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殺鬼篇（二十八）
“等一下！”
“有事？”
百鬼丸的臉貼在百鬼丸的頸窩, 十分依賴似的全身心地靠在炭治郎的懷里，耳朵卻在注意著旁邊的宿儺，自然也把對方不耐煩的語氣聽了個真切。
這種感覺……
嗯, 弟弟要生氣了。
“你身上怎么一股藥味兒？”鬼燈在宿儺不是很友好的目光中開口問道。
他想起來了, 宿儺身上的味道是一種藥的味道，而且還是地獄特有的一種藥。
聽到藥這個字，百鬼丸的頭終于從炭治郎的肩膀上抬了起來，轉頭一臉擔心地看著宿儺。
吃藥的話，一定是身體出現問題了吧？！
然而眼前的靈魂還是一片夜色一般的漆黑, 沒什么異樣，但是百鬼丸卻在心里更提著一口氣。
可是如果真的沒什么問題的話, 為什么弟弟要吃藥。
百鬼丸走過去抓住弟弟的衣角, 將自己的擔心傳遞過去，后者將他的堅硬冰涼的手包入掌心, 示意他自己沒事。
“什么藥味？”百鬼丸的舉動讓宿儺十分受用，語氣也緩和了一點。
“雖然你身上的藥味是地獄特有的藥, 但是……”鬼燈停頓了一下。
宿儺挑眉，等著他繼續說。
鬼燈表情嚴肅：“……但是我不記得是什么藥了。”
“……呵呵。”宿儺冷笑一聲。
浪費時間, 不如回去睡覺。
宿儺大爺不想再聽他廢話，轉身欲走，就聽見身后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
“在地獄，如果家里要生二胎的話，就是這個味道。”銀發的小童開口說道。
而茄子, 也就是那個銀發小童的這句話，成功地吸引了百鬼丸的注意。
鬼燈聞言, 表情一下子變得古怪了一起來。
“什么意思？”問出這話，宿儺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鬼燈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以一種十分淡定且認真的語氣說道：“意思是，你可能懷孕了。”
話說的是「可能」，但鬼燈語氣實在是過于真誠和篤定，完全沒有懷疑的樣子。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男人懷孕有什么好稀奇的？
根本沒意識到，哪怕是鬼，男的也不能懷孕的百鬼丸：“？？？”弟弟有寶寶了？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炭治郎：“……”救命啊，不能笑好痛苦。本來臉就紅，現在更紅了。
咚——
一滴水落入潭中一般，平靜的水面泛起了一陣陣的漣漪。血洞似的領域幾乎是一瞬間就從宿儺腳下蔓延至方圓數百米。
“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宿儺雙手結式，瞇起一雙瀝血的紅眸。
領域展開時，鬼燈微微愣了一下，因為這一下，他所能感受到的能量波動更加明顯。
怎么有點像……伊邪那美女神？
像，但不完全像，但還是有一點點像。
“給你一次機會，再說一遍。”少年的聲音冰冷，目光也冷。
別開玩笑了，他怎么可能懷孕？
哈？鬼燈被宿儺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你要這樣的話我可就不困了。這還解釋什么？這不是要打架的節奏嗎？鬼燈歪了歪頭，論打架，他地獄扛把子還從來沒虛過誰。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根鐵灰色，看不出材質的狼牙棒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里。
鬼燈把狼牙棒扛在肩上，一副準備開干的樣子。
宿儺雖然沒有武器，但是也做好了準備。
百鬼丸松開了抓著宿儺衣角的手，十分乖巧地退后了一步，然后拉著炭治郎的袖子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不要打擾弟弟打架，弟弟會生氣。
“嗯？百鬼丸，宿儺快跟那個人打起來了啊，你不管管嗎？”炭治郎有點慌張。
畢竟人家是客人，而且還是百鬼丸和宿儺的“家里人”，就這么打起來……不太好吧。
百鬼丸搖搖頭。
不用擔心，弟弟很強的，不會輸。
前提是，如果宿儺這次認真打了的話。
眼看著這氣氛劍拔弩張，下一秒就要打起來了，百鬼丸卻是一點表示也沒有，明擺著縱容了宿儺隨便打架的壞習慣。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百鬼丸，也是非常寵著宿儺的啊。
“你們不要再打了！！！”黑發小童害怕似的緊閉著眼睛，大喊了一句，“因為……因為這個味道是地獄的安胎藥啊！！！”
鬼燈大人！在人間是不可以動手的！！！
然后。
靜——
唐瓜，也就是黑發小童此話一出，畫面仿佛是被按了一下暫停鍵，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氣氛再一次地陷入了略帶尷尬的寂靜之中。
大腦突然宕機的宿儺：“……”
不知道說什么得鬼燈：“……”
想笑但是被及時捂住嘴的茄子：“……”
開始有點慌了的罪魁禍首唐瓜：“……”
本來還能忍住，但是聽了唐瓜的話，實在忍不住了的炭治郎：“噗……”
百鬼丸似乎是沒聽過那個藥的名字，玻璃質的雙眼掃視了一圈，有些疑惑。
怎么都不說話了。
很顯然，百鬼丸還沒有把「懷孕」和「安胎藥」這兩個東西聯系到一起。
宿儺血眸一厲，瞥向炭治郎。
炭治郎被這目光中的寒意弄得一個激靈，瞬間將自己繃得筆直，還沒等宿儺說什么，就率先開始大聲道歉。
“是！非常抱歉！”
炭治郎咬著自己的腮肉，以防止自己再次笑出聲來。
宿儺倒是沒有多生氣，只是覺得這事兒有點尷尬和荒唐。別說這一世了，他宿儺輪回這么多世一直都是母胎solo，只吃過女人，沒抱過女人啊！
當然也沒抱過男人，吃都很少吃好嘛？！男人皮糙肉厚有什么好吃的？！
被男人抱就更不可能了。那人不想活了嗎？敢讓他宿儺大爺做下面的？
所以孩子是根本不可能有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有的。
百鬼丸握住炭治郎的手，捏了捏。
怎么了？炭治郎笑什么呀，干嘛道歉？
被百鬼丸問到這樣的問題，炭治郎差點又笑出聲來。
不行，不能笑，否則訓練的時候真的會被虐得很慘。
為什么道歉沒法解釋，但是笑的原因可以說。
紅發的少年輕清了清嗓，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后微微側過頭，附在百鬼丸的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地給他解釋。
“安胎藥就是寶寶在媽媽肚子里有危險的時候，媽媽為了保護寶寶而喝的藥。”
百鬼丸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擊中一般愣在原地。這句話聽在他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了“有危險”三個字。
弟弟有危險，弟弟的寶寶有危險。
他的身體前傾，有些焦急地扯扯炭治郎的袖子。因為腦袋里長的都是宿儺有危險的事，所以也根本沒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貼在了炭治郎的身上。
從別人的角度看過去，就跟炭治郎把他抱住了一樣。
那怎么辦？弟弟和弟弟的寶寶會不會有事啊？宿儺的身體一直很好的，都嚴重到喝藥了，是不是很嚴重啊……
是不是因為沒吃過人，所以營養不夠，導致的很危險要吃藥啊。
想到這兒，百鬼丸塌下眼眉，有點傷心。
他不希望宿儺有事。
炭治郎：“……”
救命啊，百鬼丸這么這么可愛。
百鬼丸冷清精致的小臉兒有了情緒上的變化，雖然只是淡淡的，但是也能看出來他很焦急，還有點難過，即便眼中依然干凈得染不上任何情緒，卻讓他再表達情感之時顯得更加真誠和純粹。
可以說，他獲得的感官越多，情感也會越來越豐富。
在沒回復聽覺之前，他的雖然可以通過感知清楚跟他說話的人的當時的心情和語義，但是情緒這種復雜的東西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通過這種感知傳達到他心里的。
但是他現在恢復了聽覺，可以直觀地聽到聲音上的細節，去感受其中的情緒。
炭治郎摸摸百鬼丸的頭發，柔聲地安撫道：“沒事的，宿儺會沒事的。”
那寶寶呢？
百鬼丸追著炭治郎問。
炭治郎耐心地解釋道：“百鬼丸，宿儺是男孩子，他……不會生寶寶的。”
哦，沒有寶寶啊……
百鬼丸眨眨眼睛，不明白心里的那一點點小小的失落是因為什么。
不過弟弟沒事就是很好很好的事了。
宿儺覺得無趣，揮揮手收回了領域，幾人終于重見天日。
“我回去了。”困死了，回去睡覺。
宿儺撤了領域，轉身就走。
這仗到底是沒打起來，鬼燈有些遺憾地收起了他的狼牙棒。時候不早了，他差不多得回去跟伊邪那美女神交差了。
哦，對了，還有宿儺。
得查清楚宿儺身上的藥味是從哪里來的才行，得取一點他的血回去給那個白澤看看。
那家伙不是最了解這些了嗎。
“誒，宿……”鬼燈剛要叫出一個字，抬頭一看人已經走遠了。
只給他們留下了一個決絕的背影。
“鬼燈大人，人已經走遠了。”茄子也望著宿儺離去的方向，道。
“我看到了。”鬼燈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轉身對一旁的百鬼丸道，“這里的事情處理完了就回家來吧。”
快想想辦法，自殺也好，他殺也罷，再不回來他就要被伊邪那美念叨死了。
其實伊邪那美要是只念叨念叨也還好，只是不知道那個女人天天哪來那么多戲，動不動就能給他哭個梨花帶雨，然后就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幽怨地看著他，就好像當年被嚇得跑路的不是伊邪那岐，而是他鬼燈一樣。
百鬼丸遲疑了一下，然后點點頭。
很好，鬼燈對于這個結果很滿意。
一陣白霧起，鬼燈就帶著唐瓜和茄子回地獄了。
……
宿儺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剛睡下，突然聽到隔壁好像有什么動靜。那聲音悉悉索索的，音量不大，但是擾人得很。
宿儺大爺翻了個身。
聲音還在響。
宿儺大爺用被子蒙住了頭。
聲音還在響。
宿儺大爺不堪其擾坐起身來。
聲音還在響。
宿儺：“……”
哪個該死的？！
于是宿儺大爺掀開被子，踏上木屐，來到隔壁。
刷——
房門被拉來。
房間里有一個人影，看起來也就幾歲大的樣子。那道人影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卻不小心被裙帶絆住，摔了個跟頭。
宿儺：“……”
小孩兒自己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嗯，非常堅強，摔跤了也沒有哭，就是眼眶紅了一圈。
宿儺走進房門，里面的小孩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成一個嬌俏可愛的少女。
