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倚明窗待在神木之中,人與樹同形,不能動不能說話,只是默默看著兩位照顧神樹的仙童與楚熙南在他面前晃蕩。
前幾日還算正常,倚明窗像棵真正的樹般在日出日落時接受著靈水的澆灌,但單一的生活實在無聊,他感覺自己再待下去便要發(fā)霉了。
不知道到了第幾日,落日之時,漫天彩霞繚繞地面。
倚明窗看見楚熙南從金光云層中踏步而來,逆光的他身上像鍍了金般煜煜發(fā)光。
兩位一向聒噪話多的仙童神奇般地沒有出現(xiàn)在楚熙南的身后,他右手提劍,慢慢悠悠地走到神樹前,提劍斬下來,劍上反射的光落到他臉上,一半陰影一半光照。
劍破風聲,爭鳴響后,樹干紋絲不動,倚明窗卻感受到了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好似被震碎了五臟六腑。
楚熙南勾了勾唇,劍隨著他轉腕的動作輕輕一轉,他毫不猶豫地提劍再次斬下。
神木好似銅墻鐵壁,劍斬不斷也傷不了神木絲毫,可倚明窗卻實打實地感受到了錐心的痛楚。
一次斬不斷樹,楚熙南便斬第二次,持之以恒如他,硬生生斬了幾十劍,神木毫發(fā)無損,他手中的劍卻留下了個豁口。
他凜冽的目光盯著神木,無奈收劍入鞘,“總有一日我會殺了你。”
話落,倚明窗感受到一股看不見的力將自己往外一拉,他躍出神木,毫無預兆地砸到楚熙南身上。
楚熙南蹙眉,往旁一避,眼睜睜看著他摔了個狗吃屎。
倚明窗爬起身,狼狽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似是在神木中待久了,原主動了動手腕,不習慣地開口道:“你為何非要殺了我?”
聞言,楚熙南拔出劍,劍尖直指他的脖頸,不掩眼中的恨意,“你便是天道?”
面對楚熙南沒有緣由的仇恨,倚明窗也不惱,站直身子看他,“是也不是!
楚熙南提劍刺來,倚明窗往后一避躲開,輕松躲過他的傷害,“我若是天道,要殺你不過易如反掌,還等到你來將我殺了?”
楚熙南卻沒有收手的意思,接連刺過來的劍招招充滿殺意,倚明窗敏捷地避開,雙指夾住劍刃一翻,輕松將劍撇斷后丟去地上,“你與我說說,你為何非要殺了我?”
倚明窗的天人之姿讓人難以忘記,尤其在他耐心地問出這句話時,他柔和的眉目似山似水,只消一眼便能讓人放松警惕。
楚熙南不是容易被蠱惑的人,他避開倚明窗的視線,往前一躍時將剩下的斷劍利落地刺入了倚明窗的胸中。
倚明窗吃痛地皺眉,冷靜地看他將斷刃抽出,輕嘆一聲,他胸腔中的傷口又迅速痊愈了,“你究竟為何殺我?我沉睡了那么多年,也是近日才見到了你,我并不知曉我做過什么傷害你的事!
“欲成仙者,經萬難磨礪塵心,忍百苦洗凈凡骨。此乃‘涅槃重生’!背跄峡聪蛩锰杆俚膫,不悅地蹙眉,“這是你的原話!
倚明窗不解,“我沒說過這話!卑l(fā)覺不對,他頓了頓,問:“你應當不會為了這么一句話便要殺了我……究竟怎么了?”
楚熙南眸色狠厲,道:“你親選成仙者,降萬難于其身上,妻離子散或是眾叛親離,受常人所不能受的苦楚。而你為了選我為仙,讓我父母早逝不說,還讓于我有恩的外婆師傅同門慘遭毒手死于非命!”
倚明窗無辜地舉起手,“你可別胡說,我沒做過這些!
“長的一副慣會蠱惑人的模樣,我才不信你的說辭!
倚明窗:“……騙沒騙人我說的不算,你說的自然也不算。正好我恢復了自由,待查明真相后,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理了理袖子,邁步打算往外走去時,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他撞得向后一退,他趔趄幾步,好巧不巧地撞進了楚熙南的懷中。
他仰頭與楚熙南對視,窘迫地向前一避,伸手摸了摸面前攔路的屏障,“怪了,我出不去。”
楚熙南不信他般揚起眉來,無禮地拎著他的衣領將他往前一撞。
倚明窗被撞得腦袋嗡嗡響,嗔怒地瞪了眼楚熙南,扯開自己被拉住的衣領,“你這人真是無禮。”
楚熙南抿唇,走了幾步越過屏障,他看向倚明窗,“你為何出不去?”
“我怎么知道我出不去?”倚明窗惱道,蓄積法術打向屏障,卻發(fā)現(xiàn)只是徒勞無功,“如今天庭的管事人是誰?你將他給我叫來!
“仙帝旻燚!
倚明窗一噎,“誰?旻燚?他是仙帝?”
“我將他叫來這,你便能還我公道?”楚熙南掀眸,瞧了他一眼。
倚明窗當即改口,“先等等!
原主話落,他也懵了,幻境中所發(fā)生的一切與他原本的認識簡直天差地別,穿書和系統(tǒng)是怎么回事?此刻的幻境又是怎么一回事?真有旻燚這人,那他為何又成了仙帝?
楚熙南卻以為他要耍詐,“你要坦坦蕩蕩地承認了那些事都是你所做,我便……”
“噓。”倚明窗瞪了他一眼,“你這毛頭小子真是魯莽,說了會還你公道我便會還你公道。”
楚熙南:“……”
雖是極度不愿,但倚明窗還是一五一十將先前經歷的事全都說與楚熙南,還讓楚熙南想方設法將旻燚帶到這兒,他得先確認旻燚的身份。
楚熙南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勉強應下。
日出之時,遭楚熙南暗算被敲暈的兩個仙童打著哈欠趕了回來,倚明窗囑咐楚熙南保守秘密后躲回了神樹中。
他與楚熙南的羈絆機緣巧合下就此展開。
仙帝貴人事多,加之楚熙南受罰后的活動范圍變小,旻燚遲遲沒來。
倚明窗常常在仙童不在此地時現(xiàn)出原形,與楚熙南相談聊天下棋博弈來打發(fā)時間,加之楚熙南又相貌倜儻,看著總是賞心悅目的,相處之時,那份由敵視到理解再到相見恨晚的感情便漸漸變了味。
一日,在倚明窗的慫恿下,楚熙南從外帶了酒來,兩人對酒小酌,聊著聊著倚明窗便喝上了頭,暈乎乎地爬起身,往并沒有喝太多酒的楚熙南身上撲去。
楚熙南的目光落在他紅了的眼尾上,喉嚨一滾,將他推開,“你喝多了,回樹里休息去吧。”
倚明窗反手抓住他的指尖,繾綣地揉了揉,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你之前刺傷了我此處!
原主喝醉了酒,倚明窗可還是清醒的,他簡直不忍直視“自己”調戲楚熙南的畫面。
“此時還疼嗎?”
倚明窗乖巧地點了點頭,迷離的雙眼與他清凈的五官大相徑庭,此時的他看上去誘人至極,“你揉揉便不疼了。”
楚熙南眉尖一跳,初出茅廬的雛鷹不經人事,哪受得了活了許多年的老狐貍的撩撥,口干舌燥之時,倚明窗便主動湊了上來,余留酒味的舌尖奪人心魂地攝奪他的氧氣,一時不知醉了的是倚明窗還是他。
火星一觸即發(fā),干柴烈火之時,清醒中的倚明窗感同身受著原主的欲/火撩燒,聽著口中不受控制發(fā)出的呻/吟,他恨不得將這個幻境炸了。
不似全身心投入的這兩人,倚明窗心煩意亂地問候著幻境的祖宗,余光看見屏障之外站著一人,嚇得豎起寒毛。
日落天黑,仙霧迷蒙,加之距離遙遠,倚明窗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意外地感受到了那人要殺人般的怒氣。
翌日,醒酒后的倚明窗待在神樹中,從日出等到日落都未等到楚熙南的出現(xiàn),正想著是不是他臉皮薄不好意思出現(xiàn),回神后才發(fā)覺樹前站了位不速之客。
旻燚站在樹前,許久未見,他稚嫩的五官成熟了不少,挺拔身姿不似當年年少,“別等了,他死了!
知曉自己暴露,倚明窗也不畏縮,干脆從樹中走出,“什么意思?”
“這些日負責給你澆水的那位新神,我記著是叫楚熙南吧……我說,他死了!
倚明窗輕咬下唇,“我不信!
旻燚抬手扼住他的喉嚨,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按到樹上,雙眼猩紅,“因為你以己換萬生,我便耐著性子替你重建九天,替你施行天道之任……你醒了后卻與別人勾搭,將我置之何地!”
