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江尋安說的話, 他半信半疑。
這么多年的經歷讓他除了自己誰也不信,即使心中已經默默開始動搖。
塵星對于他的過去很是排斥,他覺得自己是被下了什么禁制, 這么多年,就算他苦苦追尋夢中的那個人, 也沒有想過找回一絲有關于自己失落的記憶。
他不敢對上江尋安期盼的眼, 目光躲閃著搖頭:“我記不起來。”
江尋安勉強笑道:“無所謂, 我們會有新的記憶。”
現在也不是敘舊的時候,塵星道:“現在馬上跟我走,不要離開我半分,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兩人旋即想要離開這里, 但是這里連一扇窗戶都沒有,四處的墻壁堅若磐石, 絕不是僅靠一兩個人的力量就能夠打破的。
唯一的出路竟然只有繼續往上走。
路上, 塵星問他如何上了這么多層。
江尋安含糊地隨便說了兩句。
現在的塵星不像當年, 沒那么好糊弄,他掃了江尋安一眼:“你這個妖怪, 化魔之后更加過分,連實話也不肯說了。”
江尋安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的, 明顯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然而他眼皮都不眨一下,道:“我說的就是實話,我一路上了第十二層, 后面的情況如何我也是不知道。”他隱藏自己吞噬了很多妖魔才來到這里的經歷,只是風輕云淡地訴說著一切。
面對江尋安突如其來的沉默,塵星道:先出去吧。”
越往上一層妖魔的層次就越高, 面對的妖魔就更加的厲害,他們走得更加艱難。
還好江尋安靠著吞噬重新獲得了些力量, 也不是吃素的。
他們殺的天昏地暗,根本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最后連上了第幾層也不清楚。
如果不是塵星手中的劍堅韌,絕對會被砍的發卷。
二人一路殺敵,到了后面,江尋安累的直接跪坐在地上。
塵星撈起他的胳膊,將他架著走,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二人走走停停,終于要到第十八層。
江尋安靠在塵星身上,瞟了他一眼,貼著他的耳朵道:“星洲,還好有你。”
塵星偏偏油鹽不進:“你這妖怪,倒是對我蹭鼻子上臉了,別對我用那些招數,不管用。”
江尋安一臉受傷,生氣了一般,不再說話,只是干脆將渾身的力量壓在他身上,自己是一點力氣也不想使。
塵星將他背了起來:“你們小草果然沒骨頭。”
江尋安趴在他背上,手指勾住他的發絲。
他埋首在塵星的肩胛處:“看不慣我,就放我下來好了。”
塵星假裝沒聽到,直到要爬上第十八層時,才放下他。
按著之前的情況,第十八層指不定有什么血雨腥風在等著他們。
在上去之前,塵星回頭看了一眼江尋安,他問:“你還有沒有什么心愿?”
江尋安道:“心愿有很多,可是現下想實現的只有一個。”
塵星:“你說。”
江尋安:“若是我們能從這里出去,你就和我結為道侶。”
塵星卻轉過了頭。
江尋安:“你回答我啊。”
“耳朵不太好,沒聽見。”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我肯定都能出去,你的心愿還是自己去實現,我就不幫你了。”
江尋安:“騙子。”
塵星:“我又沒答應你,騙你什么了?”
江尋安紅著眼,沒忍住過去咬了一口他的脖子,悶悶道:“你明明答應過。”
隨后他就被自己這樣幼稚的舉動驚住,以前步步小心謹慎,在賀星洲面前也是戴了假面,只說些客套話。
被偏愛慣了,居然變得這般有恃無恐。
這點力道根本咬不動他,塵星道:“不能讓你再在這兒待了,一株小草都學會了咬人,再待下去就變成了霸王草。”
越往上走,氣氛逐漸變得安靜,兩人都不再言語,馬上要到第十八層。
塵星屏住呼吸,推開了通往第十八層的那扇門。
江尋安渾身緊繃,對于未卜的前方心中忐忑不安。
然而等他們到了目標所在地,卻什么也沒有遇到!
那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具光禿禿的白骨。
只是還未過去,就感到了一陣肅殺之氣。或許正是因為這樣,讓其他妖魔不敢上來。
究竟是多么窮兇極惡的人才能令邪魔都不敢靠近?
白骨身上的衣服樣式塵星很眼熟,很像他們流云宗的弟子服,可是一個流云宗的弟子怎么會在伏魔塔之內?
一轉頭,卻見江尋安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不受控制的將手要放在白骨上。
“你在做什么!”還好他被塵星的吼聲喚醒了一點理智。
江尋安后知后覺地收回手,塵星趕緊揪住他的后領讓他離白骨遠點。
雖然不知這白骨有什么危害之處,但不冒然接近總歸是沒錯的。
伏魔塔中的氣體渾濁,每多待一刻都是對身體的損傷。
塵星收起劍,看了一眼塔頂的地方,就地打坐,開始施法。
江尋安從他的舉動隱隱推測出他想要做什么。
過了很久,他聽到了外面傳來的電閃雷鳴聲,那聲音越來越大,隨后“轟隆”一聲,竟然劈到塔上,震得人頭皮發麻。
或許因為現在的本體是草,江尋安對自然的威懾有股天生的害怕。
他看向塵星,稍微心安了一點。
成星雙目緊閉,以他為中心的腳下蔓延出無數密密麻麻的符文……
塵星已在強行打開伏魔塔的禁制,這是塔內妖魔數百年上千年都沒能做到的事情,注定不會太容易。
外邊的雷鳴聲漸大,像是要將天空都撕裂,塵星嘴角倏然流下一絲血。
幾天幾夜過去,江尋安也不敢打擾他,只能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
塵星當然可以自己出去,只需要認個錯,說自己是被妖魔蠱惑,才會一時鬼迷心竅開了伏魔塔。
但那就不是塵星了。
江尋安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那么漫長,他很怕塵星會出什么事。
突然,塵星嘔出一大口血,將衣襟全部染紅,緊接著,只見伏魔塔頂部出現一個裂縫。
塵星馬上喝道:“你先出去。”
江尋安沒動。
塵星:“聽話。”
江尋安哀傷地看他:“你呢?”
