂淡淡地道,“讓侍女們把各自的門窗關死,以防半夜溜進耗子,娘子今晚除了我身邊,恐怕哪里都去不了。”

    顏玉皎鬼鬼祟祟、即將抵達門口的腳步停下來。

    少頃,她悄悄立起身,回身怒視楚宥斂:“你不要太過分!”

    這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實在是可愛至極,楚宥斂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忽地把書扔到一旁。

    顏玉皎一驚,警惕地拿賬本護在身前,而后她低眸看了賬本一眼,若有所思,終于想到了借口。

    她立即舉著賬本,結結巴巴道:“靜瀾軒的庶務太多,我,我今晚恐怕要,要熬夜看賬本了,要不然,你先洗漱睡罷。”

    她究竟在逃避什么,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楚宥斂促狹地笑了笑。

    但他卻沒能如顏玉皎所“愿”,起身要對顏玉皎做什么。

    而是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后,才望著顏玉皎道:

    “你覺得大皇子如何?”

    這話題轉的極為生硬,顏玉皎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猶豫道:“大皇子長得很可愛,很討人喜歡。”

    楚宥斂默默放下杯子。

    許久之后,他冷笑一聲:“他和他爹一樣早慧,也很會裝模作樣,能騙到你也不意外。”

    顏玉皎一愣,心想,這不對啊,大皇子的爹不就是圣上嗎?楚宥斂是在說圣上裝模作樣嗎?

    他為什么這么說?

    顏玉皎抱著賬本慢慢地蹭過來,暗暗打量著楚宥斂的臉色:“你和大皇子的關系看起來挺好的,他很依賴你這個叔叔,圣上也是,我們成親,圣上封你王爺封我郡主,婚禮也還親自前來見證……”

    楚宥斂沉吟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決定和顏玉皎說清楚。

    “我和圣上的關系并非外人猜測的那般,其實圣上一直偽裝出器重我的模樣,估計他也知道我看出他是偽裝的了,可他還依舊堅持裝下去了,我有時候也不得不佩服,若非他身體不好,假以時日,亦是流傳千古的一代帝王。”

    這一番話,讓顏玉皎心驚膽戰,忙握住楚宥斂的手:“什么意思?圣上對你好都是裝出來的?那圣上為什么要裝?如今朝局穩定,四海升平,圣上為何還要委屈自己,在你面前裝模作樣?他想干什么?”

    楚宥斂沉默片刻,淡淡道:“誰知道他想干什么?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或許他是在等,等他自己快死的那一刻,他才會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顏玉皎聽的云里霧里,怎么都琢磨不透,但依稀知道這不是她能深入探究的皇室密辛,便也沒有追問。

    只是驟然得知圣上不僅對郯王不滿已久,對楚宥斂也是虛情假意,顏玉皎頓覺她以后的處境很是不妙。

    按耐住心慌,她問道:“那大皇子呢?你說他和圣上一樣……?”

    她真沒發現大皇子有哪里異常,雖然有些皇子的驕矜,但還是很懂事明理,善解人意的。

    楚宥斂垂著眸,輕笑一聲:“楚修啊,我一開始也沒看出來……”

    他又拿起桃子,抬手拋了拋,神情在燭火搖曳中漸漸陰晦:“畢竟如你所說,誰會懷疑一個純真無邪的四歲孩子行兇作惡呢?如果不是我手下有個西域的巫醫,某次辦事歸來,觀我面色不對,給我號了號脈,我也不會知道……”

    “我的好侄兒在我生辰時,親自為我戴上的香囊,原是一種奇毒。”

    楚宥斂額間暴起青筋。

    此毒短時間內不會傷人性命,但若日久天長地佩戴,會使佩戴者極易暴怒,喪失理智,甚至發狂殺人。

    這也是為何楚宥斂在意識到自己喜歡顏玉皎之后,遲遲沒有向她表露心跡的原因。

    他害怕他控制不了自己發瘋,對顏玉皎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下毒一事,顯然是楚修背著楚元臻私自所為,因為楚元臻這個人,總是搖擺不定,處于種種原因,并不想立即害了他的性命。

    那么,楚修為何不惜違背圣令,也要迫不及待地害他性命呢?

    小兒早慧,不過四歲,便有了危機意識和貪婪的權欲……甚至天衣無縫地買毒贈毒。

    著實可怕。

    顏玉皎聽得也是心驚肉跳,下毒這種陰損的招數,竟然出自一個才四歲的孩童身上,甚至這個孩童在她面前完全一副活潑爛漫的模樣……

    “你的毒可清了?”顏玉皎猶不放心地道,“現在身體如何?”

    楚宥斂不在意地道:“彼時我中毒尚淺,沒幾日便好了。”

    假的。

    他當時和瘋子也差不多,被父王強制地綁在寢房內,然而各種灌藥,許久也不見好。

    直到那位巫醫辦事歸來,斷定他是中毒,這才配了解藥,又如此調養了一年身體,才徹底恢復……

    顏玉皎總算放下心來,輕輕呼出一口氣,道:“還好發現的早,你沒事就好。”

    “我若有事,也不敢娶你。”

    楚宥斂笑了笑,似是揶揄:“還請娘子放心,你夫君身體康健,也經得起風雨,定然不會讓你受委屈。”

    顏玉皎一愣,也放松地笑了下。

    可她的視線定在某一處飄忽時,想了片刻,輕聲道:“我也未必需要你護著,我雖然膽小怕事,但也經得起風雨,也能做到與你共患難。”

    話音剛落,燭光猛地炸起,一瞬熄滅,又一瞬越發明亮,亮的好似隆冬雪地里秉燭夜游的行人,讓瀕死的苦旅者看到了一線生機。

    第37章 徹夜不歸

    說完這番話,顏玉皎的視線還沒有從房梁處移開,就覺得熱氣緩緩覆蓋住了頭臉,笑容漸漸凝固。

    簡直莫名其妙,她突然說這些話作什么?……好像她愛楚宥斂愛的多堅貞不渝似的……

    不過楚宥斂聽到她這樣說……應該會很高興罷?

    畢竟暗戀她這么多年了……

    ——唉,怎么辦,他喜歡我都喜歡的這般自降身段,各種遷就我,討好我,我卻還沒有喜歡上他……還說這種話撩撥人家……

    她好像也有些惡劣。

    大概是成婚之后,他們有了夫妻的名義,顏玉皎的心態發生了轉變。

    未成婚前,她一想到楚宥斂在她還未及笄時就喜歡她了,就覺得玷污了他們的兄妹之誼,著實惡心恐怖,楚宥斂八成

    有點心理問題。

    可成婚后,再一想到楚宥斂一直苦苦暗戀她,心里卻隱隱自得起來。

    也因此,沒那么排斥楚宥斂在她面前故意做出的引誘姿態。

    顏玉皎慢慢托腮,眼角的余光望向楚宥斂,她沒發覺,她其實有些期待楚宥斂會有什么回應。

    然而楚宥斂長睫垂下眼,遮住了所有情緒,淡淡道:“總之,若沒有我陪著你,你不要私自去皇宮。”

    顏玉皎:“……”

    這不對罷?

