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時絮和顧綏打起來時,怕被無辜殃及,歲歲和小黑躲到了樓上去,他在樓上瞇了會,抱著小黑下樓時,顧綏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廳,他的時絮小爸坐在沙發里,身旁還坐著一個陌生男人。
歲歲邁著不怎么靈活的小短腿,朝時絮撲去,目光全程都落在祁愈身上。
“小、小爸……”歲歲奶呼呼喊道。
時絮摸了摸小家伙柔軟的頭發,向震驚的祁愈介紹道:“歲歲,我兒子。”
“你還真的有個孩子啊?”祁愈悄悄指了指顧綏,壓低聲音問,“你跟他生的?你生還是他生啊?”
時絮:“……”
顧綏要是正常人類,祁愈一定不會問這種弱智問題,時絮曾經也以為顧綏會生孩子。
時絮:“這孩子是顧綏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的。”
“……”祁愈,“你在騙我吧?我媽在我小時候也跟我說過,我是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的。”
時絮:“我沒騙你。”
祁愈:“……”
時絮跟祁愈說了歲歲的情況,祁愈再看歲歲,眼里多了幾分心疼,他朝歲歲張開手,用了生平最溫柔的聲音哄道:“歲歲,我叫祁愈,是你小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祁愈叔叔。”
歲歲從時絮的懷中抬起頭,小手伸出,試探著碰了碰祁愈的手指。
溫熱柔軟的觸感,跟小爸的感覺不一樣,但一樣的溫暖。
“去吧。”時絮松開了歲歲,鼓勵道。
歲歲爬進了祁愈懷里,抱住祁愈的手,金色圓眼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著祁愈,像是一只正在觀察人類的小貓咪。
祁愈也沒接觸過幾個人類幼崽,他連抱都沒有抱過,明知道眼前的小孩不是人類,還是萬分緊張,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給碰壞了。
歲歲感受到了祁愈的小心翼翼,嘴角咧開,笑出了四顆小奶牙。
祁愈驚奇道:“他笑起來的嘴巴怎么是這個形狀的?”
歲歲笑容倏地一收,嘴角下彎,眼里霎時浮出了兩汪淚。
祁愈慌了,連聲哄道:“誒,我沒有說你不好看……我是土包子,沒見過世面,第一次見愛心形狀的嘴巴!你笑得很可愛,不是很!是特別!特別可愛!”
歲歲擠掉眼里的眼淚,咯咯笑了起來,摟住祁愈的脖子,踮起腳,在祁愈的臉頰上落下一吻,奶聲奶氣道:“喜歡~喜、喜歡祁愈小叔。”
祁愈不知所措,下意識看向時絮,以尋求幾分安心感。
“時、時絮,他他他說喜歡我。”祁愈說。
時絮笑道:“我聽到了。”
祁愈:“歲歲說他喜歡我誒!”
時絮:“……我聽到了。”
用得著這么激動嗎?
祁愈長吁一口氣,抱住歲歲就是一頓揉:“啊啊啊你真可愛,我也超級喜歡你~”
歲歲被揉得一陣恍惚,時絮的情感表達總是很內斂,而外放的顧綏永遠只會將感情投遞給時絮,歲歲頭一次被這么熱情的對待,整個人都懵了。
回過神來后回抱住祁愈,學著祁愈,跟祁愈玩起了貼貼的游戲。
要是祁愈再待久一點,或許,歲歲最喜歡的人會從時絮轉為祁愈了。
時絮絲毫不擔憂兒子的喜歡會轉移給祁愈,他拿起茶幾下的一本書,翻到上次還沒看完的那一頁,自動屏蔽了身旁吵鬧的聲音,專心看書。
一根透明觸手從沙發底下探了過來,即將觸碰到時絮的腳踝前,被時絮給發現了。
時絮輕輕抬起腳,落地時故意用了點力,重重踩住觸手尖端。
顧綏:“……”
【啊,兇兇的老婆,喜歡~】
觸手沒有反抗,乖乖被時絮踩著,沙發底下又探出了幾根透明觸手,逐漸包圍了時絮的右腳,它們替時絮脫掉了腳上的毛絨拖鞋,讓時絮毫無阻隔地踩在它們的觸手兄弟上。
時絮沒有穿襪子,肌膚相貼的感覺讓顧綏全身顫栗。
【好喜歡~】
時絮:“……”
這書是沒辦法再看下去了,怕被祁愈發現沙發底下的動靜,時絮假裝還在看書,右手掏出了藏在口袋中的匕首,悄無聲息地割斷了那幾根不規矩的觸手,趁祁愈不注意,回頭給了顧綏一記警告的眼神。
顧綏無辜地眨眨眼,沖時絮做了個無聲的口型:兇,但好喜歡~
時絮:“……”-
顧綏打掃完客廳就自覺地去廚房做飯了,有觸手們幫忙,不到半個小時就做出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在今天之前,祁愈無法想象時絮談戀愛后是什么樣子的,也沒辦法想象時絮跟他的男朋友是如何相處的。
非要說的話,他覺得應該是恭敬如賓的,表面夫夫最適合時絮了。
與顧綏接觸之后,祁愈終于確定了,時絮就該找個與他性格截然相反的。
熱情奔放,不在意時絮的冷漠,最重要的是,那個人必須全心全意喜歡時絮。
這樣的對象很難找,顧綏不僅做到了,還做得令祁愈心服口服。
顧綏的眼里只有時絮,這或許是任何一個人類都做不到的吧。
時絮找到了能共度一生的人,祁愈也總算能放心了。
時絮允許顧綏上桌吃飯,顧綏全然忘記了一個小時前的警告,時絮稍稍對他放縱一點,他就燦爛了起來。
“皮皮蝦好多尖刺哦,我幫老婆剝,可不能傷了老婆的手。”
“這是我跑了三十多公里才在一個農場里買到的哦,我處理過,沒有腥膻味,老婆要多吃點,多補補。”
時絮拒絕了顧綏喂過來的羊腰子:“我不需要補。”
顧綏臉頰迅速竄起了兩抹緋紅,輕輕撞了下時絮的肩膀,害羞道:“老婆是想讓我多補補嗎,老婆真貼心,你放心,我會好好注意我的身體的,一定……”
時絮抓起一塊炸雞,堵住了顧綏的嘴巴。
他沒了平日的沉穩淡定,白皙臉頰飄起了與顧綏同款的緋紅,惡聲警告道:“吃你的飯,再多嘴,就給我滾下去。”
顧綏“唔唔”了兩聲,老實地點點頭,聽了時絮的話專心吃飯,全程專心專攻著面前那盤羊腰子。
羊腰子在炒之前就切了花刀,一口就能塞一個,顧綏非要將那一小片腰子再切割成幾份,一點點放入嘴里。
放嘴里前,還要向時絮投去一個含羞帶怯的目光,心里在想什么,全表現在臉上了。
【老婆要我多補補,我得好好補補,一定能夠滿足老婆~】
時絮忍了又忍,能夠無視顧綏的目光,卻無法忽視祁愈滿含戲謔的目光。
桌子底下,他踩住了顧綏的腳,顧綏臉色一變,終于消停了,他也終于能安心吃飯了。
歲歲自被祁愈夸過笑得好看后,就黏著祁愈不肯撒手,連吃飯時都要坐在祁愈懷里。
他現在還沒辦法吃人類的食物,只能喝奶粉,但不影響他黏著祁愈。
祁愈夸他笑得好看,他就沖祁愈笑個不停。
他也知道自己長得可愛,毫不隱藏自己的優勢,每次祁愈望過來,他都會露出愛心形狀的嘴巴,勢要讓祁愈看到他最好看的樣子,讓祁愈多夸夸他。
是個喜歡聽夸獎的孩子,擅長展露自己的優勢,還不讓人覺得討厭。
祁愈越看越喜歡,都有些舍不得離開了。
吃完飯,時絮和祁愈重新回到客廳內消食,祁愈摸著歲歲柔軟的金發,感嘆道:“我可真羨慕你啊。”
時絮:“羨慕我什么?”
祁愈:“有全心全意喜歡你的對象,可愛的孩子,還有一只貓,你已經是人生贏家了。”
他以為他會比時絮先成家立業的,結果,時絮一下手,就提前比他到達了終點。
果然是時隊,就是比他們厲害。
時絮:“這算是人生贏家嗎?”
祁愈故作不爽:“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就很想過你這種生活,也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達到你的一半。”
時絮靜默良久,輕笑道:“你這樣一說,我忽然覺得,我現在挺幸福的。”
祁愈跟著笑了:“現在是你想要的正常人的生活嗎?”
“是的。”
……
祁愈在時絮家賴到了十點鐘才起身離開,他還有些不想走,想多陪歲歲玩會,但明天還要上班,他只能抱著遺憾回去了。
祁愈離開不到一小時,時絮就接到了祁愈的電話,祁愈的聲音聽上去沒了離開前的輕飄散漫。
“派去調查的人剛告訴了我結果,在你家投放紙條的人是……你爸家的管家。”
“我知道了,我會親自去問他的。”時絮沒多少驚訝,語氣如常,同祁愈聊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祁愈看不到他的神色有多凝重,在得到結果后,他被這一結果套了進去,滿腦子都是疑問,同時也猜了幾個答案出來,但在聽到管家的回答前,這些答案都無法被證實。
金竹灣那事之后,時絮有想過去找時巖問問,問時巖知不知道姐姐男朋友的事情,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
時巖的態度擺得很清楚,他就算用暴力也無法從時巖口中撬出秘密來,時巖更加不會為他解惑,去找時巖,不過是白費口舌,還會被時巖纏著說些他不想聽的廢話。
除非他重新成為時巖的傀儡,但就算他愿意聽時巖的話,時巖嘴里恐怕也沒多少真話。
管家跟了時巖三十年,在時絮出生前就在時家做事了,他應該知道時巖的一些秘密,不然,也不會給時絮塞紙條了。
時絮沒想過從管家這下手知道時巖的秘密,因為他知道管家對時巖很忠誠,跟時巖一樣,用暴力也無法屈服,所以時絮根本就沒想過找管家,但他沒有料到,對時巖忠心耿耿的管家會給他投遞消息。
是誘導他主動跳入時巖圈套的陰謀嗎?
在自己家,時絮沒有鎖門的習慣,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只金色眼睛出現在房門口,癡癡凝望著他。
時絮專注想著事情,沒察覺到顧綏站在房門口盯了他很久,等察覺后,他難得被嚇了一跳。
驚嚇之余,還冒出了一個無聊的想法,幸好顧綏的眼睛不是紅色,不然這就是恐怖片的經典場景了。
“做什么?”時絮沒有上前,坐在床上,靜靜與門外的眼睛對視。
顧綏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半扇門,正好露出了一個腦袋,他小聲道:“老婆在煩惱什么嗎?”
時絮實話實說:“是有些事很煩惱。”
顧綏:“那你需要一個暖床人幫你暖暖嗎?”
時絮不懂煩惱跟暖床為什么能扯到一起,顧綏難道想幫他暖暖腦子?
“不用,你回你的房間。”
顧綏有自己的臥室,但他習慣跟時絮睡在一起,從他搬進來后,他只在那個房間睡過一次,時絮不愿意讓他上床時,他寧愿去客廳沙發睡,都不愿意去那個房間睡冰冷的床,至少沙發上還有時絮的氣味,還能聊以慰藉。
顧綏站在房門口不肯走,試探道:“我想跟老婆待在一個房間里,我不用睡床,我睡地板就好了。”
時絮:“趁我現在好說話,你趕緊回你房間,不然你就給我滾去外面草坪睡。”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家伙在打什么算盤,等他睡著后,這家伙絕對會爬上他的床,然后毫不心虛跟他解釋,不小心就睡上來了。
算盤落空了,顧綏立馬想到了新的計劃:“老婆,你想不想試試看,我跑了三十多公里買到的新鮮羊腰子的威力?”
時絮微笑:“那你想不想試試看,我昨天剛磨得刀的威力?”
顧綏:“……”
顧綏還想爭取機會,還沒張口,就得到了時絮一個冷漠的“滾”字。
顧綏關緊了門,可惜地嘆氣。
他不過是想每時每刻都跟老婆黏著,這么簡單的愿望,怎么就這么難實現呢?
被顧綏鬧了一通,時絮的心情反而放松了下來,也不再糾結那些事情了。
現在憑空想象只會徒增煩惱,等與管家當面對峙的時候再思考這些問題吧。
……
時絮是個行動派,不喜歡將問題延后,昨晚得到調查結果后,隔天他就給管家打了電話。
如時絮猜測的,管家對時巖沒了以往的忠心,管家仿佛就在等他打這通電話,沒有多余的拉扯,三言兩語間就懂得了彼此的目的,兩人很快約定好了見面的地點與時間。
時巖今天在家,管家沒辦法出門,他跟時絮約好了明天下午一點,在某條路的咖啡店里見面。
掛斷電話后,時絮收拾一番就出門上班了。
目前金竹灣加上時絮一共六個保安,時絮是六個人中唯一一個朝九晚五上下班的人,其余五人都沒有意見,他們的排班與時絮不同,但上班的時間與時絮是一樣的。
工資福利都一樣,只不過時間不一樣,沒人會因為這種事情去挑時絮的刺。
交接完之后,前輩沒有急著走,他剛點了份早餐外賣,邊吃著飯,邊與時絮閑聊。
時絮18歲時進入的異種管理局,這位叫錢信的前輩對他多加照顧,半年后,錢信辭職了。
戰爭后遺癥不嚴重,錢信之所以選擇在43的年紀就離開異種管理局,是想回歸家庭,找份安全的工作。
錢信的老婆在他43時給他生了個女兒,他在與異種戰斗中懂得了生命的可貴,他不想他的女兒剛出生就失去了爸爸,所以才選擇辭職。
時絮與錢信在這幾年間還有聯系,也只是在過年時互發個祝福短信,聯系并不緊密。
時隔近六年再見錢信,時絮感覺他與錢信的距離沒有隨著時間被拉遠,這要歸功于錢信是個自來熟。
錢信喜歡分享生活,聊得最多的是他的女兒,他是個女兒奴,見人就喜歡炫耀他有個寶貝閨女。
這位閨女是時絮的粉絲,也因為如此,錢信更加喜歡找時絮聊天了。
“我閨女跟我說了你的事情,你真找對象了?”
時絮看似是個話不多的,他的確話不多,但熟人跟他聊天,他不會拒絕,也會回應。
“嗯。”
錢信:“你跟你對象有小孩了?”
時絮:“嗯。”
“看不出來啊,動作這么迅猛,我以為你至少要單身到三十歲呢哈哈哈。”
錢信性格爽直,想什么便說什么,也不在意說的太直白會不會傷到對方。
時絮沒有被傷到,他在想一個問題:祁愈這么想就算了,為什么錢信也覺得他會單身那么久?他看上去不像是會早戀的人嗎?
“你跟你對象是怎么認識的?”錢信又拋來了一個問題。
時絮回想了下他與顧綏初見的畫面,裂縫中那兩次不算。
“路上撞見的。”
錢信“哦豁”了聲:“偶然相遇,一見鐘情啊?”
時絮:“算是吧。”
錢信:“然后就迅速在一起了?”
時絮算了下時間,不算迅速,但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快了。
時絮:“嗯。”
錢信:“這是真愛啊,看來你很喜歡你的對象。”
時絮迷茫了:“你怎么看出來我很喜歡他的?”
錢信:“以你的性格,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就跟對方在一起吧,如果不是特別喜歡,你不會跟她在一起,而且還走到結婚生子這一步。”
時絮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嘲道:“我想什么全部寫在臉上嗎?”
“沒有,”錢信搖了搖手指,得意道,“我可不是根據你的表情猜出你的想法的,我是根據你的性格來猜測的,我是胡謅,也是想詐一下你,沒想到你這么好騙,這不就都跟我交代了嘛!”
時絮笑容不減,內心涌起了幾絲復雜難言的情緒。
不是因為被錢信揣測自己的心思而難受,而是,他無法反駁錢信的話。
喜歡?
還是特別喜歡?
對那只污染物?
搞笑吧!-
下班之前,時絮請好了明天的假。
因為疑似結婚生子的事情,時絮的熱度還沒有降下去,金竹灣附近仍盤踞著許多時絮的粉絲,時絮上下班仍舊要走最偏僻的小路。今天,他毫無意外的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顧綏。
自第一次接他下班之后,只要沒有事情,顧綏都會來接他下班。
昨天被時絮教訓了好幾次,臨睡前還被時絮惡聲惡氣地趕了出去,一夜過去,顧綏早已忘記了那些事情,再次見到時絮,還是對時絮笑臉相迎。
“老婆,我來接你啦~”
對比之下,時絮難得的有了幾分愧疚。
冷酷無情的時隊也有多愁善感的一天,這都要怪錢信跟他說了些有的沒的,讓他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承認,他是有些喜歡顧綏的。
但,他對顧綏的喜歡,比不上顧綏喜歡他的十分之一。
時絮忍不住想,顧綏會不會覺得不公平呢?
時絮思考時,顧綏走到了他身邊,試探著碰了碰他的手指,見他沒有排斥,才放心地牽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我腌了好多肉哦,老婆,我們今晚吃燒烤吧。”
沒有預兆的,時絮忽然問:“我對你態度那么惡劣,你就不覺得生氣嗎?”
就沒有哪怕一次,生過他的氣嗎?
顧綏一怔,反問道:“我為什么要生氣?”
他又說:“我怎么會生你的氣,你可是我老婆,我做的不好,老婆教訓我是應該的,老婆教訓老公是天經地義!”
時絮:“……”
顧綏的確欠教訓,他之所以會教訓顧綏,都是因為顧綏先撩撥他的。
但他還是忍不住會想,他的教訓會不會太過了?