塵星:“我過會兒就出去。”
江尋安:“你不騙我?”
塵星:“我不騙你。”
隨后,他也不顧江尋安的意愿,將他扔了出去。
出去之后,久久不見塵星的人影。
意識到可能發生什么,江尋安滿臉是淚,喃喃道:“都是報應,以前是我騙你,現在換你騙我。你要是不出來,我就永遠也不原諒你。”
在等待中消磨了所有的耐心,江尋安漸漸變的絕望。
他手握成拳,要是賀星洲有個三長兩短,他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還好,一陣白光之后,塵星重新出現在他面前,阻止了他那樣毫不理智的想法。
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江尋安止不住的欣喜若狂,他沖上去抱住他。
“沒事吧?”
只是,塵星看起來狀況不大好。
江尋安攙扶著他,塵星卻示意他放開自己。
出來后,他也沒有馬上離開,還嫌自己靈力消耗的不夠,將伏魔塔上的縫隙重新合攏。
也是,這里面關押了那么多妖魔,要是被放出來后,又要為禍人間。
沒有人注意到,十八層的那具白骨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隨后在縫隙關閉前不見了蹤影。
遲了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周圍就被流云宗的眾人所包圍住了。
來的人不少,出乎意料的是,這堆人里沒有出現掌門的身影,塵星放心了一點,至少他的修為在他們之上
塵星:“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弟,我不想動手。”
江尋安一臉緊張,他知道塵星剛才耗費了大量的靈氣,現在已是強弩之末。
然而塵星一片風輕云淡,甚至還偷偷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別擔心。
“你當真要為了這妖怪而自絕前途?”曾和塵星關系不錯的免塵長老質問道。
塵星:“他只是一只小妖,不應該出現在伏魔塔,況且,他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免塵:“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維護他!”
塵星:“我只是在實話實說。”
免塵:“你一定是被這妖怪蒙蔽了心神,才會胡言亂語,他究竟給你喝了什么迷魂湯!”
見說不清,塵星也不想再和他們爭論。
“動手吧。”
“你想好了,從此以后流云宗與你再無關聯,以后宗門上下的弟子和你只能是敵人!你當真要為了一只妖怪而放棄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塵星眼都不眨一下:“我意已決。”
話音剛落,說時遲那時快,幾十個流云宗弟子齊齊圍住他們,開始設陣。
等那陣法成了,便是天王老子也難以逃脫。
江尋安一點也不怕,他反握住塵星的手。
塵星道:“準備好了嗎?”
江尋安疑問:“準備如何沖出重圍嗎?”
塵星:“我要用瞬移術。”
瞬移術需要耗費大量的靈力,塵星才費力將伏魔塔打開,現在如何再行?
江尋安:“我來吧。”
塵星搖頭,手中捏訣,念著咒術,二人瞬間消失不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尋安和塵星同時出現在一片山野之中。
江尋安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的塵星早就力竭地躺在草叢中。
江尋安臉上露出歡欣,撥開草叢,對著塵星笑。
他們終于逃脫了流云宗。
“從今往后,無論如何我都陪在你身邊。”江尋安低頭對著塵星許諾道。
塵星睜開眼,陽光刺眼,讓他瞇起眼,只看得清楚江尋安的輪廓。
塵星搖了搖頭:“你我終究道不同。”
江尋安:“那又如何?修真界沒有哪條規定魔和仙不能在一起。”
塵星坐起來:“最近太縱容你了,都騎在我的頭上。”
江尋安輕輕笑了一下,他還能做出更膽大妄為的事情。
他抱著塵星的腰撲進他的懷里:“那就再肆意妄為一點好了。”
塵星渾身一僵:“下次不許這樣。”
江尋安微笑著拒絕:“我不同意。”
一雙手突然攬住他的腰,慢慢的,塵星的手按在江尋安的后頸處。
江尋安眨了眨眼,不知道他做什么。
萬萬沒有想到,塵星扣住他的后腦勺然后弄暈了他!
等江尋安醒來后,已是在一處無人的山洞之中。
他身上被繩子拴著,手腕處用棉球塞著,避免被麻繩磨著。
“星洲是要做什么?”江尋安撒嬌一般淺笑著,“磨得我手腕有些疼,松開我好嗎?”
塵星站在他身前,臉上晦暗不明,似乎在思索眼前這個江尋安和之前可憐又單純的小草是不是一個人。
塵星將手放在他頭上,道:“你因我而入魔,我會對你負責。”
江尋安道:“如何負責?不若與我結為道侶?”
第72章 第 72 章
塵星一頓, 挑了挑眉,捏著他的下巴道:“你這株小草,化魔之后, 膽子肥了不少。”
江尋安直勾勾地看著他:“為何不愿相信你夢中之人,一直都是我呢?”
塵星的手指常年握劍, 有一層厚繭, 他輕輕婆娑著江尋安的臉, 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倒是寧愿如此。”
他的手搭在江尋安身上,調用功法,為他驅散身上的魔氣。
意識到他想要做什么之后, 江尋安止不住地搖頭, 拼命往后縮:“你瘋了!你將我身上的魔氣吸走,你自己會入魔的!”