    她立即警覺地坐正身體,懷疑自己剛才沒說清楚,怎么楚宥斂會是這么平淡的反應?

    “還有我的私產,”楚宥斂凝望著顏玉皎,“我暫且還不能告訴你,我拿去做什么了。”

    其實這話,他今日不說,顏玉皎也不會問,金錢之事總歸敏感,他們才成婚,沒必要自尋煩惱。

    但楚宥斂不藏著掖著,坦率地提起此事,哪怕并沒有告訴她用途,她心里也舒服很多。

    顏玉皎又默默地托起下巴,暗暗自得起來,面上卻一派淡然:“你都說了是你的私產,你的私產自然沒必要告訴我用途。”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并非把你當成外人,才隱瞞私產之事,而是事出有因。”

    “哦,其實無所謂,你的聘禮幾乎都被我娘親塞進我的嫁妝里了,還有圣上給的食邑,母妃給的良田……我這輩子,不,幾十輩子也花不完,根本用不著你的私庫。”

    顏玉皎一說起她的私產,就開心地想滿屋跑著轉圈。如果早知道成個婚就能暴富成這樣,她一開始也不會排斥和楚宥斂成親了。

    楚宥斂默了默,似乎想說什么,到底沒說出口。

    他自從提起曾經被楚修下毒之事就神色不對,便是才看過污.穢之書,身邊又有心愛的人溫香軟玉,笑意盈盈,也沒有絲毫探索之心了。

    最后,楚宥斂站起身,道:“你先沐浴休息,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事需要處理,今晚恐怕不能回來。”

    話畢,他俯下身,在顏玉皎額間輕輕吻了吻,就轉身離開了。

    寢房的門被打開,又被合上。

    顏玉皎保持著被吻的姿勢,聽到關門的聲音,才從怔愣中回過神。

    心里卻慢慢不舒服起來。

    楚宥斂就這么走了?

    他原本不是很期待今晚嗎?

    呸呸呸……

    她都胡思亂想些什么!

    昨晚胡鬧的久,只叫了幾次熱水洗了洗,身上還有些不舒服,就想著今晚能好好泡個澡的。

    楚宥斂今晚不鬧她了,她也正好可以安心泡個澡了,豈不美哉?

    她應該高興才對啊!

    然而直到顏玉皎泡在浴桶里,將牛乳潑在背上,鮮花的馥郁和蒸騰的霧氣纏繞在一起,讓人昏昏欲睡,她心里還依舊有些奇怪的不舒服。

    亂七八糟地擦干身體后,顏玉皎就把自己甩在柔軟溫香的婚床上,來回翻滾了幾圈。

    楚宥斂今晚不回來睡正好,她一個人獨享能躺四個人的大床!

    心里雖然這樣想,可這一夜顏玉皎翻來覆去的,睡的并不好。

    半夜,她起身去吹滅蠟燭時,回身望著空蕩蕩的寢房,忽然覺得時下流行小巧玲瓏的寢房是有道理的。

    寢房太大了,太空靜了,深處好似藏匿著什么怪物,讓人害怕.

    翌日清晨。

    楚宥斂果真徹夜沒有回來。

    櫻桃進門為顏玉皎梳洗時,覷了顏玉皎一眼,倒是為楚宥斂解釋了幾句:“郎君今早派過來一個小廝,小廝說郎君有要緊的公事需要去羽龍衛大牢,今天恐怕也不會回來了。”

    顏玉皎擺弄珠花的手指微頓,神色淡下來:“嗯,知道了。”

    昨日午后,顏玉皎除了看賬本,問了一些靜瀾軒的庶務,便是統一糾正了侍從們的稱呼。

    接親那日,楚宥斂稱她為娘子,她心中一動,也回稱他為夫君。

    新婚夜時,他們也如同民間夫妻一般,互稱你我,并沒有用特稱。

    顏玉皎覺得這樣稱呼很舒服,顯得他們很親近,不像“王爺”和“王妃”,聽起來頗為疏離。

    也順理成章的讓侍從們像稱呼尋常人家的老爺夫人一般,稱楚宥斂為郎君,稱她為娘子。

    楚宥斂昨夜歸來,聽聞此事后,也很贊同,不過只要求靜瀾軒如此,昀梧殿的人不必遵從。

    顏玉皎想了想,覺得也是,他們也只能要求身邊人如此,外人與他們不親近,估計會糾結是按照他們所說的做,還是遵從規矩體統。

    說起楚宥斂,昨日他還糾纏她要和她親昵,今日就不見了蹤影……

    顏玉皎放下珠花,拿起眉筆,對著鏡子細細畫起了眉毛。

    櫻桃見她如此,也覺得郎君剛剛新婚就整日不歸家,著實不太妥當,若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不知會鬧出什么風言風語呢……

    但她也只得先穩住顏玉皎,勉強笑著開解道:“郎君身負重任,公務自然繁忙了些。”

    顏玉皎沒有說話,只是眉毛描的比往常更細了一些。

    櫻桃想了想,只好聊起別的事:“娘子,說來也是巧了,昨日奴婢和芭蕉在昀梧殿遇到一個侍女,那個侍女和芭蕉長得真真是像極了,兩人就如同親姐妹一般,然后一打聽,她和芭蕉還是老鄉呢!”

    顏玉皎這才提起精神,抬眉道:“竟然有這種事?”

    櫻桃點點頭:“自然!娘子今日可要去拜見郯王妃?那您可以召見那個侍女,她叫青綠,您見一見就知道了芭蕉和她長得有多像了!”

    顏玉皎沉吟片刻,覺得她今日還是需要去昀梧殿拜見郯王妃的。

    “雖然昨日母妃說,以后初一和十五再去拜見她就可以了,但我畢竟是新婦,還是先日日拜見罷,免得讓旁人在孝道上指摘我的錯處。”

    顏玉皎還是不習慣在親近的人面前自稱“本妃”,故而和櫻桃芭蕉等人交談時,依舊用的“你我”。

    見顏玉皎總算轉移了注意力,櫻桃也放松下來:“那奴婢速速為娘子梳好妝,擺駕昀梧殿罷!”

    顏玉皎放下眉筆,點點頭.

    到了昀梧殿后,郯王爺并不在,只剩郯王妃在用早食。

    見到顏玉皎,郯王妃說了幾句讓顏玉皎禮數不必如此周到的話,但她的態度有些不冷不熱的,看不出對顏玉皎是否滿意。

    顏玉皎謙遜地回了幾句,心里卻因郯王妃的冷淡,而有些忐忑。

    兩人吃飯時也格外安靜。

    飯畢,郯王妃就去侍弄花草了,讓顏玉皎自己四處看看。

    顏玉皎遵命,緩緩告退。

    一行人走出飯廳,來到昀梧殿的院子里,櫻桃才憋不住,小聲地道:“娘子,奴婢怎么覺得,郯王妃好像不太待見您?”

