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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你還指望誰會喜歡你……

    這句話仿佛烙印打在陸沂川身上,伴隨著他一輩子。

    他好像就不配得到愛。

    人生唯一一次渴望愛的結(jié)果就是永失所愛。

    這代價太過于沉痛,以至于每次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都在反思是不是他想要的太多、太貪心了,所以才這樣對他?

    現(xiàn)在再來一次,他收斂住那些過于貪心的要求,唯一祈求的,只要人陪在他身邊就好。

    他做不到放手。

    姜珩本該就是他的,他就是死,也做不到放手。

    ……

    短短幾瞬的時間,姜珩不知道陸沂川想了這么多。

    他看著被他丟在一邊的項圈,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抬爪踩了上去。

    他不確定爪子踩在上面有沒有用,只能試探道:“陸沂川?”

    男人垂下的眼睫顫了顫。

    “對不起。”姜珩說:“我不應(yīng)該瞞著你的,我知道你可能會難過,但我不知道你會這么難過。如果我知道的話,我第一天肯定就告訴你了。”

    少年的嗓音清脆干凈,光聽著他的聲音,好像世間的所有美好都在他身上匯聚。

    “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有問題我們可以說出來解決,不要一個人悶著,這樣不好。”

    陸沂川搭在膝蓋上的指尖動了動,終于,他抬起了頭,像是許久沒說話,聲音聽起來很沙啞,“你……不怪我嗎?”

    姜珩看著他,“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呀。”

    想了想,貓大爺主動走到他身邊蹭了蹭,貓眼微瞇,嘴里發(fā)出不成調(diào)的哼哼。

    那是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樣。

    哪怕在陸沂川那樣對過他,可他依舊依賴他。

    終于,男人抬手撫上了小貓的脖頸,指尖從絨毛上蹭過,細(xì)短的毛刮過指腹,酥酥癢癢,那感覺直漫延到心底。

    “我總是拿你沒有辦法。”

    空氣里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陸沂川拿起項圈,眼底的暗沉罩著姜珩,“你剛剛也看見了,我本性不是你認(rèn)為的那樣,如果你不戴項圈,那么還有逃的可能,但如果你選擇戴上項圈……”

    “絨絨……”他道:“你以后,哪怕是死,都不能從我身邊離開了。”

    姜珩看著他,自然察覺到他冷靜面容下微微顫抖的手指。

    一人一貓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幾秒后,姜珩緩緩低下頭,主動將自己的脖子束進陸沂川為他親手打造的牢籠里。

    其實沒人知道,比起陸沂川的患得患失,姜珩更怕陸沂川不要他。

    夕陽落幕,外面天色漸暗,借著昏暗的光線,陸沂川再次把項圈戴到了姜珩脖子上。

    白色的小貓在他面前低頭,看似是主動受他束縛,可陸沂川卻感覺栓住的其實是他自己。

    巨龍鎖住了寶藏,可它卻銜著鑰匙,日夜盤亙在它的珍寶跟前。

    咔噠——

    輕微的一聲響,姜珩動了動耳朵,抬起頭,“嗷嗚?”

    【那我這樣說話你聽得懂嗎?】

    “可以。”

    姜珩好奇地抬起爪子撥了撥,因為角度問題,只撥得跟前的鈴鐺晃了晃,“這是因為什么啊?”

    或許是心緒大起大落的緣故,陸沂川靠在沙發(fā)上,神色有些倦,但目光始終落在姜珩身上,他問什么就答什么。

    “我給你系的那根紅繩和我脖子上是一樣的,你戴著它時我能聽懂你說的話。”

    姜珩往他脖子上看,果然看見敞開的領(lǐng)口里隱約的一截紅,下面墜著的東西他從沒見過。

    姜珩目光頓了頓。

    陸沂川側(cè)身,那截紅滑進胸口,被他的衣服遮住。

    “那是……”姜珩剛張嘴,陸沂川就打斷他,“紅繩是一個奇奇怪怪的男人給我的。”

    姜珩瞬間被他帶偏,“男人?什么男人?還找得到嗎?”

    “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

    “哦……”姜珩應(yīng)了聲,“那原理是什么呀?是不是也可以聽懂別的貓說話?”

    陸沂川想到了那個夢和男人說的使用方法,曾經(jīng)浸著血的指骨還掛在他胸口,而指骨的主人正睜著眼睛盯著他看。

    “應(yīng)該只有你一個。”

    姜珩:“?”

    可陸沂川已經(jīng)不打算再往下說了。

    他提著貓掛在懷里,拿起冷掉的小貓飯去廚房,“比起這種不重要的事,我好奇的是……”

    他把貓飯再次放進蒸鍋,“絨絨為什么不想告訴我?”

    這般既強勢又游刃有余的樣子,仿佛剛剛看到的一切是姜珩的錯覺。

    剛剛的陸沂川姜珩很不習(xí)慣,但現(xiàn)在的陸沂川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熟悉,但心虛。

    一心虛他就開始踩奶,男人潔白的肩頭被他踩得灰撲撲的一團。

    “啊這……”

    陸沂川蓋上鍋蓋點火,油煙機黑色的面板倒映著肩上小貓的樣子。

    “我這些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我一直以為是我哪里沒做好,所以絨絨寧愿一個人承受委屈也不愿意告訴我你其實就在我身邊。”

    “可我想不出來……”

    他說:“我害你受了這么多苦,可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愿意告訴我。”

    “你是……在害怕我嗎?”

    姜珩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

    蒸鍋冒氣的聲音差點蓋住姜珩的聲音。

    “我沒有害怕你,我只是……”

    這么久以來,他第一次跟陸沂川袒露自己的心跡。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一醒來就變成貓,其實第一天我就想來找你,可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哪里。直到后面,我發(fā)現(xiàn)我來到了四年后。”

    “要是一年兩年還好,可那是四年。四年,我墳頭草都不知道長多高了,我不知道我還回去干嘛……”

    他說完后,空氣里很安靜,只有蒸鍋在冒煙。

    姜珩感覺到了爪子下的肩膀一點點變得僵硬。

    他蹲下身,緊緊貼著陸沂川的脖子,“陸沂川,我不是怕麻煩你,我是怕你不要我了。”

    “我沒有家,爸爸媽媽也不是我的爸爸媽媽,我只有你了。要是你也不要我,我就真的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了……”

    “四年那么長,我……我不敢賭。”

    姜珩很小聲,慢吞吞地。

    “養(yǎng)一只貓比養(yǎng)一個人輕松。”

    ……

    養(yǎng)一只貓比養(yǎng)一個人輕松。

    良久,陸沂川揭開鍋蓋,色澤誘人的小貓飯再次熱氣騰騰地出鍋。

    燈光在他頭頂傾瀉,一人一貓的影子融在腳底,陸沂川垂眸眨了眨眼,壓下眼底的酸澀。

    “養(yǎng)一只貓的確比養(yǎng)一個人輕松,可我養(yǎng)人養(yǎng)習(xí)慣了,養(yǎng)不了貓。”

    他終于知道姜珩為什么不告訴他真相了。

    他的貓,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惶恐。

    “怪我……”他道。

    姜珩驚呆了瞬,“這都能怪到你身上?”

    陸沂川很有作為監(jiān)護人的自覺,“絨絨出了任何問題都是怪我。”

    姜珩有些無語。

    陸沂川馱著貓端著碗出門。

    姜珩聞著貓飯的味道,沒忍住又踩了踩,“話說,你都不害怕嗎?”

    男人停下腳步側(cè)了側(cè)臉。

    “我死而復(fù)生,又變成貓什么的?”

    陸沂川擱下碗,把貓抱下來,“我高興還來不及,為什么會害怕?”

    他又道:“小貓很可愛,如果絨絨是小貓的話,就更可愛了。”

    姜珩被他說得嘿嘿直笑,“陸沂川,你可真好。”

    陸沂川眼睫往下掃,拿起一個貓咪爪子形狀的勺子挖了勺貓飯遞到姜珩嘴邊,“好嗎?”

    姜珩嗷嗚一口吃下,“頂頂好。”

    男人微笑,“吃完這頓飯我們來算算賬。”

    “……”

    姜珩呆了呆,“算賬?”

    新鮮的胡蘿卜粒塞到小貓嘴里,陸沂川表情溫和,“我的失誤我會檢討,但我沒說這事就這樣算了。”

    這下姜珩連胡蘿卜是什么味道都沒嘗出來,“為什么?”

    陸沂川居高臨下的,溫和的面容下是藏不住的強勢和掌控。

    “因為絨絨總是學(xué)不乖,出了事第一時間不是來找我,而是在想一些莫須有的事。”

    他彎下腰,和姜珩平視。

    “我不管你對別人怎么樣,但我要你記住一點。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后。在我這里,絨絨是最重要的,全天下,沒有人比你還要重要。”

    他盯著他,像是想要將接下來要說的話刻進姜珩的靈魂。

    “只有我對你,永遠不會變。”

    姜珩的呼吸瞬間漏了幾拍-

    陸沂川連著兩個星期沒去學(xué)校,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連導(dǎo)師都聯(lián)系不到他。

    趙朔平日里看著和陸沂川很熟,可到了找人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對陸沂川一無所知。除了學(xué)習(xí),他連他家住哪里、平時喜歡干什么、和什么人玩都不知道,找到最后,只能聯(lián)系見過幾次的宋璋。

    宋璋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甚至去他別墅的暗室里都沒發(fā)現(xiàn)人。

    他急得天天關(guān)注社會新聞,生怕看見什么深夜陌生的男人尸體。

    好在在他一連串的消息轟炸下,在某個清晨,陸沂川終于回他電話了。

    宋璋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男人也不回嘴,就這么安靜聽著,仿佛只是來報平安,等他罵完就想掛電話。

    “等等!”宋璋喊住他,“你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電話那頭有風(fēng)聲傳來,陸沂川的聲音夾雜在風(fēng)里不怎么清晰,“不重要,也不用找我,我很好。”

    “好個屁!”宋璋怒道:“你知道大家都很擔(dān)心你嗎?你同學(xué)讓我轉(zhuǎn)告你,你要是再不回去,導(dǎo)師就不打算給你畢業(yè)證了,你兩年的研就白讀了。”

    陸沂川扯著嘴角笑了聲,“白讀就白讀吧,我本來也不是很想讀。”

    宋璋氣到極致,反而笑了起來。

    他知道陸沂川這個狀態(tài)根本聽不進去,掛了電話轉(zhuǎn)頭就去找姜灼。

    姜灼好歹算個老總,雖然姜家沒落了,但手段還是有一些的。

    幾番操作下來,倒真讓姜灼查到了陸沂川新買的別墅。

    他盯著那個地址獰笑一聲,第二天一早就和姜灼殺了過去。

    宋璋按響門鈴,心底卻做好了翻墻的準(zhǔn)備,結(jié)果沒幾分鐘陸沂川就從里面出來了。

    男人身形挺拔,臉色雖然蒼白,但和之前比恢復(fù)了許多人氣,肩膀上立著一只貓,神色瞧著完全沒有之前死氣沉沉的樣子。

    看見宋璋,陸沂川的臉色微變,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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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晚了,評論區(qū)發(fā)一百個小紅包。

    第 42 章

    門外,姜灼臉色疲憊,宋璋的眼神仿佛能殺人。

    陸沂川神色自若放下貓,“你先回去好不好?我跟他們聊一聊。”

    姜珩看了看宋璋,又把目光放到姜灼身上。察覺到小貓的目光,姜灼扭頭,接觸到那雙琉璃般的眼睛時他頓了頓,不自覺的往前跨了一步。

    陸沂川側(cè)身,擋住他的視線。

    姜珩收回目光,沒說什么,從陸沂川肩膀上跳下來,消失在門口。

    姜灼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只白貓,等到它消失不見,他回頭,發(fā)現(xiàn)陸沂川正在盯著他看。

    他眼底的神色讓姜灼不由得皺了皺眉。

    宋璋拍了拍跟前的鐵門,“陸沂川,你給我開門!”

    陸沂川這回倒很聽話的把門開了。

    宋璋走進來扯著他左右看看,見他是真的沒什么后才松開手,“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大家找你都找瘋了嗎?”

    陸沂川對自己的認(rèn)知很清晰,“說實話,除了你,大概沒人會滿世界的找我。”

    宋璋哽了哽,心想,他可真是他爹。

    陸沂川把目光移向姜灼,“姜總?cè)绽砣f機的,也跟著來找我?”

    宋璋頓時不滿了,“你說的什么話?要是沒了姜總,怕等你死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給你收尸。”

    陸沂川平淡地接過話頭:“我以為自從上次那件事過后,姜總恐怕巴不得我早點死。”

    聽他這么說,宋璋不由得想到那個慌亂怪誕的夜晚,那個陰森恐怖的房間以及渾身是血的男人。

    他往姜灼那邊看去,果然在陸沂川說完后,姜灼的臉頓時就變了。

    許久不見,他印象里意氣風(fēng)發(fā)的姜灼疲憊了許多,哪怕他的穿著依舊一絲不茍,可神色里總是帶著幾分揮散不去的倦色,看著蒼老了許多。

    姜灼看著陸沂川時,總是下意識地去搜尋他脖子上的東西。男人今天穿了件圓領(lǐng)T恤,脖子修長,膚色冷白,所以顯得那截紅很顯眼。

    目光一旦粘上就很難再移開。

    姜灼張了張嘴,“我們應(yīng)該談?wù)劦摹!?br />
    “我和你沒什么好談的。”陸沂川道:“如果你來是為了確認(rèn)我的安危,那么我可以告訴你,我很好,現(xiàn)在不會死,以后也不會去死。至于別的……”他看著姜灼,“我們應(yīng)該沒有什么交談的必要。”

    空氣里的氛圍一時間降到了冰點。

    宋璋左右看了看,終于知道姜灼為什么肯幫他了。

    自從上次陸沂川昏迷,在醫(yī)院一別后,姜灼和陸沂川再也沒見過面。

    姜灼思考了許久,在他終于下定決心要找陸沂川談?wù)劦臅r候,他人已經(jīng)不見了。

    陸沂川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在姜灼先開口前就先回絕。

    姜灼攥著手,咬著牙道:“陸沂川,那是我弟弟!”

    陸沂川平靜和他對視,“你弟弟是姜星白。”

    他的話像刺,精準(zhǔn)地往姜灼心窩里戳,他忍不住向前一步拽著陸沂川的衣領(lǐng),“不管有沒有血緣關(guān)系,他始終在姜家生活了十多年,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我也有感情。”

    “所以呢?”陸沂川偏了偏腦袋。

    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明顯激怒了姜灼,可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將怒火壓制下去,看著陸沂川,眼神幾乎是帶著哀求。

    “我求你成嗎?他都走了,你就讓他入土為安不好嗎?”

    隔著衣服,他甚至都不敢和陸沂川胸口凸起的那塊接觸,目光觸到時像燙到一樣移開。

    “四年了,你就讓他完完整整的安息行不行?”

    陸沂川拽著姜灼的手,將他一點點扯離自己,“姜灼,行不行不是你說了算,我做的事過不過分他自己會來評判,還輪不到你來說。”

    姜灼道:“我是他哥!”

