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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老師

    鐘爸爸的眼眉往上揚了點, “交男朋友了?”

    鐘嚴按壓額頭上的穴位,信號燈牌的紅光挑在他臉上,“暫時, 還不算!

    當年, 鐘嚴出柜出得爽快,已經做好了和家人決裂的準備。但他低估了人均博士家庭的接受程度,包括爺爺在內, 雖無人支持, 但也沒人反對。

    就這樣, 一個平平無奇的周末,全家上下, 包括保姆和司機, 坦然接受了他喜歡男人的事實。

    之后的八年,鐘嚴從未提及任何男伴,他的出柜, 更像一句報復性開玩笑。

    直到今天,迎來了第一次。

    鐘爸爸:“都同居了,還不算男朋友?”

    “您別瞎猜, 他睡隔壁,我是房東!

    鐘爸爸:“你還差那點房租?”

    鐘嚴苦笑,“我不收, 他哪敢住!

    “是什么樣的人, 能讓我兒子這樣?”

    鐘嚴眼神里有光閃過,“是個成天惹我生氣,又讓我沒脾氣的糊涂蛋。”

    聊天間, 車停到了家門口。

    鐘爸爸:“早點確定關系,把人請回家吃頓飯!

    鐘嚴解開安全帶, “借老爹吉言!

    *

    時桉悶在被窩,快把手機屏盯穿。心里嘀咕著,還有三分鐘。

    還有兩分鐘。

    還有一分鐘。

    還有……

    十點五十七分半,門外有動靜傳來。

    時桉順著門縫瞧,客廳沒開燈,依稀可見躺在沙發上的人影,空氣里有濃烈的酒精味。

    時桉摸索到客廳,看清了躺在上面的人。

    鐘嚴穿著外套,鞋也沒脫,閉眼斜靠在沙發,身體軟得像脫骨。

    一晚上下來,襯衫已然褶皺,整個人頹敗不堪,有種特別的慵迷感。

    時桉沒再留戀,迅速解開西裝紐扣,霎時,目光和動作被迫停下。

    白襯衫滲成血紅,面積不大,已經干透。

    即便如此,還是喝成了這樣。

    時桉解開襯衫,幫他清創。

    意料之中,創面不僅崩開,并且發炎。

    時桉咬牙處理傷口,心里有千萬般埋怨,可惜一句都說不出。鐘嚴是他的帶教老師,他沒有任何指責的權利。

    鐘嚴睜了眼,只看他,好像天生就會癡情?梢粌蓚小時前,他也會用這雙眼看別人,并談笑甚歡。

    時桉挪到他視線外,專注于傷口消毒,“最近少喝點吧,再崩開更麻煩了,”

    “心疼我啊?”

    喝醉的鐘嚴,聲音有風沙吹起的顆粒感,劃在時桉心口,驚起細小尖銳的電流,疼得他心臟抖了一抖。

    時桉囁喏嘴唇,沒承認,但也沒否認。

    鐘嚴抬著胳膊,手指插.進他發絲間。

    “一只龍蝦。”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時桉喜歡上被摸頭發的感覺,但討厭他袖口纖維里的香水味。

    據說可用香水識人,能了解對方的職業、性格,年齡和愛好。可惜時桉沒這種能力,他只能聞到花香,是女式才會噴的味道。

    明明是好聞的氣味,骨頭和血肉卻在排斥,他不喜歡。

    手掌在發絲里滑過兩輪,耳尖也有了電流的感覺。

    時桉的身體到了著火點,有可燃物、有氧氣,哪怕半點火星也能灰飛煙滅。

    “你躲什么!辩妵勒f。

    喝醉的男人毫無分寸,順著他躲藏的方向再次出擊,強占著他,從耳尖開始,到下頜結束。

    鐘嚴的手心好似粘著液體,燒開沸騰,沿著時桉的皮膚,從上到下、從里到外地流。

    時桉努力克制狀態,可影子在他身體之外,折到鐘嚴的肩膀上凌亂。

    “時桉,你很燙。”

    時桉咬死牙齒,“關你什么事。”

    鐘嚴笑笑,繼續往下滑,揉他金黃色的發尾,“為什么染頭發?”

    時桉指尖發抖,沒有回答。

    “時桉!辩妵烙衷诮兴澳闵洗握剳賽凼鞘裁磿r候?”

    時桉重復了萬用回答,“關你什么事!

    鐘嚴持續侵.犯他的耳朵,“時桉,我想談戀愛了!

    時桉的心臟跳向身體之外,在折到肩膀的影子上,對他狂呼吶喊。

    悶醉的聲音,在時桉左耳嘀鈴咣啷,但右耳卻是各種現實婉拒。

    時桉往后退,推開他的手,“鐘老師,您喝醉了!

    醉到把我當做隨便的人。

    時桉丟掉帶血的脫脂棉,把人留在沙發。

    鐘嚴靠近陰影里,看著被他推開的手,扶了下刺痛的腰。

    努力了這么多,最后又轉了回來。

    他叫自己老師。

    老師只是老師。

    *

    鐘嚴三天后復工,調整了工作時間,只上白班。

    他偶爾夜間出門,歸期不定,通常十一點前,極少數在深夜。會西裝革履離開,再酩酊大醉回來。

    時桉不喜歡這樣的鐘嚴,但不論作為租客還是學生,他都沒有干涉的資格。

    鐘嚴不在家時,時桉也不想回。便去騷擾牛伯,把老人家煩到要睡覺為止。

    吃過晚飯,時桉靠在躺椅上嗑瓜子,順便翻看尸體信息登記表。他從年初開始翻,翻著翻著,還真發現點稀罕事。

    “牛伯,八號柜是壞了還是有人?”時桉把表單遞過來,“您看這個,從一月到現在,完全沒有八號柜的流動信息。”

    牛伯抽走表單,敲了下他的腦瓜,“一直有人唄。”

    “他沒家屬嗎,這么久沒人領?”

    “患者的家事,誰知道!

    “您不是說這兒不能長期存放,時間久了得聯系派出所開證明嗎?”

    “我哪知道!迸2畯某閷侠锾统鏊幤浚瓣庨g的事,你少管。”

    時桉瞥他,“跟您說多少遍了,維生素要白天且飯后服用,有利于吸收,減少胃腸刺激。”

    牛伯喝水送服,“我白天忘吃,現在又退不回白天。”

    “您多吃蔬菜水果,多運動多曬太陽,也不用成天吃這玩意兒。”時桉晃晃藥瓶,“保健品不建議長期服用!

    “知道啦。”牛伯從他手里拿走藥瓶,“營養科醫生都沒你話多。”

    “給我也來一粒!睍r桉伸手,“最近胃口不好,都長潰瘍了!

    牛伯把藥品塞回抽屜,“你平時多吃蔬菜水果,多運動多曬太陽,就不用吃這玩意兒。”

    時桉:“……”

    他演我。

    牛伯繼續:“你胃口不好屬于心病,吃維生素沒用。”

    時桉:“……”

    這老頭,又聽說啥八卦了。

    牛伯端著牙刷杯,把毛巾搭肩上,“早點回去吧,我該睡了。”

    牛伯在隔壁洗漱,能聽到嘩啦啦的水聲,剛八點多,對時桉來說太早了。

    家里沒人,不想回去。

    時桉磨磨牙,從抽屜里掏出維生素,心病治不好,只能靠藥了。

    藥瓶擰開,時桉摳出一粒。

    含在手心,卻沒能吞下去。

    牛伯哼著歌回來,差點和出門的時桉撞上。

    “臭小子,冒冒失失。”牛伯對著背影喊,“路上慢點,明兒早帶顆白菜!

    時桉沒坐電梯,從負二跑到一樓,這個點取藥處已經下班,但有值班醫生。

    按了鈴,值班老師他恰好認識。

    時桉遞藥粒過來,“崔老師,您能不能幫我查查,這個藥是什么成分?”

    崔老師只隔著鏡片瞟了一眼,繼續填表格,“不用查,多奈哌齊!

    多奈哌齊。

    多奈哌齊。

    時桉的大腦短了板,千萬思緒纏裹到一起,他沒工夫理清,不如直接問。

    時桉返回地下二層,燈還亮著。

    牛伯放下報紙,摘了眼鏡,“來啦!

    時桉杵在門口,“您怎么還沒睡?”

    “等你!

    時桉的心臟被掏空,有人往里丟石子。

    牛伯顯得坦然,“少了一粒藥,我猜你一定忍不住。”

    時桉:“您故意防著我。”

    牛伯:“除了你還能有誰!

    一個怕我孤單,成天跑下來的臭小子。

    除了他還會有誰,愿意來太平間陪一個老頭子,并在乎他吃的是維生素還是多奈哌齊。

    多奈哌齊,是治療阿爾茲海默癥的常用藥。

    所謂阿爾茨海默癥,是一種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俗稱老年癡呆。

    典型癥狀有記憶力減退,語言障礙,判斷力下降。會逐漸遺忘身邊的人和事,乃至是自己的名字。

    因為不是維生素,所以不飯后服用;因為是多奈哌齊,所以才睡前服用。

    時桉:“什么時候查出來的?”

    牛伯搓了搓下巴,“有十年了吧!

    因為得了病,所以每天寫日記,細小到生活點滴都要寫進去。

    時桉堵得難受,實在氣不過,“你個臭老頭!”

    “你個臭小子。”牛伯笑了,“說話咋那么難聽。”

    “要不是我發現,您還瞞我呢!

    “瞧你現在的德行,我只后悔沒再藏嚴實點!迸2司硇l生紙給他,“大小伙子,丟不丟人!

    時桉把臉別過去,強忍酸痛的鼻腔。

    “行啦,這病沒你想的那么嚇人,這兒有那么多好醫生給我治。你瞧,十年了,我全記得呢,只要配合治療,啥病都不可怕!

    “心靈雞湯。”時桉撇嘴,“就您會說!

    牛伯晃晃日記本,“真忘了我還有它!

    “再退一萬步,還有你!迸2劾锏墓饽軗崞窖劢堑陌櫦y,“你會告訴我的,對吧。”

    時桉深吸一口氣,“您得請我吃小雪人!

    “行!迸2男θ萋M他的眼眶里,“你一根,我一根,絕對不給別人吃。”

    可時桉還是不舒坦,又罵了句“臭老頭”。

    “行啦,臭老頭真要睡了。要不影響記憶力。”牛伯收好眼鏡,躺回床里,“晚安,小時!

    時桉關上燈,“晚安,牛伯。”

    離開負二,時桉沒回家,把王鐸叫了出來,倆人約在常去的燒烤店。

    時桉給他倒酒,王鐸卻從書包里翻出礦泉水。

    “時哥,我后半個月去集訓,喝這玩意影響體能,教練踹死我!

    下個季度有全運會選拔,每個省只出兩個名額,王鐸很重視這場比賽。

    時桉干完了自己的,又干給王鐸倒的那杯,一杯一杯又一杯,直到被王鐸攔下。

    “你啥情況!蓖蹊I奪走酒瓶,“大晚上叫我出來,不能就看你喝酒吧?”

    時桉不知怎么開口,他又去拿茶杯,連干三杯,氣的王鐸把容器全奪走。

    “再喝胃炸了!”王鐸有點急,“你到底怎么了,有啥不能跟我說?”

    他們是無話不談的朋友,的確沒什么不能說。

    時桉長出口氣,“我找到他了!

    “啥?找誰?”

    “照片上的人!

    “”

    王鐸消化了半分鐘,豎起大拇指,“我真就服你!

    作為兄弟,王鐸心里五味雜陳,“你特么就是我見過的,這個世界上最癡情的大傻逼。”

    “我本來早放棄了!

    王鐸嗤笑,根本不信。

    時桉:“真的。不騙你!

    上面的話不能說真,但也算不上假。

    八年里,時桉沒主動找過誰,也沒再抱有不切合實際的幻想。只是照片沒舍得刪,仍每天拿出來看。

    站在王鐸的角度,他怕時桉執迷不悟,怕他傷心難過,怕他再被騙。

    這些年,時桉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就是這樣看似漠不關心的時桉,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癡情到嚇人。

    八年足以物是人非,他不想朋友重蹈覆轍。

    王鐸沒好氣,“哦,不是你主動找的,這回改他主動找你了?繼續網戀?”

    時桉明白王鐸的心思,沒拐彎抹角,“他是我帶教老師!

    “哪科老師?”

    “不是學校老師!睍r桉沒心思給他解釋“帶教”的含義,直接說:“他是我科室主任,鐘嚴!

    王鐸緩了半天才聽懂這幾個字,感覺腦干都燒沒了,“就是你說的,特傻逼的那個?”

    時桉干巴巴點頭,現在只覺得自己是傻逼。

    王鐸可勁兒抓頭皮,“真有那么巧?”

    不是親身經歷,時桉也不會信。可個世界就是這樣湊巧且離奇,反映襯出更傻逼的自己。

    鐘嚴對時桉的折磨,王鐸聽了不少,這位主任的魔鬼屬性根深蒂固。

    王鐸的臉擠成一團,頭皮快抓出火星了,“這不好追吧?你啥時候行動?”

    “你特么瘋了吧?!”

    “咋了?”王鐸沒明白。

    時桉反問:“你會追你教練嗎?”

    這回換王鐸跳腳,“操!他都五十多了,我追個蛋!”

    “再說,我師娘對我老好了,我不能對不起她!”王鐸又補了一句,“我跟你不一樣,不喜歡大老爺們!”

    自問自答間,王鐸似乎明白了時桉的顧慮,“你也有師娘?”

    “沒有!

    “那就下手!”王鐸唱了出來,“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

    時桉想起了鐘嚴身上的香水味,“第一,我不確定他的取向;第二,他不適合我!

    “嫌他太兇?濾鏡碎了?”

    “不是,沒碎!

    王鐸:“那怎么了?”

    時桉欲言又止。

    王鐸急成上躥下跳的猴子,“哎呀,你快說!”

    時桉怎么說?他開不了口。

    說他喜歡一夜情,還喜歡處處留情?可自己只想發展一段感情,也只對一人動過情。

    時桉雖無法認同,也不想鐘嚴備受指責。

    當然,拋開以上,他也無法開口。

    他是大名鼎鼎的主任醫師,自己只是個籍籍無名的規培生。租他的房、坐他的車、還在他的手下學習。

    如果只是普通網友,時桉還敢追一追,但他是急診科主任鐘嚴。這種尷尬且懸殊的身份,還有來自于科室和院方的輿論。

    他瘋了嗎?他怎么敢。

    王鐸拍拍他肩膀,“沒事時哥,不想說咱不說了,多大點事兒!

    時按搶來了酒,半瓶下肚。

    彼此是光屁股長大的朋友,這樣狼狽的時桉,王鐸只見過兩次。一次是今天,還有一次是他被騙的八年前。

    王鐸也開了酒對吹。

    時桉奪走酒瓶,“瞎喝什么,不訓練了?”

    王鐸端來杯子,給兩人滿上,“沒事,還半個月呢,我明天狂練,很快代謝出去!

    “我兄弟不舒坦,不喝怎么算陪你!蓖蹊I和他碰杯,“來吧,干!”

    *

    為幫父親分擔事業,鐘嚴近期回家很晚,他卻期待這種感覺。

    站在家門口,只要抬頭,時桉的臥室總為他亮著盞燈,不論多晚。

    今晚燈是滅的,家里沒有人。

    時桉很少出門,即便是放假,他不在客廳看書,就在臥室睡覺。

    鐘嚴等到凌晨三點,電話打了無數遍,終于聽到了動靜。

    時桉撞開了門,躺在地毯上,抱著手機,爛醉如泥。

    “干什么去了?”鐘嚴站在他腳邊。

    時桉盯著手機,把他當空氣。

    “去床上睡!辩妵莱樽呤謾C。

    “別特么動!”時桉拼命奪回,把手機攏進懷里,像在守護一件貴重物品。

    客廳沒有燈,屏幕很亮,足以刺進鐘嚴的眼。

    即便時間久遠,也沒有露臉,鐘嚴仍一眼認出……

    是他的照片。

    第32章 處方

    手機震在掌心, 來電顯示是王鐸,時桉側著腦袋接電話。

    對面的聲音有氣無力,“時哥, 你到家了嗎?”

    “到了。”時桉敲敲腦殼, “你到了沒?”

    王鐸猶猶豫豫,“可能暫時到不了了!

    時桉把自己掐清醒點,“怎么了?”

    王鐸簡單描述了情況, “出了點小麻煩, 我在急診科!

    時桉立即竄起, “等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 時桉轉頭發現鐘嚴就在旁邊, 穿著西裝,像剛回來的樣子。

    “怎么了?”鐘嚴問他。

    時桉拿上外套要出門,“王鐸扭了腳, 在急診!

    畢竟是職業運動員,他的腳承載的不僅僅是行走工具。

    鐘嚴:“我送你。”

    “不用,您也開不了車。”

    鐘嚴:“我沒喝酒!

    “那也不用!睍r桉急急忙忙穿鞋, “我坐地鐵方便!

    鐘嚴:“現在是凌晨三點。”

    言外之意,地鐵早停運了。

    “別墨跡了。”鐘嚴先他一步出門,“車上等你!

    插好安全帶, 鐘嚴遞來水和藥片, “先吃了。”

    是解酒藥和鐘嚴的水杯。

    時桉捏著空了一半多的藥板,“您最近總吃這個?”

    “哪那么多廢話,一粒!

    時桉干咽了藥片, 水杯原封不動還回去。

    路上,鐘嚴簡單詢問了情況。

    兩個人喝完酒分別, 夜黑路不平,王鐸喝得有點暈,一腳沒踩穩,扭傷程度未知。

    全運會選拔在即,王鐸心里沒底,才給時桉打了電話。

    凌晨的急診科難得安靜,王鐸還沒掛號,坐在走廊等時桉。

    這種扭傷,時桉也能看,交給鐘嚴更放心。

    鐘嚴簡單掃了兩眼,“拍片子!

    夜間放射科有值班人員,不擁擠,片子出得也快,兩人坐在門口等。

    王鐸戰戰兢兢,“時哥,我腳沒事吧?”

    他試著活動兩圈,感覺問題不大,但醫生上來就讓他拍片,王鐸有點頂不住。

    在王鐸的概念里,拍片就是大事了。

    鐘嚴的水平只用瞟一眼,但是時桉仔細看了,“拍片是保險起見,應該問題不大,放心!

    只要骨頭沒傷,就沒事。

    王鐸松了口氣,聊起閑天,胳膊肘頂頂他,“剛才給我看腳那個,就是吧?”

    穿西裝打領帶來的,石頭雕刻似的臉,啥表情也沒有。要不是時桉喊了聲“鐘老師”,王鐸還以為哪來的大老板呢。

    時桉點頭,心房劇烈收縮。

    “看著是挺酷的哈。”

    王鐸概念里的厲害醫生,應該是人到中年大腹便便,像鐘嚴這樣的,真稀罕。

    他給王鐸看腳時已經換上了白大褂,看起來更酷了,胸有成竹,不像裝逼。

    “等我一下,看看單子出來了沒!

    時桉到儀器前打單,白大褂是順手穿上的,鐘嚴讓他培養的習慣。

    作為急診醫生,人在醫院就是工作狀態。白大褂是告知身份的最直觀方式,能在一定程度爭取急救時間。

    王鐸不遠不近地看他,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起玩泥巴的朋友,現在都當醫生了。

    時桉給他看腳時有模有樣,穿著白大褂,有熱愛的事業,真特么帥。

    再反觀自己,王鐸摳緊腳趾。

    一事無成,狼狽不堪。

    時桉拿著單子返回,“放心吧,沒問題,下去再讓我老師看看。”

    時桉找來輪椅,把王鐸推到樓下。恰逢急救車拉人,鐘嚴已趕去接應。

    出于條件反射,只要是工作期間,時桉默認該在鐘嚴身邊。他握緊輪椅,看病人被推進搶救室,進退兩難。

    患者面色蒼白,嘔吐、痙攣、全身抽搐。

    像是腦栓塞,或是癲癇、顱內感染,得進一步檢查。心率、血壓、體溫和血氧飽度都得了解,照這個情況得插管了。

    王鐸看出了時桉的心思,“你需不需要過去?”