宿儺：“啊……你醒了。”他都快忘了這里還睡個人呢？
禰豆子點點頭：“嗯嗯！”
第32章 殺鬼篇（二十九）
“如果這里的事情處理完了就回家來吧。”鬼燈說完, 便消失在了兩位少年的眼前。
“太好了百鬼丸，等到殺了無慘之后，你就可以和真正的母親見面了！”炭治郎是真的為百鬼丸感到高興, 眉眼間的笑意明媚得好似剛剛升出不久的太陽。
十多年的母子分離, 百鬼丸從小又過得這么辛苦，他母親知道以后肯定會很心疼很心疼他的，所以回到家之后肯定會對百鬼丸很好很好的。
百鬼丸點點頭，微微低下眉眼。
回家……好像也不是很好，少年這樣想到, 到時候可能就要跟你分開了。
人間還有主公大人，還有天音夫人, 還有錆兔, 還有義勇，和其他的柱們。
因為這些人, 都是他希望能夠長命百歲的人。最好在他離開后，他們能久一點再在地獄相遇。哪怕這當中的等待會覺得難過和寂寞, 但是至少我會知道，你們還好好的活著。
宿儺的話, 應該會和他回去吧。
不過，留在人間也很好。
等到那時候，鬼應該已經完全消失了，宿儺也應該不會被身份所困，變成一個普通人, 去嘗嘗人間的好吃的，看看人間的風景, 交幾個知心的朋友，最后再遇到一個相愛的人。
百鬼丸這樣想著, 有一股輕微的刺痛從心臟處蔓延開來。他忽然停下腳步，捂著心臟的位置。
這里，是他唯一沒有被鬼奪走的器官，溫熱地跳動著的。
也是這里，讓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疼痛的滋味。
百鬼丸低著頭，茫然地盯著地面，但其實他什么也看不見。
“怎么了，百鬼丸，怎么突然不走了？”
炭治郎關心的話傳入了百鬼丸的耳朵，百鬼丸沒忍住拉著炭治郎的手撫上自己的心臟，委屈地看著一直以來都寵愛著自己的少年。
這里有點痛。
一點點。
可是他明明，沒有痛覺的。
那雙玻璃質的棕黃色眼眸好像是被冰水洗瀲過了一樣，比以往更加澄澈明亮。無法流出眼淚的眼睛，眼眶卻是紅了一圈。
“怎么了啊？能見到母親了，難道百鬼丸不高興嗎？”炭治郎放柔了聲音，唇邊的笑意溫柔得不像話。
百鬼丸搖搖頭，有點點頭，表情更加委屈了。
是，也不是。
其實對于他來說，這里更像他的家一點。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刀能被神明祝福，全部都是因為伊邪那美對他的寵愛。
那位女神大人雖然任性，但是心里很明白。
只有親自奪回了靈魂和器官的百鬼丸才是完整的，所以哪怕她擁有神力，連神都能夠創造，卻沒有給予百鬼丸一個完整的靈魂。
炭治郎忍俊不禁，剛剛窺探到自己真實心意的少年十分坦蕩地接受了這段感情。
并且因為心境的變化，只想給百鬼丸更多的寵愛和包容。
“沒事的百鬼丸，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少年如是說道，“現在我們回去吧，吃點好吃的。”
他用附在百鬼丸心臟上的那只手，反手握住百鬼丸的。
“我們走吧。”
好吃的？
百鬼丸點點頭，被炭治郎牽著往房間里面走。
心中的憋悶和疼痛似乎被驅散了一點點。
炭治郎說得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所以，順其自然就好。
回到房間后，百鬼丸就一直乖巧地跪坐在房間里，雙手放在膝蓋上，姿勢又標準又規矩。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其實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從剛剛的情緒當中完全地走出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深陷其中，不能讓弟弟和炭治郎擔心。
他的面前是一張實木的矮桌，吃飯用的。那上面已經擺好了一盤壽司和一條烤魚，最小的碟子里被細心地調好了蘸料，兩根黑色的筷子整整齊齊地枕著筷枕。
壽司的形狀很漂亮，雖比不上店里賣的精致，但是勝在做的人有心，飽滿的蟹籽將白米完全蓋住，顆顆晶瑩剔透，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出它在口中爆裂開的口感。烤魚銀白的表皮被烤得焦黃，且程度剛剛好，魚肉當中大部分的水分被微焦的魚皮鎖住，并沒有因為高溫的烘烤而流失，表面泛著淡淡的油光，彰顯著這條魚的肉質有多么肥美柔嫩。
然而百鬼丸在桌子前坐得規規矩矩，一點要吃的意思都沒有。
他在等炭治郎。
此時炭治郎正在弄這最后一道菜，用醋腌好的海帶根，保留了原本鮮美脆爽的同時，滲入了醋清爽透徹的酸味，再配上調好的醬汁和一點點辣椒，百鬼丸喜歡的涼拌海帶根就做好啦。
炭治郎端著海帶進門時，看到坐得無比規矩的百鬼丸，忽然失笑。
少年此時看起來就像是乖乖等著家長過來一起吃飯的乖寶寶。
得益于炭治郎天生靈敏的嗅覺，做飯這種講究味道的活，對于他來說幾乎沒什么難度。
而且共同生活了一個月，他已經對百鬼丸的口味了如指掌。
每次都能用美食哄的百鬼丸開心起來。
聽到炭治郎進門的聲音，百鬼丸微微抬頭，仿佛正在無聲地催促著炭治郎快點過來。
炭治郎笑了笑，把搬好的海帶根放到百鬼丸的面前，然后坐到了百鬼丸的對面。后者湊過去，動動小鼻子聞了聞那一盤海帶，只覺得一股甘醇清透的醋香撲面而來，比這焦香的烤魚更加引得人食指大動。
炭治郎把筷子放到百鬼丸的手里，帶著他持筷的手去認識每一種食物的位置。
刷——
炭治郎剛帶著百鬼丸加了一塊海帶，房門突然被從外打開。
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向這門口看去，原來是宿儺。
炭治郎：“呃……一起吃點？”
百鬼丸和炭治郎都收回手。
宿儺的眼睛在百鬼丸今晚的晚飯上面轉了一圈，略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
哼，沒他做得好。
沒錯，在炭治郎之前，百鬼丸的飯都是宿儺給做的。
他們兩個人很早就不和主公一家一起吃飯了，都單起爐灶。
百鬼丸目不能視，義肢的手指也不靈活，所以做飯的重任就交給了宿儺。
宿儺不用吃飯，但是他會做。
幾世加起來一千多歲的詛咒之王，在漫長的歲月當中學會了各種技能。更何況，他的領域名字就叫伏魔御廚子，做飯什么的根本沒有難度好嘛？
宿儺大爺，精通各地方菜式。
不過可惜的是，在他做飯的一大部分的日子里，百鬼丸都處于還沒有恢復味覺的狀態，那時候的百鬼丸對于食物并不熱衷，能吃飽就行。
“不用了。”宿儺直接拒絕，向旁邊錯開一步。
一直站在宿儺身后的小姑娘一下子蹦了出來。
炭治郎瞬間瞪大了眼睛，呆愣了一瞬，隨即一股欣喜從心底迸發。
“禰豆子，你醒了？！你整整睡了一個月啊，你知不知道！”
少年臉上的笑容再也控制不住，他一把將妹妹抱進懷里，小姑娘乖巧地趴著，粉紅色大眼睛眨啊眨，蹭了蹭這個久違的懷抱。
唔，哥哥有一股烤魚的味道。
這真的是，難得溫馨的一刻。
方寸大的房間里，有親情，有友情，有還未開始萌芽的愛情；有飯香，有笑語，有煙火人間的溫暖平淡。
抱了一會兒，禰豆子自己慢慢蹭出了炭治郎的懷抱，乖巧地坐在一邊。她知道，炭治郎和百鬼丸還沒吃飯呢。
那么問題來了。
禰豆子也不用吃飯。
所以，現在的局面就是，兩個人在吃，兩個鬼在盯。
百鬼丸繼續被炭治郎引著認識各種食物的位置。
第一口是涼拌海帶，又酸又辣的味道刺激著百鬼丸敏感的味蕾，一口咬下是鮮脆的口感。咽下去之后，口中還留存著醋的回甜。
好吃！
第二口是壽司，蘸了一點點的芥末醬油，芥末嗆辣的味道讓頭腦瞬間清醒，醬油的味道加重了蟹籽濃郁的咸鮮，配上白米淡淡的清甜，口感新奇富有層次。
好吃！
第三口是烤魚，略帶膠質的魚皮被撕下來時，帶子來了大塊的雪白剔透的魚肉，沒什么特殊的佐料，入口都是魚肉本身的柔嫩鮮甜和一點點淡淡地焦香。
好吃！
都好吃！
認識好了食物所在的位置，百鬼丸就能夠自己吃飯了。被兩個人盯著吃飯也沒有絲毫的不自在，一口一口吃得好不快樂，尤其是海帶根，嘎巴嘎巴地嚼了好幾塊，直到突然感覺牙齒咬什么東西都像在咬棉花似的使不上力氣，才嚇得不敢再動筷子了。
炭治郎雖然吃得沒有百鬼丸自在，但是也沒有什么不適的地方，最多就是有一點點「自己在吃好吃的，卻只能讓別人看著」的罪惡感。
“不是說少吃點酸的東西嗎？”宿儺把他的小動作看在眼里，微微皺了皺眉。
怎么說多少遍都不聽？
我喜歡吃那個。
玻璃質的棕黃色眼眸看向宿儺，沒有任何情緒的雙眸，顯得純撤又無辜。
宿儺：“……”
突然覺得把他哥扔給炭治郎也沒什么不好，反正那野孩子總有辦法讓他哥聽話。
但是……
真的，很不爽啊……
哥哥越大越不聽話了。
“啊？他不能吃酸的嗎？”炭治郎看著那一盤海帶，小心翼翼地問。
萬一給百鬼丸吃出毛病來怎么辦？
其實已經出問題了，百鬼丸酸的吃得太多，有點倒牙。
能吃，我能吃的，炭治郎。
百鬼丸用左手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炭治郎的袖子。
這是炭治郎第一次沒有理他，而是看向了宿儺。
“能吃，別吃太多。”
炭治郎得令的點點頭。
記住了，以后涼拌海帶根這種菜，少做。
百鬼丸：“……”你怎么跟弟弟一伙了？！
第33章 殺鬼篇（三十）
鬼燈回到地獄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了伊邪那美女神的寢殿，向他報告百鬼丸的情況。
交代了唐瓜和茄子不用跟隨，讓他們自己去工作, 鬼燈便自己來到了伊邪那美女神的寢殿。
此時這位女神大人正在梳妝打扮。
并不是日常的那種梳妝打扮, 而是，好像要出席什么盛大宴會之前的那種梳妝打扮。
純黑色的和服，配以奢華繁復的暗紋，暗處看時只是普普通通的黑色，但是在迎光處, 繡有暗紋的地方便顯得波光粼粼，華美無比, 但是她的腰封卻是白色的, 宛如月色一般，皎潔清靈的白色。
綢緞一般柔滑的黑發被精心地束成發髻, 發飾也無一不精致。
伊邪那美的美，是那種絕艷中透著哀婉的美。宛如黃泉邊上的曼珠沙華, 風姿搖曳，然而當她站在彼岸花海之中, 卻又能讓那遍野的花海都顯得暗淡。
鬼燈：“……”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是他沒有證據。
“女神大人。”
“嗯？怎么了鬼燈？”
伊邪那美放下手中的鏡子，語氣輕快，好事將近的樣子。
“關于百鬼丸……”
“嗯，奴家的兒砸怎么啦？”伊邪那美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笑得鬼燈心里發毛。
“他已經找回了不少屬于自己的器官和感知，靈魂也在逐漸補全, 都挺好的。”
“是嗎？”女神大人笑得眼睛都瞇在了一起，繼續追問, “就這些嗎？沒別的了嗎？”
她像一個兒子已經遠行的母親，哪怕是一點點關于兒子的信息，她都想知道。雖然遺憾沒能親自養大，但是，在百鬼丸成長的每時每刻，都是帶著她的祝福的。
這大概也算是一種陪伴吧。
雖然百鬼丸只是她撿來的孩子，但是她卻把百鬼丸當成了真正親生的孩子來看待。
真心的祝福著，真心的疼愛著，也真心地期盼著。