顧綏表達愛的方式就是這么直白熱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熱情又黏人,就算是他,也有招架不住的時候,這時候,他只能用冷漠的態度來應對。
可冷漠過了,即使是再熱血的人都會心寒吧。
盡管他知道,顧綏不是正常人,永遠不會對他變心。
只要他給顧綏一點點,顧綏就能還給他百分之百。
“老婆,你今天好奇怪哦,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抱你回去休息好不好?”顧綏晃了晃時絮的手。
時絮拒絕了顧綏的擁抱:“我沒有不舒服。”
顧綏:“那你怎么了?”
時絮覺得有這些想法的自己變得矯情了,但還是將矯情吐露了出來:“我忽然覺得我對你挺不好的。”
顧綏詫異:“老婆有對我不好嗎?”
時絮:“……”
時絮決定換顧綏能理解的說法:“我趕你走,你會難過嗎?”
“當然難過呀。”顧綏低下頭,委屈的臉龐放大在時絮眼前,“不能跟老婆貼貼親親,我好難過的。”
時絮表情冷漠:“正經點。”
顧綏立馬嚴肅起來:“老婆,你不說清楚的話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能不能告訴我?”
時絮嘴唇動了動,忽然扯出一個惡劣的笑:“我在想,就算我對你多壞,你都要好生受著,不能生我的氣,不能忤逆我,永遠都只能聽我的話。”
話出口后,時絮和顧綏都愣住了,兩人對視著,時絮在顧綏明亮的眼中看到了卑劣的自己,他的影子被那眼中的光芒給照亮了,也變得明亮了起來。
顧綏笑了起來:“你在跟我表白嗎?”
時絮蹙眉:“你聽得懂人話嗎?”
顧綏仿佛沒聽到時絮的話,激動得破了音:“你跟我表白了!”
時絮:“……”
身體投入顧綏的懷抱中,顧綏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激動之余還知道控制住力道,他沒有被顧綏的下巴磨疼,卻被顧綏滾燙的體溫和話語給燙到了。
“不管老婆對我做什么我都不會生氣,不會忤逆老婆,我永遠會聽老婆的話,只聽老婆的話。”
緊密黏膩的擁抱,炙熱的回應,讓人很不適應,卻不想推開。
時絮緩緩抬起手,回抱住顧綏,將臉頰貼向顧綏的臉頰。
好燙。
時絮:“你真的好黏人。”
顧綏:“我只黏老婆一個人。”
時絮:“好惡心。”
顧綏心里蕩開一層層漣漪,用力抱緊懷中的珍寶,繾綣愛意全都融入了呢喃之中。
“我也好喜歡你,只喜歡你。”
第42章
時絮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這家咖啡店有獨立的包房,可以方便客人們談話,時絮要了樓上最角落的房間,等了沒多久,管家就如約出現了。
時絮雖然在時家長大,管家也從始至終待在時家未曾離職過,但時絮與這位管家并沒有深交過。
時絮有記憶開始,負責照顧時絮的是哥哥姐姐,時絮沒有保留多少關于管家的記憶,哥哥和姐姐相繼去世之后,時絮封閉了自己的內心,更加與管家沒了交流的機會。
“少爺。”
時絮與時巖撕破臉不是秘密,再次見到時絮,管家仍舊對時絮恭恭敬敬的。
管家姓周,比時巖年長5歲,與注重保養的時巖不同,看臉就能看出他的真實年齡,已經是可以退休的年紀了,仍選擇繼續留在時家工作。
只是這次,他對時巖不再忠誠,他叛變了。
管家不擅長用電子產品,時絮特意問店員要了份菜單,擺放在了管家的桌前。
“要喝什么?”時絮指了指桌上的菜單。
管家一如既往掛起了職業微笑:“白開水就夠了。”
時絮和管家沒什么閑話家常可以聊的,管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沒有說什么無關緊要的寒暄話。
“金竹灣是什么意思?”時絮直切重點,語氣肯定,“你知道那只污染物的秘密。”
管家點點頭,表情痛苦:“我這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對方是富家千金,我的身份配不上她,我們被迫分開,她被她的家人帶去了國外,她在出國的第三年就去世了,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發現了一個秘密,她給我生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阿城……”
“知道這個秘密的時間很不湊巧,您姐姐去世的半個月后,我無意中知道了這個秘密,那時阿城已經陷入了小姐死亡的悲痛中,我沒辦法跟阿城坦白身份,只能看著他陷在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中,我試著去救他,但救不回來,他……”
管家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似乎在極力抑制著痛苦,扭曲的面容和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阿城最絕望的時候,一只污染物找上了他,污染物誘惑他,如果阿城能用性命來交換的話,它就能讓阿城再次見到小姐,我拉不住阿城,他心甘情愿與那只污染物做了交換。”
時絮想起了祁愈的猜測,當時只覺得祁愈編故事的能力很棒,卻不想,祁愈說對了全部。
到底是有多愛,才能毫不猶豫交付自己的性命呢?
哪怕知道污染物創造的只是幻覺,也甘愿以失去性命為代價,淪陷在虛幻的夢境之中?
時絮理解不了阿城的想法,但無法說阿城的決定就是錯的。
唯一能肯定的是,阿城真的很愛姐姐。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管家:“小姐去世后的一年后。”
與阿城失蹤的時間對上了。
時絮想問管家,既然你知道阿城已經被污染物吞噬了,那為什么不上報異種管理局?
這個問題在腦海中浮現后,就立馬有了答案——
因為管家不是冷血無情的時巖,做不到大義滅親,所以只能選擇隱藏這個秘密,放任那只污染物繼續危害無辜的人。
“當時那只污染物只有F級,就已經很狡猾了,它知道被異能者發現后就會被捕殺,于是變成阿城的樣子來讓我心軟,我也上當了。”
管家苦笑了下:“我知道我不該瞞著不說,但我欠了那孩子很多,他的外公不承認他的存在,他一出生就被家人給拋棄了,直到他死后我都沒能給他提供一點幫助,我想補償他,我的私心釀出了很多錯誤來……”
在異種管理局工作了六年,時絮見過了無數生離死別,與無數悲情的故事,比管家還要慘的大有人在。
管家的故事并未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動容,時絮知道管家為什么選擇這樣做,卻無法感同身受。
他的理智很清醒,近乎冷漠地道:“這么多年,異種管理局都沒有發現那只污染物,是你的手筆?”
管家:“老爺也幫了我,我在時家做了幾十年的管家,老爺對我還算有幾分感情,他憐憫我失去了兒子,幫我隱瞞了那只污染物的事情,老爺送了我一套房子,那只污染物平時就住在那里,我只要一有休息時間就會去探望他。”
時巖會做這樣的事情,時絮一點都不意外。
管家用‘憐憫’來形容非常準確,時絮都能想到,時巖之所以會幫助管家,不是因為時巖有多心疼管家的遭遇。
時巖不過是隨便伸個手幫個忙,讓管家對他感恩戴德,籠絡人心,讓管家對他更加忠誠,也是為了更好的掌控住管家。
時巖會考慮污染物殺人的事情嗎?
當然不會。
時巖是個自負的人,他培養了許多異能者,認為不管出什么事,那些異能者都能夠保護他。
時巖肯定在想,就算日后那只污染物鬧出點動靜來,只要在異種管理局察覺之前,下令斬殺那只污染物,這件事就永遠不會被人察覺,所以時巖才能放心地留下那只污染物。
自以為是的操控一切。
一個父親想要彌補自己的孩子,時巖卻將這份愧疚之心當成用來要挾管家的籌碼,真是可笑。
時巖果然是商人,徹頭徹尾只注重利益。
“所以,你既然選擇養著這只污染物,那為什么又要跟我說明真相?”時絮嗤笑道,“你不會是突然醒悟過來,想要贖罪?”
“那只污染物在我的放縱下殺了無數人,我什么都做不了,也無法將失去的東西償還給那些人,我沒有資格贖罪。”管家捂住疲憊的臉,嘆息道,“我的確是突然醒悟過來的,我忽然發現,阿城已經不是我印象中的阿城了,我才終于清醒過來,他不是我的阿城,它只是一只骯臟的污染物,它占據了我兒子的身體,用我兒子的身體做了那么多壞事……”
一開始,那只污染物是很聽話的,他被表象給蒙騙了。
那只污染物很聰明,知道自己現在實力不夠,只能用謊言和演技欺騙他。
污染物用阿城的身體討好他,在他面前表現的聽話懂事,讓他無法狠心將它殺死。
它在這十幾年里不斷吞噬、進化,終于不用在他面前偽裝。
然后,他的阿城開始面目全非……
半個月前,他去金竹灣看望‘阿城’,一進門就發現,‘阿城’趴在地板上,正在啃食一個小孩的腳,那個小孩還活著,在看到他的瞬間燃起了求生的希望,哭泣著朝他伸出手,祈求他能夠救自己一命。
“救、救救我……嗚嗚我好痛啊……爺爺,能不能救救我……我、我想媽媽了,我要回去找媽媽嗚嗚嗚……”
然后,他跟以往一樣關上了門,等待門后的痛哭聲與進食聲消失。
“媽媽嗚嗚……”
“別怕,我會幫你找到媽媽的,只要你乖乖的,我會實現你的心愿的。”
明明早已經麻木了,內心仍舊會因為那稚嫩的求救聲而生出幾分焦灼感來。
心愿?
已經進化成A級的污染物早就不屑用等價交換的方式來捕殺獵物了。
它現在輕易就能殺死人,也就沒必要用謊言欺騙愚蠢的獵物,誘導獵物跳入它的陷阱。
實現心愿?
真的實現了嗎?
再打開門,‘阿城’沒有恢復原來的樣子,血淋淋又扭曲的臉,嘴角還掛著肉塊,坐在被血染紅的地板上,貪婪地盯著他。
“好餓啊,還沒有吃飽,我還要更多,吃飽了,就能進化了……”
‘阿城’碎碎念著,沒有朝他發動攻擊,但那雙充滿渴望的猩紅眼睛片刻不離地盯著他,直到他離去,仍能感覺那雙視線還黏在他的背上。
他直覺,如果沒有那個孩子,他一定會成為‘阿城’的捕食目標。
因為他的皮肉不夠嫩,所以才逃過了一劫。
下一次,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這不是他的‘阿城’。
他終于清醒過來。
小姐談戀愛之后,時常帶男朋友回家,管家也因此能經常見到這位男朋友。
阿城是個性格溫柔,很有禮貌的孩子,第一次見面,他還沒有開口,阿城就先主動跟他打了招呼,微笑的模樣,時隔多年他仍舊記得。
阿城每次來時家做客,都會給他捎帶上一份禮物,不是什么貴重的禮物,卻也是一份心意。
只因為小姐說,周伯很關照我,阿城就對他上了心,將他當長輩來尊敬,每次見到他,都會親切的叫他一聲“周伯”。
那樣溫柔善良的孩子,絕對不是那只骯臟不堪,只知道殺戮的污染物。
他錯了,錯得離譜。
他有罪,罪孽深重。
阿城早就死了,是他用一己私欲將阿城強行留在了這世間,放縱那怪物用阿城的模樣為非作歹。
他不配做阿城的父親,說什么彌補,在阿城死后,他用彌補的借口傷害了他的孩子。
所以,他親自揭開了真相,為阿城,為自己做一個了斷。
“我會去自首的。”
時絮沒有接管家的話,自不自首是管家的事情,不管管家是幡然醒悟還是要贖罪,他放任污染物作惡已經是重罪,就算他不愿意自首,也無法脫罪,必須接受懲罰。
時絮不愿與管家聊這個問題,趁著管家內心松動的時候,他拋出了最重要的問題:“你知道姐姐多少事情?”
管家抬起布滿陰翳的雙眼,他知道時絮想問什么,也愿意將所知的事情全部告知給時絮。
“世界裂縫中有很多財寶,也藏著許多人類想象不到的東西,我不知道老爺想要什么,但我知道,老爺培養你們,是為了讓你們幫他去裂縫中找到某樣東西……”
時絮在遇到顧綏之前就猜到了這個秘密。
為此,哥哥和姐姐丟了性命,接下來就要輪到他了,只是他在死亡之前及時逃脫了時巖的掌控。
管家不知道時巖要找什么,時絮隱約猜到了答案。
管家繼續道:“小姐某次從裂縫中回來,帶回了一個金色的蛋,小姐將那顆蛋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走哪都要抱著它,慢慢的,開始變得瘋瘋癲癲的,老爺看不下去了,想要分開她們,小姐很憤怒,那是小姐第一次與老爺起了爭執,因為一顆蛋。”
往事歷歷在目,說到這,管家的笑容化為了憂愁,吐出一口濁氣:“那顆蛋控制了小姐的心神,它操控著小姐,讓小姐保護它,小姐的性情大變,為了那顆蛋,與老爺大吵一架后徹底決裂,沒過多久,小姐的死訊就傳了回來。”
時絮雙眼微斂,靜靜沉思。
管家說的時間線與他記憶中的時間對得上,他沒有見過那顆蛋,或許是姐姐有意隱藏,不讓他發現。
他一直以為,姐姐是接受不了哥哥的死亡和自己今后的命運才離開的,沒想到這背后還有這一層原因。
他沒有發現姐姐的異常。
“她很正常。”時絮說完,又強調了一遍,“她很正常!”
至少,在時絮的記憶中,姐姐一直都是溫柔的,從沒有對他疾言厲色過。
最后一面,也是笑著同他告別的。
管家:“那只是偽裝而已,我和老爺見過小姐瘋狂的一面,那時小姐已經被那顆蛋控制住了,小姐還保留幾分自我意識,她或許是不想讓您知道她的處境,讓您為她擔憂,所以盡可能在您面前表現的正常,那顆蛋跟控制住阿城身體的污染物一樣,都善于用偽裝欺騙人類。”
時絮面上淡定依舊,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蜷了起來。
“姐姐死后,那顆蛋又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管家如實道,“從那之后,老爺沒有停止在裂縫尋找東西的計劃,而且還花費重金,開始大規模的在全世界尋找某樣東西,我猜是那顆不知去向的金蛋。”
時絮:“他也被那顆金蛋蠱惑了?”
“我想應該是的,那顆蛋太可怕了,它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可以將人變得面目全非。”回憶往事了一遭,管家的臉比來時蒼老了許多,聲音也添了無數的疲憊。
“如果沒有那顆蛋,小姐不會這樣的,也不知道那顆蛋里面究竟長了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
時絮知道答案,卻不會告訴管家。
他將管家說的話在腦中仔仔細細回味了一遍,抓住了一個重點。
“姐姐死前就與時巖決裂了,那她為什么還會答應時巖去裂縫里?”
如果姐姐不去裂縫就不會死了,都已經與時巖撕破臉了,為什么還會聽從時巖的命令呢?
管家有些難以啟齒,還是說了:“因為老爺拿阿城做了要挾。”
時絮眉眼一凜,陡然爆發的殺氣駭住了管家。
時絮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輕聲道:“你繼續說。”
“阿城的事業剛起步,老爺從中作梗,只要他想,阿城的公司隨時都能破產,老爺跟小姐做下了約定,只要小姐再去裂縫一次,幫老爺搜集到能買下阿城公司的財寶,作為交換,老爺就會放過阿城,小姐答應了。”
“就因為這么可笑的理由?”咖啡杯被時絮捏出了一條裂痕,時絮及時收手,卻收不住表情朝扭曲發展,但即使這樣,也仍舊是好看的。
管家輕嘆口氣:“對,就因為這么可笑的理由,是……阿城拖累了小姐。”
時絮沉默不語,手指深深陷入皮肉中。
他不在乎阿城的感受,這世界上,他在乎的人只有哥哥和姐姐,任何會威脅傷害到他們的人,他都能毫不留情地鏟除掉。
如果當時讓時絮來做選擇,時絮會毫不猶豫拋棄阿城,選擇自由。
但時絮不是姐姐,姐姐選擇了阿城,然后,葬身在了世界裂縫中。
真可笑。
“小姐死后,老爺沒有再刁難阿城……但阿城的公司還是破產了,因為阿城無心事業,他心里只有小姐。”
時絮肩膀聳動,低笑出聲:“那姐姐做這個選擇有什么意義呢?結果不都一樣嗎?”
管家無法解釋清楚,因為他們都不是時絮的姐姐,無法替她做出解釋。
“我很抱歉。”
時絮:“既然時巖那么想得到金蛋,為什么不拿金蛋來做交換呢?”
為什么要姐姐再去裂縫替他尋找什么財寶?
時巖缺那些財寶嗎?