塵星挽起袖子, 江尋安看到他的手臂傷已經有一道黑紅色的紋路, 那是即將化魔的象征
塵星淡然道:“無所謂了。”
江尋安眼中水潤地望著他, 他那么嫉惡如仇的一個人,如今化為魔物
江尋安說:“還請仙長不必如此, 我本就是魔,成魔還是成仙對我來說沒有多大的差別, 只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活著而已,還請仙長不要白費力氣。”
塵星說:“不要露出那種眼神。”他的掌心遮住他的眼,那么悲傷, 又含著情。
他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止不住淪陷的。
“你都能夠看清楚,是我畫地為牢, 既然如此,我也不在乎。”那些在流云宗的地位身份, 不過都是浮云罷了。
江尋安說道:“不一樣!你和我不一樣!你是天之驕子,就是該讓所有人仰望你才對。”
塵星搖搖頭:“我不需要那些。”接著,他繼續為江尋安驅散身上的魔氣。
江尋安道:“停手!”
他很想掙斷身上的繩子,可是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到。
塵星道:“你有什么錯,你只是一株草,被我帶上流云宗,卷入這里的是是非非。”
江尋安:“我早已是局中人,逃不脫了!”
他又道:“別白費力氣,你可曾問過我的意愿?”
塵星的手停在半空之中,氣氛一時間僵硬起來,最終還是塵星選擇了妥協,他終于松開了手。
如今修真界已經下了塵星的通牒,凡是提供他的線索的人都能獲得不菲的獎勵。
塵星背對著江尋安,說道:“我現在經被全修真界追殺,辛苦你現在要和我浪跡天涯了。”
“你去哪我就去哪,”江尋安堅持不懈地讓他給自己松綁,“星洲,將我放了好嗎?”
塵星站在原地沒有動。
“你為何執著于叫我星洲?”
江尋安道:“你就是叫那個名字,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叫這個名字。”
“你還是被綁著乖一些。”塵星實在是不敢放任一只魔在自己的身邊,同時他也怕自己的心動搖的太厲害,怎么就那么輕易的淪陷了呢?
一路上,他們躲躲藏藏,過了幾天終于來到了一個幾乎和修真界毫不相關的村莊里。
這兒很是蕭條,已經沒有多少人住了。
村里只剩下零零落落的老年人。
江尋安被塵星綁著,塵星將繩子的一頭系在自己的手心中。
村子里面很久沒有過外來客,見到他們很是驚奇。
江尋安打量周圍的環境,雖然經歷滄海桑田的變化,但是依稀可以辨別的出曾經的模樣。
兜兜轉轉,這么多年過去,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江尋安從來沒有想過再次回到棗溪村,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村里好像變完了,又好像什么也沒有變。
這兒的人自然是認不得他們的,幾百年過去,當年的那些人現早就化為了一柸黃土。
不過棗溪村確實是個躲避的好地方,一是遠離修仙界,二是人少。
江尋安指著河邊說:“以前這里有兩顆棗子樹,你爬樹很厲害,每次都會摘一兜棗子給我吃。”
塵星凝望著那兩棵樹,若有所思。
江尋安道:“你還記得這兩顆樹嗎?那時候你我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每年最期盼的時候除了過年,便是棗樹結果的時候,要趁著其他人發現的時候將成熟的棗子摘下,你那會兒膽子大,就那么爬上去摘,我都怕你掉下來”
江尋安在微笑里把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
他說的那些塵星都記不起來,卻還是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同他的說法。
他說:“講給我聽吧,把我的過去講給我聽。”
江尋安很認真的說:“是我們的過去。”
是呀,他們的糾葛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有,無論是年少的時光,還是后來去流云宗修煉,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一起的,他們的生命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交織,當談論起記憶,無論如何也無法剔除另外一個人。
塵星的思緒隨著他的話好像飄回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真有過這樣的一段少年時期。
江尋安現在還記得棗子的味道,雖然有些澀口,卻是年少時期難得的一點甜。
可惜現在不是結棗子的季節。
塵星好像能夠窺見他心中所想,將手放在樹上,沒一會兒,棗子竟然就開始開花結果。
他一揮手,滿樹的棗子就掉了下來。
江尋安隨便撿了一個嘗嘗:“太甜了。”再也不是記憶里的那份味道。
原來一切都變了,只有他守著回憶。
留不住的過去和無法改變的當下,回憶是最真實,卻也是最悲涼的事物。
塵星聽了之后,像是沉浸在了過去的回憶里,久久不能自拔。
他沒有問江尋安這些是真的還是假的,只是默默給江尋安松開了手上的繩子。
塵星問了一句:“你是小草還是江尋安?”
江尋安道:“都是我。”
塵星望著他,沒有言語。
他在村子里找了一間沒人的屋子,用清潔術打掃干凈。
江尋安靠在屋里的美人榻上休息,看塵星忙忙碌碌地收拾。
這樣的生活安寧又平靜,以前江尋安總是想要成為大人物,呼風喚雨,一呼百應。
可是經歷了那么多之后,只想珍惜當前擁有的人或事物。
江尋安對他說:“其實從很早以前,我就開始心悅你,亦如你心悅我。”
塵星注視著他,什么也沒有說,但是當江尋安看到他的雙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記不起來也無所謂,我們可以擁有一段新的記憶。”江尋安故作輕松道,這話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或許是帶著一種近鄉情怯的心理,越接近真相,塵星反而越是猶豫不決。
他撥開江尋安額頭前的黑發,明明是一樣的臉,怎么變得不同了呢?
江尋安握住他的手,不讓他的手抽離。
“你在想些什么?”江尋安看著他探索的目光,問,“是關于我的事嗎?”