    “我再說一次,你的弟弟是姜星白,從我把單子給你的那一刻,姜珩和你們就沒任何關(guān)系。”

    他直白開口,“絨絨活著的時候你們沒人在意他,他死了,別對他的身體有這么強的占有欲。”

    “……”

    姜灼張了張嘴,怔怔往后退了兩步。過了幾秒,他像是難忍重負(fù)一般彎下腰,抱著頭蹲在地上,積攢了許久的痛苦終于宣泄了出來。

    “我能怎么辦?你告訴我,我能怎么辦?星白重病躺在醫(yī)院,醫(yī)生說手術(shù)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我什么都做不了……我連姜珩的尸骨都拼不全……陸沂川,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陸沂川蹲在他身邊,說話時的語調(diào)像是在微微嘆息,“小時候你嫌棄姜珩話多麻煩,從來不肯照顧他,都是把他丟給保姆和我。后來大了,你身邊有著數(shù)不清的新鮮玩意和朋友,自然不會多看你弟弟一眼。”

    “我不否認(rèn)你是愛著他的,只是他無福享受。后來姜星白回來,你對他愧疚,對姜珩也愧疚,于是你把缺失的愛都加注在姜星白身上。”

    “結(jié)果到最后,你發(fā)現(xiàn)你之前留不住姜珩,而現(xiàn)在,面對病危的姜星白,你也無能為力。”

    姜灼動了動嘴唇,臉上的顏色慘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旁邊,陸沂川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要是你,就應(yīng)該好好守在醫(yī)院里。”

    “你已經(jīng)寒了一個弟弟的心了,姜灼。”

    ……

    良久,姜灼抹了把臉站起來。

    站他對面的陸沂川迎著光,眼底久違的盛著光,“絨絨很善良,不管曾經(jīng)怎么樣,他比誰都希望你們過得好。”

    直到送走姜灼,宋璋緩了幾秒才從剛剛的變故里回過神,他扭頭想跟陸沂川說什么,結(jié)果看見對方勾著唇露出一個很淺的笑。

    他問宋璋,“你覺得他是真心想要回姜珩遺骨嗎?”

    宋璋愣了愣,“什、什么?”

    “他只是想為他的愧疚找個合適的宣泄出口,而現(xiàn)在,我又給了他一個更合適的平息理由。”

    他不否認(rèn)姜灼的感情,可同樣的,他也沒高估姜灼的感情。

    人性向來如此,陸沂川并不覺得難過。相反,他很開心。

    連著姜珩的線都斷了,他終于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宋璋不是很理解陸沂川說的話,只是瞧著他的笑,一股難以形容的寒意沿著他的尾椎爬了上來-

    陸沂川帶著滿肩的陽光回來時,姜珩正撅著屁股伸著爪子往柜子底下掏。

    男人撈起他,舉起他變得灰撲撲的爪子看了看,“干什么呢?”

    姜珩扭頭朝柜子底下看,“我的老鼠跑進去了。”

    柜子底窄窄的,哪怕是陸沂川,也解救不出他的小老鼠,“里面臟兮兮的,重新給你買一個。”

    姜珩很是可惜,“可我都跟它相處出感情了。”

    陸沂川想著他咬老鼠的兇狠勁,淡淡道:“如果小老鼠有思想,我想它聽到這話可能不是很開心。”

    姜珩:“……”

    他抬爪,報復(fù)似的把灰撲撲的爪子踩在男人的衣服上,“我就那么一個玩具,陸沂川你好煩。”

    陸沂川像是沒看見自己衣服上的臟污,“我的錯,明天帶你去買。”他抱著貓端詳了陣,“絨絨該洗澡了。”

    大清早的,姜珩在盆里狗爬式游泳。

    陸沂川很有儀式感,給貓洗澡還準(zhǔn)備玫瑰花瓣、小黃鴨、游泳圈,買的盆大了些,姜珩一只貓在里面像是在泳池里游泳。

    毛一打濕,姜小喵立馬瘦了圈,貓臉還沒長開,尖尖的,那雙眼睛倒是一直都大。

    陸沂川在找沐浴露,姜珩便揮著爪子游到盆邊。他耷拉著耳朵,仰頭看陸沂川,“那個……早上的時候我……”他頓了頓,“姜灼來找你干嘛啊?”

    陸沂川找好沐浴用品,放好小馬扎,長腿一曲,坐在了姜珩面前。

    他拿著小瓢舀了瓢水淋在姜珩背上,“沒什么,就是好些天不見我,過來看看。”

    “哦……”姜珩低了低眼睛,應(yīng)了聲,然后又問,“那你怎么不出門?”

    這回輪到陸沂川愣了下,沒留神把水澆到了姜珩腦袋上。

    水到淋頭,姜珩呆住了,然后沒忍住“咪”了聲,對著始作俑者瘋狂甩動腦袋。

    陸沂川閉了閉眼,剛換的干凈衣服又濕了,眼看著某只貓還在甩,他抬手按住貓頭。

    “姜小珩,我又不是故意的。”

    姜珩用頭抵著他的手使勁往外拔,見逃不出五指山后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

    “咪……”

    我也不是故意的。

    陸沂川:“……”

    男人收回手,評價,“小氣鬼。”

    姜珩:“?!”

    見他開始蓄力,陸沂川眼疾手快摁住貓,“好了好了,該打沐浴露了。”

    一場大戰(zhàn)被海洋沐浴露平息。

    作為人變成的貓,姜珩很享受洗澡,再加上相認(rèn)后,他更是肆無忌憚。

    濕漉漉的小貓往游泳圈里一鉆,格外人性化的把兩只爪子搭在上面,仰著頭吩咐鏟屎官,“我的背還沒搓到呢,再打點沐浴露。”

    鏟屎官任勞任怨。

    他嘿嘿翻了個身,“爪子也要洗,指甲縫縫里還有泥巴呢。”

    鏟屎官抓起他的爪子。

    ……

    姜小喵毛短,吹起來很快,吹干后也沒蓬松多少。

    陸沂川抱著貓往秤上一放,秤……秤沒顯示。

    男人皺著眉,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一個嬰兒秤,終于稱出來了。

    1.3斤。

    他記錄下這個數(shù)字。

    姜珩湊過去看了眼,“我竟然就這么點?”

    陸沂川拿著手機搜了搜,這個數(shù)值偏瘦,但也正常。小貓之前受了很多苦,只能慢慢養(yǎng)。

    他收了手機,取出軟尺,回答姜珩的疑問,“是啊,鼻嘎大的一點,不注意一屁股就坐沒了。”

    姜珩很不服地沖他喵喵叫。

    陸沂川蹲下身,比劃著軟尺,“來,貓大爺,伸出你的腿。”

    姜珩伸出腿。

    男人目光往他腿上掃,“伸完了?”

    姜珩:“……”

    男人拿出軟尺比劃,看了會,他收了軟尺,接著在本子上記錄。

    腿長:4cm。

    姜珩大驚失色:“怎么可能!”

    陸沂川端著貓再量了一次,“錯了,不是4厘米。”

    他道,“是3.5。”

    姜珩:“……”

    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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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小貓其實是只短腿矮腳貓。

    第 43 章

    姜珩是只矮腳貓。

    寵物醫(yī)院的醫(yī)生將他前前后后翻了個面,終于得出這個結(jié)論。

    “小家伙的母親估計也是只流浪貓,不然以它這個品種不像是會被遺棄的樣子,母貓生了它后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留下這么小一只貓獨自生活,它能活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醫(yī)生又看了看姜珩新長出來的絨毛,“初步判斷,應(yīng)該是一只銀白拿破侖,眼睛還是琥珀一樣的,長大了會很漂亮,這么漂亮的品相竟然流浪在外……陸先生,你運氣蠻好的。”

    他想到男人初期付的醫(yī)藥費,笑著感嘆,“其實算小貓的運氣好,遇到了你,不然都不一定能活下來。”

    男人沒說話,臉上并沒有露出多少欣喜的表情。姜珩看見了,主動上前去蹭蹭他。

    細(xì)短的軟毛從手腕擦過,陸沂川回神,“那他可以打疫苗了嗎?”

    “可以。”醫(yī)生道:“算算年齡,也差不多到打疫苗的時候了。對了,這種矮腳貓骨骼發(fā)育很多都會有問題,之前給小家伙拍片的時候沒看出來,也不知道后天會不會畸變,你多留意一下。”

    陸沂川一一記下,把掛在他手臂上試圖往上爬的姜小貓抓下來,“乖,該打打疫苗了。”

    姜珩尾巴往下落,明顯不開心了。

    “咪嗷!”

    【很疼的。】

    醫(yī)生拿出來的針管都快有他半截長,哪怕姜珩在心理上已經(jīng)是一個滿十八歲的成年人,可看見那么長的針管,他下意識的還是會犯怵。

    陸沂川沒給貓戴頭套,而是捧著小貓,把他的腦袋對著自己,再把屁股對著醫(yī)生,“疫苗不能不打,要是疼了就咬我。”

    正在取針管的醫(yī)生嘴角抽了抽。

    他一靠近,小貓就發(fā)抖。而高大的男人手掌心端著貓,貓一抖,他的眼神就涼涼的斜過來。

    醫(yī)生:“……”

    真的,顯得他像個喪盡天良的反派一樣。

    寵物醫(yī)院方圓五里沒有一只流浪貓敢靠近,醫(yī)生也知曉自己在動物眼里的形象。

    他在心底微微嘆氣,推掉針管里殘留的空氣,拎起小貓的尾巴,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等到姜珩嗷出來的時候醫(yī)生已經(jīng)瀟灑結(jié)束了。

    銀白小貓琥珀一樣的眼睛包著兩汪水,哭兮兮的抱著貓條啃。陸沂川在醫(yī)生的忽悠下,又買了一堆東西,把東西放到后備箱才過來接貓。

    姜珩一看見他,啃得更快了。

    男人揪著他的后頸將他提起來,本來就小的貓頓時縮成一個圓滾滾的球,尾巴搭在肚子前面,懷里還抓著一根和他蜷起來一樣長的貓條。

    “咪嗚!”

    【這是我的,你不能搶!】

    男人垂眸,晃了晃手里的球,“姜小珩,你這樣顯得好像我虐待你一樣。”

    姜珩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那表情好像在說“難道沒有嗎”。

    虐貓人士沉默了幾秒,忽然伸出手,指尖捏著貓條的邊緣就往外抽。

    姜珩大驚,連忙伸出爪子扒拉。

    可他那點三瓜兩棗的力氣怎么可能敵得過陸沂川,不過幾秒,貓條就被抽出了大半。

    “嗚嗚!”

    姜珩急得直在陸沂川手里掙扎。

    “嗷嗚……”

    【我的辣條,陸沂川王八蛋!】

    陸沂川瞇了瞇眼睛,停下了動作。

    姜珩伸出3.5厘米的小短腿使勁扒拉一下,把貓條扒拉到自己懷里,“你明明答應(yīng)我,好好打針就獎勵貓條的,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是嗎?”男人涼涼道:“我只是答應(yīng)給貓條,又沒說給多少……”他看了眼姜珩吃了一半的貓條,“半根差不多了。畢竟有的貓昨天晚上撒潑打滾已經(jīng)吃了一根了。”

    姜珩:“……”

    天又塌了。

    他悶悶不樂地垮著一張臉,半響,頭頂傳來一聲很淺的笑,柔柔的,像風(fēng)拂過。

    順著他肚子滑下去的貓條被兩根修長的指尖捏著又塞回了點,姜珩被拎著舉到陸沂川跟前,一人一貓面對面。

    幾秒后,他看著男人眉梢挑了下,曲了曲食指,然后——

    咚!

    姜珩縮著腦袋。

    “絨絨是只小笨貓。”

    陸沂川說。

    ……

    陸沂川的車前排座位中間有一個杯架,拆掉杯架后里面空出來的位置剛好可以放下一只貓。

    姜珩坐在里面,兩只前腿搭在上面,歪頭看向陸沂川,“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

    男人扣上安全帶,扭頭看姜珩,頓了頓,問他,“絨絨會害怕嗎?”

    他問得無厘頭,但姜珩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們的車停在路邊,汽車來來往往的聲音很明顯,每次坐上車,姜珩的心跳都會不由自主的加快,會害怕。

    但現(xiàn)在,他好像又沒那么害怕。

    他老實開口,“會,其實一開始每次坐車都會害怕,后來遇到你……”

    說到這里,小貓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把搭在上面的腳收回去,整只貓團成一個帶著銀邊的小湯圓。

    “跟你在一起我就沒那么怕了。”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跟陸沂川在一起,出了事他肯定會保護他。就算……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死亡,姜珩也接受。

    他眼底的信任和依賴太過于真摯,光看著,陸沂川就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許久,他才動了動有些發(fā)麻的手指,抬起手揉了揉小湯圓的腦袋,聲音低啞,“其實這樣看來,絨絨也沒有那么笨。”

    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姜珩張嘴,咬住了男人的手。

    兩個多月的幼貓,乳牙都還沒開始換,咬人都怕崩了牙。

    陸沂川抽出手,“都說了,我的手不干凈。”

    姜珩沖他喵喵叫!

    男人拿著濕紙巾擦手,看他這樣,終于還是笑了,“還沒我手大,脾氣倒是不小。”

    他道:“你的小老鼠不是跑柜子底了,那還要新的嗎?”

    姜珩當(dāng)然要,不過在去買小老鼠的路上,他左踩踩、右踩踩,還是沒忍住跟陸沂川開口。

    “我看到了姜灼給你發(fā)的消息了,他說姜星白住院,我、我想去看看。”

    陸沂川握緊手里的方向盤。

    姜珩也知道他的要求有些無理,“我知道你好像不是很喜歡他,讓你帶我去看他有些過分。可我看姜灼說他就是這兩天動手術(shù),成功率也不高,所以我才想去看看……”

    陸沂川緩緩?fù)铝丝跉猓敖q絨,他怎么樣跟你沒關(guān)系的……”

    姜珩踹著爪子,“我看過他們送過來的資料,資料里說我那年我、姜星白的母親跟著父親去出差,結(jié)果遇到地震,被嚇到提前生產(chǎn),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很混亂,所以才導(dǎo)致我和姜星白被抱錯。”

    “抱走姜星白的夫妻在他五歲的時候出車禍走了,后來他被一對夫妻領(lǐng)養(yǎng),雖然那對夫妻對他很不錯,但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從小到大生活都很拮據(jù)。”

    “陸沂川……”姜珩說,“如果不是抱錯,其實那應(yīng)該才是我的人生。”

    陸沂川沉默著。

    姜珩道:“我替他享受了十八年的榮華富貴,現(xiàn)在好不容易輪到他了,我不想他有事。”

    他聲音輕輕的,“如果過得很狼狽的那個人是我,你會心疼嗎?”

    ……

    醫(yī)院。

    趙懷蘭提著保溫桶推開病房門。

    姜星白半躺著靠在床上盯著窗外,聽見開門的動靜,他扭回頭,臉上露出一個淺笑,“媽,你來了。”

    趙懷蘭很勉強的笑了下,拿出保溫桶里面的飯菜,“這是家里阿姨做的菜,都是你喜歡吃的,快下來吃飯。”

    姜星白下了床,他沒什么胃口,但還是聽話的吃了,邊吃邊問趙懷蘭,“對了,我哥呢?怎么這兩天都沒看見他?”

