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自己挪過來,到我身上……
兩個?人?之后把蠟燭吹滅, 把蛋糕切塊一起?吃了點,客廳里掛著的彩帶依舊被掛在?那里,客廳里好像還殘留著被蠟燭照過后的昏暗暖光。
雖然只是一些小小的變化
, 但房子里的氛圍也變得不太一樣。
陳月江說這些東西他其實上周就買好了,一直藏在?書包里,每天背著上上下?下?, 姜左想發現都沒?機會。
不過這個?驚喜到最后因為姜左早了十分鐘回來, 搞得也不算特別成功。
陳月江這人?有點強迫癥,也許可以稱之為完美?主義,所以他事后就顯得有點沮喪, 盡管并沒?有體現在?表情上, 但姜左還是看出來了。
“我很驚喜。”她告訴他。
陳月江有氣無力地說:“驚喜的程度又不一樣。”
“你是準備了什么想讓我狠狠驚喜一下??”姜左笑了。
“現在?說了也沒?用,不說了。”
他把腦袋枕在?抱枕上,兩條細瘦的長腿上下?地一晃一搖, 看起?來還是有些挫敗。
“但蛋糕很好吃,”姜左說,“細想想, 最近幾年都沒?怎么過過生日了。”
陳月江輕晃的雙腿停下?來, 他望向姜左, 黑色的眼睛靜了片刻, 流露出一絲笑意。
“騙人?。”他說,“你連高級餐廳的飯菜都覺得一般,蛋糕怎么可能好吃。”
當然,姜左的這句話?只是安慰。
陳月江明白?,所以他放棄再接著沮喪,淡淡總結:“明年不會這樣了。”
“今年的已經很好了。”不過年輕人?可能就是要更在?乎儀式感一些。
姜左看著走去收拾了桌面,把蛋糕塞進冰箱的陳月江, 喊他:“晚點收拾吧,再過來坐著休息會兒?。”
陳月江就放下?手里的動作,走過來坐在?她邊上。
姜左問他:“今天累了一天了?”
陳月江說:“還好,就半天。”
“你從多久之前開始準備的?”
陳月江垂著頭,似乎是想了一下?:“上個?月,先去買了禮物?,我一直把禮物?收著。”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我問了你同學。”
啊,許音是吧。
姜左倒沒?想到在?自?己和他都這么忙碌的時期,陳月江卻能擠出時間做這么多事。而且還是在?她并不知道的情況下?。
“辛苦寶寶了。”陳月江發上粘了一點彩帶的碎屑,姜左伸手幫他拿掉了。
陳月江抿著唇,老老實實地點頭“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已經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只坐到半邊,手撐在?沙發邊緣,是一個?有些局促的、等待著她下?一句話?的姿態。
姜左其實沒?什么要說的了,但她看著男孩這個?樣子,就說了一句:“去把燈關了,坐過來歇會兒?吧。”
陳月江表現出了一絲困惑,但他很快站起?來,跑去關上了客廳的燈。
客廳的窗戶打開,窗外各色的燈影遠遠地模模糊糊地照進室內,在?墻上投射下?一條條光斑。
只有這一點光源的黑暗中,陳月江坐回她邊上時的動作莫名?變得很慢,慢得幾乎感覺不到旁邊沙發被重量壓了下?去,他像一只馬上要被關進籠子里的躊躇的動物?。
“你今天……工作累了?”陳月江問。
姜左閉了眼睛,又緩緩睜開:“是有點,不過還好。”她放慢聲音說,“寶寶給我過生日,我就不累了。”
陳月江在?黑暗中眨了好幾下?眼皮,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過了一會,他動了動嘴唇,用小小的、近乎低喃一樣的聲音問:“姜左……我能親一下?你嗎?”
姜左給了他一個?請便的手勢。
陳月江就慢慢地轉過身來,慢慢地靠近她。
少年的臉沒?有死?角,哪怕近距離的這樣放大了看,也是毫無瑕疵的,漂亮得如同一枚寶石。
姜左感受著少年微微遲滯的鼻息湊過來,到了自?己鼻子面前,他鄭重得如同一個?跪在?十字架前虔誠祈禱的信徒一般閉上了雙眼,最后姜左卻只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上掠過了一抹一觸即逝的溫熱觸感。
姜左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原來寶寶說的親,是親額頭啊?”她低問。
陳月江默默無言,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不過能感覺到少年似有似無的緩慢的吐氣聲。
“自?己把衣服脫了吧。”姜左溫聲對他說。
少年似乎是滯了一滯,然后動作緩慢地低頭,指尖兒?勾住了自?己的衛衣衣角,兩手交叉著往上一抬,雪白?削痩的身體下?凸起?了微微的肋骨形狀,他動作不算慌忙也不算緩慢,褪去上衣后,他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丟到了地上。
“還有褲子。”姜左說。
陳月江這次滯遲的時間短了一些,他跪在?沙發上,一只手撐住沙發靠背,另一只手伸下?去從褲子的松緊帶那兒?往下?拉,露出大腿膝蓋,最后是小腿腳踝,然后褲子就被他一氣拉了下來。
他現在身上只剩一條黑色的內褲和一雙襪子。
整個人幾乎是光著身子沐浴在夜景的朦朧燈光里,面前坐著的是衣冠齊整的姜左。不過好在這里是高層,不用擔心窗外有其他人?的視線。
接著,姜左又說了兩個?字,陳月江聞言有點僵硬地把手往下?伸,慢騰騰地要褪去最后一點遮擋時,他不像前兩次那樣干脆了,手指尖勾住了布料,遲緩地一點一點往下?拉。
布料勒著大腿的軟肉,因為被人?扯著,所以勒出了一條淺淺的凹陷。
最后內褲也徹底落到地上,姜左看著跪在?沙發上,抿著嘴唇的陳月江,不禁笑了。
她關心地問:“冷嗎?”
陳月江看著她,搖了下?頭。
“那你過來吧,”姜左說,“自?己挪過來,到我身上來。”
陳月江沒?吭聲,跪著一點一點挪到姜左身側,抓住她的肩膀,借著一點力氣跨坐到了她的腿上。
他的身體果然還是有些僵硬。
姜左兩只手落在?身側,動也沒?動,她只是看著少年漆黑的瞳孔,依舊用著溫和的語調。
“你自?己親我試試呢。”她說,“嘴。”
脫光衣服坐到她腿上都勉強能做,但陳月江對于主動親她這件事似乎有一點慌張,有一點不知所措。
他眨了下?眼睛,不知道該不該稱為緊張的情緒快從眼睛里溢出來。
但他還是聽話?地一點點湊過來,眼睫毛隨著他們?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顫抖。
起?碼五六秒后,姜左的嘴唇上才感覺到了少年生澀的觸感。
但他只是在?貼著,好像不知道該怎么進行下?一步。
姜左教他。
“寶寶,張嘴。”
陳月江才慢騰騰地張開了一點,露出紅潤的舌尖,兩顆雪亮的小虎牙尖尖若隱若現。
“舌頭吐出來。”
陳月江慢慢地照做。
僅僅只是這樣的觸碰,少年的睫毛就抖得厲害,他很不熟練,也很被動,但姜左的教導充滿耐心。
她教一句,少年就做一下?,然后再攥緊一下?抓住她肩膀的手。
雖然陳月江有時候顯得很頑劣,但在?這種事上卻尤其乖巧,像一團能隨著你的手指變成任何形狀的軟泥。
只是他始終用直率的天真的視線凝視著你,于是你就有些不忍心將少年拉入歧途。
姜左讓他從自?己身上起?來,隨后她站起?來,讓少年跪著趴在?沙發靠背上。
他直直望著姜左的眼神有些疑惑。
“看著我做什么?”姜左問。
陳月江說:“你站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你。”
姜左說:“就一會兒?,忍忍吧。”
陳月江看著她走了幾步打開柜子,從里面拿出幾個?月之前買的那個?東西,然后又走回來。
她在?旁邊抽了張消毒濕巾擦了擦,又從柜子里撿了枚套。
再一抬頭,姜左看見陳月江露出微訝的表情,他吞吞吐吐地“啊”了一聲:“……我都忘記還有這個?了。”
“說明你腦子里沒?什么危機感。”姜左侃道。
她弄好了以后,一條腿的膝蓋抬上來抵在?沙發邊緣,身體往前湊近,手伸到前面掌住陳月江的胸膛。
“
一會兒?別塌下?去了。”她道。
皮膚和皮膚直接觸碰,不一樣的熱度慢慢交織在?一起?,陳月江不適應地往后縮了一下?,說了句“不會”。
但姜左沒?有放開手。
陳月江似乎還想要說什么,但另一種觸感來得更加鮮明,少年蹙起?眉,不禁從喉嚨里輕輕“唔”了一聲,腦袋抵在?沙發靠背上,手指在?沙發套上揪緊了。
姜左在?身后問他:“寶寶,感覺怎么樣?”
陳月江從臂彎陰影里回過頭看她,他的睫毛好像被染濕了一點,不知道是剛才一瞬間溢出的眼淚還是從額頭流下?來的汗水。
“感覺……”他啞聲說,“很奇怪。”
“把腰再塌下?來一點。”姜左說。
陳月江調整得很慢,一舉一動都好像被什么限制住,望著她的眼睛的睫毛壓得越來越低,手指攥得越來越緊。
少年的身體很纖瘦,也很單薄,這個?姿勢讓他的背脊呈現出了非常漂亮的蝴蝶骨。
他像一只羸弱,但又生氣勃勃的蝴蝶。
盡管望向她的眼神逐漸從清明變得迷離,但仍舊有某種不滅的微光在?他瞳仁深處閃爍著,時而顫抖,時而四散開來,直到最后徹底失焦。
少年的頸項向后仰起?了漂亮的竭力的弧度,汗水從肩上低落下?來劃過他雪白?的后背,蜿蜒至兩個?深陷的腰窩,最后沿著他的大腿跌進沙發墊,浸出一小團深色的水漬。
陳月江最后抓不住沙發,抱住了姜左伸過來的手臂,像是在?重重的、搖搖欲墜的浪潮中抱住了一塊浮木。
姜左感受到少年熾熱的體溫,過電一般顫抖不停的身體,耳邊是平時絕不會讓你聽到的動聽的聲音,有些亂七八糟的,但仍舊是隱忍的、克制的,可少年的耳朵和身體早就紅了一片。
他從臂彎陰影里露出來一些,微紅的眼尾彰顯著還未褪去的情潮,仍舊有些失焦的眼睛試圖捕捉姜左的面影,濕漉漉的,好像隨時會掉出眼淚。
姜左貼近他的背脊,他的肩上有一顆小痣,明明陳月江這個?人?給人?青澀純潔的感覺,但此刻被昏暗的燈影照著,那顆痣卻好像正有些妖冶地閃爍著。
“……你在?看什么?”他喘著氣,咽了口唾沫。
“看你身上有顆痣。”姜左說。
陳月江伸手去摸左肩,但他保持這個?姿勢太久了,四肢已經僵硬,他動了幾下?沒?夠到就放棄了。
“有幾顆?”他問。
姜左說:“一顆。”
“我都沒?發現過……”陳月江依舊用帶著點沙啞的聲音喃喃。
“這個?位置一般也很難看見。”
姜左的拇指指腹輕輕觸碰了一下?,陳月江的身體就顫了一下?。
“……出去。”他低聲說。
姜左說:“寶寶今天第一次跟我提要求。”
陳月江沒?想到姜左在?意的是這種事情,他有些茫然地望著她,不知道怎么回話?。
“你要不要回頭看看自?己是什么樣?”她忽然又說,聲音還是平緩的,平緩得有點不像是在?說那種事。
“姜左……”陳月江的牙齒含著自?己的手指,他把頭扭了回去。
“嗯?”
“你……變態……”
陳月江聽見姜左在?身后笑了一聲,她低著頭,湊近他的側臉頰,她的聲音聽起?來像一條緩慢流動的小溪。
“寶寶準備了那么久給我過生日,我當然要開心點。”
陳月江低著腦袋不說話?。
“而且我現在?已經收到更好的禮物?了。”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的陳月江耳根微微發紅,垂著頭繼續當縮頭烏龜。
他說:“你……”他頓了一下?,聲音小小的,“你開心就行……”
說完,悶著頭不再說話?,姜左莫名?靜了好幾秒才笑著嘆了口氣。
她伸手輕輕把少年的下?巴尖兒?掰過來一點,語氣聽不出含著怎樣的感情,也許此刻的姜左自?己也不清楚。
“寶寶,張嘴。”
“……”陳月江慢慢張開嘴唇,微微瞇著眼睛承受了這一次有些強硬的親吻。
最后,這事是以姜左起?身把濕巾紙遞給臉紅紅,耳朵紅紅,身體也紅紅的陳月江告終的。
他好像已經沒?了力氣,整個?人?軟趴趴地趴在?沙發靠背上,接過姜左手里的紙的樣子都懶懶的。
于是姜左攬著他把人?抱到自?己懷里,拿過他的濕巾,手伸下?去,然后被陳月江抓住了手臂,他背對著姜左,只能努力把腦袋偏過來湊到她頰邊,他嗓音是訥訥的、有一點羞恥的:“我自?己來……”
姜左就把濕巾遞給他。
陳月江轉了個?方?向,不讓姜左看到,隨便擦了擦,又把沙發也擦了擦。
他低著頭說:“我去洗澡了。”
姜左說:“能走嗎?”
陳月江頭也不抬地回了個?“能”。
“要是不能我進去幫你一把。”
也不知道姜左這話?怎么不對了,陳月江的背脊微微彈了一下?,他一邊穿褲子一邊說:“不要了……不來了。”
“嗯?”