塵星拿出那幅畫,和江尋安對比,相似的臉,相同的氣質,幾乎可以肯定,眼前人就是他的夢中人。
“給我一點時間。”他說。
江尋安笑了笑:“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塵星望著流云宗的方向,卻是沉默了。
江尋安和還是單純又懵懵懂懂的小草不同,他做事滴水不露,是精于算計之人。
而塵星,生平最恨這種人。
但人是可以做出讓步的,塵星幾乎默許了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的小動作。
兩人躲在著小小的山村里,每一天都讓江尋安很珍惜,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江尋安向著塵星要一些藥膏,塵星給了他。
他脫下外袍,僅穿著里衣,向塵星求助:“我背上有些傷口,仙長可愿意幫幫我?”
塵星掀開他的衣服,只見他原本光潔的背脊上露出很多可怖的傷痕,甚至有齒痕,傷口還帶著黑色的魔氣。
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在伏魔塔活下來的。
塵星眼中一暗,觸碰他的傷痕,江尋安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光涂藥沒有用。”塵星說。
他將手放在他的背脊上,沒一會兒他背上的傷口就全部愈合了。
江尋安感到了一種同類的力量注入自己的身體。
他動容地看著塵星,喉嚨發堵。
塵星入魔了
塵星并不太在意,就像他不在意在流云宗失去的一切。
他并未回答江尋安的問題,拾起他的外袍給他披上。
江尋安沒有因為他的沉默而退步,反而步步逼近。
他說:“有些冷,仙長可否給點火。”
下一刻,塵星指尖躍起一陣小火苗,點燃室內的爐子。
屋子里升起了一些暖意,可是還不夠。
如今剛到初冬,按理來說不算太冷。
他們二人因為伏魔塔,身體都受到不小的損傷,如今躲在小小的山村,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尋安是真的冷,他現在五臟六腑都碎了一般,疼的厲害,這具身體比起之前的還是太弱了,畢竟沒有經過幾百年的修煉。
塵星像是察覺到他畏寒,將自己的外袍脫了披在他的身上。
江尋安很不客氣地枕在他的膝上,過了一會兒,他閉上了眼,似乎睡得正香甜。
塵星也閉上眼打坐,調理內息。
這時,江尋安卻睜開了眼,他輕輕起來,手指撫過塵星的眉眼。
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江尋安道:“仙長這是要做什么?”
塵星:“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江尋安到:“若是我說,我愛慕仙長,要和仙長結為道侶呢?”
江尋安湊近塵星,戲謔道:“為何不敢看我?”
塵星勾唇一笑,反摟住他的腰,對上他的眼:“你覺得我會信一只魔說的話?”
“信不信不是你說了算。”江尋安指了指他的胸口。“你心中有我的,對嗎?”
塵星手上用力,江尋安依舊笑靨如花,他整個人的力量靠在塵星的身上,與他交頸耳語:“星洲”
塵星打了一個激靈,耳朵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伸手要推開他。
江尋安預判了他的預判,含笑親了親他的嘴角。
塵星鉗住他的下巴:“妖魔果然善于蠱惑人心。”
江尋安毫無懼色,眨了眨眼睛,盯著他:“那仙長可否動心?”
塵星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手上用了點力,江尋安被迫只能仰望著他。
“如你所愿。”
空蕩的房間內發出一聲輕笑。
無論經歷怎樣,他們都會再次的心動而重新在一起。
這是他們的宿命。
江尋安眼中流露出悲傷,然而他卻是笑著的,他說:“你是我的星星,一直都是。”
塵星很難說出心中的感受,他假裝什么也沒發生過,說:“你該繼續睡了。”
江尋安:“我們妖魔不需要這么么多的睡眠。”
塵星:“小草還是要睡覺的。”
江尋安咬牙:“你敢不敢正視我?”
塵星:“睡吧。”他的手放在江尋安的頭上,動作輕柔。
意識到他想要做什么,江尋安不樂意道:“賀!星!洲!”
下一刻,他就陷入到了睡眠之中。
塵星辦事還是這么簡單粗暴。
不是他猶豫不決,而是現在還不能……
還有未完成的事,等待著他去解決,他怕自己心中有了牽掛,就會束手束腳起來,再者,是兇是吉也無法預料。
塵星低頭眷戀地看著江尋安的臉,想要將他的模樣牢牢的刻在心上,最好這輩子永遠也不會忘記。
第73章 第 73 章
不知不覺中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上次和塵星一起過年還是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不當凡人, 塵星可能都忘了這些俗世的節日。
除夕那天村子里響起鞭炮,塵星還有些不解,以為是哪家要辦紅白喜事。
江尋安噗嗤一笑, 跟他說:“過年了!你真是當神仙當久了,什么都不知道。”
這些日子隱居在村里, 外面的發生了什么事情, 江尋安是一概不知, 他和塵星的關系處的也很奇怪,不像愛人,更不像朋友。
塵星對江尋安有一種帶著溺愛的縱容, 只要江尋安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就任由他開心。
此時此刻,江尋安懶懶地窩在他的懷里, 雖然他現在化魔, 但本體還是草, 不太喜歡寒冷的冬天。
他玩著塵星衣服上的繡片,目光卻望向窗外, 看著外面發呆。
雖然他很希望賀星洲恢復記憶,但是還沒想好如何面對恢復記憶后的他。
塵星好像看穿他的心思, 問:“你剛才在想什么?”
江尋安道:“我想你什么時候會想起我。”
塵星:“不知道。”
江尋安道:“不管你記不記得起來曾經發生過的一切,我要你眼中有我。”
塵星:“你太貪心了。”
江尋安把頭埋在他的懷里:“或許吧。”
他的懷抱很溫暖,江尋安都不愿意離開了。
屋內點燃了一盞燭火, 不知疲憊地燃燒著。
跳動的燭火中,塵星俯身看向他。
江尋安伸出手臂,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拉下來, 幾乎是貼著他的臉說話。
塵星目光微動,低下頭, 突然落下了一個吻,輕飄飄的,撓癢癢似的。
江尋安勾住他的脖頸,不讓他有后悔的機會。
塵星最近心事重重,雖然他表現的不太明顯。
江尋安低語道:“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說的嗎?”