倚明窗被他掐得將近窒息,身上的靈力被剝奪了般,連還手之力都無。
施行天道之任……所以,楚熙南真正要報仇的人,是旻燚!
可是這也太狗血了吧。
旻燚撒開了手,深深吸了口氣,“明窗,既然你已蘇醒,便與我一同掌管九天!
倚明窗咳了幾聲嗽,冷漠地抬眼看他,“既行天道,何至于折磨成仙之人!”
“為什么?”旻燚笑得癡狂,“仙魔不過皆由人成,世人卻崇仙而貶魔。仙本就高人一等,要坐高位,哪來得那么輕松!”
“瘋子!币忻鞔傲R了他一句,右手蓄起靈力朝他襲來。
旻燚一動不動,倚明窗在接近他時身上的靈力無故消失了,只能不痛不癢地揍了旻燚一拳。
旻燚笑道:“你將我封印后便以己死換萬物生,我在你化為神樹后與你共生多年,你的仙力早已是我的了。”
倚明窗眼皮一跳。
旻燚拉過他的手,摩挲著他的肌膚,“楚熙南不是我殺的,是折柳動的手。你放心,托你的福,我要讓他的魂在凡間歷遍萬難,一時之歡必以永世劫難來換才算公平啊。”
倚明窗厭嫌地抽出手,往他臉上結結實實打了一巴掌,“我將你養(yǎng)育長大,竟將你養(yǎng)成了這般扭曲的性子。”
幻境中殺了楚熙南的是折柳……莫非,這里的折柳仍是楚熙南的母親?
旻燚笑著受了這一掌摑,“先前是我錯了,因為天上那些東西對我的蔑視就利用你對他們痛下殺手。是我沒考慮你的感受,這次重來一世,他們并不知我是魔,對我百般崇敬,這樣的感覺也挺不錯……”
“這屏障是你設的?”倚明窗打斷他的話。
旻燚眼中含笑,“是,擔心你蘇醒后逃了出去!
倚明窗頓了頓,“將我?guī)С鋈ィ屛铱纯慈缃竦奶焱ヅc先前有何區(qū)別!
旻燚猶疑地看了他一眼,莞爾,彈指打出靈力碎了屏障,與他并肩跨出此地。
兩人一路交談,倚明窗引著他走到了天井處。
“你若乖乖待在我身邊,他日我便將你的靈力歸還給你……”旻燚獨自規(guī)劃著,并未察覺到異常,直到身旁的人忽然一躍跳入天井,他眉頭一皺,撲到井邊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倚明窗,你若是敢離開這里,我必會再次毀了九天!”
“旻燚,你本貪婪,之前殺了萬仙是因為他們欺你,如今維持仙界是因為他們敬你,不要將這些惡心的由頭安在我頭上!币忻鞔靶α诵Γ炀淌芍瑫F燚拉住他都有些費力,“我此刻拿你沒辦法,與其待在你身邊受你支配,不如去凡間做個凡人。”
旻燚不解,“去凡間做什么!你如今是天道,萬物生死只需你一言便可決定!”
倚明窗輕蔑一笑,“你當我是你么?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做了那么多壞事,總有一日會遭反噬!
旻燚蹙眉,指尖微動,忽然松開了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墜入天井。
第92章
倚明窗猛然睜開眼,大口大口呼吸著,入天井被剝仙骨的疼痛還縈繞在身上。
他環(huán)視四周,動了動手指,確認他已經離開了幻境。
腦子被人攪碎了般,他的思緒不再清明,視線隨著他要炸掉的腦子一樣變得模糊。
掉入天井后發(fā)生了什么……
他在凡間無意救下了楚熙南,心中愧疚使他收留了他,兩人之間根深蒂固的羈絆使他們呼之欲出的感情悄聲復燃,他原以為自己會與楚熙南白頭到老相伴一生,旻燚卻從中作梗挑撥兩人……
自戕躺在血泊中的楚熙南,被迫回了九天的他……
萬神恢復記憶,齊齊討伐旻燚,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旻燚在自毀道法之前,雙目猩紅地盯著他,“倚明窗,你以為楚熙南是誰害死的?他命簿中寫他會親手殺了天道,他不想傷害你,便甘愿死于折柳手中了……”
……
前世繁亂,記憶如海涌河道般擠入他的腦子,頭痛欲裂時,他恍神望到身旁掛在枝上的人頭,嚇得蹦起了身。
“小人類,你總算醒了!鼻囹扯自谒砼,拄著臉笑著看他。
倚明窗忍住反胃的沖動,站起身往后一退,“你要干什么?”
“孤煞費苦心殺了那么多人,弄此人頭林便是為了讓你恢復記憶……旻燚將你們那世弄得烏七八糟,三界混亂秩序崩潰,作為天道的你便又再次舍己為人,重開一世。”青虺按住膝蓋站起身來,無辜地眨了眨眼,“你說呢?孤想讓你做什么?”
長大不少的青虺不止樣貌有了變化,就連她的氣勢都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倚明窗揉著要炸了的腦子,“不知道。”
青虺眼神一暗,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到樹上,“不知道?你重開一世,你那小情郎倒是得了善終,卻將我靈蛇一族滅了!”
倚明窗大口呼吸,被海水沖刷的河道潰敗,堆積的記憶猛地涌入他的腦海中。
他想起來了——
重開一世,他為楚熙南規(guī)劃了完美的人生……壓根沒有什么小說,那是他親手為楚熙南書寫的命簿。
散盡靈力的他化為風飄散而去,失去記憶后的他成為了另一個世界的倚明窗。
他殘留在這個世界的靈力化身為了系統(tǒng),在新一世再次面臨崩潰時,將他從另一個世界拉了進來。
他費勁地開口:“沒有……不是我!
青虺動了動眼,撒開了手。
倚明窗調整呼吸,道:“不是我,我所書寫的命簿中并無此事!
窒息的感覺消散,堆積的記憶卻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酸澀的喉間泛著苦味,他咽了咽口水,將注意力拉了回來。
“不是你?”青虺愣住。
倚明窗也覺詫異,他重開一世便是為了恢復三界秩序,怎么可能允許天道做出殘害萬神的事情!
莫非,旻燚并未被除盡?
他問:“你是不是受人挑撥了?”
被倚明窗猜中真相,青虺不悅地壓下眉尖,“你管孤是不是受了挑撥!你既然能重開一世,便能幫助孤復活整個靈蛇一族!”
倚明窗頓了頓,盡量避開目光不去看掛滿枝林的人頭,“實話告訴你吧,我此時就是個普通人,別說整個靈蛇一族了,就一條蛇我都復活不了。”
青虺咬了咬牙,“你信不信孤將你殺了!”
倚明窗無奈,“你殺了我也……”
咻——
遠處的劍光朝著青虺斬過來,倚明窗一頓,拉過青虺避開。
落空的劍光劈到兩人身后,樹被斬斷,轟隆一聲倒地。
楚熙南隨即一躍到兩人面前,冷眼望著倚明窗,“有緣會再見?”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此時見楚熙南的感受與先前簡直大相徑庭,一想起他與楚熙南的淵源是由自己撩撥產生的,他便渾身不自在,“誤會,我可沒說過這種話。我并非自己離開,青虺將我?guī)У搅诉@里!
急忙趕來的秦關琳掃了眼掛滿人頭的樹林,駭然地震了震瞳孔,握緊了手中的劍,“這樹林怎么回事?”
楚熙南全心全意放在倚明窗身上,此刻聽秦關琳說出這話,他才環(huán)視四周,憶起這是倚明窗恐懼的人頭林。
他將倚明窗從青虺身邊拉了過來,擔憂倚明窗離開的警戒心作響,“這是將你送回原先世界的陣法?”
倚明窗抬眼看他,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他泛涼的指尖,“不是!
青虺瞧他二人親昵相處,冷哼了一聲,“什么陣法,這是他前世造下的孽!
楚熙南蹙眉,擲劍穿透她的鎖骨將她釘?shù)搅藰涓芍稀?br />
秦關琳驚呼一聲。
倚明窗捏緊了楚熙南的手。
“孤當時就該在萬木林里將你咬死!鼻囹车男θ菀驗樘弁纯瓷先ビ行┢鄳K,“你們一位的母親滅孤族人,一位為了他人而將孤靈蛇一族葬入深淵……孤與你們有什么深仇大恨嗎!”
倚明窗道:“真相并非如此!青虺,你別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你究竟受了何人挑唆?”
青虺雙眼猩紅,理智被仇恨驅趕,她雙手團起靈力,一副要與在場之人同歸于盡的架勢,風涌吹動她的頭發(fā),吹卷地上的落葉,掛在枝上的人頭搖搖欲墜。
一場大戰(zhàn)將臨,一道靈光自空中打落下來落入青虺的額間,她一頓,手中的靈力消散,瞬間恢復成了以前小姑娘般的模樣,鎖骨上的劍將她吊在了樹上,撕扯傷口的疼痛使她不得不踮起腳尖。
青虺:“……”
玉剎踩云而來,揮手將林中人頭撤去,站到青虺面前,拔出了楚熙南的劍,怒道:“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事!”