“百鬼丸有了一個弟弟，對他挺好的，也認識了很多朋友。”
“嗯嗯。”都是好消息啊。
女人的心情更好了，恨不得現在就去到她寶貝兒子的身邊，好好看一看他。
“還有嗎還有嗎？”
“還有……”鬼燈沉默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把那件事說出來，“還有就是，百鬼丸可能被豬給拱了。”
“你，說，什，么？”伊邪那美聽到鬼燈所說的話時，臉色立刻就變了。雖然她還是在笑著的，但是她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笑意，額角隱隱地爆起了青筋。
她的背后仿佛燃燒著的地獄的熊熊業火，明顯被這來路不明的野小子氣得不輕。
居然有人膽敢覬覦她伊邪那美的兒砸！
而且還是沒經過她同意的！
“也有可能……是白菜主動把豬給拱了。”鬼燈低垂著頭，回想著他在地面上看到的一切，不是很確定的開口。
“因為百鬼丸還主動讓炭治郎抱抱了嘛。”其實并沒有，那只是離得很近，看起來像抱著而已啊。
女神大人聞言，卻是所有的氣焰在霎那間都消失干凈了。
如果是野小子覬覦她兒砸，那她倒是可以去教訓一下，但如果是她兒砸先撩的，或者他兒砸對人家也有意思，她去教訓人家也不占理啊。
“畢竟這種事情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啊。”
女神大人徹底蔫了。
本來還以為可以去為兒砸做點什么的呢。
失落的母親大人哀怨地坐在椅子上。
不行，不能哭。
剛畫好的妝，哭花了她還怎么去看兒砸？！她要以一種完美的姿態去看兒砸，順便去問候一下兒砸的養父養母好了。
要不要帶點地獄的土特產啊？
青色彼岸花好了，這個比紅色的好看，結的小果子也比紅色的好吃。
于是，伊邪那美在兒子被豬拱了的這件事上，成功地走神了。
“女神大人。”
“嗯？”她還想著帶土特產的事。
“我剛才就想問，您穿成這樣是要去哪兒啊。”您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突然打扮得這么隆重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吧。
鬼燈摸著下巴如此分析道。
“不穿得漂亮一點，怎么去看兒砸啊～”話音剛落，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伊邪那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
鬼燈聞言立刻回過神來，額頭青筋暴起，皮笑肉不笑地道：“女神大人，用我提醒您，您是離不開的地獄的嗎？”
伊邪那美老老實實地搖頭。
嚶，明明我才時Boss。為什么你這么兇？
“地獄的黃泉瘴氣如果沒有您的鎮壓的話，可是要出大問題的。”
伊邪那美老老實實地點頭。
鬼燈見自家Boss一臉“你說得對，都是我的錯”的無辜表情，內心忽然升起了一股無力感。
地獄扛把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嘛。”女神大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雙美眸瞄到了鬼燈的身上。
“鬼燈大人～”嬌軟酥媚的聲音千回百轉，硬生生地給鬼燈聽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怎么？”
“您過幾天還要去陽世一趟吧。”
鬼燈點點頭。
確實有這回事，因為阿香跟他反應說合眾地獄的工作實在忙不過來，需要幾個漂亮的小姐姐幫幫她，所以他要去陽世考察一下，能順便帶回來幾個就更好了。
“那正好，剛才莉莉絲過來約我逛街，我本來打算買點地獄的土特產帶給百鬼丸和他的養父養母的，既然我去不了，就拜托你去出差的時候幫我帶過去了。”伊邪那美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
嗯，就這么辦！
鬼燈：“……你們什么時候約好的？”
“就在你剛剛去陽世的時候啊。”
鬼燈：“……”這才多大一會兒，就約上了？
“本來我打算穿得隆重一點，去看百鬼丸的呢。”
“女神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離開地獄的。”這該死的伊邪那岐，要不是因為你，老娘早就去陽世陪著兒砸了！
呸，死渣男，人都跑了還把黃泉的門給堵上了，可真是養成了一個隨手關門的好習慣啊。
黃泉與人間被那道門分隔兩邊，伊邪那美從此成為黃泉女神，鎮壓黃泉瘴氣，永世不得踏出地獄。
伊邪那美心里面罵著伊邪那岐，表面上平靜地擺了擺手，作為女神，她是有她自己的責任的。
她即使再愛玩，再任性，也不會放下自己的責任的。
也是因為這一點，鬼燈才會盡量滿足這位女神大人的條件，因為這個地獄，即便是他也可以偶爾去陽世上面看一看，只有伊邪那美，在神明漫長到幾乎無盡的生命中，只能守著地獄過活。
女神大人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叮囑鬼燈：“你去的時候，一定要告訴百鬼丸，這些都是媽媽買給他的愛心禮物，雖然我們暫時不能見面，但是媽媽是很愛很愛你的，也非常非常想念你，你一定照顧好自己，回家的時候也要記得把那個勾搭你的野小子也帶回來給媽媽看看。”
雖然前面的語氣很歡快，但是怎么越到后面，越有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鬼燈：“……”
他是地獄的公務員，不是跑腿的啊喂。
伊邪那美見鬼燈遲遲不回答，眨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他：“你不會拒絕我的，對吧。”
鬼燈：“……是。”
算了，跑腿就跑腿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自己的Boss還能怎么辦？
當然是滿足她啊，不然她一鬧給自己扣工資了怎么辦？
鬼燈從伊邪那美處回到自己書房，便開始處理他離開短短一段時間所積壓的文件。
“真是的，地獄什么時候能多招幾個……嗯？我筆呢？”
第34章 殺鬼篇（三十一）
鬼燈走后的幾天里, 百鬼丸，炭治郎，宿儺, 禰豆子四個人便已經開始為了下一次的任務而做最后的準備了。
他們已經休養生息了一個多月, 期間無論是修養還是訓練，都完成得非常出色，身體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現在的百鬼丸對于聲音已經可以完全的習慣了，炭治郎在宿儺的手底下實力也是突飛猛進。
是時候該接接任務，試試最近這段時間的成果了。
剛剛結束了最后的訓練, 百鬼丸便已經枕著炭治郎的大腿，開始閉目小憩, 一動不動, 睡得相當沉熟安穩。
炭治郎背靠著軟墊，手里拿著一本書聚精會神地看著, 那是宿儺給他的關于刀法的書，封面上的已經模糊, 看不出年代，但是里面記載的內容卻十分詳盡, 文字圖解都通俗易懂，內容也非常實用。偶爾他也會微微垂頭看看睡得正香的少年，然后臉上就會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溫柔而淺淡的笑容。
雖然百鬼丸已經習慣了有聲的世界，但還是過于敏感，所以炭治郎翻動書頁的時候格外小心, 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以免將他吵醒。
百鬼丸的身上蓋了一層薄被, 頭發解了下來下，綢緞一般漆黑柔滑地散在他身下的竹席上, 黑色海藻似的彎曲蔓延，還有一縷落在了他的面頰，是他翻身時不小心帶過來的，黑與白強烈的對比讓熟睡中的少年顯得那樣脆弱和無辜。
炭治郎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動作無比輕柔地地將那一縷發勾起來，順到百鬼丸的腦后，生怕吵醒他。做完這些，紅發的少年拈了拈剛剛摸過百鬼丸頭發的指尖，不自覺地笑了出來，眉眼間彎彎的，好像只是為這個人做了一件這樣小的事，也是欣喜而滿足的。
“篤篤篤……”
如此寧靜美好的畫面，卻被一陣敲門聲打破。
枕在腿上的少年似乎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擾，皺著眉頭將臉埋進了炭治郎的懷中，不愿意理會。
門外敲門的人也十分的有禮貌，只是輕輕地敲了三下門，便一直在門外等著，沒有繼續敲下去。
炭治郎無奈地笑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哄著他醒來。
“百鬼丸，有人敲門，我過去開。”
百鬼丸聽見了，但是睡意未消，還不想起來。他一動不動地在炭治郎的腿上躺了幾秒鐘，然后才像小貓兒似的在炭治郎的懷里蹭了兩下，最后睜開眼睛，滿臉都是初醒時的呆愣和迷茫。他慢慢地撐起身子，乖乖放炭治郎去開門。炭治郎見狀，忍不住摸了摸他散落的長發。
門外是一個身穿紫色和服的銀發小姑娘，看見炭治郎，先是欠身鞠了一躬，才開口說道：“主公大人想要請百鬼丸大人過去一趟。”
“進來吧。”
炭治郎側身讓小姑娘進屋，百鬼丸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他低著頭用手撐著上半身，薄被垂至腰間，柔順的黑色長發絲絲縷縷地從他身側滑落，落在竹席上。
雖然百鬼丸看不見，但是小姑娘依然畢恭畢敬地行了禮：“百鬼丸大人，主公大人讓您過去一趟。”
百鬼丸點點頭，示意對方他聽到了。
“不打擾百鬼丸大人了。”小姑娘乖覺地退出房間。
炭治郎送走了銀發小姑娘又折了回來，果然看見百鬼丸正披著頭發，乖乖地坐著。
很明顯，是在等他給梳頭發。
炭治郎拿著梳子繞到百鬼丸的身后，跪直了身體，執起他的長發，一下一下，從頭梳到尾。
“百鬼丸的頭發真好看。”
炭治郎握著百鬼丸宛如黑色絲綢一般的發絲，看著它們從自己的指尖穿過。那微涼柔滑的觸感，差一點就讓他不舍得用發帶把它們束起來。
誰知百鬼丸聞言忽然回了頭，原本握在炭治郎的手中的頭發再次散開，鋪滿了少年纖細的脊背。
“百鬼丸？”炭治郎疑惑地叫著他的名字。
百鬼丸卻沒有理他，而是握住自己右手的手腕，微微用力，藏在那其中的日輪刀便展現出了真容。
雪銀色的刀身，刀光凜冽，很難想象斬下無數鬼之頭顱的，竟然是這樣一把刀，宛如泠泠月色，冷清也美麗。
只見少年從耳后勾出一縷頭發，手起刀落，那縷頭發已然被他割下，落入他冷硬的掌心。
他握著那縷長發，宛如從他手心里流出的一縷墨色的泉水，他將它送到炭治郎的面前。
漂亮，送給你。
“送……送給我？”炭治郎有些不敢相信。
百鬼丸點頭。
紅發少年一下子腦門紅到耳根，心臟狂跳，緊張得指尖都有些微的顫抖。
這也太……太曖昧了。
灶門.純情處男.炭治郎受不了自己喜歡的人這么撩啊，豈可修！
百鬼丸看他沒接，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
不是說漂亮嗎？怎么送他還不要了？