    趙懷蘭頓了下,“這兩天公司有些忙,他說晚一點來看你。”

    姜星白攪著碗里的海鮮粥,膚色有些蒼白,說話時慢吞吞的,像是氣不太夠用,“這樣啊……他答應(yīng)我要給我買新皮膚,到時候可別食言。”

    趙懷蘭眼眶有些紅,她匆匆別過臉,“他答應(yīng)的你的事怎么可能會忘,你就好好吃飯,養(yǎng)好身體,等著……”

    說到這里,她的語氣有些哽咽,但怕姜星白看出來,立馬止住了。

    可姜星白還是朝她看了過來,眼底帶著茫然,“你說要是失敗……”

    趙懷蘭伸手捂住他的嘴,“別瞎說,怎么可能會……我們給你找的都是最好的醫(yī)生和團隊。”

    面容清秀的青年垂下眼,神色里待著懨懨的病氣。

    陸沂川站在門口禮貌的敲門,打斷了病房里有些凝滯的氛圍。

    “抱歉,我有打擾到你們嗎?”

    趙懷蘭松開手,看見陸沂川的臉時變了變臉色,姜星白卻笑了出來,“沂川哥。”

    迎著趙懷蘭有些懷疑的眼神,陸沂川把手里的果籃放在桌子上,“聽說你要做手術(shù)了,過來看看。”

    男人的黑色外套下鼓啊鼓,鼓出一只小奶貓。

    姜星白的眼睛亮了起來,“你養(yǎng)的貓長毛了啊,好可愛。”

    陸沂川抬手,將貓按回去,“它太粘人了,我出來也要跟著。”

    趙懷蘭對貓毛過敏,看見貓的瞬間臉色就沉了沉,“沂川,阿姨能理解你喜歡貓,可醫(yī)院這種地方帶貓進來不好吧?要是亂跑怎么辦?”

    陸沂川迎著她的目光,神色淡淡,“他很乖。”

    趙懷蘭還想說什么,被姜星白打斷了,“沂川哥說它不會亂跑那就肯定不會亂跑。”

    他的眼睛很亮,“上次的事是我不對……我以為你生氣了,不會再來看我……”

    這些天發(fā)生了很多事,可姜星白被保護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眼神依舊單純。

    這份單純讓陸沂川的眼神深了幾分。他斂下眼底的神色,按住懷里的貓,開口,“我是替姜珩來看你的。”

    在他說完后,姜星白愣住了,貓也呆住了。

    第 44 章

    趙懷蘭再次變了臉色,下意識就擋在姜星白面前。

    姜星白在后面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服,“媽,你先出去吧,我跟沂川哥聊聊。”

    趙懷蘭當(dāng)即不贊同的皺起眉頭,“星白……”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他彎了彎眼睛,“我還沒那么脆弱。”

    趙懷蘭還是不贊同,可姜星白卻朝她笑,“我可以的。”

    拗不過他,趙懷蘭瞪了陸沂川一眼,拿著包出了門。

    正午陽光很刺眼,病房的墻被照出晃眼的白,立在窗邊的綠植正耷拉著葉片。

    姜星白慢吞吞喝完碗里的粥,笑著朝陸沂川道:“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那么直接。”

    白色小貓從陸沂川外套里爬出來,蹲在桌子上。

    姜星白低頭看了陣,從自己清淡的菜里挑出一塊魚肉,“要吃嗎?”

    姜珩搖了搖頭。

    “你的貓真通人性,比我的貓的好玩多了。”

    笑了一會,姜星白很突兀地開口,“你說你代表姜珩來看我,你怎么就確定他想來看我?說不定他巴不得我死在手術(shù)臺上呢。”

    陸沂川坐在他對面,聽他這么說,他也只是把貓?zhí)峄刈约荷磉叀?br />
    “他不會。”

    姜星白咯咯的笑,“合著就我心腸狠毒唄。”

    被陸沂川攏在手里的貓叫了聲,男人沉默了幾秒,開口道:“姜星白,事情都過去了,比起沉湎過去,過好未來更加重要。”

    他說完后,姜星白收斂了笑容,“陸沂川,這話真是你說的?”

    “不是。”陸沂川說,“是姜珩說的。”

    “也是……”姜星白微微嘆氣,“在你心里,恐怕巴不得我早點死,好下去陪姜珩,不對……”他又笑,“我連去陪姜珩都沒資格。”

    “我發(fā)現(xiàn)我挺賤的,”他說:“明明知道你恨我恨得要死,卻還天天鬧著要見你,還叫你哥,你是不是在心底覺得老惡心了?”

    陸沂川沒說話。

    姜星白盯著他看了一陣,忽然覺得很沒勁。

    “我也覺得惡心。”

    “我惡心,你惡心,所有人都惡心……”

    “他們愧對姜珩,就把對姜珩的愧疚彌補在我身上,也不問我想不想要。是,他們是對我很好,無微不至的,可這份好里總是藏著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我有時候甚至分不清,他們看著我的時候,想的究竟是誰?”

    “那些人都在說,說我命好,不用爭、不用搶,我一回來,姜珩就死了,什么都是我的……”

    姜星白笑了聲。

    “可活人怎么爭得過死人?”

    ……

    他說完后,空氣里恢復(fù)了寂靜。

    過了一會,一道毛茸茸的觸感蹭過姜星白的指尖,他低頭,對上一雙漂亮的貓眼。

    “嗷嗚……”

    陸沂川道:“可這并不代表他們不愛你。”

    他看了小貓一眼,緩了幾秒才開口。

    “就像養(yǎng)花,因為他們的忽略,所以錯過了第一株花的成長,在養(yǎng)第二株時想到第一株是難免的事。但對第二株更加好并不是因為它是第一株的替代品,而是他們想讓你成為更健康、更茁壯的花,不要重蹈第一株的覆轍。”

    “你跟他們有著血濃于水的親情,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還深的羈絆。人在世上就活幾十年,他們正是因為失去過姜珩,所以才不想再失去你。”

    姜星白動了動手指,偏過頭。

    良久,他抬起指尖蹭了下眼角,“這話是誰說的?”

    “姜珩。”

    陸沂川看著貓,貓看著姜星白,幾秒后,貓扭頭沖他叫了一聲。

    陸沂川彎下腰抱起貓,軟乎乎、毛茸茸的一團在他臂彎里轉(zhuǎn)了方向。

    姜珩看著姜星白,幾秒后,他才輕輕開口。

    “喵嗚……”

    再見。

    “再見。”陸沂川說:“希望你手術(shù)順利。”

    ……

    陸沂川肩上立著貓,和站在門口的趙懷蘭擦肩而過。

    姜珩扭頭,安靜地看著趙懷蘭彎腰和姜星白說話。陽光暖融融的,他們親密無間的靠在一起。

    曾經(jīng)的姜珩也和她這樣親密過,只是后來他要的太多,而趙懷蘭給的又太少,漸漸就漸行漸遠了。

    他不否認(rèn)趙懷蘭是愛過他的,只是現(xiàn)在物是人非,說愛太遲,他也不適合去打擾他們。

    再見了,媽媽。

    他在心底悄聲說,轉(zhuǎn)頭靠了靠陸沂川的脖子。

    “我們走吧。”

    男人在病房門口短暫的停留,消失時只在空氣留下一道清淺的茉莉香。

    趙懷蘭怔怔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巨大的悲傷猝不及防淹沒了她。

    這一次,她好像真的失去什么了……-

    醫(yī)院門口是一條長長的香樟大道,他們要去買小老鼠的店沿著香樟大道走不過十分鐘。

    陸沂川決定散步過去。

    香樟的枝葉繁密,將頭頂?shù)年柟庹诹藗嚴(yán)嚴(yán)實實,姜珩抓著陸沂川的衣服踩踩踩,踩了一會,他把腦袋縮在他的頸窩,聲音悶悶的。

    “謝謝你陪我來。”

    陸沂川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感覺到了他有些低落的情緒,正在斟酌要怎么安慰,姜珩又開口了。

    “不過,這應(yīng)該是我最后一次主動去見他們,以后我是我,他們是他們,我們再也沒有關(guān)系了。”

    他說:“姜星白手術(shù)成功,以后他們一家人幸福美滿,我和你,我們也要開開心心的。”

    “我不想因為過去的事影響到我現(xiàn)在的生活。陸沂川,我希望你也是。”

    陸沂川愣了愣。

    短毛小貓貼著他的頸窩黏黏糊糊地叫。

    “當(dāng)然啦,你可能會覺得我太善良、不計較什么的,可是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呀,人性哪有非黑即白的,人也沒有完美無瑕的性格。”

    “小時候,爸爸媽媽不常回家,我也各種無理取鬧、大吵大鬧過,所以我能理解姜星白,因為越?jīng)]有,就越害怕和恐懼。”

    姜珩小聲道:“如果我們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指責(zé)他,我們的確沒有錯,可是那樣也顯得我們好冷漠。大家都是人,又不是完美無缺的紙片人,換個位置,我可能做得還沒他好呢。”

    說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好叭,我就是心軟,我想大家都好好的,反正也只見這一次,你不能笑話我!”

    細(xì)碎的光從縫隙里灑下,像落下的漫天星河。

    陸沂川抬腳從金色的星子上踩過,風(fēng)撩起他的外套,頎長的身形看起來很單薄。

    “不笑話你。”

    他說:“絨絨總在對別人心軟,那誰心軟絨絨呢?”

    姜珩毫不猶豫的。

    “陸沂川心軟絨絨呀。”

    男人的眼底終于帶了點笑意,“陸沂川心軟絨絨,那誰心軟陸沂川?”

    “姜珩心疼陸沂川。”

    不是心軟,是心疼。

    “上次在校門口,你跟姜灼的對話我都聽見了,謝謝你為我做的那些,不過我不想你再去見姜家人了。你已經(jīng)替我背負(fù)太多,這些本來就不是你應(yīng)該做的。”

    “不管之后再發(fā)生什么,那也是我和他們的事。我成年了,雖然偶爾不是很聰明,但已經(jīng)有了為自己做決定的能力。”

    姜珩勾著男人的衣領(lǐng),從一邊肩膀換到另一邊肩膀,左踩踩、右踩踩,找到一個合適的姿勢站定,昂首挺胸。

    “喵喵大王宣布,陸沂川的肩膀,除了承載本喵之外,剩下的什么都不用再放了。”

    一人一貓穩(wěn)穩(wěn)地走在筆直的香樟大道上。

    銀白的小湯圓翹起尾巴,眼睛很亮,“你看,我們在往前走。”

    而盡頭是陽光。

    陰霾遠遠落在身后-

    姜小貓去寵物店買了毛茸茸的小老鼠、小兔子、小……

    陸沂川木著臉把小蟑螂放回原位。

    還沒他鞋大的貓圍著他的褲腿轉(zhuǎn)了圈,抬起前爪扒拉著貨架。

    “嗚……”

    【陸沂川,我想要那個蟑螂。】

    陸沂川很冷酷,“想都別想。”

    姜珩試圖伸出爪子去夠,夠到了第一層貨架下面的標(biāo)簽。

    “……”

    矮腳貓這種物種到底是誰發(fā)明的?還他媽生大長腿!

    店員笑呵呵的,“這種小昆蟲比較受小貓喜歡,蟑螂的造型的確有些嚇人了,不過沒關(guān)系,我們還有螞蚱、蟋蟀、螳螂……”

    姜珩眼睛亮了。

    陸沂川臉黑了。

    十分鐘后,姜珩嘴里咬著和他臉差不多大的蟋蟀玩偶出了寵物店。

    陸沂川左手拿著小老鼠,右手拿著小兔子,肩膀上頂著一只蟋蟀,臉上的表情很空白。

    其實蟋蟀的照型做得很可愛,毛茸茸,胖乎乎的,一點昆蟲的樣子都沒有。但架不住某個討厭蟲子的男人,光聽著這個名字就覺得難受。

    “陸沂川、陸沂川……”

    姜珩用腦袋拱他,“可以麻煩你給我和我心愛的小帥拍張合照嗎?”

    陸沂川沉默幾秒,“小帥是誰?”

    姜珩露出被他抱在懷里的蟋蟀。

    “拍一張嘛……”姜珩道:“陽光這么好,感恩第一次和它相遇。”

    以后再見就不是這幅光鮮亮麗的模樣了。

    陸沂川木著臉掏出手機,姜珩連姿勢都沒來得及擺,就被他懟著臉來了張自拍。

    他湊過去看,“陸沂川,你也太敷衍了吧?把我的小帥拍這么丑。”

    “怎么會……”男人微笑,“只是還原了它原本的丑陋。”

    姜珩:“……”

    小氣鬼。

    他在心底罵:回去就把小帥丟你被窩。

    一人一貓磨磨蹭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

    剛一踏進門口,看見屋子外面開著的那扇窗陸沂川就皺起眉頭。

    他停下腳步,姜珩左右看了看,問他,“怎么了?”

    陸沂川把貓拿下來,仔細(xì)揣懷里,“家里進人了。”

    姜珩縮成一團在他胸口,肉墊好像踩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就被陸沂川的話吸引了注意力,“小偷嗎?”

    “不知道。”男人握著門把手,另一只手拿著手機給物業(yè)發(fā)消息。他聽著里面窸窸窣窣的動靜,打開了門。

    門一開,里面的情景頓時涌入眼簾。

    其它東西都沒怎么動過,只有裝著姜珩口糧的柜子大刺刺敞開,里面的貓糧被翻了滿地,罐罐和凍干散得到處都是,而一只灰撲撲、有些眼熟的煤氣罐正蹲在地上對著姜珩的罐頭大快朵頤。

    姜珩呆住。

    姜珩震驚。

    姜珩憤怒。

    “咪!”

    那是我的罐罐!!!

    陸沂川眼皮一跳,下意識就去撈貓,結(jié)果貓比他還快,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姜珩已經(jīng)從他身上跳了下去,直奔煤氣罐。

    煤氣罐跟一輛大卡車似的,蹲在地上不知道比姜珩大了幾個號。聽見姜珩憤怒的聲音,它非但沒停下,反而吃得更快了,大有這是最后一頓的吃法。

    姜珩一口咬在它的尾巴上,毛都豎起來了。

    “嗷嗷!”

    那是我的,我的!

    煤氣罐頭也不抬。

    “最后一口,再讓我吃最后一口……”

    姜珩拽著它的尾巴往后拖,他吃奶的勁都使上了,對方一動不動的,一挪屁股,反而把姜珩拽回去,啪唧一下摔地板上。

    陸沂川提起小貓,“別亂咬,臟。”

    姜珩在陸沂川懷里往下一掃,不僅他的罐罐被吃了,就連貓條都被撕了四五條。

    貓條啊!那可是他表現(xiàn)好了才有的零食!

    姜小貓眼淚汪汪,“陸沂川,從今天起,我跟這輛車勢不兩立!”

    陸沂川,“……”

    在人類的強制干預(yù)下,兩只貓的糾紛暫時平息。

    白色大卡車……白貓眼巴巴看著陸沂川把貓糧和罐罐都收進柜子里,察覺到旁邊飽含怒氣的目光,它舔了舔嘴巴,誠懇道:“你的東西可真好吃,你家還缺貓嗎?”