站到地上的青虺委屈地撇了撇嘴,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玉剎揉了揉眉心,抬指禁了青虺的聲音,轉頭對倚明窗道:“我知道為何見你眼熟了——我曾去過仙帝屋中,當時無意看到過,他書桌上放了一張畫像,上邊的人與你很像!
怎么又是仙帝?
倚明窗頭大如斗,“仙帝?他叫什么名字?”
玉剎:“無人知道他叫何名!
楚熙南問:“仙帝為何會作他的畫像?”
倚明窗捏緊拳頭,指尖刮著掌心的肉,咬了咬唇。
旻燚是魔族與神仙所生之子,出生后便被丟棄,倚明窗下凡做事時偶遇了尚在襁褓中的他,一時起了仁慈之心,將他帶到了九天,親自將他養(yǎng)育長大……
后續(xù)種種因此而生,他對旻燚恨也真,那份相伴之情卻也真摯。
他眉尖一跳,對玉剎道:“快問青虺,挑唆她做此事的是不是仙帝!”
忽然間狂風吹來,樹葉簌簌作響,白云翻涌遮蓋住了天上的烈陽,天空因此變得陰沉。
倚明窗察覺腰上纏了上一道靈力,不等他反應,他便被那道靈力拽向了空中。
楚熙南當即追來。
落入云層中的倚明窗撞進了一人的懷中,許久未聞的旻燚的聲音響在他的耳后,“明窗,失憶后你還將我的名字記得如此牢,我心中十分開心。”
“恨你至極,怎么會忘了你!币忻鞔吧碜咏┯,他低頭掃了眼腳下的萬丈高空,往前一邁。
旻燚輕笑,拉住他的手臂將人提了過來,與及時趕到的楚熙南相視,他勾著嘴角,貼在倚明窗的頸后,呼出的熱氣打在他的后頸,“多虧了他,我還能再次見到你。不過你干的事還真給我添了不少亂呢……改了命簿沒能殺死他,縱容折柳的行為也沒能殺了他。你說說,真讓他活下來殺了我,你不會心疼嗎?”
倚明窗縮著脖子,罵道:“滾!
見旻燚與倚明窗親昵的姿態(tài),楚熙南咬緊了下嘴唇,“放了他!
旻燚右手捏住倚明窗的前頸,挑釁地看著楚熙南,“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
倚明窗:“?”
楚熙南不悅,“我管你叫什么阿貓阿狗。”
旻燚不惱楚熙南的無禮,“就算重來一世,他也記得我的名字,而你這一生,只是他出于愧疚而做出的彌補。”
楚熙南壓著眉頭。
倚明窗被旻燚這話搞得無地自容,難得罵出了句臟話,“放屁!”
“明窗,若不是因為他與折柳的牽扯,我可能都不會察覺到你還存在這個世上……”旻燚笑了笑,將下顎輕放在倚明窗的頸窩,蔑視地掃了眼楚熙南,對著他道,“你也算我們的恩人。”
“我說了,放開他!”楚熙南徹底被惹惱,對著他擊來一道法術。
旻燚帶著倚明窗輕松避開,他緊緊掐著倚明窗的喉嚨,指尖為刃刺入皮中流出了血,他輕舐指尖上的鮮血,在楚熙南憤怒的神情中囂張地彎著眉眼,“你若是再緊追不舍,我便讓他真正地離你而去。”
楚熙南停頓,手中團起的靈力還是沒有攻擊過來,眼睜睜看著旻燚帶著倚明窗駕云離開。
玉剎隨后趕來,他將從青虺身上搜出的元寶遞給了楚熙南,又望了眼倚明窗離去的地方,詫異,“若我沒看錯的話,挾持了倚明窗的人是仙帝!
楚熙南緊緊捏著拳頭,迅速飛回地面,一手將青虺按倒在地,一手持劍正對她的眉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還是嗚咽哭著的青虺被嚇得一愣,所有畏懼化為了個哭嗝梗在了喉中。
秦關琳走過來拉住了充滿殺意的楚熙南,彈指解開青虺的禁言術,“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
青虺被嚇呆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愣愣地拉了拉衣領,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仙帝說,只要孤讓小人類想起了前塵往事,孤的族人便能復活!
“前塵往事?”
青虺道:“聽他的描述,他好似與小人類在前世中情投意合,但因……”
楚熙南殺人的目光掃了過來,她一頓,立馬識趣地住了嘴。
第93章
青虺受旻燚挑唆,為了復活靈蛇一族做了錯事,她一向蒙昧,但見玉剎看自己冷冷的臉,再怎么癡愣她也知自己這次闖的禍嚴重至極,“仙帝自稱旻燚,他因身有天道之力傷不了凡人便讓孤做這人頭林喚醒小人類!
“旻燚?”玉剎驚詫,若有所思地轉頭看了眼楚熙南。
楚熙南捏緊垂在身側的拳頭,那陌生男子親昵倚明窗的畫面歷歷在目,他問青虺,“他說倚明窗的前世如何?”
青虺便簡短地講述了她從旻燚口中聽來的事實。
旻燚對她所說的其實與真相八九不離十,除了他自以為的他與倚明窗情投意合。
秦關琳駭然,“倚明窗是上一世的天道,殉身后重開一世,上一世的我們所有人都死了?”
青虺拍拍腦袋,“他與孤說的少之又少,孤也不能以少概全。”
秦關琳思考,“聽你這般說,那位旻燚對倚明窗應當有情,不會做出傷害人的事……但他帶走倚明窗意欲何為?”
想起被挾持而走的倚明窗,楚熙南沉眸斂色,心中有所猜測,看向玉剎,“可有辦法找到那位仙帝?”。
天庭之中仙霧繚繞,倚明窗受旻燚脅迫,隨著他走到了當年栽養(yǎng)神樹的地方。
這一世并無神樹,旻燚以仙帝之名居于九天,同時存留著天道之力,暗暗操縱著世界種種因緣。
曾經容居神樹的小院仍然存在,除了里邊并無神樹,其余布置與原先一模一樣。
倒也不是一模一樣,他曾與楚熙南在一石桌上纏綿過,那石桌換成了別的布置
倚明窗站在此地,被下了法術的身軀并不能隨意行動,他在一旁看著旻燚以血做靈立咒,“你究竟要做什么?”
“眾人都知道了真相,不出幾日我便要遭受百仙誅伐,下場應當與前世一般慘……你樂見其成,我偏不如你的意!睍F燚并未中斷施咒的動作,“上一世你以天道之力重開一世,這一世的我有了天道之力,自然也能再開一世!
倚明窗冷嘲熱諷道:“旻燚,你這人真是貪婪。上一世百仙尊崇,這一世又為仙帝……一旦失去萬人尊崇的地位,你便像個狼狽的失敗者,夾著尾巴就要逃了嗎?”
旻燚輕笑,“明窗,你別用話激我。萬人之上的感覺雖然好,但萬萬沒有你對我來得重要。”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你可別說這種話,我覺得惡心!
旻燚不理故意找茬的倚明窗,專心施咒,紅色的血落地成形,完善了的咒術發(fā)著靈光,他拉住倚明窗邁入陣中。
身后擊來一道靈光,旻燚擁著倚明窗的腰靈敏地閃身避開,頗為驚訝地看著來勢洶洶的幾人,“那么快便找來了嗎。”
楚熙南余光確認倚明窗安然無恙,覷向旻燚摟住倚明窗腰上的手,“松開你的臟手!
“你和上一世一般令人生厭啊!睍F燚不屑地挑了挑眉尖,“我與明窗認識時你還未出生呢,不知道你哪來的臉說出這種話!
倚明窗并不怎么想牽涉入這種算不得光彩的爭端中,抬眼看見遠處的秦關琳正津津樂道地看著戲,他撇了撇嘴,強硬地轉移話題,“楚熙南,旻燚打算毀了這世重開混沌,快制止他!”
包圍他與旻燚兩人的陣地發(fā)著光,淡淡的光鍍在他們身上,旻燚的下半張臉與白茫茫的光融合在了一起,“這世的你們受盡萬難嘗盡苦水,不是痛恨讓你們遭遇悲慘的天道嗎?我毀了這世重開混沌,你們所經歷的苦難便煙消云散。眾人都再來一世,一切苦果皆不再,我不也是在造福你們嗎?”
“呸,你會安好心,母豬都會上樹了!币忻鞔霸谝慌岳淅涞馈
旻燚不計較倚明窗的魯莽,“知我者莫過你……的確,重開那世,我便會消除任何讓我覺得礙眼的存在。到時候,那個世界只有你與我……”
陣地吹卷著猛烈的風,兩人像是身處在強烈吞噬著周圍萬物的漩渦之中,頭發(fā)與衣服在風中翻飛,倚明窗臉上失色,被風吹花了的雙眼勉強看清了站在遠處的楚熙南。
他所在之陣靈力強盛,像是猛獸咬住了獵物,強硬地要將他拖入死亡的巢穴……
楚熙南一躍而來,自漩渦開口處伸手拽住了他,倚明窗反手握住他的手,無能為力地感受著自己越來越深地陷入了陣中。
被風撩得亂飛的發(fā)絲擋住了旻燚發(fā)瘋的神色,他抬手朝著楚熙南的胸口擲去靈力,“滾!你給我滾!”