于是百鬼丸捏著頭發又向前送了送，炭治郎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珍而重之地將那一縷長發接了過來。
“謝謝你，百鬼丸，這真的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了。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百鬼丸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唇角一勾，露出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
就要分開了，他想送炭治郎一點禮物，既然炭治郎覺得他頭□□亮，那……那送他一點點也沒什么不可以。
反正他頭發那么長，還那么多。
“那，那我們接著梳頭發吧。”
百鬼丸點點頭，乖乖坐著讓炭治郎給他梳頭。
……
產屋敷家的宅邸，主屋門口。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陽光正好，風也舒服，主公大人的心情也很不錯，整個人也精神不少，除了臉色還是很蒼白以外，很難看出他正在病重。
百鬼丸安靜地跪坐著，認真地聽著主公大人所說的話。
“百鬼丸這一個月應該已經可以習慣聲音了吧。”
百鬼丸點點頭。
“這次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去做，這個任務牽連到的普通人很多很多，恐怕是十二鬼月所為。”產屋敷耀哉的語氣淡淡的，“你已經殺了三個十二鬼月了，雖然只是下弦鬼月，但是無慘應該已經注意到你了，所以執行任務的時候千萬要小心。”
百鬼丸點點頭。
我會小心的。
“還有宿儺，無慘知道了他能見陽光以后，不會放過他的。”想起那個櫻粉色短發的少年，總是一副漫不經心又不可一世樣子，產屋敷耀哉輕笑一聲，“呵，不過他應該也不會在意，好了，百鬼丸你就先回去吧，具體的任務，我會讓鎹鴉給你傳達的。”
第35章 殺鬼篇（三十二）
“唉。”一個小姑娘靠著店鋪的收銀臺, 坐在地上，看著腿上放著的賬單，表情有些擔憂地嘆了口氣, “媽媽有了小寶寶休息在家, 爸爸經營的餐館生意也不景氣，如果這唯一一天經過便當店的線路再封停，那的家里情況就越來越糟糕了。”
因為經過這家便當店的火車上失蹤了好多人，當地的官員迫于輿論的壓力，封停了這輛火車, 這種情況讓這個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別擔心啊，小福, 大人的事情就怕你大人來處理就好了, 小福只要健康快樂地成長，我們就心滿意足了啊。”年邁慈祥的聲音從小姑娘的頭頂傳過來, 一個老婦人站在收銀臺的后面，“還有, 夜里千萬不要一個人外出，這附近有鬼出沒, 很危險的。”
沒見過鬼的小姑娘當然不會相信外婆說的話，甚至有些不耐煩地反駁道：“外婆，這個世界根本沒鬼，列車上死了那么多人，一定是遇到變態殺人狂了。”
外婆聞言, 只是微微嘆了口氣，然后搖了搖頭, 沒再辯解。
這樣也挺好的，小福沒見過鬼, 就說明她一直是安全的呀。
就在此時，便當店的門被從外打開，一陣強風灌進屋里，小福和外婆都向著門口看去，先看見的，是隨風飄進來的黑色的衣擺和袖裾，還有一握飛揚的長發。
一只人偶一般慘白且帶著機械關節的手扶住門口，抵著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先進來。
果然，在這人背后探出一個小小的人影，看起來不過七八歲那么大，櫻粉色的短發，半闔著紅眸，精致可愛的小臉兒上沒什么表情，像個小大人兒似的讓人看著忍俊不禁。
而后那個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年才走進屋里來。
小福愣了一下。
她還從來沒見過樣貌如此美麗的少年，清麗精致，面無表情的，不太好讓人親近的樣子。
哪怕他現在一身風塵仆仆，也掩蓋不了他身上那種清冷孤傲的氣質。
宿儺引著百鬼丸在一張桌子前坐好，小福見狀趕緊拿著菜單過來。
“請問，要來點什么？”
她將菜單直接遞給了百鬼丸，卻沒想到下一刻就被百鬼丸轉給了宿儺。小姑娘詫異了一下，這才發現這少年的眼睛雖然清澈明亮，但是卻如同玻璃珠似的毫無生氣。
原來他看不見。
小福的心底萌生了一絲絲的歉意。
宿儺隨意掃了一眼菜單，指著這家店的招牌，道：“就這個。”
肥牛便當配酸甜可口小菜，百鬼丸應該會喜歡。
百鬼丸自然沒有異議，點點頭，拿起菜單遞還給了小福。
“就要一份嗎？”
小福小心翼翼地問道。
百鬼丸再次點頭。
“是，請您稍等。”
小福去到了后廚準備，小店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小伙子，這趟線已經停了，沒事的話就回家去吧，這里晚上有鬼出沒，很危險的。”外婆一邊算著今天的賬目，一邊閑聊一般地開口說道。
百鬼丸抬頭看向宿儺，他說不出話來，只能拜托宿儺去與人溝通。
宿儺：“……”
百鬼丸：弟弟……
宿儺：“……”
這種眼神上的交鋒，結果都是顯而易見的。
宿儺慘敗。
“我哥哥不會說話。”
外婆愣了一下，隨即歉意地笑了笑：“這樣啊，抱歉。”
百鬼丸搖搖頭，回頭回給了外婆一個淡淡的微笑。
“老婆婆見過鬼嗎？”
“見過，見過。”婆婆一邊算賬，一邊點點頭，“很久以前的事了，人老記不清了。”
宿儺點點頭，也沒再繼續問下去。這時小福端著便當過來，醇厚的肉香瞬間吸引了百鬼丸的注意，玻璃質的棕黃色眼眸一直盯著小福……
手里的便當。
小姑娘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放下便當便匆匆離開，摸摸自己微微發熱的面頰。
這人怎么回事，看不見還能一直盯著人看？
宿儺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百鬼丸小口小口地吃著便當。
與炭治郎相處的一個月以來，宿儺用的都是正常的少年身體，從來沒有變小過。
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前段時間損耗過多，他內心的欲望突然開始蠢蠢欲動。準確來說，還達不到欲望的程度，最多只能算是他的這個想法，但是也足以引起他的警覺。
因為這種情況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
但是他又不想在炭治郎面前展現出自己的這種形態，有的時候，男人的勝負欲真的很奇怪。
宿儺大爺，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所以他們一分開執行任務，宿儺大爺就變成了小孩子的模樣，保存及恢復體力。
沒錯，他們就是來解決先前提到的那個，關于列車人口失蹤事件。
因為失蹤人數過多，所以初步判定可能是十二鬼月所為，最有可能的是位列下弦月的鬼。百鬼丸在來的路上倒是解決了一個小鬼，只不過那個鬼除了速度一無是處，根本不像一下子吃了四十多個人的鬼，與十二鬼月也根本不沾邊。
因為除了天生強大的鬼以外，其他的鬼是吃的人越多就越強大，所以能吃下那么多人的鬼，肯定不會只有這么弱的。
“咦？怎么突然這么冷了？”算賬的婆婆疑惑地抬起頭來，現在雖然不如盛夏那般炎熱，但是也絕對不可能會冷啊。
五六月份，不是正暖和的時候嗎？
沒錯，就在剛剛，周圍的溫度驟降，連呼出的氣體都帶著一層淡淡的白霧。
這種降溫是不正常的。
百鬼丸抬起頭看向宿儺，此時小宿儺也已經睜開了眼睛。
因為他們感覺到了一股鬼氣，非常濃重的鬼氣，可以說從百鬼丸加入鬼殺隊以來，僅有一次感受到過如此濃重的鬼氣。
那就是從鬼王——鬼舞辻無慘的身上。
百鬼丸扔下只吃了一半的便當，沖出門外，宿儺也跳下椅子跟了上去。
就在這倆便當店的門口，站著一個男人，或者說站著一個鬼。
一頭橡白色的長發，發頂像是被潑了血一樣呈現出發黑的深紅色，他手中持著一把金色的金屬折扇，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只知道尋歡作樂的貴公子。他原本低著頭，看不清面容，感覺到有人出來便抬起了頭。
夜色之中，那雙宛若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七色眼瞳中，明晃晃地刻著三個大字——
上弦，二！
男人見到宿儺和百鬼丸，立刻露出了一抹溫順無害的笑容，就連聲音也柔軟黏膩：“你們，果然在這里啊，不枉我費了這么多功夫呢。”
第36章 殺鬼篇（三十三）
“你們, 果然在這里啊，不枉我費了這么多工夫呢。”童磨笑得瞇起眼睛，眉眼間都透著一股人畜無害的純良和無辜, “只不過……”
但凡是鬼, 除了禰豆子以外，怎么會純良無害？
尤其，這只鬼還是上弦。
童磨琉璃似的眼眸流轉，在百鬼丸和宿儺身上轉了一圈兒，“沒想到竟然就只是兩個小娃娃。”
話是這么說的, 但童磨一點也沒表現出驚訝。
宿儺聞言勾了勾唇角，差點沒笑出聲來。真不知道和他幾千幾百世的輪回比起來, 童磨算不算是個小娃娃？
百鬼丸歪了歪頭, 什么小娃娃啊，我成年了好嘛？！
少年二話不說, 雙手交叉握住手腕，用力一扯, “咔咔”兩聲，假臂之中的兩把日輪刀便已然出鞘。
他知道這個鬼很強！無慘親手挑出來的上弦之二, 怎么可能不強？！
與此同時，他也能夠感覺到，在這個鬼的身上，一定存在著屬于他的某樣東西。
聲音，眼睛, 左手，右手, 痛覺，脊柱。
無論什么都好, 只要能奪回其中的一個，對于他來說都是好的。
百鬼丸動作急切得像是一個糖果就在眼前的孩子，禁不住誘惑，忍不住想要快點得到。
今夜的風很大，沒有云，月亮也很圓，星星也稀疏寥落，澄澈皎潔的月光從九天灑落下來，照在百鬼丸銀亮剔透的刀刃上，清清泠泠的，仿佛是被富士山的雪水洗瀲過一樣。
月色越好，他的力量就就越強。
“啪！”的一聲，童磨將手中折扇打開，原來那扇子并不是只有一把，而是一對。
周圍的氣溫陡然下降，剛剛就已經很冷了，一呼一吸都帶著白氣。而下一秒卻陷入了更加冰冷的境地，每吸一口氣，仿佛是將柔嫩脆弱的肺部直接暴露在隆冬時節的雪地里，讓它經受冰雪的凌遲。空氣因為氣溫驟降而凝華，雪花似的冰晶片片落下，竟然是在初夏時節就下起了雪。
對于此，百鬼丸卻毫無在意，一個瞬步沖到童磨面前，舉刀便砍向他的所在。
童磨立刻舉扇迎擊，行動間鐵扇帶起來的微風制造出了更多的冰晶。
——鐺！鐺！鐺！
童磨卻是毫發無傷。也對，連呼吸法都不用，這種普通的招式怎么可能傷到他？
百鬼丸三下砍下去，而后重重地摔在地。
“噗……咳咳……”巨大的沖擊力和冰冷的空氣讓百鬼丸忍不住咳了起來。
他雖然感覺不到寒冷，但事實上，他已經被凍僵了。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行動變得僵硬遲鈍，滯澀的動作完全不見之前的靈活。他現在唯一能夠自由自由活動的只有他的兩把刀，然而沒有身體的協調，行動起來也還是異常困難。
宿儺瞇了瞇眼睛，這種程度雖不足以對他造成傷害，但是對于人類之軀的百鬼丸來說，破壞力卻是相當大的。百鬼丸的神經系統缺失，溫度，疼痛，他都無法感知。