    缺你個大頭鬼!

    姜珩一巴掌拍在它臉上。

    白貓肉厚,毛事都沒有,反而是鼻嘎大的姜珩被反彈得歪了歪身子。

    “強盜!小偷!你不要臉,偷東西吃!”

    白貓被他罵得有些心虛,“我真的不是進來偷東西的吃的,我悄悄翻進來是打算找你的,結(jié)果你不在家,然后我就聞到了這個柜子里香香的,就沒忍住……”

    姜珩罵它,“你不要臉,你吃罐罐就吃罐罐,為什么要動我的貓條?”

    白貓老實開口,“你的貓條也很香香。”

    姜珩:“……”

    在他幽怨的目光下,煤氣罐老實縮成一團,看起來就像一個實心的巨無霸大湯圓。

    陸沂川收拾完抱著姜珩坐下,打量著腳底下趴著的白貓,問姜珩,“你認(rèn)識它?”

    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涌進姜珩腦袋,“不認(rèn)識,但是上次它就在圍墻外面鬼鬼祟祟的,說要帶我走。”

    男人瞇了瞇眼睛,狹長的眼眸將白貓里里外外掃視了個遍,“那我還蠻好奇,你要帶我的貓去哪里?”

    白貓盯著姜珩,表情有些震驚,對他就這么把隊友出賣了表達萬分的不滿。

    姜珩忍不住道:“你別用那種目光看著我,我們根本就不熟好吧。”

    他借機跟陸沂川告狀,“對了,它還說讓我離你遠一點,說你心思不正,說我跟它才是一路。”

    姜珩說完后,男人的眉梢微微挑起,臉上沒露出什么生氣的表情,反而笑吟吟的。

    “這么說來,你不僅認(rèn)識我的貓,還認(rèn)識我。”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白貓,“我記性一向不錯,但我好像沒見過你。”

    白貓抖了抖身子,沒敢說話,把腦袋埋得更低了,挪著屁股一點點往外蹭,試圖就這樣消失在陸沂川眼底。

    陸沂川就這么看著它把被它弄臟的地板拖干凈,等到煤氣罐快挪到門邊時,才不緊不慢開口。

    “我認(rèn)識一個朋友,他沒什么別的愛好,就喜歡吃貓肉。他這人吃貓肉也很講究,要先把貓的毛剃干凈,然后找到它身上最肥的一塊,拿著刀活生生剃下來,再把貓包扎好,等到那塊肉長出來,又拿著刀……”

    他越說,門口的煤氣罐挪得越慢,到最后靠在門邊瑟瑟發(fā)抖。

    陸沂川不動聲色的靠近,放低聲音道:“他還喜歡抓貓,特別是肥貓。他一般會選擇悄悄靠近,假裝很和善的樣子,然后趁貓不注意,伸手……”

    他話音一落,手就揪住了白貓的后頸。

    白貓頓時瞪大雙眸,嘴里發(fā)出一聲極為凄厲的叫聲。

    “咪嗷!!”

    然后瘋狂在陸沂川手里掙扎,那敦實的重量晃得陸沂川差點揪不住它。

    他壓著眉,冷冷開口,“貓越是反抗他就越興奮,越愛動,說明肉質(zhì)就越緊實。”

    白貓頓時不動了。

    它顯然被嚇到了,嘴里發(fā)出人性化的抽噎聲,整只貓在陸沂川手里拉長、變形,就這么當(dāng)著他的面變成了一個人。

    一個沒穿衣服,渾身赤裸的白頭發(fā)男人。

    姜珩呆住了,一時間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緩緩張大嘴巴……

    “咪??”

    下一秒,一只手就捂在他的腦袋上。

    陸沂川帶著貓往后退了兩步,饒是他,也被這景象駭?shù)糜行┱f不出話來。

    因為蹲在地上的男人赫然就是那天給他紅繩的男人。

    還沒等他回過神,男人就哭了,哭得很大聲的那種。

    “我不好吃,我真的一點都不好吃,不要吃我!”

    “我錯了,我再也不偷吃罐頭了,不要吃喵!”

    陸沂川:“……”

    姜珩:“……”

    姜珩試著扒了扒陸沂川的手,沒扒開。

    他試探著道:“剛剛是不是有只貓當(dāng)著我們的面變成了人?”

    幾秒后,陸沂川回答他,“如果我們的眼睛都沒出問題的話,那應(yīng)該是。”

    可是貓怎么會變成人?

    如果別的貓能變成人,那……

    他閉了閉眼,壓住有些雜亂的心跳,看著男人在他面前門戶大開的樣子再次選擇把眼睛閉上,“你……”

    他話還沒說完,門被敲響了。

    物業(yè)在門口道:“陸先生,聽說你家進了賊,我們來看看。”

    陸沂川站在原地緩了兩秒,低聲警告地上的男人,“別出聲。”然后出門應(yīng)付遲遲趕來的物業(yè)。

    他懷里還捂著一只什么也看不見的貓,另一只手扣著門框,高大的身軀把門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抱歉,我看錯了,是只野貓不小心進來了。”

    “哦。”物業(yè)道:“那需要我們幫你把野貓抓了嗎?我們抓貓很專業(yè)的。”

    話音一落,里面哭得更大聲了。

    ————————

    評論區(qū)看見了,在我心里絨絨就是一只軟軟的小貓,姜星白說到底也沒做過什么傷害他的事,父母雖然忽視他,但也沒缺衣少食,人都是有缺陷的,不能說非黑即白。

    其實這也不是爽文,也不想寫打臉真少爺,這只是一個故事。

    在我心里,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姜星白雖然行為有些討厭,但他不是什么壞人,絨絨雖然心軟,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則。

    故事寫完,大家看看也就忘了,可他們是真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呀,現(xiàn)實生活已經(jīng)很難了,不想貓貓的生活里也是矛盾和尖刺。

    PS:評論區(qū)發(fā)一百個小紅包。

    第 45 章

    陸沂川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不用了,麻煩你白跑一趟。”

    “沒事、沒事……”門口的物業(yè)很年輕,估計才剛上班沒多久,遏制不住好奇心地往屋里瞥了眼,“我怎么聽見你家屋里有人在哭?”

    陸沂川不動聲色把門又合上一點,“是我朋友,他喜歡的模型被野貓碰倒了,正在難過。”

    送走物業(yè),陸沂川看著還在哭的男人,冷著臉脫下身上的外套丟他身上,“裹上。”

    白貓變成人看上去倒沒那么胖,甚至算得上瘦,所以那天陸沂川才會覺得他只不過是一個神神叨叨的流浪漢。

    蹲在地上的男人拿著陸沂川的外套裹在身上,抬著一張哭兮兮的臉盯著他,“你朋友不能吃我,我現(xiàn)在是人,人不能吃人。”

    “……”

    陸沂川坐回剛剛的位置,把懷里的貓放出來。他看著男人,緩了幾秒才開口,“那天給我紅繩的是你吧?”

    男人看了看姜珩,又看了看陸沂川,瞧著他沒什么表情的臉不由得抖了抖,“是、是喵……”

    姜珩踩在陸沂川膝蓋上,歪著腦袋盯著他看,好奇道:“你是妖怪嗎?”

    白貓呆了一瞬,然后緩緩瞪大眼眸,像是終于發(fā)現(xiàn)比被吃掉還可怕的事。他整個人縮成一團,“噗”地一聲,一雙白色貓耳從他腦袋上冒出來,微顫顫的在空氣里抖了抖。

    “不……我不是妖怪……不能抓我……哇……”

    他張嘴又哭了。

    陸沂川:“……”

    他涼涼道:“你再哭,不用我抓,警察就上門了。”

    “哇呃……”男人死死憋住,臉都紅了,被陸沂川的眼神一掃,“嗝——”

    ……

    十分鐘后,一輛白色大掛停在沙發(fā)下,抬著灰撲撲的爪子企圖往柔軟的沙發(fā)上躍,姜珩看見了,給了它一巴掌。

    “你太臟了,不能上來。”

    白貓瞧著沙發(fā)那柔軟的弧度很是心動,可心動不到一秒,被陸沂川冷冰冰的眼神一瞥,頓時格外老實的趴下不動了。

    陸沂川看著它,“能說人話嗎?”

    白貓團團挪挪,臉上的表情有些委屈,但還是老實開口,“喵嗚~”

    姜珩翻譯,“它說他只有變成人才可以說人話。”

    陸沂川捏了捏膝蓋上小貓的耳朵,思量了會,道:“那我說話你聽得懂嗎?”

    白貓縮了縮腦袋,老實點頭。

    “行。“男人彎了彎眼眸,“我問你回答。”

    “第一個問題,你要帶我的貓去哪里?”

    他含笑的眼神落在白貓身上時,它恨不得鉆進沙發(fā)底下去,只可惜它是一個實心的煤氣罐,再怎么努力存在感依舊顯眼。

    “嗷嗚……”

    姜珩翻譯。

    “它說它老大跟它說,要把我?guī)Щ厝ィ皇锹犓洗蟮脑挘裁匆膊恢馈!?br />
    “那你老大是誰?”

    “嗷……”

    姜珩頓了頓。

    “它說,老大就是老大。”

    “這樣啊……”陸沂川換了個姿勢,“那我換個問法,你老大也是只貓嗎?”

    白貓猶豫住了,在男人壓迫的眼神下,緩慢點了點頭。

    一群貓妖么……

    男人帶著表的左手在沙發(fā)上敲了敲,“你老大讓你帶走我的貓,它有說什么嗎?”

    姜珩往陸沂川懷里靠了靠,聽著白貓喵喵叫。好一會他才從它的話里緩過神來,聲音有些發(fā)緊,“它、它說,它老大跟它說,得把我?guī)Щ厝ィ腋渌埐灰粯樱绻谀闵磉叺脑挄鰡栴}。”

    陸沂川指尖一頓。

    姜珩緊張兮兮的挨著他,“你說……它們會不會知道我其實就是一個人啊?”

    陸沂川安撫似的捏了捏小貓的爪子,帶著點審視的眼神落在白貓身上。

    因為緊張變回原形的白貓又忍不住打了個嗝,最后實在受不了這壓抑的氛圍,主動叼著滑在地上的外套進了衛(wèi)生間。

    兩分鐘后,腰上圍著外套的男人再次出現(xiàn)在陸沂川面前。

    他還記得剛剛姜珩不讓他上沙發(fā),老實盤著腿坐在沙發(fā)下面的地毯上。

    男人一頭白毛亂糟糟的,他伸手扒了扒,露出一雙棕色的眼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大又不跟我說,只是讓我把他帶回去。”

    陸沂川問他,“帶回哪里?”

    “帶回……”男人卡了卡,“喵不能說,這是秘密。”

    “秘密啊……”男人語調(diào)慢悠悠的,“行,那我不問這個。”他端起懷里的小貓,“你老大說他跟其它貓不一樣,是因為他是人嗎?”

    白貓大驚,一屁股坐在上,“你怎么知道的!”

    “……”

    竟無語凝噎。

    白貓震驚的表情不似作假,姜珩左看右看,感覺它腦門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蠢”。

    他跟陸沂川竊竊私語,“你確定真的是它把紅繩給你的?”

    身后的男人也有些沉默,像是在為自己看錯人而進行深刻反思。

    幾秒后,他低咳一聲,“那你為什么要給我紅繩?”

    “喵不知道,是老大讓給的,老大說了,只要喵把臺詞背下,把紅繩給你,就可以獎勵一個罐罐。”

    “可是你太壞了!”

    白貓一激動,隱隱有走光的趨勢。

    “我承認(rèn),我跟你要錢是我不對,可是你為什么要派那么多兩腳獸找我?害得我都不敢變成人,每天吃了上頓沒下頓……”

    姜珩想著那輛車的敦實體格,實在很難腦補出它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畫面。

    陸沂川總算知道為什么李桉幾乎把A市翻了都找不到人,合著人早就變成貓了。

    想到給出去的三百萬,他眼眸沉了沉,“照你這么說,我給的三百萬還讓你吃不飽了?”

    聽他這么說,白貓更委屈了,“喵又沒手機,銀行卡也丟了,根本就用不到。”

    “……”

    空氣有點沉默。

    沉默過后,陸沂川緩緩嘆了口氣,疑似失去所有力氣和手段。

    最后是姜珩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朝陸沂川道:“看嘛,我就說,我肯定是全天下最聰明的貓。”

    男人垂下眼睛看他,“你好像很自豪的樣子。”

    姜珩卷了卷尾巴,“一般般啦……”

    他從陸沂川膝蓋上跳下來,“我跟你講,和貓打交道這種事,還是得貓來。”

    姜小喵邁著3.5的小短腿跑到男人身邊喵喵喵。

    “你不是要帶我去見你老大嗎?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好不好,順道再帶上他。”

    男人看看姜珩,再看看陸沂川,腦子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可是老大沒說帶他一起。”

    姜珩道:“可是你老大也沒說不帶上他呀,你的任務(wù)是帶我回去,我跟你回去,你的任務(wù)就完成了,多一個人少一個人無所謂的。”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見男人神色恍然,姜珩道:“別想了,只要你答應(yīng),我分一個罐罐給你。”

    男人眼睛頓時就亮了,下意識就朝姜珩身邊蹭過去。陸沂川看得眼皮一跳,彎腰就把自己的貓撈起來。

    男人咚的一下栽到沙發(fā)底,原本就系得不緊的外套順著他的腰滑下去。他撐著地板剛爬起來,沙發(fā)套就朝他蒙頭蓋了過來。

    他揪著沙發(fā)套,眼睛亮晶晶,“我?guī)銈內(nèi)ィ梢越o我兩個罐罐嗎?”

    收買一個人三百萬可能不夠,但收買一只貓只需要兩個罐罐。

    ……

    落日熔金,兵荒馬亂的一天終于進入尾聲。

    勤勞的鏟屎官陸某把屋子打掃干凈,給一只貓和……一輛煤氣罐配晚餐。

    小貓用的是他特地選的印有貓爪子的小碗,煤氣罐……

    陸沂川在廚房給它找了個盆。

    姜珩站在盆里連底都蓋不圓,“你吃這么多真的沒問題嗎?”