楚熙南被他一擊嘔出血來,仍然沒松手,使勁拽著倚明窗。
倚明窗的手因用力而發(fā)白,十指相扣緊緊拉住楚熙南的手掌,他一眼掃過漩渦之外面帶急色的秦關琳與玉剎,緊緊咬住了唇。
這一世他為楚熙南親手書寫命簿,他寫楚熙南最終會殺死天道,那楚熙南便會!
他將楚熙南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漩渦隨即吞噬了楚熙南,兩人雙手相接抱在一起,被風攪弄的發(fā)絲糾纏。
他在楚熙南耳后道:“殺了旻燚!
身處一旁的旻燚神色一暗,他懨懨地操縱靈力,手中發(fā)光的靈團滋啦作響,“既然如此,明窗,那我成全你們,讓你們一起死吧……”
從他手中施展出來的法術如劈在空中的雷霆,楚熙南推開倚明窗,雷霆劈在他兩人之中,放出刺眼的白芒。
旻燚趁機將倚明窗提到身邊,他扼住倚明窗的脖頸,神色狠厲,“明窗,別以為我不會對你下手……”
“我沒這么以為過!币忻鞔邦D了頓,余光看到劍光一閃,他闔了闔眼,抱住旻燚的腰撞向劍光之源。
腹部被劍尖刺穿,旻燚瞪大了眼,一把推開倚明窗,劍抽出之后,他伸手捂住腹部上的傷口,低頭看著由血洞朝四肢蔓延消散的身軀。
周圍翻涌的漩渦瞬間偃旗息鼓,那個旻燚以天道之力所鑄的毀天滅地的陣法由此而終。
旻燚膝彎跪地,雙手掩面,“不可能,不可能……”
他擁有的可是天道的能力,他怎么可能會被楚熙南殺死!
倚明窗蹲下身來與他平視,輕嘆一聲,想來想去,只喊出了兩個字,“旻燚!
楚熙南在刺向旻燚時是收了力的,應當是擔心多用力一分便會傷到了他,而旻燚卻在緊要關頭推開了他……
他心中五味雜陳,郁結在心,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旻燚抬眼看他,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在他完全消散前,他憤憤地看著倚明窗,“我恨你!我恨將我?guī)У教焱ド系哪恪?br />
旻燚化為靈光飄散后,倚明窗拄膝起身。
楚熙南走到他身旁,抬手抹掉他眼角一片濕潤,“你與旻燚究竟是何關系?”
“你猜!币忻鞔熬狡鹊厝嗔巳嘌郏砗罂慈,嚇得揚起了脖子,掃看過聞聲而來的烏泱泱一片的神仙,頓覺氣氛微妙。
楚熙南拉過他的手,學著他以往的動作揉了揉他的指尖,待在他袖中的元寶探出頭來,張開嘴要咬下去時,楚熙南一把將它拎起扔回了袖子。
他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我全都想起來了。”
倚明窗啞然,再次看向眾神時,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舊人重逢的情緒。
第94章 完
“不是,等等,我沒捋清楚……”璞英欲言又止,手中的扇子扇出幻影,“你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倚明窗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算是吧!
“不對啊……既然這個世界真實存在,那我是哪來的?”
倚明窗無語,“你應該是從娘胎出來的。”
璞英:“……倚明窗,你真是越來越幽默了。”
酒館包廂里,桌上滿漢全席,兩人相挨坐在一起,手中酒杯一拿,一聊便是一整個下午。
璞英調笑著看倚明窗,“話說,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姓楚那位不介意?”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回想起近幾日豐富多彩的夜生活,尾椎下一片酸痛,他按壓眉心,“管他介不介意呢。對了,有個事想問問你!
璞英喝得滿臉通紅,拍了拍發(fā)燙的臉,毫無防備之心,“什么事?”
“你說過,你的任務是做好事。完成得怎么樣了?”
說起這個,璞英一肚子氣,一掌拍在桌子上,“任務進度一直徘徊在99%。這系統(tǒng)是拼夕夕附體吧,無論我做多少好事,那進度以小數(shù)點后兩位慢慢遞增。”
倚明窗揚了揚嘴角,“我有一個好方法,能助你早日完成任務。”
璞英掃了眼倚明窗含笑的眉眼,忽然有一種自己要被坑的直覺,被酒精迷糊了的腦子登時清醒,回想起倚明窗為自己“幫”過的忙,他戒備道:“你說。”
倚明窗慫恿地對他眨了眨眼,“天道不是剛死嘛,這位置一直空著也不太好,萬物秩序混亂,遲早得出大事。要不你去當天道?正好能做更多的好事,早日完成任務!
璞英回絕,“不要,我還是想回現(xiàn)代玩手機!
倚明窗勸道:“如果完成了任務還是回不去呢?咱們反派討論組的名聲日益壯大,你璞英的名聲早由當年的人人喊打變成如今盛名,顏卿視你為好友,蘇笙闌將你當做知己,董不厭雖然冷漠,但那只鳥不還得靠你喂嘛?還有總是惹麻煩的木魯,雖然他沒什么用,但你離開后顏卿一定會趕他走。你忍心走嗎?”
璞英扼腕,認真想了想,“成為天道能長生不老嗎?”
倚明窗點頭,與璞英對視時,莫名讀懂了他眼神中的興奮。
璞英一拍掌心,“那我還是有可能活到現(xiàn)代玩手機的!”
倚明窗:“……”
就這樣,晴空萬里之下,一道響雷劈了下來,璞英飛升為了天道。
一位從未殺人做壞,內心干凈思想清澈,做過的好事不勝枚舉,壓根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手握三界的殺生大權……
凌山近日出了位飛升成仙的女武神,這個式微的修仙門派總算能揚眉吐氣一番。
倚明窗在與楚熙南前去凌山賀喜的途中,見到一位眼熟的老頭。
他一眼認出那是在北淵見過面的土地神林佑國,熱情地上前打招呼,“土地神,你怎么來這兒了?”
林佑國向兩人作揖,“公主讓孤……我來這里送禮,對畫眉道人這些年的照顧表示感謝。”
想象著成為女武神的秦關琳在天上和玉剎鬧得雞飛蛋打,喜靜的劍閣一定十分嫌煩,倚明窗不由得笑出聲,“秦關琳總算認你了?”
小老頭抓了抓腮,“也不算認吧,畢竟我叫公主她也不應,還拿眼睛瞪我!
說完,他奇怪地看了眼楚熙南,震驚得原地蹦了一下,動作夸張到有些滑稽,“小兄弟,才幾日沒見,你怎么渾身都散發(fā)著魔氣!”
倚明窗赧然地笑了笑,“他墮入魔道了。”
“林佑國”瞪大雙眼,專挑難聽的話說:“入魔了!糊涂啊你,一身仙骨,遲早成仙啊。如今可好,成了魔后人見人罵!”
“管他是仙是魔,好好活著不是才最重要嗎?”倚明窗向“林佑國”道別,拉著楚熙南先走一步。
周圍無人時,倚明窗輕嘆,像個操心的老母親認真囑咐,“哎,待會兒去了凌山,你肯定得被掌門那老頭好好數(shù)落一番。到時候你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當他放屁。凌山畢竟算是你第二個家,與這里好好做個道別,親自去謝了畫眉道人和掌門的養(yǎng)育之恩。”
“你的話我自然聽!背跄仙焓謸崃藫崴暮箢i,用正常的語氣問道,“昨晚是不是太狠了,把你弄疼了?”
倚明窗臉刷地紅了,一掌拍掉他的手,故作黑臉,“閉嘴。”
“熙南,倚道友?”
拐角處忽然傳來一聲。
倚明窗抬眼看去,好久未見面的易安越發(fā)的風清月朗,佇立在地的他身姿卓然,詫異地看了看兩人,似是不解他們?yōu)楹螘谝黄稹?br />
倚明窗恢復正常神態(tài),對著易安行了一禮,“易道友,好久沒見!
一位與凌山幾乎沒有任何交集的人為何會與楚熙南相伴來至此地?
易安莞爾,遲鈍的思維須臾之間便通透了,看著倚明窗,他眼眸中的失落與釋懷來回交替,“原是這樣的嗎……若我早些認出你……”
他欲言又止。
聰明人之間總是不用廢話。
“聽聞易道友成了易府家主后,將易家操持得如日中天,今日就先拜別,有空去易府喝茶閑聊!北怀跄系睦錃饨荆忻鞔耙膊欢嗾f,抱拳與易安道別,拉著楚熙南先走了。
楚熙南嘴角上揚,“怎不多聊幾句?”