    時桉的腳差點飛出去,“那你……”

    王鐸推他一把,“你先去,我沒事!

    時桉看表,“很快。”

    搶救室內,患者已確診為腦栓塞。

    鐘嚴下意識喊時桉的名字,剛發聲就想起現在非工作時間。

    他轉頭安排身邊的人,熟悉的聲音停在耳邊,“鐘老師,我在呢!”

    鐘嚴極少有這種感覺,但這一刻,他安心且踏實,專注于其他數據,和時桉說:“注意血壓波動。”

    “好的。”

    “氨力農七十毫克,靜脈滴注!

    “收到!

    王鐸被時桉推進里側,剛好能看到搶救室。以前都在電視上看,沒想到真實畫面是這樣的。

    情況緊急,鐘嚴和時桉有條不紊,他們相互獨立,卻默契得宛如一人。

    時桉就像鐘嚴的手,大腦給出反應,手會第一時間行動。鐘嚴給個眼神,時桉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王鐸看愣了神,心里感慨,強強聯合,真配呀,他倆。

    想著想著,又想起了他和時桉。倆人自打出生就是鄰居、是最好的朋友。上同一所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幾乎每天在一起。

    時桉從小成績好,總考第一名,至于他,也不賴,十幾年保持倒數也是實力。

    靠著時桉,王鐸也占到了便宜。高三那年,補習老師換了一批又一批,也沒時桉高考前仨月來得快,讓他的數學從六分升到了三十六分,文化課擦邊過線,順利錄取體院。

    轉眼這么多年,時桉醫生當得有模有樣,在熱愛的領域里閃閃發光,還遇見了他喜歡且優秀的人。

    回看自己,二十五歲了,碌碌無為,活得失敗,爭取個全運會資格都這么難。

    時桉走過來,拿著藥盒在他面前晃,“想什么呢?”

    王鐸恢復神智,“沒想啥,你忙完啦?”

    “嗯,已脫離生命危險。”

    “嘿,時哥你剛才真帥,我都看傻了!

    時桉不在乎帥,只關注人是否救回來。

    他隨口應了聲,拆開藥膏,當場幫王鐸抹,“踝關節扭傷,韌帶中度撕裂,回去冰敷,按時涂藥,需靜養一段時間。”

    “養多久?我著急訓練呢!

    時桉的目光沉下來,“大鐸,全運會每年都有,腳傷如果不養好了,可能會影響一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鐸:“我不明白。”

    “大鐸,一個月就能好!

    哥們變成這樣,時桉最不好受,他扭傷腳自己也有責任。不為了陪他,王鐸不會喝酒,更不會有后續的事。

    “一個月?”王鐸差點從輪椅上跳起來,“我下下個禮拜就得集訓!”

    選拔賽高手如云,要先經過考核,前六名才有機會進入集訓名單。選拔公開招募,傷了就是傷了,等于自動放棄機會。

    自己不努力,千軍萬馬超過你。

    時桉喉嚨纏著捆橡皮筋,勒得呼吸困難,“你這么厲害,咱們明年再來一樣。”

    “不一樣,我也不厲害!”王鐸紅了眼圈,“時桉,我二十五了,不是十五,今年不參加,我可能再也沒機會了!

    對醫學生,或者其他領域的人來說,二十五歲正當青壯年,有大好的未來能期待。但運動員不行,屈指可數的黃金期,二十歲以后就要走下坡路。

    世界上總是有大部分的普通,極少數的天才,還有一小撮比普通優秀,又拼不過天才的人。

    王鐸自認為就是這樣的人,有點小天賦,當上了運動員。但很可惜,他不是天才,拼盡全力也達不到頂尖。

    十年前,他的夢想是代表祖國參加奧運會,站在最高領獎臺,摸著胸前的五星紅旗,和觀眾齊唱義勇軍進行曲。

    而現在,他的夢想是代表省里,拿到全運會的參賽資格,僅此而已。

    這是他狀態最好的一年,他不確定明年是否有這樣的成績。

    他多想拼盡全力,生活卻總給他插曲。

    時桉胸口有尖刺,像吞了一萬根針,“大鐸,對不起!

    王鐸知道,時桉在為昨晚的事自責。

    但跟時桉有什么關系,酒是他要喝的,腳也是自己扭的。時桉痛苦,他會更難受。

    “對不起啥,你至于嗎?”王鐸捅捅他,“沒事昂,我聽說有種叫什么西淋啥達酶的藥,好像治扭腳特好使,一個禮拜就見效!

    西淋達酶是一種快速強心藥,常用于急診搶救,治療急性心力衰竭、心房顫動。效果極佳,但副作用較大,是臨床上嚴格控制的處方藥。

    時桉看到過相關的文獻,經臨床實驗,西淋達酶對韌帶撕裂、軟組織挫傷也有強大的修復性,藥理成分不含興奮激素類,運動員可用。

    但上面也提到了,西淋達酶副作用大,未被許可治療軟組織損傷。

    時桉冷下臉,“你從哪聽說的?”

    “隊里有人用過,我看挺好使的。”王鐸說:“他現在跟沒事人似的,跑得瘋快!

    當初隊友的腳傷比王鐸嚴重,也就一周,恢復力驚人。

    “那類藥副作用很強,年輕看不出來,老了會付出代價!

    “沒事,大不了我明年退役!蓖蹊I信誓旦旦,“只要能參加全運會,我人生就沒遺憾了。”

    時桉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知道,我覺得值。”

    “那是處方藥,我拿不到。”

    “你是醫生啊,怎么拿不到?”

    “我是規培醫生,不是正式醫生!

    王鐸不懂什么規培正式,他就想知道,“怎么才能拿到藥?”

    “我拿處方藥得經手帶教老師!睍r桉瞥了眼隔壁忙碌的人,“你覺得他會同意?”

    “嗯,我知道了!蓖蹊I不想為難朋友,接過時桉借來的拐杖,“我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不是早班。”

    現在快六點了。

    “來得及。”時桉扶上他,“走吧!

    “不用。”王鐸從時桉的手里抽出來,“你忙吧,我不打擾了。”

    “打擾”何其陌生,從有記憶開始,他們就沒對彼此用過這兩個字。

    二十多年的感情,時桉怎么會猜不到王鐸的想法。有了麻煩,會第一時間想到他,如果他幫不了,王鐸就另謀方法。

    比方說,找隊友買西淋達酶。

    時桉不清楚他隊友是怎么拿到的,但這種東西想難就難,想簡單就簡單,任何臨床醫生都可以開出來。

    藥拿到手,怎么用又是一回事。這款藥的說明根本沒有軟組織挫傷,他這個吃飯都要雙倍的笨蛋,必定會按照治療心衰的說明加大用量。

    用量越大,潛在傷害就越大,是不可逆的過程。與其讓他偷偷拿藥,再泛濫使用,倒不如……

    “大鐸,等我一下。”

    時桉把人扶到床邊,從抽屜里拿了本處方箋,嗖嗖寫了幾行。

    醫生寫的那玩意兒,跟群魔亂舞似的,王鐸看不懂,但最后的簽名看清了。

    是【鐘嚴】。

    王鐸雖不懂醫生開處方的流程,但就他了解,仿造別人的簽名,應該很踏馬很嚴重啊!

    王鐸攔住他,“時哥,你干嘛呢?”

    “給你拿藥!睍r桉捏緊處方 。

    王鐸怎么想都不對,“會不會影響你?”

    時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老師工作強度很大,每天經手的處方非常多,只要你不揭發,就不會有人知道!

    王鐸還拽著他的胳膊,“時哥,可我覺得這事……”

    “放心吧,我馬上回來!睍r桉看了眼隔壁,把他的手拽下,“我先去了,等我老師出來,就不好弄了!

    王鐸蹭了把眼淚,“時哥,謝謝!

    “謝個屁,等我!

    時桉攥著處方箋越走越遠,王鐸心里越來越不安,害怕、不是滋味。

    等待的過程焦灼難耐,終于盼到時桉原路返回。人還沒到跟前,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鐘嚴從搶救室出來,擋在時桉身前,“干什么去了?”

    “?”時桉背著手,偷瞄了眼王鐸,“我、我去給我朋友拿藥。”

    鐘嚴的眼神會扎人,“不是拿過,又拿什么?”

    “我怕他不夠用,又開了點。”

    鐘嚴的氣息壓到底,“經過我同意了嗎?”

    “我看您挺忙的,就這么點小事!

    鐘嚴伸手,“藥,我看看!

    “我沒拿著,放更衣柜了。”

    “給他的藥,放你更衣柜干嘛?”

    “哦,對。”時桉撓撓頭,“我給忘了。”

    時桉掉頭就跑,“我去拿回來!

    鐘嚴用誅心的話攔住時桉,“你還想騙到什么時候!

    時桉像被釘在木樁,只敢摳指尖,“我沒有啊!

    “你拿的到底是雙氯芬酸,還是西淋達酶?”

    時桉說不出話,氣都要小心喘。

    “時桉,你太讓我失望了!辩妵姥凵窭铮撬麖奈匆娺^的冷漠,“作為醫護工作者,違規開處方藥意味著什么,你不知道?”

    時桉攥緊手,“知道!

    鐘嚴:“告訴我。”

    時桉低聲默背:“嚴重者,會被吊銷職業資格證,并承擔民事及刑事處罰!

    “時桉,你不想當醫生了嗎?”

    時桉開不了口,一個字都說不出。

    “你不要證,我要!辩妵勒f:“你不想當醫生,我還想!”

    規培期間,帶教老師對學生具有監督權,一旦出現違規操作,帶教老師需負連帶責任。

    這邊的氣氛陰森恐怖,門口的王鐸聽出了一身汗。他只知道不對,卻沒想到這么嚴重,怎么還犯罪了!

    鐘嚴的討伐仍在繼續,“時桉,你抵上前途,就為幫他拿盒處方藥,是嗎?”

    “他是我朋友,最好的朋友。”

    “這是他唯一的夢想。我不幫忙,他可能再也沒機會了!睍r桉哽咽,“他的腳是我害的,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失去夢想!

    另一邊的王鐸咬破手背,強忍著不發出聲音。時桉,你就是宇宙無敵大傻逼!

    “你好意思說朋友?”鐘嚴氣笑,“朋友就是給他開潛在危險這么大的藥?讓藥存在體內十年乃至更久,吞噬淋巴細胞,進行慢性自殺是嗎?”

    “讓朋友用后半生換一次參賽機會,你配當他朋友嗎?值嗎?”

    時桉沒回答,而王鐸捫心自問。

    值嗎?真的值得嗎?

    草,得豁半條命!

    鐘嚴伸手,“藥,拿出來。”

    時桉低頭,“我沒拿著!

    鐘嚴提起他的衣領,“時桉,現在交出來,還有挽回的機會!

    “我說了,我沒拿著!”

    時桉不知悔改,王鐸慌不擇路。他拐杖也來不及架,一瘸一拐跑過來,“鐘、鐘醫生,都是我的錯,您別怪時桉,是我逼他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王鐸從時桉身上摸藥盒,他褲兜癟癟,那只能藏在一個地方。

    他太了解時桉了,小時候他們偷買玩具槍時,都是把槍塞在那兒蒙混回家的。

    “鐘醫生,我絕對不吃了,您原諒他吧!蓖蹊I從他后腰掏出藥盒,雙手遞上,“他真的是好醫生,求您別告發他!

    西淋達酶的藥盒刺疼鐘嚴的眼,每一個字都往他心上扎。他無視王鐸的求情,“回去反思,近期不用上班了!

    王鐸嚇出冷汗,恨不得跪下,“鐘醫生,都是我的錯,您別罰他。 

    時桉拽上王鐸,“走吧!

    “走個蛋!”王鐸甩開他,“踏馬事還沒解決呢!

    “沒用!睍r桉耷拉著臉,“他不會聽的。”

    大廳回歸安靜,時桉帶著王鐸走遠。

    鐘嚴捏著藥盒,憤怒沒緩解半點。

    努力過、學習過、成長過,他以為時桉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醫生。

    現實卻告訴他不可能。

    犯了原則性的錯,他從未如此失望過,蒼白色的藥盒都在嘲笑曾經的器重。

    想捏碎它,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

    指腹在包裝上蹭了蹭,鐘嚴抬手,察覺出了異常。全新的西淋達酶應有塑封包裝,這個藥盒是舊的。

    鐘嚴掂了掂重量,也不太合理。

    他打開藥盒。

    鐘嚴:“…………”

    里面有兩瓶葡萄糖酸鋅口服液,還有一張塞在里面,署名是【鐘嚴】的處方箋。

    字體很連,依稀能識別出來。

    孩子不愛吃飯,多半是缺鋅了。葡萄糖酸鋅口服液搭配混合雙打,讓孩子愛上吃飯。

    口服液一日三次,每次一瓶,飯后服用;旌想p打可根據心情,建議一日不超過一次。

    第33章 主動

    從急診出來, 王鐸就開始哭,一米九多的壯漢,哭成隔壁村被搶了漢堡的二蛋, 嚇得出租車司機以為他被拐。

    時桉不會安慰人, 真愁,“我現在挺好的,別哭了成嗎?”

    王鐸沖撲過來, 眼淚鼻涕全抹到他肩膀, “時哥, 我對不起你,都怪我!”

    “沒事, 就當放假了, 正好最近挺累的!睍r桉一邊往他鼻子上懟衛生紙一邊拍后背,“怪我,沒給你弄到藥。”

    “別說了, 是我傻逼,我是大傻逼!”提起這事,王鐸更難受, 哭聲堪比邊招魂邊殺豬,“我以為你嚇唬我,原來那藥真這么嚇人媽呀啊啊啊!”

    “我不吃了, 再也不敢了!”

    時桉懶得和他解釋, 西淋達酶非口服藥。

    “我才二十五,三四十歲還有參加奧運會的呢。只要好好恢復,今后的路還長著, 我怕啥!

    “明年再戰,還是條好漢!”

    “沒人能阻止我的進步!”

    時桉終于松了氣, 費盡心機都不是徒勞,“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

    看王鐸難受成那樣,時桉心里不是滋味。仗著朋友的信任,騙得有點過分,但他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他太怕王鐸偷買西淋達酶了。

    王鐸愛鉆牛角尖,一根筋攔不住,只能靠鐘嚴的威力唬住他,讓他知道那個想法有多愚蠢。

    回憶鐘嚴的態度,時桉揉了揉心口,實在太兇了。他腿都軟了,差點沒繃住全抖摟出來。

    時桉磨磨牙,王大鐸,絕對是你欠我的,半條命都沒了。

    時桉找了個地兒緩氣,心臟真快不行了,嚇得差點得打支西淋達酶才能活。

    緩得差不多,時桉掏出手機。

    鐘嚴怎么還不打電話,我是自己回去,還是等著啊?

    思來想去,時桉決定先回家。盼了大半天,毫無鐘嚴的動靜,卻等來了其他人的消息。

    李泗:「時哥,這是徐老師的電話,您聯系他一下。」

    「怎么了?」

    李泗:「好像是什么軟組織損傷什么的,具體我也不知道,你聯系一下吧!

    時桉如夢初醒,怎么把這事忘了,王鐸的腳西醫不行,還有偉大的中醫!

    時桉當即聯系了徐柏樟,下班前,帶著王鐸趕到了中醫科。

    徐柏樟建議針灸治療,并搭配內服中藥和按摩理療,一周即可痊愈。

    針灸由徐柏樟上手,剩余由其他醫生負責。

    時桉和王鐸熱淚盈眶,想起早上犯的蠢,差點抱頭痛哭。

    針灸結束,趁徐柏樟沒事,時桉慢悠悠湊過來,“徐主任,您怎么知道我朋友腳傷了?”

    “你覺得呢。”

    時桉聽陳小曼提過,徐主任的號特別難掛,他們是占他下班時間來的。能請得起徐主任的人,恐怕只能是……

    時桉腦袋里放鞭炮,歡天喜地過大年,“徐主任,鐘老師聯系您的時候,有沒有提到我?”

    徐柏樟:“提什么?”

    時桉感到多巴胺在飆升,“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讓我回去上班?”

    “沒有!

    “不應該吧。”

    徐柏樟:“應該!

    時桉:“……”

    見對方不像玩笑,時桉沒心思拐彎抹角,“徐主任,實話和您說了吧,鐘老師把給我停了。”

    徐柏樟:“是該停。”

    時桉抬頭,“您知道了?”

    徐柏樟:“基本上!

    時桉也不藏著掖著了,“鐘老師早發現藥是假的了吧!

    徐柏樟:“他后來才發現的。”

    “?哦!睍r桉有點意外。

    “怪不得呢,我說他怎么看到藥盒更生氣了!睍r桉小聲嘟囔,“那他怎么還不叫我回去?”

    徐柏樟拆下一次性手套,“你還沒認識到錯誤!

    “。课义e了嗎?”

    時桉自認為方法還不錯,既不用違規拿藥,也能讓王鐸打消歪門邪道。

    “大錯特錯!毙彀卣琳f。

    這種被告知犯錯,卻不知錯在哪的感受,猶如面前放著兩碗飯,一碗劇毒,無痛暴斃,一碗慢性中毒,受盡折磨而死,還必須選一碗咽。

    “徐主任,我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他是多驕傲的人嗎?”

    “知道吧。”

    時桉更愿意把鐘嚴的驕傲稱作實力,站在山頂藐視一切的感覺,他那么厲害,誰都不需要看得起。

    “就是這么驕傲的人,卻成了你演戲的一環,和被耍有什么分別?”

    真情實感地生了氣,為他憤怒擔心,自責是不是自己的帶教方式出了問題,絞盡腦汁找補救方法,到頭來不過是場笑話。

    “我真沒想到他沒發現!睍r桉懊惱,但也委屈,“他那么聰明,這種把戲怎么能騙住他!

    “他就是失策了、被騙了。”徐柏樟說:“而你現在還揭他的短!

    因為過于憤怒,牽動了情緒,失去了正常判斷力,才會把驕傲的自己變得狼狽。

    “時桉,你低估了他對你的在意程度!

    時桉還記得鐘嚴看他的眼神,憤怒不解難過,痛心疾首后,對他說了割人心的話。

    “時桉,你太讓我失望了!

    時桉不怕被罵、也不在意被罰,但那句“失望”卻讓他心慌。他不停努力,想做稱職醫生,也想換來他一句漫不經意的肯定。

    當時他還安慰自己,沒事,都是假的,鐘老師早看出來了,全是陪自己演戲。

    他后知后覺,他怎么敢的。

    時桉像沒穿降落傘,被人往萬米高空拋,“徐主任,我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你覺得呢?”

    時桉早該想到了,平時犯錯都是罰加班、罰抄書,罰做心電圖,只有這次是停職。

    太歲頭上動土,滔天大罪!

    “徐主任,您救救我!”

    “在家反思,等他消氣!