管家:“金蛋控制了小姐,一旦小姐有想將它交出去的念頭,金蛋就會奪走小姐的思考,小姐只能保護金蛋,沒辦法破壞金蛋,老爺沒法提出這樣的要求,之所以會讓小姐去裂縫一次,是想趁著小姐去裂縫的時候奪走金蛋,但老爺沒有找到金蛋,他也沒有在小姐的尸體身上找到金蛋,小姐死后,那顆蛋就不見了,不知道小姐是帶它回了裂縫,還是在小姐去裂縫之前就逃走了。”
……
從咖啡店出來后,時絮就渾渾噩噩的,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穿行,內心只余下空洞。
身后有腳步聲逼近,聞到了熟悉的氣味,時絮沒有避開朝他伸過來的手,被一只干燥溫暖的手握入了掌心中。
很奇怪,污染物的本體明明是黏糊糊的,但顧綏的人身卻很干凈,皮膚觸感跟人類毫無區別。
顧綏保持人類姿態越久,時絮就越無法分清,顧綏到底是人類還是污染物。
或許,顧綏比他們都更像個正常人類吧。
“老婆,你在想什么呀,我跟了你一路你都沒看到我,好傷心哦。”顧綏靠了過來,額發擦過時絮的耳垂,他觀察了時絮一路,此刻還是沒有停止觀察。
時絮側目,撞進了顧綏擔憂的眼眸中。
“我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去吧。”
顧綏:“好。”-
時巖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顏面,即使女兒讓自己失望,與女兒關系破裂了,在女兒死后,他還要維持父慈子孝的一面,向眾人證明他有多么愛他的女兒,對他女兒的死有多難過。
時巖給女兒辦了一個隆重的喪禮,與他的兒子葬在了一起。
墓園建在群山之中,寒風被松柏遮擋,卻仍冷得刺骨。
不怕冷的時絮自進墓園之后就一直在顫抖,顧綏拉起時絮的手,放在嘴邊不停哈著氣,試圖幫時絮取暖。
這點熱度不足以讓時絮的身體溫暖起來,卻讓時絮非常受用。
野獸相互舔舐傷口,人類喜歡報團取暖,時絮以為自己不需要關懷和溫暖的,但真被溫暖包圍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抗拒不了,一旦得到了就不想放手。
他停住了腳步,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靜靜凝望顧綏。
顧綏跟著停下腳步,抬眸望向時絮,還不忘給時絮的手指吹氣,又吹了口熱氣后才詢問:“老婆,怎么啦?”
時絮沒有說話,又盯了顧綏很久,才緩緩開口:“走吧。”
顧綏沒有追問,乖乖被時絮牽著往上走,兩人拾階而上,走了大約十分鐘,才在兩座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兩個人的臉都停留在最美的時刻,顧綏不知道時絮的哥哥姐姐叫什么名字,看到墓碑上兩個人都姓時,再看與時絮有幾分相似的兩張臉,自己得出了答案。
“這是你的哥哥姐姐嗎?”
時絮:“嗯。”
顧綏渾身一顫,忽然激動道:“我這是見家長了嗎?”
時絮:“……”
顧綏抿了下唇,慌亂無措地向時絮求助:“我、我什么都沒帶呢,老婆,我我我我該說些什么?”
時絮:“……”
正因為太熟悉顧綏了,時絮才會知道,此刻的顧綏絕對不是在惡意搞怪,見到他的哥哥姐姐,顧綏是真的很緊張,也是真的在認真對待他們這一段關系。
時絮握緊顧綏的手,輕聲道:“跟他們打個招呼吧。”
顧綏瞬間冷靜了下來,他對著兩座墓碑拜了拜,真誠地自我介紹道:“哥哥姐姐們好,我叫顧綏,是一只SSS級污染物,從七年前見到老……時絮的第一眼,我就對他一見鐘情了,那時的我還沒有進化成SSS級污染物,為了能更好的保護時絮,我按捺了七年,才終于有勇氣追求時絮……”
時絮怔怔聽著顧綏的自白,有些話他是第一次聽。
比如顧綏是為了他才努力進化的。
比如顧綏對他只是一見鐘情而已,卻記住了他七年,這份感情沒有隨著時間淡去,反而越來越濃。
又比如,直白熱烈的顧綏追他的時候還是會緊張的,還是要做足心理準備的。
時絮忽然很想笑,他的嘴角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翹起了。
“我會好好珍惜時絮的,你們放心把他交給我吧,他是我的寶貝,我會一輩子對他好的,不讓他受一丁點委屈。”
聽完管家的秘密,時絮的內心非常沉重,他突然很想來這里看看哥哥姐姐。
如果沒有顧綏的‘搗亂’,他的心情會一直沉重下去。
兩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時絮什么都沒有對哥哥姐姐說,天色快暗了,他才牽著顧綏的手往山下走。
“我知道姐姐最重要的人不是我。”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絮的聲音憋得有些沙啞,“所以我從來沒期待過成為姐姐最重要的人,其實,這是假話……”
哥哥還活著的時候,時絮覺得,即使在姐姐心里,他永遠排不上第一也沒有關系,因為他還有哥哥。
而且,在他心里,哥哥的份量超過了姐姐,所以他們是公平的。
他做不到將姐姐看成第一重要的存在,姐姐不將他當做最重要的人也沒有關系。
姐姐身邊有阿城,而他失去了哥哥。
哥哥死后,時絮很想像黏著哥哥一樣黏著姐姐,但他做不到,他無法搶走阿城的位置,無法成為姐姐最重要的人。
自哥哥死去的那天,他就是一個人了,他開始被孤獨包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擁有溫暖。
兩人走到一株松樹下站定,時絮將頭靠在了顧綏的肩上,將重量全都交托在顧綏身上,他借著顧綏的身體躲避撲面而來的冷風,躲在了顧綏鑄造的溫暖保護殼中。
“我很自私,得知姐姐是為阿城去死的時候,我想的是,為什么死的不是阿城,為什么姐姐不能放棄阿城選擇我呢?”
明明他們才是有著血緣牽絆的人,明明他與姐姐的關系更深,為什么姐姐寧愿選擇阿城,也不愿意選擇陪伴他呢?
哥哥死后,有著相同命運的只剩下他和姐姐了,為什么姐姐不能跟他抱團取暖呢?
他們本該相互依偎,一起面對糟糕的未來,一起掙脫父親的束縛。
姐姐活著的時候,這些話他沒法說出口,姐姐死后的今天,這樣的想法仍舊存在。
“我真的很自私。”時絮呢喃道,“我只想要索取,不想要付出,其實,我只是想要陪伴而已,我知道的,我跟阿城不一樣,阿城能給姐姐的,我不能給,我沒辦法成為姐姐最重要的人,可我想要姐姐將我視作最重要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自私,所以從未對姐姐訴說,可如今他有些后悔了,如果他提早將那個位置搶過來,如果他能徹底自私一次,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為了阿城犧牲了呢?
顧綏的掌心落在時絮的腦袋上,輕柔地撫摸。
時絮的聲音被風卷走后,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聲。
“每個人都會有最重要的人,你的姐姐比你先找到了她最重要的人,而你最重要的人已經出現了。”
時絮抬起頭的瞬間,臉頰就被溫暖的大掌給捧住了,顧綏壓了過來,額頭重重抵上他的額頭,柔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空洞的眼睛重新有了聚焦,時絮再次在顧綏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再次被顧綏的光芒點亮的自己。
讓他覺得,他也不是那么的自私卑劣。
即使是這樣的他,也能被人深愛著,被人視若珍寶般呵護著。
時絮摟住顧綏的脖子,吻住了顧綏的嘴唇。
這個吻很單純,沒有摻雜半分欲望,只是單純的想親吻顧綏,感受顧綏嘴唇的熱度。
顧綏頭一次沒有迫切地深入時絮的嘴里,他沒有回應時絮的吻,學著時絮,靜靜地觀察時絮。
嘴唇相貼了許久,時絮才撤離,他回握住顧綏的手,用力緊了緊。
“顧綏。”
“嗯?”
“有點冷了。”
顧綏抓起時絮的手,和之前一樣,幫時絮吹手。
哈了好幾口熱氣后,時絮的手終于熱了些,但這不足以讓時絮徹底溫暖起來。
“我們回家吧。”時絮說。
顧綏:“好。”
時絮:“回家后,用你的身體溫暖我吧。”
顧綏:“好!!!”
身后,無數根透明觸手開始蠢蠢欲動……
第43章
被欲望掌控不是一件好事,在沉溺于顧綏的懷抱時,時絮仍理智的想著這一句話。
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一點點淪陷,直至成癮。
敞開心扉徹底接受顧綏,投入之后,這種事情逐漸變得酣暢淋漓起來。
他很喜歡,且享受與顧綏肌膚相貼的感覺,被顧綏撬開心防,被完全侵占的感覺。
……
深夜兩點,小黑貓和歲歲都睡著了。
時絮給歲歲準備了嬰兒房,還購買了嬰兒床和各種哄睡的小玩具,但歲歲跟他的大爸爸一樣,都不喜歡自己的房間。
不能跟時絮一起睡的時候,歲歲會選擇跟小黑貓睡在一塊。
小黑貓的小窩足夠容納它一只貓,多一個跟它體型相當的歲歲就有些擠了。
小黑是一只脾氣很好的貓,被歲歲霸占了三分之二的窩也沒有絲毫怨言,還用自己的身體溫暖歲歲露在外面的小肚皮,歲歲在睡夢中發出夢囈時,還會用尾巴輕輕拍打歲歲的背。
任何哄睡的小玩具,都沒有小黑貓來得管用。
時絮撿起歲歲踢掉的被子,蓋在一貓一崽身上,學著記憶中看到過的畫面,輕拍歲歲的后背。
他還是第一次哄孩子睡覺,動作一點都不生疏,也沒有他以為的那么困難。
歲歲很乖,給了第一次養幼崽的他極佳的體驗。
如果沒有親眼見過那顆金蛋,時絮無法相信,歲歲會從金蛋里生出來,除了過小的身體,他的外表與人類小孩無異。
想起周管家說的話,時絮內心十分糾結。
他不知道姐姐找到的那顆蛋是不是歲歲,就算是或不是,他都要面臨許許多多的問題——
歲歲是不是無害的?
他真的會蠱惑人心嗎?
他以后會不會傷害他跟顧綏?
顧綏的腳步聲很輕,在顧綏出現在客廳的時候,時絮還是發現了顧綏的氣息。
顧綏從后擁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伸手過來,覆蓋在他的手背上,輔助他一起撫摸熟睡的幼崽。
“醒來沒看到老婆,我好害怕。”顧綏的嘴唇虛虛貼著時絮的耳朵,帶著時絮一起顫抖起來。
時絮嗤道:“你會害怕?”
顧綏收緊了覆在時絮腰上的手臂,聲音更加可憐了:“怕的,老婆不在我身邊我就害怕。”
裝得挺像真的。
時絮想起了周管家說的那些話,他拍了拍顧綏的手臂,顧綏心領神會,扶著他站了起來。
兩人走到沙發坐下,顧綏仍舊抱著時絮不肯放,生拉硬拽的,讓時絮坐在了他腿上。
顧綏堅持,時絮索性由著顧綏,在顧綏探過來要親吻他時堵住了顧綏的嘴巴,將顧綏的腦袋壓到了沙發上。
“有事要跟你說。”
時絮的語氣很正經,顧綏剛還春色蕩漾,轉眼就嚴肅了起來:“老婆你說。”
時絮沒繃住,笑了起來,顧綏剛牽起唇角,他立即收起了笑,顧綏也學著他迅速收起了笑。
學人這方面,顧綏比猴子還要聰明。
時絮沒再跟顧綏拉扯,談起了正事,他將周管家同他說的那些話轉述給了顧綏聽。
“據我所知,污染物是不可能完全實現人類的愿望的。”顧綏說。
時絮蹙眉:“那那只污染物是怎么回事?”
顧綏遺憾道:“你姐的男朋友被欺騙了,那只污染物很狡猾,剛認識你姐的男朋友時只有F級,無法用蠻力寄生,只能用謊言來欺騙他。”
“不過,”顧綏繼續道,“那只污染物沒有完全說謊,擁有幻術能力的污染物可以給人類制造幻術,或許,那只污染物在他生前讓他再次見到了你姐姐。”
以生命為代價,只為了再見上一面。
對許多人來說,這筆買賣非常不劃算,但對阿城來說,沉浸在虛假的幻象之中,比活著更幸福。
時絮不禁想到了趙輝煌,他跟阿城一樣,明知道是死亡,還是愿意葬送生命。
曾經的時絮一定不會理解阿城和趙輝煌,但如今的時絮能夠理解一點點了。
顧綏湊了過來,鼻尖磨蹭著時絮的面頰,情事過后的聲音還分外沙啞:“我不會讓老婆陷入這樣的困境的,我會保護好老婆,也會保護好自己,我們要在一起很久,直到生命的盡頭。”
很漂亮的情話,連心硬如鐵的時絮都有些心動了。
“說得很好,但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力量還被封印著呢。”
祁愈說時絮不懂浪漫,這話還真沒說錯。
這種時候,時絮應該順著顧綏的話說,將曖昧的氣氛拉至頂峰,可他選擇打破曖昧。
顧綏嘴角下彎,想起了舊事,有些難過:“老婆真的好狠心啊,要不是我有所防備,差點就出不來了,一想到我可能會見不到老婆,我就好傷心嗚嗚……”
顧綏說著說著,眼里泛起了淚光。
看過太多次顧綏的眼淚,時絮還是學不會泰然處之。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一個192的大高個掉眼淚,為什么能沒有一點違和感呢?
時絮厭惡不起來,還想哄顧綏,他忍了又忍,還是伸出了手,拍拍顧綏的腦袋,第一次直面這個問題,同顧綏解釋。
“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我是異種管理局的隊長,我的職責就是斬殺污染物和異種,當時的你對我來說是斬殺目標,我不可能對你手下留情。”時絮糾結良久,還是選擇說出來,“抱歉,讓你難過了。”
顧綏瞬間露出了笑臉,要不是他臉上還沾著淚水,時絮會懷疑自己剛才看到的顧綏都是假的。
“老婆不要道歉,我沒生老婆的氣,我努力鍛煉七年,就是為了日后能保護老婆的,也多虧了我的努力,我才能在老婆手下僥幸逃過一劫,現在能跟老婆在一起,我好開心啊。”顧綏說著說著,腦袋就壓入了時絮的懷中,使勁拱了拱。
時絮:“……”
他就知道,這家伙根本就是假傷心。
根本不用安慰,這家伙自己就能自愈。
被時絮拍了下,顧綏總算停了下來,他從時絮懷中抬起頭,一臉期待道:“老婆,當時的我對你來說是斬殺目標,那現在呢?”
時絮心念一動,這個問題他沒有想過,但在顧綏問出來后,立即就有了答案。
時絮勾住顧綏的脖子,食指按在顧綏紅腫的下唇上,剛才那場激烈后留下的痕跡沒有消退,眼尾還泛著紅,鳳眼輕挑,只一個眼神就拴住了顧綏的心。
“你覺得呢?”時絮把問題推了回來。
顧綏咽了下喉嚨,雙唇抿動間,含住了時絮的指尖,他沒有放松嘴唇,緊緊含著,還想將時絮的手指含入嘴里。
“說話。”時絮手指微動,擺脫了顧綏嘴唇的束縛,在顧綏的唇上游移。
顧綏癡癡望著時絮,呼吸凌亂:“老婆不說的話,我不知道。”
時絮:“你不是有讀心術嗎?你不是很會猜測我的心思嗎?”
顧綏:“我想老婆親口說給我聽。”
時絮靠近顧綏,唇落在顧綏耳旁,嘴唇開合間會掃過顧綏耳廓。
“你是我的誰?”時絮低低笑了起來,一字一頓道,“我、老、公、啊。”
顧綏呼吸霎時停住,覆在時絮腰間的手臂收緊,他捧住時絮的臉,就要去親吻時絮,被時絮給擋住。
顧綏無措道:“老婆,想親親。”
落入欲望陷阱的,自始至終只有顧綏,時絮十分清醒,含情的雙眼恢復了一片冰冷,卻依舊勾人。
“正事還沒有談完。”
顧綏哭喊:“老婆!”
真的要這么殘忍嗎?
勾了他又不給他!好過分!
時絮不理會顧綏的委屈,提問:“金蛋擁有蠱惑人心的能力嗎?”
顧綏嘴巴緊閉,哀怨地看著時絮,似乎不打算回答時絮的問題。
時絮撫摸顧綏的臉頰,笑道:“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我滿意了,我才能讓你滿意。”
顧綏的眼睛頃刻就亮了:“我不知道。”
時絮神情凝重:“你也不知道?”
顧綏:“我在裂縫中那么多年,只見過金蛋一次,那次也沒有與它接觸過,所以我不知道它有什么能力。”
見時絮突然沉默不語,很煩惱的模樣,顧綏問道:“怎么了?歲歲有問題嗎?”
時絮把姐姐和金蛋的事情同顧綏說了,顧綏聽完后一陣沉默。
時絮沒有催促,等了會,才等到顧綏開口:“我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姐找到的那顆金蛋是不是歲歲,如果是的話,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做。”時絮靠在了顧綏肩上,閉上眼睛,“我仔細想了想,那顆金蛋沒有傷害過我姐姐,反而還保護了姐姐。”
金蛋出現后,姐姐才有了跟時巖撕破臉的機會。
都已經走到了關系斷裂這一步,卻還是因為一些原因沒能成功跳出牢籠。
但至少,姐姐曾踏出過,曾選擇自由過。
“我姐姐之所以會死,都是時巖的錯,金蛋只是一個導火索而已……”
就算沒有金蛋,只要時巖還活著,也有別的原因導致姐姐走向死亡結局。
這怪不了金蛋。
或許,金蛋就像不能被打開的潘多拉盒子,只要碰觸它,就會沾染上可怕的貪欲。
“我倒希望歲歲就是那顆金蛋。”時絮笑了笑。
至少,這是姐姐留給他的最后一樣東西,姐姐拼死守護過的東西。
他希望是真的,他會代替姐姐,好好守護它。
時絮不是個話多的人,與顧綏相處,話多的那方永遠都是顧綏,因此,顧綏的沉默才會那么明顯。
時絮抬眸,見顧綏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猜到什么,時絮抓住了顧綏的手腕。
“你在想什么?”
時絮審訊時,喜歡緊緊注視著被審訊的那方,不需要多久,對方就會敗在他壓迫力十足的目光中。
與被時絮審訊的所有人相比,顧綏失敗的速度更快,幾乎是時絮一問,他就老實交代了。
“我在想,我可以殺死時巖嗎?”