塵星選擇了以一種躲避的方式回答,他扣住江尋安的后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塵星的吻十分的強勢,好像要將他吞吃入腹一般。
江尋安微微喘息著,執著追問:“回答我啊。”
塵星捂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到自己的雙眼。
本就不是仙人,讓他如何不動凡心?
很快,塵星的手心里有什么濕潤的東西滑過。
他移開手,卻見到江尋安睫毛上帶著淚,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盛滿了復雜的情緒,好像帶著哀傷的愛。
塵星說:“你這個妖怪,為什么用那種目光看我,是別有所求?”
盡管淚水濡濕了長睫,江尋安確實笑著道:“自然是別有所求,想要仙君的一顆真心,仙君可愿意給我?”
塵星道:“我的心就在那里,想要你自己來取。”
江尋安在他唇上落下一個漫長的吻。
他呢喃道:“星洲”
塵星眉心一蹙:“我不太喜歡你叫這個名字。”
他又鉗住江尋安的下巴,帶著占有欲問道:“你把我當成什么了?”
江尋安長睫顫動,像樸閃的蝶翼。
塵星見自己用力狠了,輕輕用雙手環住他:“對不起。”
江尋安唇齒之間全是他的氣息,低聲罵道:“糊涂的混賬。”
塵星:“還罵人?是我太溫柔,你還有力氣罵人。”
江尋安過去抱著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臉。
記不記得又如何呢?只有是他這個人就足夠。
江尋安妥協了。
他咬著他耳朵道:“塵星。”
那一刻,萬籟俱靜。
與此同時,窗外響起一陣巨大的鞭炮聲,那一聲呼喚在塵星心中的響動或許比窗外的動靜更大。
他怔在原地,一時慌了神。
意識到自己方寸大亂后,他馬上自欺欺人地熄滅了房間里的蠟燭。
四周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他忘了,眼前這人已經化魔,再也不是當初單純的小草。
黑暗對他們來說和白天沒什么區別,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黑暗中,兩人四目相對。
借著黑暗,江尋安道:“正好,給你看個東西。”
“什么東西?”塵星問。
“你看。”江尋安道。
塵星的瞳孔在黑暗之中放大。
剛開始,他只看見江尋安的指尖有一點小小的光芒。
緊接著,一道靈力在他的指尖炸開,恰如煙花在他的指尖綻放,五彩繽紛。
塵星也曾見過流云宗新入門的弟子玩弄這種小把戲,可是沒有哪一次,會這般怦然心動
一種強烈的無法壓制住的情緒涌出,心中有什么東西悄然破土而出。
那些彩色的光芒將江尋安的臉照的發亮,塵星根本不在乎煙花好不好看,他全程都在盯著江尋安。
塵星道:“很漂亮。”這話,他是對上江尋安的眼睛說的。
江尋安微笑道:“我還是從你那兒學的。”
塵星:“什么時候?”
“很久很久以前,”江尋安補充了一句,“也是在這樣的冬天。”——
江尋安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或許又是塵星用了什么法術把他給弄暈。
江尋安醒來后,塵星已不在身邊,他身上蓋著他的衣服,有他身上的味道。
江尋安起身,披著塵星的外袍出去找他。
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人。
江尋安逐漸有些心慌起來,該不會是不告而別了吧?
以塵星現在的修為,他想要找到他,無異于難上加難,大海撈針。
難道他不辭而別?
把村子里都找了個遍,正當他有些灰心喪氣的時候,在村邊的棗樹下終于找到塵星的人影。
塵星立在棗樹下,一動不動地望著棗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大早上的最是寒冷,棗樹邊的河面上結了一層薄冰。
雖然棗溪村不下雪,可是冬天也冷的滲人。
江尋安問道:“來這兒做什么?”說著,他打了個哈切。
塵星笑了一下,說:“果然是小草,在冬天就一副焉耷耷的樣子。”
江尋安搓了搓手,說:“外面冷,我們回去吧。”
塵星低頭將江尋安身上披的外袍裹緊,包的嚴嚴實實像個粽子:“就穿一件衣服出來,你不冷誰冷?”
江尋安重復了一遍:“我們什么時候回家?”