    也就是櫻桃和顏玉皎有六年的主仆之情,她才敢說出這話。

    若是換成旁人,哪怕是芭蕉,這話都是不敢說出口的。

    顏玉皎也沒有怪櫻桃,輕嘆一聲道:“過去的事了,也不知該如何才能讓母妃諒解……”

    昨日郯王妃隨手便送給她那般豐厚的新婚之禮,又贈給楚宥斂兩條金礦用作靜瀾軒的日常開銷,可見郯王妃的娘家不容小覷的。顯然無論曾經還是現在,郯王妃都是被千恩萬寵,不曾受過任何委屈的。

    偏偏那時候,她如此下郯王妃的面子……郯王妃不記恨她就不錯了,也不能強求其他的了。

    顏玉皎又長嘆一口氣,雖然嘴上說不能強求,但母妃不喜她之事,到底讓她心里有些難過。

    只是此事暫時想不出徹底解決的辦法,只能日后往昀梧殿跑勤一些,多多在郯王妃面前表現一二,還望郯王妃不要嫌她煩才是。

    顏玉皎在亭子里略坐了坐,也如愿見到了那個名叫青綠的侍女。

    初見時,確實嚇一跳。

    青綠和芭蕉長得太像了,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只是青綠氣質典雅,為人沉穩,和粗手粗腳的芭蕉截然不同。

    青綠似乎知道顏玉皎的來意,卻不慌不忙,禮數周全,儼然高門貴族的侍女風范:“奴

    婢拜見敏王妃!”

    顏玉皎打量著她,越瞧越覺得不可思議,問道:“你和芭蕉真不是一母同胞嗎?”

    青綠還沒回,芭蕉便急哄哄道:“奴婢和青綠在此之前真的不認識!奴婢也覺得奇怪呢,青綠怎么會和奴婢長這么像?奴婢懷疑,奴婢的娘親生奴婢時,其實生了雙胞胎,結果被穩婆騙了……搞不好青綠就是被穩婆賣掉的那個!”

    她嘰里呱啦說了一長串,青綠卻淡淡地道:“這等事無憑無據的,芭蕉妹妹還是少說為好。”

    芭蕉據理力爭:“奴婢有這等懷疑并非空穴來風,而是奴婢的家鄉之前就發生過此事,當時縣太爺判案,揭露出好多穩婆勾結人販子的事,那些穩婆等孩子一降世,就謊稱孩子夭折了,已經埋掉了,連面都不讓孩子父母見一見……其實孩子根本沒死,只是讓穩婆賣掉了!”

    顏玉皎不由訝然:“竟然還有這等事?……也太荒唐了……如果連穩婆都信不過,那誰還敢生孩子?”

    青綠依舊道:“即便確有此事,也不能證明什么。”

    芭蕉卻一條筋的很,握住青綠的手就道:“這也好辦,青綠姐姐給你父母去一封信問問不就知道了?”

    青綠慢慢斂起眉,沉默不語。

    隱隱有抗拒的姿態。

    顏玉皎看著這一幕,拿起團扇,抵了抵鼻尖,心里有些感同身受。

    芭蕉不懂,她卻懂。

    任誰得知自己并非爹娘的親生女兒都會難以接受的……她也是,想必青綠也是。

    也不怪青綠不想問父母詳情。

    顏玉皎心底輕嘆一聲,使了個眼色,讓櫻桃把芭蕉扯回來。

    緩緩道:“也未必,有可能芭蕉才是被穩婆賣掉的那一個。”

    看著青綠瞬間亮起來的眼,顏玉皎抬了抬唇角,對著茫然的芭蕉道:“你呀,總是先把事情想成有利于你的那一面,該說傻人有傻福么?不會因此多思多慮……還是你先去信,問問你爹娘實情罷。”

    第38章 馬車傷吻

    芭蕉一怔,正想反駁,就被櫻桃攔住了,嘆道:“娘子都這么說了,你還不照做?”

    又使勁給芭蕉使眼色,芭蕉這才張了張唇,有些不情愿地道:“是,奴婢午飯后就給爹娘寫信。”

    顏玉皎也看出了芭蕉的不滿,顯然易見的,要想讓芭蕉即刻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難度不亞于讓郯王妃即刻原諒她,待她親密如從前一般。

    她便無奈地搖了搖團扇,打了個圓場:“你二位都給自己的爹娘去信問一問罷,如若你們爹娘都說絕無此事,你們并非親姊妹,照我看,也不必感到尷尬,以后故作陌生。

    “茫茫人海,能遇到和自己長相如此相似之人,是多么大的緣分,該好好珍惜才是,便是結為異姓姊妹也未嘗不可啊?”

    這一番話,讓芭蕉和青綠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在打量對方夠不夠格成為自己的異姓姊妹。

    顏玉皎看著看著,不由生出幾分羨慕之意,多好啊,如果她們倆真是親姊妹,就更好了。

    人生苦短,幸而她們相遇,沒有蹉跎太多歲月,久得知了身世真相,也能盡早與至親團聚,幸福和樂。

    不像她,在這世上其實已經算孤家寡人一個了…….

    在昀梧殿沒待多久,顏玉皎就擺駕回了靜瀾軒。

    楚宥斂不在,沒人引著顏玉皎四處走走看看,她便也不想出門了。

    然而悶在寢房里,時間長了,總會心情低落,尤其芭蕉和青綠之事,讓她有些感傷。

    午食后,顏玉皎坐在軟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然而下了幾盤棋后,更覺得乏味無聊。

    她長嘆一聲,把棋盤收了起來,兀自發了會兒呆。

    這時,之前被她選來幫櫻桃打下手的兩個侍女,端著水盆走進來,然后拿起抹布小心地擦拭著博物柜。

    顏玉皎無聊,放下棋子,問道:“雪薈,你在這里待了幾年了?”

    其中一個侍女回身行禮,她臉上長著雀斑,發質也有點焦黃,觀其平日行徑,是個活潑可愛的性子,她輕聲回道:“回稟娘子,奴婢在靜瀾軒待了差不多四年。”

    顏玉皎若有所思:“那你可知,楚宥斂平時都喜歡做什么?”

    雪薈卻忽地臉色慘白,好似聽到了什么恐怖之事,立即跪在地上,驚慌中,還碰倒了水盆,砸在地板上,流了一地的水。

    她期期艾艾地道:“王爺的行蹤奴婢絲毫不知,更是不敢探聽!還請王妃恕罪!”

    顏玉皎:?

    連敬語都用上了,但她也沒說什么罷?不過是問了句楚宥斂平日里喜歡干什么,有必要嚇成這樣,還說什么請她恕罪么?

    誰曾想,雪薈旁邊的那個侍女也跪下來了,顫抖著:“奴婢不敢!”

