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口
陸懸僅僅是聽?到與青冥公主有關的信息就?有了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暝暝也不知她的這位攻略對象對那位萬年?之前的古人?存著怎樣的感情。
她翻開這本菜譜, 看到她方才品嘗過?的那道魚片的做法。
果然,這菜譜從前期食材的處理到后期擺盤都說得詳盡,只?有中間部?分缺失。
缺失的部?分是最關鍵的烹飪步驟,虞清不知最后該如何將魚片煮熟, 只?能端上一盤半生不熟的菜。
暝暝的目光落在食譜被蛇毒侵染的焦黑處, 她的手指在這殘破書頁上點了點。
“有桂酒嗎?”暝暝問。
長宵宮內有許多靈廚, 這食堂里倒是什么酒都備好了。
虞清竟也聽?了暝暝這位年?輕弟子?的話, 喚人?去給她打?了一壺酒上來。
暝暝自己也沒有發現?, 在她隨口說話時,她的姿態是很自我隨性的。
一條活了上萬年?的蛇,一般不會去在意身邊人?的目光與感受。
她一開口, 似乎就?必須要他人?遵從,即便她的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
桂酒取了上來, 暝暝嘗了一口,酒香濃郁醇厚, 釀酒的人?真是好手藝。
她忍不住多嘬了一口, 面上馬上泛出紅暈,她倒是不勝酒力。
暝暝給新呈上來的鱸魚改了刀,將之切成薄如蟬翼的魚片,虞清看著,驚得瞪大雙眼。
就?算是他這樣修為?深厚的靈廚,要將食材處理成這樣也需要法力的輔助。
但暝暝不用, 她只?是單純用自己的雙手就?將食材處理到這個地步。
這莫非是——
“你是沈家?二小姐, 之前在登仙會上拿了食之道信物的沈家?二小姐?”虞清想?到之前長宵宮里盛傳的消息。
暝暝點頭。
虞清微訝:“我聽?溫長老?說,那信物是無涯君的?”
暝暝繼續點頭。
虞清作恍然大悟狀一拍掌心:“那就?對了, 傳說中無涯君廚藝非凡,你能如此也不奇怪了, 真是名師出高徒。”
一旁聽?著的陸懸輕咳了一聲,若不是他嘗過?,定要繼續被他的這位親叔叔蒙在鼓里。
陸危做出的東西,簡直不是人?吃的。
那邊暝暝已將切好的魚生浸到了桂酒之中,金黃的酒液下,魚片如花綻放,晶瑩剔透,曼妙生輝。
“放到冰窖里存著吧,不可太冷,若是結了冰,這道菜就?毀了,還?需放上十五日。”暝暝對虞清說道。
虞清之前一直苦惱于要如何保持魚肉透明的同時還?能將食物做熟,現?下暝暝這一通操作令他醍醐灌頂。
“原來是用桂酒醉熟的。”虞清愣了愣道,“我之前在熱水里加酒烹煮,也不得其味,若是用酒醉熟就?能保持魚生原來的形態了,還?能讓醇香酒氣沁入魚肉,入口更鮮香。可惜可惜,那食譜上就?缺了這么關鍵的一頁。”
暝暝將一旁遺漏下的魚肉拈了一塊,放入口中,她饞,做菜的時候會忍不住偷吃。
她點頭,又往后翻了幾?頁,憑自己經驗將缺失的內容給虞清補上。
“這里應該是燜而不是燒,不然肉類中的水分會全部?流失,口感也會變得干柴。”
“鍋不對,烹飪霧龍果必須要用摻了金砂的鍋,不然霧龍果內部?的苦味無法去除。”
虞清一一記下,暝暝說得越多,他就?越驚訝,原來吃食中也有那么多學問。
可惜現?在仙界的修士擔心食物中的雜質影響修行,索性辟谷,一勞永逸。
可厲害的靈廚是能將食物中的濁氣完全去除的,為?了修煉,完全拋棄口舌之味,豈不可惜?
眾人?皆求長生大道,到頭來渡劫時卻要斬情滅欲,這又與死了有什么區別?
若說活著,從千萬年?前山海未分時就?存在的石頭,不也是活著嗎?
虞清對于修煉一道有自己的見解,在他看來,從真正的蒼梧之境中留下的人?類遺產除了那些浩如煙海的修煉典籍之外,曾在長宵國有過?燦爛輝煌的美食之道也同樣值得研究。
他認真記下暝暝的話,問:“沈二小姐,這都是無涯君教你的嗎?”
暝暝在打?算開口指點虞清的時候,早就?想?好了說辭。
她從容點了點頭:“無涯君不是從荒夜原出來的么。”
他知道些曾經長宵國的秘密,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虞清點了點頭,邀請暝暝留下用餐。
待眾人?走后,陸懸的手指點了點桌面,對暝暝道:“我可不記得我叔叔廚藝有多么好。”
“那是我做得不好。”暝暝眼皮也沒抬,她半閉著昏昏欲睡的眼說真正的瞎話。
“我沒有領悟無涯君在美食之道上高深的造詣,只?得其形,未得其魂。”
“你不知道那天他做的那盤紅燒豆腐焦黑的外表下藏著怎樣嫩滑美味的食物,豆乳的香氣完全被激發出來,入口便破開酥脆的焦糊層,在口腔里融化。”
暝暝有千百種詞匯來贊美食物,直將陸危的廚藝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連陸懸都忽悠了過?去。
陸懸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下去,只?是催著暝暝想些法子快點修煉。
正巧又有幾?位年?輕的修士來長宵宮食堂用餐。
“快到晚上了,虞長老?應該沒有獎勵自己了吧?”秦翌與同伴說著話,走進?了食堂。
“按我對虞長老?的了解,這時候他就?正經做菜了。”祝堇回道。
兩人?并肩走進?食堂,正巧看到了暝暝與陸懸。
“陸師弟,沈師妹!”秦翌還?記得上次驚險萬分的比試,熱情對這兩位后輩打?起?招呼來。
暝暝從美食中抬起?頭來,她注意到秦翌的修為?已經穩穩踏入元嬰境界,他不是沒有拿到上品靈悟丹嗎?
她自己這枚,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
暝暝有些疑惑,那邊秦翌已先解釋起?來。
“陸師弟,改天若有空,替我謝謝無涯君,改日問天城若有需要,我定鼎力相助。”
“怎么?”陸懸問。
“先前你從我這里贏去了一枚上品靈悟丹,后來或許是無涯君聽?說我需要這枚丹藥,差人?從問天城又給我送了顆過?來。”秦翌回道。
陸懸愣了愣,想?想?這也確實是陸危會做的事,便點了點頭,就?當應下。
“沈師妹修為?倒是精進?不少。”秦翌注意到暝暝的修為?高了幾?分。
暝暝自然是跟著自己的修煉進?度提高自己展現?在他人?面前的修為?,免得引人?懷疑。
她應了聲,繼續埋頭吃飯。
“看起?來陸師弟需要一些增進?修為?的靈材?”秦翌問。
陸懸指了指暝暝,表示是她需要。
“長宵宮今日新加了一道緊急試煉,我也收到一份試煉書,可是這幾?日有事,無法前往,不知陸師弟可有興趣?”
秦翌能接到的試煉定然獎勵豐厚,其難度想?來也不低。
但陸懸自然有實力接下這試煉,所以?秦翌便把這機會讓了出去,權當還?問天城一個人?情。
“什么?”陸懸問。
秦翌將一份試煉書放在了他面前:“是妖獸‘猙’,它不知什么時候跑到蒼梧一帶了,這些天獵殺了不少年?輕修士。”
“這頭猙不過?二百年?修為?,由門中元嬰金丹弟子?去對付正好,長老?便將這個試煉機會給了我們,試煉獎勵自然是些增進?修為?的靈材,比之前的靈悟丹還?要好上許多。”
陸懸接過?試煉書,他對這個有幾?分興趣。
拜別秦翌,他展開試煉書,確認了一下猙的活動范圍,便拉上暝暝打?算出發。
暝暝困,鬧著不想?出去,她方才多喝了兩口酒,行為?也變得有些幼稚。
“睡一覺,明日就?出發如何?”
他們在討論猙的時候,暝暝早就?在咽口水了,現?在食欲涌上來,她一定要睡一覺才能壓制住了。
“修煉哪容得你如此憊懶?”陸懸恨鐵不成鋼。
他牽著暝暝的手往外走,暝暝則一手抱著長宵宮大殿的柱子?不肯撒手。
“困。”暝暝堅持道。
“猙在晚間出沒,這個時候正是蹲伏它的好時機。”陸懸攏著她的手,把她從柱子?旁拽了過?來。
暝暝繼續揉眼睛,她半瞇著眼迷迷糊糊跟上陸懸,沒注意腳下打?了個踉蹌,撲到陸懸身上。
她是蛇,靠在人?身上的時候仿佛沒了骨頭,就?那么軟軟靠著。
陸懸側過?頭去,喉頭滾了滾,他反手把暝暝背了起?來,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這樣如何?”他背著她往前走,低聲問道。
暝暝兩手搭在陸懸的肩膀上,她打?了個哈欠,滿意了:“可以?。”
“手抱緊,不要掉下去了。”陸懸把睡得軟趴趴的她往上托了一點。
他倒是寵著她。
暝暝歪了腦袋,靠在他的肩頭,竟然真的就?這么睡了過?去。
是夜,長宵宮外的山林里隱隱亮起?法術光芒,還?有機械鳥簌簌飛過?的聲音。
“這試煉書可是我花三千靈石買的,把來時父親給我的靈石都花光了。”林中傳來沈霽的聲音。
跟在她身邊的莫盈警惕看向四周,雖說這試煉獎勵豐厚,但它對于兩位修為?只?有金丹的修士來說也太困難。
猙是極為?兇殘的妖獸,最嗜食人?,其種群大部?分都死在荒夜原了,只?余下零星幾?只?出沒在東山一帶。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意外,讓這猙跑到長宵宮附近了。
遠處,腳步聲漸近,沈霽警惕地將自己的機械鳥放了出去。
但只?聽?到遠處傳來“滋啦”的一聲,似乎是什么人?毫不留情地把這珍貴的機械鳥擊碎了。
“這……父親給我的東西能抵得了金丹修士的攻擊,怎么回事?!”沈霽一驚,與莫盈一道往后退。
遠處,陸懸不耐煩地將這飛來煩人?的機械鳥打?碎,面對其他修士貿然派出這樣的法寶飛來本就?是冒犯。
若不是顧及他背上的暝暝還?睡著,他就?打?算出手了。
聽?見遠處沈霽與莫盈離開,陸懸才拍了一下暝暝的手,低聲道:“你這兩位同姓妹妹倒是煩人?。”
“嗯……”暝暝含糊應了聲。
猛然間,陸懸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警惕看向密林深處。
低吼聲順著大地的震顫傳來,他們果然靠近猙的出沒區域了。
陸懸掌下再次出現?那枚龍骨長鞭,它環繞著暝暝與陸懸兩人?,作保護姿態。
強如陸懸,在感應到那頭猙的氣息后,也警惕不少,秦翌說這妖獸是兩百多年?修為?,現?在看來,它似乎更加強大。
陸懸沒有吵醒暝暝,只?是慢慢朝吼聲的來源處靠近。
與此同時,密林深處傳來幾?道凄慘的叫聲,直將人?聽?得頭皮發麻。
陸懸繼續靠過?去,只?是步子?慢了許多,腳下也隱隱閃現?諸多陣法,隨時準備著防御。
繞過?一塊嶙峋怪石,前方可怖場景映入陸懸眼簾,林中樹木盡數倒下一片,其上盡是爪痕與鮮血。
一只?獨角妖獸支起?身子?,姿態似人?非人?,淌著淋漓鮮血的獸爪上抓著斷肢,正品嘗著面前的美味佳肴。
他那雙金色的巨大眼瞳中纏繞著黑氣,更襯得這妖獸姿態邪惡。
感應到前方陸懸的氣息,它竟朝著陸懸的方向咧嘴笑了起?來。
猙是天生肉身強大的妖獸,但它修煉緩慢,是因為?它的智力太過?低下,無法生出靈智,掌握更高級的修煉方法。
此時這頭猙竟像有了些許靈智,這意味它會變得更加狡猾,不好對付。
果然,在陸懸見到這場景怔愣的瞬間,猙身后五尾的其中一尾已消失,沒入大地,朝這里襲來。
猙的多條尾巴常常使它的攻擊詭異多變,就?算是陸懸也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就?在那遍布倒刺的尾巴即將甩上陸懸腦袋的時候,一直趴在陸懸背上睡覺的暝暝猛地睜開雙眼。
她只?一伸手,便用兩指擒住了猙那無往不利的長尾,纖細優美的手指往下一彎,直將它尾部?的骨頭給捏碎。
猙吃痛,往后退去。
此時它看到面前人?類背著的另一人?抬起?了腦袋。
在暗夜里,她也望著它笑,在那雄性人?類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眼睛里露出比它更狂暴冷酷的神色。
還?有那凌駕于其他所有生物之上的——赤|裸裸的食欲。
猙啊……暝暝嗅到它的味道,果然是坐不住了,她想?起?自己以?前還?未化為?人?形的時候就?經常捕獵這種妖獸。
對比人?類的食物,它算不上多好吃。
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這是童年?的味道。
它再寡淡,在暝暝眼中也算有滋有味,更何況在她懷里還?有一個更無味的人?類給它做對比呢。
暝暝伏低了腦袋,在陸懸耳邊輕聲說:“陸懸,把它殺了。”
方才意外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一瞬,以?陸懸目前修為?的洞察力根本沒察覺到猙的最強一擊已經發出并且馬上被擊退。
他手執龍骨長鞭朝猙攻去,長鞭一揚將周圍散亂的枝葉盡數拂開,月光灑落將周遭照得清晰。
有五位修士已經死在這頭猙爪下,他們的修為?竟然都到了金丹!
長鞭纏上猙的脖頸,死死收緊,他的五尾胡亂甩動,朝陸懸擊來。
暝暝趴在陸懸背上,沒再出手。
面對這等妖獸自然不必講什么既定機緣,暝暝只?是單純犯懶而已。
陸懸堪堪躲開那些攻擊,為?了護著暝暝,他被其中一尾擊中,面上有了擦傷。
暝暝抬手給他將血跡拂凈,陸懸雖比同輩強上數倍,但還?是太弱。
他平常只?與修士比試,戰斗經驗不足,面對猙這樣不留情面的對手,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笑我?”陸懸注意到暝暝的小動作,勾起?唇角問。
暝暝胡亂“嗯”了聲。
那邊陸懸已經拼了命,蓄力一擊用龍骨長鞭將猙的脖頸纏著往下一扯,直將它的脖頸拽得彎折,整顆獸頭詭異地垂落。
與此同時,他面上被猙劃破的傷口開始冒出黑氣,似乎有什么東西順著他的傷口開始入侵他的身體。
暝暝盯著這一點傷,垂眸淡淡道:“毒。”
她話音剛落,陸懸便頹然倒了下去,那邊腦袋都要掉了的猙竟還?能負傷遁走。
暝暝反身將陸懸抱著了,猙是無毒的,那這傷口上的毒又是從何處來?