陳月江以為她沒?聽清楚。
“不來了……”他干巴巴地解釋道,“我明天……還要上早課啊。”
第52章 第 52 章 “好想你哦。”
姜左三十歲的生日?就在這樣的慶祝中結束了?。以?她自己事前?都不會想到的方式。
這也許是只有陳月江才能帶給她的, 讓她的生活始終會被掀起大大小小的波瀾的東西。
其?實不管是二十九歲還是三十歲,姜左都不會再有“又老一歲”的無助感,她從五年前?開始就漸漸穩定下來, 不管年齡再如?何增長,這份平穩也會一直持續下去。
已經過了?會為年齡的增長而一喜一憂的階段了?。
而陳月江似乎還處在會對?長大抱有期待的年紀,他說過了?年, 自己就虛歲十九了?, 好像十九歲和?十八歲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似的。
明明還是要早起上課,還是要為學業忙碌,還是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
陳月江對?她消極的態度報以?促狹的口吻:“你都是老年人了?, 理解不了?我們小孩也很正常吧?”
好吧, 姜左就當做是這樣吧。
十月末,盡管前?些天才連續下過幾場雨,但今早的大太陽出來一曬, 氣溫似乎又有些回暖,熱得像回到了?夏天。
大二上學期,進導師工作室的名額競爭比大一的時候還激烈, 不少人大一沒能通過考試, 都擠在大二開始新一輪沖刺。
陳月江他們工作室進來了?好幾個?新的學弟學妹, 導師上周說要帶他們參加競賽, 是很重要的省級大競賽,要是能拿到好成績,就是以?后進大廠的第一塊敲門磚。
陳月江最近在忙著準備競賽,還要跟新來的人打交道,跟姜左吃飯的時候說他們工作室有人在校外租了?一個?場地,最近可能都要去那?邊一起共同學習完成課題什么的。
陳月江說這話的時候身體躺在沙發上,手垂在地板上, 該說不說,年紀輕,身體柔韌性確實好得很。
姜左問?他:“怎么?不想去?”
陳月江嘟囔:“有很多不認識的大一的人。”
姜左說:“去了?不就認識了?。”
陳月江掃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你懂什么”,姜左知道陳月江對?人采取冷淡的態度是因為他本身就不太擅長和?人社交,不過這事放在一個?十八歲的大學生身上也很正常。
社交技能這東西,天生就會的少,練出來的才是大多數。
“你這是什么?”陳月江翻了?個?身,抱著抱枕揶揄地看她,“經驗之?談?”
姜左說:“我也是大多數。”
姜左十八歲時也不擅長社交,說起來,跟陳月江可能還有點像。
陳月江聞言翹了?下嘴角,他輕輕說:“好難想象哦。”
姜左說:“難想象什么?”
“想象你對?著人虛張聲?勢的樣子
?。”陳月江脆生生地說,好像真的想象了?一下。
姜左在旁邊翻看快一周沒看的郵箱消息,陳月江走過來從后面環住她的脖子?,姜左問?他干什么,他告訴她:“覺得高中時候的姐姐好可愛哦。”
“那?應該是你的錯覺。”
“你高中的時候就這么高了?嗎?”
姜左想了?下:“應該是吧。”
陳月江顯得有點沮喪:“你吃什么長大的啊?”
“這應該是基因問?題。”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陳月江趴在她肩上蔫兒蔫兒地瞅著她的電腦屏幕不說話了?。
姜左繼續一封一封往下打開未讀郵件,大多數都是法語,她的手慢慢停在了?一封三天前?的郵件上,內容只有短短三行,姜左掃了?一眼,把電腦合上了?。
“怎么了?嗎?”陳月江問?她。
姜左嗯了?聲?,她讓陳月江起來,轉身往屋里走,陳月江跟進去看見姜左從柜子?里把行李箱拖了?出來,她跟陳月江說:“我要回一趟法國。”
陳月江的眉頭慢慢蹙了?起來,他輕輕“啊”了?一聲?,沒說別的,但語調聽起來十分不情愿。
“去幾天?”他問?。
“可能三四天,也可能一兩周。”姜左說,“事情辦完就回來。”
陳月江輕問?:“是之?前?工作上的事?”
“算是吧。”
“……”
姜左開始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疊起來裝進行李箱,陳月江在后面一聲?不吭的,她裝了?一會兒,身后還是沒動靜,姜左問?:“怎么了??”
陳月江這才一步步走過來。
他蹲下來,雙手伸過來抱住姜左的脖子?,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他沒說不讓她去,也沒說不想讓她去,他低聲?說:“一兩周好久啊。”
“嗯,”姜左拍拍他的手臂,“我盡快回來。”
陳月江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晃著微光,微不可察地含糊地應了?一聲?,他問?:“你多久走啊?”
“明天,我買最早的一班航班走。”
“這么早。”陳月江說。
“所以你自己醒了以后記得要吃早飯。”
“哦。”陳月江依舊皺著眉,但什么都沒再說,“……好。”
姜左應該是之前在法國的工作上有什么事,而且還是比較急的事,所?以?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她已經走了?。
陳月江伸手摸了?下旁邊的位置,涼的。
作為基本的知識,他知道法國和?中國的相對?地理位置,但不知道這中間具體距離有多少公里。
于是陳月江抽空查了?一下。
直飛都要十二個?小時。
比想象的要久。
到了?晚上八點多,陳月江跟同學吃飯的時候才接到姜左的微信電話。
陳月江放了?筷子?找了?個?店里沒人的角落接起來,電話那?邊姜左在跟他說自己剛出機場。
“你那?邊差不多在吃晚飯了?吧?”
陳月江“啊”了?聲?,說:“正在吃。”他說,“法國現?在是白天?”
姜左說:“剛過午飯的點。”
“哦。”說了?沒兩句,那?邊陳月江的同學已經吃完飯了?,在喊他回去,他只好捂著聽筒說,“我回家了?再給你打吧。”姜左嗯了?聲?,他掛了?電話。
結果回家了?也不太有時間,工作室現?在的人多起來,每天要處理的消息就多,加上課業重,陳月江猶豫了?一會兒給姜左發消息說自己今晚有點忙。
姜左很快回了?消息,說沒事,她那?邊也有點事。
所?以?兩個?人那?天晚上就沒有再通電話。
第二天一整個?上午也沒有任何消息來往,因為有時差,陳月江午飯時其?實有空,可以?給姜左打電話,但看了?看她那?邊天都還沒亮,所?以?這個?電話到最后也沒打出去。
等終于到了?晚上,陳月江才給姜左打了?第二通電話。
姜左那?邊應該是在下雨,有雨水砸在傘面上的滴滴答答聲?。
陳月江問?她是不是在外面,姜左嗯了?聲?說:“出來有點事,你回家了??”
“嗯。”
“晚飯吃了?嗎?”
“吃過啦。”陳月江小聲?說。
“今天晚上不忙了?嗎?”
“嗯,”陳月江悶悶說,“想跟你打電話,所?以?把時間擠出來啦。”
姜左在電話那?頭低低笑了?一聲?。
陳月江坐在窗戶旁的臺子?上,姜左在上面鋪了?一層毛絨毯子?,陳月江剛洗完澡,穿著短褲,屈起膝蓋把雙腿縮在毯子?上,他把自己圈在角落的地方,身體就顯得很小。
他垂著眼睛,姜左的聲?音在耳邊顯得很近。
“我才走了?一天,寶寶說話都變得這么坦誠了?。”她調侃著,說話時有微微的風從聽筒旁掠過。
陳月江忍不住說:“我一直都很誠實的。”
姜左應該是打開了?一家咖啡店的門,陳月江聽到了?叮咚的清脆響聲?。
“姜左。”他忽然說。
“嗯?”
陳月江望著窗外繁華的夜景,聲?音有點啞啞的:“我已經有點想你啦。”
姜左聲?音平穩:“嗯。”
“好想你哦。”陳月江把臉埋到臂彎里,撒嬌一樣地說。
姜左依舊說:“嗯。”
“今天晚上他們說吃自助,我沒去,他們以?為我是為了?回來學習。”陳月江像分享什么秘密似地悄悄說,“他們不知道我其?實是為了?回來給姐姐打電話。”
姜左笑了?下:“這樣啊。”
“你工作還要忙多久啊?”于是陳月江就正大光明地問?了?。
姜左說:“可能還要個?三四天吧。”
“哦。”陳月江低著頭說,“那?你不在的時候,我要睡你那?一邊。”
“睡吧。”
“還要用?你的水杯。”
“用?吧。”
“還要穿你的睡衣。”
“嗯。”姜左說,“穿吧。”
“……”陳月江不說話,過了?很久,他才用?蔫兒巴巴的語氣說,“好無聊哦。”
“我盡快回來吧。”姜左笑說,“這幾天你可以?去你同學家住住,不是還要一起參加競賽嗎。”
“但關系也沒有那?么好。”陳月江說,“我考慮一下吧。”
“行。”姜左那?邊應該是到目的地了?,她在汽車的引擎聲?里跟他說自己得掛了?,陳月江哦了?聲?,慢騰騰地掛斷了?電話。
屏幕上顯示著通話時長十一分鐘。
姜左從手機屏幕上抬頭,大雨里,等在車旁的金發的西裝女人用?法語在對?她說:“您的通話結束了?嗎?”
姜左點了?下頭,今天巴黎的風很大,姜左回復她時同樣用?的法語:“羅曼是為了?什么讓我回來?”
女人說:“羅曼病了?,他只是想見你一面。”
姜左說:“只是為了?見一面?”
女人點頭。
姜左把手揣進外衣口袋里:“好,帶我去吧。”
女人恭敬地對?她行了?一禮,舉起雨傘為她打開車門。
“您不在的這半年,羅曼一直很想念您。”她坐進駕駛座。
姜左透了?口氣,靜靜的口吻:“我也很想念他。”
“他昨天晚上剛從手術中醒過來,”女人說,“聽見您這么說,他一定會很高興。”
“希望吧。”姜左不知含著什么情緒回了?一句,車子?很快就穿過朦朧的雨簾,開上了?巴黎陰雨綿綿的大路。
第53章 第 53 章 “我要吃蝦,要姐姐給我……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很重。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儀器在病床邊富有規律的滴滴作?響。
床上的男人帶著呼吸機, 在一片白的底色下,他的面色顯得?蒼老黝黑,青色的血管在皺巴巴的、薄得?像一張紙的皮膚下緩慢地流動著血液。
有腳步聲?靠近了床邊, 男人費力地、緩慢地睜開?雙眼,渾濁的藍綠色瞳仁里映出了姜左的身影。
“羅曼。”姜左對他一禮,說, “好久不?見。”
這里是私人醫院的高?級VIP病房, 一晚上的花費差不?多是普通人整整一年的收入,姜左踏進這里的感覺,就像六年前她第一次踏進那個紙醉金迷、充滿欲望和癲
狂的賭場一樣。
“……你來了。”
羅曼的聲?音不?像姜左離開?法國?前那樣精神了, 無論他從前是怎樣獨占一方的霸王, 如今生?了重病,也只是一個有些?凄慘的老頭。
他的秘書說這一次是因為羅曼早年落下的基礎病一齊爆發了,前一周都在ICU里, 直到昨天才出來。
這次回來,羅曼大概是想要跟姜左交代什么。
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在世間被稱之?為傳奇的“賭王”。
他創下了賭場歷史最高?的流水, 也煽動了無數人的貪婪私欲。欲望再如何淺薄, 一旦踏入他的世界也會立刻被金錢的浪潮吞噬。
姜左早年替他維護賭場秩序, 從他那里學習各種各樣的賭術, 后來就替這位法國?博.彩業的大鰲頭經?營賭場。
羅曼不?信任任何人,他一生?未婚,無子無女,只有姜左這么一個像是女兒一樣的徒弟。
他信任這個從遙遠的國?度只身一人來到法國?謀求出路的陌生?人。
因為姜左在另一種意義?上無父也無母,在自己的國?家沒有任何牽掛。
姜左在早期并不?是羅曼的唯一選擇,但她是唯一爬上來的人。
后來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從中國?來的年輕人是“賭王”的女兒。
盡管姜左和羅曼并沒有這樣稱呼過彼此, 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共識。
但羅曼死后,他的遺產會留給誰?
姜左為什么在這時被叫了回來?
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
羅曼滄桑沙啞的聲?音透過呼吸機緩慢地傳來。
“……姜,留下來,陪陪我。”
姜左說:“好。”
姜左離開?法國?前把她的房子轉手賣掉了,這次回來,羅曼給她準備了新的住所。
雖然他的主治醫生?沒有告訴姜左羅曼具體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完全好起來,但肯定不?是姜左跟陳月江承諾的四三天的事?了。
等到國?內過了晚飯的點后,姜左給陳月江打了個電話。
她告訴他自己可能最長得?在法國?待上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比當初姜左跟陳月江說的最晚的“一兩周”更久的時間。
陳月江聽完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他終于還是沒能忍住,他靜靜地問:“為什么?”
陳月江從來沒有問過姜左在法國?是做什么的。
他似乎是不?在意,也不?在乎,但應該都是裝出來的,男孩只是怕自己問的問題是姜左不?愿意回答的。
于是姜左不?提,他也就不?問,他懂事?地當著一個聽話的乖小孩。
但一個月對于男孩來說似乎有點太久了。
一個月,四周,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
一個月后天氣都會變冷,樹葉都會凋零,華都會迎來第一次大寒潮。
所以陳月江才沒忍住問了他本來一直刻意在回避的問題。
“工作?上的事?。”姜左的聲?音一成不?變,是淡淡的、溫和的,“我必須在這里再待一陣子。”
陳月江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哦”了一聲?。
羅曼和姜左的關系在業界外是一個秘密,這是為了姜左考慮,也是為了羅曼考慮。兩個人當初約定了這件事?。
陳月江似乎勉強認同了她的理由,盡管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微不?可察的失落。
姜左問他今天有沒有去工作?室,跟他的學弟學妹處得?怎么樣。
陳月江說:“去了……但沒怎么跟他們說話,他們太吵了,我一個人在旁邊做模型。”
想象了一下少?年窩在角落里自己干自己的事?。
“他們沒主動跟你打招呼嗎?”