    顏玉皎:“……”

    她撐著額頭,無奈地道:“我不過隨口問問,你們不要害怕。”

    雪薈急切地道:“非是奴婢不肯告知王菲,而是曾經有不安分的奴仆被人收買,泄露了王爺的喜好,害得王爺被人刺殺受了重傷,從此以后,王爺就明令禁止侍從外傳他的行蹤,否則殺無赦。”

    顏玉皎一時眉目怔忪,后知后覺楚宥斂身居要職,卻不僅朝中文武百官對他頗有微詞,民間各個異軍組織也恨他入骨,如果他的喜好傳出去,難保有心人不會借此做文章。

    她不由尷尬,本來只是無聊問問而已,誰知道這里面的水這么深,如今看來,她當初的顧慮也是對的,嫁給楚宥斂,實在不太安全。

    但她又想著,她和楚宥斂相處這么久了,也沒遇到過任何危險,看來楚宥斂被刺殺一事,應當只是特殊情況而不是日日發生。

    顏玉皎心情便又放松幾分,看著依舊戰戰兢兢的侍女們,嘆息一聲:“好啦,我不問了,你們快起來罷,地上涼,做完事就回去罷。”

    雪薈輕呼一口氣,和另一位侍女異口同聲道:“多謝王妃!”

    之后她二人便端著水盆,小心翼翼,不著痕跡地去了離顏玉皎更遠的地方擦拭家具和擺件。

    顏玉皎:“……”

    她更覺得憋悶無聊了,倒頭趴在案幾上,撥了撥花瓶里的花瓣。

    隨著夏日的深入,靜瀾軒即便竹木再茂盛再幽靜,也不免炎熱起來。

    午后日光盛烈時,侍女們就敲門進來,在寢房的四周放了一些冰鑒。

    等窗外的風從冰鑒上吹過時,顏玉皎就托著腮,閉上眼,迎向這陣冷風,緩解內心的躁郁。

    然而在這一瞬間。

    她忽地想到——

    楚宥斂現在在做什么呢?.

    等到吃晚食的時候,早上那個來稟告楚宥斂之事的小廝又來了。

    也是這次見面,顏玉皎才知道這個小廝名為何物。

    何物是楚宥斂的左參事,但凡楚宥斂著手的案子,他都有參與,可見是楚宥斂信任的手下之一。

    何物一見顏玉皎便先下跪行禮,得到允許起身后,才面露難色:“王爺實在走不開,可明天是王妃回門的日子,所以王爺決定,明日一早,在郯王府門口等王妃一起去顏府。”

    顏玉皎面色微沉:“你能否告訴本妃,敏王究竟在忙什么案子?明日一早都到了郯王府門口,卻連回靜瀾軒這幾步路的時間都沒有?”

    她顯然有些生氣,言語間竟用上敏王這樣的稱呼。

    “王妃莫氣,”何物頓了頓,上前低聲回道,“實在是事出有因,王爺派人跟蹤數日,才于昨日抓到了連炿盟的副盟主劉文杰,也是當年挾持韓遜庶長子出逃京城的謀士之一,王爺徹夜審查劉文杰,已經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顏玉皎頓時陷入了沉默。

    抓到連炿盟的領頭人之一,說不定馬上就能知道連炿盟近日在京城鬧的這幾場案子,究竟有何所求。

    也能知道迎夏宴給她和楚宥斂下藥的賊人究竟

    是誰了。

    這確實是突破性進展。

    也難怪楚宥斂忙的脫不開身。

    但是,不知為何——

    顏玉皎并沒有放下心,還隱隱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翌日一早。

    顏玉皎收拾齊整,乘坐轎子,一路抵達郯王府門口。

    門口果然停著一輛豪華馬車,馬夫正在車旁站著,見到顏玉皎,便俯身行禮:“見過王妃。”

    “不必多禮,請起。”

    話畢,顏玉皎就看見馬車的車門動了動,然后被推開了。

    楚宥斂的發冠露出來,而后是他略有些蒼白的臉。

    他向顏玉皎伸出手,作勢要扶她上馬車,聲音有點低:“回門禮都已經備好了……昨日沒能陪你,只能以后再彌補。”

    顏玉皎蹙起眉,感覺楚宥斂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思及他公務繁忙,估計這兩日都沒休息好,便也沒有多說什么,玉手搭在他的掌心,踩著凳子上了馬車。

    然而一入馬車,顏玉皎的腰就被死死被抱住了。

    砰——馬車門關上了。

    隔絕了外界視線。

    顏玉皎被按在柔軟的地毯上,驚叫還沒喊出口,唇舌就被深深含住。

    楚宥斂像餓極了,根本不給顏玉皎呼吸的機會,卷入她的香舌,里里外外仔細品嘗。

    直到顏玉皎死命掙扎,才放過她的唇,一路啄吻,含住她的耳垂。

    顏玉皎急促地呼吸著,被吻的雙眸含著脆弱的水光,唇瓣飽.脹殷紅,身體微微顫抖。

    她推了推楚宥斂,有些哽咽地小聲埋怨:“你嚇到我了。”

    楚宥斂這才放過她的耳垂,埋進她的脖頸,抱了她一會兒。

    似是安撫。

    少頃,顏玉皎總算緩過來,發覺馬車內有難聞的血腥氣。

    她皺了皺鼻子:“你不會在這輛馬車內殺人了罷?怎么有血氣?”

    端午前那次出游,楚宥斂當著她的面一刀殺了一個紅衣人,她當時雖然嚇得厲害,但也慢慢接受了楚宥斂會隨手殺人的情況。

    然而楚宥斂抬起臉,語氣淡淡:“沒有,是我受傷了。”

    顏玉皎一愣,忙要起身:“怎么回事?你怎么受傷了?”

    隨即就想起昨日雪薈說的話,楚宥斂之前被侍從泄露喜好私密,而被刺殺成重傷……

    “是刺殺嗎?”她怔怔道。

    楚宥斂眸色微動,垂下眼睫,輕聲道:“已經無大礙了。”

    顏玉皎卻忽地生氣,怒道:“你既然都無大礙了,那這濃的要死的血腥氣是怎么回事?”

    楚宥斂不由啞然。

    顏玉皎更氣了:“別壓著我,你還要不要命了!”

    “其實——”楚宥斂似是無奈,輕嘆一聲,“真的已無大礙了,是方才太著急親你,傷口崩開了。”

    顏玉皎頓時死一樣沉默。

    許久,她羞憤得臉通紅,輕輕錘了楚宥斂一下:“你真不要臉!”

    楚宥斂就握住她的小拳頭,低頭吻了吻,把不要臉貫徹到底。

    顏玉皎有些受不了這種恥度,在他懷里扭來扭去,想掙扎離開。

    楚宥斂自然不肯。

    過了一會兒,他忽而在顏玉皎耳畔低聲道:“三日了,娘子的月事,已干凈了罷?”

    顏玉皎渾身一頓,立即張牙舞爪地扭起來,羞的都不知道該如何,只得低罵:“楚宥斂,你傷口都崩了,還想著那事……你可真是……”

    楚宥斂禁錮著她的手,又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而后,他隱隱輕笑道:“看來,是干凈了。”

    這話的含義,顏玉皎簡直不敢細想,畢竟只是粗略想了想,新婚夜那晚她被楚宥斂.強.逼著看到的各種.姿.勢的春.宮圖,就浮現在腦海中……

    她幾乎羞憤欲死。

    偏偏又擔心楚宥斂的傷,不敢使勁掙扎,只得掐住楚宥斂的胳膊,讓他放開她。

    “娘子好香。”

    起身后,楚宥斂依依不舍,下巴抵在顏玉皎的香肩,輕聲道。

    第39章 回門途中

    顏玉皎慢慢閉上眼,再睜開時,面容沉肅,對楚宥斂的親昵啄吻已然不為所動了。

    “你既然受傷了,”她平靜道,“為什么不派人告知我一聲?”