她借著月光,纖細的手指按在陸懸臉頰的傷口上,將鉆進?陸懸傷口的毒素給引了出來。
幾?縷黑氣纏繞在她的手上,暝暝瞇起?眼看著這些被逼出的毒素,面上出現?些許凝重之色。
這是蛇毒。
她拖起?昏迷過?去的陸懸,轉身準備去找逃走的猙。
到了這個關頭,暝暝還?是沒忘了自己的食物。
她既然準備吃它,那逃走也吃,有毒也要吃,總之,她一定要吃。
貪婪的蛇一旦下了決心,便是不死不休的。
暝暝將陸懸扛在自己肩頭,朝猙遁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
與此同時,在極遠處傳來沈霽的驚叫聲。
“這是什么!”她跳到沈家?護衛的后方,看著逐漸出現?的龐然大物,尖叫道。
聽?到林中異動后,沈霽與莫盈驚得不敢再靠近密林深處,反而來到沈家?駐地尋求保護。
沈付倒是看中沈霽,擔心她在長宵宮中沒有照應,便留了個駐地在長宵宮外,這里的沈家?護衛隨時等候著沈霽差遣。
沈家?護衛將受傷逃走的猙團團圍住,此時這巨獸已經頹然倒在地上,詭異地拖著自己的身軀前行。
有修士圍了上來,它反抗不能,被關進?了布滿陣法機關的獸籠中。
“它傷成這樣,肯定是有修士已經先行將它擊敗,九姑娘,我們就?這么收了是不是有些不好?”莫盈有些猶豫。
“他有能力將這妖獸給傷成這樣,怎么沒能力把它收了?它逃到這里就?是我的機緣。”沈霽倒是不介意撿漏。
抓住了猙,她回到長宵宮定要名聲大噪,到時候就?像秦翌一樣成為?眾人?眼中的大師姐,豈不妙哉?
就?在沈霽浮想?聯翩時,遠處密林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暝暝循著猙的血跡,找到了這里。
幽暗夜色里,她本彌漫著霧氣的眼眸亮得嚇人?。
“猙可是逃到了此處?”她開口,幽幽問道。
第22章 第二十二口
沈霽看?到暝暝出現在眼前, 卻怨她突然出現,嚇到了自己。
聽到暝暝說猙,她馬上警惕地抬起頭來?。
“我并未見到什?么妖獸, 你不會是看?到地上血跡, 要?過來?撿漏吧?”
暝暝搖頭,在月色下, 她盯著沈霽,目光幽幽。
“沈霽,我再問?你一遍, 方才那頭負傷、腦袋快要?掉下來?的猙是不是逃到了這里?”
沈霽看?了一眼暝暝肩膀上扛著的男子, 發現他?竟然是問?天城的少主。
那……那猙這么厲害?連問?天城的少主都傷成這樣?
不過幸好被她撞上了,若不是沈家駐地有?這么多修士,那妖獸可能還控制不住呢。
沈霽覺得?最后抓住妖獸的功勞都是自己的,便?繼續對暝暝擺了擺手?:“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我看?問?天城少主好像是受傷了?你不快些帶著他?去?療傷, 小?心無涯君怪罪下來?。”
暝暝視線落在沈霽身上,她犯不著為了猙在這里暴露自己的身份去?強搶。
既然問?過兩遍了, 這也是沈霽自己的選擇, 她也沒再追問?。
人是要?為自己選擇付出代?價的。
暝暝扛著陸懸轉過身去?,她打算尋處僻靜地方,先將陸懸安頓下來?。
現在拿不到, 她半夜再去?偷。
尋了一處干燥的山洞,暝暝將陸懸放下來?, 他?的雙眼依舊緊閉, 只是呼吸穩了許多。
暝暝已經將他?身上的蛇毒逼了出來?, 毒素數量不多, 他?并無大礙,只是不知為何還昏迷著。
——
沈家駐地內, 沈霽命人將猙藏好,她自己卻想起方才暝暝扛著陸懸的姿勢。
這姿勢她覺得?很是熟悉,在嘉山的時候有?天晚上她不是扛了一條可怕的蛇回來?……
不對!沈霽的眼睛驟然亮起,那晚暝暝扛著所謂“獵物”的動?作,與方才她扛著問?天城少主的動?作一模一樣。
難怪第二日無涯君帶著人來?尋找丟失的東西,他?丟的不是人,而是他?的親侄子。
發現這個秘密的沈霽總算理解暝暝是如何與陸懸扯上關系的。
她心道自己之前沒有?這樣的機緣,但現在不是來?了一個新的么。
抓了這頭猙回去?,她都可以想象自己如何在門派中出盡風頭了。
沈霽如此想著,靠在營帳的榻上睡了過去?。
深夜,月色寂寂,沈家駐地內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吼聲。
沈家護衛馬上被驚醒,將蘇醒的妖獸猙團團圍住,獸籠旁的封印陣法又亮了起來?。
沈家護衛算是精良,每一位派出的修士都有?金丹修為,想來?沈付也是極為看?重沈霽。
眾護衛合力,將暴動?的猙按了下去?。
“這妖獸還兇得?很,真是不好對付。”
“待會兒多下幾道禁制陣法,莫要?讓它?逃了。”
護衛正說話間,自地底忽然探出數條尖銳的尾刺,從后將他?們穿心而過。
與此同時,蟄伏在獸籠內的猙猛地頂開獸籠,用尾巴將近處的修士推了過來?,送入口中,大快朵頤。
它?嚼碎人類的軀體,發出骨骼碎裂的聲音,已經被陸懸拽斷的脖頸歪著,獸面上還含著詭異的笑。
這一幕極致恐怖,但無人欣賞,只一擊猙便?將周圍的護衛盡數殺死。
猙尋著人的氣息,往人群更密集的沈家駐地而去?。
在沈家駐地外圍,掙扎聲不斷響起,那邊沈家護衛察覺不對,已護著沈霽往外逃。
“小?姐,那猙壓制不住,我們護衛已經死了好幾位,快……快些逃吧!”
“你們是草包廢物嗎?連一頭妖獸都看?不好?!”沈霽一邊罵著,一邊往外逃去?。
她還是害怕的,尤其是那妖獸的吼聲喚起了她原始的恐懼。
莫盈原本一直是跟著沈霽的,她一直以為自己也是沈家的一份子,但到了這樣的危急關頭,竟無一人護著她。
沈家駐地內的人差不多逃光了,只余下她還在原地。
聽著獸吼聲愈發近了,她嚇得?躲進地上一截巨大枯木的中空處,斂息屏神,不敢讓自己的氣息泄露。
但這哪里瞞得?過猙的搜索?
莫盈縮在樹干里瑟瑟發抖,循著樹干的另一端往外望去?,只見猙拖著受傷的殘軀在地上巡邏,人血仿佛雨點濺落。
驟然間,莫盈所在的黑暗樹干被照得?亮如白?晝,猙竟然蹲了下來?,朝內盯著她瞧。
莫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尖叫出聲,它?明黃色的眼睛上纏繞著可怖的黑氣。
這黑氣仿佛寄生物一樣在它的眼睛內部游走?,看?了令人極度不適。
莫盈驚恐瞪大眼,以為自己死期將至。
但下一瞬間,又是一道撕裂聲響起,似乎是什么獸皮被粗暴地扯開。
猙發出巨痛的怒吼聲,它?的后背鮮血迸濺,直直往后仰去?,它?的五條尾巴也在四處搜索著敵人。
暝暝手?執一柄短刀,從后直接將猙的背部切開,在猙倒下之后,她與躲在樹干里的莫盈對視。
月色下,她的眼眸不再纏繞著溫柔的霧氣,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冰冷野性的眼瞳。
她的眼神比猙更可怕。
暝暝望著莫盈詭異笑了笑,她手?中的短刀隨手?將猙刺過來?的尾巴切斷。
她不喜歡吃尾巴,這一部分不需要?保留。
傷痕累累的猙往側旁彈開,警惕望著暝暝。
受了這么多致命傷的妖獸早就?該死了,現在它?竟然還能保留戰斗力。
暝暝定睛看?向它?的眼睛,那股詭異的黑氣更加明顯了。
她三步并做兩步,用一種原始捕獵的姿態逼近猙,短刀出手?,插進它?明黃色的眼睛。
霎時間,粘稠的液體濺處,猙疼得?身體都痙攣起來?。
但暝暝手?中的短刀只是冷酷地轉了轉方向,將它?眼中的那點黑氣挑了出來?。
這就?是方才入侵陸懸身體的蛇毒。
暝暝將蛇毒收了,猙便?沒了氣息,仿佛失去?所有?力氣一般頹然倒地。
莫盈看?著暝暝,驚得?人都發軟,可怕的不是暝暝隨手?便?將猙給殺死。
——而是她在出手?的時候竟然沒有?用任何法術,竟然完全?靠人類的軀體力量去?與猙相斗。
不……不能說是相斗,這更像是單方面的獵殺。
人的身體真的能達到這樣的極限嗎?
暝暝見到自己久違的食物,開心地哼起自己童年的小?曲。
這曲調是上古時的旋律,古樸悠揚,歌詞也是莫盈聽不懂的古代?語言。
她唱的是原始村落里每一位母親都會給孩子哼的安眠曲,古時的人類沒有?那么強,經常被妖獸所擾。
入了夜,人類村落里就?要?保持安靜,免得?夜晚中那些可怕的妖獸循著聲過來?獵殺人類。
“睡吧睡吧。”飲了酒的暝暝愉悅哼著歌,將猙的獸皮掀了下來?,“安靜地睡吧。”
“小?心夜里山中的燈,小?心林間拂來??*的風,那是獸的眼睛,是獸的呼吸……”
“我親愛的孩子,請睡吧,不要?被它?聽見你的聲音。”
她開始就?地用短刀肢解妖獸,在放完血之后,她破開它?的腹腔。
瞬間,躲在樹干里的莫盈終于忍不住驚叫出聲。
猙的肚子里,所有?已經消化完和未消化完的人類肢體都流了出來?。
地上盡是殘肢斷臂,這一幕恐怖又惡心。
即便?早已在附近布下禁制,暝暝還是怕莫盈的尖叫聲引來?不必要?的人。
她扭過頭,食指按在唇上,示意莫盈噤聲。
莫盈嚇得?一點聲音也沒再發出,猙是可怕,可這位他?們沈家的二小?姐似乎更是恐怖。
就?算再愚鈍,莫盈也能看?出暝暝的冷酷無情,她像是比猙更可怕的妖獸。
暝暝根本不是在救她,她只是……在捕獵而已。
暝暝手?中短刀優雅劃過猙的皮肉,很快將它?分解成部位分明的肉塊。
取出她尾指上的銀戒,她召來?水流,將血水全?部洗凈,而后便?將肉塊往自己的儲物戒指里丟。
戒指內部能保持低溫,這些肉不會腐壞,可以讓她留著慢慢吃。
最后,地上只余下猙的獸角與五條暝暝覺得?沒什?么肉的尾巴。
暝暝在莫盈藏身的樹干前蹲了下來?。
她的手?指落在外側干枯的樹皮上,輕輕點了點。
“我沒有?殺人的習慣。”暝暝的聲音很輕。
她俯身,早已洗凈——但在莫盈眼中似乎還染著鮮血的手?指撫上莫盈的面龐。
暝暝的指尖極度冰冷,令莫盈瑟縮了一下。
她盯著莫盈說:“我希望你安靜。”
當她這樣對人類下命令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不遵從,莫盈也是如此。
暝暝眼中有?不容她違抗的堅定,這代?表著她似乎已經經歷過不知多少年——說一不二的時代?。
沒有?人會忤逆她,沒有?人敢阻止她的決策,她就?是唯一的真理。
莫盈鬼使神差般地使勁點頭。
暝暝收了手?,待將短刀收回鞘的時候,她已經恢復平日昏昏欲睡的模樣了。
她抬起肩揉了揉眼睛,跳回去?尋找陸懸了。
莫盈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但外邊滿地的死尸讓她不敢在此處停留,只快速逃開去?。
暝暝回到山洞的時候,陸懸還未蘇醒。
她隨意將腦袋枕在他?的腹部,權當做枕頭,躺了下來?。
在山洞里,她把玩著手?里那團黑氣,這蛇毒倒是詭異,竟然能通過見了血的傷口傳播。
好在猙下手?不留活口,幾乎所有?被它?攻擊的人都死了。
她將蛇毒封入玉瓶之中,塞進陸懸的手?里。
反正什?么都是他?干的,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暝暝靠在陸懸身上睡了過去?,待第二日,陸懸總算醒來?。
他?感覺自己身上有?些沉,一低頭看?見暝暝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
她嫌山洞里睡不好,便?把他?當枕頭了。
陸懸想要?抬手?去?碰一碰自己面上的傷,卻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一個玉瓶。
是他?留著隨時收集靈材的瓶子,水火不侵,能夠封印所有?氣體與液體。
——這是暝暝在他?身上摸走?的。
陸懸定睛看?了眼瓶子里流動?的黑氣,俊秀的眉輕輕皺起,這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什?么時候收集了這樣的東西?
此時,暝暝也被他?吵醒了。
她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陸懸,你昨夜去?了哪里?過了很久才回來?。”
“我不敢出去?尋你,幸好你回來?了,就?是你回來?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就?倒下睡覺了……”暝暝如此說道。
陸懸低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玉瓶,再看?了眼睡得?還迷糊的暝暝。
他?努力去?尋找自己丟失的——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記憶。
他?只記得?自己在傷到猙之后就?失去?了意識,再之后難道他?還做了些事情嗎?
而且他?分明記得?自己被猙灼到的傷口傳來?尖銳的刺痛,似乎是什?么順著那傷口深入了他?的身體,這究竟是這么回事?
是那傷口造成的影響嗎?
陸懸沒空再回憶,只是起身拉著暝暝的手?往外走?:“去?看?看?。”
暝暝跟上他?,不遠處就?是沈家的駐地,陸懸會發現的。
走?了沒多久,陸懸就?看?到昨晚留下的“戰場”了。
地上盡是殘肢與干涸的鮮血,極為可怖,場地中央是猙留下的獸角與五條骨制的尾巴。
其中有?一條尾巴末端已經被捏碎了,另一條□□脆利落切斷,這是之前暝暝干的。
“這……”看?見這樣可怕的景象,陸懸也沒恐懼,只是回身后知后覺地將暝暝的眼睛捂上了。
暝暝輕聲說:“好可怕。”
陸懸施法,將那些惡心的斷肢盡數燒去?,而后才松開了手?。
“怎么只剩下這些?”陸懸問?。
“你昨夜把它?殺了的時候,它?不是這樣的?”暝暝問?。
“我……把它?殺了?”
“你昨夜離開了一會兒,后來?才回來?,不是去?追它?了嗎?”
暝暝將昨夜發生的事情編造了一下,全?部告訴陸懸。
“你不慎被猙擊傷,好像中了什?么毒一樣就?倒下去?。”
“我帶著你去?找逃跑的猙,來?到了沈家駐地,詢問?過多次我的九妹是否有?看?到猙,她都說沒有?,我只能帶著你離開。”
“猙還在外面游走?,我擔心出意外,就?尋了處山洞把你帶過去?休息,等天亮再回去?。”
“我本來?是睡了的,但深夜時你突然起了身,徑直往外邊走?,沒喚我跟上去?,我想睡覺,就?繼續睡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你回來?了,又把我鬧醒,然后我倆就?繼續睡覺了。”
暝暝的話總結起來?說就?是“我睡覺了”“你把我睡覺吵醒了”“我繼續睡了”,這倒是符合她的習慣。
陸懸的眉頭緊鎖,只看?向自己手?里的玉瓶,這確實是他?的東西不假。
只是他?為何一點記憶都沒有?了?莫非與這詭異的黑氣有?關?
而且,最為駭人的是,猙死后留下的獸軀怎么就?只剩下獸角與尾巴,它?身體其余部分都去?了何處?