“打了,但后面就沒說話了。”陳月江嘀咕,“估計也知道我不?想跟他們說話。”
“你們工作室沒有其他你玩得好的同學?”
“有是有……”陳月江說,“但大家都很忙,我也很忙。”
姜左笑了:“你們競賽是多久來著?”
陳月江說:“元旦節的前一天。”
“那我還能趕回來,到時候完了請你去吃飯吧。”
說到這個,陳月江在電話那頭的語氣才好起來,他嗯了聲?,促狹地跟她開了一個玩笑:“那我要吃你煮的飯。”
姜左會下廚,這不?是一個很難的要求。
“我還要吃蝦,要姐姐給我剝。”
這同樣不?是一個困難的要求。
“行。”姜左說。
陳月江好像滿意了,他應該剛洗完澡,剛才接電話時那邊還有吹風機的聲?音,他打了個呵欠,最近幾天似乎一直在準備競賽,天天熬夜到很晚,所以姜左沒跟他聊太久,說了幾句就催他去睡覺然后掛了電話。
姜左雖然是回法國?探病的,但這邊認識的朋友熟人聽說她回來,沒過幾天就紛紛打來電話邀請她來聚餐。
之?前替羅曼經?營他的賭場時認識的許多富豪也給姜左遞了邀請函,姜左早上起來去醫院看羅曼,下午回來還要準備出席各種飯局。
大半年沒見了,酒桌上姜左總是被問起她回國?過得?怎么樣,回國?干了些?什么,是不?是不?準備留在法國?了。
他們這個圈子是一個秘密的、排外的圈子,里面唯一的亞洲人面孔只有姜左一個人,而能在賭場里混得?如魚得?水的也只有她一個,所以其他人總是對她充滿好奇。
幾瓶洋酒下肚,姜總回家時難得?地有些?微醺。
打開?手機才看見陳月江五個小時前給她發了幾條消息還有一張照片。
是他們工作?室的照片。
好幾個學生?圍在桌前,桌子上是一個粉色的蛋糕,地上散落著亂七八糟的彩帶,空氣里有活潑的歡快的氛圍。
陳月江:“今天有個學妹過生?日,我才知道。”
“被他們拉著一起玩了會兒……”
“還吃了蛋糕。”
“不?過沒有那天我買給你的好吃。”
過了半小時,他又給姜左打了個電話過來,不?過姜左那時已經?在飯局上了,所以沒接到。
這個點陳月江多半還在睡覺,姜左沒有回撥,只回了條消息給他就去洗澡睡覺了。
時差確實不?太方便?,加上兩個人都忙,姜左和陳月江的消息往來總是這樣斷斷續續的。
經?常陳月江發的消息姜左要擱十個小時,等到睡醒的第二天才會回復。他們一天之?內能聊個十句都算多的。
這樣的頻率持續時間一長,冬天的天空又總是陰陰沉沉的,待在國?內的日子在記憶里忽然就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一樣。雖然實際上姜左來法國?才不?到三周而已。
羅曼的病情漸漸好轉起來,再過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姜左每天早上會帶一束花去看他,羅曼會跟她聊一聊從前的事?,賭場的事?,生?意上的事?,他們認識六年了,比起“父女”“師徒”,其實更像是年齡差大了一些?的朋友。
姜左還在賭場工作?時他們也經?常會聊聊別的事?,私人的事?,過往的事?,羅曼知道姜左的家庭情況,知道她當初只身一人跑到法國?,是抱著死在法國?也無所謂的想法來的。
也知道她選擇辭去法國?的工作?回到中國?,是因為她的父親去世了。
羅曼沒有阻攔姜左回國?,盡管她當初辭行得?十分突然。
他們這個行業不?僅有紙醉金迷,還會觸及許多不?可言說的灰色地帶,所以羅曼把姜左的個人信息藏得?密不?透風,除了圈子里的人,沒人知道姜左這個人到底是誰。
當初賭場的一半的權利其實已經?握在姜左手里了,她走時卻?毫無留戀,說走就走了。
這次回來,姜左似乎也不?準備待太久,她連行李都沒帶多少?。
羅曼出院那天,姜左去接他,跟著他和他的秘書三個人一起回到了他的宅邸里。
姜左曾經?在這間書房里向羅曼進行過很多次匯報,大多數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姜左知道得?太多了,所以羅曼干脆地放她回國?時,連當初的姜左都覺得?意外。
“姜,時隔七年回到中國?,感覺怎么樣?”
書房只剩羅曼和姜左,羅曼坐在椅子上,姜左站在一旁看門邊長得?茂盛的綠植。
“感覺變化很大。”姜左說。
羅曼的臉上還有幾分病態,皮膚褶皺間夾著未消退的疲憊滄桑,但這個老人的口吻還是跟以前那樣充滿威嚴。
“你父親的事?處理完了嗎?”
“差不?多。”
羅曼
點點頭,他杵著一支木制的拐杖,慢慢起身走到了窗邊,他望著窗外連綿不?絕的陰雨,感嘆一般地說:“我差不?多要到有心無力的年紀了。”
羅曼這次是僥幸撿回了一條命,出院時,姜左從主治醫生?那里聽說的。當初那個叱咤風云的男人,現在已經?如同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了。
“所以姜,”羅曼說,“我打算立遺囑了。”
姜左看向他,他也正靜靜地回頭看她,藍綠色的瞳色讓這位老人的眼神顯得?深沉而銳利,像一只潛伏在雨林叢中的猛獸。
“你知道,我沒有兒女,也沒有親近的人,我把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行業。”
“我希望你也一樣,從此以后留在法國?,繼承我的事?業。姜。”
第54章 第 54 章 “寶寶這是在跟我調情嗎……
從羅曼的書房出來, 秘書等在樓梯邊上。
這位金發綠瞳的女人跟了羅曼很多年,姜左和她也算是舊識了。
她用?眼神給?姜左示意?,姜左同樣回以眼神, 于是兩?個人順著樓梯往下前往別墅停車場。
“羅曼現在雖然出院了,但身?體狀況恐怕回不到以前那?樣了,這是醫生說的。”秘書說, “如果能好好維持現在的狀態, 再?活個十幾二十年是沒問題。”
秘書好像已經知道羅曼今天把姜左叫來是為了交代什么事情。
一個幾乎稱霸了整個法國□□業的男人,如今卻?連安享晚年都被設有期限,還要把這希望寄托于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異國人, 也不知道算不算可悲。
姜左坐在車里沒說話, 過了一會她才道:“羅曼的確是老了,當初他說我那?時?如果沒有選擇回國而是繼續掌管他的賭場,等我權利再?大?一點他就會考慮把我解決掉, 反正?一個異國人,死在哪兒他都是管得了的。”
如今人之將死,卻?恍然般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意?識到沒有子嗣的恐慌, 意?識到這么多年來自己身?邊唯一能稱得上信任的人只?有一個。
姜左可能不是羅曼最好的選擇, 但是是羅曼的唯一選擇。
羅曼這一生堪稱精彩, 所以也得罪了很多人,姜左知道的就有那?么多,不知道的只?會更多,不知多少人在暗處靜悄悄地等待他徹底衰老的那?一天。
所以羅曼需要一個人,一個足以能掌管他的賭場,保證他安享晚年的人。
這個人就是姜左。
當年姜左才跟在羅曼身?邊時?,曾見過他把苦苦哀求的人手腳打折、切耳挖眼, 手段極其殘酷,她以為這樣的人,即便衰老也不會畏懼死亡。
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秘書沒把姜左送回家,姜左的幾個熟人今天在酒吧請她過去喝酒,所以姜左就麻煩秘書順便把自己捎了過去。
才下午六點酒吧里就鬧哄哄的,男男女女都喝得微醺。
姜左坐上卡座,幾個朋友已經在旁邊喝得熱火朝天,他們隨便聊著一些話題,最后聊到舞池里律動的男男女女。
一個人沖姜左嬉笑:“姜,這里有沒有你喜歡的?好不容易回來了,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姜左拿起酒杯笑笑:“我只?是來喝酒的。”
“喝酒不配美?人可是損失。”那?人說,“還是你回中國一趟,有人了?”
姜左跟他碰了碰杯:“你們玩。”
說完她就靠回卡座上自己喝自己的了。
這個圈子里的人大?體都好賭,還愛玩,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換是常事,于是他們就把姜左不愛玩的脾性歸結于她到底是亞洲人,比較保守,所以勸了幾句見她興致缺缺就放下酒杯自己獵艷去了。
姜左晚上九點多回的家。
今天也喝了很多酒,她去洗了個澡出來,準備看?看?書再?睡覺,手機在這時?震了震。
是陳月江給?她發了張照片。
一張透過落地窗拍的微微泛灰的天空。
“天亮了。”
中國現在差不多凌晨四點,也是該天亮了。
“怎么這么晚還沒睡覺?”她敲字回道。
陳月江的回復很快。
“熬夜做模型去了。”
“準備睡的時?候天都亮了,睡不著……”
姜左讓他現在去睡,睡兩?三個小時?也比通宵強。
陳月江過了一會給?她發來了一串省略號。
不知道他在那?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沉默了快兩?分鐘,才慢吞吞地又打了一行字過來:“想看?姐姐的臉。”
因為陳月江很忙,姜左也很忙,這四周里兩?個人基本沒什么時?間?視頻,頂多打打電話,聊個十來分鐘,最多的時?候還是發消息。
有一次掛著電話陳月江在那?邊做自己的作業,等姜左準備跟他說掛電話時?,陳月江卻?沒了聲音,貼近聽筒才能聽見他細細的、均勻的呼吸聲。
姜左干脆就沒有掛,一直到她晚上回來準備睡覺的時?候,陳月江才被那?頭的鬧鐘吵醒了。
他睡醒的時?候懵著,直到姜左出聲喊他:“睡醒了?”
陳月江的聲音含著濃重的鼻音,他輕輕“啊”了一聲,好像才發現手機語音還跟姜左掛著。
姜左聽見了一串雜亂的像是手機被少年慌張撿起來的聲音,過了一會陳月江的聲音才貼近了話筒,語氣訥訥地說:“我……什么時?候睡著的?”
“忘了,六個小時之前吧。”
陳月江聲音啞啞的:“你怎么不叫我啊?”
“我叫了你未必也聽得見啊寶寶。”
“……”陳月江羞恥的點有時候挺奇怪的,比如連麥睡覺這件事,從他的表現來看?就是很不好意?思,他有點別扭地說,“你一直在聽嗎?”
“也不是一直吧,我下午出去了趟。”
“……”陳月江似乎想問什么,但最后又閉了嘴。
姜左笑道:“沒事,我沒聽見什么奇怪的聲音。”
“我又沒說這個……”
“那?你想說什么?”
“我不跟你聊了。”陳月江語氣硬邦邦的,“我要去上課了——”
不等姜左說個再?見,他啪地把電話掛了。
這個就是他們最后一次通電話,之后不知道是因為忙還是陳月江還是覺得別扭,基本都是文字交流。
男孩有時?候很坦率,有時?候又顯得害羞,他今天主動提起這個話題,姜左還有點意?外。
她打開筆記本,按了聊天框的視頻通話,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著,提示音叮叮地響了大?約二十來秒,陳月江那?邊才接了視頻。
他那?邊的鏡頭很晃,伴隨著沙沙的擺弄筆記本的摩擦聲,視角從下往上只?映出了一截少年白凈的下巴尖兒。
他看?起來有點慌慌張張的,手伸過來調整著電腦的鏡頭,姜左看?見他跪坐在床上,后面是他們臥室的書柜。
陳月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可能是因為鏡頭像素沒那?么清晰的原因,少年看?起來跟她走前沒什么太?大?變化。
只?是把平時?搭在頰邊的鬢發撩起來留在了耳后,抬起來的胳膊肘顯出一點他的拘謹。
“模型做完了?”姜左問他。
陳月江眼睛盯了一下鏡頭又移開,他點了下頭。
“你在家里?”他問。
“對,我沒住酒店,以前的房子還在。”姜左說。
陳月江哦了一聲。
陳月江的電腦鏡頭擺得比較低,姜左看?見的始終是仰視角,少年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微濕,身?上有股濕漉漉的水汽,寬大?的衣服領口垂下來,隱隱可以瞥見一片雪白的鎖骨皮膚。
但少年渾然不覺,他又把鬢發往耳后撩了一下。
姜左問他是不是這幾天都熬夜到這么晚,陳月江停頓了一下,誠實地點了頭,不過還是狡辯了一下:“也沒有天天都很晚。”他說,“我同學都通宵的,而且我下午在工作室還睡了一會兒。”
“那?你現在不困了?”姜左好笑道。
“不困。”陳月江抿了下嘴唇,盯著鏡頭靜靜地說,“看?到你的臉就不困了。”
不知道該說男孩是坦然還是生硬,他說的內容很坦然,但同時?肢體語言又很生硬。
可能還是沒習慣隔著鏡頭和姜左說話。
“寶寶,”姜左問,“你
這是在跟我調情嗎?”
陳月江不禁詫異地張開了嘴,好像有點不知道該怎么答話了,過了一會,他合上嘴唇,似乎很平靜地回答:“如果我說是呢?”