倚明窗瞪他一眼,“易安師兄與你多年同門情誼,你至于嗎?”
上次回了反派討論組的老窩,楚熙南差些在木魯面前強吻了他,他被楚熙南這廝的瘋子行為搞得都有心理陰影了,哪還敢再和易安聊下去。
許久未來凌山,先前破敗的小路已經修葺得平整,倚明窗踩在路上,頭頂陽光籠罩下來,他才瞇了瞇眼,楚熙南便伸手幫他擋住陽光。
倚明窗笑道:“我也沒有這么金貴!
“哪不金貴了?”楚熙南掀開眼,“不是有人叫你明珠嗎?明珠珍寶,金貴得很!
倚明窗撇嘴,提肘撞到楚熙南腹上,被楚熙南反手抓住了手腕一下拉入懷中。他掙扎著從楚熙南懷中脫身,對視那刻,他板著的臉忽然繃不住了,忍俊不禁笑出聲,握拳輕捶在楚熙南手臂上表示憤怒。
“楚道友,你也來凌山了?”
關芝枝好似被他們兩人的行為嚇到,站在遠處打了招呼。
她身旁的陳軒瑯安靜地佇立原地,沒有任何情緒的雙眼輕輕掃看過來。
楚熙南向他們二人頷首示意。
一旁的倚明窗稍顯局促地理了理袖子,與楚熙南邁步走向凌山大殿時,身后傳來關芝枝的聲音。
“妖鏡死了那么多人,當真不能再活?”
倚明窗腳步一頓,回首看去,灑在他頭頂?shù)年柟饨馉N,琥珀般的眼珠發(fā)著晶光,“生死由天定,死并非終程,也并非結束!
因旻燚插手,這世間眾人經歷的苦難多之又多。記憶回籠那時,他也曾想過要不再開一世,泯去眾人所罹之難,重新開始。
但若不經歷苦難,人非完人,一切看似守序,卻又缺了些什么,終究還是混沌。
所失既定,與其重來,不如把握當下。
關芝枝輕嘆一聲。
倚明窗轉回頭來,走至四周無人,那股由心而來的倦累順著血液涌向四肢,他腳上發(fā)軟,趔趄之時扶住了楚熙南的手。
楚熙南擁著他的肩攙扶住人,刻意引開話題,“師叔知道今日我們要來,包了餃子!
“等下有口福了!贝砩狭饣謴,倚明窗一笑而過,正要撒開楚熙南的手時,熟悉的兩道聲音響起。
“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
“嘖,你倆越發(fā)沒正形了!
倚明窗回頭,秦關琳與玉剎兩人作樸素打扮,眉眼帶笑并肩走了過來。
今日怎么會遇上那么多熟人。
倚明窗腹誹著,問他們,“天上事很少嗎?”
“不少!庇駝x答道。
倚明窗:“那你倆怎么那么閑!
玉剎:“……”
秦關琳將手搭在劍柄上,“師傅包的餃子就允許你們吃,我們就不能吃了?”
倚明窗攤手,道:“我可沒這么說。”
秦關琳的目光掃了掃倚明窗的臉,牙尖嘴利的她在看到倚明窗那張好看的臉時一堆玩笑話都說不出了,將話吞入腹中,她抱臂,玩味地看著楚熙南,“小熙南,若我對倚明窗早日下手,這福就輪不到你享了!
楚熙南眉尖微壓,頗為不樂地看向秦關琳。
秦關琳咧嘴一笑,“是不是很想揍我?要不我和你過幾招讓你消消氣。”
玉剎忙將秦關琳拉到身后,見自家妹妹那股欠揍的勁兒與自己越發(fā)像,他開口道:“她自從升仙后成了武癡,將天上會武的都挨個挑釁了遍,就為了練上幾招。楚熙南,你可別和她一般見識上了她的當。”
被迫成為導火索的倚明窗:“……”
他想起方才遇到的土地神,納悶道:“你們既然親自來此地,又何必讓土地神來送禮?”
“土地神?林佑國?他一直都待在北淵啊!鼻仃P琳愣了愣,與玉剎四目相視,“壞了,我上次去天牢探望青虺,與她說過我?guī)煾蛋娘溩犹貏e好吃。”
“這傻子,逃出天牢可是罪上加罪了!庇駝x蹙眉,似是感覺到了青虺的氣息,揮袖而去。
秦關琳向他兩人作揖道別,也追著一同去了。
自上次青虺作惡被逮回了天牢,倚明窗好久沒見她,恍然聽見她的名字,他還有些恍惚,下意識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楚熙南。
兩人站在階梯之上,周遭突然涌入了大批身穿凌山校服的弟子,他們或御劍飛行,或相伴而行,來來往往的人走過他們身旁,歡聲笑語飄蕩在空中。
第95章 番外1——旻燚
當年仙魔大戰(zhàn)死傷數(shù)千,一片殘骸化為靈光飄散,還了滿地蔥綠。
倚明窗救下了個小孩。
小孩長得人畜無害,一雙杏眼眨巴著,總能讓人發(fā)自心底地對他產生關愛。
倚明窗揉揉他的頭,問了他的名字。
小孩仰著頭看他,“我叫旻燚,我爹娘都死了。還有,我是魔族,人人喊打的魔族!
他說出后半句話時,眼睛里的情緒閃爍,試圖從面前這位長相俊美的男子面上看出他內心的想法。
“人有好人和壞人,魔自然也有善惡之分!币忻鞔靶α诵Γ氖执钤谛F燚的肩上,掌心溫度頗高。
魔族體溫一般較低,旻燚被他掌心燙了一下,身體內冰涼的血液好似翻滾了起來。
倚明窗微微彎身,與旻燚平視,以開玩笑的方式道:“我應該比你大上幾歲,你若是不介意的話,能否賞個臉做我的義弟?”
旻燚抬起眸子,細細看著倚明窗的雙眼,那雙黑色瞳孔珠寶一般耀眼璀璨。
他見過不少人,見過很多容貌昳麗姿色傾城的臉,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得上他心中倚明窗此時如山如水的倜儻面貌。
但當時的他心中并無過多想法,雙親盡喪,族群被滅,盡管還是稚童,可多年來親眼所見身旁人以利己為首的行為,耳濡目染下,他還是受到了影響。
母親告訴他,萬事己為大,遇到危險時,無論是利用親眷,還是傷害他人,都要保證自己平安。
所以,仙魔激烈混戰(zhàn)時,親眼看見母親殺了父親攫取靈力庇佑自身,他仍可以做到無動于衷。
他咬著舌尖,權衡利弊后,問:“是不是只要做了你的義弟,我就有家了?”
旻燚的話目的性極強,他不是為了擁有一個家,只是為了有一個能庇佑自己的地方。
倚明窗聽了他的話,不由動容,一個稚嫩孩子淪為孤兒,家散親亡。
他下定決心做好一個好義兄,將旻燚撫養(yǎng)長大,授他蒼生之道,育他成己之倫。
他不僅這般想了,也的確這般做了。
將旻燚帶到了九天,他把能增長靈力的靈藥法器全都贈予旻燚,也曾想過為旻燚塑造仙身,讓他真正融入九天。
飛升成仙之路坎坷艱難,若成仙身如此簡單,也不至于有如此多肉體凡胎的修士了。
塑造仙身此路不通,旻燚只能為魔。
說來也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浸淫于私利為重的魔族之中,旻燚應當成為壞事做盡的惡人之一?勺詮乃谝忻鞔吧磉,那些黑色情緒好似湮沒于倚明窗濃濃的熱情關心之下。
往后之日,他與倚明窗時時相見,他見過倚明窗意氣風發(fā)的樣子,也見過倚明窗邋遢的模樣。他被倚明窗親自指點過劍術和咒術,勤奮時被倚明窗毫不吝嗇地夸贊過,偷懶時被倚明窗劈頭蓋臉地罵過。
他以為他是倚明窗在這世間最親近的人。
一日,倚明窗處理正事回府,正巧在門口遇到了修煉回來的旻燚。
旻燚那時還是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個子不怎么高,走到倚明窗面前時,仰著頭看他,眼里都是無辜,“哥哥,里邊的仙童都不與我說話,說我是魔怪,不該待在九天,應該滾回魔界!
倚明窗腳步一頓,皺了皺眉,火氣兜頭而來,“誰說的這話?我去教訓他幾句!
他一向人緣極好,并未感受過被人合伙無視的孤獨感,雖然氣憤,但并不能感同身受。
旻燚拉住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明窗哥,沒關系的,你事務繁忙,這些事我會自己處理的!