陸懸將地上猙留下的東西收了起來?,領著暝暝往長?宵宮趕,有?些東西還是要?等回去?之后才能慢慢研究。
此時天光大亮,沈家護衛一路領著沈霽來?到了安全?地方。
“這猙怎么這樣——”沈霽看?著前方的密林,心有?余悸。
“九姑娘,沒事吧?”一旁的護衛長?抹了抹手?上的血跡問?她。
“沒事,莫盈呢?你們沒將她帶上?還有?你手?上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血?”沈霽尖聲問?。
“是護送九姑娘的時候被猙的尾刺擦傷了,沒有?什?么大礙,止血就?行了。”護衛長?用繃帶按住了自己的傷口,如此安慰沈霽。
“那快些送我回去?吧,這里太危險了,只有?長?宵宮是安全?的。”沈霽命令道。
那邊沈家護衛領著她往長?宵宮而去?,只是方才那位護衛長?還在不住擦著手?上的血,真是奇怪,這傷怎么止不住血?
——
“猙就?留下了這些東西?你還收了些黑氣回來??”長?宵宮的長?老卓遠峰將陸懸的玉瓶接了過來?。
在他?面前的長?桌上擺放著猙剩余的獸角與尾巴,還有?那些死去?修士的遺物。
“是。”陸懸應了聲。
這個時候他?本該去?找陸危的,奈何他?現在回了問?天城,一時半會兒聯系不上,只能讓長?宵宮的長?老來?看?了。
“這黑氣。”卓遠峰的瞳孔驟縮,他?看?出這是什?么了。
“蛇毒。”卓遠峰嚴肅地敲了敲桌面,夸贊陸懸道,“做得?好,你搜集了這東西回來?,這樣就?能解釋這些事情了。”
“什?么蛇毒?”陸懸的眉尾挑了挑問?道。
“小?少主,像這樣詭異的毒還能是什?么蛇的毒?”卓遠峰冷笑一聲,眼中顯出些許恨意。
即便?大妖脩已經死去?那么多年,但他?留在人類心中的恐怖印象是根深蒂固的。
“脩蛇的毒。”卓遠峰道。
靠在一旁的打瞌睡的暝暝睜了睜眼睛,她倒是沒了困意,只是凝神聽著。
“脩蛇毒有?多可怕呢,它?能通過宿主傳播,能讓染毒的人陷入狂躁,不死不休,死后的身體會化作血水,尸骨無存。”
“當年從老蒼梧中帶出來?的上古遺物,所有?東西都染上了蛇毒,我們長?宵宮內部對那些遺物下了重重封印才敢拿出來?使用。”
“與其說它?是毒,倒不如說它?是燃燒起來?就?不死不休的烈火。”
之前暝暝與陸懸一起看?過的長?宵國王室菜譜,其上就?染著脩蛇毒,連書頁都被腐蝕了大半。
“老蒼梧雖然已經被毀,脩蛇也已經死去?,但當初蔓延在整個蒼梧的蛇毒卻不死不滅,時不時便?會出現在修仙界里,污染人與獸,產生災禍。”
“不過經過我們這么多年的剿滅,脩蛇毒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沒想到這次竟然在猙身上發現了。”
卓遠峰說了一長?串話,這才扭頭看?向陸懸:“小?少主,你被猙擊傷過,現在沒事吧?”
“無事。”陸懸面上的傷口已經痊愈,他?猜測自己手?中玉瓶里的黑氣就?是從自己身上逼出來?的蛇毒。
“蛇毒會使人陷入混亂,少主你失去?意識應當于此有?關,幸好少主意志堅定,將蛇毒逼了出來?。”
“至于這猙的尸體,自然是被脩蛇毒腐蝕了,剩下獸角與尾巴無法侵蝕,便?只留下這兩個部位。”
暝暝在將玉瓶塞給陸懸的時候,就?知道事情會這么發展了,她伸了個懶腰。
只是卓遠峰不知道,玉瓶里的毒是猙身上的,在猙死之前她就?已經將它?身上的蛇毒逼了出來?。
開玩笑,她怎么可能讓自己珍貴的、有?美好童年記憶的完美食材被蛇毒污染呢?
至于陸懸身上的蛇毒么……有?些奇怪,她只逼出了很少的一點毒素,或許是陸懸沒中太深的毒。
暝暝繼續假寐,那邊長?宵宮已經開始處理這次意外的其他?事務了,而陸懸也給她了領到了此次試煉的獎勵。
但對于暝暝而言,她最大的獎勵還是那幾塊猙的肉。
她不僅要?吃,還要?分享給懂得?美食之道的人。
于是,過了幾日后,待風波平息,她來?到了長?宵宮的食堂。
第23章 第二十三口
自上?次獵殺猙受傷后, 陸懸與暝暝發現他們?的距離能分得更開。
大概在?半個長宵宮范圍內活動都沒什么問題。
暝暝覺得這是因為陸懸的修為提升了,不那么依賴肉身供給?能量的緣故。
總之,她這次是背著陸懸偷偷跑出來的,反正她知道他對這些不感興趣。
“沈姑娘。”虞清正捧著修改好的菜譜思忖著這次應該做什么菜, 一扭頭就看見暝暝走進了食堂。
暝暝對他點了點頭, 神神秘秘道:“我帶了些食材過來。”
“前些日?子?出長宵宮, 在?山里獵殺的, 你也知道, 我們?沈家有打獵的傳統。”暝暝說。
若是其他人?如此說,虞清會感到奇怪。
但?暝暝所在?的沈家確實如此,當年沈家先祖有一套好箭法, 在?神妖大戰上?可謂神勇萬分,斬殺無數妖族。
后來沈家也留下了這個傳統, 每年還會在?嘉山舉行圍獵活動。
暝暝將一大塊肉拍在?了長宵宮食堂的案板上?,虞清一見, 有些驚訝。
“這是什么肉?”他觀察著這塊肉的紋理?, 不算上?乘,野外的獵物都這樣。
只有人?工豢養的獸類肉質才夠肥美細嫩,野外的那些靈獸不能讓自己生得太過美味。
暝暝的手指按在?猙的肉塊上?,她輕聲說:“鹿。”
現在?人?類很少吃鹿肉,這么說準沒錯。
“沈姑娘不愧是從老宗門出來的,鹿肉只有上?古時候的凡人?會食用吧。”
“是, 鹿溫馴好捕殺, 肉可以吃,皮毛可以御寒, 切下來的角能掛在?屋子?里當裝飾品。”暝暝執刀將猙肉切開,柔聲說道。
“但?它不適合豢養, 難馴,比不得那些豬牛羊。”
“是如此,后來人?們?有能力馴服其他生物了,它就沒什么人?愿意吃了。”虞清附和。
“偶爾嘗嘗鮮還是可以的。”暝暝細細切割著面前的肉塊。
她倒是很愿意和虞清這樣的靈廚交流,在?某些事情上?,他們?很有共同話題。
“沈姑娘準備紅燒嗎,還是清蒸?這也是無涯君教給?你的?”虞清看著暝暝精妙的手法,連連贊嘆。
怎么有人?能不借助法術的幫助,就能將食材處理?到這般完美的地步?
看暝暝做菜,他會覺得自己的手法蹩腳萬分。
“是,準備紅燒”暝暝將所有事情都推到陸危身上?。
她的舌尖抵在?齒端,面對這童年的美食,內心止不住的愉悅。
虞清看出她心情很好:“沈姑娘在?享受這個烹飪的過程?”
“是煎熬。”暝暝糾正他,“等待食物完全熟透的那段時間,對我來說是極致的煎熬。”
“抱歉,我太愛吃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而后,她便將猙肉投入鍋中,看著滋滋冒起的白煙入神。
這一大塊猙肉,被?暝暝做了十余種菜式,都給?了長宵宮的食堂,入了這些修士的肚子?。
那晚是暝暝將猙殺死的證據也徹底消失。
暝暝擦著廚房里的刀,對虞清道了聲謝。
待回去的時候,她感應到竹林處的氣息不一樣了,那里縈繞著強大修士的氣場。
陸危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
暝暝這段時間暫時滿足了自己的食欲,心情好,就這么哼著歌回了竹林。
陸危喚來問天?城自己的醫修給?陸懸看傷,他聽說了妖獸猙的事情,也知道陸危被?魔化的猙所傷,感染了蛇毒。
“沒有余毒。”問天?城的醫修仔細查看了陸懸的情況,對陸危回道。
“讓沈二小?姐過來。”陸危板著臉回。
“她什么傷都沒受。”陸懸覺得自己將暝暝保護得很好。
陸危喉間發出一道低低的嘲笑聲:“你覺得這樣很英雄?”
“不然呢?”陸懸回。
他前段日?子?對陸危憋了些氣,便道:“我又不像你。”
陸危周圍的氣息很快冰冷下來,他起身,鐵青著臉走出了陸懸的房間。
不久之后,暝暝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張臭臉。
一旁的醫修拉著她過去檢查她是否被?蛇毒侵蝕,她一邊抬手配合,一邊抬眼偷看陸危。
這是怎么了,一回來就沒什么好臉色,以前也沒見他脾氣這么差啊。
“現在?能離他遠些了,就不要時時刻刻跟著他。”陸危冷聲道。
暝暝搖頭:“我要跟著他。”
這是她的攻略對象,她怎么能不黏著呢?
“遇到那樣的危險,你們?兩人?只會一起去送死。”
回來之后,陸危先去長宵宮那里查看了一下猙的獸角,確認那頭猙被?蛇毒污染之后會陸懸造成威脅。
陸懸這次沒事,當真?是命大了。
“不會。”暝暝說。
她收回手,柔聲問身邊的醫修:“如何,可有蛇毒?”
“沒有。”醫修回,他對暝暝笑笑。“沈二小?姐吃得很飽。”
陸危這才想起來:“菜譜可有練?”
暝暝違心道:“練了,長宵宮的靈廚都對我盛贊有加。”
陸危沒再多問,只是暝暝想挪到陸懸那里去的時候,他制止了她。
“回來。”他說。
暝暝收住腳。
“過來。”他讓暝暝跟上?他。
必須要將她帶在?身邊,她才不會偷偷跑去找陸懸。
“哦。”暝暝跟上?。
她沉默地跟在?這位無涯君的身后,不久之前才剛滿足過的食欲又升起了。
他總是在?她面前晃,這不是在?勾著她去嘗一口嗎?
這莫非也是修行路上?的考驗,看來她若想突破修煉的桎梏,就必須要拋棄這點欲望了。
但?割舍下它,難如登天?。
暝暝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她迷迷糊糊一路跟著陸危,直到走進一個房間。
屋內寂冷,有幽幽的淡香,是陸危身上?的味道。
“你要跟到什么時候?”陸危冷聲說。
暝暝這才發現她一路跟進了他的房間。
她往后退了兩步,縮回自己的房間去。
回了房中,她倒頭便睡了過去。
真?是奇怪,她那個夢見陸危的夢只做了兩次,時有時無的,大部分時候都沒有。
暝暝在?夢里倒是放肆,那是只屬于?她自己的內心世?界,她也沒壓制自己的欲望。
她很希望自己再做一些類似的夢境,就算只是虛幻的滿足,她也愿意去嘗一嘗。
這一睡便睡到了深夜,但?在?午夜寂寂時,暝暝卻感應到一直維系著的陸懸心跳聲忽然微弱了下去。
她猛地坐起身來,第一次沒聽陸危的話,隱匿了自己的氣息,從陸危這里偷溜了出去。
來到陸懸的房間,轉過屏風,她看見屏風后纏繞升起的黑氣凝成一條巨蛇的模樣,正懸在?沉睡的陸懸身上?。
他身上?的蛇毒不是被?清理?干凈了嗎?不論?是長宵宮還是問天?城的醫修都確認他安全無虞了。
暝暝走上?前去,她朝那條黑氣化作的黑蛇伸出手,這些蛇毒竟都被?她吸收過去。
待將黑蛇清理?干凈,暝暝將沉睡的陸懸翻過來翻過去上?下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有余毒殘留。
他方才被?蛇毒侵蝕,應當沉睡著才是,但?當暝暝擁著他在?他后背上?下摸索的時候,他卻猛然間睜開了雙眼。
陸懸的下巴搭在?暝暝的肩膀上?,問:“你偷跑出來見我,不怕危叔看見?”
暝暝被?他的聲音驚了一下,她搜索他身體蛇毒的指尖頓住。
她這個時候的動作實在?太過怪異,所以她咽了咽口水,認真?解釋:“我……我來看看你蛇毒清了沒有。”
“好幾位醫修都看過了,沒有什么大礙。”陸懸笑了笑,“沈二小?姐,你的借口找得很蹩腳。”
暝暝松開手:“沒什么事。”
她打算離陸懸遠一些,他的手臂卻又橫在?了她的腰間,將她抱了回來。
“大晚上?對我做這等事,叫沒什么事?”他低聲問她。
這等事是哪等事情?暝暝心道i自己搜索的時候已經特意避開一些不能碰到的部位了。
她很有禮貌的。
“就是沒什么事,我聽到你心跳弱了一點,想著你有可能有什么意外,就偷跑過來看了。”
“心跳弱一些,你也如此緊張?”陸懸低沉的吐息落在?暝暝耳邊。
暝暝早已看透陸懸的本質,這位問天?城的少主大人?看似驚才絕艷,在?同齡人?中是佼佼者。
但?他很倒霉,每次攤上?的事情都超出他的能力范圍,遇到危險,他就脆得很。
離她遠了些,他還會死。
真?是脆弱的攻略對象,這要她如何放得下心不來看看他?
陸懸死了,自己的飛升機會可就沒有了。
“陸懸,我怕你死了。”暝暝將他推開些許。
她一只手按在?他的喉頭上?:“你多少要保護著自己。”
“你忘了我與什么信物共鳴過嗎?”
暝暝愣了愣。
“我選擇了長宵國大將軍的盔甲殘片,上?古時,他可是保護青冥公主到了最后一刻。”
“哪怕獻上?自己的生命,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暝暝回頭看他,她的目光淡淡:“那又如何呢?”
“我希望你好好的,好好地活著。”暝暝心道他可不要給?自己的修行鬧出什么意外。
“當年的青冥公主也是這么想的。”
暝暝搖頭:“不知。”
她將陸懸按回了床上?,兩人?鬧了片刻,他倒是衣衫散亂了。
陸懸盯著暝暝腰間的某一處,方才他抱著她的時候,他身上?的玉佩落在?了她身上?,胡亂掛在?了她的腰上?。
他沒說。
就是要給?陸危看到。
他都百多歲的人?了,管他喜歡什么姑娘。
暝暝自己肯定是沒有發現,她對周遭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她回了房就繼續睡覺,至于?陸懸身上?蛇毒蹊蹺一事,她懶得再思考。
愛有不有,下次還出現,吸收了便是。
次日?,當陸危喚暝暝過來修煉的時候,他果然注意到了暝暝腰間一不小?心掛上?去的玉佩。
這是陸懸貼身攜帶的玉佩。
第24章 第二十四口
這個時?候的暝暝還在揉著惺忪的睡眼, 她從陸懸那里回來就?睡覺了,壓根沒發現自己身上多了個東西。
“今天修煉兩?個時?辰就?讓我去休息可以嗎?”她還在試圖和陸危討價還價。
但此時?陸危傾身靠了過來,暝暝敏銳地嗅到他身上美味的氣息,連忙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些許。
她越退, 陸危就?傾身靠得更近, 直到暝暝的身體抵在了院內的石桌上。
暝暝沒辦法再退了, 只能側過頭?去, 輕聲問:“無涯君, 怎么了?”
陸危伸出?手去,將她腰間胡亂掛上的玉佩用兩?指拈了起來。
玉佩掛得松,他輕輕一拉就?掉了下來, 系著的紅繩落在他腕上浮凸的骨骼處。
暝暝的視線下落,看了眼他手中的玉佩, 有些驚訝:“這不是陸懸的?”