塵星語焉不詳:“快了。”
江尋安抬頭看他:“我好像知道你在想什么。”
塵星移開和江尋安對上的目光,朝著流云宗的方向望去:“有些東西,是割舍不下的。”
江尋安握著他的手:“無論遇見什么,我們一起面對,好嗎?是光明大道,還是狹隘小路,我都陪你。”
塵星沒有回答,只是反握住他的手。
他這樣的反應讓江尋安更加不安起來。
塵星要走,他是留不住的。
那天他還是跟他回去了,他們像以往那樣,談天說地,然后晚上抱著一塊取暖。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江尋安單方面的抱著他取暖,畢竟塵星不怕冷,身上熱和的像個暖爐。
江尋安以為還能再和他過一段安寧的日子,只是沒有想到會那么快。
盡管塵星的離開江尋安是有預兆的,還是心亂如麻。
在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早上,江尋安醒來后,發現床頭有一份信。
他馬上打開看。
那是塵星留給他的。
只見上面寫著:
“尋安親啟。
宗門有難,我做不到獨善其身。
若我還能回來,你我就此結為道侶,永不分離。
若我一去不回,你就當世間從未有過我這人,將我拋之腦后,再尋良緣。”
最后還寫了一句:“務必照顧好自己。”
江尋安看完信后,久久沒有動靜,他維持著拿著信紙的姿勢不動,好半天之后,才低罵了一聲“騙子”,再小心翼翼將信收好。
不用想他也知道塵星去了哪里,流云宗絕對出了什么問題,要不然塵星不會就這么火急火燎地趕回去。
只是,說好了一起面對,他卻把自己拋在這里。
江尋安也不是聽話的人,會乖乖在這里等他。
他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江尋安簡單收拾了一下,動身出發。
第74章 第 74 章
連著趕了三天三夜的路, 江尋安終于到了流云宗的地界。
曾經高不可攀的宗門,如今在他眼里也不過是一座小小的山峰。
江尋安戴著斗笠,很怕被人認出來, 想來自己早就被通緝了。
原本山腳下的小鎮很是熱鬧,人多的都沒地方站, 但是這會兒他只看見了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還都是些普通人, 一個修仙的也沒有。
不太符合常理。
久不入修真界,原來外面現在已經變成這般模樣了嗎。
江尋安來不及多想,趕緊上山, 只是要到半山腰的時候, 才發現布了一層結界。
他皺了皺眉,企圖將結界破一個洞進去。
但是江尋安嘗試了好幾個時辰都沒有成功, 正當他想要換個方法上去時, 那結界的力量突然之間變得很脆弱, 江尋安趁機打開結界沖了進去。
上去之后他才發現了端倪。
抬頭一望,魔氣縈繞在流云宗上方。
他不敢再停歇, 繼續趕往山上。
之前還愁著怎樣混進山門,如今一見, 偌大的宗門竟然無人看守,門口的守門弟子早就不見了蹤影。
江尋安帶著疑惑踏入,才發現流云宗上上下下一片死氣沉沉, 讓人懷疑里面早就人去樓空。
他繼續往前走去,四周安靜的可怕,以前就算是在夜里也會遇到值守的弟子。
他走了很久, 終于在通往伏魔塔的路上撞見了幾個弟子。
“你是誰?怎么混進來的,趕緊下山去!”對面喝道。
江尋安開門見山道:“塵星在不在山上?”
“你找他做什么!?”
看他們的反應, 應該是知道的,江尋安心中有了點數。
他飛身過去,扣住他的咽喉,挾持道:“帶我去見他!”
那人倔強,就是不肯開口。
二人爭持不下。
恰好這時,免塵師叔過來,見到江尋安,命他摘下斗笠,吹胡子瞪眼道:“是你!”
“早就下了你的通緝令,你還敢上流云宗!你現在是在做什么,還不把人給放了!我就當沒看見!”
江尋安回諷道:“流云宗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余力抓我嗎?”
江尋安追問:“塵星在哪里?”
免塵師叔嘟囔道:“一個二個都上趕著回來。”
他讓江尋安把人給放了:“你跟我來吧。”
江尋安一把推開那弟子,免塵師叔德高望重,不至于會欺騙他。
路上,免塵師叔跟他說了一下流云宗的情況,現在流云宗上下上的傷,死的死,竟是沒剩下多少活人。
江尋安皺眉:“怎么會這樣?”
免塵師叔帶著他過去,遠遠的便能看到高聳入云的伏魔塔。
一道沖天的魔氣從那地方涌上,縱使江尋安已化魔,都覺得那塊充滿了煞氣。
免塵師叔說道:“是我們疏忽了,那么久都沒有發現。原來掌門早就被人奪舍,奪舍他之人是曾經的宗門叛徒,在近千年前被關入伏魔塔,作惡多端”
江尋安的記憶覺醒,問道:“他是不是叫做‘聶沂’。”
免塵詫異:“你怎么知道?”
這個名字,他曾經在供奉的牌位上看到過!
江尋安:“他究竟是誰?”
免塵:“掌門的師弟。”
江尋安突然想到之前自己獲得的那顆奇怪的珠子,里面總是有人絮絮叨叨的講話,操控他去做一些事情。
接著,免塵又道:“我推測掌門是在關閉秘境的時候被他所奪舍。”
閉關
掌門閉關算下來剛好是在秘境結束后的那一段時間里,正好是他將靈珠扔到秘境之后
江尋安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想,若是他早知道如此,絕不會將珠子給扔到秘境里面……
可惜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江尋安說道:“還請長老帶我去見塵星。”
免塵卻搖了搖頭,隨后將他定在原地,江尋安頓時動彈不得。
免塵道:“他叮囑我,讓我看好你。”
江尋安:“那他可有問過我的意愿?”
免塵:“前路兇險,你還是好好在這里待著吧。”
語畢,他就帶著其他人離開了,也不管江尋安的懇求。
論修為,江尋安已化魔,可以說比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強。
江尋安不甘心,將全身的靈力凝聚,想要沖破免塵的施法。
時間不斷流逝,只見天漸漸被黑云籠罩,濃墨一般,已經能預料到之后的狂風驟雨。
江尋安心中越發焦急,眼中晦暗,慢慢的,黑紅的魔紋爬上他白皙的臉。
江尋安干脆化出魔身,他嘴角流下一絲血,終于沖破了束縛!
能夠行動之后,他火急火燎的往伏魔塔方向趕去。
還未到目的地,就見伏魔塔大門已開,門口鎮守的妖獸都不見蹤影。
流云宗的眾人擺陣,聯合圍剿中央的掌門。
不對,應該叫做聶沂,明明還是掌門的臉,他卻顯得邪氣無比,讓人不太舒服。
伏魔塔下的尸骨堆積成山,地上還躺著很多在因為受傷而痛苦呻吟的弟子。
他竟然殺了這么多人。
而塵星,赫然在圍剿他的隊伍之中。
他打頭陣去和聶沂對招,身上的白衣全是血江尋安心頭一驚,他怕是已經歷了一場惡戰。
他來時剛好看到塵星受了對方一掌,嘴角流出血的場景,心頓時就揪了起來。
塵星受傷,被旁邊的免塵師叔換下,讓他稍微作休息。
塵星面無表情地吐了一口血,還想繼續上,只是他轉頭就看到了江尋安。
“你來做什么!”見到江尋安,塵星不禁方寸大亂,“不是讓你乖乖待在棗溪村,哪里都別去嗎?”