他這話半真半假,比起倚明窗為他撐腰,他更渴望得到倚明窗的注意。
倚明窗低頭看他,心中五味雜陳,又轉念一想,如果他插手了這事的話,或許會惡化了事情的走向,只好打住了為旻燚出頭的沖動,安撫地摸了摸旻燚的腦袋。
因他沒有追究這事,放縱了暗處之火越燒越烈,一同被焚燒殆盡的,不止后來九天的和諧生活,還有被他拉回正軌的旻燚。
后來出了件大事——天上幾位仙童打鬧之時,無意將一位小仙推進了天井之中。那位小仙當即被削去了仙骨,落入人間時又恰逢戰(zhàn)亂,死相慘烈,無緣輪回。
而那群打鬧的小仙之中,旻燚正巧在其中。
鬧事的這群小仙連同旻燚被關進了天牢,審問時一人一個說法,硬是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前因后果。
饌玉管世間生死,處理這事費了不少時間,找出真相后,她又驚又怒,思來想去,還是將事實告訴了倚明窗,“我托劍閣弄了個回溯真相的幻境,才知那日打鬧時,那群小仙原本是要將旻燚推進天井。旻燚掙扎反抗,場面混亂,才害得那位小仙失足跌入凡間。那群孩子估計也怕,真話都不敢說一句!
倚明窗聽得心情復雜,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捏緊。
“我知你六親緣淺,好不容易多了個義弟自然上心。你對旻燚也是照顧頗深,其中情深只有你們二人知曉。”饌玉輕嘆,“旻燚如今也算長大成人,你還是讓他離開九天獨自生活去吧,留在這里,異類只會受到排擠!
饌玉的話回蕩在耳邊,倚明窗走進天牢,分神地想著饌玉的話,不知不覺走到了關押旻燚的牢獄前。
牢門打開,旻燚跑了出來,撲進倚明窗的懷里,“明窗哥,不是我做的,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我知道!币忻鞔懊哪X袋,帶著旻燚回府的路上一言不發(fā),踏進府門那時,倚明窗手指一點,大門關閉。
旻燚站在原地,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不對勁,恐懼又懇求地看著倚明窗,“明窗哥,你要和我說什么嗎?”
倚明窗輕輕一嘆,“旻燚,要不你還是去凡間生活吧!
旻燚只覺轟隆一聲五雷轟頂,下意識便跪了下去,緊緊抱著倚明窗的小腿,“明窗哥,不要趕我走!
倚明窗被他的動作嚇得一跳,扶著旻燚的肩將他拉了起來,“并非趕你走。你留在九天所受委屈頗多,我并不能保護好你。”
旻燚眼中淚光閃爍,堅決地搖了搖頭,“我不委屈……明窗哥,我不想走……”
此時的他早已忘記他起初只是為了尋找一個庇護所。
若庇護所失去了安寧,他還要留在此地,只有一個原因了。
倚明窗將旻燚當作親人,不忍看他落淚,最終還是妥協(xié),讓旻燚留在了九天。
作惡的那群小仙最后也被放出了天牢,這事本可以平淡過去,但那群小仙竟將所有過錯推到了旻燚身上。
被偽造的真相傳開,旻燚本就遭受爭議的身份成了導火索,一時之間,九天的小仙中竟掀起了“趕走魔頭旻燚”的熱潮。
倚明窗氣得不行,本要為了旻燚好好教訓一下那群小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他花了些靈力侵入了那群小仙的靈識中,開口便將那群小仙罵得狗血淋頭。
倚明窗在天庭中有一定份量和話語權,他此般為旻燚出頭,那群小仙礙于他的權威,面上是息事寧人了,私下卻愈演愈烈,那份排擠的惡意發(fā)揮到淋漓盡致。
他一開始礙于那些小仙的境地便沒將真相公之于眾,此時難以忍受,要為旻燚再次出頭時,饌玉勸他,“你若真這么做了,只會讓旻燚處境更為難吧!
世間本就有幫派之分。位于九天之上,眾神再如何將誰對誰錯分得明明白白,也不會真正做到胳膊肘往外拐。
深諳此事,倚明窗只好打碎牙齒往下咽,往后的日子里,除了干正事,他幾乎與旻燚寸步不離,他親自授學旻燚,將他保護在了自己的臂彎之中。
修煉劍術之后,兩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旻燚額上還浮著細汗,看著倚明窗練劍后紅潤的臉頰,心跳莫名加快,差些端翻了手中茶杯。
手忙腳亂握緊手中的茶杯,旻燚淡淡喝下一口茶水,猶豫著小聲叫了稱呼,“明窗……我該如何才能名正言順地留在你的身邊……”
倚明窗心中想著別的事情,一時忽視了旻燚沒叫自己哥,想了想,回復道:“這世間偏見太多,若是能摒棄外物的雜念,真正做到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將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一切都當作狗屁,你便能永遠留在我身邊了!
他口中的“留”是親情,旻燚心中的欲念便與他所想的大相徑庭了。
旻燚低眉,細細想著他的話,一聲不吭地將茶咽了下去。
將他與倚明窗之外的一切當作狗屁,那不就是讓這個世界只留下他與倚明窗了嗎!
欲念的種子一旦種下,生根發(fā)芽之后,便以不可阻擋的生長之勢茂盛攀天。
他本來還能忍受住自己呼之欲出的蓬勃野心,直到那日——
玉剎最喜竄門,往日常跑的地方便是劍閣府與倚明窗的府上。
雖說自那次事后,旻燚便不怎么出門了,但有時還是會幫倚明窗跑跑腿。某日他從外回來時,大門虛掩,他伸手要推門時,聽見了玉剎的聲音,“仙帝勒令你將旻燚送離九天!
他起初還以為玉剎只是像往日一般來與倚明窗閑聊,猛地聽到這句話,他一時難以控制呼吸,急促地喘起了氣。
“仙帝?他一向不管閑事,為何會突然這般?”倚明窗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但旻燚能感受到他的不悅。
玉剎輕搖手中扇子,勸道:“世間秩序不可擾亂,雖說仙帝這次插手也算莫名,但他是仙界的秩序之源,還是不要忤逆他的好!
倚明窗思考著,未及時回答此話,反而問:“是因為我先前為旻燚出頭做的事?”
玉剎輕嘆,“得罪了太多同道之人,路會走絕的!
倚明窗不解,“為什么?旻燚又沒做什么壞事!
“身為異類便是壞事……”玉剎掃了眼倚明窗的臉,“掉入凡間的那位小仙,是仙帝前陣子剛收的仙徒!
倚明窗微頓,掙扎與糾結許久之后,他妥協(xié)了,“我會與旻燚說的。”
旻燚收回了放在門上的手,眉眼微垂,緊緊咬著唇瓣,直至咬破皮膚后嘗到血腥味后,他堪堪回神,逃般離開了府門,直至落日黃昏時,才失魂落魄地跨進了院子。
掌管秩序便能為所欲為扭轉黑白?
倚明窗坐在院中的桌子前,看樣子等了他許久,笑著斥責他,“讓你去幫我拿個仙丹,竟然那么晚才回來。是迷路了嗎?”
旻燚抿唇,默不作聲地將藥瓶放到了桌上,撇開眼不去看他,悶著頭徑直走回自己的屋子。
倚明窗第一次見旻燚和自己鬧別扭,有些納悶,但心中有著愧疚,便沒出聲斥責,“今日安排你看的書記得看!毕胝f的話還是未能說出。
明日再說吧,明日再帶著旻燚離開這里。他就算不待在九天,去人間做個混吃混喝的土地神也算不錯,畢竟還有個旻燚陪伴在身邊。
旻燚聽著他的聲音輕聲“嗯”了句,煩亂的內心隨著暗下來的天色一同變沉,好似被困在了無止境的黑暗之中,掙扎不出。
他失神地進入屋子,走過倚明窗為他安置的書柜時不小心撞了上去,一本書跌落下去,書本嘩啦啦地翻過幾頁,停留的頁面中,寫著一句:弒萬神成天道,掌世間秩序……
旻燚低估了倚明窗對他的感情,若是真的無情,又為何能在記憶全無下說出“旻燚”這個名字。
倚明窗高估了旻燚對自己的留念。
旻燚心中有著欲念,是得到倚明窗,得到萬人的尊崇,得到掌管世間的秩序。
他們注定走的不是一條路。
第96章 番外2——楚熙南的自白
1,起初,楚熙南看倚明窗相當不順眼。
他心中戒備,對突然冒出來自稱樂善好施的倚明窗多次冷面以待,但倚明窗像個狗皮膏藥一般緊緊貼著他,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甩開倚明窗。
這人好生熱情,一直嚷著要為他療傷,還主動撿柴,時不時就關心他的傷腿。
兩人棲在山洞里,倚明窗自告奮勇生火,蹲在柴堆前窸窸窣窣忙活了好久,一點火星子都沒有生出。
他上前查看情況,倚明窗道:“鉆木取火啊!