    楚宥斂還埋在她脖頸,過了一會兒才道:“怕娘子擔心。”

    顏玉皎臉繃得更緊,語氣也冷了下來:“怕我擔心?楚宥斂,你總不能是怕我擔心剛成婚就會守新寡,于是連夜跑了罷?”

    話畢,滿室皆靜。

    楚宥斂稍稍沉默,似乎也沒料到這等干柴烈火、濃情蜜意的時刻,顏玉皎會突然發難。

    當然,或許一天兩夜未見面,感到干柴火烈和濃情蜜意的只有他。

    楚宥斂心中低嘆一聲,抿唇道:“娘子應該喚我夫君。”

    “夫君?”

    顏玉皎回過身,面對面看著楚宥斂,冷笑道:“哪門子的夫君?若非今日回門需要你現身,我再次見到你時,不會是你的尸體罷?”

    看來問題嚴重了。

    以前顏玉皎最不愛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如今竟然……

    楚宥斂只好低下眸眼,老老實實地認錯:“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告知娘子,免得娘子困擾。”

    道歉倒是干脆利落,可惜晚了,顏玉皎心知肚明,下次遇到這種事,楚宥斂應該還會瞞著她。

    她微微抿住唇:“我想,你雖然口口聲聲喊我娘子,但恐怕還是沒有真正地把我當成你的娘子……”

    楚宥斂不由搖頭,輕笑道:“娘子為何會這般認為?”

    在他看來,雖然他受了傷,但只要沒有危及到性命,就沒必要告知親近之人,免得親近之人無端生憂。

    顏玉皎卻顯然不這么認為,神色認真地道:“我以為,夫妻之道是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無論你我在外發生了什么,都應該對彼此據實以告,若是有什么難處,也不必單扛著,坦然告知對方,兩個人想辦法,總比一個人想辦法要輕松。”

    楚宥斂嘴角笑意漸漸淡去。

    他沒想到顏玉皎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中一時有些驚疑,一時又頗為動容,低眸凝視著顏玉皎許久。

    他喉嚨滾動:“抱歉,我……”

    這次的道歉才有些真心實意,還隱隱摻雜了懊惱和欣喜。

    欣喜是發覺顏玉皎的轉變,她如今好像是決心要把他當成夫君看待,愿意與他分擔風雨,共度人生了。

    懊惱是自己沒能早點發覺顏玉皎的轉變,似乎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顏玉皎咬了下唇,猶豫著,靠在楚宥斂的胸膛,小心地抱住他的腰:“如果婚后事事還是你單抗著,那你還成婚作什么?……夫妻就好比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是繩子翻了,兩個人都不能獨善其身。”

    其實,顏玉皎一直把朋友和夫妻的差別看得很清楚。

    新婚之夜時,她便明白,她這一生和楚宥斂死死綁定了,遲早要和楚宥斂行房事,為楚宥斂生兒育女的,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抗拒,她必須逼自己接受這一切。

    “我想,夫君應該試著信任我、依靠我,有些事我雖然不懂,但我愿意聽你傾訴,想必你也能舒服些。”

    楚宥斂久久怔住了。

    愉悅后知后覺,如同春天的野草一般控制不住地瘋長。

    他伸出手,略有些遲疑地回抱住顏玉皎,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好似一團美好的幻夢,若是用力大了些,都可能會散掉這場夢。

    “好,都聽嬌嬌的,以后我什么都和嬌嬌說……

    “讓嬌嬌傷心了,都是我不好,我向嬌嬌道歉……”

    楚宥斂好似喃喃自語一般。

    而心里偏執熾熱的欲.望卻漸漸升騰,他又想吻顏玉皎了。

    如果今日不是回門日就好了——他想,就在馬車內,他可以對他的小妻子,為所欲為。

    馬車寬敞,車內所有尖銳的角也都用包起來了,抽屜里還有潤膏,地上鋪的毛毯是他獵的一只猛虎的皮,毛色異常瑰麗,洗的很干凈,嬌嬌膚白,躺在上面定然極美……和嬌嬌在這里歡愛,也定然都能盡情……

    楚宥斂怔

    怔地想著。

    眸色也漸漸幽深起來。

    然而心思浮動之間,忽地聽到顏玉皎抽涕一下。

    他微怔,低眸一看,顏玉皎雙眼泛紅,委屈至極。

    “怎么了?”他輕輕按住顏玉皎的眼角,腦子里的緋色綺思還沒有消散,便低頭吻去了那片淚水。

    顏玉皎撇開他的手,抿著唇道:“你派人回信只說公務繁忙,公務繁忙這種借口,我爹爹說過太多次了,我一點兒也不信。忽然聽到你也用這種借口,我還以為你和我爹爹一樣,心里有了別的女人……”

    楚宥斂頓覺無奈,又有些好笑:“這怎么可能?我心里只有嬌嬌。”

    顏玉皎垂著長睫:“這怎么不可能?我爹爹口口聲聲說愛我娘親,還不是和李姨娘生了孩子……男人的話都是不作數的。”

    楚宥斂沒想到顏玉皎心里會有這樣的隱憂,但似乎明白了為何顏玉皎一直對成婚這般抗拒。

    父母婚姻不幸,也讓她對婚姻缺乏信任和安全。

    楚宥斂頓了頓,心中愛憐地捧住她的臉:“我的話何時沒作過數?你不要拿我和你爹相比,更何況我們才成婚……”

    見顏玉皎還是不肯看他,他有些不知該如何證明。

    情急之下,便捉住顏玉皎的手,按在他的昂.起,低聲道:“除了你,我沒有別的女人,便是孟綺君那事,我也已經解釋過了……”

    手中物什可怖異常,顏玉皎瞬間臉紅如血,如鯁在喉。

    連忙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嫌棄地呸呸呸,又憤憤地瞪了楚宥斂一眼。

    而后她扭過身子,背對著楚宥斂,拿出手帕使勁擦著手。

    但這一眼無盡的含羞帶怯、嬌不勝嗔,看得楚宥斂呆了呆。

    片刻后,顏玉皎擦好手,嫌棄地把手帕丟在廢物箱里。

    但這時,她忽然覺得身后安靜的有些不太尋常,楚宥斂竟然沒有趁機作弄她,真是奇怪……便回頭看去。

    楚宥斂撐著額頭,屈起一條腿,靠坐在案幾旁,渾身氣息低沉。

    顏玉皎一頓,以為他傷口崩裂的更嚴重了,不由慌道:“你怎么了?是傷口又痛了嗎?”

    楚宥斂沒抬頭,低聲道:“嗯,讓馬夫停在僻靜無人的地方。”

    顏玉皎連忙推開馬車門,對著馬夫交待一二。

    她沒回頭,自然不知道楚宥斂已然悄悄抬起眼,盯著她的身姿,眸中欲.色濃郁如同實質。

    不久后,馬車停在暗巷。

    顏玉皎湊過來,小聲問道:“附近是不是有你的暗衛,他們是不是什么都會,包括包扎傷口?”