人類對于痛覺天生帶有一絲恐懼，所以才懂得趨利避害，不讓自己受傷。百鬼丸感覺不到疼痛，所以對于傷害和疼痛沒有恐懼，也就不懂得規避傷害，更加不知道保護自己。
咚——
仿佛是一滴水落入平靜的深潭。
“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少年低沉冰冷的聲音響起，幾乎是同時，月色被遮蔽了，風也靜止了，無垠的血海蔓延開來，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血洞將三人籠罩其中。目光所及之處，只看到了一扇門，就是那種一般都是建在神社的石鳥居，而這個門，卻是建在血海之上。
而宿儺，也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哦呀，長大了啊。”童磨微微愣了一下，他當然能感覺到宿儺是鬼，但他還以為宿儺是和那個下弦的累一樣，是長不大的類型呢。
原來只是偽裝而已。
還有余力與宿儺開玩笑，看來他是完全沒把百鬼丸放在眼里。
童磨的血鬼術是用血液凝結成冰晶，通過扇子傳播，而這冰里面帶著劇毒，吸入肺部的冰晶會破壞吸入者的呼吸系統，從氣管但肺葉，都會被凍傷，甚至壞死，連同渾身血液的都能凍結。從外入侵的寒冷可以抵御，但從內部擴散的寒冷又怎么能抵擋？尤其是運動之時，更是需要呼入大量的空氣。
所以就在剛剛，百鬼丸已經吸入了大量混著冰晶的空氣，無數冰晶利刃蹂躪著肺部脆弱不堪的血肉，離得最近的心臟也受到影響，跳動的頻率變得緩慢起來。腥甜的液體漫上喉嚨，從他蒼白的嘴角溢了出來，恢復了味覺以來，百鬼丸第一次嘗到了鮮血的味道。
“咳……咳咳……呼啊……哈呼……”
百鬼丸單膝跪在地上，刀背抵著胸前痛苦地大口喘息著，雖然身體上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和不適，但是越來越艱難的呼吸和嘴里的血腥味都在告訴他，他受傷了，而且是很嚴重的傷。
好……好痛苦……不能呼吸了……好痛苦……
雖然感覺不到疼痛和寒冷，但窒息的感覺和僵硬的軀體依然讓他感覺自己沉溺于冰冷的深海之中。
“哈呼……咳……哈……”
百鬼丸此時的面容蒼白宛若冰雪，嘴角的血跡就像是滴入雪地的鮮血，更加觸目驚心。不斷地有混著冰碴的鮮血被他咳了出來，鋒利的碎冰一刀一刀地劃過他的喉管，無法想象那里面已經被摧殘成了什么樣子。
宿儺從站在百鬼丸的背后與童磨對視，對于百鬼丸此時的痛苦仿佛視而不見。這次他有心給百鬼丸一點教訓，那種莽撞執拗的性格什么時候能改一改。
童磨似乎也感受到了宿儺的目光，抬頭看向正盯著自己的少年。
“上弦？二？”宿儺半闔著的眼皮，一雙瀝血的紅眸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童磨，“確實比之前的廢物們有用一點。”
因為這已經不是百鬼丸自己能夠對付的程度了。
“你就是宿儺吧，聽說你很強呢。”童磨受到挑釁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好脾氣地笑著點點頭，“我的本事雖然不怎么樣，但是殺你哥哥，好像足夠了呢。”
“血鬼術——「散蓮華」！”童磨歪頭笑了笑，眼睛盯著宿儺，揮動手中的折扇，冰晶花瓣一片一片卻是向著百鬼丸的方向飄落而去的。那些看似沒有絲毫殺傷力的花瓣實際上鋒利無比，完全不亞于日輪刀的刀鋒。
挑釁，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宿儺血眸微虛，淡淡地開口，薄唇之中只溢出了一個字。
“「解」。”
剎那間，冰晶花瓣片片碎裂，無力地掉落進無邊血海，消失不見。
“這……”童磨表面上沒什么表示，心里卻警惕了起來。這么久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能這么輕松就破解掉他血鬼術的人。
有點意思，怪不得無慘大人想要得到他，這種人確實是那種“要么與之為伍，要么除之后快”的人。
然而宿儺根本沒看童磨的表情如何，而是將目光落在了還在努力呼吸的百鬼丸身上。
“以后，不許再這么往前沖了，聽到沒有。”宿儺微微垂頭，對地上的百鬼丸說道。
百鬼丸的喘息猶在耳邊，他沒有聲帶，發不出聲音，但是空氣摩擦喉管發出的氣鳴聲聽起來更讓人心驚肉跳。宿儺到底還是心疼他，剛上前一步，指尖處到百鬼丸的面頰，童磨趁機再次發難。
“血鬼術——「玄冬冰柱」！”無數冰柱懸停在了百鬼丸和宿儺的頭頂，下一瞬便急劇掉落。
宿儺既然敢在他童磨面前如此放松地給百鬼丸治療，又豈是將他放在了眼里？
——啪！啪！啪！啪！
眼見就要砸中兄弟二人，那些冰柱卻應聲而破。
“妖精鐮鼬？”童磨確信自己根本沒看見宿儺是如何動手的，但是他制造出來的冰就是碎了。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妖精打碎了一樣。
與之類似的能力，他只能想到妖精鐮鼬。
宿儺冷笑一聲，頗為輕蔑地瞟了童磨一眼，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無知。繼而禮物用反轉術式給百鬼丸治療。
童磨表面笑瞇瞇：“……”你死定了，小鬼。
漸漸地，百鬼丸的呼吸逐漸平緩，窒息的痛苦也慢慢散去。百鬼丸眨眨眼睛，看向宿儺，眼眸彎了彎，扯扯弟弟的衣角表示感謝。
宿儺不為所動，只寒聲問道：“我剛才說的話記住了沒有。”
百鬼丸點點頭。
他聽出弟弟語氣中的嚴肅和些許的怒意，也知道這樣是自己不對，讓弟弟擔心了，但心里還是有小小的委屈。
他只是想快點奪回自己的身體而已嘛。
所以……下次還敢。
百鬼丸望著宿儺的眼睛，后者仿佛從那雙無機質的玻璃眼眸中看到了一抹狂熱和執著。
“嘖，我知道了。”宿儺最后還是妥協了。他直起身子，轉身一步一步向著那個堆滿了尸骨骷髏的王座走去。
就，交給你了。
去吧，去奪回你想要的。
第37章 殺鬼篇（三十四）
童磨望著宿儺的背影, 表情疑惑了一瞬，下一秒就又被那人畜無害的笑容所代替。有趣，真是有趣, 身為上弦月之一, 他還從未被如此輕蔑地對待過！
“就讓他一個人對付我，有點太狂妄了吧？！”男人用金色的折扇半遮著臉，只露出一雙琉璃一般璀璨的眼眸，語氣似是在與老友調侃一般輕松隨性，眼波流轉之間卻又有一絲寒意一閃而過。
無數的冰刃向著宿儺襲去, 卻在即將刺入他身體只是全部化為碎雪，洋洋灑灑飄入血海沉沒不見, 少年依舊氣定神閑地走向他的王座, 在他的領域里想要傷到他，這個可能性可以說是無限接近于零的。
“呵。”宿儺的唇齒間溢出一聲輕笑, 他輕聲地呢喃著，也不管童磨能不能聽得見, “哥哥的決心，可不是你區區一點寒意就能阻止得了的啊……”
他甚至頭都沒有回, 也沒有去看百鬼丸一眼，他不會再插手這場戰斗了。
童磨確實沒有聽見，他只是又帶著疑惑將目光轉向了百鬼丸，殘缺的身體，殘缺的五感。在他眼里少年宛如一個支離破碎的人偶, 脆弱得不堪一擊。
為什么？明明宿儺才是強大的那個，卻把這場戰斗交給了如此百鬼丸呢？
擁有著這樣的身體的百鬼丸, 剛才被他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百鬼丸，要殺了他, 簡直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輕而易舉。
然而，然而這個倔強的長發少年，卻在他的目光中緩緩地站了起來。
沒有恐懼，沒有驚慌，即便面對著隨時可能殺了自己的人，少年的表情依舊那樣清冷寧靜，低垂著的眉眼，過分白皙的面龐上還帶著鮮血，紅得刺目，但那少年卻宛如浴血的冰雕一般，無法被染上絲毫的顏色。
只能破碎，卻無法被玷污。
真干凈啊……干凈又脆弱。
在看到百鬼丸鮮血的那一剎那，他才驚覺這血液的味道居然如此醉人，就像是一壇深埋雪山數年的醇酒，甘醇，清冽，濃厚，是上等的佳釀。
沉寂了幾百年的心臟忽然跳動了一下，童磨眨眨眼睛，笑意更深了。
對于鬼來說過于美味的鮮血刺激著童磨的大腦，讓他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
這血……這味道確實有些像無慘大人。
只是，百鬼丸的血更加純凈，沒有他們鬼所特有的污濁之氣。
“呵……呵呵……”
就算你掙扎著活下來，也不過是茍且偷生而已吶。
所以我來幫你吧。
“哈哈哈哈哈……百鬼丸……對吧？”童磨愉悅地笑了起來，用近乎憐愛的目光看著百鬼丸。讓我來拯救你吧，打碎你，你就不用再如此痛苦地活著了。
這不就是無慘大人的命令嗎？殺了百鬼丸，帶回宿儺。
童磨一揮手中折扇，霎那間冰霜漫天。
百鬼丸恍若未聞，只低垂著頭站在那里，任由冰雪灑落，靜默得仿佛一尊雕像。
剛剛宿儺說的話，他記住了，不能沖動，不能沖動……
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纖長的睫毛，他眼瞼微微地顫了顫。
可以了吧，現在他可以殺了面前的這個鬼了吧，他已經沒有在沖動了，弟弟應該不會生氣了。
那兩把被神明祝福著的日輪刀似乎是感覺到了主人的決心，泛起朦朧似月華的光芒。
咚——
百鬼丸踏前一步，腳下血海漾開陣陣漣漪，他吸了一大口氣，然后屏住呼吸，足尖一踏，騰空而起，沖著童磨的脖頸便便直直地砍了過去。
他的攻擊向來簡單直接，卻也是最有效的，童磨沒想到自己的血鬼術竟然在此時失去了作用，百鬼丸速度之快幾乎眨眼之間便來到他的面前。到底也是活了幾百年的上弦月，反應速度也是極快，立刻舉扇迎擊。
——鐺！鐺！鐺！
三下，百鬼丸的力氣一下重過一下，震得身為鬼的童磨手都麻了。
此時百鬼丸無論是速度，力量，身法，刀法，都與剛剛的百鬼丸有所不同。
宿儺說是不在參與此次戰斗，卻沒說不會在別的地方幫助百鬼丸。
童磨得血鬼術并不是不起作用的，只是他的血鬼術產生的破壞，統統都被宿儺治愈了而已。
“血鬼術——「枯園垂雪」！”
童磨揮動著手中對扇，冰霜洋洋灑灑，然而這一招卻遠沒有那么簡單，它是童磨近身攻擊所用的招數。
一下！兩下！三下……
一共九下，金屬碰撞之聲不絕于耳，扇子揮動帶出來的勁風夾霜帶雪，如同細小的利刃不斷的劃過百鬼丸的皮膚。
被割破的皮膚雖然下一瞬便已經愈合，但還是在那上面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血痕。
童磨越大越興奮，興奮起來就管不住嘴。
“百鬼丸不覺得活在這個世界痛苦嗎？你看你一無所有吧，嗯？”溫柔甜暖的聲音是來自地獄的蠱惑，亂人思緒，迷人心智。
不是！百鬼丸在心中否定了他，雙刀交叉在眼前，泠然月光映得他的面龐無法冷清。
月之神月讀——鏡花水月。
霎那間，百鬼丸的動作變得模糊不清，明明只有一個他，卻仿佛出現了無數個，刀光繚亂紛雜，辨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童磨眨眨眼睛，明知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看破。
快！百鬼丸的刀很快，你以為那只是影子，放心地躲了過去，卻在下一秒迎上了百鬼丸的刀鋒，你以為那是百鬼丸的真身，卻在眼看著傷到他時被他躲過。
鏡花水月，是幻象，也是真實，虛虛實實，迷亂人眼。