    白貓盯著陸沂川手上的動作,眼神里充滿了對吃的渴望。

    弱小,無助,但能吃。

    “沒關(guān)系,我是大妖怪,妖怪都很能吃的。”

    姜珩弱弱道:“能吃的不叫妖怪,那叫饕餮。”

    陸沂川把蹲在盆里的小貓?zhí)岢鰜恚瑥澭呀癫幌矚g的貓糧倒進去,看著白貓張開深淵巨口,鏟了滿滿一口貓糧。

    姜珩目瞪口呆。

    男人戳了戳他的腦袋,“姜小珩,你什么時候也能像它這樣吃就好了。”

    姜珩嚴(yán)肅,“我是貓咪,不是豬咪。”

    陸沂川:“……”

    但在白貓深淵巨口的影響下,姜珩吃得比平時多了點,小貓碗都見底了,肚皮撐得滾滾圓。

    吃飽喝足的白貓終于想起自己的承諾,帶著陸沂川和姜珩去找老大。

    它沒變成人,圓滾滾的身子一點一點往外挪,走一步duang一下,再走一步,再duang一下。

    陸沂川走兩步,它要duang一分鐘。

    最后男人忍無可忍地黑著臉把煤氣罐抱了起來。

    白貓?zhí)焯煸谝巴獯驖L,都快變成灰貓了,被男人用外套裹著,像抱一塊實心的石頭,拘謹(jǐn)?shù)乜s著爪子,動也不敢動一下。

    姜珩左踩踩,右踩踩,躍躍欲試的想爬在白貓厚實的肚皮上。

    陸沂川看見了,眼神涼涼往下掃,“姜小貓,你要是敢往那只臟貓身上爬,晚上睡覺就別想上床。”

    姜珩:(~︿~)

    白貓:QAQ

    走了二十分鐘,終于到了白貓說的地方:

    ——一棟廢棄的爛尾樓。

    陸沂川看著瘦弱,但經(jīng)常鍛煉,抱著一個二十多斤的煤氣罐走了一路也沒怎么喘氣。

    他把白貓放下,抖了抖外套,抖落一地灰塵,看著眼前這個廢棄的樓,臉色又黑了那么一點。

    “你確定是這里?”

    白貓弱弱叫了聲。

    姜珩翻譯,“它說的是的。”

    陸沂川只能跟著它爬上廢棄的磚頭,朝里面走去。

    越往里走,隱隱約約的貓叫聲就越明顯,天色暗下來,環(huán)境越發(fā)昏暗。

    姜珩站在陸沂川肩膀上,視力沒受光線影響,已經(jīng)看見好幾個毛茸茸的腦袋從角落里冒出來,看見有人類,又警惕地縮回去。

    回到快樂老家,白貓興奮地嚎了一身。

    “嗷嗷!老大!我回來了!”

    下一刻,沖出來的黑影就把白貓掀翻在地上。

    ————————

    從前的陸某:陰暗,瘋批

    如今的陸某:養(yǎng)貓,養(yǎng)豬

    第 46 章

    “嗷!”

    白貓的慘叫聲劃破夜空。

    等姜珩回神往下看的時候,底下的兩只貓已經(jīng)打起來了,準(zhǔn)確來說,是白貓單方面地挨揍。

    揍它的是一只黑貓。黑貓通體漆黑,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質(zhì),眼睛是幽幽的淺綠色,和肥胖的白貓相比,它顯得格外矯健,抬著爪子就往白貓臉上敲,敲得梆梆響。

    白貓?zhí)稍诘厣相秽唤校埫祜w,一看連點皮外傷都沒受。

    見它這樣,黑貓又是梆梆兩拳,“蠢貨!看你干的好事!”

    白貓哼哼唧唧的,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打。

    姜珩有些看不下去,主動道:“抱歉啊,是我騙了它,它才帶我們來的。”

    黑貓從白貓身上跳下來,蹲在地上舔了舔爪子,幽綠的眼睛盯著姜珩,“愚蠢的貓,竟然相信人類。”

    姜珩蹲在自家竹馬懷里替他說好話,“他人很好的,不會做傷害貓的事。”

    他說完后,抱著他的男人適時露出一個溫和純良的笑,看起來沒有絲毫攻擊力。

    黑貓有些遲疑,白貓縮著腦袋不敢說話。

    陸沂川聽不懂黑貓在說什么,但從姜珩的話他也能推測出大概。

    他看著殘破不堪的爛尾樓和黑暗里隱隱冒頭的毛茸茸,彎了彎眼眸,“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我想……”他環(huán)顧一圈,“你們或許比我們還更需要幫助?”

    五分鐘后……

    裹著陸沂川黑色外套的黑發(fā)綠眸的少年帶著他們進了爛尾樓里最好的一間屋子,里面收拾得還算干凈,角落里放著幾個破舊的貓窩。

    少年不像白貓那么無所謂,身上就裹著一件外套,他耳朵尖尖都冒著紅,抿著唇從角落里抽出一塊磚頭,冷酷道:“坐。”

    陸沂川看著那塊還染著水泥的磚頭,往后退了一步,選擇站著。

    少年也不強求,扯過一個貓窩,一屁股坐了上去,抱住鬼鬼祟祟的白貓往膝蓋上一放,下意識伸手?jǐn)]了一把。

    下一秒,塵土飛揚。

    少年:“……”

    他若無其事的咳了聲,“你到底想要干嘛?”

    門口陸陸續(xù)續(xù)聚集著好些貓。

    姜小喵蠢蠢欲動的想下去,被陸沂川強制按著抱在懷里。他捏著貓的后頸,被一群貓圍著沒有絲毫的窘迫,反而氣定神閑。

    “這話應(yīng)該是我問你,為什么要想方設(shè)法的帶走我的貓?”

    黑發(fā)綠眸的少年瞪了眼腿上的白貓。白貓眼睛一閉,選擇原地裝死。

    知道老底都被人揭開后,少年也沒什么藏著的必要,“他不是一般的貓,跟著你會把你嚇壞的。”

    雖然好像并沒有嚇到。

    陸沂川沉默良久,再一次為這群貓的智商感到擔(dān)憂。

    姜珩弱弱開口,“那你們知道我變成貓之前其實是一個人嗎?”

    少年下意識接道:“我們當(dāng)然知道你以后要變成……”他臉色一變,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什么?你之前是人?!”

    白貓從他膝蓋上咕嚕嚕滾下來,啪唧一下摔在地上,然后選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接著躺。

    少年滿臉的不可置信,“貓變成人之前怎么可能會是人?”

    這復(fù)雜的關(guān)系顯然讓貓很困惑。

    姜珩比他還要困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變成人的?”

    黑暗里,少年淺綠色的眸子幽幽發(fā)著光,“神圣的貓貓大人會給它的子民指引方向。”

    陸沂川嘴角抽了抽。

    姜珩道:“說人話。”

    “喵做夢夢見的,夢里預(yù)示著你是和我一樣的貓,所以我才讓白貓去把你拐過來,要是被人類發(fā)現(xiàn),后果很嚴(yán)重。”

    捏在姜珩后頸上的手力道頓時重了幾分,陸沂川不自覺往前一步,“所以說,他會跟你們一樣變成人嗎?”

    “應(yīng)該吧……”黑貓也不是很確定。

    站他跟前的男人比他還要高,少年需要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就這么幾句話的時間,他發(fā)現(xiàn)男人身上一開始表現(xiàn)出來的那層和善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迫和審視。

    在他的目光下,少年感覺身上的秘密都變得無所遁形。

    綠色的眼眸緊縮,外套蓋住的后方一鼓一鼓的,像是有什么不受控制地從屁股里鉆出來。

    少年伸手把露出來的尾巴塞進去,再抬頭時,跟前的人又恢復(fù)了正常,仿佛剛剛是他的錯覺。

    他看見陸沂川再次好脾氣的彎了彎眼眸,“那紅繩是怎么回事?”

    少年莫名不是很敢撒謊,“也是做夢,夢里祂讓我拿根紅繩給你。”

    他心虛的眨了眨眼,“我不是要故意騙你的,是那個祂讓我這么干的,祂指示我,只要我按照給定的臺詞說,你就一定會信……”

    所以紅繩的材質(zhì)不是關(guān)鍵,那道符也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他的血和身上那截指骨。

    陸沂川下意識抬手朝胸口摸去,隔著衣服,原本冰冷的輪廓沾染著他的體溫,而在另一只手上,小貓的肚皮緊緊貼在他的掌心,將他另一只手染上一只貓的溫度。

    這略顯荒誕的觸感讓他生出幾分割裂感來,直到一聲很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陸沂川?”

    陸沂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復(fù)了正常。他松開壓在胸口的手,攥著指尖垂下,臉上情緒絲毫未變。

    “誰給你托的夢?”

    “喵說了,是貓貓大人。”

    “那你所謂的……貓貓大人,又在哪里?”

    “后山。”

    ……

    —

    陸沂川抱著貓從爛尾樓出來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

    姜珩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爬到熟悉的肩膀上坐下。

    和那只黑貓的對話進行到后面時,他出奇的安靜,一直到出來了也沒說一句話。

    陸沂川側(cè)了側(cè)臉,借著外面街道的光看著他毛茸茸的臉,“怎么了?”

    姜珩踩踩爪子,猶豫著開口,“陸沂川,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啊?”

    昏暗的光線里,男人臉上神色晦暗不明,“為什么這么說?”

    “不知道,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貓的視力很好,姜珩看著掛在男人脖子上的那截紅繩,問他,“我剛剛看見你抬手摸胸口了,你著里面掛的是什么啊?”

    男人的步伐很平穩(wěn),說話時嗓音輕柔,混合在夜風(fēng)里,顯得低沉溫暖。

    “絨絨這么好奇啊?”

    姜珩挪挪屁股,“我不可以看嗎?”

    陸沂川卻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靠這截紅繩發(fā)現(xiàn)你的嗎?”

    姜珩愣了愣,再一次被他帶歪話題,“是怎么知道的?”

    “靠夢。”

    姜珩呆了幾秒,忽然響起橘貓失蹤那晚那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里真的是你?!”

    陸沂川抬手親昵地蹭了蹭小貓,“是我,也不是我。”

    “那是你的夢,我只能看著,卻不能有所動作。”

    “啊……難道是我在夢里面的抱怨讓你發(fā)現(xiàn)了端倪?”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聲音懶洋洋的,“是啊,誰叫絨絨那么笨,做夢都在罵我,想讓人不發(fā)現(xiàn)都難。”

    姜珩張嘴咬在他的耳垂上,沒用力,細(xì)細(xì)的磨。

    “陸沂川,你果然很討厭。”

    “有多討厭?”

    “有……”姜珩攤開爪子,“有這么多的討厭。”

    陸沂川扭過頭看了眼攤開的爪子,然后抬手,捏住,“看不見。”

    姜珩使勁拔了拔,沒拔出來,反而一個沒站穩(wěn),倒栽蔥似的從肩膀上滾下來,然后被男人伸手接住。

    “姜小珩果然是笨蛋。”

    姜珩:“……”

    路燈將男人的影子拉長,遠處星子閃爍,風(fēng)里開始帶有夏天的味道。

    陸沂川瞧著氣鼓鼓的小貓彎了彎眼眸。

    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不對的呢?大概是姜珩讓他好好生活、開開心心的時候吧。

    他夢里的姜珩從來不會這樣。他人是自私的,所以連夢也是自私的,他的夢,姜珩只會拽著他,讓他陪他一起下地獄。

    善良干凈的絨絨不會是他夢里的絨絨。

    所以那是真的姜珩。

    ……

    姜珩抓著自己的尾巴玩了一會,吹著風(fēng),忽然很傷感的開口,“我想我以前的小伙伴了。”

    陸沂川腳步微頓。

    姜珩比劃著,“你知道嗎,我被欺負(fù)的時候,是一只橘貓救的我,它全身的毛金燦燦的,為了救我還斷了腿。我還收了一個小弟,是只白貓,不過沒那個煤氣罐胖。”

    “雖然走的時候我讓他們投奔福利院,但不知道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

    陸沂川問他,“那要去看看你的小伙伴嗎?”

    短毛小貓?zhí)ь^看向他,“誒?我可以去嗎?”

    他這樣的眼神讓陸沂川喉頭哽了哽,過了幾秒,他抬手遮住姜珩的眼睛。

    “只要你想,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你不用征求我的同意……”他輕聲道:“我養(yǎng)著你,不代表我在掌控你。”

    “絨絨,我是很在乎你不假,可我更希望你是自由的,身體的自由,思想的自由。”

    姜珩怔了怔,“可是之前……”

    他被放在手心捧著,緩緩舉高,和陸沂川面對面。

    這種直視的距離太過于近,姜珩有些不自在的甩了甩尾巴,然后就聽見陸沂川開口。

    “對不起。”

    他說:“我為我之前的行為道歉。我總是害怕你會離開,也害怕這是一場夢,所以不自覺做了些傷害你的事。”

    臨近五月,身后的槐樹冒出一串串花苞,柔和的白在枝頭悄悄綻放。

    樹下面,男人只穿著一身簡單的T恤,五官在暖色的燈光下很柔和。

    “可我獨獨忘了一件事。”

    “我害怕絨絨離開,卻沒有想過,絨絨究竟愿不愿意離開。”

    他將貓舉得更高一些,看著那雙清澈到近乎透明的眼睛。

    “我想,跟我離不開絨絨一樣,絨絨也是離不開我的。”

    “其實不需要我做什么,我的貓自然會來找我對不對?”

    被陸沂川這么看著,姜珩許久都沒說話。過了好幾秒,小貓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一點點把腦袋低了下去,直到整張臉埋進爪子里。

    風(fēng)從姜珩頭頂掠過,他立在半空的耳朵顫了顫,緩緩地,迎著風(fēng)……

    “喵嗚~”

    紅繩翻譯不出來,只是單純的貓叫。

    像是小貓的撒嬌。

    ……

    陸沂川捧著一團看不見腦袋的湯圓回家。

    快走到家時,湯圓把腦袋拔出來。

    “陸沂川,你剛剛說我是自由的,是不是不會再管我干什么?”

    他眼睛亮亮。

    “那自由的喵明天想要吃一根貓條!”

    “不可以。”

    “憑什么?你都說了,你不會管我?”

    “我說的是不會掌控你。你的靈魂和你身體是自由的,但你的嘴不是。”

    “有些貓的嘴可怕得很,一天不管,就敢把什么添加劑都往里面塞。”

    “……”

    “陸沂川,你果然討貓厭。”

    第 47 章

    宋璋還在睡夢中就被陸沂川的連環(huán)call叫醒了,好不容易等到周末的社畜看見他電話的瞬間恨不得鉆到對面把他給掐死。

    “陸沂川,你最好是有什么生死攸關(guān)的事,不然我跟你勢不兩立。”

    那頭男人的聲音淡淡的,“我要出去一趟,你來幫我看看貓。”

    宋璋哽住,“我是你爹嗎?好不容易放個假,讓我去給你看貓?姓陸的,我勸你做個人。”

    “錢給你轉(zhuǎn)過去了。”

    宋璋拿起手機一看,笑了,“陸爹,你是我爹,小的立馬就飛奔過去。”

    有錢能使社畜滿臉微笑的從床上爬起來。

    宋璋趕到別墅時,陸沂川剛好結(jié)束晨練。

    穿著運動服的男人胸膛微微起伏,冷白的臉上蒙著一層汗水,正停在臺階上喝水,看見宋璋騎著一個小電驢晃晃悠悠從門口進來,他抬手撩起額前打濕的碎發(fā),狹長漆黑的眼朝他投去。

    宋璋一個急剎,停在了別墅門口的空地上,把頭盔一摘,笑得格外諂媚,“爹,我貓祖宗呢?”

    陸沂川頓了頓,擰上瓶蓋,“在睡覺。”他語氣有些微妙,“宋家已經(jīng)沒落到讓你只能開電瓶了?”