    楚宥斂一聽就知道顏玉皎是話本子看多了,卻也沒打破她的幻想,只道:“把你的內衫撕下一角給我。”

    顏玉皎想了想,搖了搖頭:“衣服總歸不夠不干凈,若是用來包扎傷口,傷口感染了怎么辦?還是找些醫用的布罷?”

    楚宥斂默了下,回道:“其實借用娘子的手也可以。”

    顏玉皎:?

    她的手怎么包扎傷……

    不對!

    新婚夜被楚宥斂荼毒的顏玉皎,瞬間明白了什么。

    憋了半晌,還是撕下內衫一角,幾乎砸過去,低罵道:“真無恥。”

    楚宥斂抬手接住,卻半瞇著眼,敷在臉上,似乎在聞顏玉皎的氣息。

    顏玉皎臉刷地紅了,拿起團扇遮住臉,趕緊跑下馬車。

    馬夫很有眼色,躲得遠遠的,看到顏玉皎沒留在馬車上,也沒有過分探究,低眉斂目,很有規矩。

    顏玉皎倒是自己尷尬起來,團扇也扇的更起勁了。

    奴仆們坐在另外幾輛馬車上,此時并沒有跟過來,而是隨著回門禮一同去了顏府。

    顏玉皎沒人可以說話,但也不好失了端莊的儀態,只得站著。

    如此,也不知站了多久,兩腿都累的隱隱打顫,幸好今日天氣不熱不躁,太陽也不曬,不然她是無法堅持這么久的。

    馬車門總算打開了。

    “娘子,進來。”聲音低啞,帶著才消解的情.欲。

    顏玉皎回過神,應了一聲,便提著裙角,上了馬車,

    馬車內果然有濃重的氣味,顏玉皎捏住鼻子,拿團扇扇了扇,又翻開抽屜去找熏香。

    楚宥斂鬢角微微汗濕,姿態慵懶地倚在案幾旁,神色染上幾分事后的迷茫,有種開至荼蘼的秾麗之色。

    顏玉皎點上熏香,回眸便瞧見楚宥斂這副少年風流的姿態。

    她心里頓時有些異樣的感覺,想起新婚夜楚宥斂那副蹙著眉,似歡愉似忍耐的模樣……

    思緒更加紛亂了,胡亂地想著,方才楚宥斂自.瀆時,是不是也如新婚之夜那般…….

    馬車終究是抄了近道,趕在奴仆們之前,抵達了顏府。

    顏大人和梅夫人早就出來了,見敏王徽記的馬車停在門口,就立即讓侍從們奏樂、燃放鞭炮。

    一派歡欣的氣氛中,楚宥斂衣著齊整,臉色淡然,先下了馬車,而后向顏大人和梅夫人示意道:“見過岳父岳母。”

    顏大人笑道:“都是一家人,王爺不必如此客氣啊!”

    梅夫人淡淡應和了兩句。

    這時,顏玉皎從馬車內探出身:“爹爹,娘親。”

    顏大人忙道:“快,快來個丫鬟扶住玉兒!”

    楚宥斂卻讓侍從們都離開,自己伸出手,將顏玉皎扶下馬車。

    顏大人看著這一幕,慢慢和梅夫人對視一眼,顯然有些自得。

    他悄聲地道,“如何?少庸做女婿還是合格的罷?”

    梅夫人輕輕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道:“自然比你合格。”

    顏大人:“……”

    須臾之間,回門的奴仆馬車也趕到了,他們下了馬車,便將回門禮都一一搬進顏府。

    張世大管家將回門禮的清單遞給顏府的大管家,這份清單自然就被顏府管家交由梅夫人看了一眼。

    梅夫人也有些訝然。

    午飯時,便趁機問道:“臣婦看了一眼回門禮的清單,怎么感覺幾乎是按照聘禮單子送的?”

    顏玉皎正在吃楚宥斂為她解好的螃蟹,聞言一愣,粉腮還鼓鼓囊囊地在咀嚼,眼眸卻暗暗看向楚宥斂。

    楚宥斂解螃蟹的動作不停,語氣淡淡:“前兩日聽聞嬌嬌的嫁妝異常豐厚,岳父岳母如此愛重,本王想著回門禮定然也要足夠豐厚才是。”

    梅夫人但笑不語。

    楚宥斂這一番解釋,也就她的傻玉兒會信,她才不信。

    八成是覺得給出那些聘禮后,玉兒就是他的人了,再也不歸顏府管,知道聘禮又被當作嫁妝返回了,自然心中不喜,借著回門禮又送回來了。

    果然,顏玉皎嘆道:“是啊,夫君說的沒錯,與娘親和爹爹對我的養育之恩相比,這些金銀都不算什么,你們千萬別推辭。”

    第40章 禁嬌帳中

    顏玉皎沒料到回門禮楚宥斂也準備了這么多,神色隱隱有些動容。

    她抬起筷子,夾了塊肉,放入楚宥斂碗中,笑道:“夫君慢用。”

    她第一次這般貼心,楚宥斂的眉梢眼角也緩緩溢出幾分喜色。

    “多謝娘子。”

    他二人當眾言笑晏晏,似乎濃情蜜意,如膠似漆……

    梅夫人頓時沉默下來。

    片刻,她放下筷子,問道:“聽聞羽龍衛捉住了連炿盟的副盟主劉文杰?不知可審問出什么?”

    顏大人立時嚇得干咳幾聲,道:“此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婦人打聽。”

    他趁機瞥了梅夫人一眼,眼神警告梅夫人不要亂來。

    梅夫人卻置若罔聞,笑道:“臣婦不過是好奇罷了,畢竟如若不是連炿盟這些亂黨胡作非為,玉兒又怎么會嫁給敏王爺呢?”

    這一番話,滿桌寂靜。

    顏玉皎笑容僵在嘴角,不禁想起自己嫁給楚宥斂的緣由,一時心情復雜,慢慢垂下頭。

    卻聽楚宥斂道:“由此可見,我與娘子的緣分乃是上天注定,萬般人力不可違。”

    顏玉皎一怔,倏忽之間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確實如此,她曾和楚

    宥斂決裂,也曾想和楚宥斂悔婚,卻最終還是嫁給楚宥斂了。

    這何嘗不是一場解不開的緣?