噗——
百鬼丸一刀砍中了童磨的左肩，然而幾乎是在百鬼丸撤回刀鋒之時，那傷口便已經愈合。
少年緊抿著薄唇，眼眸微虛，腳下的動作更快。
就是這里了！
他看好了時機，舉刀欲砍向童磨的脖頸。
“血鬼術——「凍云」。”
冰冷的霧氣散開，所觸之物都被這霧氣凍結成冰，就連他們腳下的血海也沒能幸免。
百鬼丸也忽然被定在原地，巨大的慣性讓他險些摔倒在冰面，幸好有雙刀支撐住了身體。
“真可憐吶，百鬼丸。”童磨疼惜地看著表情有一瞬間錯愕的少年，并一步一步地向著他走過去，“我會拯救你的，嗯？”
少年不為所動，仿佛沒聽見他所說的話一般一直低著頭，用那雙玻璃質的雙眼盯著自己被凍結在原地的腳。
“我會拯救你的，既不會痛苦，也不會難過，化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很幸福哦。”
不用，我現在已經很幸福了。
百鬼丸的臉上綻開了恬靜美好的笑容，腦海中似乎在想著什么美好的回憶。
弟弟宿儺，好友錆兔、義勇，還有那一抹絢爛而熾熱的金紅色。
炭治郎。
他根本不需要得到救贖，也不需要誰來拯救。
若一切的苦難都是神明祝福的饋贈，那么他愿意承受，他也應該承受。
腳下不能行動了又能如何？他還有兩把刀可以揮動，他不會就這么束手就擒，乖乖妥協。
他會像抗爭他的命運一樣抗爭到底。
他在自己的身上劃了一刀，傷口雖然馬上愈合，但是他的血已經留在了刀上。
咔——
咔嚓——
冰面應聲而裂，冰霧散盡，冰面之下是洶涌翻騰的血海，驚濤駭浪，似乎是要吞噬掉這領域之中的一切。
“嘖，這家伙……怎么不聽話擅自動起來了啊。”
慵懶的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自剛剛一直在上面看戲的宿儺。
少年單手撐著下巴，懶懶地倚在王座上，紅眸半闔，睨著下方的戰況。
童磨微微抬頭看向宿儺，瞇了瞇眼睛。
童磨：你故意的吧。
宿儺：你說呢。
童磨：……
宿儺輕笑一聲，驚濤駭浪戛然而止，剛剛還要淹沒一切的氣勢盡歸平靜。
終于自由的百鬼丸越戰越勇，腳下用力，身體凌空而起，寬大的袖裾展開，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只翼然而起的大鳥。
月之神月讀——新月。
童磨竟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百鬼丸舉起雙刀身向后仰，他像是一彎黑色的新月，兩把日輪刀從童磨的脖頸直直劈下，幾乎要削掉了童磨大半個身子。
童磨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
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身體里面涌出，而且他發現，自己的愈合能力好像……好像……
好像失效了？！
不，沒有完全失效，只是和之前比緩慢了許多，緩慢到讓童磨覺得自己的自愈能力好像失效了。
這就是百鬼丸的血，對于鬼的作用。
他的血對于鬼來說，就宛如罌粟一般，既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又有著致命的毒素。
被神明祝福的，不僅僅是他的刀，還有他的人。
而祝福他的人，是凌駕于所有世界最高位面的神明，神明的恩澤豈能是鬼族這種污穢之物所能承受的？
那本身就是兩種相反的力量。
“你居然能夠傷我到這個地步。”
童磨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嘴角的笑意卻愈發濃厚。
第一個，百鬼丸是第一個讓他感覺到情緒的人。
以往他雖然也會表現出興奮、愉悅、憤怒、悲傷，但是他的內心還是空洞的，還是匱乏的。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內心止不住地戰栗著，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還是什么其他的情緒，總而言之，他激動得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百鬼丸吶……我突然有點不舍得殺你了呢。”
“敗犬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可笑嗎，童磨？”
第38章 殺鬼篇（三十五）
“敗犬說這樣的話, 不覺得可笑嗎，童磨？”
時間仿佛忽然停滯住了，強大而磅礴的威壓鋪天蓋地地襲來, 若是在場有意志薄弱的人, 估計在那個聲音出現的一瞬間，就會被這無與倫比的壓迫感震懾得斗志全無，而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百鬼丸卻只是輕輕地甩落刀鋒上的殘血，抬眼望向血海深處。
奇異的是，來人確實是鬼, 靈魂之中卻看不見污濁的血腥之色，而是那種幽邃的深藍在染上一絲血色之后, 所調和而成的藍紫色。
這副靈魂明明身負著殺戮, 卻意外的干凈。
并且遺憾的是，雖然這個男人很強, 但身上卻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百鬼丸收回目光，心底有一絲異樣劃過, 那些器官作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也作為他靈魂的一部分, 在奪回它們的時候，其實他是可以隱隱約約感覺到哪些鬼的身上存在著他的器官，哪些鬼身上沒有。
而這種感覺一開始薄弱到幾乎感覺不到，隨著他奪回的東西越多，感覺也就越強烈。
一直以來, 確實是強大的鬼身上更有可能擁有他的器官。因為與無慘血脈相連的原因，他所失去的部分.身體屬于最純正的鬼王之血, 所以擁有他的器官的鬼也就相當于擁有了這部分器官中所蘊含的，所有的鬼王之血。而當他將鬼斬殺, 器官當中的鬼血也會隨著鬼的灰飛煙滅而消逝，重新變回人的軀體，回到他的身上。
但是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童磨的身上一定有他的器官！
所以……
殺了他！
百鬼丸沒再去看突然出現的鬼，而是飛速沖向童磨，雙刀舉起，割破了自己的肩膀，雪銀色的刀身之上仿若匯聚著血液凝成的溪流，艷紅的血順著刀鋒的輪廓飛落。
一般時候，百鬼丸是不會想到使用自己的鮮血的，因為宿儺千叮萬囑過，不要輕易地傷害自己。
但是他能感覺到童磨的強大，強大到勝過他以往交手過的任何一個鬼。就像一開始的時候，他便已經被這個上弦之二折磨得奄奄一息。
百鬼丸在心里向宿儺道著歉，也感覺到了弟弟在他刺破自己肩膀時那一瞬間的憤怒。
但是……
但是……
他想要奪回的近在眼前，他又怎么能夠輕言放棄？
宿儺也的確有些生氣，但是他也明白百鬼丸的選擇。
以童磨的實力，確實不是百鬼丸可以對付的，若是不使出全力，百鬼丸自己很有可能死在童磨手里。
興致雖然被打斷，意興卻也未闌珊，童磨沒有生氣。他唇邊笑意不變，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瞼，抬手摸了摸嘴角的血，語氣輕佻：“怎么這個時候找來了啊，我還沒盡興呢，猗窩座殿？”
鐵扇張開，他接住百鬼丸的一擊，血花飛濺，卻有幾滴百鬼丸的血落入童磨的傷口。
灼燒，仿佛是將身體暴露在陽光之下炙烤，童磨在那一刻只感覺到了傷口處帶來的灼燒感。
過分甜美的鮮血卻如同綻放在傷處的紫藤花。
美而帶著劇毒。
突然闖進伏魔御廚子的人漸漸顯露出身影，桃紅色的短發，俊秀面龐，紫紅無袖的短衫下面是一副精壯強韌的身軀，代表著罪業的深藍色刺青深深地烙印在蒼白如紙的皮膚。
而在他那雙燦金的雙眸中，鐫刻著三個大字——
上弦，三！
這也就意味著他是，十二鬼月，上弦之三，猗窩座！
宿儺笑了，今天是個什么日子，怎么十二鬼月前三中的兩個都在這？
猗窩座在看清百鬼丸的位置的同時，腳下用力，身形如同閃電，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跨越了十數米的距離來到百鬼丸的跟前。猗窩座雖然看不上童磨，但是也不能讓這個男人就這么死了，否則無慘大人那邊，他也不好交代。
然而還沒等他碰到百鬼丸的衣角，百鬼丸也只來得及舉刀防御，只聽噗嗤一聲……
不知是哪里來的刀刃，將猗窩座伸向百鬼丸的手臂切成數片，撲通撲通地掉進了腳下的血海，消失無蹤。
猗窩座的動作被按了暫停鍵一般戛然而止。他維持著剛剛斷臂時的動作，眼睛緩緩向上看去。
白骨堆成的王座之上，櫻粉色短發的少年雖然依舊維持著那慵懶的姿勢，雙腿交疊，單手撐著頭，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但是那雙原本半闔著的眼，卻已經完全地睜開，瀝血的紅眸緊緊地盯著下方的不速之客，嘴角咧開一個惡劣的笑容。
“雖然我剛剛說了自己不會插手我哥跟上弦之二的戰斗，但我也沒說，別人可以插手啊。”
宿儺并沒有驚訝猗窩座為何能進到他的伏魔御廚子，因為他的領域并非是封閉的，想要進來很容易，完全可以大搖大擺地直接走進來，但若是想要出去……
那就要看他宿儺大爺同不同意了。
“哈哈哈哈……”猗窩座似乎心情很好地笑了幾聲，也沒有跟宿儺廢話，再次一躍而起。直沖宿儺的王座。
宿儺動都沒動，眼看著猗窩座距離他越來越近，甚至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梅開二度，無形的刀刃猶如一柄巨大的斧頭，將猗窩座整個鬼攔腰斬斷。
撲哧——
噗通！噗通！
上弦之三上下兩節都掉在血海的水面上。
“呵呵哈哈哈哈！！！”猗窩座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截成兩段，非但不怒，反而大笑。“你果然很強啊，宿儺。”男人從地上站起來，身體已然恢復如初。
宿儺坐正了身體，垂著眼眸去看猗窩座。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走神，猗窩座也靜靜地看著他，嘴角帶著興奮而有些許狂熱的笑意。
忽然，詛咒之王從他的王座一躍而下，站定在上弦之三的面前。
“呵，那我就陪你玩玩好了。”
童磨對此情況簡直不能更加滿意，他現在的愿望，就只是要殺了百鬼丸而已，然后吞噬他，讓他和自己融為一起。
“百鬼丸，現在沒人打擾我們了呢。”童磨用鐵扇半遮著面孔，只露出上面一雙宛若琉璃的眼眸，即便擋著嘴，那雙眸之中的笑意也掩藏不住。
百鬼丸沒有理會他，而是再次舉刀向他沖去。
身影迅如閃電，他凌空一躍，長發飄然，剛才的月之神月讀——新月是有效的。
只要能阻止童磨再生的速度，割下他的頭顱，便能將其斬殺。
然而童磨哪里能給第二次的手的機會，他早做好了準備。
“血鬼術——「結晶之御子」！”
五個與童磨長得一模一樣的冰人傀儡放在了百鬼丸的面前。
這冰人傀儡可不是只有童磨的模樣那么簡單，他們每一個都可以使用童磨的血鬼術。
“血鬼術——「散蓮華」！”
五個冰人傀儡，再加上童磨，六人齊發血鬼術，整個伏魔御廚子之中宛如鵝毛大雪，然而這雪，卻都是沖著百鬼丸一個人去的。