姜左看?了眼時?間?,距離陳月江出門上課還有兩?個小時?。
她說:“那?把衣服撩起來給?我看?看?。”
陳月江很露骨地頓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從鏡頭前坐直了身?體。
他的衣服衣擺偏長,陳月江細瘦的手指勾住了中間?的衣擺,停了兩?秒,才慢騰騰地往上拉去,提到胸口下邊的位置就停止不動了。
少年的身?體很白,小腹平坦,呼吸間?胸口的肋骨微微向上聚攏在薄薄的皮膚上凸起形狀。
他的眼睛瞥在一邊始終沒有看?鏡頭。
姜左說:“再?往上一點。”
陳月江這次挪動手臂的動作比剛才更加緩慢了,慢慢地、慢慢地又往上拉了一些,露出少年胸口的兩?點艷色。
在鏡頭的處理下,彩度雖然有所下降,但在偏白的光線里還是雪白中的兩?點紅。
姜左沒說話了,但陳月江知道她在看?。
少年面不改色,但呼吸頻率好像變得微微加快,他換氣的動作其實隱秘,但這也全都透過胸腔的起伏暴露在了鏡頭下。
“把褲子也拉下來。”姜左說。
陳月江另一只?空著的手沿著自己的腿,伸到褲子的松緊帶上,伸出一根手指勾著,往下拉了些,最后只?拉到大?腿處就不動了。
男孩現在的樣子衣冠不整,有點凌亂,有點見不得人,如果姜左本人在面前倒也算了,但他的面前只?有一臺筆記本。
陳月江皺了皺眉,好像只?是這樣就讓他有點不適應了。
“怎么了寶寶?”姜左問他。
陳月江輕輕吸了口氣,咕噥的聲音:“覺得自己像個變態……”
姜左笑了。
“這是給?我看?的,怎么能算變態呢?”
“那?你看?夠了沒有啊?”他小聲問。
本來姜左都沒想看?,但陳月江那?么說話,她就沒忍住開了口,現在本來也只?準備看?完就睡覺,但陳月江又這么一開口,姜左就又不想只?看?看?了。
“你自己摸摸呢。”姜左看?著電腦屏幕說。
陳月江呆滯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反應了一下她的話,他耳朵馬上微微紅了,他皺著眉說:“姜左。”他低聲說,“我馬上要去上課了……”
“嗯,”姜左說,“就摸一下。”
陳月江還拉著自己的衣角,衣領都堆積在鎖骨上,他另一手慢吞吞伸上來,細長的食指跟中指分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男孩擺動手指的動作不太?熟練,很青澀,他做這些并不是為了取悅自己,似乎只?是想給?鏡頭前的誰看?。
姜左看?著有些糊的視頻里,男孩緩慢無聲的動作,他的下巴尖輕顫,嘴唇抿得很緊,黑漆漆的眼睛時?而閉起來,時?而睜開望向鏡頭。
漸漸的,好像是鏡頭的彩度忽然變高了,又或者是本身?變得更紅了,那?就不知道了。
等到陳月江不禁從喉嚨里發出一點點抑制的喘息,姜左才叫了停。
摸不到確實是一種遺憾,但鏡頭里的風景的確又是另一種感覺。
她看?著少年有些濕漉漉的眼睛垂下來看?著自己,他坐趴在床上,衣服還被他揪在手里,胸口的起伏有些劇烈地一上一下。
“這么有感覺嗎?”姜左笑著問。
陳月江不吭聲,他既沒有害羞地否定,也沒有直率地肯定,他紅紅的嘴唇吐出沙啞的聲音:“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
陳月江說:“你回來,摸摸我就知道了。”
姜左笑了,她有點感嘆:“寶寶從哪里學的這種話?”
陳月江聞言沖她輕輕翹了下嘴角,還是那?句話:“不告訴你。”
姜左說她要在法國待一個月,一個月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
姜左在算日子是因為她要提前訂機票,但陳月江似乎也在算著日子。
“你下周幾回來?”陳月江把衣服放下來,他扭了下腰,似乎褲子里有點不舒服,“……我去接你。”
姜左說:“還沒定呢。”
陳月江哦了聲:“那?你訂了跟我說。”
姜左嗯了聲。
“那?我掛了。”陳月江把手伸過來掌住鏡頭,鏡頭里的少年眼睛烏黑明亮,鬢發有些汗濕,耳朵和嘴唇都是紅的,他說,“我去洗澡了。”
姜左再?次嗯了聲,陳月江就掛了視頻。
屋內一時?寂靜,姜左望了眼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下去了。
巴黎夜晚的街道并不像國內那?么繁華。
手機在這時?彈出了消息,是一條航班公司的郵件,通知她已成?功取消了下周二的航班。姜左看?也沒看?,摁滅了屏幕。
第55章 第 55 章 “你早就不打算要我了。……
之后的幾天, 羅曼沒有再聯系過姜左,姜左每天睜開眼就得參加各種聚餐,探病搞得像回來旅了趟游。
陳月江知道了她有時不?能及時回復自己消息的原因, 發?了個笑臉表情過來揶揄。
“真受歡迎:P”
姜左:“沒有寶寶受歡迎。”
然后陳月江就會?莫名安靜兩秒才回:“我沒有……”又接了一句,“我都不?怎么和女生玩,小頁都是余白帶過來的。”
“那你怎么不?跟女生去玩?”
陳月江:“你很想我和她們玩嗎?”
大?人?很狡猾, 依舊用著平淡的字眼:“你想玩就可以。”
陳月江無言地回了一串省略號過來。
過了兩秒, 他發?來一條語音。
又過了兩秒,第二條語音也來了。
姜左先點開了第一句,聽筒里, 少?年的聲音低低的。
“姜左, 你好?煩啊。”
第二句:“……我好?想你哦。”
姜左不?由笑了,她回了個“嗯”。
于是某個人?嘴巴停不?下來一樣接著給她發?。
“好?想好?想你哦。”
“嗯。”
“想死你啦。”
“嗯。”
“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無聊到在家里不?穿衣服走來走去了。”
姜左翹翹嘴角溫聲說:“那記得把窗簾拉上再脫。”
陳月江:“……”
陳月江:“開玩笑的。”
陳月江發?了個綿羊翻白眼的表情,下一條消息隔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發?過來。
“只有姐姐可以看。”
巴黎的陰雨就這樣持續了整整一周, 直到周一天氣放晴,羅曼才又一次聯系了姜左。
還是在他的書房里,兩個人?倒了點紅酒, 立在窗邊看外頭靜謐的步道和樹叢。
“你回來也一個月了, ”羅曼問她, “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嗎?”
姜左說:“我好?歹在這兒待了七年, 也就頭兩天不?太習慣。”
羅曼說:“那你覺得法國怎么樣?”
姜左說:“我覺得不?錯。”
羅曼:“那你覺得跟中國怎么樣?”
姜左說:“各有千秋。”
羅曼搖了搖頭,他修養了一個月,看著精神?些了,這個曾經砍人?耳朵都不?眨眼的男人?卻有一股優雅的紳士氣質,他把頭發?用發?蠟修得整整齊齊,他微笑著說:“姜,你在回避我的問題。”
那天在書房, 羅曼提出要姜左繼承他那座巨大?的賭博之城,姜左當時沒說接受,也沒說拒絕,甚至也沒說過要回去考慮一下。
姜左說:“我把這周二回國的機票取消了。”
羅曼“哦”了聲,眼色微深地看著她:“那么,你決定?答應了嗎?”
的確,這是一筆難以用數字去衡量的巨大?的財富。
姜左當年也只是個在賭場里耍點偷雞摸狗的小賭術的下層員工,必要時替賭場清理清理“垃圾”,她最?后能爬上那個位置,剝離運氣和能力的要素,羅曼的青睞是關鍵的。
他得先愿意正視姜左,姜左才能和他達成某種平等的交流。
姜左很少?會?對人?抱有感激之情,但她的確感謝羅曼。
這種感謝是即便?已經辭去工作也愿意飛十幾個小時趕來看望他的感謝,暫停手里的工作為他停留在法國一個月的感謝。
“但是,羅曼,”姜左說,“現?在的我想要一種平和的生活。”
羅曼瞇了瞇眼睛。
姜左仍舊注視窗外。
“放在五年前,我可能不?會?猶豫,我那時骨子里有股叛逆的沖勁,生活越壓著我,我反而越舒適,我每天都想挑戰生死的極限,跟不?要命一樣。”
“你說我那時有什么可怕的?好?像沒有。所以你如果那時跟我說,我就答應了。”
“接下你的賭場,接下你的錢連帶著也接下你的仇人?們,每天泡在紙醉金迷的骰子聲里,看著錢堆得一山又一山高?,把人?的手骨砍一截都不?會?覺得怎樣,然后就這樣逐漸失去所有正常的感官。”
“這是一種姜左可以適應的活法,”姜左說,“但已經不?適用于現?在的姜左了。”
羅曼沒有說話。
姜左說:“我現?在在中國有自己的工作,有套大?小正好?的房子,有輛車……說來有點不?可思議,但現?在的我渴望這種平淡安穩的生活。”
“姜,你變了很多。”良久,羅曼說。
“我的同學也這么說,人?總是會?往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改變,所以我變成了現?在這樣安于現?狀的人?。”
羅曼把沒動過的酒杯放回了桌上,紅色的液體在玻璃杯里輕輕搖晃。
“最?近還在吃藥,不能喝酒。”羅曼說。
羅曼的身體還沒康復,再過幾周還要去醫院復查,姜左也想等他狀態再穩定一些再走。
“總之,姜,你再考慮考慮吧,”羅曼說,“你也許知道我是個多疑的人?,但這次我不?是在試探什么。”
“我知道。”姜左說。
“你知道那是誰嗎?”
羅曼回頭看向壁柜上立著的一枚小相框,十幾二十歲的少?女坐在秋千上看書。
那張照片一直被擺在羅曼的書房里,但姜左從來沒問過。
就算和羅曼聊過很多私事,姜左也從沒提及過那張相片。
這就是羅曼當初認為姜左適合這個圈子的原因,她對人?的距離感把控太好?,甚至好?得有些可怕。
這可能還是羅曼七年來第一次跟她提起那張照片,他的口吻很緩慢:“那是我上學時喜歡上的女孩,可惜,上帝帶走了她……否則,她現?在應該是個可愛的老太太。”
姜左低了低頭:“節哀。”
“去吧,”羅曼仍看著那個相框,“我期待你下一次會?帶給我不?一樣的回答。”
*
羅曼今年剛六十歲,六十歲的人?的身體狀態因人?而異,羅曼沒有很嚴重的疾病,好?好?修養是可以養回來的。
但羅曼本人?對這事的看法非常消極,從他對姜左的態度可以看得出來。
他不?想讓姜左走,但姜左也大?可買張飛機票拍拍屁股走人?,只是這樣的話就不?是“走”了,是逃。
所以姜左打算把這事解決了再走。
只是回國的時間又得往后擱置了。
這事不?適合發?消息說,姜左看了眼腕上的表,這個點陳月江多半已經睡了。
“這不?是今年的新款嗎?”旁邊的朋友湊過來看見她的手表,“以前沒見你戴過手表啊。”
“別人?送的。”姜左說。
“哦?別人??你去哪兒獵艷了,怎么不?告訴我們?”
“姜,沒想到能有你看得上的人?,有照片沒有?給我們瞧瞧。”
他們這么問了,姜左才想起來,她沒給陳月江拍過照,手機里當然什么也沒有。陳月江也不?是會?主動發?照片過來的那種性格。
別看有時候膽兒大?得很,其?實再出格的事就一點都干不?太出來了。
那天視頻的那一次,應該是陳月江干過最?過分?的事了。
盡管他事后并沒有太多別的表現?。
陳月江是一個演技也很好?的小孩。
“陳月江——”
“千千男朋友說要請我們喝奶茶誒,你要喝什么?”
“我不?喝。”
陳月江在工作室的桌子上敲鍵盤,旁邊鬧鬧哄哄的是工作室一個學妹的男朋友周五下課來看她,一說請喝奶茶,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不?喝?真不?喝?免費的哦。”
“千千你男朋友對你太好?了吧還提了這么多吃的——等會?兒我可以吃點不??”
“千千……”
不?管在哪兒,談戀愛的情侶身邊都像有一種特殊磁場,陳月江從人?群縫隙間看見小情侶笑得傻里傻氣。
他看了眼就沒看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移動鼠標打開了日歷,今天已經是周六了,周日從巴黎飛華都的航班老早之前他就看過很多遍,航班數不?多,但早上晚上抵達的都有,不?知道會?是哪一班。
“……”
陳月江覺得還是得問一下姜左,不?然他不?方便?去接她。
晚上陳月江早早吃了晚飯,給姜左打了電話。
兩個人?有整整一個月沒見面,快一周沒打過電話了。這座房子從最?開始還有姜左生活的氣息,到現?在漸漸只剩下了陳月江的生活痕跡,盡管他依舊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好?像和一個月前沒有變化?,除了每天回家打開門只看見黑洞洞的客廳。
床也有點冰。
天氣冷了,就越來越冰。
不?知道什么時候養成的一種習慣,就是在飄窗邊坐著敲代碼,時不?時看看外面的天空,飛機飛過上方時會?有明顯的閃爍光點。
陳月江倒也沒想別的,他只是漫無目的地看著。
總比看背后的一片漆黑來得強。
待接聽音嘟嘟了兩下后,姜左接了電話。
她的聲音帶著一點點啞,好?像剛喝過酒,不?過語調是清醒的。
“怎么了?”
陳月江是想直接問的,但話到了嘴邊,不?知道為什么磨蹭了一下才被他吐出來:“你是不?是周日的飛機啊?你上次說這周買票……”
姜左那邊還是白天,可能還有事要忙,陳月江想知道個具體時間就掛電話。
但姜左沉默了兩秒,陳月江聽見她拉開了一片窗簾,然后才聽見她說。
“我這周可能回不?了了。”
陳月江微微愣了一下。
“……為什么?”他問,“你還有什么事沒處理完嗎?”