    “小婿若是查出迎夏宴的所有前因后果,”楚宥斂舉起酒杯,遙遙敬了梅夫人一杯,輕聲笑道,“定然第一個告知岳母,和岳父。”

    顏大人連忙端起酒杯,又暗暗戳了下梅夫人,讓她注意言辭,笑道:“王爺說的甚好,甚好……”

    梅夫人也懶懶抬了抬酒杯。

    她顯然不只是想問這個,但此時一家人又杯酒盡歡起來,氣氛正好,她也不好開口了。

    直到午飯后,梅夫人才尋到機會和顏玉皎說體己話。

    顏大人不放心,過來低聲說道:“麗織啊,木已成舟,不要做傻事,毀了一家人的幸福。”

    梅夫人回眸看了顏大人一眼,眼神似有失望,拉著顏玉皎便走了,什么話也沒說。

    顏大人頓時就明白了梅夫人的所思所想,只得心中低嘆一聲,但還是抖擻起精神,熱情地招呼楚宥斂,為梅夫人爭取時間。

    他沒發覺,借著飲茶的動作,楚宥斂眼尾輕掃,淡淡地看了一眼梅夫人和顏玉皎遠去的身影。

    梅夫人攜著顏玉皎,一路走到后花園的隱蔽處才停下。

    她神情猶疑,沉默片刻,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顏玉皎不解其意:“娘親,你究竟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梅夫人垂下眼:“我見你和楚宥斂感情不錯,心里寬慰許多。”

    “還好吧……他待我還可以,”這話顏玉皎說的支支吾吾的。

    說來也奇怪,未成婚前,楚宥斂待她如何好,她最多就是感動,并沒有多少羞怯之情,怎么成婚后,她越發害羞起來了……

    梅夫人卻有些神思不屬的樣子,又問道:“你和楚宥斂圓房了沒有?肚子里的‘孩子’作何打算?”

    就算是母女間的體己話,問的內容也有些超過了。

    顏玉皎臉微微發燙,低下頭,聲若蚊蠅:“娘親不是都知道么,我和他,是先圓的房……再成的婚。”

    說完,猶覺得尷尬,抬眸左右都瞧了瞧,發現并沒有侍從跟隨,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這不一樣,”梅夫人搖搖頭,“那時候你們都中了藥,醒來之后,還能記起幾分房.事的趣味?”

    簡直是虎狼之詞……

    顏玉皎額角發汗,連腳趾都微微蜷縮,臉燒的更厲害了,只覺得夏日的天氣越來越悶熱。

    梅夫人繼續道:“我給你的那箱子嫁妝,你放心大膽的用,最好今年便懷上孩子……”

    話音未落,顏玉皎已經受不了地打斷道:“娘親!”

    這都在混說什么!

    她抿住唇,滿臉紅潮:“我才成婚你便讓我生孩子?生孩子有多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

    梅夫人安撫她:“你沒有經歷過多少情愛,只覺得楚宥斂如今對你是千好萬好,但幾年之后呢?男人是最容易變心的,還是盡早有了孩子,以后才可高枕無憂。”

    顏玉皎不想聽,未成婚前,催著她成婚,成婚之后便催著她生孩子,這算什么?

    “娘親想的太多了,夫君不是那種薄情之人,更何況,夫君說了,我年紀尚小,不急著要孩子……肚子里這個假胎,過些日子就想辦法說它流掉了,如此也不算犯欺君之罪。”

    “不行!怎么能聽他的?”梅夫人蹙眉,“又不是他生孩子,他當然什么時候要孩子都無所謂,玉兒,你聽娘的,盡快懷孕,生孩子后,也能在皇室站穩腳跟……”

    顏玉皎卻越聽越覺得奇怪。

    梅夫人的行為看似無甚異常,顏玉皎也曾聽聞,女子回門之日時,家人都會交代女子要遵守三從四德,安分守己,盡早為夫家開枝散葉。

    但是梅夫人骨子里比她還要離經叛道,這些年雖然對她嚴加管教,要她學習京中禮儀,但言語間,還是看不上這些規矩的。

    怎么突然性情大變?竟然要她馬上懷孕,還什么在皇室站穩腳跟?

    “娘親是否有事瞞著我?”顏玉皎冷下臉,忽然想到午飯時梅夫人莫名其妙問起連炿盟副盟主之事……

    心中一緊,她急切地道:“莫非娘親和連炿盟也有牽扯?”

    梅夫人眼皮一跳,矢口否認道:“絕對沒有!”

    顏玉皎盯著她看了片刻,心越來越沉,難以置信道:“身世如何向來不由人選擇,但未來如何卻向來是由人選擇的,娘親究竟是做了什么,這般害怕我會出事?甚至認為我只有立即懷孕生子,才能安然無恙?

    “我絕無此意,你不要亂想,”梅夫人眉眼低垂,似是有些疲倦,卻還強撐著,“只是有些事……萬般不由人,你以后便懂了。”

    “我要現在就懂!不想再聽你們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謎語!”

    “沒有什么謎語,娘親只是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若是沒有謎語,娘親非要拉著我到這里說這些話是為何?這些話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

    顏玉皎總是在不該聰明的時候,異常聰明,臉色灰敗道:“除非你是擔心,你當著夫君的面說這些話,夫君會懷疑你的動機?”

    梅夫人閉了閉眼:“我說了,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無非是要你好好經營夫妻關系罷了。”

    “……”

    顏玉皎徹底沉默。

    今日的陽光,實在灼目,長久地盯在某一處,眼圈發紅發脹,會將人的眼淚都逼出來。

    顏玉皎抬手抹干眼尾的淚水,神情透著一股死一般的沉寂。

    “您不必擔憂,夫君對我很好,我想,我大概……”

    她望向不遠處大榕樹下的秋千,目光漸漸溫柔起來:

    “大概是有些喜歡他了。”.

    與梅夫人告別后,顏玉皎便攜著侍從回到青棠院。

    一掀開閨房的門簾,果然,楚宥斂已經和顏大人聊完了,正斜倚在她的軟榻上,手里拿著幾張紙,閑閑看著。

    顏玉皎心情好起來,走過去道:“夫君看什么呢?”

    楚宥斂往后讓了讓,顏玉皎便順勢把自己塞進楚宥斂懷里。

    他們的動作自然的好似無數次。

    楚宥斂道:“我在看你寫的字,幾年過去了,似乎并無增進。”

    顏玉皎瞧了瞧,上面寫的是: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注1)

    這首詩是前朝一位詩人所作,顏玉皎抄寫此詩時,正值成婚前夕,她難免焦慮憂愁,舉棋不定,夜間閑來無事,翻看書籍時瞧到了這首詩,便點燈謄抄了下來。

    “我的字臨摹的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自然不如你的字金戈鐵馬。”

    她奪過楚宥斂手中的紙,隨手放在旁邊的案幾上,然后扭過身子,仰著頭去瞧楚宥斂。

    楚宥斂從少年逐漸成長為男人,精致的眉目愈加深邃,鋒利的下頜也愈加瘦削,只是懶懶坐著,渾身的矜貴與恩威也一顯無遺。

    見顏玉皎目不轉睛,楚宥斂挑了挑眉,抬手要摸顏玉皎的眼尾:“怎么感覺哭了……”

    話音未落。

    他的唇角就被啄了下。

    顏玉皎面上一派含羞帶怯,柔軟的雙臂卻于楚宥斂的后頸交叉,探過身子,閉上眼,這次正對著楚宥斂的唇吻了下。

    啵——

    唇肉相離。

    令人羞恥的聲音。

    楚宥斂眸色逐漸深沉,大手不由地錮住顏玉皎的纖腰,嗓音低啞道:“娘子今日怎么這般……主動?”

    顏玉皎原本睜開眼后,垂著眼不敢看他,聽聞這話,慢慢抬起眼,黑瞳緊緊盯著楚宥斂。

    “你喜歡嗎?”