“你也知道?”陸危的聲音冰冷至極。
昨日還沒有,今日就?有了, 她還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塊玉佩, 可以想象中間隔著的那個晚上發生了什么。
真是成?何體統……荒唐至極,他們竟敢在他的洞府中做……做這等事。
那邊的無涯君想象出?了許多畫面,這邊的暝暝還在老老實?實?搖頭?:“我不知道。”
“可能是不小心的吧,無涯君你記得把玉佩還給他。”暝暝如此說道。
陸危低低冷笑一聲:“看來你們又想關禁閉了。”
關禁閉暝暝是舉雙手雙腳支持的,這樣陸懸就?不會來煩著她天天修煉了。
關禁閉好,她可以每天睡大覺, 除了不能去食堂吃飯, 其他都非常完美。
“我想。”暝暝答。
“不知悔改。”陸危屈起的指關節泛白,都快把這枚玉佩捏碎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她根本不知道靠近陸懸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十日不許出?來。”他厲聲對?暝暝說。
暝暝轉身就?回房間,趴在桌邊合上雙眼, 她就?喜歡這樣。
那邊陸危捏著玉佩去找陸懸。
此時?,正?在屋中修煉的陸懸面前被丟下一枚系著紅繩的玉佩。
陸危高大的身子落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宛如高山,他的臉藏在陰影里,看不清神色。
“她昨晚來找你了?”陸危沉聲問。
“嗯,想我想得緊。”陸懸托腮回道,俊美的面上泛起了笑意。
他的視線落在陸危抿著的唇角上,哎呀,他的這位親叔叔快要氣死?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修仙界也沒有不許談戀愛的規定吧,莫非問天城有?”
陸危注意到陸懸的屋中還有青冥公主的雕像。
“和死?人談?”他吐字冰冷,銳利如刀,一下便戳中了陸懸并不存在的心。
陸懸猛地起身,死?死?瞪著陸危,一貫沒什么感情的眸子中染上怒意。
報仇,這一定是報仇,報他昨日嘲那條蛇的仇。
一條蛇而已,哪有人類鮮活,陸危才是那個不可理喻的人吧。
甚至于,陸懸懷疑荒夜原里陸危碰到的那條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在那樣的絕境里怎么還會有活物出?沒?
——
這邊的暝暝趴在桌上,打了個哈欠,她發現自己的儲物戒指快滿了,也該回去一趟存些東西。
她如此想,腳下便出?現一個流轉著的陣法,通天徹地,對?她而言也只在咫尺之間。
暝暝無視陸危的禁制,直接踏入她召喚的陣法,人已經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間,暝暝出?現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在她身后是荒夜原里呼嘯著的黑風,無數被蛇毒吞噬的幽魂發出?刺耳尖叫。
這片曾經仙界最繁華美麗的地方?已經被毀了。
暝暝看著面前荒夜原的深淵,投身跳進這處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神魂俱滅的深淵。
深淵盡頭?不是什么別的東西,而是一個大張的蛇口。
它一張嘴便是上千里的范圍,也不知這巨蛇的身軀該有多龐大。
或許它已經將荒夜原環繞起來了,它的身軀就?盤踞在這荒原的下方?。
又或許,荒夜原里無窮無盡的蛇毒就?來自于此?無人得知。
這里是人類的禁地,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人類發現這里的秘密。
暝暝見到那大張的蛇口也不懼怕,徑直穿越蛇口,越過無盡的黑暗與狂風。
在黑暗盡頭?,有一點光亮出?現,而后便是溫暖得有些刺目的秋日陽光。
一大片麥田被風卷起,蕩漾出?層層麥浪,在這片原野的盡頭有一棵樹,一棵很普通的樹。
樹下立著三塊墓碑。
暝暝從墓碑前走過,她身著白衣的身子落在金燦燦的麥田中央。
她離開麥田,往山里去了。
暝暝走進一處狹小的山洞口,內里蕩漾著溫暖的氣息。
這是一處很簡單的、蛇類巢穴,在暝暝化人之后,這里就?多了一張床,也多了很多精巧的小玩意。
室內陳設都是上古時?期的產物,甚至是蒼梧戰前的物品。
蒼梧被神妖大戰毀成?這樣,將這里隨便一件完整的東西帶出?去,都是珍貴的文物。
暝暝來到自己房間的柜架前,步入自己的儲藏室,將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全部清理出?去。
這儲藏室也不知有多深,一眼望不到盡頭?,所有古樸的架子上都擺放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室內被暝暝布下特殊的陣法,在這里時?光不會流淌侵蝕這些物品,因此它們能保存這么多年。
儲藏室深處果然有一個冰柜,在這里儲存著一些暝暝感興趣,但也不是十分愛吃的食物——
例如猙,這妖獸難以生出?靈智,幾乎沒什么感情,所以它對?于暝暝來說沒什么味道。
只有她很早很早的時?候才會捕獵它,猙的味道,回憶一下就?好了。
暝暝將猙的肉塊放在冰柜里有幾十丈高的某不知名上古妖獸旁。
她用短刀隨便割了一片獸肉,拈到嘴里品嘗了一下。
算能吃,但這些原始的、沒有感情的動物已經沒有辦法滿足她了。
清理完物品,暝暝也沒打算在此久留。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在床邊的桁架上搭著一條粉色的圍巾,它溫暖厚實?,針腳卻?粗糙。
暝暝躺在自己的床上,合眼睡了片刻才離開。
她再次從蛇口中飛了出?來,步入幽幽旋轉著的傳送陣法中。
暝暝成?功在陸危回來之前回到自己應付在的地方?。
她拖著腮看窗外,平靜的眸中無悲無喜,作為一條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蛇,偶爾的波瀾只能引起她情緒的小小波動。
暝暝始終是這樣安靜的,她垂下眼,孤零零地一人坐在屋中。
——
那邊,陸危按住陸懸的肩膀,阻止他躁動亂竄的法力?。
“我說過了,你莫要追求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一把將陸懸推了回去。
巨大的修為差距讓陸懸倒退了兩?步,他盯著陸危道:“這是我自己的事。”
“給我見到了,便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身負問天城血脈,有自己的責任。”
“責任你扛著便是,你能死?了嗎?”
“我說過的,我要再回一次荒夜原。”
陸危起身,在離開的時?候給陸懸的院子也下了禁制。
“老東西。”陸懸咬牙切齒。
陸危飄然若仙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越過竹林,他回到住處,注意到趴在書房桌前熟睡的暝暝。
無涯君喜靜,只有上午會有童子進來掃灑院落,其余時?候,這里安靜得可怕。
暝暝一個人孤零零地靠在此處,也不知有多無趣乏味。
陸危來到院前,叫醒她:“起來。”
暝暝睜開眼,她抬眸看著陸懸,還是打了個哈欠。
“無涯君,做什么?”她問。
“隨我走。”陸危說。
暝暝不情不愿地從窗子里翻了出?去。
“我離開這里陸懸不會死?嗎?”
“不會。”
與此同時?,陸懸氣急敗壞地感應著自己院子里響起的無處不在的心跳聲。
這老家伙的修為不知合適又精進了,隨手便重新模擬出?與那枚機械心內部運轉規律一樣的陣法。
此時?,他仿佛置身于一枚巨大的心臟中,只要他不走出?這禁制,不論暝暝走得多遠,他都不會有危險。
那無處不在的心跳聲,完完全全成?為困住他的枷鎖。
陸懸閉目,他在想,若有朝一日他能拋棄這心跳還有多好。
暝暝踏上陸危的浮云法寶,與他一道飛入高空,這也是陸危的無奈之舉。
若放著暝暝,她定會再去找陸懸——讓這兩?人隔著陣法在一道也是令他不能接受的。
但若始終拘著暝暝,也不是個事,不是所有人都能習慣他的清修。
若暝暝能知道陸危的想法,她定然要說她可太習慣了,最好一整天都不挪窩才好。
無涯君去與長宵宮的長老會面,研究那突然出?現的脩蛇毒一事。
暝暝跟在他身后,引起溫韶的驚訝:“無涯君怎么把弟子也帶來了?”
帶了暝暝,不帶他的侄子,真是罕見。
陸·明?擺著要拆散兩?人·危:“弟子而已,帶著一起不妨事。”
那邊卓遠峰取出?裝著蛇毒的白玉瓶,對?陸懸道:“這蛇毒,是有人故意投放的。”
“脩蛇早已死?了,但也不乏追求他的邪魔余黨。”陸懸將玉瓶拿起,細細感應了一下?*蛇毒的氣息。
“荒夜原外圍難免有蛇毒泄露,追查投毒魔修之余,荒夜原周圍的封印陣法也要加固。”
“我已派人前往,可就?算是荒夜原外圍,尋常人也不敢靠近,無涯君……”
“我會去。”陸危聽懂溫韶的弦外之音。
但下一瞬間,站在他身后的暝暝忽然回頭?,她第一個感受到了異變。
下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陸危,他快速回身。
下一瞬便有紫金色的光芒投了過去,化為封印陣法,直將坐在末位的一位長老給封住了。
“無涯君?!”溫韶一愣,他看到自家長宵宮的長老被陸危封住了行動,在這位長老的身上還纏繞著絲絲黑氣。
蛇毒,蔓延開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口
溫韶三步并作兩步走了上去。
他單指按在這位長老的心脈上, 連下數十個陣法才將黑氣逼出些許。
“送到醫廬去,他身上剩下的蛇毒已經順著經脈擴散到全?身。”溫韶說道。
脩蛇毒非同小可?,若是被蛇毒侵蝕已久,便只?能依靠自己的神念意志才能完全?將蛇毒逼出, 憑借外?力根本無法清除干凈。
若是強行解毒, 只?會導致經脈受損, 修為?盡廢。
如此看?來?, 前幾?日暝暝將陸懸與猙身上蛇毒強行逼出的手?法就奇妙得不可?思議。
暝暝目送那位長宵宮長老身上禁錮著重重陣法, 被抬到了醫廬去。
那邊溫韶已經將這位長老這幾?日的行動路線羅列出來?,與陸危一道商議這蛇毒究竟是從何處傳出。
此事多少有些機密,于是陸危讓暝暝先回小竹林。
暝暝自然不會聽陸危的話, 離開?長宵宮議事廳后,她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她隱匿了身形, 來?到醫廬附近,由?于照顧那位中毒長老的幾?位弟子多帶了一位傷患, 他們的行動速度比暝暝慢, 她很快便追上了。
暝暝跟在這幾?位護著長宵宮長老的弟子身后,看?著流轉于封印陣法中央的黑氣,眼神平靜。
此時的沈霖正在醫廬里熬藥,聽見有傷者前來?,她連忙起身想要上前幫忙,她的師父古蓮生卻將她按住了。
“溫師兄已傳信給我, 郁長老是中了脩蛇毒。”古蓮生從院子的躺椅上撩袍起身, 沉沉嘆息道。
“脩蛇毒!”沈霖掩唇驚訝,她以?為?這種萬年?之前的詞匯離她很遠。
就算脩蛇毒在當年?有多可?怕, 但經過上萬年?的平靜時光,它也只?是成了一個不再具體的詞匯。
古蓮生匆匆忙忙過去看?傷者了, 他給郁長老把脈的時候,暝暝就隱匿了身形在暗處靜靜觀察著。
古蓮生的修為?高深,就算是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幅度,免得被發?現。
治療許久,古蓮生將所有能逼出的脩蛇毒盡數驅散,可?還是剩下些余毒在郁長老的體內。
“只?能靠他自己了。”古蓮生嘆氣。
郁長老床邊,他的兩位弟子左右守著他,面上盡是憂慮,暝暝施了小法術讓他們先睡著。
她飛速來?到郁長老病床前,抬手?懸在他額前,將他體內的黑氣盡數吸收過來?。
脩蛇毒順著暝暝的指尖進入她的身體,也不知鉆到何處去,消失得無聲無息。
做完這一切,暝暝才暗中離開?。
她回到竹林的時候,陸危還沒?回來?,暝暝在回去睡覺與去見陸懸之間選了回去睡覺。
結果她剛準備進自己的院子里,外?邊便有一位小童子守著,遞給她一張紙條。
紙條上是陸懸俊逸的字跡:“來?見我。”
暝暝合上紙條,想想她也不是不可?以?到他那里睡覺,總之,只?要能睡覺就行。
她改道去了陸懸的居所,卻在門口處被陸危布下的禁制陣法攔住了。
陸懸站在院里看?著她,在暝暝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叫住了她:“過來?。”
“進不去。”以?暝暝現在展露在外?的修為?,她沒?辦法破開?陸危的禁制。
沒?想到陸懸在陣法下方點了點,一點法力入侵陣眼,他在暝暝面前施法破解陸危留下的禁制。
他破解得并不容易,咬著牙,額上都?滲出了汗水。
但禁制最終還是被他破開?了,那包裹著他的巨大機械心臟轟然倒塌。
竟然能破開?陸危留下的禁制,他的修為?何時增長得如此快?
陸懸走上前來?,抓住暝暝的手?腕,將她拉了進來?。
暝暝身子一歪,竟然腳一軟,撲在他身上。
陸懸微訝,手?掌落下,按在她腰上低聲問:“若是想抱我,倒也不用這手?段。”
暝暝的細眉微蹙,她吸收的脩蛇毒融進體內,竟然沒?有馬上消失。
它們仿佛有自己的生命,還在不斷生長著。
也不知是從陸懸那里吸收過來?的脩蛇毒有問題,還是方才在郁長老那里收過來?的蛇毒出了事。
她的手?按在陸懸肩膀上,使了勁,竟然沒?力氣從他懷里退出來?。
陸懸手?指拈著她鬢邊垂落的、被汗水沾濕的發?絲,也發?現了不對勁。
“怎么?”他將她打橫抱起,往院中走去,問,“要請醫修過來?嗎?”
暝暝搖頭,她輕聲回:“困。”
要完全?解決這暴動的蛇毒需要大量能量,暝暝這些年?其實一直處于缺乏能量的饑餓狀態。
她的欲望大得可?怕,就連她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填滿它。
“你是餓了。”陸懸早知她是什么性子。
他回身對暝暝說:“我去給你做些,前幾?日我去找虞清要了原來長宵王宮的菜譜。”
暝暝靠在榻上搖頭,她不吃他做的食物,沒?有任何滋味。
“嫌棄我做的東西?”陸懸問。
暝暝繼續搖頭,她的眼皮垂了下來?,逐漸升起的饑餓感必須要用睡眠來?鎮壓。
陸懸低眸盯著她,張口不知說了什么話,暝暝已陷入沉睡,沒?再注意他。
這一覺很是漫長,暝暝體內吸收的脩蛇毒還在蔓延,大妖脩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也不知是誰給這蛇毒提供活力。
待暝暝蘇醒時,她嗅到了美?味溫暖的甜粥氣息,她吸了吸鼻子,睜眼果然看?到了陸危。
咦……不對……不是陸危,暝暝看?著陸懸這張與他有七分相似的臉恍了神。
陸懸將手?里的那碗粥遞給暝暝,她接了過來?,忍不住嘗了一口。
不是陸懸做的食物,是陸危做的。
陸懸在幾?個時辰前確實是去請陸危按長宵王宮的食譜給暝暝做了些食物,他沒?對暝暝說,只?覺得她吃不出來?。
陸危得知暝暝的狀態不對,那邊陸懸又求了他好幾?次,他才動了手?。
他一邊按食譜做菜一邊對陸懸說:“身子不舒服就去找醫修,整日鬧著要吃東西是怎么回事?
“她就這樣,我做的她不吃。”陸懸攤手?,他盯著陸危,神色復雜。
“我的禁制陣法是如何破開?的?”