百鬼丸抿緊著唇瓣，深深地洗了一口氣，雙刀銀光乍現，腳下用力一躍而起。
月之神月讀——孤月殘風！
百鬼丸揮刀之時，那兩柄刀刃似乎是有風卷殘云之勢，裹挾著風霜冰雪凝聚成漩渦風暴，而百鬼丸本身，恰是這風暴的中心。
這一刀用力揮下，把童磨得血鬼術盡數還給了他。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然而童磨自己怎么可能被自己的血鬼術所傷？但是！
那五個冰人傀儡可就不一樣了。
童磨的散蓮華原本就是用扇子揮灑出大量細小冰花，而這冰花的花瓣比刀鋒還要銳利，再加上被百鬼丸的月之神月讀——孤月殘風加持過速度，威力足以將這五個冰人傀儡摧毀。
百鬼丸細細地喘著氣，黑色和服被劃破了無數的口子，所傷之處，衣服的布料凍黏在愈合了的皮膚上，高束的那位散亂開來，整個人顯得破敗又絕美。
他的刀鋒上凝結了一層細小的冰霜，愈發晶瑩澄澈，他的血液被一同凍結在這刀身之上，更為之增添一絲嗜血的鬼魅。
剛剛的那一刀，已經用了他太多的力氣，到此為止，他的體力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了，如果再不殺了童磨，他只會比童磨更先倒下。
但是，絕對不能！
絕對！不能！
童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已經感覺到饑餓了，百鬼丸那比女人還要甜美的血液不斷的引誘著他的食欲，而剛才過度的戰斗也即將耗盡他的體力。
百鬼丸咬著牙舉刀，再次一躍而起。
月之神月讀——新月！
再一次，再一次！
這一次，必須成功！
童磨再次被一股未知名的力量定在原地，少年身體后仰，彎如新月，對著童磨的脖頸用盡全力揮刀斬下！
宿儺有幾分不耐地攔住分心想要去救童磨得猗窩座。
“嘖，我不是說了嗎？別人也不可以插手。”
第39章 殺鬼篇（三十六）
百鬼丸的這一刀, 用盡了他最后的力氣，而童磨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啪啪——
兩聲脆響，童磨手中的兩把金屬扇應聲掉落在地, 只來得伸手及接住自己腦袋的童磨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已然在唇畔帶著幾分笑意，但是他的眼神十分迷茫，內心也很平靜，一點也沒有因為即將臨的死亡而產生一絲一毫的憤怒和恐懼, 他只看見那少年，披散著長發, 宛如一只剛剛收起羽翼的大鳥一般, 輕盈落地。
霎時間，冰雪融化, 氣溫回暖，百鬼丸雙刀上的冰霜也化成水珠, 帶著那上面的血水沿著刀鋒滾落，滑下, 最終墮入腳下的血海。
那少年渾身浴血，衣衫襤褸，長發披散下來，可他低垂著眉眼，就那么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 明明沒有表情的，但那過于平靜的眉毛之間, 卻是說不出的落寞。
因為他看到了，看到了童磨內心的靈魂。
灰蒙蒙的一片, 那般虛無且荒涼的靈魂，沒有感情的充盈，空洞得仿佛只剩下一個人形的輪廓。
“百鬼丸，謝謝你吶。”
不知過了多久，還有一息尚存的童磨笑著，這樣說道。
雖然不知道謝什么，但是他還是想說一下這句話。
或許是謝謝他，在自己空空如也的內心，留下了一筆色彩吧。
百鬼丸微微動了動，玻璃質的雙眼看向童磨的方向。他看見他的靈魂在潰散，那其中污濁的血腥之色也在逐漸地消弭。
冰涼的刀背按上胸口，百鬼丸茫然地盯著那靈魂消逝的方向，他不明白，那種心底油然而生的空洞而悲涼，究竟是為了什么。
百鬼丸的日輪刀，是神祝之刃，可斬邪祟，可斬鬼魔。
可使其灰飛煙滅，亦可渡其亡魂。
若是來生為人，也愿你，嘗過人間三千情滋味。
童磨的身體漸漸消失殆盡，百鬼丸的身子終于支撐不住似的跌落在了地上，與此同時，他的一部分身體也開始恢復了。
“嗬呃……咳咳……”
百鬼丸伏在血海之上，長發柔順而凌亂地從他的背上滑落，遮住了百鬼丸痛苦猙獰的面龐。
這種靈魂撕裂的痛苦他嘗過那么多次，卻每次都無法習慣。
“呼……呼……呃……咳咳……”
上次，僅僅只是恢復聽力而已，他便承受了比往次更長時間的痛苦，這一次，是不是也會像之前那樣漫長？
百鬼丸雙臂環住自己，然而他還沒有按上義肢，雙刀無法靈活的達到手的作用。他夠不到那個讓他痛苦的地方。
他的脊背，纖細，挺拔，看似羸弱，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堅韌有力。
此時他特別想念炭治郎。由儉入奢易，去奢從儉難。在之前的那一個月里，他享受過炭治郎對他那種，無微不至，堪稱溺寵的照顧，現在卻要獨自一個人承受這樣的痛苦。
百鬼丸的心里，其甚至是有一點點的委屈的。
因為若是炭治郎在這里，一定會把他抱在懷里，一邊摸著他的頭發，一邊輕聲地哄著他：痛苦很快就會過去。
但是現在，承受這一切的，只有他自己。
不得不說，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有些東西已然悄無聲息地入侵了你的生活，直到失去之后才恍然驚覺那東西的彌足珍貴。
對于百鬼丸來說，炭治郎，就是如此。
寬松單薄地和服在脊柱的位置被好高的撐起，似乎是有什么要破皮而出，溢出的鮮血已經完全濡濕了他的衣衫，緊緊地貼合著他的身影，也就讓那詭異的凸起更加顯露出輪廓。
他的脊柱，似乎是要沖破肉.體的束縛。
然而，一直暗中關注著百鬼丸的宿儺也并沒有幫他治療后背的傷。
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治愈多少次，那里都會被撕裂，釋放出假的，填補上真的。就像是即將破繭而出的蝶，唯有撕破了束縛這它的繭，才能得以收獲光明和自由。原本就已經破碎不堪的衣服被撐破，裸.露出少年沾滿了鮮血的纖細脊背。
百鬼丸真的很瘦，纖細的骨骼之上附著一層薄薄的肌肉，光看身體便會覺得他實在手無縛雞之力，無法想象他如何能用那么大力氣揮動日輪刀。
“哈……哈……荷荷……呃！！！”百鬼丸仰著頭，露出汗濕的面龐，有幾縷頭發被冷汗粘在他的臉上，顯出幾分脆弱和狼狽。
皮肉外翻，露出下面森森白骨，那是百鬼丸剛剛新長出來的，屬于他自己的脊骨。在此之前一直埋藏在他身體里的，用特殊的金屬制作而成的脊柱被棄在一旁，無無人問津。
此時的百鬼丸像是剛剛從血海中撈出來的一般，全身都被鮮血濕透了。這血腥詭異的場面，仿佛是把他整個人都拆解重塑，而形成了一個新的百鬼丸。
炭治郎……
駭人的巨大傷口開始一點一點地愈合，最終恢復成了原本白皙光潔的皮膚。
炭治郎……
百鬼丸在心里不斷的念著炭治郎的名字，終于撐過了這痛苦的破繭過程。他的鮮血流入血海，血海原本紅得發黑的顏色忽然變得鮮亮了許多。
百鬼丸趴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這一次，讓他覺得比任何一次都痛，也比任何一次漫長。是將他的身體生生剖開，拿走一樣東西，再補上一樣東西。
但是，他恢復了自己的骨骼。
上弦之二身上果然放著一個大件。
換了一個脊柱，雖然過程是痛苦的，但是恢復□□連帶著恢復了靈魂之后，身體卻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
“我不是說了嗎？別人也不可以插手。”
“嗯？”猗窩座愣了一下，他看著那雙攔在自己前面的手，纖細，有力，棱角分明，黑色尖利的指甲不知道穿透過多少人的胸膛，從櫻粉色和服寬大的袖口中露出的那一小截蒼白手腕上，有兩圈泛著血意的黑色刺青。
他們倆之間的距離也非常之近，只要猗窩座上前一步便能撞到宿儺。
猗窩座幾乎都沒用思考，立刻便轉了回來，面對著宿儺，喃喃自語道：“說得對啊，我們之間確實不應該被不相干的人打擾。”
打架的時候分心，是對對手的不敬，更是對強者的不敬。
事情已經非常明朗了，今天的童磨，必死無疑。
屑老板的佛系員工，上弦之三猗窩座閣下，見自己的同僚死到臨頭，非但沒有覺得傷心，反而希望那位名叫百鬼丸的家伙搞快點。
他此行確實是為救童磨，但是救不回來也不能強求，因為面對宿儺，他確實沒那個自信自己能夠救得了童磨，還能逃離這個類似于結界的地方。
宿儺很強，強到他只能想到一個人能與之匹敵，那就是他們的鬼王——
鬼舞辻無慘大人。
更何況，他實在是喜歡不起來童磨這個鬼，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們之間的理念不同。
童磨喜歡吃女人，尤其是年輕美麗的，認為自己在她們最美最鮮活的時候把她們與自己融為一體，是對她們的救贖和恩賜。而猗窩座卻恰好與之相反，他從來沒吃過女人，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女人。
甚至，在他為鬼生涯漫長的幾百年之中，他吃過的人都屈指可數。
那些并非他之所求，他所唯一追求的，不過是武學之道的至高境界而已。
宿儺勾唇一笑沒有說話，而是變掌為爪，直取猗窩座的脖頸，猗窩座向后騰空躍起，與宿儺拉開了一段距離。
“術式展開。”
猗窩座向左跨了一步，腳下血海泛起漣漪，緊接著便是以他自己為起點，綻放出一個十二角雪花形狀的羅盤。
“破壞殺——「羅針」！”
剎那間，一朵巨大雪花在猗窩座的腳下綻開，冰藍色地光映著他慘白的皮膚，與那些刻在那上面代表著罪業的道道紋身將相輝映，一時間竟說不出的詭艷。
也是在這一刻，猗窩座終于看清了那彌漫在宿儺周身的，宛如黑霧一般縹緲濃郁，幾乎沾滿了整個空間的斗氣。
就像是一頭黑夜之中被馴服了的猛獸，壓抑著狂躁和野性，在主人身邊安靜地蟄伏著。
而那頭猛獸的主人，正氣定神閑地站在血海之上，慣于睥睨的血眸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面前的男人。
“真是……太美妙了。”果然啊，宿儺是很強的。
猗窩座能感覺到心臟之處不正常的跳動，強而急促，震得胸腔發疼。興奮，這是看到了強者的興奮與狂熱。想也不想，他直接抬起拳頭沖宿儺而去。
似乎是「解」用得多了，也可能是興致到了，宿儺大爺也想來把肉搏，見猗窩座沖上來也不躲，抬手便接住了猗窩座沖過來的拳頭。
拳掌相接之時，宿儺微微詫異了一下。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就這一拳，猗窩座竟然將他的掌骨連同腕骨一起打碎了。
并非是骨折，而是實實在在地骨頭碎裂。
這種情況已經近千年沒有出現過了，上一次他被打碎骨頭，還是在上一次他被打碎骨頭的時候。
“真是完美的反應速度啊。”猗窩座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他被截住拳頭卻并未停下，而是借著宿儺的力讓身體騰空，一腳用力地踹向宿儺的頭。
“破壞殺——「腳式·冠先割」！”
宿儺抬手，他的整只手上都附著紫紅的火焰，猗窩座的腳式帶著強勁的余波。宿儺握著猗窩座的腳腕，因為這一腳的沖勁微微向后退后了一步，袖裾與衣擺霍然揚起，又輕輕落下。
“呵呵，有點小看你了。”反轉術式瞬間治愈了骨骼，宿儺輕笑著道。
得稍微，認真一點了。
像猗窩座這種程度，換成九柱當中的任何一個過來，可能都會吃很大的虧吧，能死在他手里也說不定。