    她輕輕咬唇,看起來膽怯的緊,問出的話,卻像煙花炸了滿夜空。

    楚宥斂不過怔了一瞬,就抬手把顏玉皎抱起來,快步走出閨房。

    “回靜瀾軒!”

    侍從們連忙掀開門簾,就看到他們一向臨危不亂、處事不驚的敏王殿下,竟然腳步匆匆,連背影都透出幾分難以言說的狠勁.

    敏王的馬車來的時

    候有多慢,走的時候就有多快。

    車內,門窗緊閉。

    顏玉皎裙角被撕裂,纖纖玉腿落在毛色瑰麗的地毯上,

    楚宥斂的手,探入其中。

    只是輕輕撫摸,便戰栗不已。

    他忍著,額間冒出細汗,攬住顏玉皎的香肩,聲音低狠道:“這可是你非要招我的……”

    一反常態,顏玉皎垂著頭,沒有任何掙扎的意味。

    但這種無聲的順從,卻好似擲地有聲的愿任君采擷。

    楚宥斂瞇起眼,略有些興奮地舔了舔后齒,徹底肆意起來。

    綺麗的地毯被玉白的腳趾,揉成一團。

    顏玉皎慢慢蹙起眉,這感覺實在是太怪異了,冰涼而干澀。

    好似物件,被隱晦探索。

    她忍不住踢開楚宥斂。

    楚宥斂反握住她伶仃的腳踝,眉宇間的戾氣細細縷縷地冒出來:

    “你不能再后悔……”

    ……

    楚宥斂輕輕撫去,染在他的指尖,他伸出手,將指尖卷入薄唇之中。

    ……

    靜瀾軒終于到了。

    馬夫下了車,就立即小跑離開,邊跑便喊道:“都給我注意你們那雙招子,膽敢亂看的話,也不必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他一路跑,一路的侍從就紛紛低下頭,遠遠的就退去了。

    不過片刻。

    楚宥斂推開馬車門,他渾身氣息沉戾,衣衫已然凌亂不堪,懷里的人卻被他裹了個嚴嚴實實。

    他一路疾走,卻沒有去寢房,而是去了靜瀾軒最高處的閣樓。

    蹬上最后一道石階時,楚宥斂腳步遲疑一瞬,喉嚨滾咽:“你如今還有反悔的機會,今日一過你便是想反悔,我一輩子也絕不會放手。”

    顏玉皎悶在他懷里,不明白都已經到了此時此刻,楚宥斂為何還會有這一番質問。

    她咬著唇,小聲道:“我都已經是你的妻子了,還如何反悔?”

    楚宥斂默默不言。

    但他心中已定,便堅定地走到閣樓門前,推開門進入。

    閣樓的門匾上,龍飛鳳舞,似是狂草,寫著兩個燙金大字:

    [禁嬌]

    此時已然傍晚時分,火燒云仿佛被用力攥成了幾團,艷麗詭奇地掛在淡青色的天邊。

    閣樓好似獨峰上的一間屋,除了那一溜與靜瀾軒相通的石階,四下全是茂密的林木,除非武功高絕,否則絕無徒手攀登上來的可能。

    推開閣樓的窗戶,能看到整個郯王府和部分皇宮的景色,而樓下的人卻看不到此地何景。

    顏玉皎被放在軟床上,她自層層衣物中爬出來,便微微一怔。

    這間臥房僅有靜瀾軒寢房的四分之一,卻也極為寬闊了。

    然而白日里,房內卻燃著紅燭,紅綢掛在雕窗和軒榥上,隨著風吹,滿屋飄飄蕩蕩。

    就連她躺的床,被子上繡著龍鳳交頸,枕頭上繡著鴛鴦戲水。

    顏玉皎頓時明白,楚宥斂這是將閣樓臥房裝扮成洞房花燭夜那般了。

    只是——

    她摸著溫軟的錦被,疑惑地道:“我感覺……你好像很喜歡這種能躺四五個人的大床和軟榻?”

    怎么靜瀾軒和這個閣樓的臥房和軟榻都是這種巨大巨柔軟的床?

    楚宥斂把內衫扯開,丟在地上,邊走邊說:“嗯,我喜歡……”

    他單膝跪在床沿,兩手按在顏玉皎兩側,絲絲縷縷的墨發落在他玉色的肩,氤氳著欲說還休的的色.氣。

    他的黑眸緊緊盯著顏玉皎,勾了勾唇道:“娘子不覺得,只有這么大的床,才能肆意縱情么?”

    顏玉皎微怔,心中慢慢涌上幾絲畏懼,以至于小腿痙攣了一下。

    楚宥斂便為她輕捏了捏腿。

    然而沒兩下,四目相對。

    意味就變了。

    不知何時,紅紗落了下來,房內燃起了沉沉如霧的香。

    閣樓高而獨絕,夏日的晚風如同春日的風一般,帶著一絲冷寒。

    然而帳中人,卻已汗淋漓。

    潤膏化在指尖,卻寸進不得。

    楚宥斂俯身,啄吻著顏玉皎柔軟的脖頸,嗓音低啞,安撫道:“別怕,別抗拒,不然你會受傷……”

    顏玉皎玉膚泛起粉色,此時膽怯和畏懼都涌上心頭,哽咽道:

    “不,不行……”

    楚宥斂頗有耐心,慢條斯理起來。

    掌中人,眼神迷蒙,臉頰暈紅,腰.肢.微顫,儼然不知天地何物。

    楚宥斂愛極了她這模樣,眸色微厲,不由發起狠來,吻住她殷紅的唇瓣。

    那一刻。

    兩個人都心尖發抖。

    顏玉皎原本還怕,可或許是潤膏有幾分催.情的用處,她竟有些迫切,主動抱住。

    楚宥斂額角青筋暴起,眸底猩紅一片,再無法克制——

    顏玉皎蹙起眉,微微張唇。

    即便已經經歷過一次,但這次依舊如初次一般,仿佛被劈開,痛不自已。

    但很快,潤意讓一切順遂。

    顏玉皎好似輕飄飄的一片,抱住楚宥斂的脖頸,送上櫻唇。

    夜幕降臨,窗外的風也大了些,紅綢被吹的瘋狂翻涌,好似巨浪鑿入靜湖,驚起波光瀲滟。

    燭光搖曳,聽聞幾聲低語。

    “不要……累……”

    “……才兩次,娘子,它……”

    “……別掐腰,痛……”

    不知何時,窗外漸冷,開始飄起是似有似無的,如情人柔媚抱怨的綿綿細雨.

    等到燭光熹微,天已大亮。

    臥房窗戶一夜未關,黑絨毛地毯上的點點白色,異常矚目。

    帳中,有人微微轉醒。

    然而摸著懷中人溫軟肌膚片刻,便又翻身壓了下去。

    沒多久,惹來“混蛋”“無恥”的低罵,卻又被堵住,只剩嗚咽聲。

    床頭一頓一頓,砸在墻壁上。

    案幾上,瓶中的花徹夜盡放,經此頓頓之聲,花瓣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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