“修為?上去些,自然就打開?了。”
陸危倒也沒?再責罰陸懸,他是一直希望陸懸修為?增長快些的,等他能完全?接手?問天城,他也該再去一次荒夜原了。
——
暝暝沉默地吃著陸危下廚做的東西,陸懸雙手?環在胸前看?著她,沒?有言語。
“怎么突然身子就不好了?”他問。
暝暝抬了抬眼睫:“可?能是前幾?日被那妖獸嚇的。”
“猙身上的蛇毒蔓延到長宵宮了,你可?知曉?還是你們沈家那九姑娘的護衛帶過來?的,現下你那九妹就在醫廬躺著。”
陸懸將暝暝睡覺時長宵宮內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暝暝并不關心沈霽如何,她點了點頭,就當應下。
“這幾?日你小心些,危叔喚我前去幫忙清理脩蛇毒,就當歷練,你若困著,就在屋里歇著。”
暝暝繼續點頭。
她將陸危做的所有食物都?吃了下去,總算填滿了一點點肚子,這點能量足夠將體內吸收的脩蛇毒全?部化解。
脩,她靠在書房的案幾?上,托腮思考著這個名字。
什么上古大妖,與她并沒?有什么關系,降妖除魔是人類的事情,她現在只?想打破自己修行的桎梏。
為?神……多么美?妙的一個詞匯啊。
暝暝抬眸望向不可?見的天外?天,原本憊懶的她又有了點動力。
她提起裙子奔了出去,追上陸懸,在他身后道:“陸懸,我與你一道去。”
在陸懸身邊,還有一個高大的白衣身影,他聽見暝暝的聲音,卻沒?回頭。
陸危覆眼的白綾微動,他徑直往前走去,沒?有停留。
陸懸停在原地等她,他的面上倒是泛起些許笑意,他朝她伸出手?去,將她牽了過來?。
那晚蛇毒擴散到沈家派來?的護衛身上,有幾?位沈家修士在那晚之后便返回了沈家。
暝暝跟著前來?,也還能借這個機會回一次沈家。
在問天城的虹光飛舟上,暝暝看?到陸危收到了沈付的傳信。
“無涯君放心,我已將那些可?能感染蛇毒的護衛盡數關押起來?,必定不會讓蛇毒外?泄,不知我家那九姑娘可?有事?”
陸危沒?回復他,直接將沈付的傳信丟開?了,對下屬道:“快些。”
現在傳信已經來?不及,沈付那個蠢貨,只?是將疑似感染蛇毒的護衛關押起來?,若不用陣法封著,連關押的守衛也會一并染毒。
暝暝靠在虹光飛舟的一角,靜靜看?著他,想起還在沈家的蘭夫人。
她還是不希望自己熟悉的那幾?個人出事,暝暝對美?味的食物總是格外?優待的。
當晚,她再次在自己房間中布下禁制,學著陸危留下一枚可?以?給陸懸提供心跳的機械心臟,就啟動了傳送陣法。
這幾?日接連使用那么多高階陣法,讓她的食量增長到有些怪異的地步。
所以?在回到沈家之后,她先去廚房偷吃了些東西,將那里儲存的食物幾?乎都?吃了個干凈。
勉強填飽肚子,暝暝抹了抹嘴巴,往蘭軒趕去。
深夜,蘭夫人坐在蘭軒前的蓮池旁望著月亮發?呆,忽地池面上泛起波紋,她還癡癡傻傻口中喚著沈郎,似乎并未察覺這異變。
猛然間,水底下竄出一位修士,他的身上已經異化出蛇鱗,顯然是感染脩蛇毒已深,回天乏術。
在被脩蛇毒徹底侵蝕之前,中毒的生物都?會爆發?出極強的攻擊性,通過傷害其他生物將蛇毒傳染擴散后才會死去。
看?著瘋傻癡狂的蘭夫人,暝暝咬了咬牙,心道干脆就圓了她這個心愿。
她心念一動,化作沈付模樣,從天而降,從腰間取下弓箭,施展出沈家人引以?為?傲的箭法。
火箭射入染毒修士的后心,將之解決,暝暝飛上前去將即將墜地的蘭夫人接住。
“沈郎……”暗夜里,蘭夫人幽幽的聲音響起。
她抬手?,似乎眷戀著想要撫上面前暝暝所化“沈付”的臉頰。
但下一瞬間,暝暝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一涼,霎時間,刺痛傳來?,她皺了皺眉。
暝暝松開?蘭夫人,身形消失在原地,她低眸看?向自己的心口。
這里插著一柄匕首。
第26章 第二十六口
暝暝腳下出現傳送陣法, 她回了虹光飛舟。
在屋內,她抬手移向自己的心口,慢悠悠將蘭夫人插到胸口的匕首取了下來?。
這傷不至于令她元氣大傷,但?也很疼。
暝暝將匕首丟在桌上, 長睫垂了下來?, 投出一片暗色的陰影。
又?要耗費能量將自己的傷治好, 暝暝皺了皺眉頭, 她靠在榻上, 感覺有些后?悔。
從一開?始她就不應該管這些人類,人類的感情太復雜,愛恨情仇她鉆研不懂。
暝暝將自己染了血的衣裙收起, 將房間內的所有異樣?都處理好,這才睡了過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 在飛舟另一端的陸懸一直按著?自己的心口。
他的心跳落在她身上,暝暝用機械心代替自己給他供能的時候, 他如何察覺不到?
在暝暝回來?之后?, 他敏銳感覺到了她的身體虛弱不少。
也不知是怎么了。
待暝暝入睡,他才來?到她房中,看著?夜色里她一點蒼白的唇,俯身碰了上去。
這幾日的暝暝情況不太好,總是一副昏昏欲睡病懨懨的樣?子。
陸懸擔心是脩蛇毒影響了她,這才過來?查看她的情況。
但?在靠近她的時候, 他分明感應到暝暝的呼吸快了些許, 她的面上泛起微微的緋紅。
夢境里,暝暝將自己的腦袋搭在陸危的肩膀上, 嗅著?他身上的美味氣息,不住咽著?口水來?抵抗食物的誘惑。
那?邊陸危大掌按住她細瘦的肩膀, 察覺了她的異樣?:“怎么在夢中也會這樣??夢中人在夢里的世界也會有變化嗎?”
暝暝胡亂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陸危的薄唇瞬間抿起,這些日子他唯一接觸的就是那?位沈家的二小姐,近日她確實狀態有些不對勁。
這種現實中察覺到的事情,也會投射到夢中嗎?
而那?沈家二小姐,又?憑什么會對他的夢境產生影響?
陸危單手按在暝暝的心口,問她道:“是這里傷了?”
暝暝的傷口已?經愈合,但?這好歹是人類高?階修士的致命一擊,她的身子還弱得很。
她胡亂點頭,側過頭靠在他懷里,拱了拱。
在美味的食物懷里就是香,聞聞他的味道都讓自己精神抖擻了。
陸危打算給她療傷,卻又?被她鬧得運氣都有些不穩。
所以?他的手掌下移,拍了一下暝暝道:“莫動。”
暝暝自然不會聽他的話,貪婪的唇落在他頸側,嗅聞著?食物的氣息。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把他吃了,這種求而不得的渴望形成?致命的誘惑。
當?她快無?法壓制這誘惑的時候,她就要尋求一些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人或事物。
比如陸懸。
真是矛盾的一件事,暝暝揉著?眼,任憑陸危給自己療傷。
他產生的能量暝暝也能吸收,它并非是實體,更像是一種精神能量。
總之,暝暝即便在夢中,現實里與與他隔著?不近的距離,也能通過他填飽肚子。
陸危擁著?她,一言不發,荒夜原里那?么危險,她在夢中遭遇險境嗎?
若是……若是能讓那?片荒原重見天日,他又?是否還能見到她呢?
“暝暝?”他低聲喚暝暝。
“嗯?”暝暝迷糊著?答。
“你在何處?”陸危問。
“在你的懷里。”暝暝不想陸危總是想著?找她,她在他那?里應該是個早就死了的人……不,是蛇。
蛇幾乎是仙界的禁忌了,若是旁人知道問天城的無?涯君竟然對一條蛇有著?這樣?的思念,也不知會如何想。
陸危低下頭,額頭抵著?暝暝的腦袋,他低低的聲線與低沉的吐息一起落在暝暝頸側:“又?在胡說。”
被他身上的熱氣一蒸,暝暝的臉紅了起來?,她的體溫容易受人影響,陸危身上太熱,連帶著?她的身子也熱了起來?。
觸著?她有些燙的面頰,陸危抱著?她輕笑一聲:“你果然還是你。”
就算是在虛假的、能將所有細節異化的夢境里,暝暝也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并不像一個他幻想出的人。
暝暝胡亂點頭,她的傷好了不少,人也精神許多。
她靠在陸危身上,在夢里陷入了沉睡。
夢外,陸懸的手指撫上暝暝的蒼白嘴唇,方才他一直在嘗試著?給暝暝輸送法力療傷。
神奇的是,他看著?她的傷竟真的好了不少,
做完這一切,陸懸才離開暝暝的房間,他思忖著?她受傷的原因,卻又?找不到答案。
次日,暝暝醒來?,他們已?經快抵達沈家了。
她看著出現在錦河城城外的沈付,一言不發。
沈付連忙上前來?迎接陸危:“小事而已?,怎勞煩無?涯君親自過來?一趟,區區脩蛇毒——”
陸危周身氣息忽地冷了下來,他抬手將沈付身邊的修士擊飛,一個封印陣法罩了下去。
絲絲黑氣在陣中閃現,而他方才距離沈付只有不到幾丈的距離。
沈家主家位于錦河城內,這里除了沈家修士還有無?數平民。
無?視沈付后?知后?覺的感謝,陸危直接飛至錦河城上空,將沈家禁制破開?,接管這家族的防御陣法。
瞬息間,防御陣法亮起刺目的光芒,現在,它不僅隔絕了外人的進?入,也將所有沈家人關了起來?。
“無?涯君,你這是什么意思?!”沈付驚道,陸危此舉對于一個仙界家族來?說也太過無?禮,這將他置于何地?
“蠢貨。”陸危一道法術將沈付拍開?,徑直往沈家飛去。
那?邊問天城的修士已?秩序井然地進?入錦河城,保護這里的平民。
暝暝是與陸懸一道跟著?陸危的,沈付看到她的身影,竟然開?了口:“你九妹呢?”
沈家有三位子女都在長宵宮,可沈付只?問了沈霽的情況,人總是會更偏愛與自己更相像的人。
暝暝沒回答他,昨晚她因為他中了蘭夫人一匕首,現在還記恨著?他呢。
沈付厲聲道:“站住。”
陸懸回身看向這位沈家家主,他面上露出嘲諷的微笑。
他抓住暝暝的手腕,領著?她往前飛去。
“若是以?后?給沈家遞婚書,不會是要給這老?家伙吧?”
暝暝在走神,沒注意聽他的話,見她沒反應,陸懸又?繼續說:“婚書,我說婚書不會寄到沈家來?吧?”
他說了兩三遍,暝暝聽沒聽見倒不一定,這字字句句肯定是落到陸危的耳朵了。
“閉嘴。”陸危一邊將前方感染蛇毒的沈家修士擊退,一邊冷聲說道,“我不可能為你給沈家寄婚書。”
“修道之人成?天想著?這等事,當?真荒謬。”他飛向沈家最?危險的地牢處——這里關押著?最?開?始被蛇毒傳染的那?批護衛。
“你們去將沈家外側零星的染毒修士清理了,能救下的就盡量用陣法封著?,古蓮生已?領修士往這里來?了。”他交代道。
暝暝與陸懸一道在沈家外圍巡邏,有些沈家的修士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見到暝暝還是禮貌性喚了聲:“二小姐。”
陸懸抬手布下封印陣法,將混雜在人群里的一位沈家修士罩住。
其余人紛紛退開?去,他們也聽見脩蛇毒的消息了,生怕自己也染了毒。
“這么多年了,脩蛇毒都如此可怕,若是當?年該是怎樣?的一片人間煉獄?”陸懸如此感慨。
暝暝靠在廊下的柱子旁看著?陸懸忙前忙后?,她搖頭說:“不知。”
“沈二小姐,動一動。”他飛掠上前,將暝暝身邊一位狀態異常的修士擊退,提醒暝暝。
暝暝自然是懶得動的,陸懸能做的事情為什么要讓她來??
蘭軒附近的異常修士她昨晚已?經清理干凈,蘭夫人并不會有事,她自然沒什么動力做事。
她不想為人類自己的錯誤負責,有些人類愚蠢無?知,除了能吃毫無?用處。
他們趕來?之后?,沈家的風波暫歇,陸危到錦河城里與古蓮生會合,暝暝與陸懸則留在沈家暫時住幾日。
這次還是陸懸第一次光明正大來?沈家,蘭軒院子里的蘭夫人還在凄然喚著?沈郎。
她說今晨在天上看到沈郎了,語氣幽怨,暝暝知道她看到沈付還活著?,定然是十分失望的。
暝暝也沒想到蘭夫人竟然會對沈付出手。
原來?她瘋瘋癲癲每日都喚著?沈郎,是苦苦等待著?他前來?,然后?趁他不備取走他的性命嗎?
暗藏的殺機藏在瘋癲的外表之下,無?人得知,只?有暝暝在昨夜月下窺見這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當?日晚飯后?,暝暝將碗里的最?后?一口飯吃干凈,抬頭對蘭夫人說:
“蘭夫人,我去長宵宮很久了,你也許久沒有給我梳頭了。”
“給我梳梳頭吧。”暝暝輕聲說。
蘭夫人拉著?暝暝進?了屋,那?邊陸懸又?察覺到附近有異動,去處理蔓延的脩蛇毒了。
夕陽漸垂,屋內鏡前,蘭夫人將暝暝束發的簪子散開?,一下一下替她梳著?頭。
她絮絮叨叨說著?近日來?發生的事情。
“昨天呀,外邊蓮池上來?了位中了毒的修士,我無?力反抗,后?來?好像是……是沈郎來?了。”
房間里默默打掃的靈松開?了口:“蘭夫人,可別說家主了,你修為也不低,那?修士肯定是你自己擊敗的。”
“不——你出去,一定是沈郎!”蘭夫人的聲音尖銳起來?。
靈松默默走出門,整個蘭軒能受得了蘭夫人的只?有暝暝。
這對母女,一個瘋癲得可怕,一個安靜得可怕。
“蘭夫人。”暝暝看著?鏡中的自己,溫柔的眸光流轉。
她從懷中取出蘭夫人昨夜插進?自己胸口的匕首。
“刀太短,沒淬毒,殺不了人。”暝暝的眼睫緩緩抬起。
“試一試這個吧。”暝暝手腕翻轉,取出一把新的匕首,放在面前的桌上。
蘭夫人的手頓了頓,她的瘋狂的眸子里露出些許驚訝。
暝暝抬手,慢悠悠將自己的長發束起,她的動作優雅平靜。
“我從不叫你母親,對不起。”暝暝說。
“你……”蘭夫人悵然道。
人類呀,總是這樣?無?奈的,在陸危面前還要察言觀色的沈付到了沈家里,也成?了不可靠近、費盡心力才能殺死的大人物。
暝暝起了身,她柔聲對蘭夫人說:“我回長宵宮的時候,還想吃你做的糕點。”
蛇不是善良的生物,幫助了蘭夫人,她總是要索取報酬的。
蘭夫人將桌上的匕首收了起來?。
在暝暝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的聲音響起:“傷可好了?”