“嗯。”
“但已經一個月了。”陳月江說,“一個月了都還處理不?完嗎?”
陳月江以前從沒說過這種話,也從不?會?問這些問題,這兩句話幾乎像是本能般地脫口而出了。
“寶寶……”姜左已經聽出他語氣有點不?對了,“確實出了點意外。”
“什么意外?”陳月江追問道,“是到現?在都不?能告訴我的那種意外嗎?”
姜左不?說話。
“你不?愿意告訴我。”陳月江篤定?地輕聲說。
“寶寶……”
“一個月了,姜左。”陳月江打斷她,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們已經有兩天沒發?過消息,七天沒打過電話,三十天沒見面了。”
“還要多久?”
“你說……還要多久?”
少?年的聲音到了最?后,竟然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
“……”姜左道,“我是來這邊探望上司的,寶寶,他當初很照顧我,所以我得等他病好?了才能走。”
“是……”陳月江說,“你反正總是有很多理由。”
他好?像把整張臉都埋進了臂彎里,聲音顯得很悶很啞。
“可我也等了你很久了啊……你最?開始說一周,后來說一個月,你每次都跟我說要等一會?、再等一會?兒……我現?在已經等了三十天了,你又說還要再等一會?兒……”
“我不?知道這個一會?兒是多久。”他說,“……我可以不?等了嗎?”
“為什么我總是要等?”
“我每天都在工作室看日歷……”
隔著電話,很難知道陳月江此刻是什么表情,可聽聲音好?像已經掉起了眼淚。
一個月確實很長,陳月江沒跟姜左分?開過這么久,但姜左不?知道少?年會?僅僅就因為這個哭起來。
陳月江很少?哭。
這似乎不?是個適合講道理的氣氛,所以姜左問:“那你說最?晚你能等到多久?”
陳月江說:“明天,明天就回來。”
姜左無奈道:“寶寶,我在這邊
有事要辦。”
“可你去的時候跟我說的是三四天,最?晚一兩周。”陳月江咬著下唇跟她據理力爭。
好?像只要自己說贏了姜左,她就能馬上回來。
“陳月江,”姜左喊了他的名字,嘆了口氣,“咱們講講道理,好?不?好??”
“講了道理你就會?回來嗎?”陳月江聲音細細的、沙沙的,帶著哭音的聲調在輕輕地發?抖,“……姜左,你是不?是準備就這樣留在法國了?”
“你早就不?打算要我了。”
“陳月江。”
姜左喊他,下一秒,陳月江把電話掛了。
第56章 第 56 章 “我惹你生氣了嗎?”
之?后姜左給陳月江連撥回去兩個電話, 他都沒接。
打第三個的時候,待接聽音遲遲地響到了最后一秒才?被接了起來。
他在那頭一聲不吭,只能?聽見?一點抽著鼻子的哽咽聲。
“陳月江。”
姜左的聲音還是和剛才?一樣, 沉靜,但?也帶著些無奈。
“你忙著競賽所以一直待在工作室,而?我因為一些事要?待在法國, 除了法國離中國遠了點, 這事在我看來是一樣的。”
“……”陳月江不說話。
姜左說:“你如果只是哭,只是想著最壞的結果,那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解決不了, 不是嗎?”
陳月江依舊一言不發。
姜左把客廳的窗簾重新拉上了, 棕色的綢緞遮蓋了戶外的最后一縷陽光。
她最后對著聽筒說了一句“你自己冷靜冷靜吧”,然后直接掛了電話。
羅曼在家修養的這段時間,姜左會幫他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雖然大半年沒碰了,回來再上手也沒什么難度,都是以前做慣了的事。
羅曼手底下很多人都和姜左相熟, 新來的員工也久聞姜左大名, 這個圈子里的人都不會太叛逆, 所以管理起來并不困難。
有一個叫丹尼斯的法國男人, 當年是跟姜左同一時期入職的,現?在也成了羅曼手下的一名得?力干部,之?前幾次出去喝酒聚餐他都在。
姜左和他關系也還不錯,是就算不聊工作也能?談上幾句的普通朋友。
今天他本來是過來要?領姜左去賭場那邊的,但?現?在都超過約定時間五分鐘多了,姜左還沒有從房子里出來的跡象。
他打了個電話顯示正在通話中,又過了兩分鐘, 姜左才?姍姍來遲地顯身。
丹尼斯是個性格有些輕佻玩得?也很開的人,見?面就問自己是不是壞了姜左什么好?事,他大概以為姜左剛才?正在屋里和情人干些什么。
“在打跨國電話。”姜左說。
丹尼斯:“哦?跟你家里人嗎?”
“你要?這么理解也可以。”
“什么啊,”丹尼斯大失所望道,“我還以為是你在酒吧獵到的哪個美人呢。”
姜左笑而?不答。
“走吧,你開車。”
從早上開始天空就昏暗,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在華都擁擠嘈雜的街道上,工作室的門被陳月江插鑰匙打開,一陣強勁的冷風就從室內吹了出來。
早上六點,有點早,工作室還沒有人來,一片冷清,只有幾臺電腦主機的風扇聲在一刻不停地響著。
這一個月,陳月江待在這邊的時間越來越多,所以很多東西也都在這邊。
他拉開背包的拉鏈,把自己的衣服褲子筆記本電腦鼠標什么的都一件一件疊好?放進去。
然后左右掃了一圈,確認沒有拿漏重要?的東西。
“我靠,今天不是周六嗎,你怎么來這么早啊?”昨天直接睡在工作室里的同學被他的聲音吵醒,起來一看都驚了。
這天都還沒亮呢。
“你拿電腦干嘛去啊?”
“有點事。”陳月江埋頭收拾著,“明?天晚上再回來。”
沒等同學再問是什么事,陳月江背上包轉身出了門。
早上剛起床那會兒的小雨在陳月江從工作室一進一出的功夫,演變成了瓢潑大雨。
唰唰地沖洗著路旁的樹葉和行人的雨傘,好?像要?把整座城市都洗凈。
陳月江背著包,杵在樓下避雨,三分鐘前打的網約車過了七八分鐘才?來。
上車后,司機跟他確認了一遍地點。
“華延機場,是吧?”
陳月江道:“對。”
車子在暴雨中順著大道平緩地前行。
陳月江抽了張紙巾擦自己微濕的頭發,手機屏幕上是和姜左的聊天框。
最后一次互發消息是在上周四?,最后一次通話是在上周六。
到今天已經六天了。
六天沒說過話了。
陳月江盯著屏幕有點愣神,最后是在司機的提醒下回的神。
已經到機場的航站樓門口?了。
他提著包下了車。
陳月江來早了,值機以后就在機場里找了個座位敲代碼打發時間。
雨還在下,把玻璃砸得?沉悶作響。
陳月江有那么一會兒一直在看外面的雨,今天看過天氣預報,巴黎那邊也在下雨。
他這么想著,膝蓋上的筆記本忽然就變得?有點重有點沉,壓得?他有那么點喘不過氣。
晚上九點,陳月江的航班終于開始登機了。
他行李很少,把包塞到上面的收納空間里,坐在靠窗的位置戴上眼罩睡了一路。
只有吃飯的時候會摘下眼罩往窗外的云層望一望,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一點太陽也沒有。
十?二個小時很長,陳月江第一次坐這么長時間的飛機,盡管一路上除了吃就是在睡,下飛機時依舊感覺輕微目眩。
等出了機場,周圍已經都是聽不懂的語言、不熟悉的五官長相了。
陳月江在航站樓的大熒幕前摸出手機看自己和姜左的聊天框。
現?在是法國時間凌晨三點。
外面早就黑了。
等這一批航班的旅客走完,機場里就會變得?冷清。
十?二月的巴黎比華都還要?冷一些。
陳月江從機場出來到馬路邊上站著,冷風嗖嗖地刮過他的風衣衣角,少年插著口?袋垂著頭,輕輕吸了下鼻子,鼻腔都凍得?發僵。
在這六天里,陳月江去申了法國的簽證,當然也訂了這邊的酒店。
酒店是有免費接送大巴的。
他盯著手機,其實?知道姜左這個點多半已經睡了。
旁邊走過來一個法國人張口?不知道說了什么,多半是問他需不需要?幫忙,陳月江愣了愣,搖了下頭,用英語回了句不用謝謝,男人才?走了。
街上徹底只剩下陳月江一個人。
手里的手機還亮著屏,他最后還是用著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按下了那個通話鍵。
嘟、嘟、嘟……
漫長的待接聽音在無聲的黑夜里好?像沒有盡頭。
又一陣寒風吹過,陳月江瑟縮了下肩膀,電話里,那陣漫長的機械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姜左清晰的聲音。
“陳月江?”
這個點國內還是早上,所以姜左是有點意外的語調。
陳月江沒有吭聲,他前面是昏暗的街頭路燈和完全陌生的異國風景,他一個人站在街邊,順著風輕輕地、顫抖地吸了一口?冷空氣。
“姜左,”他的聲音很低,“……你能?來機場接我嗎?”
獨自一個人跑來異國他鄉是件挺需要?勇氣的事兒。
姜左下車砰地關上車門,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背著個包杵在街頭的陳月江。
她的腳步聲一靠近,陳月江就唰地抬起頭來。
不知道他在這里待了多久了,又是從哪里鼓起的勇氣跑來的,一張臉已經被風吹得?微微發白,剛開始沒看清是姜左,黑色的眼睛里還帶著些罕見?的戒備。
一看見?是她,陳月江微微動?了下唇角,目光在她臉上凝了好?幾秒才?垂下去。
對于他一聲不吭地跑來法國,姜左什么也沒說,她披著一件厚的大衣,身上有一股冷冰冰的夜風的氣息。
“到車上去。”說完,她轉身往自己的車子那邊走去,陳月江在后面垂著頭默不作聲地跟著她。
他跟得?并不緊,始終和姜左保持著遙遙十?來步的距離,不跟她說話,也不要?求姜左和自己說話。
車子后排的門被姜左打開,他先把書包放進去,自己再默默地坐
進去。
全程一個眼神交匯也沒有。
直到車子發動?,掉頭駛上了來時的路,姜左才?開口?:“你在那兒等了多久了?”
陳月江頓了頓,還是低低的聲音:“沒多久。”
“幾點的飛機?”
“昨天晚上十?點的。”
“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就自己跑來了?你不上學了?”
“……”陳月江沉默了兩秒,“我怕你不準我來。”
姜左:“……”
車內又一時只剩下了寂靜。
最后車子停下來,到了姜左家門口?,兩個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了。
姜左打開了門。
“進來先去洗個熱水澡。”姜左讓他進來,“帶換洗衣服了吧?”
陳月江嗯了聲,姜左給他指了個位置,他換上拖鞋后就提著書包自己去了。
過了十?幾分鐘,浴室的水聲停了,陳月江濕著頭發走出來,姜左又給他指了下放吹風機的柜子。
陳月江給她打電話那會兒她其實?已經睡了,現?在早上五點,也用不著再睡,馬上又要?去羅曼公?司跑一趟,索性姜左就打開電腦開始看些文件。
“吹完了給我放回去,你上去找個房間自己睡吧。”
等陳月江吹完頭發關上吹風機,姜左頭也沒抬地對他說。
陳月江沒答話。
姜左以為他是知道了,也就沒再吭聲。
文件資料密密麻麻,等姜左從文字上分出神時才?發現?陳月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自己跟前。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并不厚的睡衣在現?在這個室內溫度里其實?依舊會感到有點冷。
“?”姜左抬頭看他,陳月江的視線卻并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在地板上。
他始終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聲調有些沙啞。
“我惹你生氣了嗎?”他問。
姜左沒說話。
陳月江接著說:“我是不是不該來法國找你?”
“陳月江,”姜左看了眼時間,“你要?在現?在這個點跟我爭辯這個嗎?”
“我沒有爭。”陳月江僵硬地張了張嘴,但?也只是說,“我沒有爭……”
“去休息,樓上房間有地暖。”姜左說,“這個事我晚點兒再跟你說。”
她的語氣聽起來沒有商量的余地,陳月江沒有再說話,他頓了一會兒,姜左沒有看他,所以他轉身上了樓。
第57章 第 57 章 “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早上七點, 差不多到和丹尼斯約好的時間,姜左收拾收拾準備出門。
她在?玄關換鞋,就聽樓上的房門一開?一關, 陳月江換了身衣服從樓梯上走?下來。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到了樓梯拐角處停下來, 默默抓著扶手望著姜左這邊。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姜左回?頭, 陳月江訥訥地對她解釋道:“……餓了。”
陳月江昨天沒吃晚飯,飛機上的餐食量又比較少,男孩畢竟才十八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這個?房子不像姜左在?國內的家?, 沒有保姆, 冰箱里也沒有剩菜剩飯。
“那你把鞋子穿上,跟我一起出去。”姜左說。
陳月江愣了一愣,馬上點點頭。
他走?過來穿上鞋, 書包也老老實實背在?背上,姜左開?車帶他出來到旁邊的正街上隨便?找了家?早餐店。
店里人很多,空氣里彌漫著香甜的面包和咖啡的味道。
姜左把菜單給他讓他自己點。
但陳月江盯著菜單看了很久, 一聲也不吭, 等姜左抬頭, 他才有點不知所措似地抿了下嘴唇。
“我能多點幾?個?嗎?”他小聲說, “面包。”
巴黎的早餐分?量沒國內那么?扎實,這店里除了面包就只有咖啡了。
“想吃就點。”姜左說。
陳月江最后要了一個?可頌和兩?個?巧克力面包,照他平時的食量,這可能還克制了。
姜左只要了一杯咖啡,兩?個?人在?店里相對無言地坐著。
陳月江全程只吃面包不說話,姜左在?跟丹尼斯發消息,兩?個?人本?來約在?附近的公?交車站那里, 丹尼斯已經到了,姜左干脆把這家?店的地址給了他。
沒過一會兒,丹尼斯就找來了。
他先是跟姜左打了個?非常爽朗的招呼,坐下才看見旁邊的陳月江。
“嘿,這個?男孩是誰?”丹尼斯問她。
姜左說:“朋友家?的小孩,從中?國過來玩的。”
陳月江聽不懂他們說話,他抬頭看姜左一眼,丹尼斯笑哈哈地說“姜,你朋友心真大”,然后轉過來用非常拙劣的中?文發音跟陳月江說:“nihao!”