他對時絮永遠沒有秘密,哪怕是這種令人驚駭的話,也能放心說給時絮聽。
“不用。”
時絮說的是不用,不是不可以。
時絮很平靜,時巖的生死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如果想讓時巖死,早在與時巖決裂的那天,他就可以用各種辦法殺死時巖。
之所以讓時巖繼續活著,不是因為被父子關系束縛,而是,他不接受時巖輕輕松松就死亡,不然,哥哥姐姐受的委屈,該拿什么填補?
顧綏摟緊了時絮,低聲呢喃:“可我很想殺了他,我不想老婆再受委屈了。”
曾經的他來不及幫助時絮,現在的他想替時絮做點什么。
“不用,我有自己的計劃,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對他最好的報復。”
時巖最愛的就是顏面,兒子跟他最討厭的污染物攪和在一起,對時巖來說是最大的折磨。
顧綏愛聽時絮這么說,哪怕時絮與他在一起是含了目的的。
“好,我們在一起~”
顧綏抱著時絮晃了起來,咬住時絮的耳朵,仿佛在對時絮施加無法解除的咒語:“要一輩子在一起!!!”-
隔天上午,時絮接到了祁愈的電話。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如今看到祁愈的名字,時絮就直覺不是什么好事。
這次也的確不是什么好事。
“周伯死了。”
時絮愣了下,周伯做了那種事,判罪下來離死也不遠了,時絮沒想到周伯會死得那么快,連自首都沒來得及,就先死了。
“你昨天跟周伯在xx咖啡店見面了?”
時絮:“你都調查清楚了,再問我有什么意思,我難道會跟你說謊?”
“例行詢問嘛,不要這么兇。”祁愈訕訕一笑,忽地正經起來,“他是被污染物殺死的。”
祁愈告訴時絮,周伯昨天從咖啡店出來后就直接去了西區的墓園。
阿城死無全尸,周伯收集了阿城生前的衣物,將它葬進了墓園里,他沒辦法再通過污染物見到阿城了,就用這樣的辦法來想念阿城。
周伯在墓園待到晚上九點才離開,下山的時候遭遇污染物,被污染物給吞噬了。
“剛巧B組最近在捕殺這只污染物,他們的人殺死了那只污染物后挖出了還沒消化的周伯的尸體,我聯系了你爸,不不不,聯系了時巖,但電話打不通,所以打給你了。”
周伯沒有親戚,孤家寡人一個,死后唯一能通知的也只有他的雇主了。
“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通知時巖的。”
“那就麻煩你了。”祁愈嘆了口氣,“周伯人還挺好的,沒想到會這樣……”
時絮不反駁‘周伯是好人’這句話,好人也是會做壞事的,在時絮心里,周伯不是完全的好人,他做了很多錯事。這個下場,也是周伯應得的。
“周伯昨天跟我說了很多事,我都錄音了,等會把錄音文件發給你,你斟酌著報給沈局吧。”
祁愈沒有詢問具體的事情,跟時絮說了兩句掛斷了電話。
時絮給祁愈發送了錄音文件,又翻開了通訊錄。
與時巖決裂后,時絮沒有拉黑時巖的號碼,因為沒想起來,也因為沒必要。
太過刻意,反倒顯得他很在意時巖一樣。
時絮給時巖打了電話,顯示關機。
他思索一番,決定親自去找時巖,正好,他想再恐嚇時巖一頓。
昨天聽周伯說了姐姐和阿城的事情之后,時絮就想這么做了。
無法殺死時巖,教訓一頓,發泄一下怒氣也是可以的。
吃完午飯,時絮就動身去了時家莊園,顧綏想跟著他,被他拒絕了。
周伯的死有蹊蹺,剛跟他講完秘密,轉頭就死了,而且殺死周伯的那只污染物還正好被人抓住處死了。
看似是巧合,卻隱含著刻意。
時絮已經知道了金蛋的重要性,歲歲剛破殼,還沒到能保護自己的時候,時絮不想有什么意外發生。
“你在家里看著歲歲。”時絮命令道。
顧綏喉結滾了滾,還是將想跟著時絮的話給咽了下去,他硬生生從自己身上扯下來一根金色觸手,團吧團吧塞入時絮的口袋里。
時絮冷眼看著顧綏動作,等顧綏幫他裝好了觸手后才問道:“這是做什么?”
顧綏:“我不能陪在老婆身邊,就讓我的分身陪在老婆身邊吧。”
說到分身的時候,顧綏的臉頰浮起了兩抹紅。
時絮:“……”
時絮想掏出來還給顧綏,想到顧綏拔下來它時痛苦的表情,還是沒有這么做。
放著吧,萬一有用呢。
顧綏送時絮到了門口,抓住時絮的衣袖不肯放。
時絮:“我只是出個門而已,你弄得我像是要去赴死一樣?”
顧綏臉色一變,捂住了時絮的嘴:“不許你說死字,我們明明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你得好好活著,連死都不能想!!!”
時絮:“……”
這對話很熟悉,時絮想起了,顧綏前幾天看的狗血電視劇不就有這一幕嗎?
這家伙是戲癮犯了?
顧綏抱住時絮,抽抽搭搭道:“老婆,我和孩子在家等你,你要早點回來哦。”
時絮一臉麻木,配合著顧綏的表演:“我知道了,我會早點回來的。”
顧綏:“要想著我哦。”
時絮:“嗯。”
顧綏:“要一直想我哦,我會每時每刻都想你的。”
時絮:“……”
時絮實在受不了顧綏這股黏糊勁,絕情地甩開了顧綏的糾纏,在顧綏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快速出了門。
身后,顧綏的聲音還在追隨他。
“老婆,要早點回來哦~嗚嗚嗚老婆,我好想你啊……”
時絮:“……”
他才離開不到五秒鐘吧?
有這么想嗎?-
為了讓偌大的莊園隨時保持干凈,時巖請了很多人來打理,從莊園入口到別墅的路每天都有人清掃。
時絮到達莊園門口時看到了一地的落葉,在往常,這情況絕對不會發生。
即使時巖出差半個月,傭人們也不敢疏忽大意,總是按時清掃莊園。
離別墅越近,時絮越能感覺到從別墅里散發的陰寒氣息。
合格的恐怖片主角明知道不對勁,還是會選擇只身一人闖入詭異的別墅內,時絮不打算當恐怖片主角。
在察覺情況不對時,他拿出了電話,給祁愈撥打了電話。
“你現在有事嗎?”
祁愈:“你不是剛交給我一個任務嗎?我草周伯竟然是這種人……”
時絮打斷了祁愈的喋喋不休,直入主題:“我現在在時巖的莊園里,這里有問題。”
祁愈緊張道:“有污染物?”
時絮:“嗯,你派人過來吧。”
祁愈立馬道:“好,我馬上就來,你先在外面等等,不要貿然進去了。”
“我知道。”
身為異種管理局隊長,實力很重要,但謹慎也非常重要。
時絮不是個沖動的人,他很理智,在結束與祁愈的通話后,他沒有進別墅,轉身進了庭院的涼亭,找了張椅子坐下。
太陽最炙熱的時候,一切陰暗都無處遁形,別墅內的窗簾緊閉,玻璃被擋住,無法看到屋內的動靜。
在時絮看不到的角落,有無數雙眼睛盯上了時絮。
時絮的手垂在身側,只要一抬手就能抓住藏起來的匕首,給予偷襲的家伙致命一擊。
靠近時絮的人似乎知道時絮的深淺,他沒有想過隱藏自己的聲音,鞋子踩碎了枯葉,踩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故意踩給時絮聽的,吸引時絮回頭。
口袋里的金色觸手探出了尖端,輕輕蹭過時絮的手背,似是在安撫時絮。
時絮垂眸掃了金色觸手一眼。
比起靠近他的人,這根觸手更加吸引他的目光。
來人走進了涼亭內,陰影覆上來,時絮才緩緩抬起了頭,看到了前不久才見過一面的時牧。
時牧沒什么變化,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用著未退去稚嫩的聲音喊道:“哥哥。”
時絮不喜歡說廢話,這個莊園的變化,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覺得出來,他直接詢問:“出什么事情了?”
“我把父親關起來了。”說這話的時候,時牧沒有絲毫情緒變化,仿佛是一臺冰冷空洞的機器,也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錯。
聽到這話的時絮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兩人仿若照鏡子般,在彼此臉上看到了同樣的麻木冰冷。
沒有血緣關系的兩人在此刻真正有了兄弟的樣子。
被時巖親手調/教出來的沒有感情的人形兵器,就算是主人的生死,也與他們毫無關系。
如果時巖在場,一定會被兩兄弟的反應給氣瘋了。
“是嗎。”時絮淡淡道,“為什么要關他呢?”
時牧:“因為他不是父親。”
時絮終于有了反應:“他不是父親,那誰是父親?”
“父親是強大的,他太軟弱了,他不是我的父親,”時牧倏然露出一抹詭笑,“我得替真正的父親消滅他。”
第44章
時絮與這位名義上的弟弟并未有太多深交,在時牧的身上,時絮總能看見曾經的自己的影子,每一次見面,時牧的人氣都會降低一分,直至變成時巖所希望的人形兵器。
時絮知道時牧在時巖的教導下會有怎樣糟糕的結局,卻沒有一次想要去救時牧,他連自己都拯救不了,還能拯救其他人嗎?
現如今,時牧變得比他想象的還要陌生,這也是時絮第一次看到時牧笑,讓人不寒而栗。
“哥哥,你想看看那個假冒的父親嗎?”
時絮:“想,但不是現在。”
時牧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腦袋往左邊一歪,不解道:“為什么不是現在?”
時絮如實道:“我在等人。”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需要等人過來,”時牧朝時絮攤開手,“哥哥,走吧,我帶你去見見假父親。”
時絮巋然不動,還是一樣的回答:“等等。”
時牧的笑容一收:“為什么要等?你害怕什么?我不會對哥哥做什么的,難道……”
時牧忽地暴怒:“難道你也是假冒的嗎?”
少年看似身形纖細,寬大衣服包裹下卻有著一副強健的身軀,他動作迅猛,如果是訓練室內的機器人,絕對躲不過他這下毫無預兆的出招,時絮頭微微一偏,臉側刮起一陣強風,躲過了時牧的攻擊,他抓住時牧的小臂,反手一擰,將時牧壓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時牧的憤怒瞬間轉化為了欣喜,喃喃道:“你不是假冒的,你是真的哥哥。”
只有真的時絮可以這么輕易地制服他。
時牧乖乖趴在石桌上,享受著被時絮壓制的感覺,再次向時絮遞出了邀請:“哥哥,我帶你去見‘父親’,你不想看看他丑惡的嘴臉嗎?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潛入我們家的,但沒關系,幸好我及時發現了他的秘密,父親回來了肯定會夸獎我的,哥哥你也會夸獎我嗎?”
時絮蹙眉,時牧的狀態明顯處于崩壞的邊緣,他可不知道有人冒名頂替了時巖。
上一次見面,他沒有發現時巖的異常,有誰能頂替那種家伙,能百分百演出時巖丑惡的姿態呢?
唯一的可能是,時牧瘋了。
“哥哥為什么不說話?”時牧眼里蒙上了一層困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倏地轉頭,期待地望著時絮,“哥哥,我帶你去見‘父親’,你要是看到‘父親’現在的樣子,你一定會很開心的,如果你開心了,你能不能夸獎我呢?”
時絮一言不發,靜靜觀察著時牧的變化。
距上一次見面,時牧又變得不一樣了,之前面對他時都是沉默寡言的,這次變得話多了起來。
是信念被打碎了嗎?
才讓時牧變成這樣。
“哥哥,為什么不說話?”時牧眼里劃過一抹受傷,“是我還不夠厲害,沒有資格讓哥哥跟我說話嗎?”
“你想多了。”時絮松開了時牧,想要坐回到椅子里,身后的椅子從中裂開,一根黑色觸手從地底下鉆出,劈開石椅后就往時絮襲來。
瞬息之間,時絮抓起匕首利落斬下。
黑色觸手一分為二,落在地上還在不停扭動,它們蠕動著,朝著中心匯聚,想要重新拼接完整。
時絮沒給它們這個機會,抬腳踩死了其中半根觸手,剩下半根觸手的生命似乎與它連接在一起,下一秒也沒了生息。
“好厲害。”時牧眼里皆是仰慕,他舉起右手的剎那,地面開始震顫,從庭院的地底伸展出無數黑色觸手,齊齊朝涼亭內涌來,它們避開了時牧,只對準時絮一人攻擊。
時絮手中的匕首化為了長刀,手起刀落間,涼亭內堆積了無數被砍斷的觸手,噴濺的腥臭黏液將涼亭淹沒。
戰場從涼亭轉移到了庭院,隨著觸手越冒越多,能落腳的位置越來越少。
時絮揮刀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觸手仿佛砍不完,剛砍斷一批就又涌來下一批,源源不斷。
庭院的土地被觸手們開墾了一遍,已經沒有能讓時絮落腳的位置了,他被迫退到了別墅門口,同時發現了,黑色觸手們早就將這座別墅外圍包圍了起來,它們特意給他騰出了一個能落腳的點,而他能夠躲避的方向只有身后。
黑色觸手們在邀請時絮進屋,不,是操控觸手們的時牧在強制讓時絮進屋。
“哥哥,你一定會喜歡的。”被大片的黑色淹沒,時牧的聲音傳了過來。
看不到時牧,時絮卻能聽出時牧聲音里的亢奮。
“來吧,我們進去吧,這一定會是一場精彩的表演,等你看到了,一定會夸獎我的。”
黑色觸手們合并在一起,仿若一座高山般朝時絮襲來,身后的大門應聲而開,刺眼的陽光被遮擋,漆黑包裹住了時絮-
在被黑暗吞噬的瞬間,時絮就擺好了防御姿態,金色觸手從他的口袋鉆出,膨脹成一張金色的網,兜住了時絮,在時絮周身布下了一層堅固的保護殼。
做好了一切,然而,想象中的攻擊沒有落下來。
黑暗中亮起了一束火光,緊接著便是第二束、第三束……逐漸連接成了一條線,指引著時絮朝光的盡頭走去。
身后的大門緊閉,時絮可以破開大門逃出去,但他沒有選擇這么做。
讓時絮一個人踏入這座房子,他是敢的。
之所以不想只身一人進入房子,是出于安全考慮,謹慎總是最好的。
祁愈的支援不慢,等半個小時他還是等得起的。
但既然時牧邀請他進來了,他就沒有逃出去的道理,‘逃’這個字聽著也不好聽。
時絮抓緊了長刀,朝著火光指引的方向走去。
時絮在這里住了十幾年,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摸清每一個房間,火光無法照亮整個房間,驅散不了黑暗,時絮的視線也沒有受阻,他跟著火光上了二樓,走到了時巖的房間前。
門內的家伙似乎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幫時絮打開了門。
隨著房門開啟,一股腥臭撲面而來,時絮及時捂住了鼻子,還是吸入了腥臭難聞的氣體。
時巖房間的窗簾也緊閉著,猛烈的陽光照不進來,房間內一片黑暗,借著走廊的火光,時絮只能看清門口的一小片區域,地板上,有什么東西在悄悄蠕動,極度的安靜之中,時絮聽到了幾聲痛苦的喘息聲。
時牧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時絮身后,含笑開口:“就是他冒充父親,我把他抓起來了,我棒不棒?”
時牧的聲音落下,室內的窗簾被拉開,時絮的視線無法被拉動窗簾的黑色觸手吸引。
時巖躺在床上,平日精心保養的臉爬滿了皺紋,又因為失血過多面色蒼白而變得愈發丑陋,他的身體被無數根黑色觸手鎖住,在時絮趕來之前,他試圖掙脫這些觸手的束縛,早已經筋疲力盡,此刻像一條脫水的魚般癱在床上,無力地等待著屬于他的制裁。
聽見動靜聲,時巖艱難地移動眼球,余光瞥到時絮的白發時,失去焦距的眼里迸射出精光。
求生意志讓虛弱無力的他爆發出最后一點力量,用盡全力也只抬起了一點腦袋,滿含欣喜對時絮道:“小絮,你是來救我的嗎?快救我出去!”