“好了,在問天城那?里還能讓我死了不成??”暝暝知道蘭夫人反應過來?昨晚救她是自己了。
她剛出了門,卻看到院里從天而降一位修士,他身上同樣?異化出了蛇麟,將靈松嚇得連連后?退。
暝暝將修士擊退,趕出蘭軒,外側的陸懸也沖了回來?,他一擊將這修士殺死,閃身進?了蘭軒,將院門禁閉。
“你爹那?個蠢貨,沈家修士有大半都感染了蛇毒,其中還有一位修士直接通過沈家內部聯絡陣法將蛇毒傳了出去。”
“現在外面都是無?法解決的染毒修士,只?能等危叔過來?了。”陸懸接連放出數道陣法,才將蘭軒保護下來?。
暝暝挑了挑眉,脩蛇毒蔓延得詭異,這蛇毒的活躍程度——與當?年大妖脩還在的時候也沒什么區別了。
“等他來?吧。”暝暝不想管此事,回身進?了房間。
她對于脩蛇毒蔓延一事,冷漠得不可思議。
第27章 第二十七口
深夜蘭軒之外, 不斷有修士試圖攻擊陸懸留下的防護陣法。
脩蛇毒引導著他們趨近還未中毒的修士,不死不休。
這就是當年蛇毒的可怕之處,也不知道當年人類是如何抵抗住這修為幾乎要通天徹地的大妖的。
院子里,靈松與靈竹護著身后修為低些?的沈家下人。
她們驚得連連問暝暝道:“二?小姐, 他們……他們會不會進來啊?”
“好可怕, 他們不像是中毒了, 更像是被什么東西操控了。”靈松捂住眼睛說, “原來這就是脩蛇嗎?”
“嗯。”暝暝沒有出?手加固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防御陣法。
她只是看著陸懸不斷消耗著法力去維持著陣法, 快將經脈內部?的最后一點靈氣都榨出?來。
這對于?他來說,又是一次超出?他實力不少?的試煉。
外側有那么多中毒暴走的修士,他還能退到這一片最后安全的地方, 護住其?他的普通人,已經是拼了命了。
暝暝伸出?手去, 將他往后倒的身子接著,他高大的身子幾乎落到他懷里去。
暝暝纖細的身子支撐著他, 在他耳邊說:“陸懸, 你若累了就休息。”
“那你們呢?”陸懸咬著牙問。
“中毒了,會有人來解,大不了被蛇毒侵蝕,意識全消,修為盡廢。”暝暝輕聲道。
“開什么玩笑?!”陸懸站直了身子,將暝暝護到身后去。
“嗯……”暝暝伸出?一根手指, 點了點他的脊背, 她逗了他一下。
在這樣緊張的氣氛里,她是唯一放松閑適的人。
“你說, 如果青冥公主?還在,她會如何?”陸懸忽然開口。
“長宵宮說她慈悲濟世?, 自然是會救下大家。”暝暝的唇角翹起些?許。
“要不……你現在向天祈禱,祈求她降臨?”她輕聲說。
“我不會相?信不切實際的幻想——”
陸懸猛地回身,暗夜里他的眸光幽幽,死死盯著暝暝。
“你果然還是沈家這位愚鈍不堪的二?小姐。”
“若是她還在,會放任這些?蛇毒侵襲人間嗎?”
暝暝微笑地抬手,擦去他面上落下的血痕與汗水,她提醒他:“陣法要破了。”
陸懸一把將她推開,暝暝往后跌了個踉蹌,身子靠在廊下的立柱下,看著天上的明月。
已近黎明,周圍的染毒修士已經被陸懸擊退不少?,他們本可以等到陸危歸來。
但月色漸黯,群星熄滅——
就在此時,月下出?現一道身影,她衣袂臨風,身纏五色絲帶,三千青絲以高冠束起,發髻上點綴一輪小小明月。
臨空之上,她手執青笛,悠揚吹起,吹奏出?的音波蕩開去,落到地面的時候竟成了無?往不利的殺器。
與這清寂出?塵的天上月不同,月下的沈家成了不折不扣的煉獄。
數位中毒的沈家修士被笛音攔腰斬斷,頹然落入遍布枯荷的蓮池之中,青綠的湖水被鮮血染透。
脩蛇毒哪有那么難根除?殺光不就好了?
月下飛笛,月聲漸起,呈鏗鏘之聲。
攔在蘭軒之外的中毒修士被音波擊中,身體竟然爆裂開來,粉身碎骨。
肉塊與血滴砸在院門上,發出?清脆聲響,仿佛夏夜暴雨傾盆。
一時竟分不清究竟方才是人間慘劇,又或者現在才是。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待蘭軒內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月下女子不斷吹起的滾滾音浪已經朝著蘭軒而來。
——誰知道他們這里有沒有中毒的修士潛伏著呢?
暝暝的眉頭皺起,卻見陸懸往前走了兩步,攔在她面前,音浪的余波觸到他的胸口。
霎時間,她聽到什么碎裂的聲音。
暝暝的瞳孔驟縮,將陸懸拉了回來,護在懷中。
她的手按在他胸口的時候,分明按到了斑駁裂開的盔甲紋路。
暝暝大口喘息一聲,正待去攔下那不斷逼近的音浪,卻見完全黯淡的月下出?現一道白色身影。
陸危掌下的紫金光芒落下,將那致命的笛音擊碎,他覆面的白綾無?風自動,纏繞在天際,護在他們身前。
“修仙界的無?涯君?”月下女子收起青笛,她緩步從天上走了下來,步步生蓮,周圍有著神秘寂靜的氣息。
暝暝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并?非人間人,她是天上神。
這就是她一直想要成為的——神。
“人間有此異象,我不得不前來。”女子落了下來。
“吾乃司月之神,”
“名字?”
“伏紗雪。”女子踏過蘭軒外的血水臟污,看向蘭軒內的眾人。
暝暝按在陸懸胸口上的手指點了點,這氣息太?熟悉了,伏紗雪與陸懸一模一樣。
她身上沒有任何食物的氣息,她不像是有鮮活血肉與靈魂的生物,更像是亙久不變的頑石。
伏紗雪身上,沒有一點屬于生物的柔軟。
神明呀,怎么會有感情呢?斷情滅欲的大道彼岸,這不就是終極了嗎?
暝暝的神色淡淡,只望著陸危。
陸危早已注意到蘭軒外死去的無?數修士,伏紗雪確實將所有蛇毒傳播的載體都切斷了,神眼中的眾生,與蟲豸無?異。
脩蛇毒并?非沒有任何治療的手段,現在長宵宮使用的解毒手法就是萬年之前青冥公主?研究出?來的法術。
雖不能徹底清除脩蛇毒,但也能為修士逼出?體內大部?分毒素,存活與否,全看自身。
“這里不需要你。”陸危道。
他沒讓伏紗雪走進蘭軒,方才若不是他趕到,這蘭軒也要被她毀了。
她的任務就是解決脩蛇毒,徹底切斷它?的傳播,至于?在這個過程中要死多少?人,并?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之內。
伏紗雪頓住了步子,她看了一眼陸危:“無?涯君還看不見?”
“那就好了。”她的聲音縹緲得幾乎要聽不清。
她的視線又落在院中的暝暝身上:“無?涯君……可要小心院子里的東西。”
陸危沒有回答她的任何話,只是靜默地佇立在前,直到伏紗雪消失原地。
她和月亮一起完全不見了。
蘭軒之內,靈竹與靈松早已被門外的凄慘景象嚇得暈過去。
只有蘭夫人還呆呆地望著破曉的天光,不知在想著什么。
陸危來到暝暝身前,單手將她牽了起來,另一只手將陸懸拽了起來。
“就不會往后退些?嗎?”陸危嘲他。
陸懸的意識模糊著,卻還有心力與陸危斗嘴:“你也不看看我身后是誰,脆弱不堪的沈家二?小姐。”
他還想著暝暝近日病了。
暝暝的細眉挑了挑,她乖乖站到陸危身后去,假裝自己不存在。
陸危沒顧忌著他的傷,死不了就是能活。
他讓陸懸自己站了起來,他則半扶著他,幾乎是將他拖出?了蘭軒。
遠處,從長宵宮飛舟上下來的古蓮生看到蘭軒外滿地的鮮血,面色凝重?,在他身后一道跟來的沈霖也嚇得暈了過去。
暝暝跟著陸危與陸懸踏過地上的殘肢斷臂。
“無?涯君這是——”古蓮生讓其?他弟子把受傷的陸懸接了過來。
“月女。”陸危回。
“神女降世?,這蛇毒能引起這么大風浪,要知道上次神明?*來修仙界可是——”
“萬年之前是他,現在還是他,有何稀奇,我們比古人弱上許多嗎?”
也不怪陸危的修為能突飛猛進,僅在百年間實力就凌駕于?修仙界絕大多修士之上,光是這心性就不是其?他修士可以比的。
他傲而不躁,手段凌厲卻從不罔顧生命,宛如立于?人間的一桿堅定的旗幟。
暝暝跟著陸懸來到古蓮生身后,她沒先?去看陸懸,而是湊到了暈過去的沈霖面前。
她在沈家還有一位母親與一位親弟,現在……他們都死在蘭軒外了。
暝暝扶起沈霖,將她送到后方去。
陸危問她:“你去何處?”
“她親人死在里邊了。”暝暝答。
“要怎么說呢,有的時候瘋子的運氣總是更好些?……”古蓮生的視線落在倚靠在蘭軒院門上的蘭夫人說道。
“她當年也是從長宵宮出?來的修士,十年便達元嬰,意氣風發。”
“后她與年少?的沈付相?遇,墜入愛河,成婚后,她的族中勢力龐大,被沈付設計,族中人都死在荒野原外圍。”
“此事找不到證據,也只有似是而非的風言風語,她也是過了幾年才知道真相?。”
“然后還懷著孩子的她就瘋了,因受孕而削弱的修為令她無?法報仇,欲尋求公道卻找不到沈付下手的證據,就連能一直依仗的家族也被沈家吸收去了。”
“縱然她曾是驚才絕艷的修士,但經過那么多年的時光,她的心態早已不復當年。”
“要嘲笑嫌惡她的脆弱嗎?要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怨她沒有當時就殺了沈付報仇嗎?”
“她也只是人而已。”陸危走上前去,將跌在地上的蘭夫人扶了起來。
“縱使千年的古玉都會碎裂,更何況是一顆活生生的、跳動著的人心呢?”
“問天城的情報部?門真是……消息靈通。”古蓮生聽聞這等沈家秘事,也驚訝萬分。
古蓮生心道沈家遭此大難,也不知日后會如何,他這里還有一位沈家來的小姑娘,倒是聰明伶俐,性子溫柔。
唉……善良的古蓮生連連嘆息。
那邊的暝暝等到沈霖蘇醒過來,她躺在飛舟的床上,揉了揉眼睛。
“二?妹!”她醒來之后就死死抓住了暝暝的手,“我……我看見我阿娘了,就在蘭軒外邊,她好像是……死了嗎?”
“脩蛇毒傳染到沈家的時候,你就該有這個準備了。”暝暝反手將她的手背按著,輕輕拍了一下。
一條蛇哪里會什么安慰的話,能做出?這樣的動作已經算暝暝溫柔至極了。
“二?妹。”沈霖伏在暝暝肩頭,話語已帶上泣音。
“我……我覺得他們會染毒而死,而不是那樣……連留下來的手臂都不是完整的。”
“月女來了,他們慣常是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暝暝抱住哭泣的沈霖,將她哄睡過去。
做完這些?,她才來到陸懸的病床前,他早已蘇醒許久。
暝暝伸出?手去,按了一下他的胸口,在這里似乎沒有摸到碎裂的盔甲輪廓了。
“我才剛醒過來,你就對我做這等事,還以為我昏迷著?”陸懸挑眉笑道。
“怕你死了。”暝暝收回手,卻被陸懸一把拉了回去。
在他心口處,有怦怦響起的心跳聲,這聲音是暝暝為她帶來的。
“你聽——”陸懸死死按著暝暝的手,他的話語第一次帶上了猶疑。
“我與她,也不盡然是一樣的。”陸懸也發現了自己與伏紗雪的相?似之處。
他死死抓著自己與她的唯一一點不同之處,強調著他們并?不是同一種存在。
第28章 第二十八口
不一樣嗎?
在暝暝眼中, 確實是一樣的。
她一貫是以味道來評價周遭的事物,人也是物也是神亦是。
世?間萬物在她眼中都是一樣的,無非是有些能吃,有些不能吃。
陸懸就?是如?月女一般寡淡, 仿佛身上所有的情感都被抽干凈了, 只剩下一具不斷奔跑向既定?命運的軀體。
她伸出手?碰了一下陸懸冰冷的面?頰。又按回他的胸口, 感受著埋藏在這里的盔甲。
“那就?好。”暝暝面?上有淺淺淡淡的笑容。
——
錦河城內的脩蛇毒已被清理干凈, 此番沈家受到重創, 沈付再?出現時,已蒼老許多。
“多謝無涯君。”沈付對陸危行禮,“沈家已如?此破敗, 就?不便留無涯君再?多住幾?日?了。”
陸危沒回答他的話,只是轉身離開。
虹光飛舟上, 他與古蓮生并肩立著。
古蓮生低聲道:“散布脩蛇毒的人還未找到,長宵宮附近還有零星中毒修士出現。”
脩蛇毒可怕在, 它?若是侵蝕了修為高些的修士, 那么那些修士失控帶來的后果?是可怕的。
畢竟每一位高階修士都有移山填海之能,他們隨手?一擊便能將蛇毒擴散到很大范圍。
“此番我要去荒夜原邊緣加固陣法,長宵宮內部一事就?要勞煩你們了。”
同為仙界修士,人類面?對脩蛇毒自然是同仇敵愾的。
就?算此前有再?多偏見,遇見脩蛇毒爆發,陸危不也還是馬不停蹄往沈家去?
上古那場由?大妖脩引發的浩劫, 讓人類學會了團結。
“好。”古蓮生應道。
陸危回屋之后, 先去看望了陸懸。
果?不其然,一進門?他就?注意到暝暝的手?正按在陸懸的心口。
“他死不了。”陸危讓暝暝起?來。
暝暝收了手?, 她往后退了些許,室內寡淡的氣息瞬間被陸危的味道填滿。
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陸懸抬眼, 看了她一眼。
“回去。”陸危對暝暝道。
暝暝聽話走出門?。
陸危負手?站在陸懸面?前,他聲音低沉:“想來你也發現了。”
“我與月女是一樣的嗎?”陸懸的唇色蒼白,他的俊眉挑了挑,如?此問道。
“你選擇了盔甲殘片。”陸危道。
“只有在看到她的時候你的心才會跳動,沈家二小姐與你并無淵源,或許只是你的心落在上古的某一人身上了。”
“再?遇見她——或者是你覺得?很像她的沈家二小姐時,你的心才重新開始跳。”
“你并非是完全?無心的,何苦要擔憂此事?”
陸危對陸懸的問題最是了解,他三言兩語便將陸懸的疑慮打消。
但陸懸問:“我們修道,就?是為了成為這樣的存在嗎?”
“飛升成仙與為神不同,神先天而生,是規則的化身,他們只是擁有人類的外表,因為人體的經脈最適合法力運轉,是規則降臨人間最好的軀殼。”
“他們不是人,你將他們看作某種物件便好。”陸危答。
“那樣何其悲哀。”
“他們感受不到悲哀。”
陸危附身,替陸懸最后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確認他的狀態無虞。
“人間的書籍對神的記載很少,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誰告訴你的?”
陸懸如?此問,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陸危抿唇不言,他轉身離去。
——
“神呀,那可是月女,我們每天仰頭看的月亮就?是她嗎?”
“月亮也會殺人嗎?”