    時桉哪有心情反思,閑下來才知有多難受。好在他每天陪王鐸治療,也算有事做。

    徐柏樟針灸時,他就在旁邊看著,徐柏樟給李泗講,他也聽,李泗問,他也問。

    王鐸去按摩,時桉就跟著徐柏樟出診,起初是忘了,但徐柏樟沒請他走,時桉干脆“賴”在了這里。

    幾天下來,時桉也算學到點皮毛?臻e時間,徐柏樟還會教他些腰部按摩手法,吃完午飯,再跟徐柏樟打套太極拳,時桉現學現賣記得快,深受表揚。

    時桉留下來,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成天在這兒刷臉,多少能傳到鐘嚴那,沒準哪天就能被領回去。

    可事與愿違,他在中醫科呆了七天,鐘嚴半點動靜沒有。

    跟徐柏樟出門診,只需白天坐班,徐柏樟不出診的時間,時桉無所事事。

    他每天七點出門,最晚回家不超過十九點,這個時間恰好和鐘嚴錯開,時桉都不確定他有沒有回過家。

    總這樣也不是辦法,第三天起,時桉開始給鐘嚴做早飯。折騰得豐富多彩,一整天七上八下,惦記著桌上的碗。

    晚上回家,餐桌空空如也,早餐沒了。

    時桉乘勝追擊,繼續準備早餐,在桌邊、碗邊、筷子邊寫各種各樣的小便簽,字里行間都是對急診科的想念。

    早飯連做三天,鐘嚴仍沒動靜,時桉懷疑,他很可能沒吃,全倒了。

    一旦帶入這種想法,時桉挫敗連連,第四天起,他撂挑子不干了。

    又是個無所事事的下午,時桉收到了余念的信息,拜托他給一位朋友抽血。

    成天在中醫科,只問診號脈,見不到血時桉心里都不舒坦,他欣然答應。

    當天下午,在電視臺對面的咖啡廳,時桉見到了余念介紹的朋友。

    嚴格來說,不是陌生人。

    于清溏和他打招呼,幫他點了飲料,兩個人簡單寒暄,便開始抽血。

    一般人不會專門收集血液,于清溏要的量不大。時桉好奇,隨口問了原因。

    于清溏并未直接回答。

    時桉沒再多問,專注抽血。他低頭換管,聊起了自己的事,“于老師,我本來該上班的,鐘主任把我停了!

    于清溏:“為什么?”

    時桉解釋了一番。

    站在于清溏的角度,“鐘醫生好嚴厲。”

    “是嚴厲,但也是我不對!睍r桉收了針,偷偷往他那瞟,“于老師,您能不能幫我說點好話,麻煩徐主任說說情,讓我早點回去?”

    跟了徐柏樟一周,時桉始終找不到突破口。恰逢陳老師出差,徐主任是最能接近鐘嚴的人了。

    “抱歉,這個我幫不了!庇谇邃绨巡裳苁者M包里,隨手帶走了垃圾。

    “替我采血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特別是鐘醫生或徐醫生!庇谇邃玎嵵仄涫,“否則,你可能更回不去!

    時桉眨眨眼,沒搞明白。

    “對了,科教頻道最近在做醫學專欄,想采訪幾位年輕醫生,你愿意的話,誠摯邀參加。”

    于清溏轉向他的臉,“長這么帥,技術又熟練,肯定反響不錯,還能給醫院做宣傳。”

    “我趕時間,到時電話聯系。”于清溏付了飲料的錢,“小時醫生,謝謝。”

    于清溏消失在咖啡廳,獨留時桉滿頭大汗。抽個血而已,怎么感覺攤上大事了?

    可他只想上班,上電視有個毛用!

    *

    下班時間,于清溏路過咖啡廳,時桉還呆在那,空飲料杯擺了一排。

    于清溏推開門,“你怎么還沒走?”

    “不知道去哪!睍r桉趴在桌上,耳朵像是立不起來,“今天徐主任不出診,我更沒地方去了!

    于清溏坐在他對面,“原來跟柏樟的小醫生是你啊!

    前幾天,徐柏樟提到了跟他旁聽的醫生,腦袋很靈光,又有天賦,沒想到竟是熟人。

    時桉哭喪著臉,又去咬吸管。

    “好了,不要再喝了!庇谇邃缤谱呖Х缺,“咖啡性酸,傷胃,又是溫性.食物,易上火!

    時桉心說不愧是徐主任的家屬,說話都一個風格。

    于清溏要了杯溫水,推給他,“還在為下午的事困擾?”

    時桉死氣沉沉,攤成一片泥,“我就想回去上班,再歇著,要長蘑菇了!

    “你找過鐘醫生沒有?”

    “不敢!

    他寫個便簽都得琢磨仨小時,直接去找,保不準說出什么氣人話,回去更難。

    “小時醫生,我這么問可能唐突!庇谇邃绐q豫片刻,“但還是想確定一下!

    時桉抬頭,等他說。

    “你、喜歡他嗎?”

    時桉的掌心是晃在杯壁的溫水,胸腔能聽到劇烈撞擊的聲音。

    “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庇谇邃鐚λΓ曇舾蓛粲譁厝,“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幫忙!

    時桉瞬間提起勁,“愿意愿意,謝謝于老師!”

    “先別謝這么早!庇谇邃缯f:“我只是牽線搭橋,能不能成功,得看你自己!

    “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時桉興沖沖,耳朵豎起來,坐得直愣愣,“我該怎么做?”

    “不急,我得做準備。”于清溏晃晃手機,“等我電話。”

    按時桉的性子,一分鐘都等不了。

    “先到這里吧,我先生等很久了!庇谇邃缈聪虿贿h處的車,“你也早點回去,好好休息!

    于清溏告別離開,上了門外的黑車。

    駕駛座的玻璃窗半開著,時桉可以看到徐柏樟的臉。跟了他一周多,時桉自認為也算了解。

    徐柏樟給人的感覺不嚴厲,也不發脾氣,但有距離感,不好接近。

    當徐柏樟看到于清溏時,這種感覺完全消失。他親自給于清溏系安全帶,擰保溫杯蓋,等他喝完水,再接過來擰上蓋。

    就算聽不到交流,也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喜歡。

    至于于老師,只要提到“我先生”,他的眼睛就會發光,在明媚的天氣也閃爍明亮。

    黑車已經走遠,時桉撐著下巴,腦海是他們對彼此笑的畫面。

    時桉酸巴巴的,真幸福啊!

    *

    于清溏坐在副駕駛,“你猜我去見誰了?”

    徐柏樟:“誰?”

    “小時醫生!

    “他找你干什么?”

    “被鐘醫生停職的事唄。”于清溏說:“誰讓你們大主任都不幫忙,急的小醫生找到了我這里!

    “犯了那么大的錯,該反思!

    就算需要演戲,也該提前通知。

    于清溏:“鐘醫生是你的朋友,你當然站在他的角度,但小時是我的朋友,我總要替他想。”

    徐柏樟:“你想怎么做?”

    “麻煩我家先生約一下鐘醫生。”于清溏做了個噓的動作,“但什么都不要說!

    徐柏樟笑了,“好!

    這邊的事情聯系好,于清溏點開手機,“現在還少兩位助攻!

    他劃開手機,編輯短信。

    「念念,我需要你的幫助!

    *

    時桉睡前接到于清溏的電話,明晚約在省醫院臨街的KTV。于老師讓他穿帥點,提前半小時到,當面教他怎么做。

    惦記著于清溏的囑咐,時桉抱實手機,一宿沒睡好。

    別的不提,光“穿帥點”就難住他了,到底什么樣能叫帥?

    他平時穿固定一兩個品牌的運動裝,除了會染頭發,根本不懂打扮。

    焦頭爛額時,時桉做了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他聯系了王鐸,輕信了沒腦子體育生的審美。

    帥就是要爺們兒,成熟,有男人味!

    王鐸借來他爸的西裝和墨鏡,又買了雙皮鞋,從此走向了不歸路。

    當時桉穿黑色西裝,梳油光锃亮大背頭,戴墨鏡出現在KTV門口時,于清溏差點沒認出來。

    “誰給你打扮成這樣的?”于清溏捏了捏眉心,體會到了小時醫生的可愛。

    于清溏想,鐘醫生應該挺“快樂”的吧。

    “我哥們兒。”時桉撓撓被發膠噴得極癢的頭皮,“是不是不太好看?”

    于清溏笑著說:“還可以,挺特別的。我想他怎么都會喜歡。”

    時桉哭喪著臉,“他不罵我就滿足了!

    “清溏哥哥,我來惹!”

    熟悉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視線。

    順著聲音的方向,穿達菲熊連帽衫的余念像朵太陽花,搖著腦袋揮手,身邊跟著尊冷冰冰的大佛。

    于清溏的聲音溫柔了不少,“念念,這么早!

    余念像得到糖果獎勵的小孩,“想到要見清溏哥哥,我興奮地待不住,趕緊過來啦!”

    余念偏頭滑到旁邊,確認好幾次,才小心問:“是、小時哥嗎?”

    時桉不尷不尬,想往地縫里鉆,“你好!

    “時桉?”梁頌晟的目光也移過來。

    時桉想隱身,做低調非主流。

    我為我風流,高貴不低頭。

    別理我,沒結果。

    然后,他微微頷首,乖乖叫了“梁主任”。

    余念轉轉眼珠,還停在時桉身上,“小時哥在cos黑客帝國嗎?”

    時桉心說不敢,他是黑客帝國隔壁的葬愛家族。

    余念眼睛里住著星星,一朵朵笑成太陽花,“哇,好酷呀!”

    時桉有種感覺,人間都是余念這樣的小孩,也許世界能和平。

    于清溏轉向梁頌晟,“能麻煩梁醫生和念念點些零食飲料嗎?我跟小時醫生聊聊!

    “好呀。”余念挎住梁頌晟的胳膊,和另外兩個人揮手,“清溏哥哥,小時哥,等會見!

    時桉跟于清溏來到包房,空間很大,環境也不錯,比學校附近的KTV強多了。

    于清溏坐在他身邊,“墨鏡要一直戴著嗎?”

    時桉往鼻梁上推,“戴著吧,安全!

    防尷尬神器,誰用誰知道。

    于清溏笑著說:“不用緊張,鐘醫生又吃不了你!

    “他能吃,生吞活剝!

    于清溏想歪了,但單純的弟弟沒有,繼續問他,“你會喝酒嗎?”

    “還行。”時桉想了想,“等會兒要劃拳嗎?度數太高不行,啤酒能玩點!

    “不用劃拳,喝多了也不健康。”于清溏近到他耳邊,“等會啊,你就這樣……”

    于清溏應該準備過,一條條安排得清楚詳細,時桉卻聽得膽戰心驚,冷了熱、熱了冷,心臟坐了好幾輪云霄飛車。

    最后,時桉紅著臉問:“于老師,這能行嗎?”

    “不相信我嗎?”于清溏說。

    如果是別人,時桉指定不信,嚇得撒丫子就跑。但他是于清溏啊,新聞頻道的王牌主播,讓苦行僧為愛還俗,這能是一般人嗎?

    再說了,現在也無它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橫豎都是一死,今晚已然丑成葬愛家族。

    時桉咬牙,不管了,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于老師,我都記住了!

    *

    鐘嚴正加班,接到了徐柏樟的電話,說今晚聚會,地點發手機上了。

    等忙完已經過去了半小時,鐘嚴劃開短信,聚會的地點約在……KTV?

    相識十幾年,從沒約過這種地方。離省院不遠,開車五分鐘。

    鐘嚴推開包房的門,掃了眼熱鬧的環境,今晚不是三人局,有老梁和老徐的家屬。

    除此之外,還有在角落里默默坐著的

    那是什么?

    第34章 照片

    “鐘醫生, 等你好久了!

    于清溏率先起身,把時桉身邊的位置讓出來,又喊他打招呼。

    連著一個多星期, 時桉跟鐘嚴同住一個屋檐, 實際基本沒見過面。

    時桉還戴著墨鏡,像個神經病似的戳在沙發里。打招呼?不,他怕鐘嚴打他。

    時桉硬著頭皮, “鐘老師!

    鐘嚴的臉臭得像被車輪子碾過, 總算給了個不算回應的回應。

    別人尷不尷尬不知道, 時桉的腳趾已經開始摳長城了,目前進度可人, 比秦始皇快。

    灰暗的包間, 時桉的左手邊,余念選了首動漫主題曲,又唱又跳, 熱鬧歡快。梁頌晟就坐旁邊,眼睛黏余念身上,撕都撕不下來。

    余念連唱兩首, 把話筒遞給于清溏。

    于清溏點的雙人對唱,作為新聞主播,他音色本就優于常人。讓時桉意外的是, 徐主任也不賴。

    于清溏的聲音干凈清透, 像在世外桃源看溪水。徐柏樟的聲線低沉醇厚,像浪花拍打海岸。

    等伴奏的間隙,徐柏樟叉了塊西瓜, 瓜子剃干凈,送進于清溏嘴邊, 等他吃完尖端最甜的部分,剩余塞進自己嘴里。

    時桉撓頭,看不下,實在看不下去。

    然而另一邊更磨嘰,從開始到現在,梁頌晟除了短暫關注過他的殺馬特發型,其他時間,眼珠子都存放在余念那。

    那雙開過無數顱腦的手,正一粒粒剝松子。殼剝開,內種皮搓掉,確保松子仁完好無損,才送進余念嘴里。

    他們把我夾中間,故意的嗎?戴著墨鏡都能閃到眼,他們到底想酸死誰。

    時桉推了推墨鏡,偷瞄他身邊,只有一個身位距離的鐘嚴。除了剛來時,鐘嚴給了他個像看傻子的眼神,剩下的時間只喝礦泉水,絲毫不轉臉。

    時桉想撤了,這撐死單身狗的地方,一秒待不下去。

    于清溏放下話筒,端著份果盤遞到鐘嚴面前,“西瓜很好吃,嘗嘗?”

    鐘嚴叉了一個,于清溏還端著,“小時有點夠不到,喂他一個?”

    于清溏說得輕飄飄,差點把時桉嚇出癲癇。

    他伸出這輩子最長的胳膊,叉了塊西瓜,一口塞嘴里,“不用,夠得著夠得著,我能夠得著!”

    讓鐘嚴給他喂?

    鐘嚴能把他丟海里喂魚!

    于清溏放下果盤,把話筒遞給鐘嚴,“我們都唱了,你和小時也唱一個吧!

    鐘嚴像白開水一樣,“他自己唱!

    “大魔頭”發話,“小糊涂”哪敢不聽。

    時桉起身,接下兩個話筒,“我唱我唱我全唱。”

    蹭到點歌臺,時桉如釋重負,剛才的位置如坐針氈,和自己坐龍椅,讓皇帝蹲旁邊給他捏腳有什么區別。

    他劃拉歌曲分類,要唱什么呢?

    時桉平時會聽些英文歌或流行歌曲,但聽是聽、唱是唱,在鐘嚴面前不能丟人,最好能找首難度低、朗朗上口的。

    平時在家,時桉是被禁止唱歌的,至于學校聚會,都是吃完飯通宵唱,那會兒是時桉的睡眠期,他從不參與。

    唯一愿意聽他唱歌的,只有牛伯了,他倆經常結伴給隔壁朋友飆歌。

    時桉掃到首熟悉的曲子,按下點歌。

    很好,就它了。

    熟悉的伴奏最先引起鐘嚴的注意,緊接著,是嘆為觀止的聲音。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時桉平時說話是青年音,干凈澄澈,有陽光汽水籃球場的感覺,但唱起歌來,完全不是那回事。

    震耳欲聾就算了,他是怎么做到,一個字都不在調上的?

    情況出乎于清溏的預料,他視線轉到另一旁,鐘醫生以前知道嗎?

    聽四句已是鐘嚴的極限,他拽走時桉的話筒,“你想招鬼嗎?”

    你以為時桉想唱嗎?他嗓子都喊疼了,正準備切歌,好聽的旋律從揚聲器里漫出來。

    是鐘嚴的聲音。

    成熟男性音,微微沙啞,在心口摩擦,把一首接地氣的歌唱出了高級感。

    時桉看鐘嚴專注的臉,就一個想法,真踏馬帥!想給他點首《Yellow》,但咬咬牙,把沖動埋了。

    歌曲結束,收獲了全員掌聲。

    鐘嚴把話筒放桌上,回到原位。

    時桉懷里還有另一枚話筒,進退兩難。

    怎么辦,我繼續唱?

    但他的歌喉,好像有點冒犯。

    “小時,可以讓我和我先生唱一首嗎?”于清溏拿著話筒說,“突然有首歌很想唱。”

    感激解圍,時桉遞來話筒就要走。

    于清溏把人按住,“你去哪?”

    時桉指著點歌機,他實在不想坐大魔頭身邊了。

    于清溏把人按住,用極小的聲音說:“你忘了今天的目的了?”

    時桉記得,裝醉道歉懷里撲。

    沒錯,他還有大事要干。

    時桉硬巴巴坐回鐘嚴身邊。

    一首情歌唱完,于清溏再轉頭。沙發上的兩人還跟木頭似的,明明挨著,半點交流沒有。

    于清溏發愁,時桉平時挺機靈的,怎么感情上堅如磐石,半點推不動。

    既然如此,只能再助力了,于清溏找了個理由,把其他人帶出了包間。

    梁頌晟和徐柏樟在休閑室聊天,于清溏陪余念抓娃娃。

    余念轉動扶手,問他,“清溏哥哥,小時哥和鐘醫生可以和好嗎?”

    “只要按我說的做,就可以。”

    于清溏看表,具體能到什么程度,就看他自己了。

    *

    包房內,時桉僵成了裹著白布的木乃伊,之前人多他尷尬,就倆人以后,直接尷尬到升天。

    時桉一點點捋“于老師小課堂”,捋啊捋啊捋,救命根本捋不出頭。

    事已至此,只能這樣了。

    時桉端起酒杯,跟上刑場似的,“鐘老師,我干了,您隨意!

    鐘嚴沒喝,把人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他眉毛擠做一團,最后落在時桉蓋了半張臉的墨鏡上,“你被打了嗎?”

    “沒、沒有啊!睍r桉差點把酒杯捏碎。

    鐘嚴冷巴巴的,“室內戴什么墨鏡?”

    “我那還不是……”時桉收住口。

    不對,于老師不是這么教的。

    時桉調整語氣,軟了點,“我這樣,讓您不喜歡了嗎?”

    鐘嚴:“……”

    “您不喜歡,我都改!睍r桉糯糯嘴唇,“改到您喜歡為止,行嗎?”

    鐘嚴:“…………”

    時桉嚇出身汗,后悔沒帶速效救心丸。

    完蛋!他都不想理我了。

    于老師,這到底行不行啊!

    鐘嚴本想懟他,誰想到這小子突然來這個,到嘴邊的話,愣是沒舍得說出口。

    鐘嚴回看這身打扮。

    湊合,也沒那么不順眼。

    恰逢手機響,鐘嚴起身接電話,背對著時桉,但沒離開包間。

    房內沒播音樂,昏暗的空間非常安靜,鐘嚴沒避諱,聊天內容傳到時桉耳朵里。

    他以為是科室來活了,蓄勢待發,都準備和鐘嚴走了。聽了兩句,跟急救沒關系,說的是些醫療器械合同之類的內容。

    鐘嚴仍然聊,時桉沒再聽,抓緊研究自己的“建國大業”。

    他又把“于老師小課堂”拉出來捋,捋來捋去還是難。高考全市第六,活了二十好幾,終于被“于老師小課堂”打敗了。

    世界上怎會有如此燙嘴的語言,刪刪減減,能說的就剩你和我了。

    捋了一大圈,時桉再次端起酒杯,這個最簡單,不管了,先喝再說。

    *

    包房外。

    于清溏幫余念分擔了兩個娃娃,“時間不短了,咱們回去看看。”

    說是回去,于清溏也沒冒然進入,帶余念守在門口,準備給時桉發短信。

    手機剛拿出,包房門先開了。

    鐘嚴黑著臉,背上是個穿西裝的小醉鬼,墨鏡掛在臉上,欲掉未掉,紅透了臉。

    他趴在鐘嚴背上,自言自語,“我干了,你隨意!”

    “都是兄弟,甭客氣!”

    “哥倆好呀,六六六呀,五魁首!”

    于清溏:“……”

    我是讓他裝醉,但這個……

    是真醉了吧?