深陷如此處境了,時巖依舊對時絮用了命令的口吻,時牧的這點教訓對時巖來說不痛不癢,根本無法改變時巖根深蒂固的想法。
時巖是父親,他的孩子就要對他唯命是從。
時牧幽幽道:“他很壞對吧,明明是冒充的,還要對你頤指氣使。”
從見到時巖之后,時絮就異常沉默,就算深陷局中,他仍舊像是個旁觀者般,冷靜旁觀著這一切。
時巖的呼救他充耳不聞,時巖狼狽的姿態他視而不見。
他想過報復時巖,卻從未在報復時巖中獲得一絲一毫的快感。
因為,時巖怎么樣,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冷血無情這一點,還是時巖教他的。
“無關緊要的人無需在意,你要清楚,最重要的是什么。”
時絮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時巖是無關緊要的人,所以無需在意,也無需拯救。
“時絮,你、你聽到我的話了嗎?你傻愣著做什么?快……快點救我!”時巖已經氣若游絲,進氣比出氣少,還能撐著一口氣,說出那么多字。
“他真的很過分,假冒父親不知悔改,現在還用父親的口吻要求哥哥救他,這種人就該教訓一頓,讓他徹底知道錯誤。”
時牧話落抬起手,大床底下的地板塌陷下去,下一秒,承載著時巖的大床消失不見。
時牧笑著做出邀請的動作,鼓動道:“哥哥,去看看吧。”
時絮掃了時牧一眼,緩步走到地板凹陷的邊緣,往下一望。
不知道時牧做了什么,時巖沒有掉落在一樓,一樓的地板也破開了一個大洞,結實的床板在落地時就四分五裂,時巖沒有立即死亡,應該是時牧特意給時巖留了一口氣。
但他的情況比剛才更糟,碎裂的木板碎片扎入他的身體,疼得他面龐扭曲,早在之前就用盡了力氣,再怎么疼痛,也發不出凄厲的慘嚎聲了。
一樓內依舊是黑暗的,地下室內燈火通明,強烈的光線對比下,時巖那張扭曲猙獰的臉尤為清晰地落入時絮眼里。此刻的時巖如同落入死局的困獸,在他最引以為傲的兩個兒子面前展露了最丑陋的模樣。
時巖躺在地板上,時絮和時牧站在樓上俯視著他,他很久沒被人這樣俯視過,而且是以這種最丑陋最狼狽的模樣被人看著,還是他曾以為能操控一輩子的兩個人。
憤怒、難堪、悲憤、絕望……
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將時巖逼入了絕境之中。
第一次,冒出了想死的念頭,但緊接著就被求生的意志給壓過了這個念頭。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就死。
他必須殺了那兩個小兔崽子,抹除他們看到的一切,誰都不能看到他的狼狽模樣。
“哥哥,你猜他在想什么?”時牧看向時絮,目光中充滿了仰慕與崇拜。
今天之前,時牧也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時絮的,但以前,這些情緒還沒有這么濃烈。
似乎在揭穿時巖的假身份之后,他將對真父親的崇拜敬仰全部轉移給了時絮。
時絮很不喜歡時牧的眼神,時牧仰慕的不是他,時牧仰慕的只是強者,如果有人超越了他,他會成為下一個時巖,或許會落得時巖一樣的下場。
“我不知道。”
時絮說謊了,他知道時巖在想什么。
時牧:“我告訴哥哥,他在想什么。”
時牧沒問時絮想不想知道,私自做出了決定。
地下室內光影閃動,腥臭的氣息從破洞處飄了上來,時絮屏住了呼吸,抑制了想要離開的沖動。
黑蟲傾巢而出,頃刻間就將時巖包裹,時巖虛弱的求救聲飄了上來,仿佛是故意般,黑蟲沒有覆蓋住時巖的臉,樓上的兩人能清楚地見證時巖每一個表情變化。
“他越在意什么,我就越要摧毀他在意的東西,這樣的他很丑陋對吧!”時牧幽幽笑著,眼里被瘋狂侵入,“這樣的人才不是父親呢。”
時絮想錯了,跟顧綏在一起不是對時巖最好的報復,眼前的情景,才是對時巖最好的報復。
時絮沒有做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做到了。
“救、救我……”
“時絮,你、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你姐死亡的真相了嗎?”
時絮全身煞氣畢現,時巖直到這種時候還妄想用謊言來求得一線生機。
他曾猜想,姐姐是被時巖派去世界裂縫絞殺污染物了,他質問的時候時巖也承認了,他信以為真,最后是周伯給了他真相。
姐姐不是去裂縫圍剿污染物,而是替時巖去找時巖根本就不在乎的財寶。
垂在身側的手被時牧托起,時牧幫他收緊了手指,讓他抓緊了手心中的匕首。
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如同魔音般蠱惑著他:“哥哥,他騙了你,他還在繼續欺騙你,想不想親手殺了他?”
“你想的,對嗎!”
“你其實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的對嗎?我幫你創造了這個機會……”時牧無比鄭重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件事只有我們知道,我只忠誠于你,相信我。”
……
祁愈在接到時絮通知的第一時間就帶人趕往了時巖的莊園,莊園離異種管理局有點距離,他們盡可能的加快速度,也花了半個小時趕到了目的地。
莊園內一片蕭條景色,祁愈沒在門口見到時絮,看到庭院內的地面被摧毀得不成樣子,心下不禁一慌。
時絮不是個盲目自大的人,既然選擇先通知他,就一定不會貿然闖入有問題的房子。
時絮不在門口等他們,就只有一種可能,時絮是不得不進房子里的。
祁愈給時絮打了一通電話,沒能打通。
手下的人在幾分鐘內探查了房子周圍,確定沒有布設陷阱之后,祁愈指揮著人攻入房子。
想象中會遭遇重重危險,但他們輕而易舉就踏入了房子內,且沒有遭遇任何伏擊。
“副隊,這里有情況。”
祁愈聞聲趕了過去,一樓客廳的地板凹陷下去,一群人圍在一個深坑前,皆表情驚愕地望著底下,喊話的那人是這群人中最鎮定的,才不忘通知祁愈,但他的樣子看著不比身邊的人好上多少。
祁愈有些疑惑,望進坑內時,露出了與這群人一樣的驚愕表情。
地下室已經被成群的黑蟲給淹沒,時巖那張蒼白的臉是黑色之中唯一一抹亮色,他的眼皮被蟲子的觸須撐開,被迫睜大眼睛,閉不上眼睛,他放棄了掙扎,用仇視的目光死死盯著頭頂。
濃烈的仇恨讓他忽視了周圍的動靜,等察覺到多出來無數道目光的時候,他的丑態早已全部落入外人的眼里。
對上那些驚奇的視線的瞬間,所有的自尊被擊得粉碎,讓他再也沒了求生的希望。
他想閉上眼睛,麻痹自己,全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但眼皮被迫撐開,始作俑者仍舊在操控他,讓他飽嘗自尊被踐踏的滋味,輕飄飄的,就將他這輩子最在乎的東西給擊垮了。
祁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回想時巖剛才的眼神,他緩緩抬起頭,看到了樓上的時絮與時牧。
時絮的右手被時牧把控著,容色冰冷,仿佛是被魘住了般,看著時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時絮手中的匕首閃爍出銀光,時牧不知道在時絮耳邊說了什么,隔著這段距離,祁愈也能感覺到時絮周身陡然爆發的殺意。
時絮想要殺了時巖?
祁愈的腦海中浮現這一念頭,這想法不是空穴來風,他曾經無數次確定,時絮是真的想過殺了時巖的。
不,絕對不可以!
至少,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殺了時巖,時絮會出事的!
匕首揮動的同時,祁愈放聲大吼:“時絮!”
鋒利刀身收入刀鞘,時絮甩掉了時牧的手,眼睛恢復了清明,懶懶道:“喊我做什么?”
祁愈呼吸急喘,過度的驚嚇讓他險些站不穩,時絮已經收了刀,他還是說了一句:“你冷靜一點。”
“我現在很冷靜。”時絮輕笑,轉頭看向沒了笑容的時牧。
誰都沒有看到時絮是如何出手的,時牧也沒有反應過來,等下巴傳來疼痛時,他的下巴已經落入時絮的掌心中,時絮的五指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中,似要將他的臉頰洞穿。
“誰讓你這么做的?”
時牧仿佛成了一尊不會動的雕像,任由時絮對他發難,只顧癡癡望著時絮。
“說話。”
時牧聽話地開口:“是哥哥你啊。”
時絮嗤笑出聲:“我不記得我給你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時牧:“不需要哥哥下達命令,我知道哥哥的所有想法,我會幫哥哥鏟除你的敵人,任何威脅到哥哥的人,我都會幫你處理掉……”
時絮收緊了力道,他很不喜歡這種說法。
越討厭什么,就越容易招惹什么,這已經是第三個,妄圖揣測他想法的人了。
時牧的臉頰已滲出了血,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沒有痛呼求救,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你不反抗嗎?”
時牧輕喘了幾下,面無表情道:“你是我哥哥,我不會違抗你。”
時絮:“時巖還對你灌輸了這種想法?從前也沒看你這么尊敬過我?”
時牧:“父親不在了,哥哥就是我最尊敬的人,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哥哥死后,姐姐就是我唯一在乎的人了。
“哥哥想殺的人,我會替你殺,哥哥想要的,我會替哥哥要到,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姐姐,我不好嗎?
你為什么要選擇阿城?
就不能陪在我身邊嗎?
我們才是有著同樣的命運,必不可分的啊。
姐姐不能一輩子陪著我嗎?
鮮血染紅了時牧半張臉,時牧嘴角緩緩勾起:“哥哥,你還滿意嗎?”
這一刻,時絮很想殺了時牧,殺了時巖親手培養出來的第二個‘時絮’。
他知道,時牧不會反抗他,甚至不用他親自出手,只要他一個命令,時牧會愿意親手了結自己。
原來,從前的他這么瘋,這么的可笑。
天平不斷搖擺,時絮最后還是選擇放開了時牧。
他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收場的,等回過神來,時巖和時牧已經被祁愈叫來的人送去了醫院救治。
“時絮。”
時絮清醒過來,祁愈正滿臉擔憂看著他。
“有事?”
祁愈:“……”
祁愈:“是你有事吧?”
口袋里的金色觸手探出了尖端,安撫般蹭了蹭時絮的手背,時絮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我能有什么事?”
祁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弟……時牧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時絮:“他成了第二個我。”
“什么意思?”
“如果沒有遇到你和顧綏,我會走向和時牧一樣的道路。”
祁愈心臟一緊,下意識抓住了時絮的手,時絮掃了一眼,調侃道:“我沒有變成那樣,也不會走那樣的路。”
還有調侃的心情,這證明時絮應該是沒事的。
祁愈稍稍放了點心,卻沒有放松對時絮的觀察。
時絮看時巖那一眼太嚇人了,他真以為時絮要對時巖出手了,以至于到現在他還心有余悸,他得在時絮做出過激行為前及時阻止。
“可他為什么會對時巖出手?他不是最敬重時巖嗎?”
從時牧的話里,時絮猜出了時牧會變成這樣的原因——
“小時候,時巖對我講得最多的話就是,父親很強大,我們不能忤逆強大的父親,時巖給所有孩子灌輸的東西都是一樣的。”時絮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我帶顧綏回家那天,陰差陽錯讓時牧看見了時巖的丑態。”
“信仰需要花費時間和心力來建立,而摧毀只需要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做到,父親是強大的,時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想過,他到底是不是強大的?他培養了那么多異能者,而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的強大都是借助外力,而他自身脆弱無比。”
那天,他掙脫了時巖的牢籠,撕開了時巖精心偽裝的面具,他與時巖撕破臉的同時,也讓角落里的時牧看到了時巖丑惡的嘴臉,以及時巖的脆弱。
那天,時牧的信仰崩塌了。
而時絮代替時巖,成為了時牧最敬仰的人。
時牧本就是繼時絮之后最優秀的人形兵器,他自以為讀懂了時絮的想法,用時巖給他灌輸的東西,幫時絮向時巖復仇。
祁愈表情復雜,唏噓不已:“時巖這算不算是自作孽?”
時絮眸光冰冷,輕飄飄道:“可能是吧。”
祁愈猶豫良久,斟酌開口:“時巖雖然犯了飼養污染物的重罪,但時牧傷了他還是要被問責的,還有時牧能操控污染物的原因,我們也得調查清楚,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時絮沒怎么思考,冷漠得可怕,“你們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我不會阻攔。”
他對時牧沒有一丁點感情,他不會救無關緊要的人。
哪怕那人視他如神明。
他從不覺得自己能成為誰的神,信仰這種東西非常可怕,是吞噬人心的惡魔。
沉淪再失去,最終只會落得萬劫不復的下場-
時絮跟祁愈去了異種管理局接受例行詢問,今天管理局里人很少,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了。
留在管理局里的都是幾個面生的人。
祁愈同時絮解釋:“你走了之后又離開了不少人,這幾個都是新招進來的。”
離開的含義有很多,有離職,也有在任務中喪命的,避免傷心,一般都是用‘離開’概括。
時絮就算辭職了,他留給人的記憶卻無法隨著他離開而被遺忘,這群人中有一半是時絮的粉絲,他們沒想到在時絮離職后,他們還有再見到時絮的一天,都激動的在審訊室外不斷徘徊,奢望時絮出來時能與時絮說上一句話。
“你要覺得煩,我把他們趕走?”祁愈問。
“不用,畢竟是我的粉絲不是。”時絮喝光杯子里的熱水,起身,“沒有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
祁愈跟著起身,追問道:“你等下要去哪?”
“醫院。”時絮沒有隱瞞,又道,“時牧那調查到結果后記得告訴我,麻煩你了。”
祁愈翻了個白眼:“太客氣了吧。”
時絮笑了笑,出門時,與幾個新人迎面撞上,時絮主動跟他們打了招呼,有人顫抖著遞出本子。
“時隊,我我我是你的粉絲,你能給我簽名嗎?”
時絮給每個人都簽了名,同他們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異種管理局。
他沒急著離開,站在門口,仰望異種管理局碩大的標識,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時絮?”
身后響起林權的聲音,時絮回頭,沖林權揮了揮手:“好久不見,林隊長。”
林權:“……”
一成不變的陰陽怪氣的語氣。
林權不覺得惱火,聽多了時絮喊他林副隊長,變成了林隊長后,他還有些不習慣。
他可能真的有病吧!
林權:“你來找祁愈?”
時絮:“不是,我遇到一些事情,是過來接受調查的。”
林權目光復雜:“你都離開異種管理局了,還這么容易招惹污染物啊。”
林權這話時絮沒辦法反駁,他不僅會招惹污染物,還把一只SSS級污染物拐上了床。
他很好奇,林權要是知道這事的話,會將他送進異種管理局關起來,還是和祁愈一樣,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林權被時絮盯得發毛:“你這么看我做什么?”
“你的氣色看上去很糟糕啊。”時絮笑了笑,“怎么,這份差事不好做嗎?”
林權:“……”
夢寐以求的隊長位置終于到了手,隨之而來的是沉重的壓力。
除了要處理堆積如山的事情之外,還要訓練下屬,教導新人……
林權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陀螺,被人拿著鞭子不停地抽打,根本沒有喘息的時間。
這幾天很多地方出現污染物暴動,林權已經連續熬了兩個晚上,好不容易結束了工作,回來交完報告就準備回家休息,好巧不巧的,被曾經的死敵撞見了最狼狽的狀態。
林權都沒力氣難堪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只能用沉默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時絮也不在意林權的回答:“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再見,林隊長。”
林權:“……”
這家伙,就算離開前也沒放棄陰陽他的機會,真是……
林權再次后悔,他為什么要招惹時絮呢?
……
時巖這會已經從手術室里搶救回來了,被送進了單人病房里,祁愈的手下們時刻守在病房門口,不允許外人進入。
時絮不是外人,祁愈的手下們得到了祁愈的指示,并未攔阻時絮。
病房內的消毒水味比走廊內淡了許多,但仍彌漫著令人難受的氣味,這股氣味來自時巖。
時絮來之前先去了醫生那,得知了時巖的情況,污染物侵入了時巖的身體里。
雖然已經完全拔除了身體內的污染物,但時巖體內污染物殘留的氣味一時半刻消不了,還要持續近一周的時間才能徹底清除。
時巖躺在病床上,佩戴著呼吸機,比被黑蟲包圍時還要虛弱。
時絮拖了張椅子,在病床旁落座,好整以暇打量時巖。
“我以前不止一次幻想過你狼狽的模樣……嗯,比我腦補的還要凄慘。”
時絮要感謝林權,見過林權后,他將這股陰陽怪氣的腔調帶給了時巖。
“我知道你醒著,我們說會話吧。”
床上的人呼吸微弱,像是還陷入昏迷中。
時絮的手指搭在呼吸管上,笑道:“你說,我要是拔掉它,你的遺產是不是都是我的?”
時巖猛然掀開眼皮,露出血絲遍布的雙眼。
第45章
“開玩笑的。”時絮的手指仍舊放在呼吸管上,笑容奪人心魄,眼里與話語暗藏的惡毒也真的能夠奪人心魄。
時巖知道,只要時絮想,時絮能隨時用那把匕首割斷呼吸管,或許更簡單一點,直接拔掉,看著他在痛苦中掙扎死去,不管哪種方法,都能讓他在極盡的屈辱中不甘而亡。
“昨天我跟周伯見面了,我從他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比如,阿城不是失蹤的,他是被你們飼養的污染物給吞噬了,又比如,姐姐死亡的真相。”
說最后一句話時,時絮咬字十分清晰,潛藏的惡意不加掩飾地吐露出來,要將時巖給吞沒。
“姐姐死后我就在想,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這個做父親的對她到底會做得多過分?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以為你對他們還有一點點感情。”時絮的手指落到呼吸罩上,俯視著時巖猙獰扭曲的面龐,因驚恐而撐開到極限的雙眼,如同上帝般,憐憫地看著手下虛弱不堪的人類,只有憐憫,卻沒有想過拯救。
時巖的呼吸急促起來,呼吸罩上被不斷噴薄的白霧覆蓋,時巖想要掙扎,但他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呼……嗬……”頸紋遍布的脖子不停聳動,喉結滾了又滾,也只能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時巖從手術室里出來后,想死的念頭就消失了,好不容易走到現在,享受過掌控權勢,操控他人的日子,他怎么能死呢?他還要繼續活著,只要找到那顆金蛋,他的屈辱隨時都能被抹平。
看到他丑陋模樣的家伙們,全部消滅就好了。
他不能讓那些人再有嘲笑他的機會。
“你不想死了嗎?在地下室的時候,你明明就已經有了死志,現在怎么又想茍延殘喘的活著呢?”時絮用力按下了呼吸罩,罩子陷入時巖的臉皮中,掐得時巖愈發痛苦。
“嗬……嗬嗬……”時巖眼里的恐懼更濃。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這個孩子是個瘋子,站在瘋癲的邊緣,隨時都能徹底崩壞。
他能用時絮牽絆住時絮的哥哥,能用阿城束縛住時絮的姐姐,卻只能用幻術制造謊言來困住時絮。
因為他知道,一旦時絮得知真相后,就會變得瘋狂,那后果他不想去想,也不想見到那種后果。
如今,時絮真的瘋了,時絮想要殺了他。
這個想法誕生的下一秒,時絮松開了手,壓力驟減,時巖卻還是置身在時絮帶來的恐懼之中無法抽身。
“你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都告訴我吧。”時絮笑道,“我知道你最在乎什么,如果你不想你的丑態被更多人看到的話,就老老實實告訴我。”
時巖痛苦呼吸著,無法回應時絮的話。
“不用著急,我不會讓你死的。”
至少時巖現在不能死。
“就算你多么痛苦,我也會讓你吊著一口氣的,等你能說話了,就告訴我,知道了嗎?”