陳月江反應了下,規規矩矩地回?了個?“你好”。
“他很有禮貌。”丹尼斯笑說。
姜左放下杯子:“別玩了,今天不是要去幫羅曼查一批貨?”
丹尼斯指了下陳月江:“你要帶上他?”
姜左說:“放在?家?里更?不安全。”
丹尼斯聳聳肩:“那倒也是。”
陳月江看姜左和男人都站起來,也跟著起身,他一直盯著姜左,姜左跟他說:“你別回?去了,跟我一起。”
“……好。”陳月江說。
他們上了丹尼斯的車子,姜左坐副駕,陳月江坐的后排,期間丹尼斯一直在?試圖用自己不知道從哪個?路子學來的中?文跟陳月江溝通。
但他嘰里呱啦說了半天,人家?小孩始終用一種不解的眼神看著他。
“……”丹尼斯妥協了。
“你……你是學校放假了來找姜玩?”他開?始說英語了。
陳月江慢慢眨了下眼,點頭。
“上帝!幸好他還聽得懂英語。”丹尼斯說。
姜左:“嗯,好歹是高材生。”
丹尼斯說:“我叫丹尼斯,是姜的好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陳月江說:“我姓陳。”
“噢!陳。我知道中?國有這個?姓氏。”丹尼斯笑瞇瞇地說,“不過你怎么?想到跑來找姜玩的?姜沒告訴你她在?這兒是干什么?工作的嗎?”
陳月江一頓,姜左道:“丹尼斯。”
“噢,不好意思,你當我沒說過。”丹尼斯轉頭用法語跟姜左說,“我還以為你是想給羅曼引薦一個?助手?你剛說他是高材生?他是大學快畢業了嗎?”
“你誤會了,他跟這事沒關系。”姜左道,“本?來也是他自己跑來法國的,我明天就讓他回?去了。”
丹尼斯露出個?笑臉:“那這是姜你的私事,不過如果真是這樣,你還是盡早讓他回?去吧,你知道的,羅曼還沒放棄想讓你留在?法國……”
“我知道。”
羅曼有批重要的貨被扣在?南部的馬賽港里了,是羅曼某個?仇家?的杰作,羅曼現?在?很著急,所以才派了丹尼斯來和姜左一起解決這個?事。
他們到了公?司大樓,姜左和丹尼斯進去和人談事,陳月江就坐在?外面的沙發上等。
這里很高,大概六十幾?樓,從上面看下面的人群就跟螞蟻一樣。
“看什么?呢?”丹尼斯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的,坐在?他邊上跟他一起往下面看。
“沒什么?。”陳月江說,“她人呢?”
“還在?給那邊打電話。”丹尼斯笑笑。
陳月江看著他,他的目光一動不動。
“Mafia?”然后,他靜靜地吐出兩?個?單詞,“Police?”
丹尼斯一愣,哈哈笑了起來。
“NONO.”他拍了把陳月江的肩膀,他對陳月江說,“Ask her,she’ll tell you.”
“……”陳月江移開目光,“她不會的。”
丹尼斯說:“雖然你是自己跑來的,但在?這之前,我沒聽姜提起過她的任何?家?人朋友,你是第一個?。”
陳月江:“……”
晚上九點多姜左和陳月江才回?到家?。
一整天,姜左沒和陳月江說幾?句話,都是丹尼斯在?和陳月江聊天。到家?
門口之前,姜左都一直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
陳月江晚了一步換鞋進來,姜左已經打開?電腦開?始敲鍵盤了。
他慢騰騰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客廳里有點冷,燈光也很暗。
陳月江其實來時就買了明天回?國的機票。他周一沒課所以才能趁著周末這三?天跑過來,但周二就開?始有課了。
可聽到姜左開?口說“明天你自己坐飛機回?去”的時候,陳月江落在?一旁的手還是下意識抖了下,然后慢慢握緊了。
他沒有回?答姜左的話,他抿緊嘴唇,輕輕吸了口氣。
“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在?法國的事。”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你在?法國的工作……還有你在?法國認識的朋友……”
“姜左……”他吐字變得有些艱難,有些磕磕絆絆,“現?在?的我對你來說……是不是只是一個?麻煩?”
“我來法國……給你添麻煩了嗎?”
到了最后,他的聲音終究還是沒忍住抖了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地從眼角往下砸落到沙發墊上,浸濕了淺棕色的布料。
姜左抬起頭就看見少年眼眶通紅地望著自己,一臉的失魂落魄。
“誰告訴你的?”姜左顯得有點無奈,放下手里的電腦,她嘆了口氣對他說,“你過來。”
陳月江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姜左讓他坐,他就坐在?她邊上。
就是眼淚還是掉個?不停,肩膀跟著一抽一抽的,那天在?電話里跟她哭的時候估計也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覺得我是在?為你來法國找我的事生氣嗎?”姜左問。
陳月江說:“難道不是嗎?”
“我要是生氣我就不會去機場接你。”她說。
陳月江不說話。
姜左看他鼻子都哭紅了,從桌上抽了張紙遞給他,陳月江沒接,她放下紙巾,轉了個?方向面朝著他,伸手把人拽過來一點,拍了下他的背脊。
“行了,別哭了。”
她這么?一說,好像又觸到了少年哪根緊繃著的神經,陳月江的肩膀顫抖不止,哭得更?厲害了,眼淚像不要錢似地往下掉,他哽咽著字眼,聲音很急,一卡一卡地在?說:“你……生我氣了……所以……所以……才……”
“好了好了。”姜左把紙撿起來,低頭去擦他的眼淚,“怎么?話都說不清楚了。”
陳月江抓著紙巾把臉埋在?那點小小的遮擋里,身體還是抖個?不停,耳朵都哭紅了。
陳月江是個?情緒不外露的小孩,就算從姜左視角來看他也是個?很獨立的人,所以這大概是他第一次這么?失控也是姜左第一次見到。
得多傷心委屈才能讓一個?男孩哭成這樣,姜左已經很多年沒哭過了,所以她也不太清楚。
“說好的時間一拖再拖,是我一開?始沒跟你說清楚。”姜左又抽了第二張紙,“我在?法國的工作是個?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就是我沒跟你多說的原因。明白嗎?”
“是,我明明知道你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小孩,結果還是跟你說少了。”姜左把紙遞到他面前,“沒有不想回?來,也沒打算留在?法國,也沒有不要你。”
“那你為什么?生氣?”陳月江還是啞著嗓子執著地追問著。
“是因為你一想到什么?不好的結果就覺得肯定是這樣,然后不聽我怎么?說就把電話給我掛了,是不是?”姜左問他。
陳月江顫顫巍巍地從紙巾里抬起頭,睜著一雙眼圈紅紅的眼睛看著她,眼淚還半掉不掉地蓄在?眼眶里。
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生起來的氣都能被看沒了。
姜左翹了翹嘴角說:“你說這是不是你的壞毛病,陳月江?”
陳月江吸了下鼻子,干巴巴地說:“……是。”
他低下頭,用手背擦掉自己的眼淚,咬著下唇說:“是。”
姜左給他抽了第三?張紙:“我要真想留在?法國,別說親自飛過來了,你就是在?這里把眼睛哭得腫成兩?個?桃子都沒用。”
“……”陳月江垂著眼睛細聲細氣地道,“我沒有。”
“馬上也快是了。”
陳月江一張臉都是淚痕,鼻子紅眼睛也紅得厲害,簡直哪兒哪兒都亂七八糟的,姜左把墜在?他下巴尖兒的淚水也擦了擦。
陳月江一動不動,任由她動作著。
過了一會,他低低著聲音說:“……姜左,你摸摸我吧。”
姜左面不改色地告訴他:“這房子里什么?都沒有。”
“那……”男孩的聲音很小,“那,不那個?……”
姜左說:“晚飯都還沒吃,你倒時差不困嗎?”
陳月江不說話,靠過來把頭埋進她肩膀里抓緊她的衣角,像只馬上又要被拋下所以緊貼著人不放的流浪貓。
姜左其實是想讓他吃點東西,最好睡一覺再說的,剛才哭得那么?兇,是個?很消耗體力的事。
不過從結論來說,這個?方案還是沒能實施。
客廳太冷了,她沒讓陳月江脫衣服,隔著衣服抱著人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接著到樓梯上,最后才到了臥室里。
她讓陳月江自己把衣服脫了,又讓他自己摸給她看,就像之前視頻里那樣。
陳月江咬著舌尖,忍到到最后眼淚還是沒忍住又滾落出來,襯得少年眼尾紅紅,連黑漆漆的瞳孔都好像有點泛紅。
姜左笑說他怎么?又哭了,陳月江磕磕絆絆地說:“我以為……你已經不喜歡我了……”
“總是想很多是你的壞習慣,陳月江。”
“嗯……”
姜左說:“不會的。”
陳月江下頜生生一顫,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嗯……”
從中?國一路緊繃到法國的那根弦好像在?這時才終于從少年的腦子里斷了開?來,激烈的浪潮翻騰過身體每一寸皮膚,他忍不住往前癱軟進姜左的懷里。
陳月江像一只剛剛淋過暴雨,所以毛發濕漉漉的動物,他軟趴趴地被人抱著,渾身無力,鼻尖紅紅,聲音低弱地在?姜左耳邊喃喃:“我也會喜歡你,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姜左揉著他的后腦勺,在?陳月江湊過來蹭她時低頭親了親他的額角,低聲應道:“嗯,知道了。”
窗外的天空已經變得漆黑,今天是一個?有星星還有月亮的夜晚。
第58章 第 58 章 姐姐也要每天都想我哦>……
完事?后陳月江去浴室洗澡了。
床鋪很亂, 地?上陳月江的衣服褲子灑落了一地?,室內還有股旖旎的熱意。
姜左起來把?房間的燈打開,又去柜子里拿了個枕頭出來放在旁邊。
過了一會, 水聲停了,陳月江從浴室里出來了。
他微微濕了頭發,走到床邊來磨蹭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爬上床來。
姜左在看書, 從眼角余光里看見他坐上床后把?被子往自己膝蓋上一蓋, 然?后就一動不動盯著自己這個方向看。
“看什?么?”她讀著書上的字。
“沒。”陳月江默默吐出一個單音。
他剛才哭得太兇了,現在聲音啞得像被砂紙揉搓過一遍一樣。
“我?包里有潤喉糖。”姜左說,“去拿個來吃。”
陳月江一開始沒答話, 過了兩秒像是反應過來了, 哦了聲,爬下床去。
他穿著拖鞋踏、踏、踏地?走到桌子面前,姜左的房間是主臥, 有兩個空間,另一邊沒開燈,陳月江看不太清楚, 他在桌上摸了一下:“在哪兒?”
“椅子上。”
陳月江又轉了個方向去看椅子。
“找到了。”他說, “你要?吃嗎?”
“我?不吃, 你吃吧。”
“哦。”
陳月江剝了糖紙, 把?糖塞進嘴里,然?后掉頭回來重新爬上了床。
“多喝點水。”姜左又告訴他。
陳月江的反應還是有點慢:“哦。”
他的水杯就在床頭柜上,剛才進去洗澡的時候姜左燒了熱水涼在旁邊了。
“你是趁著周末跑過來的?”陳月江端起水杯一口?一口?地?喝,姜左就在旁邊問,“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她剛才其實也說過類似的話,讓陳月江周二就買機票回去,結果陳月江的反應就是掉眼淚, 一邊哭還一邊吼,好像姜左說了什?么傷透了他的話似的。
現在,他的反應也有點僵硬,但?好歹沒哭了,偏頭望著窗簾中間的那條縫隙,張了張嘴說:“我?來之前買了明天晚上的機票了。”
姜左不禁抬頭
笑了:“那我?剛讓你回去,你跟我?哭什?么?”
“那不一樣啊。”陳月江沒有看她。
“怎么不一樣了?”
陳月江回頭望向她,少年?的瞳孔烏黑水亮,眼圈還殘留著一點點泛紅的影子。
“好,別拿這種眼神看著我?。”姜左妥協了,“你想什?么時候回去就什?么時候回去吧。”
陳月江微眨眼睫,縮進了被子里,眼睛仍瞅著她。
他叫了她一聲:“姜左。”
“嗯?”姜左說。
“晚安。”陳月江低聲說,“我?想睡覺了。”
“睡吧。”姜左說,“晚安。”
陳月江是一個心思敏感的小?孩,也許是因為家庭原因,也許是因為童年?的遭遇,促使他本該在無憂無慮的年?紀階段形成?了這樣的人格,但?他會在忙碌的學?業里擠出時間跑來法國見自己仍舊是姜左有些意外的事?。
成?長,這個詞說來有些俗套,但?姜左長到現在三十歲,她很清楚自己這三十年?來經歷了哪些成?長。
這是一個代表著個人感悟的詞匯。
但?當這個詞匯不僅僅是出現在自己身上,而是具象化?地?體現在了另一個人身上時,這又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了。
姜左知道怎么定義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其實是一種“聯系”,一種把?之前那些隨意而分散的絲絲縷縷擰成?一根更牢固更結實的繩子的“聯系”。
此時此刻,今時今夜,姜左好像確實看到了那根繩子的存在。
空氣寂靜。
她閉上眼,合上了書。
*
第二天,睡到早上十點多兩個人才起床。
姜左吃到了待在法國的這些天以?來的第一頓可以?稱之為“悠閑”的早餐。
陳月江自己下了兩碗面,他說他其實不喜歡吃面包。
所以?昨天那三個面包其實是陳月江勉強著自己吃下去的。
他嗓子還沒好,甚至比昨晚更嚴重了,吃早飯的時候只能當個啞巴,姜左說什?么他就點頭或者搖頭,有時候點頭搖頭都表達不出意思就會掏手機給姜左發微信。
“一會兒吃完了我?要?出趟門。”姜左說。
陳月江看了她一眼,低頭在手機上敲字:“去哪兒?”