    當初怕他壓力大,于清溏特意找了直給容易的方式,怎么還是搞成了這個樣子。

    于清溏摘下快掉的墨鏡,收進時桉的西裝口袋,問鐘嚴,“怎么醉成這樣了!

    “鬼知道!

    鐘嚴也沒想到,在同一個房間,就打了二十分鐘的電話。再轉頭,空酒瓶擺了一排,還有一瓶高濃度的。

    這小子真就跟個傻子似的,自己把自己放倒了。

    鐘嚴往上一顛,把快滑下的時桉背實,“你們玩,我先帶他回去。”

    于清溏攔住人,“鐘醫生,你們之間的事,我不該干涉。”

    但這么回去,小時又要失落了。

    “他糊里糊涂,你應該不糊涂吧。”于清溏瞥向時桉,不確定他能不能聽到,多少有些猶豫,“他和你、你……”

    “你不用說。”鐘嚴打斷,“我等他親口告訴我!

    于清溏點頭,“注意安全。”

    鐘嚴背著人往車庫走,時桉像個軟體動物趴背上,噴滿發膠的腦袋粘住襯衫領,動一動還會有拉絲的感覺。

    原本的時桉有清新皂液味,穿的衣服和他同洗時,會沾上與自己相同的味道。而此時的他,只有刺鼻濃重的發膠。

    鐘嚴腦袋偏開,瞥見不合身的西裝和油膩的背頭,“搞成這個鬼樣子,你想干嘛?”

    時桉隨他的行搖擺,語氣里混合著暈醉的酒,“不帥嗎?”

    鐘嚴:“……”

    帥你大爺。

    “你眼里的帥,就是當保鏢?”

    “怎么就不能是黑客帝國!

    鐘嚴:“……你對自己誤解很深!

    時桉的腦袋貼過來,使勁在他脖子上蹭,“都怪你!

    “我怎么了?”鐘嚴躲不過,只能妥協。

    “于老師讓我打扮帥點,引起你的注意。”

    “是引起注意了!辩妵啦恢菤膺是笑,但給出了真誠建議,“以后別打扮了!

    “讓你不喜歡了嗎?”

    時桉“嗖”的勾住衣領,指尖在領口摳,噴在脖子上的聲音軟了點,“那我改,改到你喜歡為止!

    鐘嚴定在原地,注意力都在扯著他不放的手上,心跳緩下來才說:“沒不喜歡。”

    “但不要穿出來。”鐘嚴的喉嚨充血發脹,能聽到心跳的回響,“你可以回家,只穿給我看!

    “你都不要我了!睍r桉像落了雨,會擠人懷里打噴嚏的小動物,“怎么給你看。”

    沒人能拒絕滿身絨毛,又會蹭蹭撒嬌的小動物。

    “沒不要你!辩妵勒f。

    時桉嘴上“哦”了聲,不知不覺間解開了一顆紐扣,手正試探著往他胸口鉆。

    鐘嚴:“……”

    這么多年還是改不了。

    鐘嚴雙手背著人,也不方便拉開,胸口鼓脹著,熱騰騰的,“于老師還教了你什么?”

    “讓我認真道歉!

    鐘嚴:“還有呢!

    時桉:“不告訴你。”

    “時桉,你的道歉太沒誠意,也不認真!

    “怎么才算有誠意?”

    “早飯總要做七天。”

    本想吃到第七天,最差也要五天,再原諒你。怕原諒以后,就吃不到了。

    “但你第四天就不做了!

    時桉:“我以為你不喜歡吃。”

    鐘嚴:“我只會舍不得吃!

    紐扣又扯開一顆,手掌的影子印在鐘嚴胸口。

    “還給你做,能不能別生我氣了!

    “沒生你的氣。”

    只是氣自己。

    為什么輕易牽動了情緒,為什么看不出明顯的做戲。特意在搶救室門口說話,特意在攝像頭下面寫處方箋,特意等我忙完才行動。

    各種各樣的暗示,我卻被封了雙眼,氣得白茫茫一片。

    鐘嚴有點不認識自己,被控制被掌握,像個情緒異常的小丑,無端生氣。

    鐘嚴認命了,“時桉,我敗給你了。”

    “對不起!

    鐘嚴把人放到副駕駛,座椅調低,插好安全帶,又給人披上外套,“睡會兒吧,到了叫你!

    “別走!”時桉扯著安全帶,彈起來抱住腰,撲進他懷里。

    鐘嚴的襯衫扯開了一半,時桉的腦袋壓著胸口來回蹭,“你別走!

    鐘嚴幻視了八年前,胸前有麥芽糖似的感覺,“你先放開。”

    時桉喊著“不放”,人抱得更緊。

    往事重現,粘人的膏藥揭不開。

    鐘嚴只能叫了網約車,任嗆鼻的人纏過來。

    好不容易到家,鐘嚴將人丟進浴室,“不把身上、腦袋洗干凈,別出來!”

    浴室關著門,鐘嚴在門口催了兩遍,里面終于傳出水流聲。

    緊接著,是驚天動地的歌聲。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一首唱完,又開始第二首。

    “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開在春風里……”

    沒一句在調上了,難聽到驚悚。

    鐘嚴忍無可忍,離開臥室,回去把胸口的發膠洗掉。

    洗完澡出來,時桉的臥室沒有燈,風把月光刮進來,時桉趴在床上,抱著手機。

    “怎么還不睡?”鐘嚴站在門口。

    “你管不著!

    鐘嚴偏偏頭,依稀能看到手機的光,“在看什么?”

    “男朋友。”

    寥寥三個字,卻長了數雙手,扒過來,在鐘嚴心上撓。他走進門,有了偷窺的可恥感。

    不到半秒,鐘嚴轉回視線,嘴角像初七的月牙,“經過當事人同意了嗎?就叫男朋友!

    “你管不著!”

    時桉背對他,下半身蓋毛毯,上半身空空如也,干凈的白,逼人觸碰的白。

    他頭發恢復了柔軟,手正滑下一張照片。

    “時桉,你是只喜歡這個人的照片,還是只要照片,就都喜歡!

    “他不是這個人,是男朋友!”

    風把時桉的話吹得搖晃,空氣里有酒精味,有時桉的皂液味。

    想近距離聞,再近一點。

    “隔著屏幕多沒勁!辩妵莱兜粼∨蹘,連著浴袍一起,丟在床邊。

    他掀開毛毯,空氣中騰起一團溫暖,強行把人翻過來。

    “給你看真的!

    第35章 引誘

    時桉過了個銷魂的夜晚, 他夢到照片里的胸肌和腹肌主動躺在床上,任他隨便摸,放肆蹭, 隨心啃。

    從上到下, 由里到外。

    幸福、刺激、美味,爽!

    時桉腦袋貼在枕頭上,頭蹭了又蹭, 手抓了又抓。人只要睡得飽, 心情就好, 連枕頭的手感都稱心如意。

    時桉舍不得睜眼,準備睡個回籠覺, 爭取夢到點更刺激的。

    胳膊攏過來, 時桉把枕頭抱緊。

    然后,枕頭說話了,“醒了?”

    時桉:“?”

    枕頭繼續說話, “睡得好嗎?”

    時桉:“???”

    糊糊迷迷睜眼,時桉確認了枕頭。

    啊啊啊啊。。。

    他在做夢吧?!

    一定在做夢!

    否則,他怎么能枕著鐘嚴的胸口, 手還戀戀不舍摸腹!

    可枕頭還在說話,“又想裝傻?”

    時桉頭頂劈閃電,腳下踩地雷。此時此刻, 他只能用微笑逃避現實, 用乖巧隱藏恐懼,賴在他懷里,親切地說一句, “鐘老師,早上好!

    “現在是十一點!

    “哦, 是么。”時桉轉著腦袋,臉使勁往胸口埋,“睡太香,都沒發現。”

    表面波瀾不驚,實際慌得一批。

    穩住,我還能裝。

    鐘嚴攏過胳膊,揉他發尾,“時桉,你現在覺得眼熟了嗎?”

    時桉的大腦已停止思考,手抓著胸口,腦門在肩膀上摩擦生熱,“還算、眼熟吧!

    手腕被人握住,往遠離胸口的區域挪。

    “你還是沒想起來!辩妵郎嘶,口氣卻是化不開的低音,“八年前,南苑路的GAY吧。”

    “…………?”

    可怕的記憶擊打著時桉,他本不想提及,鐘嚴卻在他耳邊喚醒記憶。

    “你喝醉了,賴上了我,抱著我不放,非要跟我回家。在隔壁房間,在我的床上、在窗臺、在桌邊、在浴室,在我身上……”

    “時桉,你真的都不記得嗎?”

    床上,窗臺,桌邊,浴室。

    他身上……

    碎片信息涌入大腦,像散開再撕爛的拼圖,時桉努力尋找,瘋狂拼湊,終于尋找到一塊有價值的內容。

    時桉急于“翻供”,抱著毛毯從床上彈起。人還沒站穩,又乖乖摔了回去,并主動幫鐘嚴蓋全。

    啊啊啊啊啊啊錒!

    他為什么不穿衣服!

    裸的,全部,好大!

    時桉的臉紅成醬茄子,把鐘嚴包裹完全,自己也鉆進被角里,繼續他的使命。

    “胡說!當年大爺頭發都白了,根本不是您這樣的!

    比牛伯頭發還白,比牛伯還老。害時桉難受了一個星期,平時他三天就能忘的。

    鐘嚴的臉色像服毒暴斃前,“誰跟你說白頭發就是老頭?”

    “不然呢!”時桉理直氣壯。

    白成那樣,絕對不是少白頭。

    鐘嚴懶得解釋,從手機里翻出張舊照,遞給時桉。

    是張打籃球時的抓拍,捕捉到鐘嚴起跳投球的畫面。照片里的他很年輕,應該剛讀大學。彈跳卷起了衣擺,清晰可見腹肌和人魚線。

    時桉放大圖片,鐘嚴的腰腹平整干凈,還沒有那道疤。

    欣賞完腹肌,時桉的視線停在肩膀以上。

    “……”

    純白的頭發,大爺的白。

    沒半點醫生樣,像開跑車的富二代。

    就……

    還挺帥。

    時桉抓抓被角,正在考慮,是摳長城還是鉆地縫。

    鐘嚴的“譴責”遠不止此,他離開臥室,沒兩分鐘原路返回,并給他帶來了“紀念品”。

    “眼熟嗎?”

    就仨字,全是諷刺。

    “紀念品”洗得干干凈凈,疊得整整齊齊,握在鐘嚴的手里。

    時桉瞎了也能認出,這是八年前,在那個離奇的夜晚,他憑空消失的海賊王內褲。

    造孽!

    時桉的心率忽上忽下、忽快忽停,再這么下去,他要進搶救室了。

    他有多惶恐,鐘嚴就有多云淡風輕,“有什么想說的?”

    時桉裹在被窩里,想為自己唱首安魂曲,迷迷糊糊問了句,“您早認出是我了?”

    “我沒有喝醉酒耍流氓,醒來再失憶的愛好!

    時桉:“……”

    謝謝,我認領了。

    時桉垂死掙扎,“您怎么不早說?”

    “我暗示過你很多次。”

    時桉如夢初醒,所以他第一天報道時,鐘嚴才會問他,“眼熟嗎?”

    怪不得鐘嚴當時那種反應,還生這么大氣。原來這半年多,他每天都在墳頭蹦迪。

    時桉佩服自己,怎么活下來的。

    事已至此,都是一死,時桉也懶著墨跡,至少他認為,這件事鐘嚴也有錯。

    “您既然認出我了,為什么不直說?”

    “你什么都不記得,我怎么說?”鐘嚴一針見血,“你讀了七年臨床,規培第一天,你的帶教老師通知你,你們曾上過床,你打算怎么辦?”

    時桉:“”

    謝謝,我打算去死。

    卷鋪蓋回家,從此告別醫學。

    時桉徹底靜了音,像個在下雨天,玩了滿身泥巴的小狗,趴拉著耳朵,抓緊被邊,等待挨罵。

    現在的情況是,他不僅和科室主任睡了,還睡了兩次。那他是選擇去死,還是卷鋪蓋回家,從此告別醫學?

    鐘嚴鎮定自若,跟開會診似的,“你有什么想法,打算怎么處理咱們的關系?”

    怎么處理,時桉也不知道。

    但感激鐘嚴給他提出想法的權利。

    “我能考慮一下嗎?”時桉說。

    鐘嚴:“多久?”

    “三天,行嗎?”

    “我等你答復。”

    鐘嚴的腳步聲拉遠直至消失,時桉才敢把腦袋塞進被子里。

    然后……

    啊啊啊啊!

    果然自己也沒穿,

    遮羞布都沒有!

    時桉用毛毯壓腦袋,枕頭壓毛毯,再拱到床頭。絞盡腦汁,憋得難以呼吸,回憶著昨晚的一切,可惜死活想不起來。

    他轉過去看腰,沒紅色手印,嘗試用力,完全不疼,全身上下翻了個遍,沒有任何痕跡。

    鐘嚴是技術水平高了?

    還是歲數大,生理能力退化了?

    回想當年,他整腫了一個禮拜。

    “時桉!辩妵赖穆曇。

    時桉嚇到繃直,從毛毯里探出個邊,“我、我在!

    鐘嚴似乎從未被影響,仍能將工作和生活分開,“今天下午班,準備一下!

    時桉眨眨眼,腦袋藏進去又鉆出來。

    鐘嚴:“還想呆在中醫科?”

    時桉猛搖頭,“我想回去!

    鐘嚴轉身離開,又轉了回來。

    時桉坐起,“鐘老師,怎么了?”

    “時桉!辩妵来怪劢蓿Z氣散下來,“我餓了。”

    時桉滿床找內褲,有種踏實感。

    “我去做!”

    *

    中醫科歲月靜好,每天都像養老。但時桉還是喜歡急診科,那種緊繃忙碌后,劫后余生的充實。

    第一天復班,恰逢陳曼出完公差,和其他人一起歡迎他回來。

    陳曼又給他帶了禮物,“怎么回事,我一出門,某人就欺負我們小時了?”

    時桉抱著禮物盒,“沒有,是我不好。”

    陳曼笑著說:“加油吧,你將來可是咱們急診科的中流砥柱。”

    急診科。

    中流砥柱。

    陳老師說得輕松,但現在的時桉不敢想。目前為止,他連和急診科主任的關系都沒處理好。

    實際上,他也沒時間處理,忙碌的工作迫使人停止思考。

    三天期限,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天。

    當天下班早,時桉正準備回去,在科室門口看到了熟悉的人。

    是吳奶奶。

    時桉在分診臺時認識的老人。

    吳奶奶快九十了,帶著孫子看腹痛。殊不知,她的情況比孫子嚴重得多。時桉及時發現情況,挽救了吳奶奶的命。

    老人知恩圖報,出院后,成天往急診科送土特產,包括但不僅限于活雞活鴨和笨雞蛋。

    時桉不收,老人不干。后來,敷衍著答應給他介紹對象,老人才算罷休。

    時桉來到吳奶奶跟前,話沒出口,先被老人堵住了。

    “小時啊,你咋不接奶奶電話?”

    時桉掏出手機,三四條未接,還有微信留言,“抱歉奶奶,我上班忙,沒顧得上!

    “沒事沒事,我都懂!眳悄棠虖牟嘶@子里翻出個塑料袋,抖了抖,層層剝開,小布包里裹著七八張照片。

    “小時啊,這都是奶奶給你參謀的對象,你瞅瞅,有瞧上眼的嗎?”

    當初,時桉只是想婉拒頻繁感謝的老人,說出的要求都挺敷衍,但也算真實。

    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媽媽和姥姥接受他喜歡男人,也接受他不會有孩子。但她們還是希望,他能找個人品好、體貼人,相貌端正、工作穩定的人托付終身。

    時桉沒想相親,也不著急戀愛,吳奶奶卻恨不得他年底結婚。

    “這個是大學老師,教啥宇宙上飛的,我也不懂,據說厲害呢,科學家!

    “這個是律師,自己開什么所,大你八歲。大高個,文質彬彬,長得俊!

    “還有這個小學老師,脾氣好、會做飯,踏實過日子!

    “你挑挑,瞧上哪個了,奶奶去聯系。”吳奶奶笑紋堆疊著,“我給他們說你情況了,都挺滿意的。”

    吳奶奶興沖沖的,聊得天花亂墜,時桉寧愿去看一摞血常規。

    “時桉。”有熟悉的聲音。

    鐘嚴站在身后,表情嚴肅,“走不走?”

    “哦,馬上!

    時桉轉回來,“奶奶,我老師叫我呢,您先回去,有事微信聊。”

    時桉如釋重負,追上鐘嚴。

    吳奶奶后面揮手,“小時啊,我把他們的照片發你手機,早點回我,都等著呢!

    鐘嚴車上,死氣沉沉的靜。

    工作時,他們如同往常,只要單獨相處,時桉就想摳長城。

    他不知道鐘嚴的想法,至少自己很尷尬。

    鐘嚴說了話,“你考慮好了嗎?”

    “不是三天!

    鐘嚴把車停在家門口,“嗯,早點睡!

    時桉解開安全帶,“您不上去嗎?”

    “有應酬!

    “好,拜拜!

    時桉不喜歡他晚上出門,不論目的是什么。

    時桉站在車門口,“您少喝點,早點回來!

    *

    吳奶奶是個急性子,時桉剛吃完飯,微信已經攢了幾十條消息。幾張相親對象的照片,其余都是留言。

    老人家不太會打字,每條都發六十秒的語音。時桉挑了兩條轉成文字,大同小異,都是相親對象的情況。

    來來回回介紹了好幾個,吳奶奶更看好律師和小學教師。律師一表人才,收入高,事業心強。小學老師性格溫和、顧家,不當班主任,有寒暑假。

    吳奶奶還強調,律師工作忙,從沒談過對象;小學老師大學談過個異地,畢業分手了,這些年沒找過別人,都是正經過日子的人。

    時桉放下手機,沒回。

    不是選不出,是不想選。

    理智告訴他,二者都不錯,媽媽和姥姥都會喜歡。但他心里被填滿,挖不出空間,也裝不下他人。

    時桉洗完澡,赤著上身拿T恤衫。視線停在衣柜右手邊,是搬進來前,就擺在衣柜的家居服。

    時桉取下一件,能聞到鐘嚴的味道。

    鬼使神差,時桉關了燈,用黑暗自欺欺人,把鐘嚴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點開手機,回復消息。

    「奶奶,麻煩您為我費心了。您介紹的對象都很好,但我心里有人了,不想耽誤他們!

    退出微信,時桉輸入密碼,劃開相冊。

    周圍漆黑,聽覺敏銳,有開門的聲音。

    人影跳進眼眶,哪怕只有身形輪廓,也能輕易識別是鐘嚴。

    男人朝他徑直走來,此時不過八點半。

    鐘嚴站在臥室門口,高大身材蒙在心口,遮擋了全部視線,“能進來么?”

    時桉意識到還穿著鐘嚴的衣服時,他已經失去了拒絕機會。

    鐘嚴西裝革履,近在眼前。

    他能做的,只剩消除光源。

    時桉把手機往身后推,“怎么這么早回來?”

    “不是你讓我早點回來么?”

    時桉敷衍應下,嘗試把手機塞進書架。

    小臂卻被鐘嚴抓住,連著手機一起抽出來,“你藏什么?”

    時桉靠緊桌邊,硌疼了腰,“沒藏!

    “發消息嗎?給誰發,相親對象?”

    “沒、沒有!

    鐘嚴的語氣不算兇,但對時桉有威脅,“聊得怎么樣,開心嗎?”

    “沒聊,我拒絕了!

    “怎么拒絕的?”

    “就是拒絕!

    鐘嚴:“理由呢?”

    時桉:“不合適!

    鐘嚴抽走手機,手掌還攥著他手臂,“時桉,你考慮好了嗎?”

    “還沒!睍r桉被呼吸噴得發抖。

    鐘嚴仍靠近,“可我等不及了!