時巖緩慢地眨了眨眼,他現在只能這樣回應時絮。
時絮是他手中最滿意的一把刀,如今刀尖掉轉,指向了他,他才知道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如果可以,他也想主動撞上刀刃,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不想這么屈辱的死去。
要死,他也要在眾人的擁簇和贊美聲中死去。
所以,他現在只能將希望寄放在時絮身上,他培養的異能者們都被時牧給殺死了,如今,能夠保護他的只有時絮了。
時絮對時巖沒有感情,可做不到在病床前守著時巖這種事情,祁愈派人24小時守著時巖,他又單方面跟時巖說了幾句話后,在時巖憤恨不甘的目光中離開了醫院。
將一個人的生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感覺很好,怪不得時巖那么喜歡掌控他人。
滋味很美妙,但時絮不想上癮。
他怕看多了時巖丑陋的嘴臉,又會每晚做噩夢,他可不想在夢里再見到時巖了。
……
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了,草坪邊的地燈已經打開,照亮了回家的路。
隔著七八米的距離,時絮都能聽到歲歲咯咯的笑聲。
草坪上鋪了柔軟的墊子,歲歲和小黑貓坐在墊子上,兩人正在玩一個毛線團,歲歲將它推給小黑貓,小黑貓再將毛線團推回來。
這種幼稚又無聊的游戲正好適合這兩只幼崽,一崽一貓玩得不亦樂乎,歲歲的眼睛都笑成了兩條縫,口水從嘴角溢了出來,滴在了胸前的口水巾上。
這樣子看,歲歲倒真的很像人類幼崽。
顧綏在屋子里就聞到了時絮的氣息,他放下手里的活沖出了屋子,見到時絮的瞬間眼睛就亮了。
“老婆,你回來了。”話音還未落下,他就站在了時絮面前,給了時絮一個熱情的擁抱。
時絮被撞得一個趔趄,始作俑者拉住了他,才不至于讓他跌倒在地。
顧綏緊貼著時絮的臉頰蹭了蹭,激動道:“老婆我好想你啊,你下次出去能不能帶著我,嗚嗚沒有老婆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過的。”
“不知道怎么過?你今天還不是過過來了。”時絮想擺脫顧綏的懷抱,他越想掙脫顧綏就纏得越緊,黏人得不行。
“我是痛苦著過來的。”顧綏蹭蹭時絮的鼻尖,討好道,“老婆,看在我這么聽話的份上,能不能給點獎勵?”
時絮明知故問:“你要什么獎勵?”
顧綏的呼吸落在時絮唇上,說話時,離時絮的嘴唇又近了一點:“要親親。”
時絮嘴角勾起,摟住了顧綏的脖子,主動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想親?”
兩人的氣息交纏在一起,顧綏眼中有亮光浮動,比兩人腳下的地燈投射出的光還要璀璨。
“想!”
唇即將相貼前,趁著顧綏放松防備的間隙,時絮一把推開了顧綏,朝著歲歲和小黑貓走去。
“小爸……”歲歲老早就看到了時絮,礙于顧綏的原因才沒急著朝時絮奔去,現在有了機會,他立馬丟掉了毛線團和小黑貓,邁著短胖的四肢朝時絮爬來。
他已經能說很多話了,卻還是學不會行走,但爬行的人類幼崽很可愛,時絮看著喜歡,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等著歲歲爬過來,再將小家伙抱入懷里。
“小爸……”歲歲黏糊糊喊著時絮,還不忘在時絮兩邊臉頰上留下兩個濕漉漉的親吻。
臉上沾著口水很不舒服,時絮沒有嫌棄,作為回禮,也在小家伙的臉頰上留下兩個親吻。
歲歲喜歡得不行,笑得極其放肆,一道兇狠的視線投了過來,歲歲的笑容立馬僵住,不敢看顧綏,也不舍得松開時絮,慫慫地縮進了時絮懷里,對著時絮又是一通撒嬌。
顧綏敢怒不敢言,想著時絮肯定餓了,帶著一身怨氣回了廚房,沒多久就做好了一桌飯菜。
吃飽后,時絮又陪歲歲玩了會,才放下了歲歲。
顧綏蹲在角落里裝蘑菇,他半徑一米內都籠罩著陰暗氣息。
時絮想,如果他再繼續放任顧綏這么下去,這片角落遲早會長出一大堆蘑菇。
“我不在家的時候,有出什么事嗎?”
顧綏抱著膝蓋仰起頭,可憐兮兮看著時絮,答非所問:“老婆不過離開家一天而已,就不愛我了。”
“……”
時絮拿膝蓋撞了下顧綏的手背,冷聲道:“好好說話。”
以往,只要他一壓低聲線,顧綏就會老實聽話,但最近他太放縱顧綏了,讓顧綏變得大膽起來,不像之前那般對他有畏懼了。
他的膝蓋剛碰到顧綏的手背,就被顧綏抱住了大腿。
“老婆真的不愛我了嗚嗚嗚……”
時絮:“別假哭。”
顧綏抬起頭,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似在向時絮證明,他不是假哭,他的眼淚是真的。
“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那我們沒什么好談的。”時絮無動于衷,說完就毫不留情踢開了顧綏,剛轉身,身后就貼上一抹溫熱的胸膛。
顧綏的腦袋壓在他臉側,委屈的聲音就貼著他的耳朵響起:“我好好說話,老婆不要生氣。”
時絮:“先把我惹生氣再來哄我,你不覺得你很欠虐嗎?”
顧綏本質就是個受虐狂,不管時絮對他使用多殘忍的手段,他依舊能笑呵呵地湊過來,還會問時絮:“老婆你爽了嗎?沒爽的話繼續虐我吧,只要老婆開心就好。”
顧綏的回答也在時絮的預料之中:“我喜歡被老婆虐。”
時絮想起了顧綏總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家暴是犯法的。
時絮拍拍顧綏的手臂,顧綏心領神會,稍稍松開了對時絮的桎梏。
時絮轉過身,親了下顧綏的嘴唇,剛還委屈著的家伙立馬就笑了起來,摟住他腰的手臂收緊了些,追著他:“老婆,我還想要。”
時絮:“先回答我的問題。”
對付滿腦子只有他的家伙,只能采取‘回答一個問題給一顆糖’的方式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中午和下午分別來了一只污染物,都被我殺死了。”顧綏的語氣頗有點要邀功的意思。
時絮斂眸沉思,時巖既然能飼養吞噬阿城那只污染物,就能飼養更多的污染物,這兩只污染物極有可能是時巖派出來來抓金蛋的,但是,以時巖今天的狀況,時絮直覺,這兩只污染物不是時巖的手筆。
是被歲歲的氣味吸引的無主污染物嗎?
“老婆你不用擔心,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保護好你和孩子的。”
時絮聞言笑了起來。
確實,現在想這么多也沒用,也不會有人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想起今天被時牧攻擊時,英勇保護住他的金色觸手,時絮心念一動,問顧綏:“你擰斷你的分身之后,它會重新長出來嗎?”
顧綏:“會,但長得很慢,不過有辦法能讓它快點長出來。”
時絮:“什么辦法?”
顧綏的手指在時絮腰間緩緩撫過:“要老婆幫忙。”
時絮輕聲道:“那要做嗎?”
顧綏一怔,顯然沒想到時絮會主動開口,他欣喜不已,不顧時絮會不會生氣,發狠般吻住時絮的嘴唇,以行動給予時絮回應。
當然要做,而且是狠狠地做。
他想要時絮,只一次是不夠的,他對時絮的渴求是永無止盡的-
林權還是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時間,他剛通宵處理完x區的異種暴動,本是回來向沈局遞交報告的,報告是交了,沈局又交給了他兩份新工作——
調查時牧與污染物有何牽扯。
時巖私底下飼養了多少污染物,找出來一一清除。
這工作不好做,沈局也不放心將它們交給其他人來做。
熬了幾個通宵,林權的面色很不好,聽完沈局的話,他立即就感覺有兩塊巨石壓在了他的肩膀上,壓得他快喘不上氣來。
時絮平時經歷的都是這些嗎?
為什么時絮能像沒事人一樣呢?
若不是親身經歷,他絕對看不出來,時絮都在承受什么壓力。
林權的臉頰火燒火燎,再一次認識到,從前的自己有多無知,有多小心眼容不下他人。
也再一次認識到,時絮比他要強太多,他快要頂不住這份沉重壓力了。
沈局拍拍林權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能信賴的人很少,時絮離開后,我最信賴的人就只有你了,我知道最近你很辛苦,剛升上來是得辛苦些,等過段時間穩定下來,我給你放個長假,你再好好休息,要麻煩你再辛苦一段時間了。”
領導都發話了,林權也不敢拿喬,他跟沈局客套了幾句,接下了這幾份差事。
林權在辦公室睡了兩個小時就又投入了新的工作之中。
時牧的傷比時巖輕太多了,臉頰被時絮硬生生抓出了兩個血洞,倒不影響他說話和做表情。
時牧被時絮敲暈了,又被祁愈的人送進了醫院,進入醫院沒多久他就清醒過來,在知道他們要幫他治療后,他不愿意接受治療。
他的模樣嚇到了醫生和護士。
12歲,本該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卻展露了與這個年齡不符的執拗瘋狂。
“這是哥哥給我的印記,不許你們清除它!”
他對上前想要抓住他的人釋放了敵意,一名醫生和兩個異能者被他抓傷之后,他們放棄了對他的救治。
林權見到時牧的時候,時牧臉上早已不滲血了,只是左右兩邊兩個傷口看著挺觸目驚心,讓人不想直視。
時牧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眼神毫無焦距,似乎只有正確的人來了,才能重新點燃他眼里的光芒。
林權來找時牧之前,從祁愈那知道了整件事,看到時牧,他總忍不住想起死去的林致。
時牧和林致很像,兩人的性格都扭曲了,林致偏執地想要得到時絮,而時牧是偏執地想要保護時絮。
為此釀出了無數罪惡,兩人的做法都錯了。
林權收起了悲傷,開始對時牧進行提問,如他預料的,不管他問什么,時牧都沒有回答他。
當提到時絮的名字時,時牧才有了反應。
林權抓住了竅門,每次提問時必定都帶上時絮,而時牧終于給了他答案。
“是父親親口告訴我,父親是最強大的,其次是時絮哥哥,那個人假冒父親,真的父親不見了,所以,時絮哥哥就成為了最強大的人,我要聽父親的話,我得聽時絮哥哥的話。”
“他是真的父親?你在開什么玩笑,我幾下就能將他揍趴在地上,那種廢物,怎么可能是真的父親!”
“我不知道他偽裝父親在我們家生活了多久,我不知道他把真的父親關到了哪里……”時牧眼神空洞,喃喃道,“父親有可能被污染物給吞噬了吧,所以那個廢物才能取而代之,我竟然沒識破他的偽裝,還好時絮哥哥聰明,多虧了他,我才能看穿那個廢物的偽裝。”
“那廢物搶奪了父親的身份不夠,還要假借父親的名義來羞辱時絮哥哥,我怎么能允許外人來傷害我最重要的家人呢!我要他死,用最羞辱的方式讓他死去!”
“我得保護哥哥,但我太弱了,連哥哥的一根手指都夠不到,我需要向污染物尋求合作,才能更好地保護哥哥,我成功了,我做得棒不棒?”
時牧抬起頭,雙眼仍舊是空洞的,臉上綻放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笑容:“所以,那廢物死了嗎?”
林權沒有親眼見過林致的瘋狂,林權見證了時牧的瘋狂,借由時牧,他能夠想象出當時的林致有多可怕。
走出地下牢房時,林權的腳步異常沉重,若不是周圍還有人,他很想靠在墻壁上喘口氣。
他很痛苦。
他曾不止一次幻想,在林致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將林致從泥沼中拉出來。
直到看見時牧的瘋狂后他才明白,瘋子是沒辦法拯救的,他們早已深陷泥潭。
他們的結局只有兩個——
永久的禁錮。
或以死亡終止他們的執念。
祁愈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一直沒有說話,林權緩過勁來:“你在等調查結果嗎?”
“嗯,時絮還在等我的消息。”祁愈臉上滿是漠然,林權恍惚在他身上看到了時絮的影子。
嗓子有些干,林權壓了壓喉嚨,才緩緩開口:“時巖的地下室里養了很多只低級污染物,時牧將它們放了出來,讓它們廝殺,最后存活下來的污染物進化成了A級污染物,時牧主動讓那只污染物吞噬了他,而他憑著自己的力量掌控了那只污染物。”
有時絮為誘餌,時牧什么都交代了。
林權覺得自己很可笑,到頭來,他還是要借著時絮的幫助才能完成這項任務。
祁愈有些不敢置信:“被吞噬后怎么可能掌控污染物?”
除非擁有強大的精神力,但強大如時絮的哥哥和姐姐,在被污染物吞噬之后也沒能奪得身體的掌控權,時牧年紀小,又怎么可能比時絮的哥哥姐姐還要厲害?
林權:“我問了時牧,他說,他從小就跟那群污染物生活在一起,跟它們有了感情,所以它們才會聽他的話。”
祁愈心下大駭,想起了時絮身邊的SSS級污染物,還有半污染物歲歲。
污染物是能培養出感情的嗎?
顧綏和歲歲就是鮮明的例子,祁愈說不出質疑的話來。
林權陷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發覺祁愈的變化,繼續道:“擁有了污染物的幫助,時牧殺死了時巖精心培養的異能者們,沒了異能者的維護,時巖沒辦法反抗時牧,剩下的事情,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兩人都沉默下來,走廊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之中。
良久后,祁愈說:“我知道了,你還有別的事要處理吧,那先這樣了。”
林權:“嗯。”
祁愈離開前又看了林權一眼,林權的狀態很不對勁,濃重的疲憊都掩蓋不了他的頹喪。
祁愈大致能猜出林權在想什么,卻沒辦法安慰林權,也不想安慰林權。
畢竟,他跟時絮是朋友,時絮討厭的人,他也會跟著討厭,即使時絮已經不計較林權做過的事情了,他也沒辦法跟林權有更深一步的交流,能心平氣和說話就已經是極限了。
……
林權將時牧的調查結果交給了沈局,吃過飯休息了下已是凌晨一點了。
這個點不是最好的審訊時間,況且,時巖剛做完手術,還需要佩戴呼吸機,現在去找時巖,也無法從時巖嘴里問出點什么來。
林權打算回家睡一覺,等養足了精神再去醫院看看時巖。
可能最近他真的很倒霉吧,離家還有幾步之遙,他接到了下屬的電話。
“隊長,醫院這邊出事了。”
林權馬不停蹄趕到醫院,他在樓下就能看到,住院樓頂樓被鑿出了一個大洞,最角落的幾個病房全都憑空消失。
有黑色濃煙從缺口處飄了出來,火光沖天,煙塵往上走,底下的人還是能聞到濃烈嗆鼻的煙味,空氣中夾雜著幾絲血腥氣,將醫院內濃重的消毒水味都給蓋過了。
祁愈比林權先趕到現場,他跟他的下屬們正在疏散住院樓內的人群,林權到達時,人已經疏散得差不多了。
“出什么事了?是污染物嗎?是不是跟時巖有關?”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祁愈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問題,他挑了唯一清楚的問題,回答林權:“是污染物作祟,具體什么情況,我現在還不知道。”
祁愈沒來過醫院,但知道時巖住在哪個病房,頂層最右邊的房間,此刻那塊區域早就消失了,也不知道病房內的時巖和其他病人去哪了,是不是跟著一起消失了?
正心焦之時,前去打探消息的異能者回來了。
“副隊,隊長,我們在頂樓發現了時巖和幾個病人,我們的人已經將他們保護起來了,正在護送他們下來。”
祁愈和林權齊齊松了口氣。
“在哪里?我去幫忙。”林權剛說完,樓內忽然爆發出異響。
中間樓層炸開時,有幾名異能者背著病人從樓上跳了下來,避開了這次爆炸產生的沖擊。
一名異能者沒有背著病人,他是從高空中墜落的,在落地時被林權接住,顧不得體會劫后余生,便急急喊道:“隊長,污染物把時巖帶走了,我沒能攔住它,被它丟下來了。”
“隊長!副隊!”樓外緊接著又響起了呼喊聲。
祁愈和林權順著那人指得方向望去,半空中有什么東西正在直直往下墜落。
落地時揚起了一片塵土,熟悉的腥臭氣息彌散開來,塌陷的深坑之中躺著一只已經死亡的污染物,而污染物的身邊,躺著一具看不清模樣的人類尸體-
時絮早起時就收到了時巖死亡的消息,他匆匆趕到醫院。
昨天還好好的住院樓,不過一晚而已就被燒毀,時巖的尸體被放置在太平間內,等待家屬來認領。
時巖的大半身體被火焰侵蝕,臉部燒傷最嚴重,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但根據DNA結果證明他就是時巖。
“沒能保護好他,我很抱歉。”祁愈滿臉愧疚。
時絮將白布隨手蓋回了時巖臉上,冷笑道:“你對他愧疚什么?他也不值得你保護,死就死了吧。”
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死的是一只隨隨便便就可斬殺的污染物,而不是他的親人。
太平間內只有他們兩個人,祁愈也不擔心時絮這番大逆不道的話會被其他人聽到。
他收起了那些無用的愧疚,情緒還是沒有恢復正常:“我知道你不想讓他死得這么輕松。”
時巖犯下的罪,光飼養污染物這一條,就夠時巖在監獄里蹲很久了,沒能親眼見證這一畫面,時絮一定很遺憾。
“無所謂,反正,他在死前也受過很多折磨了。”
足夠了,他已經看膩了。
祁愈:“襲擊時巖的污染物是時牧放出來的,時牧被帶入異種管理局的時候,我們沒注意到他釋放了那只污染物。”
時牧是真的瘋了,他知道自己要面臨什么樣的刑罰,在被關起來前也要帶走時巖的性命,驅使那只污染物與時巖同歸于盡。
看到那只污染物時,祁愈就認出了這只污染物,他在時巖的家里見過,是時牧操控的那一只。
他連夜趕回了異種管理局,抓起了渾渾噩噩的時牧,不需要他怎么逼問,時牧就解釋了原因。
“我本來是想要哥哥親手殺死他的,可惜哥哥太優柔寡斷了,所以,只能由我自己動手了。”時牧不屑隱瞞自己的罪行,癡癡笑道,“我知道你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你能把我的話轉達給哥哥嗎?”