好蠢。
他沉默,拿出火折子生了火。
夜中,他發(fā)了高燒失去了意識,迷迷糊糊躺去了柔軟的“枕頭上”,睡得并不安穩(wěn)的他忽覺額頭傳來皮膚的冰涼觸覺,他一驚,睜開眼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倚明窗的腿上。
他爬起身,拒絕了倚明窗要為他療傷的請求,忽然后頸一疼——他被倚明窗敲暈了。
因生得好看,總有人對他充滿了不軌之心,所以當他睜開眼看見倚明窗在脫衣服時,他產生了誤會。
好在只是誤會。
2,兩人誤入了母魅的屋子,倚明窗像個傻子般一直在為母魅做事,母魅好像起了想收倚明窗當干兒子的念頭。
要不出聲提醒一下?
算了,倚明窗看起來不太聰明,說了只會生事打草驚蛇。
而且,這人身上疑點頗多,不是個值得深交的人。
在樹林里欺負他的人找到了此地,口口聲聲說要給他教訓,倚明窗為他出頭,借著母魅的虎威嚇走了那群壞人。
看著倚明窗沾沾自喜的表情,他有些無語。
怎么那么蠢。
拉著倚明窗趕進屋子里,他想了想還是說出了真相。
倚明窗一驚一乍的,好似很怕這些恐怖的東西,總是要貼近他。
看在這人為自己療了傷的面子上,他一直忍著,心中想:那么大一個男人,竟然怕這些。廢物。
再后來,母魅挑破和平,說要殺死他們。
兵荒馬亂之下,倚明窗奮不顧身為他擋住了母魅的傷害。
從小就受盡欺負的他,除了外婆無微不至的照顧,頭一次遇到了舍己為他的人。
他扶著倚明窗逃出草屋,倚明窗昏倒在草地里,他伸手去堵傷口,手里都是黏膩的血,熱的,滑的。
他好害怕,好擔心倚明窗死在了這里,他守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的他只能用手摸著倚明窗的脈搏,感受著脈搏的跳動,他慌張的心總算安分下去。
3,倚明窗第二天醒了。
幸好沒事。
兩人路過一條河,倚明窗說,讓他去洗手,說他手上的血臟。
他沉思片刻,回答:“不臟。”
但倚明窗好像沒聽見。
4,來到了和貴鎮(zhèn),倚明窗跟他告別,他十分不舍,強忍著不在面上表露出來。
外婆曾說,世上所遇之人都是過客,父母是,友人是,愛人也是。
一道鏈子飛了下來,將他和倚明窗捆在了一起。
從城門上跳下來一個尖嘴猴腮,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他不在意,被自己的喜悅之情震驚到了。
5,斷袖?
為何倚明窗在聊到這種事時十分興奮?
他從兩人交談的話中猜出了斷袖的意思,又掃過倚明窗興奮的臉,沉默。
6,與倚明窗一起去做了誘餌,客棧里,他的身體忽然不受控制。
有人住進了他的身軀,操控著他坐上了倚明窗的腿。
不要!
他要殺了那個控制他的人!
好在倚明窗及時發(fā)現(xiàn)不對勁,砸了八卦鏡叫來了那個尖嘴猴腮。
從窗子飛進來的捆妖鏈捆住了他,身軀內的外來者被強大的靈力往外驅趕,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了倚明窗,抬起了頭,唇輕點在倚明窗的嘴角。
不要!
他一定會殺了控制自己的那個人!
7,倚明窗這人長相一般,行為粗魯,乏善可陳,幾乎沒有什么能欣賞的地方。
好奇怪,為什么他看著倚明窗時,心臟跳得有些快。
8,他又被魅魔附身了。
魅魔操縱著他的身體撫上了倚明窗,摸到了那個被母魅刺穿的傷口。
可他記住的只有倚明窗柔軟的皮膚。
9,再次做誘餌,他不想連累倚明窗,便與自稱叫顏卿的魅魔聯(lián)手。
倚明窗還是跟來了,與他一同上了馬車。
10,糟糕,顏卿的魔力被封住了。
還有,母魅為什么一定要殺死他?
11,倚明窗再次救了他。
倚明窗流了好多血,地上的土壤被染紅了。
倚明窗的呼吸在慢慢變弱。
倚明窗死了。
“旻燚”突然出現(xiàn),用火術燒了尸體,“張虎”成了灰燼。
他想殺死旻燚,他一定要殺死旻燚。
12,和貴鎮(zhèn)周圍壓根沒有張家村的存在,他只能帶著張虎的骨灰去了凌山。
13,尖嘴猴腮原來長得不丑,他有個妹妹叫秦關琳,這人一直叫他“小熙南”,常常圍在他身邊。
畫眉道人對他相當好,但他拜入了凌山掌門的門下。
為什么修煉那么多次總是不成功。
算了,沒意思。
14,那個魅魔附在他身上,跟著他上了凌山,說會幫助他殺了旻燚,兩人結了契。
15,蔣海砸了他的撥浪鼓,還把骨灰灑了。
他要殺了蔣海,他一定會殺了蔣海的。
顏卿感受到了他的憤怒,說:“凌山近日要舉辦弟子歷練,到時人多事忙,是殺了他的最好時機!
16,去了祥云歷練,他連最基本的咒術都施展不好,被困在了妖鏡里。
出來后,他從一堆圍觀的祥云弟子眼中看出了明晃晃的嘲諷。
他并不生氣。
他的確是廢物。
17,回途,一旁酒樓的窗子旁有位男子,貌如謫仙,超脫不凡。
因為秦關琳色心大起,眾人陪著她去了酒樓。
秦關琳去了二樓找那位男子,兩人在樓間交談時,蔣海吃醋砸了東西上去,那位男子使用了火術,將灑向身上的水燒為干汽。
會火術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看那位男子相當不順眼。
18,那男子坐到了他與胡禮面前,說他與胡禮郎才女貌。
他好煩,越發(fā)覺得這位男子不順眼。
離開時,他與秦關琳路過這位男子,不知什么心理作祟,他說了些詆毀這名男子的話。
19,若他那時知曉這位男子就是倚明窗的話,他應當會很自卑吧。
倚明窗的謫仙之姿,讓人生出了一種不敢褻瀆的尊崇感。
他如何配得上倚明窗。
20,回了凌山。
凌山中來了大批新的弟子,吵吵嚷嚷。
夜晚,他在林中與顏卿商量殺死蔣海的事,察覺有人偷聽,他將刀擲了出去。
捆妖鏈擋住了刀,偷聽賊僥幸躲過一劫。
21,偷聽的人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李巖”,被秦關暉以公徇私罰來跑步。
礙于秦關暉的存在,他不能殺了倚明窗滅口,便處處為難他。
22,倚明窗竟會火術,與旻燚或許有關聯(lián)?
他對倚明窗產生了強烈的惡意。
23,他帶著倚明窗御劍飛行上了空中,將倚明窗推下去時,他是真的希望能殺死倚明窗。
24,與倚明窗最近的相處下,他發(fā)現(xiàn)倚明窗的行為舉止與“張虎”好像。
不僅如此,倚明窗為了幫他解除人皮鼓咒受了傷,還幫他擋了刀。
倚明窗喜歡他吧?
不然為什么多次舍己為他?
好可惜啊,若是他不喜歡倚明窗的話,倚明窗會不會難受?