    “那還不至于。”宋璋道:“這個點早高峰,路上堵死了,我開車過來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趕到。”

    他搓搓手,“我已經(jīng)做好伺候主子的準(zhǔn)備了,只等你一聲令下。”

    伺候一天貓就能賺他一個月的工資,這哪是貓,分明就是他祖宗。

    “……”

    或許是陸沂川臉上的無語太過于明顯,宋璋被刺激到了,“你那什么眼神?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隨隨便便投點錢幾天就能翻一番?自從我上班以來,家里就停了我的零花錢,美其名曰鍛煉我。”

    他苦著一張臉,“我TM一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的醫(yī)學(xué)生,一個月那點工資連吃飯都成問題。你知道我過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嗎?活得苦就算了,還遇到你這么個活爹!靠!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陸沂川拿著水進屋,“知道了,給你翻倍。”

    宋璋眉開眼笑,“好咧,我親愛的陸爹。”

    陸沂川:“……”

    宋璋跟在他屁股后面,“話說,你畢業(yè)證真的不打算要了?就這么混下去啊?”

    “沒有不要。”陸沂川拿起毛巾擦汗,“我跟導(dǎo)師解釋過了,過兩天回學(xué)校。”

    宋璋抬起手順?biāo)雷由系乃裕澳沁@一大早的,你出去干什么?”

    “辦點事,如果快的話中午就回來。你看好我的貓,別讓別的貓把他拐跑了。”

    他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如果我的貓起來沒看見我,你就跟他解釋說我回學(xué)校了。”

    說完后,陸沂川拎著毛巾進了浴室。他快速洗完澡,換了一身黑的衣服,揉了把半干的頭發(fā),蓋著一頂鴨舌帽,手里提著袋子離開了別墅。

    清晨的爛尾樓很安靜,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廢墟。

    陸沂川抬手將帽檐往下拉了拉,帶著一身潮濕的水汽,抬腳往里走。

    他穿過一堆廢棄的磚頭,朝昨晚那間屋子走去。

    空氣里隱隱傳來蟲鳴的聲音,靠得越近,蟲鳴聲越小,呼嚕聲越大。

    陸沂川站在門口,看著貓窩里團成團睡得正熟的一黑一白兩只貓。

    聽到腳步聲,黑貓耳朵抖了抖,然后翻了個身接著睡。

    陸沂川在門口站了幾分鐘,見兩只貓絲毫沒有要醒來的預(yù)兆,只能走過去,彎腰,揪著黑貓的后頸,將它提了起來。

    猛然騰空,黑貓愣了愣,眼睛睜開了,但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對上男人那雙狹長冷冽的眼,它才受驚般的叫了聲。

    “咪!”

    陸沂川松開手,看著黑貓倒在地上滾了圈,他把手里的袋子丟給它,“換上。”

    黑貓翻身爬起來,發(fā)現(xiàn)袋子里是一套衣服。

    此時白貓還在睡。

    黑貓張望了陣,發(fā)現(xiàn)來的只有陸沂川一個人。它警惕的看著他,脊背微微拱起,眼底帶著防備。

    男人緩緩蹲下身,黑色帽檐下的臉在臟亂的爛尾樓里顯出不合時宜的白,沒了昨晚的平易近人,那張臉下巴微抬,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矜貴。

    “你可以選擇不穿,不過,到那時我的耐心就沒那么好了。”

    白貓翻了個身接著睡,咕嚕聲宛如引擎。

    黑貓猶豫了瞬,小動物的第六感還是讓它低頭咬住袋子往另一間屋子拖。

    路過白貓時它還在睡。

    黑貓忍無可忍地抬起爪子。

    梆——

    實打?qū)嵉囊话驼疲懸蚀ㄕ驹趦擅淄舛寄苈犚娐曇簟?br />
    白貓……

    白貓摸了摸腦袋,抬起爪子抱著頭接著睡。

    “……”

    黑貓氣得把陸沂川裝衣服的袋子當(dāng)場抓了個洞出來。

    ……

    五分鐘后,木著臉的黑發(fā)少年站在陸沂川面前,“人類,你想干嘛?”

    陸沂川道:“我要你帶我去后山。”

    少年瞪大眼眸,“你要見神圣的貓貓大人?”

    男人朝他頷首。

    “不可能!”少年想也不想的拒絕,“貓貓大人豈是人類可以見的?!”

    陸沂川猜到他會拒絕,他也知道有更委婉的方式可以達到目的,但對除了姜珩以外的貓,他沒那么多耐心。

    “讓我猜猜你這棟爛尾樓里平日里藏了多少流浪貓?你說,要是你今天拒絕我了,它們還能不能再活著出去?”

    “你威脅我?”

    “怎么會呢?”男人微笑,“我只是見不到貓貓大人有些難過罷了,這人一旦難過,難免就會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你能理解的對不對?”

    少年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陸沂川接著道:“我可以跟你承諾,只要你帶我去,我可以讓這棟樓里的流浪貓都不再流浪。”

    少年的臉色變了變。

    陸沂川慢悠悠的,“雖然這個冬天已經(jīng)過了,但還有下一個冬天,下下一個冬天……”

    單純的黑貓連談判也不會,被狡猾的人類敲一棒子再給一顆甜棗就哄老實了。

    黑發(fā)少年帶著陸沂川去所謂的“后山”,其實就是爛尾樓后面的那一片山。

    爛尾樓在郊區(qū),后面就是綿延不絕的山。五月的天,樹木的枝葉完全發(fā)芽舒展開,放眼望去,盡是郁郁蔥蔥的綠。

    后山估計很多年都沒人來,臺階殘破不堪,路上全是淤泥和枯枝敗葉。

    少年帶著陸沂川沿著臺階往上走。

    走到一處,陸沂川看見旁邊立著一個牌子,在時間的腐蝕下,牌子上面的字跡大部分都模糊了,隱約只能瞧見“三清”兩個字。

    三清山……

    陸沂川拿出手機,輸入這三個字搜了搜,還真給他搜出來了。

    三清山,A市曾經(jīng)的景點,山上還有個三清廟,當(dāng)時據(jù)說很靈,有很多人慕名過來。

    只是在七八年前,山上發(fā)生一起兇殺案。幾名高中生在山頂露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其中一名殺了另外兩個同伴,據(jù)說當(dāng)時現(xiàn)場格外血腥,目擊者看了好幾天都吃不下飯。

    兇殺案之后,就有人傳山上鬧鬼,半夜總能聽見貓叫和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傳言是死掉的兩個學(xué)生陰魂不散,一直在山上徘徊,他們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一直找人帶他們回家。

    久而久之,來三清山的人越來越少,漸漸地就荒廢了。

    這兩年發(fā)展快,到處都在修高樓,要不是看見牌子,陸沂川都不知道這是他小時候來過的地方。

    少年的身子格外輕盈,兩三步能躥很遠。他每次都跑很遠,然后蹲在地上等陸沂川。

    陸沂川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又看了看升起來的日頭,問黑貓,“還有多久才到?”

    黑發(fā)少年抬頭往看不見盡頭的階梯看了眼,伸出手比劃了下,“大概還有這么遠……”-

    姜珩一睜眼就被宋璋懟過來的大臉嚇了一跳。

    見他醒了,宋璋默默往后退,然后俯下身,“主子,你終于醒了,奴才已恭候多時。”

    姜珩:“……”

    剛睡醒的小貓身上的毛亂亂的,眼神呆呆的,支棱著一對小耳朵,毛發(fā)長了些,整只貓像個帶銀點的蓬松云團,看得宋璋心都化了。

    他搓搓手靠近貓,賤兮兮地伸手想摸一把,然后想到陸沂川的警告,只能遺憾地把手收回來。

    “小家伙,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的,你主人有事回學(xué)校了,讓我來陪你。”

    他一開口,就把姜珩心底的疑問給解開了。

    回學(xué)校繼續(xù)讀書這件事是之前姜珩和陸沂川商量好的,因此宋璋這么說他也沒懷疑,只是在心底埋怨陸沂川拿他當(dāng)小孩子看,走了還要找個人來看著他。

    姜小貓是只很省心的貓,自己去上廁所,自己去吃飯,甚至還能自己找到電動小老鼠的開關(guān)自己玩。

    全程跟了一路什么也沒做的宋璋:“……”

    他看著姜小貓終于玩累了,躺院子里的秋千上曬太陽,心底暗道機會終于來了,于是舉著小梳子蹲在姜珩面前,“我來給你梳毛吧?”

    姜珩扭頭看著自己蹭得亂糟糟的毛。

    有的人當(dāng)貓這么久了,還是沒學(xué)會舔毛。

    姜珩有點心動,但感覺他跟宋璋好像還沒熟到可以梳毛毛。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遠處的墻邊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咚”。

    宋璋嚇了一跳,拿著梳子站直身子,“什么鬼?不會是家里進賊了吧?”

    姜珩也站起來探頭探腦。

    宋璋按住貓,“你先別動,我去看看。”

    結(jié)果他前腳剛走,貓后腳就跟了上來。

    越往前走,姜珩就覺得腳底的路越發(fā)熟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爬上他的心底。

    終于,走到墻邊時,他看到了躺在墻根的那一團灰白色不明物體。

    察覺到有人過來,那團灰白色不明物體蛄蛹一下,慢吞吞地抬起頭,露出一張貓臉來。

    姜珩:“……”

    宋璋頓住,“嚯!好肥一只貓!”

    第 48 章

    姜珩和白貓相顧無言幾秒鐘,然后白貓緩緩低頭,把臉埋進肚子里。

    “喵嗚~”

    早上好。

    宋璋走過去,蹲下,伸手戳戳,扭頭看向姜珩:“它是來找你玩的?”

    姜珩不是很想承認(rèn)自己認(rèn)識這輛半掛。

    太陽把周圍照得明晃晃的,陸沂川也不在,白貓的肚子適時發(fā)出一陣咕嚕聲。

    姜珩只能把它先帶回家。

    白貓一進屋,眼神就落在客廳裝貓糧的柜子上,眼底的渴望藏都藏不住,卻還格外矜持的朝姜珩說:“喵就是來看看你,沒有想要吃東西的想法。”

    因著不是自己買的貓糧,宋璋格外熱情大方,拎著貓糧就去廚房找碗,想著白貓的體格,找了半天,又把上次陸沂川喂貓的那個小盆給翻出來了。

    他把盆往地上一擱,喵糧倒得嘩啦作響,“吃吧,別客氣。”

    白貓矜持坐在盆邊,然后張嘴,鏟了滿滿一口。

    短毛小貓團團挪挪,擠到白貓身邊。白貓也不護食,看見小貓過來,主動往旁邊讓了讓。

    “我吃過那么多貓糧,就你家的最好吃。”

    姜珩心想,含肉量極高的進口貓糧能不好吃嗎?只可惜他還不是太適應(yīng)貓咪的胃,吃著覺得太腥,所以很少吃這款貓糧,全便宜白貓了。

    他抬爪,戳戳白貓,“你是怎么過來的?”

    白貓吭哧吭哧,“走過來的。”

    “那昨天晚上那個黑貓呢?”

    白貓咬著貓糧,臉上的表情迷茫了陣,“不知道,我醒來它就不在了。”

    它只隱約記得睡夢中不知道被誰揍了一下,然后等它睡醒爛尾樓就空了。

    它這個樣子,姜珩實在很難和妖怪聯(lián)系到一起。

    他是這么想的,也這么問了,“我有點好奇,你是怎么變成人的?”

    “啊……”白貓張開深淵巨口,兩三下就吞進去,聽著姜珩的問題,很是不好意思,“喵不知道,喵只是覺得人可以吃很多東西,然后就變成人了。”

    姜珩:“……”

    誰說吃貨沒有前途的?這可太有前途了。

    吃完了,白貓發(fā)現(xiàn)那個讓它很恐懼的男人并沒有在家,于是賴在別墅的小花園里曬太陽。

    陽光將它身上的毛毛曬得蓬松柔軟,雖然看上去有些灰,但是如此可觀的體積灘在地上,很難不讓貓心動。

    陸沂川不在,姜珩蹲在地上撅著屁股,“嗷嗚”一聲,猛地朝那灘大大的貓餅上撲去。

    duang的一下,姜小貓被震得彈了彈,反觀白貓,絲毫不動,甚至還在悠閑的甩尾巴。

    小貓疊大貓,宋璋被萌得舉起手機狂拍,上班多日的心酸在此刻都被治愈好了。

    姜珩把臉埋在大貓的肚子上猛吸幾口,貓沒吸到,倒吸了好幾口灰塵。

    白貓把小貓的腦袋拔出來,尾巴尖從小貓跟前一甩,頓時就將小貓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那尾巴又粗又壯,還毛茸茸的,簡直就是純天然的逗貓棒。姜珩立刻伸出爪子去抓尾巴,每次在他要抓住的時候,那截粗壯的尾巴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立刻溜走。

    一來一回的,讓姜珩上頭得不行,立刻沉迷于抓尾巴游戲不可自拔-

    太陽快爬到頭頂了,陸沂川和黑貓才爬到山頂。

    山頂是三清廟,幾年沒有香火和人氣,曾經(jīng)輝煌的寺廟如今變得殘破不堪,廟門口雜草叢生,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少年繞過寺廟,來到不遠處一間破得連形狀也看不出的屋子跟前站定。

    他神色嚴(yán)肅,“喵喵大人就在這里。”

    陸沂川站在他旁邊,順著少年的目光看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屋子前面精心供奉著的一個……木雕小貓。

    他目光頓了頓,從木雕小貓身上移開,看向那間破得看不出形狀的屋子。

    高大的樹木投下遮天綠蔭,風(fēng)里似乎傳來一聲很淺的嘆息。

    陸沂川朝黑貓道:“我可以單獨和祂說幾句話嗎?”

    黑貓猶豫了幾瞬,最終還是覺得陸沂川不敢做什么,主動轉(zhuǎn)身朝另一邊走去。

    樹蔭下,男人的身姿筆直。幾秒后,那筆直的身姿主動彎折,低下頭顱,跪在了地上。

    他開口,“貿(mào)然前來,多有冒犯,如有因果報應(yīng),降臨到我一人身上就好。”

    空氣里,嘆息聲似乎又重了幾分。

    陸沂川垂下眼安靜等了一會,然后聽見一道蒼老的聲音傳進他腦海里。

    “年輕人,來見我干什么呢?”

    聽見聲音時,陸沂川臉上的表情沒變,但卻攥緊了搭在膝蓋上的手。

    哪怕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驟然面對這種超出科學(xué)的現(xiàn)象,他還是有些承受不來。他緩了好一會才開口,“您知道我來所謂何事。”

    “為了那個孩子?”蒼老的聲音道:“他的事怎么只有你來?”

    陸沂川誠實道:“我不知道這里是否安全,我不能讓他涉險。”

    他得先來看看才能安心。

    空氣里安靜了好幾秒。

    “說實話,你倆并不是良配。那孩子心思干凈,性格純良,而你……你們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哪怕跪著,陸沂川的腰桿依舊挺得很直。聽祂這么說,他抬起頭,直直看著那間破敗屋子里辨認(rèn)不出形狀的神龕。

    “可我們注定誰也離不開誰,不是嗎?”