塵星的狀態不太好,他拉過江尋安,不讓他上前去一分:“你趕緊離開,不要再在這里停留一分。”
說著,他就要用瞬移陣法將他送走。
江尋安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我若是要走,就不會來這里去尋你。”江尋安道,“我修煉了那么多年,不比他們差,就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我說過,有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塵星擦干唇邊的血,讓自己看起來好一點。
他道:“倔強的小草,我不想讓你來就是不想你和我一起喪命,雖然這是最壞的結果。”
江尋安倔強道:“我說過你去哪兒我都會陪著你,是死是活我也不在乎了。”
活了這么多年,什么都看透了。
曾經想要的都擁有過,現在只想珍惜眼前。
原來在伏魔塔打開之后,聶沂就大開殺戒,當時和他一起潛伏在外的幾十個弟子,無一幸免都被他吸取了靈力。
后來他頂著掌門的殼子為為禍真界,修真界中,但凡叫得上名號的大人物都落在他的手中。
剩下的流云宗眾長老聯合將他鎖在這里,打算將他絞殺,沒想到一連過去好幾個月還沒能成功。
這么多人,死的死,傷的傷,到最后長老中只剩下免塵師叔一個人還存活。
實乃流云宗危急存亡之秋。
免塵手握成拳,就算是拼了他的性命,也要保下流云宗最后的一脈。
免塵帶著手下的弟子齊齊擺陣:“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今天必須將其斬于劍下,流云宗不能再有更多的傷亡!”
塵星思索片刻,攔住江尋安,不讓他進去:“現在他們在擺陣,我們進去幫不上什么忙,還會被誤傷。”
江尋安點頭,緊握住塵星的手。
二人退至后方。
塵星下來也沒休息,一動不動地盯著場面上的局勢。
江尋安能感到他的緊繃,雖然將他手捏得有些痛,但他依舊沒有松開他。
那邊,免塵師叔帶著手下弟子擺成金光陣,陣法變幻無常,一時間好似有千軍萬馬從四面八方向聶沂進攻。
江尋安打心底希望他們贏,然而塵星眼底的情緒越來越不對勁。
到了后面,他重新拿起劍,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江尋安一眼。
江尋安以為自己能和他并肩作戰,然而塵星也不打一聲招呼,就筑起一道結界,將江尋安留在原地,自己飛身上去。
“賀星洲!”江尋安又驚又惱,為什么
免塵師叔和他手下的弟子已經堅持不下了,塵星上去填補陣法的空缺。
聶沂譏諷道:“別白費力氣了,就算是你,也不可能阻止我。你以為你是天道的寵兒就什么都會成功嗎?”
塵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冷笑道:“所謂禍害遺千年,我看你也活夠千年了,今年就是你的死期。”
聶沂:“好狂妄的小子,印永春就教了你這些?”
塵星:“你不配提我師父的名諱。”
聶沂被他的態度激怒,加大了攻勢,勢必讓塵星身上多出幾個血窟漏。
他追擊塵星,塵星卻和他繞圈子,就是不和他對上。
聶沂剛一踏入法陣布局之內,塵星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雙手結成法印,只見金光乍起,將聶沂鎖在其中。
然而聶沂臉上一點慌亂也無,他反而仰天大笑起來。
“你們不會以為把我困在這普普通通的金光陣中,就能將我擊殺?印永春和他的弟子都是那么的天真。”
塵星不理會他,繼續施法。
沒多久,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起來,金色的法陣開始有了裂縫。
塵星嘴角流下血來,苦苦支撐著。
如果是在半年前,塵星還有機會一戰,可是現在的聶沂吸了那么多人身上的靈力,明眼人都知道自己絕無勝算,留下來的這些人,包括塵星都是帶著必死的決心去和聶沂決斗。
所以這也是塵星始終不讓江尋安和他一起作戰的原因。
未幾,天上黑云更甚,金光陣再也無法支撐,這么多人的努力就此破敗,金光陣碎裂開來。
破了法陣,聶沂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向著塵星的方向拍下一掌。
不遠處的江尋安感到結界一松,心中忐忑,怕是塵星出了什么事情,連忙沖進去。
這一進去就不得了,一眼就見到塵星從半空墜落,倒在地上。
聶沂向著塵星的方向步步逼近,又出一招,要結果塵星。
眼見塵星就要落入他的魔爪,江尋安的臉上爬出魔紋,顯然是露出了魔化的狀態,他飛身上前生生接住了聶沂的這一招。
聶沂幾乎是將伏魔塔中的所有魔物身上的精氣都吸干了,就算是他二人加起來也很難抵得過他。
江尋安生生接了他一招,只覺得體內氣血翻涌,五臟六腑都移位似的,痛苦萬分。
見到江尋安,聶沂突然停下腳步,他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你是江尋安?”
江尋安后退兩步:“你想做什么?”
“還沒好好報答你呢,”他一腳將江尋安踹倒,踩在他的身上,提起他的頭發,“若不是你,我或許不能這么快成功。我還得好好謝謝你才是。”
江尋安吐了一口血沫到他臉上:“你早該死了,為什么還要奪舍掌門!”
聶沂眼神一暗:“本想給你個痛快,這下不能輕易放過你。”
他死死掐住江尋安的脖子,江尋安呼吸困難,也不肯求饒。
塵星借助劍站起來,發了狠一樣向著聶沂刺去。
聶沂低罵一聲,扔開江尋安,專心對付塵星。
二人又開始斗法,塵星本就身受重傷,已是強弩之末,如何還是聶沂的對手呢?