    時桉錯開頭,“鐘老師,您喝醉了!

    “你讓我少喝點,我只喝了一杯!辩妵拦醋∷难,把人抱到桌上,“我很清醒,可以為接下來的一切負責。”

    “沒有聊天?”鐘嚴的指尖敲敲屏幕,“那在干什么,看我照片嗎?”

    面對羞恥,撒謊是人類本能。

    時桉極力搖頭,“不是,沒有。”

    “想看嗎?”鐘嚴用動聽的暗示,挑戰他的底線。

    黑暗空氣中,白色襯衫里,是時桉眼中的珍貴寶藏。

    領帶脫落在地,紐扣撥開三顆。

    鐘嚴松了手,向他靠近,“摸也可以!

    鐘嚴抓著他的手臂,主動放上去,“時桉,只要你愿意,都是你的!

    時桉的手掌貪婪又好色,何況有人張開胸膛,承接他的渴求。

    “這里,還有這里……”

    “全部屬于你。”

    這是時桉第一次,清醒時觸碰鐘嚴。他指尖燃成火苗,在鐘嚴身上燒。

    時桉被下了蠱,身體是圈他近八年的籠。

    鐘嚴無休止饋贈,還貼心提醒,哪些區域最值得觸碰。

    胸口的溫度,腹肌的紋理,拉長的人魚線,還有棉質內褲的邊。

    鐘嚴揉他耳垂、挑他發尾。

    用膝蓋折磨人類本能。

    還要撕他底線,咬他耳尖,燙得像煮沸的水,“需要幫忙嗎?”

    “讓你舒服。”

    第36章 期限

    時桉下意識逃避, “鐘老師,別、不用。”

    “床都上過了,你怕什么?”

    理智上, 時桉堅信不該如此, 但鐘嚴洗了他的腦,說什么都對。

    松緊帶扯開,時桉還是會躲避, 像受驚的貓科動物, 收著爪子, 蜷縮在狹窄黑暗里。

    “鐘老師,我、嗯!

    鐘嚴把他從黑暗里拽出, 扣住后腦勺, 一遍遍安撫,“閉眼,會讓你喜歡!

    鐘嚴輕緩剝開, 溫柔觸碰。

    時桉能聽到頂撞胸腔的心跳,也能體會皮膚發燙的感覺。

    “記得我以前說過的嗎?”鐘嚴輕輕托著,像在把玩個小物件, “它很好看,不論是顏色還是形狀!

    空氣里,有棉質纖維撕裂的聲音。

    “鐘老師, 唔嗯!睍r桉仰頭呼吸, 艱難獲取氧氣,“不要。”

    “我的衣服,我想撕就撕!

    他早發現了, 篤定他無法拒絕,才會這般得寸進尺, 理所當然。

    ……

    鐘嚴在他耳邊,“自己弄過沒有?”

    “沒、沒有!

    “撒謊。”鐘嚴加重懲罰,“怎么弄的?看我的照片嗎?”

    時桉壓在他肩膀,“鐘老師,求您、別說了!

    “害羞了?”

    時桉顫抖著點頭。

    不承認,鐘嚴不會放過他。

    “時桉,換個稱呼!

    “鐘、鐘主任!

    “你當年晃的時候,叫的是哥!辩妵老铝嗣睿霸俳幸宦,讓我聽聽!

    時桉發了燒,欲望藏在身體里,像潮水一樣期待涌出。他咬緊了牙,卻說不出口。

    鐘嚴是滿口獠牙的野獸,卻把柔軟的他抱進懷里,“欠著,下次說!

    時桉的呼吸潑出來,全倒在鐘嚴胸口。

    他能輕易找到胸前的胎記,嘴唇貼在哪里,想咬下去,想遮住別人的痕跡。蹭了一遍又一遍,忍了一輪再一輪,只舍得把舌尖留在那里。

    呼吸松了再緊,空氣里有咸澀的氣息。

    時桉軟在鐘嚴懷里,聽到他拉開抽屜,蹭掉了掌心和虎口的污跡,又去剝他。

    “我自己洗。”

    時桉跳下桌,反鎖浴室門。悶了一會兒,他才有勇氣看自己。

    衣領撕下來一大片,徹底不能要了,左邊紅紅的,被捏得好腫。

    自己反應越大,就被捏得越用力。

    禽.獸。

    “時桉!辩妵狼瞄T,“還不出來?”

    “我得等會兒,您先睡吧!睍r桉慌亂加了句,“您睡您房間,我睡我的。”

    “晚安。”離開前,鐘嚴特別提醒,“明天是第三天!

    不用提醒,時桉也記得。

    但他不愿盲目,想對自己負責。

    當天下班,時桉攔下了陳小曼,“你有時間嗎?”

    “怎么啦?”陳小曼半開玩笑說:“找我插管可不行,但請我吃飯可以!

    時桉:“嗯,就請你吃飯。”

    兩人結伴出門,坐在餐廳。

    陳小曼直勾勾盯菜單,偷感很重地問了句:“要不還是換一家吧?”

    時桉打腫臉充胖子,“隨便點,別客氣!

    來找陳小曼是深思熟慮,但請吃飯是隨機應變。

    時桉第一次請女生吃飯,和朋友常去的小店不合適,他絞盡腦汁,把人領到海鮮餐廳。

    以前都是鐘嚴點菜、鐘嚴花錢,等自己消費才意識到,隨便吃點都能抵得上月工資。

    點完菜,陳小曼抱著茶杯,“你突然這樣,搞得人心惶惶的。”

    “沒事,我就是想和你聊聊!

    餐廳實在太貴,陳小曼難免想歪,“你應該、不是想追我吧?”

    時桉狂搖頭,“沒有沒有。”

    陳小曼松了口氣,“嚇死我了,我記得你是喜歡男生的。”

    時桉悶頭喝水,默認了陳小曼的說法。

    “到底怎么了?”陳小曼夾了只超大個的斑節蝦,“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但替你加班可不行!

    “我想打聽點消息。”

    規培八卦群,陳小曼是管理員,人稱“包打聽”。

    這是陳小曼的統治區,“說吧,想知道誰的?”

    時桉:“鐘老師!

    陳小曼噗嗤,“還真是他呀!

    時桉直截了當,“他的感情經歷,有多少?”

    陳小曼雖然八卦,但也有底線。帶教老師的生活習慣,學術事跡,性格偏好等可以隨便聊,方便大家避開老師的雷點。

    親眼所見的消息也可以聊,剩下的八卦,特別是私人生活,基本不聊,更不會在群里亂說。

    時桉的詢問,讓陳小曼想起了最近的傳聞,關于時桉和鐘老師的。

    點名要人,過度關注,親密舉止。

    疊加鐘嚴的身份,有點像鬼故事。

    陳小曼壓低聲音,“你是認真的嗎?”

    “你先告訴我,我才能確定該不該認真。”

    時桉不介意過去,但想知道,他能否認真對待感情。

    “你真的知道鐘主任的是誰嗎?”

    時桉被問得云里霧里,“他還能是誰?”

    陳小曼:“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他的家世嗎?”

    “我知道他很有錢!

    陳小曼嘆氣,“群里的消息沒看過吧!

    時桉的確不?。

    相比鐘嚴的身份,有錢應該是最不起眼的標簽。

    陳小曼:“他爺爺鐘垣山,是咱們學校的院士、名譽院長,你知道嗎?”

    時桉:“?”

    陳小曼:“他還是省院的院長,你知道嗎?”

    時桉:“??”

    陳小曼:“那我接下來要說的,你應該更不知道了!

    鐘院長是首批享受國家特殊津貼學者,是多所醫學院的博士生導師,是國內外多所名校的客座教授,是中醫世家“鐘氏”的第十六代傳人,是國醫大師,是全國名老中醫,被譽為“國醫第一人”。

    時桉:“???”

    “那他爸媽你應該更不清楚了吧,鐘老師的媽媽是雙禾口腔的院長、股東,那所口腔醫院全球有上百家。他爸爸經營一家不亞于省院規模的私立醫院,和國內外很多頂尖的醫療機構都有合作。”

    “鐘老師是家中獨子。”陳小曼聳肩,“你還覺得,他只是急診科主任鐘嚴嗎?”

    信息大量涌入,時桉思維混亂,像臺風天的海。

    “至于你最先問的,鐘老師的情感經歷,我沒聽說過。但他上大學的時候,曾有個外號,叫‘夜店小王子’!标愋÷鼜娬{:“當然,這些都是道聽途說,我不能確定。”

    “但以上這些都不重要,下面才是我最想說的。”陳小曼少有地認真,盯緊他的眼,“傳聞說,鐘老師有婚約!

    “而他婚約的對象……”

    “是陳曼老師。”

    *

    三日近在眼前,鐘嚴卻經歷了最漫長的等待。

    時桉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直到約定期限過去,鐘嚴才等來他回家的動靜。

    時桉像沒了脊椎的動物,癱倒在地上,離羊毛地毯半米,他卻沒坐上去。

    時桉身上有酒精味,眼眶是紅的,臉卻發白,涼得讓人想抱上去。

    鐘嚴過來扶,“醉了?”

    “沒!睍r桉掙脫,臉往陰影里鉆。

    “怎么了?”鐘嚴說。

    時桉沒動,裝死一樣。

    鐘嚴蹲下,發現了他破損的外套,還有沾了泥的臉。

    “怎么弄的?”鐘嚴撥他的下巴,臉上有傷痕。

    “沒事!睍r桉扭頭,逃出他的手。

    下巴又被鐘嚴捏過來,“你躲什么!

    時桉任他捏,靜得像標本。

    鐘嚴拉他外套拉鏈,“還傷哪了?”

    “不用!睍r桉推開,收緊衣領。

    “你哪我沒見過,藏什么!

    鐘嚴控制住人,不給掙扎的機會,仔細檢查傷勢。肩膀磕腫,手臂和臉上都有擦傷,嘴唇也破了。

    鐘嚴:“怎么弄的?”

    時桉:“電瓶車!

    “你是笨蛋嗎?”

    “是,行了吧!”

    鐘嚴的心軟下來,“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我自己可以!

    鐘嚴把外套放在旁邊,“我抱你去洗!

    “不用!

    鐘嚴當耳旁風,偏要強行抱起,卻換來了最激烈的掙扎。

    時桉倉皇而逃,躲進陰影里,F實刮在臉上,每一下都是比傷更痛的皮鞭。

    “鐘主任,請自重。”

    自重?

    這是鐘嚴聽過的最可笑的笑話。

    時桉多想逃避,“對不起。”

    盼了三天,卻是從未預知的結果。

    鐘嚴:“我們的事,讓你困擾了?”

    時桉點頭,被現實割得睜不開眼。

    鐘嚴平靜得像空氣,“打算怎么辦?”

    “我想轉科室。”時桉抱緊膝蓋,像丟了家的小孩。

    確定傳言的真實性前,時桉只想保持距離。特別是此時,他喝了酒,即使不多,也怕失去理智,做出荒唐的決定。

    “我聯系梁主任,你先去神外!

    “謝謝。”時桉說:“我明天搬走!

    鐘嚴好似在笑,卻看不到表情,“這么著急和我撇清關系?”

    “避嫌比較好。”

    “隨你!

    鐘嚴想體面點,但最后的體面,是心軟。

    “近期房子不好找,你可以找到再走!辩妵勒f:“你走之前,我不會回來!

    “但我有一個要求!辩妵勒f。

    時桉抬頭,只敢看他的影子。

    “你的傷,我處理了才能走。”

    水晶燈的光從頭頂滑落,時桉靠在窗邊,保持防御姿態。

    鐘嚴捏著醫用棉簽,一點點消毒,臉頰、小臂、肩膀,最后是嘴唇。

    他記得這里的溫度,也記得咬上去的口感,還有主動回應的熱情。但現在不能碰,也咬不得。

    處理到最后,鐘嚴忍無可忍,捏住他的臉,“你想看就看,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誰看了,我沒看!”時桉像被拔光羽毛,落荒地藏進窗簾,“我沒想看,才不稀罕看!

    窗簾里鼓起大團,輕易能發現貼在上面的眼,恨不得燒倆窟窿在上面。

    鐘嚴沒脾氣了,“時桉,你是笨蛋嗎?”

    “知道了知道了,至于說兩次嗎!”

    鐘嚴丟掉棉棒,站在窗邊,“出來,讓我加只龍蝦!

    “戒了,不吃!

    “再不出來,信不信我強上了你!辩妵揽跉饫,有絕對的威脅,“我數三下,三……”

    時桉被指令捆綁,“二”都沒聽出來,從窗簾后面探出半個腦袋,毛茸茸的,看不到臉。

    指尖滑在頭發絲,也只滑在了發絲。

    鐘嚴很輕地挑,怕驚動他又要逃,“等你酒醒了,會后悔嗎?”

    “我沒醉。”

    鐘嚴掏出支錄音筆,擺在桌上,“醒后自己聽,你有一次反悔機會。”

    時桉不需要聽,但凡他醉一點,也不會這樣理智。

    工作按部就班,時桉轉去了神外。

    梁頌晟很嚴厲,但跟過鐘嚴的人,很難被挑出毛病。時桉每天兩場手術起,工作把生活填滿。

    時桉用忙碌麻痹自己,鐘嚴的消息還是能傳進耳朵里。

    來神外的第七天,時桉依然沒找到房子,但也沒住在鐘嚴那。他大多呆在休息室,剩余時間全在牛伯這兒。

    吃掉第五根小雪人后,牛伯奪走了第六根,“一個禮拜了,保險柜都被你掏空了!

    “小氣!睍r桉咬著冰糕棍,“我馬上去買。”

    “那是買的事嗎?”牛伯倒了杯姜糖水給他,“逃避不是辦法,有啥心事,講給牛伯聽!

    “才不想給您的日記當素材。”

    “臭小子,不相信我嗎?”

    “沒有!睍r桉揉揉腦袋,“講了也沒用!

    “你先講再說。”

    “我喜歡上了不能喜歡的人!

    “為啥?人家結婚啦?”

    “沒。原因很多,說不清!

    牛伯:“挑個你最在意的說!

    時桉:“他和別人有婚約!

    “都啥年代了,還婚約!

    “我也不知道。”

    牛伯:“那你就去問他嘛!

    “我怎么問啊?”時桉腦補,“難道要小三和正牌大戰三百回合嗎?”

    牛伯哈哈笑,“你小子,瞎說啥呢。”

    “我姥姥看的短劇都是這劇情!

    又雷又狗血,還能讓老太太上頭,看到凌晨兩點,沒收她手機就氣得嗷嗷叫。

    “你心平氣和問嘛,講道理!

    “他最近總不在,問不了。”

    剛聽到傳聞,時桉一時無法接受,但靜下心來想,還是該確認消息的真實性。他那晚喝了酒,才沒敢亂問。他過后偷找了鐘嚴好幾次,不是人在忙,就是人不在。

    “噢,原來你喜歡的是小嚴……唔?!”

    時桉竄出來,捂死牛伯的嘴,“能不能別啥都說,我還要臉呢!”

    牛伯拼命點頭比劃ok,時桉才敢松嘴,并拿走了日記本,“不許瞎寫。”

    牛伯笑得褶子亂飛,“你敢喜歡,還怕別人寫啊!”

    時桉急成峨眉山的猴,上躥下跳,話從牙縫里擠,“住嘴住嘴!我不想插足他的感情。”

    “他要是有婚約還和你不明不白,說明人品有問題!

    “沒錯,渣男,禽.獸,王八蛋!”

    “別罵那么早,萬一有誤會呢!迸2昧藗新日記本,“你打算啥時候找他證實?”

    時桉:“等他不忙了。”

    牛伯:“他要是一直忙呢?”

    “總有忙完的時候。”

    “你小子真沉得住氣!

    時桉:“我怕太沖動,后悔一輩子!

    牛伯:“想聽我的故事嗎?”

    時桉抬起頭,“如果您愿意說。”

    牛伯拆了根小雪人,嘬了半根才說。

    他十八歲時給人打工,陰差陽錯,和老板的女兒相愛了。

    窮小子配富家女,老板自然不同意。女孩想和他私奔,牛伯拒絕了,他不想女孩跟他顛沛流離,便許下了五年的約定。

    五年后的今天,不論他能否闖出天地,都回來娶她。

    為此,牛伯奮發圖強,五年沒睡過整覺。約定期限已至,他雖不是大富大貴,也算拼出番事業,足以給家人幸福生活。他帶著彩禮赴約,卻聽說了女孩訂婚的消息。

    牛伯恍然大悟,在那個通信不發達的年代,他的承諾宛如一紙空文,憑什么讓好好的姑娘等他五年。

    牛伯選擇祝福,離開了這座城市,獨自生活了十五年。

    四十歲那年,他念念不忘,重回故地,在約定地看到了滿頭青絲,仍在等他的女孩。

    當年,女孩答應訂婚是順從父母的障眼法,否則,她無法出家門。

    女孩始終相信,約定期一到,愛人就會回來娶她。即便他遲約了十五年,她也從未懷疑過。

    只要她等,他一定會來。

    “分別二十年,我們終于結為了夫妻!

    “只可惜,老天爺不善待我們!

    時桉抓緊手心,牛皮日記本壓出掌印。

    “婚后第十年,她因骨癌去世。”牛伯笑著吃雪糕,流著無色的淚,“我虧欠了她二十年!

    “那、她現在……”

    “在隔壁,八號柜。”

    時桉心口被扎,數萬根針,“為什么,要讓她一直在、她……”

    “是她的要求!

    想一起火化,想下半生還做夫妻。

    牛伯舍不得她常年凍在這里,便應聘了這份工作。長久地陪伴她,和她聊天說話,放她愛聽的鄧麗君。

    “孩子,人生苦短,別留遺憾!

    時桉站起來,聽到了心臟狂跳的聲音,“牛伯,謝謝您。”

    “傻小子,快去吧!迸2χf:“事成之后,記得給我買喜糖!

    喜糖,太遠了。

    他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就算是真的,他也要聽鐘嚴親口說一聲抱歉。

    對陳老師道歉,也對他道歉。

    時桉直奔急診科,依舊沒找到鐘嚴,但有另一位當事人可問。

    陳曼拆下聽診器,看著站在門口的時桉,佯裝生氣,“你還有臉回來?”

    一聲不吭去了神外,招呼不打,整天悶在手術室,誰也不肯見。

    “對不起!睍r桉不是不見,是沒臉見。

    陳曼說:“找鐘主任啊?”

    “我找您,”時桉不想拐彎抹角,“有件事,我想確認!

    陳曼歪頭,“什么?”

    “您和鐘老師,是有婚約嗎?”

    陳曼噗嗤,差點沒繃住,“你們這群八卦孩子,年年有人問,年年鍥而不舍。”

    時桉緊張到失聰,靠口型識別聲音。

    陳曼挑眉,“想知道?”

    時桉點頭,他想快點來一刀,也好過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我可以告訴你。”陳曼卻要賣關子,“但你得答應我件事!

    “我答應!睍r桉說。

    “傻弟弟,你也不問問是什么?”陳曼話里有話,“不怕我把你拐了去?”

    時桉后知后覺,“什么事?”

    “晚了!标惵f:“我和鐘嚴的牽扯,要追溯到有記憶以來!

    雙方父母是世交,彼此又是同齡,讀相同的幼兒園、小學和初中。永遠分在一個班,被同一個司機接送,經常一起吃飯。

    朝夕相處,低頭不見抬頭見。

    但從小到大,鐘嚴是陳曼最討厭的人。

    討厭他上課睡覺、下課踢球、調皮搗蛋,還能輕松考第一名,更討厭家人總拿自己和他比較。

    這種討厭延續至高中,陳曼去德國讀書,才終于消停。

    “父母確有促成我們的想法,特別是鐘嚴打算去德國讀博前,這種想法空前強烈。”

    父母堅信鐘嚴是為陳曼去的德國,也曾給陳曼造成極大的困擾。她煩透了鐘嚴的冤魂不散,都逃到德國了,怎么還跟過來。

    “鐘嚴來德國前,雙方父母希望我們能領證,把事情徹底定下來!