    “哎……都是孽緣。”

    陸沂川不可置否。

    “我知道你所求何事。那只白貓和黑貓原本就是這山上的流浪貓,這山帶有我的靈氣,它們本身根骨就很好,在靈氣的滋養(yǎng)下才能化成人形。”

    “可那只小貓原本就是要死的,因著他魂魄的進入才續(xù)了一條命,那只貓的根骨不行……”

    祂緩緩嘆了口氣。

    “當(dāng)初我讓黑貓給你紅繩原本是想了結(jié)你跟他之間的夙愿,可萬萬沒想到,僅憑一個莫須有的夢境,竟讓你察覺到了真相。”

    “人變成貓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會覺得毛骨悚然,而且你執(zhí)念太深,知道了不一定是件好事,所以我才讓它們把那個小家伙帶走,沒想到……”

    沒想到遇到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白貓。

    對此,陸沂川臉上沒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平靜道:“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對方回予沉默。

    最終,他接受般的垂下眼,“我知道了。”

    祂忍不住問,“你不傷心嗎?”

    陸沂川搖搖頭,“對我來說,絨絨能活著就好,至于是什么形態(tài),我并不在乎。”

    “可貓的壽命并不長。”

    “我知道。”他道:“可和永久的失去相比,我已經(jīng)多獲得了幾十年,人不能太貪心。”

    “那如果到時候他走了呢?”

    陸沂川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表情從始至終都很平靜。

    “沒關(guān)系,我會陪他一起,沒什么能把我們分開。”

    風(fēng)吹樹葉沙沙作響,就在陸沂川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腦海里又傳來祂的嘆息。

    “罷了罷了……我和那孩子還算有緣,你且過來吧……”-

    陸沂川剛一進門就聽見宋璋“銀鈴”般的笑聲。

    “咯咯咯……太可愛了,這樣的小可愛我能一口吃掉一個,啊哦哦……”

    笑聲漸大,像是怕吵到什么又給壓制下來,但死活抑制不住,笑得像母雞下蛋。

    “咯咯咯……”

    陸沂川:“……”

    他還沒走到門口就看見以一個格外猥瑣的姿勢蹲在地上的宋璋,鬼鬼祟祟的舉著手機不知道在拍什么。

    陸沂川眉心一跳,抬腳就朝他屁股上踹過去。

    宋璋“嗷”了一聲,捂著屁股站起來,怒氣沖沖回頭,瞧見陸沂川的臉時當(dāng)場表演了個變臉,笑著道:“陸爹,你回來了啊。你放心,你的貓我給照顧得好好的,還給它找了個朋友。”

    不用宋璋介紹,陸沂川已經(jīng)看見和他的貓?zhí)稍谝黄鸬摹芭笥选薄?br />
    白貓?zhí)焯毂缓谪堔粼跔尾樓的泥土里揍,身上的毛又厚實,灰塵都藏在毛發(fā)深處,看著是沒多灰,可伸手一拍,那塵土像下雪似的。

    他原本洗得白白凈凈的小貓跟白貓廝混了一早上,四只粉色的肉墊灰撲撲的不說,白色的毛發(fā)肉眼可見的黃了一圈。

    陸沂川咬牙,“我不是跟你說,讓你看好他嗎?”

    宋璋摸摸圓潤的腦袋,“看得挺好的啊,寸步不離呢。你不是說別讓別的貓把它拐走嗎,你看,根本就沒拐走,反而你崽把別的貓拐進來了。”

    陸沂川把染了一層灰的姜珩提起來,看著他那張灰撲撲的臉時臉更是黑了一個度。

    宋璋默默往后退了兩步,“啊哈哈……小貓嘛,愛玩正常,臟了洗洗就好。”

    黑著臉的男人涼涼道:“那你知道,他才剛打了疫苗嗎?”

    呃……

    宋璋縮了縮脖子。

    陸沂川抱著貓進屋,“把那只肥貓給我丟出去。”

    他這番動靜,姜珩被吵醒了,腦子還沒緩過神,鼻子就先聞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

    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陸沂川身體的味道。帶著陽光干燥的氣息,夾雜著一點點冷冽的水汽,柔軟溫柔。

    姜珩一歪腦袋,靠在他手臂上,“陸沂川,你回來了呀……”

    陸沂川抱著貓去了樓下衛(wèi)生間,明亮的鏡子照出一人一貓的身影。他端著貓靠近鏡子,指尖鉗著小貓腦袋湊近,“姜小貓,看看你的臉。”

    姜珩睜眼,看見了兩個大大的灰眼圈。

    他默了默。

    男人修長的指尖從他下眼瞼擦過,白皙的指尖頓時多了一抹灰。

    “都跟你說了,少和臟貓一起玩,現(xiàn)在好了,絨絨也成小臟貓了。”

    姜珩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可是真的控制不住,它的毛看上去又蓬又軟,攤在那里,好大好大的,都能躺兩個我了。”

    誰能拒絕這么大的毛茸茸呢。

    陸沂川調(diào)試好水溫,打濕毛巾,低頭先把粉色的小肉墊擦干凈。

    “真有這么好吸?”

    聽他這么問,姜珩反而猶豫了,“也……也沒有。”

    他把爪子主動放在男人手里,“其實貓貓吸起來都差不多的,跟大小沒什么關(guān)系,跟毛長毛短也沒關(guān)系。”

    他沒看見頭頂男人眼底的笑意漸深,吭哧半天弱弱道:“你、你要吸的話吸我一只貓就可以了,我也……也很好吸的。”

    “是嗎,有多好吸?”

    姜珩仰著灰撲撲的小臉,“雖然現(xiàn)在我毛還沒長長,但醫(yī)生說了,我是長毛米努特,等將來我長大了,那毛肯定長長的,肯定比白貓還蓬松、還軟。”

    “所以陸沂川,你再等等我呀……”

    捏著爪子的手頓了下,然后洗干凈毛巾,接著擦他身上染灰的毛毛。

    “那要等多久絨絨才會長大呢?”

    姜珩乖乖蹲在洗漱臺上,毛巾擦過臉頰,他說話含糊不清的。

    “快了,我長得很快的。”

    他感受著男人手上的力道,問他,“陸沂川,你喜歡貓嗎?”

    毛巾擦過小貓的耳朵尖尖,看著那只耳朵在眼底顫抖,陸沂川沒忍住伸手碰了碰。

    “不喜歡。”

    他說。

    “但我喜歡絨絨。”

    所以無論是什么,只要是你,我就喜歡。

    第 49 章

    姜珩其實不是生來就樂觀,一個人想要活潑開朗的長大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只有愛才會讓人不膽怯。

    可他的父母并沒有給他那么多愛,支撐著他平安快樂長大的愛通通都是陸沂川給的。

    五歲的姜珩被丟給保姆照顧,粗心的保姆晚上睡覺連被子都不給他蓋好,導(dǎo)致姜珩半夜發(fā)了高燒,燒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才被發(fā)現(xiàn)。

    姜珩醒來時已經(jīng)在醫(yī)院,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只有陸沂川坐在床邊寫習(xí)題。

    他一醒,七歲的陸沂川立馬就發(fā)現(xiàn)了,連忙伸手去按呼叫鈴。

    姜珩被燒得臉都紅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覺得渾身難受,張嘴就哭。

    陸沂川拿著小帕子邊給他擦眼淚邊手足無措地安慰他,“別、別哭,你生病了,醫(yī)生說你馬上就好,不會死的……”

    姜珩癟嘴,“媽媽……我要媽媽……”

    病床前的小男孩有些無措,最后在護士的幫助下,撥打了趙懷蘭的電話。

    那時的趙懷蘭很忙,已經(jīng)連軸轉(zhuǎn)好幾天,抽出十分鐘來安慰姜珩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

    “小珩乖啊,那個保姆已經(jīng)被我辭退了,只是發(fā)燒而已,你好好聽護士姐姐的話,退燒了就可以回家了,媽媽到時候給你零花錢,你想買什么就買什么……”

    她又叮囑陸沂川,“姜灼那小子太渾了,來醫(yī)院就是搗亂,沂川幫姨姨照顧好姜珩好不好?姨姨太忙了,沒時間回來,等姨姨有空了,回來給你買禮物。”

    她說得很快,噼里啪啦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姜珩連一句話都沒和她說上,反應(yīng)了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不是不來看我了?”

    五歲的姜珩環(huán)顧著醫(yī)院,四周的墻白茫茫,護士來掛完點滴就走了,空蕩蕩的,只有陸沂川守在他跟前。

    那時他還小,不懂忽視是什么滋味,只是控制不住眼淚,哭得一抽一抽的,小臉皺巴巴的泛著紅,連氣都喘不上。

    陸沂川一邊按著他打點滴的手,一邊手忙腳亂的給他擦眼淚,“別哭,你媽媽說了,她只是很忙,她只是沒有時間,不是不想來看你。”

    姜珩抓著他的手,眼淚順著下巴往脖子里淌,浸濕了衣領(lǐng),“可、可是,我這么難受,她都不跟我說說話,她是不是、是不是不愛我了?”

    七歲的陸沂川處理不了這么復(fù)雜的感情問題,只能笨拙的安慰,“沒關(guān)系的,我媽媽也不愛我。”

    姜珩哭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直到他哭累了,縮著臉靠在枕頭上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姜珩手背上的吊針已經(jīng)取了,手掌麻麻的,沒什么知覺,外面漆黑一片,但房間里燈光卻很明亮。

    陸沂川坐在靠窗的桌子邊,低著頭不知道在寫什么。

    姜珩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幾秒,揪著被子,聲音還有些沙啞,“沂川哥哥……”

    陸沂川回頭,發(fā)現(xiàn)他醒后眼睛亮了亮,丟下手里的筆跑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腦門,“醫(yī)生說你的燒已經(jīng)退了,怎么樣?有感覺好多了嗎?”

    姜珩沒回答,只是盯著他看,然后伸手拉住他的手,“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他眼眶紅紅的,臉上紅暈還沒退,眼睛霧蒙蒙的一片,說話時嗓音還帶著沒退完的稚氣。

    陸沂川看著那只揪住自己的小手,抿抿唇,“不會不要你的。”

    五歲的姜珩緊攥著他的手,像是要從上面汲取體溫。

    他的媽媽不理他,可陸沂川卻會永遠守在他身邊。

    他下意識揪著陸沂川的手不放,像是脆弱的幼苗終于找到可以攀附的大樹。

    從此以后,他黏陸沂川黏得很緊。

    那時候的姜家比陸家有錢,人人都說是陸沂川為了討好姜家才和姜珩玩。

    可姜珩卻清楚,陸沂川聰明、成熟,年紀(jì)輕輕卻能做到很多同齡人都做不到的事,離了姜珩,他依舊是那個優(yōu)秀的陸沂川。

    他是星子,早晚都會發(fā)光。

    可姜珩不是。

    他又笨又愛哭,不聰明,也不勇敢,甚至是無人在意。離開了陸沂川,就再也沒人會注意到他。

    所以他想方設(shè)法的靠近他、黏著他,想從他身上汲取一些他從未有過的愛。

    可陸沂川給他的愛總是很超過。

    姜珩發(fā)高燒離開醫(yī)院那天,還是個孩子的陸沂川笨拙地把外套給姜珩套上,鵝黃色的卡通外套將姜珩的臉襯得格外白,白里透著紅,眼底還殘留著淚花。

    陸沂川給他扣上外套,“不要怕,你媽媽不要你,我要你。”

    那時候的姜珩還不知道這句話的份量,只是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抓著他的衣服,生怕他把他丟了。

    之后姜珩的衣食住行里充滿了陸沂川的身影,他在履行著他的承諾,把姜珩養(yǎng)得很好。

    由一開始的惶恐不安,逐漸變得開朗自信。他像只無憂無慮的小鳥,飛向更高、更廣闊的天空,而背后,永遠有人在給他撐腰。

    他把光明都給了姜珩。

    直到他初三的時候,陸沂川的母親錢露找上了他。

    姜珩其實很少見她發(fā)瘋,更多時候看見的是身上帶傷的陸沂川。陸沂川也在下意識避免他和錢露的碰面。

    對外,錢露依舊優(yōu)雅,全身上下連著頭發(fā)絲都透著精致。

    那時候陸家已經(jīng)發(fā)展起來,而姜家卻漸漸沒落,兩家地位逐漸顛倒。

    優(yōu)雅的貴婦上下掃視一圈姜珩,目光不冷不熱,全然沒了小時候?qū)竦臒崆椤?br />
    “許久不見,小朋友看樣子過得還不錯,陸沂川把你伺候得白白胖胖的。”

    姜珩摳著咖啡杯的手柄,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錢露把手里的咖啡放下,杯子落在桌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說實話,我有點討厭你的眼睛,干干凈凈的,一眼就望到底。”

    她捻著蔥白的指尖,“你倒是活得簡單,也不知道背后有人替你背了多少。”

    姜珩心頭一跳,連著嗓子都有些發(fā)緊,“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

    貴婦挑著唇笑了笑,“不知道不打緊,我來是想通知你……”她紅唇一張一合,“離我兒子遠一點。”

    姜珩張嘴剛想反駁,錢露就開口了,“我是在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當(dāng)然,你也可以不走。”她不緊不慢道,伸手從包里掏出幾張照片甩到少年面前,“我不喜歡強迫外人,不過因為你,我的孩子總是變得很任性,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姜珩搓了搓掌心的冷汗,顫抖著指尖翻過離自己最近的那張照片。

    照片拍得很隨意,里面的光影被切割成兩半,一半艷陽高照,一半昏暗不明。

    少年跪在昏暗的那一半,脊背依舊挺得很直,可半邊肩膀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

    姜珩手一抖,照片從他指尖滑落,看著還沒翻開的照片,卻沒任何勇氣再次伸手。

    錢露彈了彈指甲,“阿姨的確不能對你做什么,可犯了錯,總要有人接受懲罰對不對?”

    姜珩慘白著一張臉說不出話。

    他知道陸沂川身邊有很多麻煩,他總是很小心的待在他身邊,他幫不了他,只能盡力讓自己不給他添麻煩。

    姜珩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他的麻煩。

    他幾乎是倉皇逃離現(xiàn)場。

    他的不對勁陸沂川總能發(fā)現(xiàn)。

    少年在他跟前時永遠眉眼帶笑,身上的衣服干凈整潔,垂下眼看他的目光里帶著溫度。

    “絨絨怎么了?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樣子?”

    姜珩抱著膝蓋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陸沂川伸手將他眼前長了些的碎發(fā)撩起。

    他抬起眼,“陸沂川,我們不要這么好了好不好?”

    少年的手頓住,“什么意思?”

    姜珩避開他的眼神,摳著沙發(fā)皮套,“我想……我們可以分開一段時間。”

    舉在他跟前的那只手垂了下去,“你真是這么想的?”

    姜珩低著頭沒說話。

    半響,陸沂川開口,“好。”

    他這么說。

    然后起身,離開了房間。

    咔噠一聲,安靜的氛圍籠罩著姜珩,他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兩人就這么不冷不熱的過了段時間,直到陸沂川高考前夕找上他。

    “陸家的產(chǎn)業(yè)向北轉(zhuǎn)移,姜珩,我要搬家了。”

    姜珩呆呆的,半響才擠出一個干巴巴的“哦”。

    “那絨絨希望我走嗎?”