和剛剛那個童磨相比，這個十二鬼月才稍微像點樣子啊。
手腳都被人死死抓住，猗窩座虛了虛燦金的眼瞳，腰腹緊繃，想要掙脫宿儺的桎梏，宿儺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雙手用力一握，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膜，猗窩座的手腕和腳腕都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扭曲著。
小小的報復了一下，宿儺剛要把扔出去，迎面過來了猗窩座的另一個拳頭。
就在這個拳頭將要打在宿儺的腦門上時，另一邊的戰斗，已然到了尾聲。
第40章 殺鬼篇（三十七）
就在這個拳頭將要打在宿儺的腦門上時, 只聽見“啪嗒啪嗒”的兩聲，另一邊的戰斗已經宣告，到了尾聲。氣溫逐漸溫度回暖, 說明童磨得血鬼術已經失效了。
童磨被斬, 而那兩聲，正是他的兩把金屬扇掉落的聲音。
“不幸”傳來，猗窩座的動作因此而停頓了一瞬，宿儺趁著這個空檔，直接把猗窩座扔了出去。
“你的同伴死了。”宿儺瞥了一眼百鬼丸的方向, “好心”地提醒道。
“呵呵，不就是死了嗎？”猗窩座無所謂的冷笑兩聲, “倒是宿儺你專心一點跟我打啊, 不是你不讓我管他的嗎？”
一個童磨死了而已，反正他們向來脾氣不合, 死了又有什么關系？猗窩座很快忽略掉了內心中隱晦的那一點失落的悲傷，他現在滿腦子只想跟宿儺痛痛快快地打一場！猗窩座的身體停在半空中, 整個人倒立過來，動作像是盤膝而坐, 雙手握拳，凌空一揮。
“破壞殺——「空式」！哈哈！”
砰！無形的拳風呼嘯而來。
呼！
宿儺的面前突然燃起大火，屏障一般的紫紅火焰似有滔天之勢，無風卻獵獵作響，火焰吞噬了猗窩座的拳風, 燃燒得愈加旺盛。
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連五下，拳風助長了火勢, 灼熱的高溫把空氣都變得扭曲，猗窩座看著大火將宿儺遮掩在其后, 只留下一抹模糊又模糊的輪廓。
猗窩座翻身落地，大火也驟然消失，只留下幾朵飄落而下的火星，但很快也消逝而去。
兩人打了幾個回合都毫發無傷，猗窩座也越來越興奮。
“你這樣強大的人，為什么不加入我們呢？鬼殺隊那么多的束縛，豈不是平白埋沒了你這樣的強者？”
火焰剛一消失，猗窩座立刻又沖過去。
猗窩座只管進攻，每一拳每一腳都沖著要害且角度刁鉆。宿儺只管格擋防御見招拆招，或者躲閃攻擊，鮮少主動攻擊。
“呵呵，加入你們？鬼舞辻無慘？”宿儺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
就憑鬼舞辻無慘？也配與他為伍？
宿儺初見無慘之時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鬼舞辻無慘，并非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強大。
不，應該是，雖然鬼舞辻無慘的實力很強，但是他內心的格局太小，過于卑劣、狹隘、自以為是，不足以稱之為王。
“那你為何不與我們一起殺鬼？人類何其脆弱，打起來有什么意思？”宿儺反問道。
“嗬呃……咳咳……呼……呃……咳咳……”
還未等到猗窩座的回答，熟悉的嘶吼聲讓宿儺一下子分了心，他看向一旁的百鬼丸，只見少年的衣服已然破碎不堪，只將將掛在身上，纖細雪白的背光裸著，從中間脊柱的位置不斷的滲出鮮血，而且越來越多，幾乎將整片肌膚染紅。
宿儺皺了皺眉。
這一次恢復的，居然是脊柱嗎？
他知道，這種情況下，如果自己給百鬼丸治療，那么百鬼丸后背的皮膚便要再撕裂一次。但聽著百鬼丸比任何一次都痛苦地呻.吟著，又有著心疼。
“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啊，宿儺！”猗窩座不滿于宿儺的突然分心，一拳揮了過去，“不是你自己說得不要去管那邊嗎？”
自己說的話，可要好好遵守啊。
宿儺有些不耐地扣住猗窩座的手腕，用力一甩，將他拋了出去。猗窩座還沒反應過來，宿儺便已經凌空在他之上。
少年血眸俯視，抬起左腳踩上猗窩座的后腰。
砰！
猗窩座整個身體急速下落，但他的反應已經不慢，在自己即將落地之前，單手觸地，用力一撐，借力越上半空，沖著還沒落地的宿儺臉上就是一拳。
誰知宿儺早有準備，沒有去接猗窩座的拳頭，反而錯開擒住了對方的手腕。他一手將猗窩座的胳膊反剪在背后，一手扣住猗窩座的后腦，將猗窩座的臉狠狠地砸向地面。
轟然一聲，兩人落地，血海之面泛起波紋，一圈一圈蕩漾開來，直至目光無法所及之處。宿儺跪壓著猗窩座的后背，手上也沒松開，彎腰湊近猗窩座的耳邊，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個猗窩座看不見但卻能感覺到的惡劣笑容。
“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不如，你就留在我的生得領域吧。”
猗窩座：“……？？？！！！”
……
百鬼丸緩緩地站起身來，原本籠罩在頭頂，宛如血窟一般的領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輪讓人再也熟悉不過的明月。已然時至深夜，不知何時風停了，月色更加明亮，像是被水洗過一般。
那家便當店還亮著燈，暖黃的顏色為這漆黑的深夜平添一抹溫柔和暖意。
百鬼丸接過宿儺扔過來的兩只假臂替自己裝好，然后彎腰拾起了地上的兩把金色金屬折扇。他靜默地站在那里，低垂的眉眼，不僅僅是落寞，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宿儺脫下自己櫻粉色的外衣披在百鬼丸的肩頭。宿儺雖然是弟弟，但是已經比百鬼丸高出了大半個頭，也強壯很多，衣服自然比百鬼丸的大上許多。只到宿儺膝蓋上面的外衣往百鬼丸身上一披，幾乎將少年從肩膀罩到了小腿。衣服上帶著宿儺身上特有的氣息，深沉而冰冷，像是懸無盡的深淵之下總也化不了的雪。
“百鬼丸。”
少年聞聲微微一顫，抬頭，月光之下，玻璃質的棕黃色眼眸中映出了宿儺的面容。
“先去給你找個衣服，解決完無限列車的事，我們還要去和灶門炭治郎他們匯合。”
聽到炭治郎的名字，百鬼丸稍微恢復了一點精神，雖然這次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但是卻一舉讓鬼舞辻無慘損失了兩員大將，這也算一件幸事。
宿儺恢復了幾歲孩童的大小，跟著百鬼丸再次走進這家便當店。
小福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外婆還是站在收銀臺的后面，只是肩頭多了一件一件灰色披肩，雖然已經有些陳舊了，但是能看出老人對于它的愛惜，若不是歲月帶走了那上面的一點顏色，它還像新的一樣。
外婆的賬目已經算完，整整齊齊地擺在吧臺的角落。外婆聽到了開門聲，循聲望過去，進來的果然是之前突然沖出去的兩個少年。她微微一笑，暖黃的燈光映在她略有些蒼老的面龐，時光仿佛是把溫柔和慈祥都刻進了她的皺紋。
她好像，已然在這里等了很久。
“進來吧孩子們，在這里休息一下。”老人好像已經知道他們剛剛經歷過什么，即便兩人身上的血腥之氣很重，她也沒有多問。
剛剛百鬼丸吃剩一半的便當重新熱好，放在桌上，裊裊地冒著熱氣。
外婆心疼地給他們送上一壺熱茶。這兩個孩子，剛剛應該是經歷了一場惡戰的。
百鬼丸拉著宿儺坐下，將宿儺的外衣攏了攏，低頭吃著熱好的便當。
太好了，她們沒有受傷。
他和宿儺，有好好地把這對祖孫擋在自己的身后。
小店里重回了寧靜，只剩下小姑娘睡夢中偶爾的呢喃，和百鬼丸吃著便當的聲音。
宿儺倒了一杯熱茶推給百鬼丸，然后又倒了一杯。
茶水清澈得可以看到杯底，清綠色的茶水散發出恬淡誘人的茶香，杯中一根纖細短小的茶梗立在水面的中央起起伏伏，漾開一圈一圈細小的波紋。
“喝茶如果有茶梗立起來，這是很吉祥的征兆啊。”外婆的聲音忽然響起，樂呵呵的，已至深夜似乎也沒有感到疲憊，還特別有精神的樣子，“會有好運也說不定啊。”
宿儺兩只小手捧著茶杯，盯著杯中的茶梗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一聲。
“呵。”
他這一生，遇到百鬼丸是好運，遇到產屋敷一家是好運，重逢善意是好運。
還有什么，能算作是好運？
百鬼丸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甘醇的茶香沖淡了肉的膩味，百鬼丸雖然沒有溫感，但是也能感覺到這茶水燙人的溫度從喉管一直滑至胃中，剛剛戰斗時冷透的身體逐漸回暖了過來，舒服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一杯茶水見底，百鬼丸忽然站了起來，走到外婆的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
“怎么了，孩子？”外婆輕聲地問道。
婆婆，我和弟弟是來過來調查列車人口失蹤事件的，這里有可以留宿的地方嗎？
外婆眨眨眼睛，她簡直不敢相信如此神奇的事情。這個少年明明沒有說話，但是只要用心去聽，仿佛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來家里借宿一晚吧。”外婆建議道，“到家里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明天……”
婆婆沒再說下去，似乎是怕睡夢中的小福聽見。
小福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外婆卻是相信的。
因為她親眼見過，青面獠牙的惡鬼，張牙舞爪地迎面撲來，要吃了她和她的女兒，也就是小福的母親。那時候，小福的母親也只有小福現在這么大。
女兒瑟瑟發抖地趴在自己的懷里，那是身為一個母親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然后他們被一個男人救了，漫天絢爛的火光以及翻飛的火焰紋絡，是她終其一生也無法忘記的風景。
謝謝婆婆。
百鬼丸點點頭，付過帳后他抬頭看了宿儺一眼。
后者對于住宿的地方自然是無所謂的，他和百鬼丸可是連野外都睡過的。
反正他哪里都睡得著。
外婆叫醒了熟睡的小福，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里飄過了那三個經典問題。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在干什么？
“小福，回家了。”外婆輕輕地推著小福的肩膀。
“回家？不是都要通……”話說到一半，小姑娘才猛然驚醒。
對啊，列車停運，他們不用在這里通宵給客人送便當了。
小福抓起旁邊的眼鏡帶好，拍了拍剛才睡覺壓出的褶皺，站了起來。
“天色太晚了，這兩位客人也跟我們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