    “但他這樣的人,我實在接受不來。”

    他狂妄又努力,驕傲又虛心。

    他是紈绔少爺,又是急診主任。

    陳曼時常覺得他有毛病。

    小時候是赤.裸裸的討厭,長大后,做朋友已經是極限。

    “總之,我們的確是青梅竹馬,但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都屬于愛情!

    “至于婚約,只是雙方父母的一廂情愿,我倆都沒承認過!

    “而這個約定,八年前就作廢了!标惵糸_眉尾,“你知道為什么嗎?”

    時桉搖搖頭,焦灼得像烈日在后背曬。

    陳曼勾勾手,讓他靠近點,用很低的聲音說:“因為,八年前……”

    “他愛上了一個男孩。”

    第37章 表白

    時桉全身充滿低密度氣體, 腹腔脹得發飄,像被人拋了上去,腳底踩著云。

    他心里好多話, 毛線團似的捋不出頭, 干脆丟到一邊。不管說什么,他只想見到鐘嚴。

    但面前還有道“阻礙”,陳曼勾勾手, “你的疑問我答了, 欠下的債, 該抵了吧。”

    回答疑問的前提,是答應陳曼件事, 具體內容未知。

    時桉后腦勺涼嗖嗖, “干嘛?”

    陳曼看表,“做我的男伴,出席晚宴!

    男伴?晚宴?

    這倆詞在時桉眼里金碧輝煌, 顯然與他無關,“陳老師,這個我真不行。”

    “你自愿‘抵押’給我的, 不行也得行!标惵,像皇太后似的找手腕搭,“走吧, 上賊車!

    “……”

    時桉悶聲悶氣, 隨陳曼來到形象設計店。

    櫥窗里的西裝琳瑯滿目,時桉想到了非主流的自己,“陳老師, 會給您丟人的。”

    自己殺馬特回村就算了,拉著陳老師一起, 這不是胡扯嗎。

    時桉:“要不您找別人?”

    陳曼:“就看上你了!

    時桉:“……”

    迎面走來位穿條紋襯衫的男人,戴深藍色隱形眼鏡,和陳曼熟絡攀談。聽兩人的交流,男人叫凱倫,是陳曼的造型師。

    作為一名合格的抵賬人,時桉安靜不插嘴,跟隨陳曼來到女式禮服區,她選了件霧藍色絲質長裙。

    凱倫點頭,把時桉領到另外的房間。

    時桉被按在沙發椅上,各種擺弄和審視,他想問又覺得無意義,干脆收住了嘴。

    凱倫說:“你是曼姐的男朋友?”

    時桉脖子快搖斷了,“我就是省院的規培生,陪陳老師參加活動!

    “小醫生啊!眲P倫瞇著眼,透過鏡子看他,“外形不錯,身材也佳,帥哥坯子!

    時桉耳根又燒又熱,“謝謝。”

    凱倫擺弄他額角的頭發,目光移了點,“有沒有人說過,你耳朵紅的時候,特別可愛!

    “沒有!

    時桉只想知道,他什么時候能離開。

    “是他們沒眼光!眲P倫把時桉的耳朵從頭發里挑出來一半,又把另一半遮住,只露小部分耳尖,“有女朋友了嗎?”

    時桉撓撓手背,“我喜歡男人。”

    “不好意思!眲P倫又問,“有男朋友了嗎?”

    “暫時沒有。”

    “今晚把你打扮成全場最帥!眲P倫掰正時桉的頭,透過鏡子瞄準他的臉,“保你成功脫單!

    時桉:“……”

    謝謝但沒必要。

    雖然抵賬人不該有太多要求,但時桉年紀輕輕,正是好面子的歲數,“大哥,我能不能不穿黑西裝、梳大背頭?”

    “誰這么沒品,讓你這樣?”凱倫臉上長出問號,“這人是腦殘吧?懂不懂藝術。”

    時桉:“……”

    大鐸,他罵的,我沒參與。

    修完發型,凱倫挑了件淺灰色西裝,領帶是和陳曼搭配的霧藍色。休閑款式,比王鐸他爸的古老黑西裝好看太多了。

    衣服換好,凱倫繼續折騰。又是領帶夾襯衫夾,又是袖扣領針的,倒騰得熱火朝天。

    時桉想,結婚也就這陣仗吧。

    好不容易弄完,凱倫還不讓動,對著鏡子,瞇著眼,差點把他盯穿。

    時桉屁股坐麻了,“大哥,我能走了嗎?”

    凱倫的心思全在杰作上,不理他,眉心皺成川字,“帥是帥,總覺得少點什么。”

    時桉才不管,只想脫離苦海,“那個,我尿急,特急!

    凱倫一敲腦門,“有了!”

    時桉:“……”

    再不走,尿也真有了。

    凱倫找出一排眼鏡,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最后將黑色那副架在時桉臉上。

    皺成山堆的眉毛終于舒展,凱倫的嘴角要懟到耳根,“perfect!”

    時桉看鏡子里的自己。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斯文敗類?

    真不要臉啊!

    造型結束,時桉撒腿就跑,生怕再被抓回來折磨。女士需要更長的時間更,時桉得了空閑,掏出手機打文字稿。

    今晚回去就給鐘嚴打電話,為防止說錯說漏加忘詞,時桉打算提前寫出好,事半功倍,胸有成竹。

    半個多小時,時桉奮筆疾書、熱血沸騰、心潮澎湃,終于寫出了七字箴言。

    【鐘老師,好久不見!

    有高跟鞋觸碰地板的聲音,時桉抬頭,陳曼滑進他的視線。

    上班時的陳老師,梳馬尾辮,在搶救室果斷又干練、毫不手軟。

    此時的她,穿啞光材質的修身禮服,柔軟的顏色,襯得她知性大方。頭發披下來,燙成大波浪,有種清新淡雅的氣質。

    “想什么呢!”陳曼在他眼前打響指,“都看愣了。”

    時桉蹭蹭鼻子,“陳老師,您真好看!”

    “謝謝,”陳曼笑了,幫他調整領帶結,“你也很帥!

    陳曼在他眼鏡框上多停留兩秒,“凱倫太絕了。搞不好,你今晚能脫單。”

    短時間內聽到兩次類似的形容,時桉在想,今天不會是相親局吧?替陳老師擋爛桃花?那他可太符合了。

    好好干,不辜負陳老師的厚望。

    帶著這樣的信念,時桉被帶到醫學晚宴現場。

    時桉:“……”

    我好膚淺。

    現場不僅有醫學領域的知名教授,還有不少醫療相關的投資商。

    時桉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難免緊張。他全程跟在陳曼身邊,聽她以弟弟的身份介紹自己,有種特別的情感。

    時桉隨媽媽和姥姥長大,小時候也接觸女性更多,她們總能帶給他溫暖柔軟的感受。

    他從沒想過,還沒畢業的自己,能有機會出席這樣的活動。

    聊了一會兒,陳曼把他領到角落,揚了下巴,“喏,他在那!

    透過寬敞明亮的會場,順著吊頂水晶燈的方向,時桉看到了閃閃發光的人。

    他被三兩人圍著,因身高和外形,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深色高檔西裝,肩背平直挺立,頭發打理得整齊。左手松閑地插在西褲口袋里,右手端著透明高腳杯,面露微笑,侃侃而談。

    不穿白大褂的他,和工作時完全不一樣。不是隨時兇人的鐘主任,更像個成功的企業家。

    陳曼說:“他就是這樣,表面不著調,只要他愿意,任何事都能做到極致!

    哪怕裝得再頑劣叛逆,也一直是家人的驕傲。

    “他爸早想他接手家里的醫院,但他玩心大,不想被拴住!标惵f:“最近鐘叔叔生病,他才肯幫忙分擔點!

    時桉意識到,“您是說,他最近早出晚歸都是忙工作,不是出去玩?”

    “不然呢?”陳曼笑著說:“急診每天累死累活,誰有心情玩!

    “………………”

    時桉想給自己一拳。

    鐘嚴說得沒錯,他是笨蛋。

    “不論是鐘叔叔的醫院,還是嚴阿姨的牙科診所,又或者幫鐘爺爺傳承中醫,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難!

    陳曼聳肩,“可惜鐘少爺非要呆在急診科,吃力不討好,一年又一年。”

    時桉的目光在他身上,手指卻像釘子似的,扎進掌心,“他該回去了,是么?”

    陳曼:“你想他回去嗎?”

    “我想不想有什么用。”時桉如同吞檸檬,“他也不是我老師了!

    目前在神經外科,之后會去哪,他也不知道。

    陳曼晃了晃酒杯,滑到時桉眼眶里,“你猜,他舍不舍得走?”

    檸檬全吞進肚子里,籽都沒剩,快要在腹腔發芽。

    時桉:“我怎么知道!

    陳曼:“問問不就知道了!

    時桉思考詢問的理由,如果被反問該怎么辦。

    陳曼已經撥通了電話,“你身后,八點鐘方向!

    不給回復機會,陳曼掛斷電話。

    鐘嚴舉著手機,透過人群,捕捉到了的陳曼。很快,目光又移到她身邊,幾秒的遲疑,表情有了改變。

    彼此對視的那一秒,時桉心里有個詞。

    久別重逢。

    實際別的并不久,每天都在同一家醫院工作,更不該稱作重逢。但他的心卻被拴住,還加了十幾道鎖。

    時桉四散驚慌,頻繁推眼鏡,糾結自己的打扮。像第一次上臺的演員,在意的人就在下面。

    他急得問陳曼,“陳老師,您看我像不像保鏢?”

    “……保鏢?”

    “或者黑客帝國像嗎?”時桉眼神亂飄,腳底仿佛有火燒,“還是更像賣保險的?”

    “我說了不算!标惵欢盒,轉向即將而來的男人,“你問他吧。”

    鐘嚴走到跟前,臉僵著,調回急診主任頻道,直對時桉,“來干什么?”

    “那么兇干什么,我帶他來的!标惵褧r桉拉到身邊,挎著他的胳膊,“隆重介紹,這位我的男伴時桉,怎么樣,很帥吧!

    鐘嚴沒好臉色,和陳曼說:“又玩什么?”

    “個人意愿,關你什么事。”陳曼看時間,“但我臨時有事,麻煩鐘主任把我的小男伴平安送到家。”

    陳曼眨眨眼,“反正你們住一起,順路!

    陳曼瀟灑離開,留下時桉用皮鞋底摳長城,還在擔心自己是像保鏢還是像賣保險。

    他磕磕絆絆叫了聲,“鐘老師!

    “等我幾分鐘。”

    鐘嚴離開兩步又回來,警告他別亂跑,還把時桉的酒杯換成果汁。

    時桉:“……”

    我又不是小學生。

    鐘嚴和幾位中年男性簡單交談,真在幾分鐘內回來了,領著時桉往外走。

    宴會剛開半小時,此時離開顯然不禮貌。

    時桉說:“您先忙吧,我自己回去。”

    “哪那么多話!辩妵捞,摘下他的眼鏡。

    “干嘛?”時桉摸摸鼻梁,“我戴得好好的!

    “你又不近視,裝什么斯文!

    時桉不爽,“徐主任也不近視,他都能戴,我怎么不行了!

    “他戴眼鏡為了勾引人!辩妵擂D頭,“你呢?也勾引人?”

    時桉閉口不言,心里悶了個大瓜。

    靠,徐主任這么騷的嗎?

    往車庫走到一半,時桉定住腳,“您不是喝酒了?”

    鐘嚴:“我不開!

    時桉:“我也喝了!

    鐘嚴看他的眼神,像在慰問留守兒童,“你沒喝也沒用。”

    本都沒有。

    時桉:“……”

    小看誰呢。

    我明天就學車。

    車上有司機,兩個人同坐后排。

    車是輛黑色商務,司機穿黑西裝,這才像保鏢或黑客帝國。

    車內歌都不放,也不開燈。

    時桉尷尬拘謹,肩膀都繃酸了。

    為提前離開,鐘嚴連罰三杯,他頭有點暈,視線無法從時桉移開。

    時桉特意做過發型,像是有意為之,耳尖露在外面,是紅色的,路過街邊的霓虹燈,會呈現半透明。

    他眼神飄忽不定,他行為坐立難安,他拘束緊張的樣子,逼得人很想侵.犯。

    時桉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絞盡腦汁問了句,“又像保鏢了?”

    鐘嚴不答,轉向窗外,強迫自己不看。

    等紅燈的間隔,司機遞來了杯子和解酒藥,全被時桉接下。

    藥片含進鐘嚴口腔,時桉擰開杯蓋,貼心將杯邊伸過來。

    鐘嚴不動,看他的眼神像追債。

    時桉雙手舉著,“不喝嗎?”

    鐘嚴:“鼻子不能喝水!

    時桉忙說“抱歉”,把杯邊下移,成功懟到了下巴上,還關切地說:“喝吧!

    鐘嚴已然懶得交流,握住時桉的手臂,挪到合適位置,仰頭喝水再松開。

    全程行云流水,沒有多余動作。

    他只在松開的那一秒,很輕地說了句,“瘦了!

    之后的路程,彼此各看窗外,再無交談。

    時桉抓緊鐘嚴碰過的手腕,還有掌紋的印跡在上面,他的心掉進鍋里煎,跳得到處亂躥。

    車停在家門口,鐘嚴只是囑咐,“早點睡!

    原來他沒打算上樓。

    時桉抓著手腕,又抓車門,“您今晚能回來嗎?”

    “你沒搬,我不回來。”

    時桉:“”

    怎么還記仇呢。

    時桉不想等了,“我有事和您說。”

    鐘嚴:“說!

    時桉瞟向司機,沒開口。

    鐘嚴看表,和他上了樓。

    時桉按開指紋密碼,身體在顫抖。

    房門推開的瞬間,時桉的血液晃動起來,流向身體之外。他緊張到缺氧,還得裝得若無其事。

    客廳昏暗,沒人開燈。

    鐘嚴扯松領帶,倒進沙發,懶洋洋的狀態,時桉感覺在被他勾引。

    “你想說什么?”鐘嚴解開袖扣,歪歪腦袋。

    “您是不是要走了?”

    “你都從哪聽的?”

    “我就是想確認!

    鐘嚴點了頭。

    時桉的心空下去一大塊,怎么都填不滿,“那、您還能回來嗎?”

    “我是工作,不是上戰場。”

    “哦!睍r桉語氣干的像缺水。

    鐘嚴看表,“就想說這個?”

    “不是,還有!

    時桉急忙翻庫存,但來之前的坦白稿只有七個字:鐘老師,好久不見。

    現在說這個,會被胖揍吧。

    鐘嚴再次看表,“我趕時間,先走了。”

    “別走,我馬上,就兩分鐘!

    時桉抓亂頭發,不管了,就這樣吧。

    他咬牙跺腳,“鐘老師,您有沒有可能喜歡我?”

    “什么?”鐘嚴的反應,像在看智障。

    時桉重復一遍,貼心幫忙解讀,“我的意思是,我怎么樣,您才能喜歡我。”

    “你有意思嗎?”鐘嚴簡直氣笑,“我喜不喜歡,你自己心里沒數?”

    “我說的不是想上我的那種喜歡。”時桉把腦袋揉成雞窩,“是那種,就是那種喜歡!

    鐘嚴懶得區分那種和那種的含義,直截了當,“我喜歡你和我想上你,沖突嗎?”

    “……嗯,不沖突!

    “所以呢,你還想怎樣?”

    時桉:“……”

    果然該好好打草稿,

    詞窮真痛苦。

    在此之前,鐘嚴認為時桉是微傻,這一刻他堅信,這小子智商沒兩位數。

    “整個省院,上上下下,誰看不出我在意你、喜歡你?在這兒裝什么呢?”

    “我哪裝了?”時桉不爽了,堅決不當竇娥冤,“誰看出來了?哪看出來了?上哪看?”

    “不然你什么意思?”鐘嚴越想越窩火,今天顯然是個局,擺明被人釣,他還像個白癡,自動上套。

    “不就是陳曼故意的嗎?把你打扮成這樣,故意給我打電話,故意讓我看到你,故意勾引我,故意讓我分神、讓我煩躁、讓我看你看的移不開。”

    時桉恍然大悟,甚至覺得驚悚,“原來是這樣的嗎?”

    鐘嚴氣成高壓鍋,“時桉,你是白癡嗎?”

    時桉耷拉腦袋,“您說是就是吧。”

    “我還有事,沒工夫跟你長篇大論!笔謾C在兜里震,鐘嚴的時間所剩不多,“時桉,我現在鄭重告知,我喜歡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時桉研究過無數次,足以在回答時不過大腦,脫口而出。

    “喜歡!

    手機沒完沒了地震,鐘嚴只剩一句話的時間,“我只問一遍,談戀愛嗎?”

    “談!”

    第38章 坦白

    戀愛要談, 但也有前提。

    時桉后面的話來不及說,鐘嚴走到窗邊接電話,似乎很忙。

    大約五分鐘, 鐘嚴掛斷手機, 原路返回,“還有想說的?”

    時桉點頭,“但改天, 您先忙吧!

    “談戀愛的事, 不用著急回復, 我給你三天……”鐘嚴頓了一下,“我給你三個月考慮!

    鈴聲再次響起, 鐘嚴匆匆告別。

    時桉悶進沙發, 回顧今晚的經歷。

    答應“談”的時候,他的確沒過腦子,但有必要考慮三個月嗎?離婚冷靜期才一個月。

    接下來幾天, 時桉認真思考了戀愛的事,將期待值壓到最低,把麻煩都羅列完全, 他還是想談。

    三天已是煎熬,談戀愛才沒有冷靜期。

    時桉興沖沖闖入急診科,準備把準男朋友抓回去。卻被告知, 鐘嚴兩天前就走了, 打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到。

    時桉上躥下跳、心急如焚,腦補了一場苦情劇, 膽戰心驚去找梁主任,得到了一個偏僻陌生的地址。

    時桉乘火車轉大巴再步行, 長途跋涉八小時,最后在鎮醫院,看到了正給人打預防針的鐘嚴。

    干凈明亮的問診室,十幾個小朋友露著胳膊排成一列,紅著眼圈憋著嘴,想喊媽媽想大哭,只要看到鐘嚴的臉,瞬間回收所有委屈。

    “……”

    魔鬼嚇小孩,真絕。

    眼前的畫面好笑又離奇,堂堂省院急診科主任醫師,來給小豆丁打防疫針?

    最后一個小孩“嚇”完,鐘嚴才發現杵在門口的人,他拔掉針頭,“你怎么來了?”

    “再不來,你就跑了。”時桉越想越委屈,堅信這人跟逃婚沒區別,“電話打不通,也不告訴我!

    鐘嚴翻出滿格電量和信號的手機,“你什么時候打的?”

    “今天早上!

    “不能再打一遍?”

    時桉:“忘了。”

    鐘嚴:“……”

    “你不是知道我要走!辩妵勒f:“我還告訴你什么?”

    時桉:“您指的要走是來這兒?”

    鐘嚴:“不然呢?”

    時桉:“……哦!

    原來不是回去繼承家業。

    鐘嚴猜透了他的想法,“老爹身強體壯,用不著我搶他飯碗。”

    因為要過來,前兩天才急于處理完工作。

    “那也沒必要讓我考慮三個月!

    “因為我要在這里三個月!辩妵勒f:“我不想剛談戀愛就異地。”

    時桉抿抿嘴,偷偷嘀咕,“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辩妵狼謇淼翎t療垃圾,轉去洗手,“渴不渴?”

    “渴!睍r桉火急火燎來的。

    鐘嚴遞水給他,“考慮得怎么樣了?”