“我?前上司那兒。”姜左說。
陳月江停頓了一下,接著敲字,但?很快又停下了手,最后什?么也沒發。
“你跟我一起。”姜左說了下一句話。
陳月江抬起頭,這次連屏幕都不看了,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他的嘴唇動了一下,似乎遲疑地?想要?說什?么,但?姜左已經先他一步繼續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法國是干什?么的嗎?來了就知道了。”
今天的巴黎有點冷,陳月江裹得厚厚的跟姜左出了門。
姜左提前跟羅曼打過招呼,所以?一進門,秘書就告訴她羅曼已經在書房等她了。
書房旁邊有一間陽光房,姜左讓陳月江去里面坐著等自己一會兒。
姜左今天是來跟羅曼辭行的。
她走進書房,告訴羅曼自己過幾天就準備回國了。
她看過醫生送來的檢查報告,羅曼的身體已經康復了個七七八八,她是暫時接手了他的一部分工作,但?沒打算一直這樣做下去。
羅曼這次沒有讓她再考慮考慮,他始終默不作聲地?盯著窗外的風景。
“姜,你其實是適應法國的生活的,”等到墻壁上的掛鐘秒針緩慢轉完一圈后,羅曼忽然?開口?了,“你雖然?只在這里待了七年?,但?你的身體已經開始在法國扎根了。”
“……你的父親病故,母親在早年?拋棄了你,你對自己的國家沒有留戀,你的國家也沒有收留你,所以?你當初才一個人來了法國。”
“我?說得沒錯吧?”羅曼說。
“而我?呢,我?雖然?在這片土地?上經營著這種腐蝕人心的工作,但?我?打心底里愛著法國、愛著我?的故土……等到十年?、二十年?后,我?的身體也會徹底融進這片土地?和它合二為一。我?是不可能離開法國的。”
“姜,你也是,你好不容易也開始在法國生根了,現在為什?么想要?回去?有什?么東西改變了你的想法,讓你想要?留在那片土地?上了嗎?”
姜左沒有回答,但?她的不否認也意味著問題的答案。
羅曼慢慢轉過身來。
他改變了一下腦袋的傾斜角度,他望向了身后書架上的那個木制相框,相框里有羅曼年?輕時曾傾心的少女的照片。
這位在法國博.彩業獨占鰲頭的賭王,終身未婚,無子無女,新聞媒體對他神秘的一生曾大肆報道和探尋過。
但?也許他并?不神秘,也許只是因為他的某一部分早就跟這張相片一起,永遠停留在了那年?的夏天罷了。
和姜左截然?相反。
“你今天來,我?本該勸你留下來,我?還不想放你走的。”羅曼說,“但?我?剛才看見了那個男孩……你昨天也帶他去公司了對吧?他是一個人從中國跑過來見你的?”
羅曼沉默兩秒,視線重新移回了她身上。
“我?一個六十歲的老頭說這種話或許會讓人感到怪異……但?姜,我?深知和心愛之人分別是什?么感覺,那個男孩應該跟我?體會過一樣的感受。”
“要?是我?明知這一點卻依舊讓你們?分別,伊蓮娜一定會在天國斥責我?的殘忍行徑。”羅曼握緊掌中十字架,輕輕抵住自己的鼻尖,當初砍斷別人手腳也面不改色的老人靜靜地?說道,“我?是個很心軟的人。”
離開羅曼的宅邸時,天上下起了細細的小?雨。
姜左撐著秘書送給她的傘,陳月江回頭望向身后那座在雨里顯得有些朦朧不清的房子。
“難怪陳清泉當初叫我?離你遠點。”陳月江的聲音因為沙啞而有些難以?分辨。
姜左問:“他這么說過?”
陳月江點點頭。
“說過好多遍呢。”
那間陽光房里掛著羅曼的畫像,陳月江隨便拍個照搜一搜就能知道他是誰。
但?陳月江沒有問很多,他坐在副駕駛上抓著安全帶,似乎思考了一會,然?后轉頭用一種很純粹的好奇口?吻問姜左:“那你打撲克會不會很厲害啊?”
姜左笑笑:“還行。”
“還行是多行?”
“五十二張牌里隨便說一張我?可以?給你抽出來。”
陳月江不禁眨了眨眼,他說:“姜左,我?最開始覺得你是一個溫柔成?熟的人。”
“現在呢?”
陳月江瞇起眼,翹了翹嘴角低聲說:“現在覺得你好邪惡啊。”
車子很快就順著長長的彎道,在雨幕下駛入了遠處的隧道。
晚上吃了晚飯,姜左把?陳月江送去了機場。
他回去了第二天還要?上課,競賽的模型也才做到一半,姜左在這邊還有點收尾的事?要?做,她跟陳月江說自己再過兩天就回去。
陳月江在航站口?門口?聽完靜了半晌,最后還是沒忍住上前來慢慢勾住了一點姜左的袖子,他低頭蹙著眉,似乎想要?說什?么,但?周圍有些吵鬧。
姜左往上抬了抬手臂,陳月江就不得不一點點又一點點往前挪動,挪到最后,他幾乎靠在人懷里,腦袋一低,就抵住她的肩膀,聲音埋在衣服里顯得悶悶的。
“……兩天,真的就兩天哦。”
“嗯,就兩天。”姜左一只手摟著他,口?吻帶笑。
“你不可以?騙我?。姜左。”陳月江很認真地?皺著眉說,“兩天。”
“嗯,跟你說好了。”
周圍都是人,陳月江很快就就有點訕訕地?放開了。
他抿著下唇,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最后在出發口?面前又回過頭,沖姜左幅度很小?地?揮了下手。
姜左也揮了揮手,陳月江才背著包快速轉身走了。
等姜左回到家,陳月江也終于坐上飛機,給她發來了離開法國前的最后一條消息。
“我?會每天都想姐姐的,姐姐也要?每天都想我?哦>3”
第59章 第 59 章 “你都不抱一下我。”……
陳月江的那條消息姜左最后只回了個表情。
她沒說每天?都會?想陳月江, 甚至沒說會?不會?想陳月
江,不過陳月江每天?上完課后回家?給她打視頻她都會?接。
接了也不干嘛,姜左大多數時候都把電腦放在?旁邊干自己的事, 然后隨口問問陳月江今天?在?學校干嘛了,晚飯吃的什么?。
以前的陳月江只會?老老實?實?回答問題,現在?卻好像學會?了反問。
比如?姜左問完他就?也會?問:
“你今天?干嘛了?”
“你午飯吃的什么??”
“看了一上午書, 午飯隨便?出去吃了點。”姜左坐在?沙發上跟他說話, “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晚上和你同學沒什么?活動?”
“沒有啊。”陳月江脆生生地說,“你今天?不也在?家?里嗎?你沒有什么?活動?”
姜左抬頭看了眼視頻,笑了:“晚上要出去吃飯。”
“哦。”陳月江趴在?桌上從?手臂里看著鏡頭, “和誰吃?”
“丹尼斯, 你上次見過的那個。”
陳月江:“你和他關系很好嗎?”
“一般,有點交情。”
陳月江:“還有其他人嗎?”
“有,有十來個。”
“你們要喝酒嗎?”
“會?喝。”
“喝什么?酒?”
“陳月江, ”姜左笑道,“干什么??查崗呢?”
陳月江在?分辨率不高?的畫面里眨了好幾下眼睛說:“沒。”
“那你問那么?多干什么??”
陳月江道:“你問我就?可以,我問你就?不行嗎?”
這肯定不是行不行的問題, 姜左慢騰騰道:“你作業寫完了?”
“你的事辦完了嗎?”陳月江問。
“快了。”姜左接著問, “快十點了, 你澡洗了沒在?這兒跟我聊天??”
“你洗澡了嗎?”
“我中午洗什么?澡?”姜左好笑。
陳月江一頓, 嘟囔了句“也是”,于是換了個問題:“你今天?幾點起床的呀?”
“八點多吧。”
“你睡午覺了嗎?”
“沒。”
陳月江哦了聲,下巴還擱在?手臂上:“我今天?睡了。”
“哦,”姜左說,“這樣啊。”
“嗯。”陳月江盯著她說,“就?這樣。”
兩個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于是聊著聊著有時候就?會?像這樣陷入沉默, 姜左還在?看她的書,陳月江也還在?盯著鏡頭看。
過了一會?,陳月江再?次默默開口道:“你不說點什么?嗎?”
“說什么??”姜左淡淡的口吻,“說寶寶現在?都學會?關心人了很了不起?”
陳月江:“……”
“這也沒什么?了不起的。”陳月江甕聲甕氣?地說。
他只否認這個倒是讓姜左有點想笑。
“很晚了,去洗澡吧。”她把書放下了,“我明天?下午五點的飛機。”
陳月江愣了下,從?桌子上支起手來。
“你事情辦完了?”
“嗯,票都訂了。”
陳月江是個不太喜形于色的人,所以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聲音也顯得?很淡定:“那我去接你。”
“嗯,到了給你打電話。”姜左說,“去洗澡睡覺吧,我差不多出門了。”
她伸手準備掛斷視頻,畫面里,陳月江仍一只手撐在?桌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這邊,那雙眼睛烏黑明亮,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于是姜左開口對他低聲道:“晚安,寶寶。”
“……”陳月江說,“晚安。”
姜左對于自己即將回國這件事倒是內心平靜,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來了法國也勢必是要回去的。
不淡定的人也有很多,多是以前的法國同事和下屬們,他們都以為姜左這次回來是回來繼續工作的,淡定的人也有,比如?丹尼斯,他們吃飯喝酒的時候他靠過來問她下次準備什么?時候再?來法國,姜左說再?說,丹尼斯就?笑了笑:“我很慶幸這七年是跟你共事,姜,認識你很高?興。”
這是姜左第?一次跟丹尼斯說自己要回國,但就?像陳月江表現得?非常平淡一樣,丹尼斯也很淡定地接受了這個事。
其中的原因,一是丹尼斯這個人確實?敏銳,二是身為羅曼的得?力部下,上頭的姜左走?了,對他而言絕對不算壞事。
結果丹尼斯卻吐出這么?一句話來。
對于他們這個圈子里的人來說,不管這是真情還是假意,能?這么?說就?已經代表了最高?級別的敬意。
于是,姜左跟他干了杯。
“我也是。”
回國那天?,姜左的電話一打通,陳月江就?跟她說自己已經到接機口了。
他的聲音一直是那么?個平平靜靜的調調,就?算姜左時隔多日回國也這樣,好像之前說想姜左都是假的一樣,但等姜左的人提著行李箱走?出接機口,等在?出口旁邊的陳月江先頓了下,然后就?跟個什么?似地跑過來抱住她。
姜左一只手拍拍他的背脊,跟他說這也才兩天?沒見,陳月江悶說:“圣誕節都過啦。”
確實?,已經快到元旦了。
陳月江又說:“圣誕節我同學都成雙成對出去過節的,就?我一個人在?工作室里。”
姜左道:“嗯,是我讓寶寶沒過上節。”
“……沒。”陳月江嘀咕了一句,手還環在?姜左背上,“沒事的。”
機場人來人往,姜左瞥了眼少年緊緊繃著的手臂線條,心想,嗯,這根本一點也不淡定。
華都的冬天?,路旁的樹葉都凋零了,夜晚的車流還是很吵鬧。
姜左離開之前空氣?還沒有這樣寒冷,現在?回來,天?上已經下起了小雪。
又到了冬天?了。
陳月江雖然跑去了法國幾天?,但回來以后幾乎每天?都在?熬夜,所以最后在?競賽上依舊拿了個不錯的名次,姜左請他和他的同學們出去吃了頓大餐。
忙碌的日子在?深冬之前結束了,不過姜左和陳月江生活還是一如?既往,和去法國之前沒有任何變化。
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秘書結婚了,跟姜左請了一周假度蜜月去了,走?前還和姜左哭訴她沒有來自己的結婚宴。
“閃婚。”
“聽說本來就?有個談了好幾年的,”姜左說,“兩邊父母催得?緊,反正年齡到了也該結婚了。”
“我就?算年齡到了也不結婚哦。”陳月江趴在?沙發上看漫畫。
姜左轉頭看他一眼,他也轉過來看姜左的眼睛。
“十八歲的小孩說什么?結婚?”她笑了。
陳月江:“……”
“十九了已經。”陳月江小聲反駁道,“還有一個月就?十九了。”
“哦,那你有沒有想要的生日禮物?”