“哥哥,我替你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情,我很棒對不對?如果覺得我做得好的話,你能不能夸獎我呢?”
時巖很喜歡利用獎勵制度掌控孩子們。
做得好的有獎勵,做不好要接受嚴厲的懲罰。
時絮不屑要時巖的獎勵,而時牧對獎勵的渴求已經深入骨髓。
“你弟真是個瘋子。”祁愈說。
時絮淡聲道:“他不是我的弟弟。”
與他有血緣關系的只有哥哥和姐姐。
祁愈看著時絮冷漠的面龐,心想,如果時牧聽到這話,肯定會很傷心吧,除了最重要的親人之外,誰都無法傷害到時牧。
祁愈也能想到,他將這話說出口,時絮一定會回他“無所謂”。
這家伙對不在意的人就是如此冷血無情,而一旦被他在意,那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絕對是一輩子的事情。
……
祁愈陪同時絮走出醫院,在大門口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身影。
還沒看清那人的臉,時絮就大踏步迎了上去,站在了那人面前。
“我不是讓你待在家看著歲歲的嗎?”
明明比時絮身材高大,卻在時絮面前變成了個慫包,祁愈看得嘖嘖稱奇。
SSS級污染物不常見,妻管嚴成這樣的SSS級污染物更是難得一見,他算是開眼了。
“我讓我的分身看著歲歲,不會出事的。”
“你跟過來做什么?”
顧綏小聲道:“我不放心老婆,我得看著老婆。”
時絮嗤笑:“不放心什么?我還能丟了不成?”
“丟是不會丟……”顧綏找不到別的借口,干脆耍起了無賴來,抱住時絮就是一通撒嬌,“我就想跟著老婆嘛,你不在家,我做什么都沒勁。”
“跟著我就有勁了?我有事情要處理,沒功夫理你。”時絮直挺挺站著,由著比他高大的家伙在他身上當人形掛件。
時絮的表情雖然冷漠,但顧綏能感覺到時絮的態度松軟,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有事,你忙你的,不理我也沒關系呀,我只要看著老婆就開心了。”
迎上顧綏那雙比日光還要燦爛的金色眼眸,時絮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顧綏趁機將笑臉送了過去,蹭了蹭時絮的鼻子:“喜歡老婆,想做老婆的小尾巴~”
時絮:“我可不想要這么惡心的尾巴。”
第46章
時巖死后,時絮順理成章地繼承了時巖的遺產,時巖給了自己這樣一份大禮,時絮也禮尚往來地送給了時巖一場極為寒酸的葬禮。
時巖飼養污染物的事情被公之于眾,一夜之間,時巖從人人夸贊的善良慈善家變成了可恨惡毒的資本家,作為時巖的兒子,時絮難以避免的受到了殃及,辱罵時巖的人將他順道一起給罵了。
時絮不在乎這些非議,應該說,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時巖的事是他讓人宣揚的,只為了告訴世人,時巖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想死去的哥哥姐姐受人非議,時絮才沒把哥哥姐姐的事情也公之于眾。
時巖被人辱罵,時絮才能不用假惺惺地給時巖辦一場隆重的喪禮,他連父慈子孝那一套都不屑裝,隨便找了塊偏遠地方的地,將時巖的骨灰給葬了下去。
下葬那日也沒有邀請親朋好友,草草了結之后,時絮在時巖的墓碑前坐了很久,看著墓碑上時巖扭曲猙獰的照片,心里一片平靜。
枯枝被踩斷,時絮聞聲轉頭,沈局穿著一身黑衣,站在一株槐樹旁,蒼老的臉上堆滿了哀傷。
“他都死了,你還是這么恨他嗎?”
時絮諷刺一笑:“沈局特意過來,是來勸我大度,原諒他的所作所為嗎?”
沈僑搖頭嘆息:“我只是來看看他,雖然我們很早以前就關系破裂了,但也做過兩年的朋友,我想來送送他。”
沈僑拄著拐杖,走到墓碑前站定,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時表情一變。
放在墓碑上的照片一般都會選用死者微笑的照片,這也是為了不讓活著的人哀傷,而時絮特意選了時巖最丑陋的時刻當做時巖的遺照,不管誰看了都要發怵。
“你這又是何必呢。”沈僑嘆息一聲,默默移開了視線,連他也無法直視時巖這張猙獰血腥的面龐。
時絮笑了笑:“這里不常有人來,葬在這里也不會嚇到誰。”
他倒是希望有無數人能見證時巖丑陋的樣子,時巖死后也不希望時巖獲得安息。
“我剛認識你父親的時候,他還不是現在這樣,那時的他還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但人都是會變的,一旦沾到了利益,就會改變。
時絮:“您是他的朋友,又成立了異種管理局,那您應該知道,世界裂縫最先開啟的時間吧?”
沈僑深深看了時絮一眼,突然笑了:“你知道后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時絮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么隱瞞這個秘密而已。”
時絮以為沈僑不會給他答案了,就聽沈僑開口:“三十年前。”
時絮詫異:“這么早?為什么除你和時巖之外的其他人都沒有這段記憶呢?”
沈僑:“不止我和時巖,在三十年前,最早一批獲得異能的老人們都擁有這段記憶。”
時絮:“是誰抹除了其他人的記憶?”
沈僑:“是世界裂縫。”
時絮面露困惑。
已經開了口,沈僑也不介意將這個秘密說出來:“裂縫中藏著無數人類夢寐以求的寶貝,人的貪念是永無止盡的,普通人踏入裂縫就是死,世人都覺得世界裂縫是罪惡,卻不知道,世界裂縫保護了他們,消除了那段互相殘殺,只知掠奪的記憶,才不會有更多的普通人因為欲望而做出送死的行為……”
時絮:“我不懂,為什么它不將所有人的記憶全部清除呢?”
如果所有人的記憶全部清除后,誰都不會知道裂縫該如何打開。
按照顧綏的說法,A級以上的污染物無心侵略人類,裂縫打不開,就不會有貪念滋生,就不會有悲慘發生。
沈僑:“我沒說過世界裂縫象征著光明正義,它有兩面,就像天平一樣,它想要維持平衡,既要保全人類,又要給污染物們希望。”
時絮無法理解,但不能理解世界裂縫是正常的,畢竟,它不會說話,沒有人類意識。
或許,世界裂縫有屬于自己的意識,才能做出兩邊都討好的虛偽事情。
時絮:“那為什么七年前,它不將我們的記憶全部清洗掉呢?”
沈僑:“三十年前還沒有異種管理局和異能監察處,人類和污染物的戰力并不平等,現如今,在戰力相等的情況下,世界裂縫無需清洗人類的記憶,因為不會再重復上演三十年前,人類自取滅亡的事情了。”
世界裂縫需要平衡公平,就如沈僑形容的,裂縫和人類世界仿佛被架在天平的兩端,一旦有一方傾斜,作為中心的世界裂縫就需要制衡。
它以為自己是上帝嗎?
時絮沒有將這話說出口。
“可是,時巖沒有異能。”時絮忽然想到了這一點,“他為什么擁有那段記憶?”
沈僑:“他曾經獲得了異能,不知因何緣故又消失了,所以他才會變成如今這樣吧。”
培養異能者們,挑選并調/教優秀的孩子們,讓他們進入裂縫中為他找到那顆能夠實現他夢想的金蛋。
時至今日,時絮終于知道時巖在追求什么了。
失去的異能。
真可笑。
沈僑:“自我跟他鬧掰之后就沒再來往過,我不知道他對你,對你的哥哥姐姐們做了那樣的事情,哎……如果我早知道的話,一定會阻止他的,這樣,你的哥哥姐姐就不會……”
說到這,沈僑忽然收了聲,他也知道這話不該再說,會讓時絮傷心。
時絮面無表情凝視著某一處,沒有焦距,眼里有幾絲哀傷劃過:“您知道他想要在裂縫里找到什么嗎?”
沈僑一怔,像是才得知這個秘密,消化完后才道:“每次清剿污染物,時巖都自愿送人過來幫助我們,我只以為他是痛恨那些污染物,或者,是想為自己圖個好名聲,所以才會資助我們,沒想到他是有其他私心,很抱歉,我不知道他要找什么。”
“是這樣啊。”-
葬禮結束后,時絮回到家時正好趕上了晚飯點。
顧綏原想跟著時絮一起去山上的,被時絮給命令留在了家里。
才一天不見而已,顧綏就像朵蔫了的花一樣,一見到時絮,就對時絮使用了牛皮糖攻勢。
“老婆,你不是愿意讓我當你的小尾巴嗎?為什么還不肯帶上我?”
“我什么時候說過讓你當我的小尾巴了?”
“明明你都肯讓我ch……”音只發了半截,顧綏就得到了時絮的‘愛心’巴掌。
嘴巴被用力捂住,時絮的目光仿佛要將他千刀萬剮,剁碎了還不夠。
顧綏眨眨眼,“唔唔”了兩聲,看似在求饒,實則是借用發聲來親吻時絮的掌心。
時絮哪會不知道這家伙在做什么,另只手探到顧綏身后,抓住藏起來的一根金色觸手,用力一拽。
“嗷嗚……”慘嚎聲響徹整個客廳。
時絮是自己發現顧綏這個秘密的,不管他怎么蹂躪顧綏的透明觸手,顧綏都沒有反應,而輕輕一碰金色觸手,顧綏就會有劇烈反應。
時絮知道了,金色觸手等同于顧綏的敏感點,他總算抓住了這家伙的一個弱點。
“痛啊!”顧綏眨巴著發紅的眼睛,可憐兮兮求饒道,“老婆我錯了,我不再說那些話了,你別生氣,饒過我吧……”
認錯的速度,顧綏敢當第二,沒人敢當第一。
時絮仍舊抓著那根金色觸手,眉眼含笑:“你真的想讓我饒了你嗎?”
說話時,時絮的手指緩緩撥弄著金色觸手,接觸了那么多次,他太知道碰哪里會讓顧綏難受。
顧綏本就泛紅的臉漲得通紅,眼睛蒙上了一道渾濁的光,時絮再熟悉不過,那是情欲。
每當他放縱顧綏為所欲為時,顧綏眼里就會多出這道光,想要將他吞吃入腹,極其可怕又讓人無法抗拒。
“不想……”顧綏喉結不住滾動,聲音已然變得低沉沙啞,“老婆不要饒了我,再多摸摸吧,我喜歡被老婆摸。”
顧綏都開口了,時絮反而失了興致,他扔掉了那根觸手,像個玩弄過就不要的渣男。
顧綏“嗚嗚”了兩聲,撲過去抱住了時絮的腰,那根被時絮玩弄過的金色觸手纏上了時絮的手腕,尖端強行擠入時絮的指縫中,逼迫時絮一定要繼續玩弄他。
“老婆,它想讓你再摸摸它!”
“它?”時絮嗤笑,“不是你嗎?”
“它就是我,我就是它,老婆,我們都想讓你摸摸。”
另一根金色觸手悄無聲息纏住了時絮的腳踝,顧綏的唇緊貼時絮的耳垂,蠱惑道:“老婆,你不想嗎?”
“我昨晚又長出了一根觸手,比之前的都要粗,你不想玩玩看嗎?”
時絮的淺眸中混入了一團墨,在其中不斷翻涌,他順著顧綏,倒入了顧綏懷里……-
再回到客廳已經是三個小時后的事情了,上樓之前,歲歲和小黑貓躺在貓窩里呼呼大睡,落地窗緊閉著,下樓后,落地窗開了一扇,歲歲抱著一個黑色的東西正吃得津津有味。
時絮還在犯暈乎,將那個黑色東西看成了小黑貓,急忙沖到了歲歲身邊,掰開了歲歲的嘴巴。
歲歲仰起頭,迷茫望著時絮,想明白什么,他抓起地上另一片黑色東西,送到時絮嘴邊:“小爸吃。”
時絮:“……”
看清那東西是什么后,時絮躲開了歲歲伸過來的手,同時將歲歲手里的東西也給抽走了。
這黑色東西是污染物的身體,死后被硬生生撕下來,撕成了海苔片的形狀。
按顧綏的說法,歲歲屬于半個污染物,污染物喜歡吞噬同類,歲歲同樣喜歡吃污染物,他不喜歡吃活著的污染物,就喜歡吃污染物的尸體,每次殺完襲擊他的污染物,都會大方地同時絮分享他的戰利品。
時絮看那東西就覺得惡心,自然是不會吃的。
聽顧綏說,死后的污染物的味道和海苔差不多,就算味道不差,時絮也不愿意吃。
時絮掏出手帕,擦掉歲歲下巴上的口水:“不是讓你別吃這種東西了嗎?”
歲歲已經可以吃人類的食物了,但還是戒不了吃污染物的習慣。
前幾天,歲歲在吃完一只污染物之后拉了一晚上肚子。
污染物終究是骯臟的,時絮想讓歲歲戒掉污染物,歲歲答應了,但每次見到污染物還是做不到。
歲歲努了努小嘴,心虛道:“好吃。”
又說:“歲歲錯啦,小爸不要生氣,原諒歲歲吧。”
不愧是顧綏帶回來的崽,道歉的速度和話語都跟顧綏學了個十成十。
時絮在沙發底下找到了嚇得瑟瑟發抖的小黑貓,一手抓著小黑貓,一手抓著歲歲,教育道:“你想吃沒關系,但你吃的時候得避開小黑,小黑會害怕的。”
歲歲蹭蹭時絮的手以示討好,又連忙抱住還在顫抖不停的他干爹,連聲哄道:“歲歲錯啦,小黑不要害怕,歲歲以后都不吃臟東西啦。”
小黑貓喵喵了兩聲,在一大一小的安撫下總算停止了顫抖,伸舌幫歲歲舔干凈嘴角的污漬。
它害怕污染物,但愿意幫歲歲清理污染物殘骸。
“老婆,我做好飯了,你餓壞了吧,快來吃!”顧綏的聲音從餐廳里飄了出來,時絮抱起一崽一貓走向餐廳。
運動了三小時,顧綏神清氣爽,三個小時前還蔫了吧唧的,這會恨不得將藏起來的觸手尾巴全都翹到天上去。他上前要來接歲歲和小黑貓,突然“咦”了聲。
時絮:“怎么了?”
顧綏隔空描摹了下歲歲的身體:“老婆,咱們的兒子又大了點誒。”
時絮:“……”
顧綏這話說得太自然,時絮還怪不習慣的。
他將歲歲放到椅子里,仔細端詳了會,得出了結論,確實是大了點。
顧綏說得沒有錯,吞噬同類是可以進化的,歲歲從最初的足球大小,長到正常的三歲嬰兒那般大小,偶爾會結巴,但也算是能夠流暢說話,從只會爬變為了能走個兩步,唯一不變的是,他仍舊只有四顆小奶牙。
顧綏期待道:“再過不久他是不是就成年了?成年之后就該搬出去住了吧,我們得讓孩子獨立,讓他出去闖一闖!”
時絮:“……”
這算盤打得很響亮,他聽得一清二楚。
時絮:“剛才又有污染物襲擊他,你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外面住?”
顧綏打起了另一個算盤,指著小黑貓道:“讓小黑過去照顧他。”
小黑貓:喵喵喵?
我一看到污染物就慫,你覺得是我照顧歲歲還是歲歲照顧我?
時絮:“別開玩笑,跟你說正經的。”
顧綏正經起來:“等他進化到了成年期,除SSS級以外的污染物都不是他的對手。”
時絮訝異:“他這么厲害?”
顧綏有些吃味,著重強調:“再厲害也沒有我厲害。”
時絮摸了摸歲歲的腦袋,夸獎道:“我們歲歲真厲害呢。”
歲歲露出他那標志性的愛心嘴巴,笑出了四顆小奶牙。
顧綏滿臉不爽,再次強調:“我比他厲害!”
時絮充耳不聞,坐下開始吃面。
顧綏:“……”
自己撿回來的崽,顧綏不是不疼的,只是一想起他與時絮甜甜蜜蜜的時候,歲歲總會弄出點聲音來吸引時絮的注意,他就覺得不爽。
他跟時絮的婚禮還沒有辦呢,還沒過上一天幸福的生活呢,怎么能被這只愛撒嬌愛黏著他老婆的小崽子給破壞了呢?
顧綏瞪著時絮懷里的歲歲,他遲早有一天要將這只崽送出去!
這樣,他跟時絮的夫夫生活才更加和諧美滿。
孩子長大了就該獨立了!