    被提及正事,時桉的心和手一起晃,整杯水三口喝光,蹭了嘴才發現是鐘嚴的杯子。

    完蛋,更緊張了。

    辦公室寬敞開闊,午后的陽光直透進來,打白金黃色的短發,曬透紅粉色的耳尖。

    鐘嚴側著看他的臉,三天而已。

    想靠近,再擁抱。

    “鐘老師,您等我一下!睍r桉揉揉耳朵,轉到墻根,腦門緊貼著,像犯錯反思的小孩。

    時桉從兜里掏出紙展開,A4大小,密密麻麻寫滿正反面,像考前準備的小抄。

    鐘嚴沒打擾,就這么看著他“復習背誦”,再復習再背誦。

    準備完畢,時桉把“小抄”收回兜里,轉回來前,還給自己加了把勁兒。

    時桉站在他面前,像中學生遇見了班主任,背著手,低頭說:“鐘老師,我準備好了。”

    鐘嚴:“你可以坐著說。”

    時桉搖頭,“我還是站著吧。”

    離門近,跑得快。

    鐘嚴撐著下巴,斜靠在椅子上,“說吧。”

    時桉:“……”

    靠,這真的是表白現場嗎?

    跟我之前寫完檢討,在他辦公室反思有什么區別?

    時桉深吸呼吸,一鼓作氣,“鐘老師,那天晚上我本來想確認,您是否能認真對待一段感情,如果不行,我恐怕不能答應您!

    “但這三天我思來想去,雖然您濫情、風流、個人生活混亂,但是我……”

    “你先等一下。”鐘嚴聽不下去了,“你聽誰說我濫情、風流、個人生活混亂的?”

    “您先別插嘴!睍r桉又從兜里翻小抄,“我好不容易打好的草稿,害我都忘了!

    “……行。”鐘嚴壓火,“你先說!

    時桉用徐主任教的方法放松運氣,從頭開始,“雖然您濫情、風流、還個人生活混亂!

    “…………”

    鐘嚴不能打斷,臉氣成了忘摘的老黃瓜,黑綠黑綠的。

    “但我想了三個晚上,就算您濫情、風流、還個人生活混亂,您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比方說……”時桉撓撓頭,“算了,太麻煩,這里就省略不說了!

    老黃瓜要氣爛了。

    “……………………”

    誰教他這么省略的。

    “如果不答應您,我肯定會遺憾,所以我決定嘗試一次!睍r桉繼續氣人,還說得一本正經,“雖然我可以接受您濫情、風流、個人生活混亂的過去,但我們交往,我希望您可以收心,不要再跟其他人亂搞了。”

    “我是很喜歡您,但只想談一對一的愛情,我對背叛零容忍,也絕不原諒!

    “如果您喜歡上了別人,也請坦誠告知,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會糾纏。”時桉堅定得像宣誓,“以上,如果您能接受,我就答應您!

    “如果不行,我立刻走,之前的一切全當沒發生過。”

    時桉背完手稿,才敢看鐘嚴。

    臉色不太妙,糟糕,是發怒的前兆。

    時桉閉住嘴,眼神開始飄。

    鐘嚴慢慢悠開口,“說完了?”

    時桉點頭,腳底板嚇麻了。

    但這是底線,絕不妥協。

    “行,咱一個一個解決!辩妵老窨碈T片,借著道光,能把人盯穿,“首先,你聽誰說我濫情、風流、個人生活混亂的?”

    時桉理直氣壯,“您自己說的!

    “我什么時候說了?”

    “在日喀則,你親口說喜歡和人玩一夜情。”

    鐘嚴:“我那是故意說給你的!

    “?您沒事故意說給我這個干……”時桉反應過來,耷拉回臉,“哦……”

    靠,這人真心機。

    “那還有別的呢。”時桉拼命找補,繼續捋,“您還在超市和我講安全.套的質量,又一次性買那么多,正常人哪有這么用的!

    明顯是不知疲倦、夜夜笙歌,又風流又那啥的人才需要這么多。

    那數量,生產隊的驢都得磕仨頭。

    鐘嚴的臉快繃裂了,“你自己挑垃圾質量的安全.套,搞得到處都是,還不讓人說了?”

    當年,十八歲的時桉和二十四歲的鐘嚴,毫無經驗的兩人,卻有發泄不完的精力。初嘗快樂,雙雙不知滿足,嘗試學習加練習,恨不得水漫臥室。

    時桉不明白了,“我買那東西干嘛?”

    鐘嚴:“你說干嘛。”

    時桉:“…………”

    那會兒,鐘少爺活了二十多年,沒自己收拾過房間,卻因安全.套不夠和破損造成的狼藉,讓他有了羞恥心。

    趴著換床單和擦地板時,鐘嚴氣到高血壓,差點把安全.套廠買下來,讓它原地倒閉,永遠看不到垃圾廠商的產品。

    “至于我為什么買那么多!辩妵览淠槻⑼{,“將來,用實際行動告訴你!

    時桉低頭摳手,半天憋出一句,“哦!

    鐘嚴:“還有嗎?”

    話題越來越燙嘴,時桉繼續摳手,“您、還買那么多那個東西。”

    “哪個東西?”

    時桉的臉紅了半截,努力尋找形容詞,“就嗡嗡嗡那種,還帶了出去!

    “我那個是買給……”鐘嚴捏捏鼻梁,“總之,東西不是我用的,還在我車上,改天拿給你看!

    時桉:“……”

    倒也不必。

    鐘嚴沒想到他誤會這么深,得偷著生了多少氣,“其他呢,還有嗎?”

    時桉回憶手寫稿,“暫時沒了。”

    和以上比,不足掛齒。

    “再有問題隨時說!辩妵勒Z氣輕了點,“不要悶心里,記住了?”

    時桉乖兮兮點頭,松了口氣。

    “至于其他的賬,以后再慢慢算。”鐘嚴整理衣領,“咱們先說正事!

    時桉放松的氣再次收緊,“什么賬?”

    鐘嚴忽略了該問題,鄭重其事,“時桉,我只能告訴你,在感情上我不濫情、不風流、個人生活也不混亂。從始至終,我只跟你發生過關系。”

    “我和你一樣,只認可一對一的感情,戀愛存續期間,只接受和伴侶發生關系。”

    鐘嚴深情且認真,“未來的事,我不想做空頭承諾。但今后的每一天,我努力做合格男友,眼里心里只有你!

    窗外有烈日拉寬的光芒,鐘嚴瞳孔住著星空,短短幾分鐘,眼睛穿進時桉身體,他看到了一場流星雨。

    鐘嚴揉了把他的頭發,笑著說,“事已至此,可以正式談戀愛了嗎?”

    時桉努力繃緊嘴角,只為隱藏過分的開心。他背過身去,不停點頭。

    “不委屈了?”鐘嚴說。

    時桉努力裝,“還行。”

    鐘嚴:“慶祝一下?”

    時桉概念里的慶祝,是擼串k歌開酒瓶。

    他左右看看,“怎么慶祝?”

    “比方說……”鐘嚴撐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他,“接吻。”

    時桉的視線靠窗,院落的薔薇花送來粉紅色的香氣,隨風往臉上撲。

    時桉快要缺氧,心臟在胸腔里沸騰,“在、這里嗎?”

    “可以嗎?”

    時桉顧不上答,已經著手準備了。

    第一步,探到門外左顧右盼;第二步,反鎖門、拉窗簾,門縫和探視窗也封得嚴嚴實實,制造昏暗隱蔽的空間。

    一切準備完畢,時桉拽拽袖口,站回鐘嚴身邊。親熱還沒開始,臉已煮成熟番茄,還要主動說一句,“鐘老師,我好了!

    鐘嚴坐在原來的位置,掀起眼皮,“站著親?”

    遼闊的心房,興奮的火苗在燒。

    火勢蔓延至大腦,時桉來不及考慮細節,“我、都行!

    “累不累?”

    時桉搖頭。

    腎上腺素飆升,哪能感覺到累。

    時桉正思考下嘴的方式和時機,稍不留神,被人強扯過來,抱進椅子里。

    “但男朋友怕你累!辩妵缽澭驹谒媲,左手壓扶手,右手托下巴,“這個姿勢,可以嗎?”

    時桉點頭,自覺閉了眼。薔薇味道的風往衣服上鉆,刺到毛孔里去,單薄的身體顫抖起來。

    鐘嚴貼著他下頜呼吸,在皮膚留下摩擦的痕跡,“又不是第一次,怎么還緊張。”

    時桉掀開眼皮,看到了男朋友深情的眼睛,“當年,也親了嗎?”

    “你很喜歡接吻!辩妵缐旱偷穆曇粲懈腥玖Γ耙徽,不停親!

    時桉多想找回當時的記憶。

    “不只那次。”鐘嚴用嘴唇觸碰眼皮,把熱氣撲上去,“我生日當晚,也是真的!

    時桉屏住呼吸,差點沒喘上氣,“您、真強吻我了?”

    “是啊。”鐘嚴將他的下巴抬起,“要報復回來嗎?”

    “當然要!”時桉一鼓作氣,“閉眼!

    這是時桉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深入觀察鐘嚴。合上眼的男人眉心舒展,五官干凈整齊,絕對算得上優質帥哥。

    時桉沾沾自喜,他可真有眼光。

    “時桉!辩妵腊櫭紩r,他依舊緊張,“還沒好?”

    權利壓制,男朋友也是老師。

    “好了!睍r桉貼過來,在唇角碰了一下。

    柔軟的,還想親。

    忍住,矜持。

    鐘嚴轉成急診主任的臉,輕視且不滿意,“就這樣?”

    “那再來一下。”時桉貼上來,這次吻在正中心。

    鐘嚴更生氣,“工作做不好,怎么接吻也要教?”

    “哦!睍r桉干巴巴的,“我再學學!

    “免了,我沒那么多耐心。”鐘嚴點點自己肩膀,“手,搭上來。”

    時桉照做。

    鐘嚴:“兩只,摟住脖子。”

    時桉伸長手臂,勾上去,“這樣?”

    “不止!毖芡饬κ站o,與鐘嚴靠得更近,“這樣才夠!

    心口相貼,胸腔報復似的撞擊。

    時桉如同塞進蒸箱,熱浪纏裹,說出的話斷斷續續,“現在、可以了……唔!”

    嘴唇被強行封死,上面有鐘嚴的傳授和指揮。

    “時桉,張嘴!

    “舌頭,給我。”

    第39章 夜色

    鐘嚴的接吻教程, 在時桉眼里像強買強賣,嘴是被撬開的,掠奪者的氣勢, 把觸碰到的一切全部侵占。

    給得不夠, 還會遭批評。

    “手,抱緊點。”

    “胳膊,貼過來!

    “你可以發出聲音!

    “不用忍, 我喜歡。”

    “換氣都不會?”

    “鼻子呼吸, 嘴回應!

    親吻指數倍遞增了神經興奮, 時桉迷得神魂顛倒,鐘嚴的指令照單全收, 樂此不疲。

    時桉仰著下巴, 伸直脖頸,來迎接更多親密和喜歡。

    接吻的體驗很神奇,全身器官都在提醒他, 這種感覺叫做開心。

    時桉毫無節制,觸碰獲取。

    鐘嚴卻先一步離開,放開人, 背對著他喝水。

    時桉喘著氣,雙腿并緊,“不、繼續了?”

    鐘嚴脫掉白大褂, 紐扣也解了一顆, 仰頭灌第二杯水,“不了。”

    時桉抿抿嘴唇,摩擦得快能生火。

    他低頭整理衣服, 瞟到了羞恥區域,就像中蠱, 仍要表達渴求,“我還有點、想。”

    “想也不行了!辩妵蓝怂o他,用拇指滑他沾著津液的嘴唇,“除非……”

    下巴捏在鐘嚴手里,在問診室掃了一圈,“你想我在這里當禽.獸!

    時桉如同烈火烹油,仰頭灌水,一杯接著一杯。

    好熱,快滅。

    等時桉喝夠,鐘嚴已恢復整齊。

    他看表,“去吃飯。”

    時桉:“這么早?”

    剛五點半,平時還不到下班點。

    “肚子都餓沒了,還逞強?”

    再親下去,真怕他亢奮到昏厥。

    接個吻就這樣,鐘嚴不敢想后面。

    時桉揉揉肚子,果然被他摸出來了。

    接吻時,鐘嚴的手極不老實。起初在外面摟,隨著深入,直接探到衣服里,強盜似的,又掐又揉。時桉終于知道,當年腰上的紅印是怎么來得了。

    時桉嘴都顧不上,更沒功夫管其他,吻了多長,就被鐘嚴揉了多久。

    鐘嚴往外走,“抓緊時間,吃完送你回去!

    時桉定住,“回哪?”

    “你明天不上班了?”

    舍不得批評,鐘嚴沒提他曠班的事,但下班之前,梁頌晟的告狀電話絕對會打來。

    鐘嚴對自身的嚴厲程度毫無認知,但他深刻了解,梁頌晟絕非善解人意的領導。

    “梁主任放了我兩天假!睍r桉說。

    “什么?”鐘嚴懷疑自己聽錯。

    時桉重復了一遍,還強調,“醫院地址也是梁主任給我的!

    鐘嚴:“……”

    老梁受刺激了?

    能干出這種事?

    跋山涉水而來,時桉不甘這么快異地。他又怕鐘嚴犯工作病,猶猶豫豫地暗示,“其實,我也不是太餓,還能再坐會兒。”

    鐘嚴不聽,“填飽肚子再坐!

    正式交往前,時桉和鐘嚴同行,習慣走在他右側偏后。保持距離,也代表尊重。

    但這次,鐘嚴牽了手,把人拉在身邊,強迫時桉與他并排。

    鎮醫院遠不及省院忙碌,太陽未落山的五點半,醫生護士們陸續下班。他們在走廊遇見了鐘嚴,身邊是他牽在手心的時桉。

    鐘嚴大方介紹男朋友,差點連結婚日期都扯出來。

    等祝福者紛紛離開,鐘嚴還得把藏在身后的時桉拽到身邊,“都知道了,還害羞呢?”

    “沒害羞。”

    顯然時桉沒少羞,手心有熱騰騰的汗,趁鐘嚴說話時,想方設法把手滑出來。

    “談個戀愛,手都不讓拉?”鐘嚴可沒那么容易對付,“時醫生好殘忍。”

    “沒不讓!睍r桉蹭了蹭,“就是有點異樣的感覺!

    “怎么異樣?”

    “老這么牽著……”時桉撓撓頭,眼睛垂向地,“又有點,想親!

    “你確定只是想親!辩妵婪且獙に_心,“沒有別的非分之想?”

    “……”

    時桉僵持著,反思與自我反思。

    “牽手都這么敏感。”鐘嚴壓低聲音,嘴唇埋到他鬢角的頭發絲里,“等做的時候,你怎么辦?”

    “……。。 

    時桉徹底掙脫,憋了個大紅臉,哄半天也不理,氣成河豚,圓滾滾輕飄飄的,硬要保持距離。

    南方偏僻的鄉鎮,沒太多像樣的餐廳,鐘嚴把人領到老鄉家,吃了頓簡單家常菜

    晚飯過后,即將暮色的天。

    兩人沿河散步,看夕陽落幕,聽風的聲音。習慣了匆忙,來到這里,難得愜意。

    鐘嚴帶他來亭邊歇腳,坐了五分鐘,時桉偷看了他八百次。

    鐘嚴目視前方,向河里丟石子,“說!

    “八年前,為什么去gay吧?”

    “想證明自己是不是同性戀。”

    時桉:“這種事還用證明?”

    “我媽非撮合我跟一個女孩,但我不心動,也不想結婚。”

    “陳老師嗎?”時桉說。

    鐘嚴轉頭,“你怎么知道?”

    “聽八卦來的!

    鐘嚴側頭,“當真了?難受了?”

    時桉:“當時挺難受的!

    鐘嚴:“怎么想開的?”

    “沒想開,找陳老師證實了!

    鐘嚴不爽,“你找她不找我?”

    “誰會想找渣男證實!

    鐘嚴:“……”

    這坎兒是過不去了。

    鐘嚴合理懷疑,“你推開我,說‘請自重’那晚,就因為這個?”

    時桉默認,回憶起來還挺蠢。

    “以后有任何疑問,都來找我!辩妵勒J真說:“別讓自己受委屈,明白?”

    時桉點頭,喜歡坦誠的關系。

    鐘嚴轉而問:“你呢,當年怎么被前男友甩了?”

    “啊?”時桉眼神亂飄,“沒、沒被甩啊!

    “裝什么傻,在衛生間,把我認成前男友!辩妵涝较朐礁C火,“又摟又抱,賴我身上不走。”

    “就是你不要我了。”

    從始至終,時桉只認可照片上的鐘嚴,和他網戀的是鐘嚴,要見面的也是鐘嚴。

    “關我什么事?”

    難堪的往事,時桉不想提及,“沒事。”

    “時桉!辩妵赖耐{像指令,“我不想重復第二遍。”

    “誰叫你亂發照片!睍r桉胸口堵著木塞,想到男朋友會被別人看,他就不舒坦,“以后不許再發了。”

    鐘嚴忽而想起,“你是指你手機里的那幾張?”

    時桉護住手機,差點從座上翻下來,“您怎么知道的?”

    鐘嚴歪歪頭,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時醫生,你喝醉的時候,比清醒誠實多了。”

    時桉:“……”

    這魔鬼到底抓了多少把柄。

    可惡!

    鐘嚴:“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雖然是奇恥大辱,時桉還是在老師兼男友的威逼利誘下,進行了百分百的坦白。

    時桉能預知鐘嚴不會太爽,但他這張臉,是不是臭的有點不正常了?真不需要掛個五官科看看嗎?

    鐘嚴腦袋上頂火山,張著滿口獠牙,“你是白癡嗎,這都能被騙!”

    即便時桉被騙時還未成年,但這么愚蠢的行騙方式,稍微有生活常識,都不至于上鉤。

    時桉耷拉著腦袋和耳朵,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雖然是自己錯了,但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獨自承受,“誰叫你拍那些照片勾引人!

    鐘嚴揉揉他的腦袋,安慰委屈小狗,“原來你那么喜歡啊?”

    “管不著。”時桉劃開相冊,一張張翻看,“反正,你以后能不能不發了!

    鐘嚴挑唇,“不想別人看?”

    時桉:“誰會想男朋友被人看!

    “時醫生占有欲還挺強。”鐘嚴說:“照片是大學打賭發的,賭期已過,早刪了!

    鐘嚴愿賭服輸,連發了一個月,一天三張,早中晚。照片發在外網,漲了不少粉,還有些模特公司私信簽約。

    鐘嚴不關注,也不在乎,但每天拍三張搞煩他了,那次以后,他再也不敢喝酒和人瞎打賭。

    他沒料到,那些照片居然被用來行騙。

    時桉劃拉著相冊,心里的算盤珠一顆顆蹦出來,“我能再拍幾張嗎?這些都舊了。”

    “時醫生的私人物品!辩妵雷硭氖,按在腹肌,“隨你怎么玩!

    還沒玩,時桉已經能編故事了。

    時醫生和他的腹肌男友。

    小時大戰絕美胸肌三百回。

    規培生時桉忙碌的一夜。

    故事打斷,鐘嚴抽回手,低頭看小臂。

    時桉湊過來,“怎么了?”

    鐘嚴眼疾手快,已經用樹枝撥走。

    時桉認出,粘在鐘嚴手臂上的是刺蛾幼蟲。大部分木本植物都會生長,繁茂的夏季泛濫。

    蟲子身上布滿毒刺,皮膚接觸會有疼痛感。并非急癥,普通人兩到三天即可痊愈,但鐘嚴的皮膚敏感,不處理好容易發炎。

    鐘嚴早有準備,掏出隨身攜帶的軟膏,擰開蓋子就涂。

    時桉按住,“哪有這樣的,這是醫生能干的事?”