陳月江“啊”了聲,抿了下嘴唇說:“都行的。”
因為陳月江說的“都行”是真的什么?都可以,所以姜左反而要好好想一下。
十九歲和十八歲說來應該也沒什么?大差別,你說現在?在?她家?沙發上抱著抱枕看漫畫的十九歲的陳月江和一年前在?大街上偶遇追著她到地鐵站里就?為了和她說一句話的十八歲的陳月江有什么?區別呢。
這點時間都不夠干什么?事的。
但姜左又的確可以感覺到陳月江這個人正漸漸改變,變得?比以前更好。
這可能?是因為姜左了解陳月江,也可能?是一直和陳月江待在?一起的緣故,無論如?何,姜左并不會?排斥以這種方式看一個男孩長大。
現在?的陳月江在?讀大二,再?過一年大三,再?過一年就?該大四了,然后就?會?成為和她辦公?室里那些?白領差不多一樣的大人。
對姜左的這個設想,陳月江的態度是:那也挺好的。
對于他不想當青春無限的大學生,反而想做疲憊的白領的事,姜左表示意外。
陳月江不是很在?乎地說大學生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賺錢養活自己的人才了不起呢。
由于他說的是正論,所以姜左只笑了笑:“寶寶才十九歲講話就?一股老
人味兒了。”
因為陳月江以前揶揄姜左時這么?說過,所以這句話是調侃。
“……你又開始了。”陳月江躺在?沙發上背對著她回了句嘴,“我要是真的很幼稚你都不會?跟我談。”
姜左挑眉笑了:“誰說的?”
陳月江說:“我猜的。”
他從?沙發上支起身,回過頭望向她這邊,因為剛才在?飄窗那里和姜左親了好幾次,所以嘴唇還有點紅紅的,他相當平靜地說:“我要是余白那樣的肯定就?不行了。”
姜左聽他提起了個這么?早之前的名字,不由地又笑了:“余白?”
“嗯。”陳月江說,“余白今年也進了另一個老師的工作室,也參加了競賽,他的志向就?是以后進你的公?司。”
姜左想了想:“他以前是跟我說過這事兒。余白挺優秀的。”
“我比他更優秀。”陳月江說。
姜左翹了下嘴角:“怎么?還自己說自己優秀的?”
“不能?說嗎?”陳月江眨了下眼睛,好像一本正經,“可是是真的呀。”
“那你以后要進我的公?司嗎?”
陳月江就?不吭聲了,他低下頭手指尖兒輕輕彈了一下沙發墊上的羊絨毛,好一會?才說:“我還沒想好。”
“現在?說這個也有點早,”姜左道,“慢慢來吧。”
“……”
“怎么?了?”
“沒怎么?。”陳月江說完躺回去了,過了一會?又自己坐了起來,姜左正在?飄窗邊燒水喝茶,他慢騰騰地挪過來,又挪過來一點,最后挪到姜左面前把腦袋軟趴趴地埋進她肩膀里,手指抓住了她的袖角。
“陳月江,”姜左側眸瞇了瞇眼睛,“你在?跟我撒嬌嗎?”
“我要想一下啊。”陳月江不理她,甕聲甕氣?地說,“我以后不會?繼承我爸的遺產,但也不想去你公?司,所以我得?好好想一下再?告訴你。”
“嗯,那你想一下吧。”
“不想去你公?司不是因為討厭你哦。”陳月江煞有其事地又補了一句。
姜左笑了笑:“嗯。”
“……”陳月江說,“姜左。”
“嗯?”
“你都不抱一下我。”
少年聲音很低,說完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盯著她,莫名的會?讓人有罪惡感。
姜左其實?也知道陳月江無緣無故突然蹭過來主要就?是想讓你抱一下他親一下他,所以她就?放下了拿杯子的手。
“那順便?再?親一下吧。”姜左說。
陳月江不由張了下嘴,顯得?有一點點局促,連著眨了兩下眼睫后他才慢騰騰地吐出了個“哦”字,然后才說:“……行。”
第60章 第 60 章 “有時候覺得你太縱著我……
陳月江說他要好好想一下自?己未來要做什么。
對姜左來說, 他做什么其?實都可以。
不過在陳月江那個年紀,會對未來感到迷茫也很正?常。
這事跟接吻其?實差不多,最開始, 陳月江會驚訝、意外,青澀得像根木頭一樣只?會杵在那里一動不動,到后來被親得多了, 慢慢地就會自?己張開嘴來, 吐出一小截溫軟的舌尖,從親三下就要呼吸不上?來到后來親個十?幾下才會紅著臉喊停。
這個比喻也許不太恰當,但反正?總要學會適應環境。
陳月江大一的時候還是?個富少爺, 吃住都靠家里給錢, 跟其?他學生一樣,上?課學習,下課吃喝玩樂, 沒有別的煩惱。
等到大二,陳月江和家里徹底斷了關系,靠自?己打工交得起學費, 也支撐得了日常開銷。姜左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陳月江從那時起就開始參加大大小小的競賽, 等到大三時已經拿到了很多大廠的offer了。
陳月江是?個有主?意的小孩, 很多事情他自?己能搞定就很少會問姜左,大一那會兒還會問問,現在年紀越長越不會開口?跟她求助了。
也就大三的冬天那一次,他跑來問過姜左一次去?哪家公司實習比較好。
外地的他都沒要,本地有三家大廠,各個都是?業內鼎鼎有名的企業,尤其?最近兩年, 陳家那邊出狀況以后,這些原本就不差的就像雨后春筍一樣冒了出來。
姜左那天跟他聊了一晚上?,最后也沒說哪個好,她讓他自?己決定,到了第二天陳月江就過來跟她說他決定好了,已經給人家回信了。
那天的下一周正?好是?陳月江的生日,加上?這個事,姜左就請他吃了頓晚餐給他慶祝。
那是?陳月江二十?歲的生日。
二十?歲的陳月江和十?八歲的陳月江,姜左依舊感覺不到有什么區別,因為她還是?給他買了蛋糕買了禮物,而陳月江也依舊是?黏黏糊糊地抱過來掛在她身上?脆生生地跟她說“謝謝姐姐”。
去?年,十?九歲的生日,陳月江也是?這么說的,就像姜左到了現在依舊會喊他“寶寶”一樣。
他們間的關系經歷了很多的磨合起伏,不知道從哪一年的哪一天起忽然就形成了這樣一種?平穩且穩定的狀態,雖然未來可能依舊會有波瀾,但本質并不會被動搖。
陳月江已經從一個沒有一點?安全感的小孩變成了現在這樣開始學會自?己給自?己安全感的人,起碼在姜左在他二十?歲的冬天那年回法國待了兩周的情況下,陳月江也沒有像從前那樣又開始懷疑她是?不是?要拋下自?己。
甚至姜左打電話過去?時他還在外面跟同學聚餐,鬧哄哄的環境音里姜左笑著問他在干什么,陳月江說在給同學過生日。
他移動到了安靜一點?的地方,問姜左:“你什么時候回來?”
姜左:“下周一吧。”
“那你提前跟我說,我去?接你。”陳月江說。
“行,那我先掛了,你好好玩。”
陳月江“嗯”了聲,跟她說:“你也好好玩。”
綜上?所述,陳月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一秒鐘看不到她就開始不安,也許是?人格漸漸開始塑成,也許是?他開始相信自?己會是?一個值得姜左喜歡的人。
這并非一兩句說教或者幾句承諾就能輕易改變的,主?要還是?靠時間,時間總會治愈一切。
時間也會改變人的性格。
陳月江剛開始和她交往那兩年其?實就非常乖巧,不會跟姜左提要求,讓干嘛就干嘛,節假日也都會送禮物給她,平均三天就要跟姜左說一次“姐姐我好喜歡你哦”。
等到陳月江大四即將畢業,也就是?他們交往的第四年時,陳月江不僅會跟她提要求,而且還會拒絕姜左的一些要求了。
比如姜左有時候同時看了好幾本書,沒看完隨手丟在沙發上?或者床上?,陳月江每次看見了都會讓她分門別類收好,不要亂擺。雖然姜左并沒覺得這很亂。
“有沒有可能是?你的標準太低了?”陳月江說這話時正?拿著遙控器選電影,挖苦的口?吻,“姜左你好大一個人了還要我來說你。”
姜左笑說:“寶寶有空看電視都不幫我收一下。”
“我才不給你收。”陳月江說,“要是?每次都給你收,你以后習慣就更不好了。”
好吧,姜左想,雖然她覺得這是陳月江對“整潔”的標準太高了。
不過雖然陳月江不像以前那么乖巧聽話了,姜左也不打算把?這稱之為改變,她覺得是?陳月江終于完全適應了和她相處,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是緊緊繃起來的了,于是?他開始卸下了一些負重,慢慢展露出自?己最真實的樣子。
一個其?實并不乖巧甚至十分頑劣的陳月江。
有時候姜左說三句話,他能翹著嘴角頂回來兩句,放在他倆認識的第一年,陳月江就算心里有一萬個不贊同不愿意,肯定也只?會悶頭說好。
他以前似乎把“討姜左歡心”這件事放在自己心里的一個很高的級別里,甚至高于自?己本身的自?我意識。
所以說那時的陳月江怎么可能會有安全感,他都不知道姜左喜歡的到底是?自?己還是?“讓她開心的聽話的”的自?己。
到了四年后的今天,姜左把?這事拿出來說,說他這屬于討好型人格,被濕著頭發的陳月江輕輕翻了個白眼。
“我那時就是?太討好你了。”他說,“所以你現在什么要求都敢跟我提。”
“我跟你提什么要求了?”姜左問。
陳月江躺在床上?抱著枕頭斜著眉眼看她。
削痩的身體,仍舊彌漫著一股凌亂的、濕漉漉的潮意,代表
著一個小時前在主?臥那張床上?陳月江被姜左怎樣過分地對待過,兩個人今晚睡的都是?側臥,實在沒精力再去?清理主?臥的床了。
“壞掉了又不是?我讓寶寶喊的。”
姜左笑吟吟地說完,被陳月江一下子舉起來擋在她跟他中間的枕頭捂了臉,他在后面似笑非笑地咬字:“姜左,你不要每件事都記得那么清楚好不好?你今年都三十?二歲的人了。”
“嗯,”姜左淡淡地在枕頭里說,“不好。”
“……”
“寶寶,再不把?枕頭拿開要憋死了。”
陳月江松開枕頭,坐起來湊近看她,他眼尾還有淡淡的紅,聲音低啞道:“怎么可能,我都沒用力。”
姜左道:“那你還看什么?”
“……”陳月江道,“怕你買的枕頭質量太好了不行嗎。”
本來陳月江準備畢業后就進他大三時實習過的那家互聯網公司,姜左也知道他的計劃,但有一天她下班回來,看到陳月江一個人坐在窗戶邊發呆,玄關的拖鞋被動過,有人今天來過他們家里。
姜左走近了,陳月江才發現她,他直起身道:“今天怎么這么早?”
他站起來穿上?拖鞋,一邊說“我去?把?飯給你熱一下”,一邊匆忙進了廚房,看起來并不打算跟姜左細說。
姜左也就沒問。
等過了一周,周日的某個下午,陳月江才找了個姜左沒在忙的時間,周周正?正?地坐過來,坐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一下,才開口?道:“我有事跟你說。”
“嗯?”姜左關上?電視,“什么事寶寶?”
“陳清泉上?周來找我了。”陳月江說,“就你回來得很早的那天。”
陳清泉倒是?個蠻久違的名字了。
自?從三年前陳清泉的那起車禍案判下來以后,陳家的公司就受了影響,雖然依舊是?業內知名的大手企業,但很難再繼續做壟斷的白日夢。
這些年陳月江都沒和陳清泉有過聯系,所以姜左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然后呢?”
“他說……”陳月江道,“他說我馬上?要畢業了,問我打不打算自?己創業開公司,他可以給我一筆資金。”
“……我爸,去?世了,陳清泉說他最后得了什么癌,這兩三年間還跑去?國外治過病,但最后還是?回來了,上?周日,在醫院里走的。”
“你上?班去?了……我就和陳清泉去?見了他最后一面。”他的手指放在身側慢慢蜷縮起來,“人死的時候……還挺可怕的,像怪物一樣。他最后沒跟我說什么,我也沒跟他說什么。”
“我其?實是?想問他后不后悔當初那樣對我媽媽,但他無論怎么回答我其?實都已經無所謂了。”
“陳清泉說,他給我的這筆錢是?作為一個哥哥給我的,跟我爸沒有關系。”陳月江用手指撫了一下額頭,低著頭說,“我不知道他事到如今為什么還跟我說這些。”
他說這些話時嗓音沉沉,蹙起的眉梢似乎含了幾分迷茫。
“可能因為他覺得他終究是?你哥哥吧。”姜左淡道。
陳月江不說話。
“你自?己怎么想的?”姜左說。
“我不知道。”陳月江慢騰騰地說。
“那就慢慢想吧,反正?你哥現在也不會有大業務要忙了,你沒事了可以去?見見他跟他聊聊天。”
陳月江依舊沒有答話。
不過就像姜左開頭說的那樣,陳月江將來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管是?開公司還是?去?當白領,還是?在這個他們的父親去?世后的時間線上?和他哥重新?建立起某種?新?的聯系。
這都是?陳月江自?己可以選擇的東西?。
而且就算失敗了也沒什么。
“那我……想想吧。”陳月江說,“我挺喜歡敲代碼的,當老板也好像還不錯。”
“怎么就不錯了?”姜左問。
“你不就是?當老板的嗎。”陳月江說,“對這個職業有點?濾鏡不行嗎?”
他這么理直氣壯的姜左反而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笑了笑說:“行啊,寶貝干什么都行。”
“……”陳月江凝重的表情緩和了那么一點?點?,“姜左,有時候覺得你太縱著我了……”
“有嗎?”
“我現在又不是?十?八歲了。”
“幾歲都一樣的。”
“你看,”陳月江抬起頭,“就是?因為你每次都這么說,我現在都被你慣成那種?很天真很沒腦子的人了。”
“哪里沒腦子了?”姜左說,“上?學期才拿了獎學金呢。”
“我不是?說的這個沒腦子……”
陳月江沉默了幾分鐘,低聲道。
“過幾天,我去?見一下陳清泉吧。”
“行啊。”姜左說,“結束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陳月江點?頭,慢騰騰地唔了一聲說。
“你看吧,”他低道,“還說沒有縱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