很快,血沾滿了他的衣襟。
他最終還是倒在地上。
江尋安向著塵星的方向爬了過去。
他跪在地上,抱著滿身是血的塵星,手止不住顫抖。
江尋安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沒事的,你是天之驕子,天道的寵兒,你一定不會有事。”
塵星的手指動了動,勉強睜開了眼,他伸手想要抹去江尋安眼中的淚。
可是他的手上全是血,把江尋安的臉上都弄得臟兮兮的。
他輕輕說道:“怎么哭了?”
“嘖嘖,好一堆苦命鴛鴦,這就讓你們一起去見閻王爺。”聶沂放肆地大笑著,這么多年的憋屈一掃而光,現在,只有他笑到了最后。
最后的一刻,江尋安顯得很坦然。一切都看開了,是好是壞,只有身邊的人是他,那就無所畏懼。
他問塵星:“你說過,不會拋下我,為什么不讓我和你一起面對?”
塵星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我舍不得。”舍不得你受傷,你就應該那樣干干凈凈的,做我心上的明月。
聶沂無比的喜悅,甚至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師兄,你看看你的徒弟,連我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師尊當年真是瞎了眼,會將掌門之位傳給你這個廢物。你說說你身上哪樣比得上我?論修行速度你差我一大截,論做人,你優柔寡斷,遇事不決。
你樣樣都不如我,師尊卻對你偏心!我真恨啊,當初為什么心慈手軟留你一命,若不是如此,流云宗怕是就要跟我姓聶了!不過現在也不算晚,我會把流云宗重新建立起來,最好改個名字然后整個修仙界也不過是我的囊中之物!”
他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況之中,目光掃過地上的塵星和江尋安,還忘了要解決這兩個麻煩,他面色不善地向他們過去。
塵星爬起來,緊緊地抱住江尋安,用他帶血的手遮住他的眼睛,他們身上的血一直在流,都分不清誰是誰的。
他在他耳邊道:“我會陪著你,無論去哪里。”
江尋安也算死過一回的人了,面對死亡,他沒有什么恐懼,只是有些遺憾,還沒有等到賀星洲恢復記憶,還沒有等到他們的約定成真。
江尋安蜷縮在他的懷里,移開他的手,對上他的眼。
“我不怕。”
二人很坦然地面對即將到來的結局。
在殺人之前,聶沂伸出手隔空要吸取他們身上的靈力。
身上很痛,江尋安面露痛楚。
體內的靈力在不斷地流失,塵星擋在他身前,這樣聶沂只好先吸他的靈力。
江尋安:“不要這樣”
塵星痛的臉上都猙獰起來,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絕不想讓江尋安看到自己的慘狀。
“不要看。”
江尋安滿臉是淚,他雙手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就像以前他安慰他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身上的壓迫感突然消失了,聶沂停止吸收他們的靈力。
只見聶沂突然之間發癲了似的,捂住自己的腦袋,大喊大叫起來。他一會兒嚎啕大哭,一會兒瘋狂大笑。
“滾開,誰允許你出來的!現在這是我的身體!”
緊接著,他痛苦地在地上開始打滾,呻吟起來。
一具軀殼里面好像生出兩個靈魂,在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二人重新看到了希望,拖著渾身是血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江尋安搖搖晃晃站起來,撿起地上的歲寒劍,隔空扔到塵星的手中。
“給!”
塵星回頭看了他一眼,默默握緊手中的劍。
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塵星拼著全身上下的最后一口勁,向聶沂的脖頸刺去。
眼看就能刺中他,聶沂這時候居然還能側身躲過,一把打掉塵星手中的劍。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天真的可笑!”
他的面容瞬間顯得扭曲無比,反手一掌拍向塵星的胸口。
江尋安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放大。
“星洲!”
他沖上去接住塵星。
聶沂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樣:“天道之子又如何,如今你已成魔,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再也不會庇佑你。”
原來之前的種種都是他的計劃,原來知道劇情的人不止江尋安一個!
聶沂撿起塵星的劍,滿臉陰鷙:“去死吧!”
他們避無可避,就這么結束了嗎?
萬籟俱靜,連風都停了。
最后的這段時間里,塵星眼睛也不眨地盯著江尋安,他再也不要忘記江尋安,他要將他記在心上。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那劍出到了一半,竟然硬生生被他自己扭轉了方向。
“不可能,絕不可能!”聶沂怒不可遏地嘶吼起來,卻仍然無法阻止自己的動作。
“師弟,你為非作歹,殺人無數,是我沒有管好你,讓你誤入歧途。”
明明是同樣的聲音,卻變得嚴肅和正經起來。
“不!誰想和你一起去死!印永春,你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壞我好事!”
聶沂努力克制住拿起劍的手,身體里的另外一個靈魂幾乎是拿命來和他斗爭。
那劍最終還是靠近了他的脖頸,要怎樣的決絕才能夠做出自戮的舉動?
“師兄,我錯了,你不要殺我,師兄,我求求你!”意識到他無法操控身體后,聶沂開始痛哭求饒起來。
印永春決絕道:“師弟,你生性固執,當年師尊不將掌門之位傳給你,也是因為如此。”
他的聲音溫柔了起來,卻說道:“師弟,你就隨我一起去吧。”
印永春面露微笑,一把劍橫穿了他的咽喉,而動手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甚至來不及作出最后的安排,就這樣和自己的師弟一起死在了凜冽的寒風之中。
沒有任何預兆。
塵星最后喊了一聲:“師尊!”
他的身體瞬間灰飛煙滅。
在他死之后,那股沖天的魔氣消失不見。
天上的烏云散去,流云宗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安寧。
他們并沒有太多劫后余生的喜悅。
付出的代價太痛了,那么多條鮮活的人命,甚至連掌門都撘進了自己的性命。
那么多的人再也看不見來年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