    好歹先表面消毒再涂藥吧。

    “哪那么多事!辩妵缹颊呓弑M全力,至于自己,怎么方便怎么來。

    時桉抽走藥膏,“我馬上回來!

    沒十分鐘,時桉帶著消毒設備返回,先對表面清創,再涂抹藥膏。隨后,拿出繃帶和膠布。

    鐘嚴的皮膚容易增生,時桉怕有留疤的風險。

    “我膠布過敏!辩妵罃r住他,并提醒,“也不要綁蝴蝶結,很丑!

    不用這兩種方式,繃帶無法固定。

    鐘嚴:“不需要這么麻煩!

    “不行!睍r桉按緊他的手,理直氣壯,“我的私有物品,我說了算!

    鐘嚴啞口無言。

    時桉執意包裹,正猶豫怎么固定。他靈機一動,擼起袖口,拆下皮筋,往鐘嚴手臂上纏。

    “…………”

    似曾相識的長繩,編著紅色圓珠。

    鐘嚴的火長了三米高,能把周圍的草燒干,“誰讓你用這個的?”

    “皮筋方便!睍r桉邊纏邊說:“彈性大,”

    鐘嚴氣的牙癢癢,“誰跟你說這是皮筋的?”

    時桉當著他的面扯松緊帶,“那還能是什么?”

    “……”

    鐘嚴想立即飛去新加坡,抄了騙子老頭的破店。

    手腕包好,時桉始終不明白,“為什么要來這里?”

    三甲醫院的“醫療幫扶”雖然常見,但鐘嚴這次過來,屬于自愿行為。

    “還債。”鐘嚴說。

    “什么債?”時桉偏頭。

    鐘嚴撿了顆石子,又丟回地面,“當年,我就壓在這里!

    時桉看著紅木色的涼亭,“地震?”

    鐘嚴點頭,“以前這里是所小學,蓋了兩排磚瓦房,我們進去的時候,還能聽到孩子們的哭聲!

    只有一瞬,聲音消失。

    世界被黑暗籠罩,令人惡心的安靜。

    鐘嚴腰腹受傷,卡在磚縫里,行動完全受限。

    無法自救,不能動彈。

    沒有食物和水源,無法判斷傷勢,鐘嚴初步估計,他可能活不過三天。

    除了大腦能思考,他什么都做不了。

    越是這樣,就越諷刺。

    廢人一樣躺在這里,除了等死,他只能做些無意義的祈禱。

    祈禱留條性命,祈禱死里逃生。

    如果能活下來,他愿用十年時間,來幫扶鄉村醫院,用盡雙手,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只要活著,能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時桉心口有刺,從柔軟的區域向外生長,“您每年都來嗎?”

    “嗯,每年。”

    鐘嚴曾厭惡,也曾感激。每次坐在這里吹風,看山景、聽蟬鳴,他都感慨……

    活著真好。

    時桉:“明年我也申請,和您一起來!

    鐘嚴揉揉他的腦袋,“今年是最后一年!

    好快,十年過去了。

    時桉的眼睛滑到他腰腹,胸口脹著,被強行吹鼓,“我想看看傷,可以嗎?”

    鐘嚴雙腿張開,斜靠在柱子上,“自己來!

    疤痕位置靠下,被褲腰擋住。

    時桉撩開衣擺,親手解腰帶。

    視線內可見鐘嚴的內褲邊,深灰色,勒在小腹下側,人魚線和腹肌各遮住小半。

    八年前,他誤穿過鐘嚴的內褲,在自己身上松垮垮的。時桉想起了鐘嚴的尺寸,耳根灼熱,心里就四個字。

    喪盡天良。

    他撥走褲腰,整塊疤痕露出來。

    為他擋的刀還是留了痕跡,和舊疤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Z”。

    時桉伏在鐘嚴腰上,指尖滑動皮膚上的“Z”字形,“應該讓徐主任縫!

    雖然是兩條拼湊的傷口,舊疤明顯嚴重得多,是在發炎的基礎上縫合的,即便如此,仍比他縫得好很多。

    時桉暗自鼓勁,他會更努力的。

    鐘嚴的手指插.進時桉的頭發,輕輕揉抓,“我喜歡這兩道疤,想留作紀念。”

    一條敬畏生命。

    另一條,見證時桉的成長。

    “我也喜歡!睍r桉靠得近了些,“但不想你受傷。”

    “沒事,都過去了。”

    時桉的手指持續在上面滑,呼吸噴在皮膚,熱氣和心跳同頻,“鐘老師。”

    “說!

    “我、能親一下嗎?”

    這樣的姿勢,這樣的請求,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時桉又壓下去點,毛茸茸的頭發在他雙膝之間。風斜著吹,時桉能聞到他身上的淡香,而鐘嚴迷戀只屬于他的皂液味。

    時桉抿了嘴唇,對著疤痕,吻上去。

    帶有溫度的器官,貼在側腰區域,沿Z字傷口滑動。

    一下,兩下,三下……

    貪得無厭,不知疲倦。

    入夜的河邊,空氣里有潮濕的氣息。

    鐘嚴的腹腔被火燒開,時桉的吻是淋在上面的油,正不知危險,往全身蔓延。

    還沒完全消化,濕熱感繃緊了鐘嚴,他認得那種感覺,險些失了魂魄。

    像熱衷幫人清潔的貓科動物,舌頭上帶著軟刺,只管自己愉悅,不顧他人死活。

    而時桉只有軟,沒有刺。

    鐘嚴抓住小臂,把人提起,“瞎舔什么?”

    態度很兇,以此來偽裝罪惡的本性。

    時桉眼眶覆著層水膜,泛紅的顏色,是對他的心疼?稍阽妵姥劾铮@叫故意招惹。

    親近,情愛,本能。

    鐘嚴收好拉鏈,扣緊腰帶,“走了!

    “去哪?”時桉跟上來。

    “回宿舍,睡男朋友!

    第40章 吞掉

    鎮醫院配有宿舍, 去年蓋的新樓,雙人間,環境不錯。因房間多職工少, 每個人都能擁有獨立空間。

    時桉來時只帶了自己, 他洗完澡,穿鐘嚴的睡衣,內.褲也被軟磨硬泡套上了。深灰色, 和當年誤穿的是同款。

    壞心眼的禽.獸。

    浴室有水聲, 時桉坐在另一側空床上, 沒有枕頭被子,光禿禿的床墊硬邦邦。

    水聲漸停, 門從內側打開, 有熟悉的香氣。

    鐘嚴赤.裸上身,肩膀和胸口粘著水珠。胳膊上裹著防水膜,帶珠子的皮筋還纏在小臂。

    時桉只看了一眼, 立即收回視線,翻手機劃照片。

    鐘嚴彎身壓床板,抬他下巴, “面前就有,看什么照片!

    “還是照片好看。”時桉的下巴從手里挪出來。

    “怎么了這是?”鐘嚴抽走手機,蹲得低了點, 從下往上看時桉的臉, “誰惹時醫生不開心了?”

    “私有物品都被別人蓋章了!睍r桉把臉別過去,“怎么能開心起來!

    時桉原本都忘了,今天卻明目張膽。哪來的強盜土匪, 破壞藝術品的賊。

    鐘嚴:“什么蓋章?”

    時桉沒開口,指指胸口。心里惦記著, 回頭去整形科問問,激光去疤行不行。

    鐘嚴總算明白了,坐在他身旁,“我和這個小狐貍精的愛恨情仇,說來話長!

    時桉:“……”

    呵呵。

    鐘嚴挑他下巴,“想聽嗎?”

    時桉垮著臉:“不想!

    “我初次見他時,就感覺他和別人不一樣,也的確有好感,但沒想招惹。奈何他太粘人,賴在我家不走!

    都說不聽了!

    然后,時桉豎起耳朵。

    “他吃我的喝我的,還各種使喚我,坐在我幾萬塊的地毯上吃薯片。”鐘嚴繼續,“就是客廳你最喜歡的那塊。”

    時桉:“……哦!

    “他硬闖我房間,左一句哥,右一句哥地叫,紅著臉、濕了眼眶對我表白!辩妵涝秸f越上勁兒,“我本來就有點喜歡,怪我定力不強,沒把持住,被他奪了處.男身!

    鐘嚴轉回頭,從側面注視他的眼,“事后,他留了個假號碼,讓我找了七八年!

    時桉胸腔收縮,像團干燥缺水的海綿,“你、找過?”

    “拼命找過!

    去德國的前一天,鐘嚴都沒死心,仍在gay吧度過整晚。他記住了喧鬧中所有的面孔,卻找不到黃色頭發的人。

    鐘嚴站起來,跳回他視線,“時醫生,你說這個小狐貍精過不過分、討不討厭?”

    “是有點討厭!睍r桉瞄回那道齒痕,指尖貼上來,“對不起!

    并非故意,但傷人已成事實。

    “不需要道歉。”鐘嚴用嘴唇蹭他鼻尖,“但你得慢慢還。”

    時桉摩擦著齒印的痕跡,“怎么還?”

    “加班熬夜、沒完沒了寫論文,你覺得怎么樣?”

    時桉:“……哦。”

    殺人誅心。

    “我回去就寫!睍r桉像留遺言,眼前的不是男朋友,是惡魔老師,“寫完發您!

    “想得美!辩妵腊讶吮,丟進床里,“你只能用身體還!

    “唔!”

    時桉被按倒,吻到衣服揉亂,終于有機會喘口氣。他手心還貼著胎記,“要、做了嗎?”

    鐘嚴蹭他嘴角,“想做嗎?”

    時桉抿抿嘴唇,欲言又止。

    鐘嚴:“說。”

    “好像有點快。”

    談戀愛第一天,親了抱了又要做,時桉以為,至少應該循序漸進。

    可另一方面想,他雖然沒有記憶,但做過兩次也是事實,現在想這個,有點矯情。

    鐘嚴:“不管快不快,今晚都沒打算做!

    “?”時桉抬頭,“回來之前,你不是說要……”

    鐘嚴等他說:“要什么?”

    時桉心臟撲通撲通,“睡我。”

    “逗你的!辩妵榔鹕,幫他正好拽偏的衣領,“慢慢來,不急!

    “是因為,沒有那個嗎?”

    時桉突然連安全.套都說不出口。

    “有考慮,但非主要原因!

    “那為什么?”

    “第一,不想強迫你的意愿!辩妵拦瘟讼滤谋橇,“第二,真折騰了,你后天怎么上班?”

    時桉轉到神外前,鐘嚴囑托過,讓他多上手術臺,積攢臨床經驗,梁頌晟便安排他每天一場手術起。

    神經外科需要開顱,沒有小手術,一站就是十幾個小時,他怕時桉堅持不下來。

    人總有逆反心,反倒是時桉躍躍欲試,“可以稍微輕點,像上次那樣!

    “哪次?”

    “就、第二次!

    鐘嚴揉他腦袋,“你還真信了?”

    時桉眨眨眼。

    鐘嚴:“那次沒做。”

    相同的錯誤,鐘嚴不會犯兩次。不想在明知他會失憶的情況下,趁人之危。

    “如果真做了,你第二天怎么可能活蹦亂跳!辩妵揽窟^來,威脅似的,“你只能趴床上吱哇亂叫,罵我禽.獸,讓我揉腰!

    時桉的腰暫時沒感覺,但屁股麻了,“這么多年,技術就不能有長進嗎?”

    “誰讓你那么口口。”鐘嚴說得云淡風輕,“有沒有長進,剛開始都得疼!

    時桉的臉燒炸了,就像聽情.澀故事。

    “我能不能有長進,還得看你。”鐘嚴說情話,還要戲弄他,“你男朋友很專情的,守身八年,只為你!

    “麻煩時醫生好好調.教!辩妵佬χf:“雖不能回報社會,至少能造福自己。”

    “哦,我努力!睍r桉臉上覆著層殼,怕殼笑裂,他竭盡全力克制開心。

    “早點睡!辩妵老麓,套上外套。

    時桉:“干嘛去?”

    鐘嚴指著對面的空床,“拿床被子。”

    時桉著急了,“不能睡一起嗎?”

    “不介意?”鐘嚴站在門口。

    “有什么介意的!睍r桉翻身對著墻,把頭裹進被子里,“快關燈,我都困了!

    時桉不動,心里念咒。

    不走不走不能走,敢走跪著喊爸爸!

    房間暗下來,沒有開門的動靜。時桉松了口氣,好險,心里的算盤珠差點蹦沒了。

    時桉能察覺鐘嚴的靠近,漆黑的夜里,感覺器官都因緊張而縮起。

    鐵質床架,木質床板,受外力擠壓時,會產生吱吱呀呀的聲音。

    鐘嚴靠在他后腦勺,“就一床被子!

    時桉蹭蹭身,騰出一部分被子。

    一米二寬的床,兩個成年男性躺在一起,稍微擁擠。

    鐘嚴的呼吸噴在后頸,“一直背對著我?”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時桉原地轉身,蹭地鉆進鐘嚴懷里。一只手貼腹肌,另一只扒胸口,身體熱騰騰的,緊緊貼著,像個小火爐。

    看再多的照片,也沒摸一把來得快樂。

    爽!

    鐘嚴縱容他的行為,側過來,說了晚安。

    時桉雙眼緊閉,心里急得團團轉,用強大的意志力熬時間。等鐘嚴的呼吸徹底平穩,時桉暴露本性,敲鑼打鼓,歡天喜地。

    時桉緩緩抬頭,確保鐘嚴睡熟,他活動了手指,先去“光顧”胸口。

    房間暗,看不清胎記,但能摸出齒痕。

    時桉自省,當初實在沒眼光,他可太會咬了,就像鑲嵌在藝術品外的保護膜,絕配。

    第一件“藝術品”欣賞完畢,時桉從胸口開始,一點一點的往下,拐彎、摸索,再……

    路線還沒過半,手掌橫空出世,把他按在原地。

    “干嘛呢?”鐘嚴說:“還不睡。”

    時桉縮回腦袋,卻理直氣壯,“摸摸都不行?”

    鐘嚴壓緊腿,“摸出反應了,你負責嗎?”

    “負責就負責!

    這方面,時桉有多年臨床經驗。

    他掙脫束縛,繼續下移,剛觸碰就嚇到收手。

    靠,我也沒干嘛呀!

    一把年紀了,需求還這么旺盛?

    鐘嚴翻身,把人壓住,“時醫生,你是想單方面幫助,還是互幫互助?”

    時桉蹭腿,“你要是非幫,也不是不行。”

    上次的幫助,時桉記憶猶新。

    還沒準備,鐘嚴直奔主題。時桉驚慌失措,沒料到這么快。

    好歹說一聲!

    前奏都沒有。

    時桉好不容易適應,吱呀呀的床聲和呼嚕打斷了進程。

    四目相對,彼此同時轉向墻面。床是貼墻擺的,所有宿舍的規格相同。初步猜測,拆了這堵墻,兩張床的直線距離不超過半米。

    時桉用氣音說:“對面是……?”

    “呼吸科馮主任,七十多了!

    “呼吸科都沒治好自己打鼾?”

    “醫者不自醫,你懂!

    時桉不想懂,他只想知道,“馮主任睡眠質量怎么樣?”

    會不會被奇怪的聲音吵醒。

    “睡眠質量不知道。”鐘嚴也調低聲音,貼在他耳邊,“但他有個外號,叫順風耳!

    “……”時桉氣都不敢喘,“那怎么辦?”

    鐘嚴把人拽起,“去浴室!

    時桉:“……浴、室?”

    狹窄空間還有水汽,朦朧環境里,氣氛更刺激。

    時桉有種干壞事的心虛,“這行嗎?”

    潮濕的空間沒有燈,鐘嚴緩慢向他靠近,“當年,咱們在浴室做.過三次!

    時桉:“……?”

    鐘嚴吻他耳朵,“不信?”

    時桉反思與自我反思,“我真有那么狂野?”

    “不僅。”鐘嚴把人轉過去,讓他雙手貼著墻壁,“你很喜歡這個姿勢,還喜歡邊洗邊繼續,腿都站不直了也不讓停,不停求我說,哥,我還要!

    “…………”

    破案了,全是胡扯。

    片看多了,有妄想癥。

    “妄想癥”編的故事生動精彩,足以讓時桉自發生熱,腦補各種環節流程。

    鐘嚴從腰間順進衣服,“時醫生,準備好了嗎?”

    “不是嗯、互相幫助嗎?”

    鐘嚴胸膛貼他后背,“我先幫,你照著學!

    時桉感覺自己在飄,風一吹就能跑,“嗯唔,別小看我,這種事我也……”

    話到一半,兩個人都側著耳朵,墻壁對面有嘩啦啦的水聲,還有破鑼似的嗓子,哀嚎似的高歌。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

    時桉:“……”

    比我唱的還難聽。

    鐘嚴:“……”

    跟小糊涂蛋一樣難聽。

    時桉:“這個是?”

    鐘嚴:“耳鼻喉科的王醫生,人稱小喇叭!

    時桉:“…………”

    看多少嗓子,也拯救不了歌喉。

    時桉懷疑職工宿舍是豆腐渣工程,所有的墻面都像紙糊。

    時桉的興奮幾乎嚇沒,“要不改天?”

    人被鐘嚴轉回來,板著冰塊臉,“你男朋友被你弄成這樣,現在跟我說改天?合適嗎?”

    “那怎么辦?”

    臥室有七十歲的順風耳,浴室有正壯年的小喇叭。等天亮時,時桉還想做個能正常出門,擁抱太陽的好青年。

    可鐘嚴不放人,他們被迫改在窗臺。陰暗環境,隔著窗簾,映出貼緊的人影。

    所謂的互相幫助,重點在于“互相”。

    時桉靠窗邊,鐘嚴站他面前。

    時桉心里七上八下,超大的怪東西就在手心。

    高中那會兒,時桉年輕氣盛,也沒少自己偷雞摸狗,特別是對著鐘嚴的照片。

    他沒想到,這種技能會反饋在當事人身上。

    生活處處有經驗,

    偷雞摸狗沒白練。

    時桉被抱上窗臺,三角布料掛在右腳踝。

    原本沒興致的時桉,又變回激動。

    鐘嚴的東西還在他手里夸張,時桉有點后怕,“當年,你就這么進來了?”

    “不然?”

    “禽.獸啊禽.獸!睍r桉心疼自己,怪不得腫了一個星期。

    鐘嚴揉揉他的耳朵,“當年的時同學很喜歡,快樂得叫我不要停。”

    “別說了!睍r桉握得緊了點,“怎么只有我幫助,你在偷懶嗎?”

    鐘嚴雖然也托著,但全程把玩,根本沒認真對待。

    “我怕太賣力了,你接受不了。”

    “小看誰呢。”時桉加快頻率,聽到呼吸急了才滿意,“我很強的。”

    “是么?”鐘嚴很舒服,手指伸.進發絲,“時醫生,想玩點不一樣的嗎?”

    “什么?”

    鐘嚴把兩個人的衣服都墊在時桉后腰,“認真學,我只教一次。”

    “別!”時桉的推拒毫無用處,只能被掐得更慘。

    鐘嚴比親吻時還靈活,時桉仰頭喊他名字,幾乎沒有克制力。

    窗臺有深夜的風,也有膨起的窗簾。時桉微抖,風擦過肩膀,吹進毛孔里。

    鐘嚴稍微向后移,蹭掉嘴角的遺留物,再把它轉移到腹部。這個行為十分惡趣味,但對時桉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

    自己的在他那里。

    泛著光,半透明。

    鐘嚴認真涂抹,表情不多。歪著頭,五官在陰影里帥成風景。

    時桉想他是男朋友,但又是苛責嚴厲的帶教老師。他隨便兇一點,時桉都會心虛害怕臉紅。

    鐘嚴舔了唇邊,握住他的手,將濁液鋪平,“時醫生,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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