25,在進行殺死蔣海的計劃時,倚明窗尾隨他而來。
顏卿控制了他,在林中親了倚明窗。
目睹了這一切的易安面上出現(xiàn)了裂縫。
看著易安不是滋味的表情,他心里竟然升起了怪異的滿足感。
26,他失控差些殺死蔣海,倚明窗一直在試圖制止他。
他的思緒混亂,倚明窗的聲音不是很清晰。
“你的外婆在天之靈……”
外婆……
他猛然恢復理智。
知道他外婆的人,只有“張虎”。
“張虎”沒有死,倚明窗就是“張虎”。
27,雖然清楚“張虎”沒死這事十分詭異,但他好似被迷了心智,抑制住了自己想要知道真相的心。
這些事都不重要。
沒關系的。
只要倚明窗一直待在他身邊,他可以不追究一切。
28,他死寂了許久的心在此刻重新跳動了過來,倚明窗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直待在他的身邊。
每晚入睡時,他將倚明窗摟進懷里。
此刻,他能感受到倚明窗的體溫,能感受到倚明窗的呼吸,能感受到他擁有著倚明窗。
29,易安為何總是要湊到倚明窗面前,礙眼。
30,倚明窗竟然以為他對胡禮有非分之想。
31,算了,只要倚明窗一直待在他身邊。
32,倚明窗還是死了。
33,他的記憶很混亂,萬木陣,胡禮……染了血的土壤將“李巖”吞了進去。
他再一次失去了倚明窗。
他沉浸在了漫長的黑暗里,夢境中的他與“李巖”在林中相吻,他拋棄了真實世界的自己,親手將自己困在了他所創(chuàng)的夢魘里,與一個他所虛構出來的“李巖”日夜相處,以爛泥掩墻洞,另一種形式的水中捉月,徒勞無功。
第97章 番外3——倚明窗與楚熙南初見
倚明窗在九天上并沒有恒定的職務,他像個零散的在職天庭人員,哪里需要去哪里。
他平常忙起來的時候是真忙,閑著的時候也是真的很閑。
沒事干的時候,他就待在府中,督促旻燚認真學習咒術,親自教他劍法。
他與父母的親情薄弱,六親緣淺之下,倒是結交了不少好友,與玉剎稱兄道弟,與劍閣時常能聊上幾句體己話,家中還有個聽他話的義弟,對于伴侶的事,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孤寡了大半輩子的他,在成為神樹時,竟然對一位素未謀面的男子起了心思。
那男子長得劍眉星目,英俊瀟灑不說,眉目還自有一種獨特的冰冷感,盡管隔著神樹,他仍能感受到那股冷颼颼的疏離感。
見色起意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但倚明窗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不至于為了張好看的皮囊就迷失了方向。
被困在神木中,日復一日,他看著楚熙南為他準時澆水,感受著源源不斷的靈力進入體內。
被神樹吸收的甘霖靈水清爽,望著負責澆水的楚熙南那張臉,也算是賞心悅目。
一日傍晚時,大片彩霞鋪滿了地面。
楚熙南姍姍來遲,身后沒有往常聒噪的兩位仙童,他腳步深而穩(wěn),一步一步走到樹前,忽然拔劍斬了下來,見斬不斷樹,他臉上浮起了恨意,便多次揮動了劍,勢必要將樹斬斷。
神樹紋絲不動,內里桎梏住倚明窗的靈力竟然松動,被囚禁良久的身軀恢復了自由,他從神樹中掉了出來。
楚熙南升仙之因凄慘,他誤會此事罪魁禍首為倚明窗,不聽他辯解,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倚明窗挑眉,忽視了胸腔傳來的劇烈疼痛,比起被人傷害的憤怒,他倒對楚熙南提起了興趣。
他吃痛地皺了皺眉,無辜地舉起手,為自己洗刷冤屈,解釋道:“你可別胡說,我沒做過這些!
楚熙南:“長的一副慣會蠱惑人的模樣,我才不信你的說辭。”
倚明窗:“……騙沒騙人我說的不算,你說的自然也不算。正好我恢復了自由,待查明真相后,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心想,這人是在夸他長得好看?
他隨手拉了拉袖子,往外走時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攔住了路,好巧不巧地撞進了楚熙南的懷中。
他對楚熙南說他出不去,結果那廝竟然拎起了他的衣領,將他往屏障上一撞。
被撞得兩眼一花,掙脫了楚熙南拎住他衣領的手,罵了楚熙南無禮,他抿了抿唇,“如今天庭的管事人是誰?你將他給我叫來。”
“仙帝旻燚!
倚明窗一噎,“誰?旻燚?他是仙帝?”
原本松馳的心情忽然緊繃了起來,他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捏緊,與楚熙南拌了幾句嘴,將先前經歷的事全都說與楚熙南,還讓楚熙南將旻燚帶至神木前好確認身份,便于后續(xù)計劃。
楚熙南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因此并未放下防備。
他一心想要復仇,又覺得倚明窗不算什么壞人,便應了幫倚明窗掩藏身份的承諾。
倚明窗不敢大張旗鼓地現(xiàn)身,白日時一直藏于神木之中。
孤男寡男多日相處,在倚明窗單方面的示好與嘮叨之下,楚熙南對倚明窗的防備總算松懈了不少。
下棋時,比楚熙南多活了幾百年的倚明窗棋技高超,但他擺子時總不用心,分神時錯下了手中的棋后,便耍賴悔棋。
楚熙南看著他牙尖嘴利討價還價的模樣,目光停留在那張紅唇上,咽了咽口水,便果斷移開了目光,竟是沒將倚明窗的一句話聽進了腦子里。
倚明窗看他心不在焉,以為是自己悔棋悔多了總算惹怒了人,嬉皮笑臉地將棋子全都攏進了棋盒,問道:“你在凡間時可有娶妻?”
楚熙南愣了愣,“你問這個作何?”
倚明窗將下頜搭在拄在桌上的手,微微歪著頭,眼里閃著亮光,揶揄他,“你這么俊俏的小郎君,肯定有許多小娘子芳心暗許吧!
楚熙南掃過他清俊的眉眼,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紅唇如脂,果實般晶瑩剔透,好想咬上一口,嘗嘗其中滋味。
想法才落,他驚得掀開眼睛,不知出于心虛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扶著桌子猛然站起,往外走去,“時間到了,我去收集靈水澆神樹。”
倚明窗咋舌,“澆什么澆,我不就是神樹嗎?”
楚熙南腳步一頓,“若是被逮到偷懶,折柳神君定要重罰我!
倚明窗問:“說起來,折柳為何針對你?”
“我做了錯事!
“哦!币忻鞔皼]再追問這事,看著楚熙南跨出屏障的背影,心癢癢的,懷念起了烈酒入喉的滋味,“從外邊帶幾壺好酒回來。幾百年沒喝,想念死我了!
過了幾日,楚熙南果真從外帶了酒來。
倚明窗興奮地接了酒壺,往石桌的碗里倒?jié)M了酒,他端起一碗便迫不及待地喝下幾口,“九天的酒總差了些滋味,還是凡間的好喝!
“凡間的酒?你常去凡間嗎?”
失去了太久自由,倚明窗抑郁悲傷,回憶起上世無憂無慮的日子,“以前常去。你不也剛從凡間來到九天嗎?這話說得好似你也是許久未去凡間一般。”
“我先前確實一直待在凡間!背跄下曇舨o波瀾,“但我父母早逝,外婆離逝之后我便去了凌山修煉,許久未入凡俗。”
倚明窗笑他,“這么說,你還真未娶妻?”
楚熙南抿唇不答。
倚明窗接著道:“若旻燚真是仙帝,他定借用了天道之力才害得你淪落如此。若我恢復了法術,便親自給你寫命簿,讓你一生順風順水,有知己好友無數(shù),良人相伴一生,意氣風發(fā)!
“良人相伴一生?”
倚明窗笑盈盈地看著楚熙南,“你也算半大小子了,不會活了那么久還沒遇到一個心悅之人吧?”
楚熙南一噎,“那你呢?活了那么多年,心悅過多少人?”
倚明窗把玩著手中酒碗,一聲不吭地將碗中的酒全都喝進了肚子里,酒勁上頭,他大腦暈乎乎的,理智好似被醉意完全地掩蓋住了。
他爬起身,趔趄著走到楚熙南面前,張開雙手摟在楚熙南的頸上,整個人都撲進了他的懷里,往他的臉側呼了口熱氣,“只心悅過你一個人!
楚熙南仿佛接住了塊燒紅的鐵,渾身上下瞬間滾燙了起來,他咬著唇,“你是不是醉了!
倚明窗身上的酒味混雜著一股凌冽的樹木清香,好似什么能擾亂人神思的魅味,楚熙南腹中一緊,亂掉了的腦子隱隱約約中聽見倚明窗嘟囔了句:“沒醉,我倚明窗怎么可能會喝醉!
楚熙南的目光落在他紅了的眼尾上,喉嚨一滾,收著力將他推開,“你喝多了,回樹里休息去吧!
倚明窗雖醉但身姿仍然靈敏,趁機抓住他的指尖,繾綣地揉了揉,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帶著責怪委屈道:“你之前刺傷了我此處!
懷中的人像只受了委屈的貓,楚熙南沒再趕人,指尖微動,隔著衣衫感受到了內里跳動的心臟,“此時還疼嗎?”
倚明窗乖巧地點了點頭,迷離的雙眼與他清凈的面容相當違和,輕啟嘴唇,舌尖在上下白齒之間若隱若現(xiàn),“你揉揉便不疼了!
楚熙南眉尖一跳。
他是初出茅廬的青年,哪受得了比他活得多上許多年的老狐貍的撩撥。
趁他發(fā)愣,倚明窗便主動湊了上來,余留酒味的舌尖伴著樹木的清香侵入楚熙南的鼻腔,奪人心魂地攝奪著他的氧氣。
楚熙南被倚明窗不成熟的吻技弄得心急火燎,一手扶住倚明窗的后腦勺,反客為主地壓了上去,手忙腳亂地去撥開倚明窗的衣衫。
倚明窗醉醺醺的,將楚熙南幾乎黏在了自己臉上的腦袋推開,嘴角上揚,“你在凡間時,當真沒有心悅的人?”
他欲拒還迎的姿態(tài)像狗尾巴草,輕輕劃過人的心窩,癢得很。
“沒有。”楚熙南面色潮紅,低頭要再吻來。
倚明窗抬指擋在他的唇上,指腹輕輕撫摸著唇瓣,挑釁地瞇了瞇眼,“你可想清楚了,我是男子,你有的我都有。你知道怎么做嗎?”
轟隆一聲,楚熙南腦中的弦突然斷了,他不受控制按住倚明窗,吻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