暝暝坐在沈霖病床前打盹的時候,聽到蘇醒過來的沈霖如?此輕聲問。
“人有生老病死,隨著時間的流逝,就?算天人也有五衰,這都是此界運轉的規則。”
“神就?是規則的化身,世?界上每一剎那都有人因為規則死去,這也算神在殺人嗎?”
“神終結凡人的性命,是否能用‘殺’來形容?這個字眼帶有主觀色彩,他們又是否有屬于自己的意識?”
暝暝瞇著眼,慢悠悠地回答沈霖的話,她對神的評價沒有絲毫主觀的感情色彩。
在這點上,她冷漠得?幾?乎像是一位神明了。
除卻食欲之外,她似乎也快抵達那個境界了。
“只是看那神明一眼,就?讓二妹你想了這么多嗎?”沈霖無奈嘆息。
“你還要休息嗎?”暝暝問。
“我要起來去給其他修士治傷了,都這樣的關頭了,我可不能再?倒下了。”
“好,那床讓給我睡。”沈霖起?來之后,暝暝就直接躺在了她原來的位置上。
她困得?很,倒頭便睡了過去。
暝暝慣常是無夢的,這一次也一樣。
但在這次沉睡的盡頭,她嗅到了一點美味至極的氣息,讓她忍不住朝那里靠近,然后一把抱住美味的食物。
她的習慣一直是先聞一聞、舔一舔自己的食物。
所以這一次她也是迷迷糊糊抬起?頭來,伸舌想要在食物的頸側舔一口。
但她被無情推開了。
“你在做什么,胡鬧?”
“以為我是陸懸嗎?真是荒唐!”
陸危冷冰冰的聲音鉆進暝暝的耳朵,瞬間將她喚醒。
迷迷糊糊的暝暝瞪大雙眼,從?她聞到陸危氣息開始,她其實就?沒在做夢了。
他真來了,而她還以為自己在夢中,還想抱著他……舔一口。
暝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看到陸危的脖頸都紅了起?來,顯然是因為她太過冒犯。
“無涯君,對不起?。”暝暝真誠道歉。
她揉了揉眼睛,跟著陸危走出門?去。
“我說過莫要離他太近。”陸危將暝暝領回她自己的屋子,最后警告一次暝暝。
“無涯君,但喜歡這種事情如?何能說得?清,我知道他始終將我當成……”暝暝回答。
“你心甘情愿?”
“我心甘情愿。”暝暝篤定?說道。
開玩笑,沒有人會和自己的修行過不去,她現在確實迫切要成神。
“愚蠢。”陸危答道。
他轉身離開,暝暝站在原地看了許久他的背影。
她的眼睫微垂,愚蠢嗎?她確實是愚蠢。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段她早已封存的記憶深處,還存著這樣一個畫面?。
暝暝在有自己靈智的那一天,做了一條蛇的夢。
在夢境的深處,她看到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有大得?不可思議——身形比這個世?界還遼闊的詭異生物趴在虛空之上,它?們的肢體交纏在時空交錯出的神秘空間里,進行著無休無止的爭斗,這畫面?對于一條蛇來說是無法描述的,再?回憶起?,暝暝也無法再?復述那一眼所見的詭異與混沌。
她知道,這是她的終極,貪婪的、吞噬世?間萬物的蛇若是放縱自己的欲望。
將這個世?界也吞個干凈,到最后她就?會成為這樣的怪物,她為魔的形態是什么?是貪婪到連自己身體都要吞下的銜尾蛇嗎?
不,他們是怪物嗎?他們是另一種更高維度的、更加強大的存在。
這個真實存在著的世?界對于他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他們吞噬了世?界,成為虛空的主宰,如?此強大。
他們是一個世?界走到盡頭的浩劫,是災厄,是終極,是絕對的惡魔。
但蛇哪里有什么善惡之分?
成為他們,天經地義。
暝暝從?那個窺見終極的夢境中蘇醒,睜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這是每年都會冬眠的她第一次見到冬日?的落雪。
在刺眼冰冷的一片蒼茫之后,出現一串小小的腳印,有人朝她跑了過來,將凍得?僵硬的她抱起?。
——
“魔種未消。”神域的殿堂之內,歸來的伏紗雪低眸撫摸自己手?中的青笛。
“人間脩蛇毒尚還活躍,當年的脩蛇還活著。”伏紗雪下了個定?論。
“魔種若有如?此好除去,也不會有那么多平行世?界被魔種吞噬了。”
“我們的神尊歷劫可還好,可像萬年之前一樣出了意外?”
“無虞。”伏紗雪回答虛空中的那個聲音。
“就?等著他的最后一身歸位了,到時魔種便不是威脅,此界就?徹底安寧,你們——我們也不必再?在世?間行走了。”
“至于魔種……我們也會想辦法對付。”
“是。”伏紗雪執笛飛入暗夜,她吹笛,曲聲悠揚,將那天上月推了上來。
人間月色籠罩,盈滿清輝。
——
再?之后呢?大雪之后呢?那段記憶暝暝早已封存已久。
她懶,懶到懶得?去回憶,陳舊的回憶里埋藏的是永遠回不來的過去。
人呀,是會死的。
她合衣躺在床上,沒有再?想此事。
回了長宵宮不久,陸危就?轉去荒夜原邊緣了。
而暝暝則與陸懸留在長宵宮,有時被派出巡查新蒼梧境內出現的脩蛇毒。
陸懸如?此評價:“他肯定?很樂意去,若不是現在問天城還需要他,他肯定?還要鉆進那絕境去。”
“嗯。”暝暝一邊在人間的小鎮街道上行走著,一邊答道。
“說起?來,我叔叔那么怪,你不好奇他的事情嗎?”陸懸摸著下巴問。
“不好奇。”他那點事,暝暝都知道。
知道,并不意味著她會被他的感情打動。
“也是,我沒見你對什么東西感興趣過。”陸懸拉著她的手?,跟上前方一位修士,特意放慢了腳步。
“我對你感興趣。”暝暝漫不經心答道。
“下次說這種話的時候,臉上最好多些表情,我才會信。”陸懸輕笑一聲。
“沈茗,你好像一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樣子。”
暝暝確實偽裝得?不太好,連這等事都被陸懸看出來了。
她還是:“嗯……”
那不然呢?她閑得?沒事來嘗一嘗愛情的苦嗎?
陸懸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只是跟上了前方那位修士,此人修為有元嬰,是一方散修。
目前長宵宮正在尋找散布蛇毒之人,有如?此高修為的中毒修士出沒,他決定?跟上去看看,先不要打草驚蛇。
第29章 第二十九口
陸懸斂了?自己的氣息, 還不忘給?暝暝一道隱匿符。
他的法術高超,連元嬰修士都察覺不到。
暝暝跟著他來到城外的一處神廟內,尋了?個機會,藏匿在一尊神像后?。
這神廟供奉的是白衣, 前來祭拜的修士絡繹不絕, 大多是來祈求自己修為有成, 能進入大門派修行。
神廟之內, 香火不斷, 焚香的味道將脩蛇毒的氣息沖散,陸懸險些要追蹤不上。
好?在他們誤打誤撞進入一處偏殿,正巧看到那被蛇毒感染的元嬰修士走了?進來。
陸懸手指按在暝暝唇上, 示意她?不要發出動靜,他則注意著外邊的情況。
不多時, 殿外又走來一位老者,他鶴發白須, 慈祥泰然, 形象仿佛一位德高望重的修士。
實際上,他也是蒼梧境內一個大門派元靈宗的宗主。
陸懸倒是認得他,其名為杜天,喜歡廣納修士提攜后?輩,名聲甚佳。
杜天怎么會摻合到這件事里?陸懸眉頭一皺,正待對暝暝交代些話, 卻見靠在他身側的暝暝早已睡熟過去?。
連這時候都能睡著, 她?還真是……
陸懸沒再管暝暝,只自己仔細聽著。
“杜老, 可帶來了??”元嬰修士低聲問。
“帶來了?。”杜天取出一枚空間?法器,將之交到元嬰修士手上。
“祁生, 你可要記好?了?,這香必須混入神廟的香火之中,焚香的味道會掩蓋它的秘密,上一次妖獸猙的錯誤不能再犯了?。”杜天沉聲交代道。
“來此祭拜大多是修為不高的修士,用這蛇毒正好?侵染他們,等?過了?一段時間?,我看長?宵宮還制不制得住那蛇毒。”
“長?宵宮……也不過是些道貌岸然之輩罷了?。”杜天輕嗤一聲。
“我在錦河城那邊也有眼線,聽說前幾日?沈家死?了?好?些人,真可惜,本?來我等?可以依靠這蛇毒讓修為更近一步,竟先被他們斬斷了?。”
“不過,為了?遏止蛇毒他們竟然屠殺修士,此舉又與妖魔何異?”
“信奉的是青冥,做的卻不是當年青冥的事,當真虛偽。”
杜天也不知是怨恨傳播蛇毒的途徑被切斷,還是在恨長?宵宮殺了?那么多修士。
“你且將蛇毒散出去?,待傳染的修士多了?,他們的精魂對我們的修行大有裨益。”杜天笑道。
“就這幾日?時光,我的修為已突破元嬰九重,突破之時指日?可待。”
“杜老,我已突破至元嬰,多虧你給?我護法,讓我保持神志。”祁生喜道。
“若不是蛇毒,以我這根骨恐怕一輩子困在金丹了?。”
“這才是真正的修行啊,不看資質天賦,只看自身努力……”杜天感慨。
“脩蛇毒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我們不會利用它。”
杜天離開后?,只剩下祁生一人在原地?整理?著那些香。
在這里混入脩蛇毒,到時順著神廟內的焚香味道傳播,不知要侵襲多少普通修士。
陸懸擁著暝暝藏在白衣神像之后?,面色凝重。
他在思考著何時出手拿下祁生,但他手上有那么多脩蛇毒,若是瞬間?散開去?,恐怕這里的修士都……
那將又是一場混亂。
此時,暝暝醒了?過來,她?探頭想要往神像外去?看一眼,卻被陸懸按了?回來。
“他還在。”陸懸低聲道。
元嬰修士感染了?蛇毒是能保持清醒的。
他們甚至可以利用蛇毒汲取能量,能量的來源是那些更多感染蛇毒生物身上的生命力。
脩蛇毒的本?質就是不斷掠奪更低一級生物的能量,用以壯大自身,一層層進供上去?,聚沙成塔,匯水成海……
大妖脩本?身不知要吸收多少能量,也難怪他僅用了?千年時光便成了?當時人間?的恐怖傳說。
脩對蛇毒有絕對的控制權,只要它想,所有體內有脩蛇毒的修士都會瞬間?被它汲取出所有生命力。
但他偏偏給?脩蛇毒加了?一道元嬰以上修士不會失去?神志的標準線。
原因自然是,在他眼中只有元嬰期以上的修士才有用處,更低修為的生物都是渣滓。
至于那些本?來就不會臣服于脩蛇的人類……脩蛇毒會第一時間?攪散他們的神志,比如長?宵宮的那位染毒長?老。
總之,這毒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完全代表脩蛇狡詐殘暴的本?質,一經出現,便用盡一切手段傳播。
暝暝自然是知道脩蛇毒作用的,她?往外感應了?一下杜天的氣息,便知他已成了?脩蛇毒的傀儡。
那邊祁生已抱著香準備走出大殿,暝暝第一次使了?勁,將自己身后靠著的白衣神像推倒下去?。
神像轟然倒塌,直直朝祁生壓下,那邊陸懸已布下禁錮陣法,將祁生的退路封死?。
暝暝制造的這個意外成功讓祁生分神,給?陸懸布陣的時間?,但這神像——
陸懸見到白衣神像倒下,猛然拽住了?暝暝的手腕,他冷聲道:“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石頭。”暝暝低頭看著地?上的神像碎塊說道。
陸懸松開她?的手,并不愿與她?多說話,只是專心對付祁生去?了?。
“問天城的少主大人。”祁生看到陸懸,笑了?出來,剛突破到元嬰的他自然不懼陸懸。
陸懸一言不發,只抽出龍骨長?鞭,朝祁生攻了?過去?。
“你死?在這里,也不知無涯君會如何想,我會被他碎尸萬段嗎?親自對付我這樣的小人,是不是會臟了?無涯君的手。”
“整天穿著一身白衣,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真是令人作?嘔,沈家那幾百條人命他還了?嗎?”
祁生與杜天根本?不知道沈家異變的真相,只將所有事情都推到陸危身上。
祁生洞察陸懸修為,朗聲笑道:“不過金丹也敢如此跋扈,小少爺,這里不是你的問天城了?。”
他竟以御劍之姿將染毒的香燭橫在身前,朝陸懸擊去?,道道致命。
陸懸閃身躲開,龍骨長?鞭揮散毒香。
“好?強的一擊,是無涯君教給?你的嗎?”祁生身后?閃現幾道金色染黑的雷柱,再次朝陸懸襲來。
他句句不離陸危,看來對這位無涯君在意得很,也不知是蛇毒的作?用還是他自己暗中嫉恨陸危。
“他教什么教。”陸懸咬著牙應道,龍骨長?鞭一擊直中他的胸口。
毒香四散,他身上的防護陣法起了?效果,將那些蛇毒抵擋在外。
垂死?的祁生看著那保護他的陣法,用盡全身的最后?一點力氣還要對陸懸道。
“無涯君真是好?算計,還記掛著你這時候會受到危險,提前給?了?你一道保命符。”
陸懸眸底出現一抹戾色,他手中龍骨長?鞭落下,將祁生徹底擊殺,鮮血染上他的面頰。
暝暝站在倒塌的白衣神像之后?,定睛看著他。
陸懸沒喚她?,他徑直走到神像碎塊前蹲了?下去?,將那些碎片一一拾起。
他在暝暝面前,小心翼翼將白衣的神像拼湊完整,只是那無瑕的神像面上已經有了?道道裂痕,無法再彌合。
暝暝想起,在人類的傳說中,也有說青冥與白衣就是同一人,青冥公?主就是白衣萬年后?降臨拯救人類的新?形象。
顯然陸懸是相信這個傳說的。
她?靠在神廟的壁畫旁,垂眸低低望著祁生的尸體,并無言語。
將神像修補好?,陸懸才有空過來將祁生身上的蛇毒收走。
暝暝看到他收集蛇毒的手頓了?頓,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無涯君,為什么他們總是說危叔?”陸懸看著地?上散落的毒香自言自語。
“不知。”暝暝走上前來,將他拉了?起來。
她?歪頭看著陸懸,并沒有為自己推倒神像的事情道歉,若不如此,根本?留不住祁生。
“沈茗。”陸懸猛地?抬頭看暝暝,他深邃的面頰在幽暗的神殿內半明半暗。
“嗯?”暝暝應。
陸懸猛地?將暝暝拉進自己懷里,在兩?人身體貼近的那一瞬間?,他聽到自己身上猛然加快的心跳聲。
它如此真切,仿佛在告訴著他,他是一個活生生存在著的人。
“如果沒有你,我現在該如何呢?”他突然問。
“不會沒有我。”暝暝拍了?拍他的脊背,“陸懸,我一定會來,我們注定相見。”
他是她?的宿命歸宿,是她?一開始就選擇的“道”,不論結果如何,她?永遠都會選擇他。
陸懸松開了?暝暝,牽住她?的手說:“回長?宵宮稟告此事吧,杜天之上,或許還有其他人。”
暝暝跟上他的步子,她?分明看到陸懸收集來的一點蛇毒在玉瓶里蕩漾。
這可是一位元嬰修士身上的毒,還有地?上毒香里也有許多脩蛇毒。
到最后?,就收集了?這么一小瓶蛇毒嗎?