    姜珩低著頭,鞋尖撞了撞臺階,半天才擠出一句,“路……路上小心。”

    他不敢抬頭,等了幾秒,聽到了陸沂川開口。

    “我知道了。”

    姜珩很悲傷的想,他好像真的失去陸沂川了。

    有的人就像是藥,離別時不覺多痛,戒斷反應(yīng)足夠讓人痛不欲生。

    偏生姜珩還戒不掉。

    他窺視著陸沂川的生活,看著他越來越優(yōu)秀,身邊圍繞著越來越多的人。如他想的那般,他是金子,他在發(fā)著光,哪怕離開姜珩,他也依舊過得很好。

    姜珩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優(yōu)秀一些,好讓自己也耀眼一點,讓他能看看自己。

    他咬著牙學(xué)了兩年,終于考上了A大。他滿心歡喜的看著錄取結(jié)果,哪怕不是姜家的孩子他都不在乎了,他只要陸沂川。

    他只要陸沂川……

    可怎么偏偏死的那個人就是他呢?

    ……

    姜珩很笨,也很膽小,他總等著陸沂川朝他奔赴。可這回,他想自己做些什么。

    深夜的別墅很安靜,姜珩翻身爬起來時身邊的人沒任何反應(yīng)。

    他試探著叫了幾聲,見男人睡得很沉后才跳下床。

    外面很安靜,連蟲鳴的聲音都弱了下去,只有一輪彎月掛在半空。

    圍墻外面蹲著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瞧見姜珩,扭過毛茸茸的臉看他。

    白貓率先開口,“怎么樣?喵給的藥很好用吧?”

    姜珩端詳了下墻頭的距離,抓著欄桿爬了上去,翻出圍墻他才回答白貓的問題。

    “嘎嘎好用,我怎么叫他都沒反應(yīng)。”

    白貓嘿嘿笑。

    黑貓一巴掌拍它腦袋上,看著姜珩,神色很復(fù)雜,“你……真的要去見貓貓大人?”

    姜珩緊張道:“我什么都沒準(zhǔn)備,貓貓大人會不會生氣啊?”

    “那倒不會……”黑貓欲言又止,像是想告訴他什么,但是又忍了下來,“算了,你跟我來吧。”

    姜珩立馬邁著四只腿跟在黑貓后面。

    他一只短腿小貓,哪怕跑起來,前進速度依舊令貓堪憂。

    黑貓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眼姜珩的腿,蹲在了短腿小貓面前,“上來。”

    “這怎么好意思呢……”姜珩一邊說,一邊往黑貓背上爬。

    等到姜珩抓穩(wěn)后,黑貓扭頭看著還在duang的白貓,朝它道:“你回去。”

    說完就如同一道閃電躥了出去。

    姜珩下意識抓緊爪子底下的毛,迎著風(fēng),看著周邊疾馳而過的風(fēng)景,緩緩張大嘴巴——

    “哇哦~”

    沒了拖后腿的,黑貓上山很快,不到一會就帶著姜珩躥上了山頂。

    月色如水,風(fēng)從高大的樹冠上掠過,灑下的月光將破屋門口的貓貓木雕照亮。

    黑貓站在木雕前,說了同早上一樣的臺詞,“這就是神圣的貓貓大人。”

    姜珩自始至終都沒往木雕后面的屋子看一眼,格外虔誠的蹲在地上,想了想,緩緩作了一個揖,口中念念有詞。

    “神圣的貓貓大人,深夜前來叨擾,多有得罪。”

    黑貓自覺走到一邊。

    他道:“我知道,陸沂川早上肯定來找您了。”

    “世間本來就沒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勢必要付出相等的代價。我不知道他找您說了什么,但我想說,我其實對變成人沒有太多執(zhí)念,能活著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頂頂幸運的事,做人不能既要都要。”

    “我也不知道我的復(fù)活是好事還是壞事,也不知道我再次活過來跟陸沂川有沒有關(guān)系……”

    “但我懇求您,如果有因果報應(yīng),降臨到我一人身上就好了,他是無辜的。”

    短毛小貓小小的一團,縮在草地上不注意連身影都看不見。

    “因果我承擔(dān)就好,我只想他平安健康。”

    他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他只想陸沂川好好活著。

    ————————

    評論區(qū)發(fā)一百個小紅包

    第 50 章

    姜珩話音一落,忽然整只貓猛地騰空。

    他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把眼睛閉起來,嘴里溢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叫。

    “咪!”

    貓貓大人顯靈了!

    他閉著眼,等待著未知降臨,可一秒、兩秒……不知道過了多少秒,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姜珩縮著脖子,微顫顫地睜開雙眼。

    拎著他的力道往上提了提,他抬起眼,對上一雙漆黑的眼。

    姜珩愣了愣,“……陸沂川?”

    男人垂下眼,“姜小珩,我是該夸你膽子大還是膽子小?”

    姜珩尾巴往上翹,擋住肚子,前爪抱著尾巴,“你怎么會在這里?”

    陸沂川伸出手托住小貓的屁股,月光下,他身形頎長,落下來的目光淡淡的,“你都能在這里,我為什么不能在?”

    姜珩團團屁股,往貓貓木雕那邊看了眼,“可是……”

    男人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這么想知道?”

    “不是很想。”姜珩老實道:“我只是怕你做傻事。”

    “你為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我不想死了一次還要麻煩你。”

    陸沂川伸手揉著他的耳朵,聽他這么說,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后懲罰似的捏了捏小貓的耳朵尖尖。

    “絨絨從來就不是麻煩。”

    他輕聲道,語氣里帶著認(rèn)真,“從前也好,現(xiàn)在也好,我從來不覺得你是麻煩。”

    姜珩欲言又止,“可之前……”

    不用他說出來,陸沂川也知道他想表達什么。

    “可之前絨絨是個小笨蛋,說分開就和我分開,害得我傷心了好久。”

    姜珩往他懷里靠了靠,聲音悶悶的,“對不起,我沒想傷你心的,我們只是沒那么好而已,又不是不當(dāng)朋友了。”

    “嗯……”男人附和他,“的確是沒那么好了,某人制定了嚴(yán)格的標(biāo)準(zhǔn),一個星期只準(zhǔn)聯(lián)系一次。”

    提到之前的糗事,姜珩壓了壓耳朵,又聽見頭頂開口,“也不知難受的究竟是誰?”

    小貓癟著嘴。

    寂靜的夜色里,陸沂川輕笑了聲,“終歸到頭來心疼的還是我。”

    “你都知道啊……”

    “我母親的手段算不上高明,我想不知道都難。”

    她起初發(fā)現(xiàn)時只當(dāng)是陸沂川年輕不懂事,后來陸陸續(xù)續(xù)介紹了好多女孩子給他認(rèn)識,見他是真的鐵了心后才開始有些慌。陸沂川死都不愿意屈服,她只能從姜珩身上入手。

    男人的手指從小貓的頭頂順著摸到背上,說起話來不急不緩,“我知道絨絨是為了我好,怎么會生絨絨的氣呢?”

    黑夜里,男人彎了彎眼睛。

    他知道戒斷反應(yīng)的痛,他在痛著,也知道姜珩同樣在痛。

    嬌養(yǎng)著的小貓,只有傷筋帶骨的徹底痛過一回,才會恐懼,才會害怕,才會不敢離開。

    只有他,才能給他最溫暖、最安全的港灣。

    感受著小貓對他無意識的依賴,陸沂川笑得更溫柔了,“其實說到底還是怪我,如果我沒有出生在那樣的家庭,絨絨就不用為我做出這樣的犧牲了。”

    他這么一說,姜珩反而更愧疚了。

    “嗚……是我沒用,不僅沒幫上你的忙,還害得你……”

    “怎么會呢……”男人順毛的手法很溫柔,一不小心就讓貓沉溺其中,“在經(jīng)歷過那樣的事后,絨絨還愿意回來我身邊,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很幸運的事了。”

    姜珩一點點陷在他編織的溫柔鄉(xiāng)里,“所以,我們還是最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朋友啊……”陸沂川念著這三個字,眸子里的神色越發(fā)的深,“絨絨說是,那就是。”

    姜珩不滿了,抓著他胸前的衣服爬起來,“什么叫我說是就是?”

    月光下,小貓的眼睛亮晶晶的,圓頭圓腦,炸起毛來像一個小湯圓。

    還是只小小貓呢。

    陸沂川點了點他的額頭,像一個苦苦等待孩子長大的父親幽幽嘆氣,“嗯,跟絨絨是最最好的朋友。”

    姜珩很好滿足,得到了他的親口承認(rèn),也不去追究話里的真假,捂著腦門就嘿嘿笑起來,把話題扯回正軌,“所以你究竟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陸沂川攏著貓往破屋神龕那邊看了眼,不知道是螢火蟲還是什么,里面散發(fā)著幽幽的綠光,很微弱,不注意都看不見。

    他收回目光,抱著貓下山。

    見他要走,姜珩“哎”了一聲,“就這么走了啊?我還沒得到貓貓大人的啟示呢。”

    “貓貓大人也要睡覺,大半夜來找貓貓大人,小心祂把你丟出去。”

    姜珩:“……”

    陸沂川又道:“有的貓下藥粉都灑杯子外面,生怕我看不見,笨死了。”

    姜珩默默:“……”

    沉默一會,他反駁,“我只是一只小貓,貓爪和人爪不一樣。”

    所以是下藥工具的問題,和他笨不笨沒關(guān)系。

    陸沂川涼涼的,“比起下藥,我更好奇,你的作案工具是哪里來的?”

    姜珩頓時閉著嘴巴不說話了。

    原本跟在他們身邊一米遠的黑貓默默往黑暗里隱身。

    來來回回就那幾只貓,陸沂川不用猜都知道是誰,“這叫什么?團伙作案貓?”

    姜珩弱弱,“我們有名字的,叫貓貓隊立大功。”

    “……”

    咚——

    姜珩捂著腦門,“陸沂川,我遲早要被你敲傻了!”

    “傻了好,省得像現(xiàn)在這樣半傻不傻的讓人鬧心。”

    姜珩氣得張嘴想咬他。

    下山比上山快很多,走了沒一會就到了山下。姜珩折騰了半宿,早就困得不行,他靠在陸沂川懷里,眼看著要睡過去,然后又掙扎著爬起來,“你還沒跟我說你有沒有見到貓貓大人呢?”

    男人伸手蓋住他的腦袋,“見到了,睡吧,睡醒跟你說。”

    姜珩抓著他的指尖不放,“真的嗎?你不會騙我吧?”

    陸沂川按了按指尖底下粉色的肉墊,“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姜珩迷迷糊糊思索了陣,然后緩緩松開爪子,眼睛一閉,陷入了夢鄉(xiāng)。

    ……

    他再醒來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陽光燦爛,窗外月季開得正好。

    姜珩翻身爬起來,在健身房找到陸沂川。

    男人剛從跑步機上下來,瞧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姜珩,彎下腰就把他抱起來。

    眼前是男人還在起伏的胸膛,汗水將薄薄的運動服浸濕,緊實的肌肉紋理一覽無余,腳底是溫度滾燙的掌心,目光所及,不僅肉墊,姜珩連眼睛也被燙得有些發(fā)麻。

    他移開視線,抬頭對上陸沂川有些清冽的臉。看著他喉結(jié)滾了滾,汗水沿著下頜往下落,正正好濺在姜珩眼皮上。

    他顫了顫,閉上了眼睛。

    陸沂川指尖從小貓的眼皮擦過,擦掉那滴汗水,因為運動,說話的氣息不太穩(wěn),吐氣時帶著微微熱氣,“絨絨醒了啊?餓嗎?”

    姜珩踹著爪子,難得的沒說話。

    陸沂川挑了下眉梢,將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小貓放在地上,“去玩一會,我去洗澡。”

    姜珩目送對方去浴室。

    他蹲在門口,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臟。

    不對勁……不對勁……姜小貓你很不對勁,為什么看見陸沂川他會心跳加快?

    他搓了把臉。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陸沂川什么樣他沒見過,心跳個雞毛啊?

    姜珩原地踱步轉(zhuǎn)了兩圈,然后追著小老鼠狂奔一圈,最后對著貓抓板庫庫一頓撓后,終于冷靜了下來。

    很好,剛剛果然是錯覺,喵果然不能太晚睡覺。

    ……

    等到陸沂川洗完澡出來時小貓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以往的活潑,一看見他就圍在他腳邊喵喵叫。

    “陸沂川,你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陸沂川拎著貓去外面小花園里曬太陽。

    陽光暖融融的,躺椅晃晃悠悠,連時光都慢了很多。

    姜珩的爪子一伸一縮的,按著男人的腹肌踩奶,話語里好奇又向往,“你真的見到了傳說中的貓貓大人?”

    陸沂川微闔著眼,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見到了,果然很威武,不愧是貓貓大人。”

    “哇哦~”姜珩眼睛亮了亮,“那祂就是一只貓?”

    “嗯。”陸沂川淡淡道:“是只很威嚴(yán)的貓,像小山那么高,身上的毛毛又長又飄逸,威風(fēng)得不得了,說起話來,地面都要抖一下。不過貓貓大人法力有限,要很久很久才能現(xiàn)身一回,我就是運氣好,才能碰到,下次等祂現(xiàn)身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他說得認(rèn)真,姜珩聽得也認(rèn)真,“難怪我去祂都不理我。”

    笑意從陸沂川眼底慢慢溢出來。

    姜珩感嘆了會,問他,“那祂有跟你說我可以變成人嗎?”

    “有說,”陸沂川緩緩嘆氣,“不過絨絨也知道,變成人肯定沒有這么容易對不對?”

    姜珩攤開爪子,又抓緊,“其實能不能變成人不打緊的,我也不是很在意。”

    “貓貓大人說了,你跟祂有緣份,祂只渡化有緣的貓貓,就跟白貓黑貓一樣。只不過你現(xiàn)在還小,身上的骨頭太脆弱了,經(jīng)受不住拉扯,所以要先把身體養(yǎng)好,把自己養(yǎng)得強壯,機緣到了,貓貓大人就會給你降下賜福。”

    “啊……”姜珩呆了呆,“怎么聽著像是傳銷?”

    他狐疑地盯著男人,“你確定祂是這么跟你說的?就沒什么代價?”

    “代價自然是有。”陸沂川面不改色,“變?nèi)说倪^程是很疼很疼的,絨絨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姜珩張嘴還想說什么,陸沂川的電話響了。

    是他定的餐送來了。

    男人抱著貓去門口拿飯。

    姜珩抓了抓他的手臂,“陸沂川……”

    陸沂川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好了,別想這么多,還早著呢,要等絨絨長成大貓再說這些。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吃飯,爭取早日長大。”

    姜珩張嘴咬住他的手,余光看見他提過菜。

    嗅覺敏銳的小貓動了動鼻子,“我聞到了毛血旺的味道。”

    “我看絨絨不是小貓,是小狗吧?”

    “陸沂川!”

    陸沂川從善如流,“對不起,我錯了。”

    姜珩冷哼一聲,哼完又問,“我記得你不是不愛吃毛血旺嗎?”

    男人懶洋洋的,“最近有點虛,補補血。”

    他垂著的指尖勾了勾,寬松的居家服里紅繩若隱若現(xiàn),胸前隱約有紅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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