暝暝單手按在陸懸的肩膀上,在他身體里她?也沒感應到任何脩蛇毒出沒的跡象。
那些消失的蛇毒,都去?了?何處?
“毒少了?。”暝暝說。
“蛇毒大部分都和祁生的身體相融了?。”陸懸答。
脩蛇毒不可能與人體相融,沒有什么人比她?更了?解脩蛇毒,陸懸這是欺負她?沒看過相關的書籍嗎?
暝暝眨了?眨眼,她?沒再說話。
長?宵宮內收到消息,很快前往元靈宗,將杜天及其弟子控制。
但杜天從未去?過荒夜原附近,他的脩蛇毒一定是從其他途徑傳染的。
比杜天更高層級的修士就不是陸懸能對付的,正巧陸危那邊已將荒夜原的陣法修補完成。
他趕回來之后?,此事便全權交給?他與溫韶處理?了?。
至于陸懸與暝暝么,自然被陸危趕回竹林修煉去?了?。
長?宵宮陣法之內,陸危審問杜天。
“無涯君啊,是無涯君——”杜天仰天笑道,“不知無涯君此番前往荒夜原可將防護陣法修復好?了??”
“但你攔不住我們,我們選擇的的大道不同,與脩蛇毒共生豈不快哉,誰還愿意腳踏實地?去?修煉?三年前我才元嬰一重,如今已是九重境,若是修煉可不是要上百年?”
“修仙一途萬分兇險,可能我就死?在修煉的半途中了?,唯有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
“無涯君!你奈何得了?這脩蛇毒嗎?”杜天死?死?盯著陸危道。
溫韶無視他的瘋言瘋語,扭頭對陸危道:“無涯君,他們好?像特別針對你。”
“瘋子。”陸危冷聲評價,他們自己成了?脩蛇毒的傀儡也不知道。
什么力量才是唯一的真理??他們的所有修為與生命都不過是隨時可供大妖脩享用的資源罷了?。
只是現在大妖脩已死?,脩蛇毒便成了?無主的毒素,暫時無人來收走他們性命罷了?。
不過,他們不知道現在掌握脩蛇毒的最高階修士不知吸收了?多少能量,修為增長?到一種何等?恐怖的境地?。
“問不出來東西了?,煉化吧。”陸危道。
封印陣法驟然亮起,將杜天的身體完全包裹,他陷在身體被灼燒的痛苦之中。
“無涯君啊……無涯君——剛從荒夜原回來你依依不舍吧,你眷戀那片黑色的土地?——”
霎時間?,陸危猛然站起,掩在白綾之下的雙眸露出些許震驚之色。
無人得知他在荒夜原里經歷的一切,而這杜天為何口中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了?解些許他當年經歷的事情,也知道他一直想要重回荒夜原……
這個世界上,又有幾人知曉這個秘密呢?而這件事又怎么會從杜天口中透露?
溫韶聞言微訝,連連喊了?好?幾聲無涯君都沒回應。
他沒聽懂杜天的意思,只以為陸危還想回到那里歷練增長?修為。
陸危回過神,他對溫韶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并無意外。
他轉身回了?竹林,兀自思考著此事。
他的腦海中一直回蕩著杜天不斷重復的“無涯君”,攪得他思緒有些紛亂。
大妖脩只是大妖脩,在歷史?的記載上,他是沒有性別的,他只是一條蛇而已。
而她?,似乎也正巧是一條蛇。
對嗎?不對。
她?根本?不知道他從荒夜原出來后?的稱號為無涯。
無涯無岸無所眷戀,所思所念之人在他眼前消失,無涯是為她?而起的名字。
陸危薄唇緊抿,他回到竹林,徑直朝陸懸的居所而去?。
第30章 第三十口
此時的陸懸正在修煉, 陸危入內時,他斂了?自己的氣息。
“這是你從祁生身上收回的蛇毒?”陸危將一枚玉瓶放在陸懸面前。
陸懸抬眸望了?一眼,點頭。
“為何如此少?”陸危問。
“這個?話長宵宮長老?已經問過我?一次了?。”陸懸挑眉應。
“他死的時候,蛇毒散逸不少, 盡數都被他的身體吸收, 想來是附近還有?其?他感染蛇毒的修士將余毒吸了?過去。”陸懸回答。
一個?元嬰修士死的時候身上蘊含的能量那么大, 想來受蛇毒感染的貪婪之士定不會放過。
“祁生死之前, 也對你說了?許多遍無涯君?”陸危問。
“是。”陸懸抬眸看了?一眼陸危, “危叔,將蛇毒從荒夜原帶出來的修士是否與你有?什么仇恨?”
“他們都……痛恨你,口中念著你的名字, 心里想著將你碎尸萬段。”陸懸的語氣凝重。
陸危在荒夜原里只遇到了?一條蛇,并未再碰到其?他人, 但不可能是她。
——絕無可能。
“她也是一條蛇。”
“住口!”
“蛇狡猾,最擅偽裝。”陸懸說。
陸危前來詢問他擊殺祁生一事, 心底就是對他生了?懷疑。
那現?在他問一問荒夜原中的那條蛇, 也不算什么冒犯。
“趁止了?你這念頭。”陸危冷聲道。
“若真是?”
“她絕不可能是。”
“若世人皆將她認作是?”
“我?自然會與她一道。”
“一道?與整個?仙界為敵?”
陸危沒有?說話,他覆眼的白綾垂下,落在陸懸的視線上方。
許久許久,他一道淡淡的應答聲傳來:“嗯。”
陸危轉身離開?,陸懸兀自靜立在原地,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腕心, 這里是經脈法力匯聚之處。
不知何時, 他的修為又漲了?一大截,可這些日?子他分明沒有?修煉。
陸危來瞧, 他只能掩著自己的修為,縱然他是修煉的天才, 但也不可能到這樣突飛猛進的地步。
——
暝暝還留在自己小院里睡覺,自沈家回來后,陸危事務繁忙,也沒空限制她的行動了?,
陸危的敲門聲把她驚醒,暝暝揉著眼睛去給他開?門。
“這些日?子的法術可都學了??”陸危竟然還沒忘了?他現?在是教導暝暝的長宵宮長老?。
她點頭道:“學了?。”
其?實她根本就沒看,但陸危考起,她也不懼。
陸危沒對她說最近脩蛇毒的事情,他只是隨意考了?些暝暝的法術,確認她的修煉沒有?落下。
但考核完畢,他還是沒有?離開?。
這讓暝暝很難當著他的面繼續睡覺。
于是暝暝問:“無涯君不先回去嗎?”
陸危搖頭,他問:“陸懸近日?來可有?異常?”
異常么?在暝暝眼中自然是有?的,但她不會告訴陸危。
她和陸懸可是站在同一陣線的人。
于是她否認:“沒有?。”
“你若縱著他,他以?后……”
“以?后如何呢?我?總是要跟著他的。”暝暝答。
她想,若不跟著陸懸,難道要她留在他這樣美味的食物旁邊嗎?
她都怕自己哪一日?醒來控制不住自己把他吃了?。
陸危對她冷聲道:“過來。”
現?在沒事情忙了?,他又要管著她了?。
暝暝跟了?上去,至少跟著陸危他不會成天讓她修煉,去讓她想辦法成為青冥公?主。
死人沒有?什么好學習的。
陸危放她休息去了?,暝暝靠在離他最近的書房窗口下,瞇著眼觀察這位無涯君。
脩蛇毒泛濫,他難道就沒懷疑過半分之前在荒夜原的自己嗎。
若記載沒錯,傳說中的脩蛇原身,可與她的本體長得?很是相?似。
但這個?秘密顯然深藏在他的心底,知曉的人不過二三,現?在的沈家二小姐并不在此列。
她埋頭睡了?過去,沒再思考此事。
或許是被她的睡意感染,在?*屋中修煉的陸危不多時也閉上了?雙眼。
一個?夢境牽連起兩個?靈魂。
暝暝再次置身于荒夜原之上,在她身后不遠處有?陸危的聲音。
荒夜原里的黑風將她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陸危的聲音響起。
“脩蛇——究竟還活著嗎?”
“死了?。”暝暝答,“荒夜原里肆虐的黑風與毒素就是他留下的殘軀。”
“很難想象究竟是何種存在能將他殺死,前幾日?我?見了?神?界來客,所?謂司月的神?女,也沒有?那般可怕的能量。”
“他們是規則本身,而此間所?有?誕生靈智的生靈,皆是規則的利用者。”暝暝回答,“人總是會比神?明厲害幾分。”
“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陸危還是走了上來。
他扯了?一下暝暝的衣角,輕輕巧巧把她拉到了?懷中:“你曾說過你想成神?,可他們分明那般……”
“那般無情無欲,寡淡無味,仿佛一塊石頭,是嗎?”暝暝回答。
“是。”
“那樣的狀態是枷鎖,我?該被鎖著。”暝暝的手按在陸危有著蓬勃心跳的胸口上。
“我?是蛇,我?都怕哪一天我?不小心將你吃了?。”暝暝低聲說。
“吃?”陸危輕笑?,“吃了?便吃了?。”
“那你就不在了?。”
“我?會留在你的身體里。”
暝暝抬手,將他的臉頰捧著,她柔聲說:“不許。”
“人是很美味也很美好的生物。”暝暝的手指撫過他鼻尖的那點痣,“我?不想你死了?。”
“成了?神?,你還會來見我?嗎?”
“不會。”暝暝想,現?在她就不該見他,可她就是這樣貪婪眷戀著他,時不時就會陷入與他有?關的夢境。
“我?想我?曾經問過你的名字。”
“我?單名為暝,為黑夜之意。”暝暝坐在山洞口,回眸看向陸危說道。
不是沈茗,不是青冥,也不是暝暝,只是暝。
她無父無母,生于天地間,自然不需要什么姓氏。
“你對我?說過你的姓氏。”陸危說。
“若非要說,自然是有?的。”暝暝笑?了?起來,她舉起手,心隨意動,一塊陳舊的粉色圍巾出現?在她手上。
“玄暝,玄是我?人類母親的姓氏。”她將粉色圍巾纏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她想要一躍下高崖,脫離這夢境,但她身后陸危追了?上來。
荒夜原的無盡黑暗中,他的白衣刺目,格格不入。
他飛身而上,將暝暝護在自己懷中,在她耳邊說:“你以?為我?還是百年之前那個?人嗎?我?不會再被你推開?。”
暝暝嘆氣,她將自己脖頸上的圍巾繞了?半圈纏在他的腦袋上,防止他被周圍的黑風所?傷。
無涯君戴上這粉粉嫩嫩的小玩意,也顯得?可愛許多。
暝暝想,理論上,她與陸危并無淵源。
當初在荒夜原里的相?遇也不過是她認錯了?人,現?在他還這般纏上來,倒叫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聽聞世間男子皆薄情寡義,你該忘了?我?的,不過是一條蛇而已,且將我?當成你的幻想好了?。”
“幻想,你要我?如何把你當成幻想?”
陸危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可是我?——用盡所?有?幻想都造不出的美夢。”
她美好得?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極限,未曾見過天光的人如何幻想光明的模樣,除非它?真的在眼前亮起。
暝暝有?些無奈,她只能任憑陸危抱著她不斷往下墜落,只要她想,荒夜原的深淵不會有?盡頭。
“是我?疏忽。”暝暝的手指按著他鼻尖的痣,她實在是有?些無奈了?。
如此赤誠的一顆心呀,比她見過的任何一樣食物都更美味,這要她如何記不住他?
“該醒了?。”暝暝說。
她猛力睜開?了?眼睛,卻還渾渾噩噩著,而另一邊的陸危竟然沒有?蘇醒過來。
他還陷在暝暝與他夢境之中,還困在深淵里不住墜落。
夢境的時間不可計量,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陸危意識都麻木。
他在夢中的幻影終于來到了?深淵的盡頭。
無盡的黑風沒有?將他覆眼的白綾吹散,但他分明感覺到周圍的光線正在變亮。
這里沒有?任何活物,是永遠的死寂。
無涯君摘下了?自己蒙眼的白綾,他知道,這里就是暝暝的內心深處。
在得?見光明的那一剎那,他看到深淵盡頭那大張的蛇口,它?巨大得?有?些駭人,蛇頭為青,盤踞山河。
蛇口吞咽著無數在荒夜原里呼嘯的黑風,那些蛇毒與不散的怨靈也盡數被它?貪婪地吞了?下去。
這就是她的本體嗎?陸危想。
但在下一剎那,他就跌入蛇口。
黑暗驟亮,周圍是秋天的麥浪與金色的陽光,陸危就在這麥田中心醒來。
他睜眼,看到這片屬于暝暝的家。
他是千萬年來,唯一窺見她內心世界的人。
究竟要怎樣的毅力才能不從那夢境里醒來,又要忍受多遙遠的黑暗,才能抵達這光明的彼岸呢?
黑暗的盡頭不是深淵,而是一片屬于人類的原野。
陸危看到,在麥田盡頭有?一塊大石頭,石頭前有?一株巨大的梅樹,樹下是三塊墓碑。
他四下環顧,并未見到暝暝的身影,只攏著暝暝戴在他脖子上的粉色圍巾,朝著那墓碑走去。
第?一塊墓碑,刻下的筆跡不算太深邃遒勁,筆畫有?些虛浮,這說明刻墓之人已經很老?了?。
墓碑上寫:亡母玄凰之墓。落款為玄商。
第?二塊墓碑有?兩行,一行的筆跡與玄凰墓碑相?似,但力道明顯重了?許多,刻墓之人這個?時候還不算太老?。
墓碑第?一行寫:亡妻青月之墓。落款亦為玄商。
而這塊墓碑的第?二行字就與先前不同了?,它?的筆跡稚嫩,明顯是剛學寫字不久,筆畫都歪歪扭扭。
墓碑第?二行寫:亡兄玄商之墓。落款為——玄暝。
想來青月與玄商是夫妻,二人合葬在此。
第?三塊墓碑的字跡更是不一樣,筆跡成熟許多。
這銘刻比許多流傳下來的大家字帖都更力道深厚,想來立碑之人有?極強的書法功底。
墓碑上言:亡母青離之墓。落款為——青冥。
三塊墓碑,歷數光陰,靜默地立在此處。
它?們埋藏在最黑暗的盡頭,埋藏在一條蛇的心底,成為不可窺不可追的記憶,久遠到當事人都懶得?去回憶。
陸危看著最后一塊墓碑,心底泛起萬千思緒,它?們匯聚成一個?巨大的疑問。
他所?遇見的暝暝與那青冥公?主,究竟有?何聯系。
她們應當是——同一人。
驟然間,陸危從夢境蘇醒,因為他感應到了?周圍有?強大修士氣息。
他走出屋外,見到暝暝也站在院子里,視線望向陸懸的居所?。
陸懸顯然是遇到了?什么危險。
“走。”陸危拉了?暝暝一把,將她一起帶了?過去。
與此同時,有?大量的黑氣從陸懸的身體里涌了?出來,這都是脩蛇毒。
脩蛇毒幻化成一位男子的身影,他的容色絕美,似乎隨時能攝人心魄。
這脩蛇毒的化身單手刺入陸懸的胸膛,手掌按在他身體里的盔甲上。
“惡心。”他口中低聲道,便要將那盔甲徹底從陸懸的身體里拔出。
可盔甲與陸懸融為一體,若取出這身盔甲,他定然也修為盡廢,還有?生命危險。
此時,陸危帶著暝暝抵達。
見到陸危出現?,脩蛇毒所?化的黑影回眸望向這白衣的謫仙。
“死瞎子。”他怨聲道。
再之后,他的視線在落在暝暝身上,他很快別開?目光,只將陸懸抓了?起來,瞬間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