顧綏這樣想著,晚上難得沒有與時絮同床共枕,時絮還有些不習慣,但也沒有開口讓顧綏來陪他一起睡。
隔天,在客廳內看到成堆的污染物尸體時,時絮才知道顧綏都做了些什么。
顧綏昨晚沒跟他一起睡,也沒回自己的房間睡覺,而是一整晚都在外面獵殺污染物,在清晨運回了這些污染物的尸體。
顧綏躺在地板上休息,時絮一下樓他就坐了起來,邀功道:“老婆,我給咱們的兒子準備了大餐哦。”
“……”時絮看著成堆的污染物尸體,腦子懵了片刻后就想明白顧綏這么做的用意了。
時絮覺得顧綏太幼稚了,跟一只小崽子爭風吃醋,他沒有直接點破顧綏的心思,問:“你帶回來這么多污染物,歲歲吃得完嗎?”
顧綏早就想好了,嘿嘿笑道:“吃不完沒關系,我可以把它們先放進冰箱里儲存,等歲歲餓了就可以拿出來吃了。”
時絮:“不要臟了我的冰箱!”
“那就讓他一次性吃完吧,你放心,歲歲的胃口很大的,絕對不會吃撐。”顧綏朝時絮身后的歲歲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歲歲,你吃得完的對嗎?”
這鼓勵之中還帶著幾分威脅,歲歲抖了抖小身體,僵硬地點了點小腦袋:“吃、吃得完吧。”
“你聽,兒子都說吃得完!”顧綏不給歲歲逃跑的機會,抓起一片污染物碎片塞入了歲歲嘴里,儼然一副慈父模樣。
“歲歲乖,爸爸特意調了你最喜歡的味道哦,不要浪費爸爸的心意哦,吃吧吃吧,不夠爸爸再出去幫你找。”
歲歲:“……”
顧綏平時給他的愛不多,但一給就是滿分,給的他承受不起,尤其是肚子。
連續吃了好幾只比他身體大上三倍的污染物,歲歲連連打了好幾聲飽嗝,他終于受不了了,掙脫了顧綏的懷抱,一頭扎進了時絮的懷里,嚶嚶大哭:“嗚嗚,小爸,我…嗝,我吃不下了……嗝……”
一邊說,還一邊打了好幾聲嗝。
時絮看得好笑,戳了戳小家伙圓滾滾的肚皮:“一開始就吃不下那么多,為什么還要硬塞?”
時絮當然知道為什么,還不是因為受顧綏的威脅。
歲歲抓著時絮的衣袖,仗著有時絮撐腰,膽子終于大了起來,向顧綏發起反抗:“大爸爸讓歲歲吃的!”
時絮給了顧綏一眼,顧綏立馬閉緊嘴巴,將想說的話給咽了下去。
“以后你大爸爸再威脅你,你就跟我說,知道了嗎?”
這聲音仿佛是天籟,歲歲感覺有一束金光灑在了他身上,他重重點頭,抱住時絮就是好一頓蹭,黏黏糊糊的,奶聲奶氣道:“歲歲最喜歡小爸啦,歲歲要一輩子纏著小爸!”
歲歲對人類的情緒最是敏感,別看時絮平時對顧綏冷臉相向,但其實,時絮的內心和外表表現出來的是相反的。他看得出時絮是喜歡顧綏的,且處處縱著顧綏。
他以為,在他與顧綏之間,時絮一定會偏向顧綏,所以才不敢挑戰顧綏,他怕時絮會站在顧綏那邊,將他趕出去。
得到時絮這句話之后,他什么都不怕了。
就算大爸爸要趕他走,小爸也會護著他的!
顧綏咬牙切齒,又不敢在時絮面前發作,只能忍氣吞聲,看著他的老婆跟他的兒子在他眼前玩著貼貼游戲。
吃飽了就容易犯困,歲歲在時絮懷里哼唧了一會就睡著了,時絮將他放到了小黑的貓窩里,讓小黑貓看著他,轉頭教訓起了顧綏。
顧綏一如既往拋出他的道歉三連——
“我錯了!”
“別生氣!”
“饒了我!”
歲歲進食的時候時絮沒有阻止,是想著借這次機會讓歲歲徹底斷了吃污染物的想法。
進食污染物能夠快速長大,但一直這樣下去,歲歲的身體遲早會被污染物染臟的,如果控制不好,會徹底變成一只污染物。
盡管顧綏說,以歲歲的能力,不會被污染物控制,但即使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時絮也想要掐滅這種可能。
所以,他必須阻止。
時絮沒真的生顧綏的氣,放縱歲歲吃污染物,他也有錯。
他很惡劣,喜歡看顧綏向他認錯的模樣,每次看,都想要更狠地欺負顧綏,來滿足他的惡劣心。
顧綏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每次都會果斷認錯,給他展示他最喜歡的模樣。
這次也是,顧綏湊到了他身邊,捧起他的右手,道一句歉,親吻他的手一次。
手背,五根手指挨個親吻,攤開他的掌心,將下巴搭在他的手心中,擺出無辜可憐的姿態,低聲道:“老婆,原諒我好不好?”
要怎么做才能原諒呢?
“我會讓老婆滿意的。”顧綏的吻又落了下來,這次是手腕。
又一聲道歉,吻沿著手臂落到了時絮的鎖骨,再是脖子。
最后,在歉意聲中堵住了時絮的嘴唇,將歉意與情欲都送入時絮的嘴里-
時絮連續請了一周的喪假,假期結束后又繼續回到金竹灣上班。
時絮休息了一周,祁愈則忙碌了一周,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機會,在家睡了18個小時后,睜開眼就來找時絮了。
他沒有重要的事,過來只是單純看看時絮,來的路上,他順道買了一包瓜子,坐在保安亭里,跟時絮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
“你繼承了那么多遺產,怎么還要在這里當保安啊,要是我,立馬辭職去環游世界了。”
時絮:“你覺得環游世界很好,我覺得在這里當保安很好,每個人的想法不同。”
祁愈吐掉瓜子皮,忿忿道:“你說得對,但我還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你們這些可惡的有錢人,就喜歡放著輕松悠閑的生活不過,硬要跑來吃苦!”
“當保安就是吃苦嗎?”時絮笑道,“可我覺得這份工作很輕松啊。”
祁愈一噎,細想一下,時絮說的沒錯,時絮在這里上班壓根沒什么事,平時就看看門、巡邏,沒事干了就坐在保安亭里,玩手機也沒人管,準時下班不用加班,工資還比他這個辛苦賣力的要高,這日子過得不要太舒服。
祁愈重重嘆了口氣:“我都想辭職來你這邊上班了。”
時絮:“怎么,管理局那邊壓力又重了?”
祁愈:“可不是嘛,林權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頻繁犯錯,他這個隊長做不好,壓力自然落到我們副隊長肩上了,林權升職后,現在就我和譚梟兩個副隊,各自分擔都要分一半呢,以前有三個副隊長的時候至少還能省去一點,我本來就沒多少休息時間,現在還要收拾林權的爛攤子。”
時絮眉心微皺:“林權不像是做不好事的人。”
祁愈毫無感情地笑了兩聲:“我之前也覺得他是個干大事的人,直到我親眼看見他被沈局批評,我才知道以前是我看瞎了眼。”
提起這些事,祁愈不免唏噓:“哎,說句你不愛聽的,其實,我和譚梟都覺得他怪可憐的,沈局幾乎將所有重要事都交給他來辦了,還有個空缺的副隊長職位,沈局遲遲不讓人頂上來,最近污染物頻繁鬧事,林權跟我們真的管不過來,我也是好不容易有個假期,明天又要繼續上班。”
時絮還是異種管理局隊長的時候,事情雖然多,但也沒有多到這個程度,沈局也不會將所有事情都推給他。
沈局很看好林權,為什么在林權當上隊長后,對待林權會是這種態度?
祁愈:“有人還猜測,沈局是不是故意這樣做,好讓林權知難而退,給你造勢,再請你回來穩坐隊長的位置,以后再也不敢有人非議你了。”
時絮:“你覺得呢?”
祁愈:“我覺得有這個可能,畢竟,沈局最器重你了,最不希望你離開異種管理局的人一定是他。”
“最不希望嗎。”時絮喃喃念著這句話。
祁愈:“怎么,我我這話有問題?”
時絮笑了笑:“沒有問題,你說得對,沈局是挺關照我的,也很器重我,不過,我不覺得他這么對林權,是因為想請我回管理局,他大概是想給林權施加點壓力,讓林權在短時間內快速成長吧。”
祁愈怨聲載道:“他想讓林權成長沒關系,就是苦了我跟譚梟,哎……算了,他倆一個是我上司,一個是我隊長,我們這些聽命行事的打工人也只能背后蛐蛐了。”
祁愈吐槽了會終于消停了,忽地想起一件事:“說起來,我前兩天去B區處理公事,那邊新開了個主題游樂園,看著挺好玩的,你真不打算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啊?”
時絮將祁愈的話記進了心里,這一下午他都在想這件事。
他也是該放松放松了,體驗一下帶著孩子出游的感覺。
他給顧綏發了短信,詢問顧綏意見:【你想去游樂園嗎?】
時絮在外上班的時候,顧綏手機從不離身,每次他給顧綏發消息,顧綏都是秒回的:【老婆,你在向我發出約會邀請嗎?[小狗害羞.jpg]】
時絮:【帶上歲歲和小黑。】
顧綏:【你沒有否認!老婆主動約我出去玩!!!我好開心啊~~~】
時絮:“……”
第47章
時絮因為時牧的事情和時巖的喪禮請了太多的假,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都不打算請假了。
確定出游計劃之后,在重新上班后的某個休假里,時絮帶著顧綏,歲歲和小黑去了B區新建的游樂園。
說是帶,時絮也不是個合格的向導,他來過游樂園很多次,都是為了消滅逃竄到游樂園的污染物,嚴格來算,這是他第一次來游樂園玩,單純的玩,不需要處理任何公事。
時絮想著進去后看到什么就玩什么,顧綏比他想得周到,提前在網上查好了攻略。
還沒進園,時絮就知道了攻略的重要性。
這座主題游樂園很受歡迎,加上剛開業的緣故,即使不是周末也爆滿,一大早,園外就蹲守了等待入園的游客們,時絮買了早享通道,進去后還是需要排隊。
前幾天吃的那幾只污染物,幫助歲歲長到了四歲小孩的模樣,他拒絕了推車和家長抱,打算今天都自己走路,剛出生時還跟他的小黑干爹一樣大,轉眼就擁有了能抱起他小黑干爹的體型了。
歲歲抱著他小黑干爹,另只手也沒閑著,緊牽著時絮的手,從進來之后就在東張西望,看什么都覺得新奇。
這是歲歲破殼之后第一次出遠門,雖然在網上瀏覽過這個世界的各種風景,但圖片視頻和親眼所見是有區別的。
歲歲確定了,他喜歡這個世界。
漫長的等待終于過去,入園后,顧綏就拽著時絮往最近的游玩項目沖。
“我們得在后面那群人趕上來前先去第一個項目,不然之后想玩要排很長的隊,我看網上說,最短也要排一個小時,這樣太浪費時間了。”顧綏一邊跑,一邊同時絮解釋道。
眼看著游玩設施離他們越來越近,時絮指著頭頂的過山車軌道,冷冷問:“你確定歲歲能坐這個?”
顧綏眨眨清澈無辜的大眼:“有限制的,小孩子當然不能玩這么驚險刺激的項目。”
時絮:“我們都上去玩了,你把歲歲一個人丟在一邊嗎?”
顧綏:“……”
他就說不要帶上這個小崽子吧,真是做什么都很不方便。
和老婆的第一次游樂園之旅,他真希望老婆能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
顧綏在心里連聲吐槽,面上笑嘻嘻的,抱起歲歲:“沒關系,到時候我把他揣懷里就好了,丟不了,他還能跟我們一起體驗呢。”
時絮疑惑:“揣懷里?你怎么通過安檢?”
知道時絮要帶上這個小崽子,顧綏早就想好了,他摸了摸歲歲的腦袋,命令道:“變吧。”
歲歲這回倒是很聽顧綏的話,顧綏話音落下后,他就在時絮眼前縮小成了巴掌大,落進了顧綏的手里。
顧綏攤開掌心,笑道:“喏,這樣就可以了。”
時絮:“……”
迷你歲歲朝時絮揮了揮手:“小爸,歲歲想待在你的口袋里……”
顧綏手指微屈,故意擋住了歲歲的身體,不等歲歲把訴求說完就催促道:“好啦好啦,我們趕緊過去吧,多耽擱一秒,就要多排隊好幾分鐘呢。”
歲歲不是人類幼崽,能徒手殺死污染物,還以污染物為主食的家伙,又怎么會害怕過山車呢。
時絮倒不擔心歲歲會害怕,歲歲想陪他們一起挑戰驚險刺激的項目,他都同意了。
有了顧綏的攻略,即使游客爆滿,一天下來,他們也玩了6個項目。
晚上還有一場煙花表演,游客們都很期待這場表演,表演前兩個小時,最佳觀賞席就被占滿了,角落的位置也都堵滿了人。
一天下來走了不少路,時絮是體力怪物,還沒感到疲累。
這一天的消耗對顧綏和歲歲來說像跑四百米那樣輕松,幾人雖然不累,但也不想跟一群人擠在一起。
游樂園有主題酒店,時絮訂了個有觀景臺的房間,站在陽臺上就可以欣賞游樂園的煙花表演秀。
歲歲纏了時絮一天了,在顧綏的怨氣快化為實質前,他終于識相地離開了時絮的懷抱,抱著他的小黑干爹躲到了觀景臺的最角落。
歲歲一離開,顧綏就抱住了時絮,他最喜歡從后擁抱住時絮,他寬闊的胸膛能將時絮整個后背都貼住,雙臂再摟住時絮的腰,就是一個密不可分的姿勢,將時絮整個人都擁入他的懷中,不管時絮怎么掙扎都無法掙脫。
極其霸道。
時絮早以習慣顧綏的懷抱,抵抗無用,也懶得抵抗,索性放松了身體,躺在顧綏的懷里,讓顧綏承載他的重量。
時間一到,第一束煙花升入空中,“砰”的一聲炸響,散開了零零碎碎的白色火焰。
他們住在酒店最頂層,距離煙花最近的位置,絢爛的煙火照亮了時絮的面龐,淺瞳中倒影著煙花的影子。
顧綏的吻落在時絮的耳廓,癡癡呢喃:“真漂亮。”
時絮:“什么漂亮?”
顧綏:“你的眼睛。”
時絮轉過頭,顧綏的眼里同樣倒映著煙花的影子,絢爛的光彩都掩蓋不了那抹耀眼的金色。
時絮情不自禁抬起手,指腹落在顧綏眼尾,沿著眼周緩緩滑動,描摹著那形狀優美的眼型。
睫毛被屢次碰觸,只輕微抖動幾下,顧綏一次都沒有眨過眼,似是不想錯過被時絮主動撫摸的時刻。
“你的眼睛更好看。”時絮說。
煙花落入了顧綏心底,在他心中悄然綻放開了一簇又一簇的燦爛煙火。
顧綏笑眼一彎,輕抵時絮的額頭,低聲問:“那你喜歡嗎?”
時絮眸色漸深,或許是今晚的氣氛太好,又或許是冰冷的夜風吹得他腦子不太清醒。
他對顧綏說:“喜歡。”
“我也喜歡你。”顧綏的嗓音含了無盡的歡喜。
額頭蹭過時絮的額頭,鼻子撞過時絮的鼻子,然后,嘴唇試探般碰了一下,時絮沒有躲閃,他的嘴唇再次落到時絮的唇上,密不可分。
喘息聲與唾液交換聲被響亮的煙花聲蓋過,時絮的眼睛仍舊睜開著,在火熱又窒息的親吻中,還在窺探著顧綏的反應。
顧綏這雙眼睛確實漂亮,從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起,就被它吸引了,無法挪開視線。
原來,他從那么早以前就踏入了顧綏的陷阱中啊。
或許,連顧綏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布設了這樣的陷阱。
“唔……”正激烈糾纏著,舌頭忽然被咬了下,顧綏喉間溢出一聲低吟,卻沒有放開時絮的唇舌,直到被時絮按了下胸膛,接收到了時絮的意思,他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時絮的嘴唇。
顧綏舔了舔唇,委屈道:“老婆,你咬我做什么,我親得你不舒服嗎?”
不,很舒服。
只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意,有一點點不爽而已,想懲罰顧綏一下。
時絮眼尾微挑,唇角微揚:“沒有為什么,我就是想咬你,你生氣嗎?”
喜歡卻不愿意說出口,就想狠狠欺負喜歡的人,他就是這么惡劣。
“不生氣。”看見時絮的笑,他高興都來不及,哪還有功夫生氣呢?
“你親我的時候,我還是會咬你,你還想親嗎?”時絮笑意漸濃,手指落在顧綏的喉間,沿著凸起的喉結慢慢畫著圈。
“想!”顧綏毫不猶豫道,“我喜歡老婆咬我。”
說這話的他顯然忘記,就在剛才,他還因為時絮咬他而委屈過,轉頭就變了。
時絮不是在玩弄他的喉結,更像是已經剖開了他的胸膛,正在玩弄他的心臟,他被時絮牢牢掌控在手指間,只供時絮一人操控。
明亮燈火與煙火將時絮的面龐照亮,在剛才那陣激烈的親吻中,時絮的臉頰早已被紅意染透,不需要刻意引誘,一顰一笑都極其的勾人心魄。
尤其是那張紅得不正常的嘴唇,在光下泛著一層瑩潤光澤,誘得顧綏移不開眼睛。
這是被吮吸出來,被好好疼愛過后才有的顏色,唇肉上沾得是他與時絮交換唾液后的證據。
他記得那股美味,唇肉飽滿,光碾磨間就會讓他全身顫栗。
舌尖柔軟,口津甘甜。
【好想要啊……】
【不夠,永遠都不夠……】
顧綏徹底敗下陣來,無力地垂下腦袋,摟著時絮的手臂卻更加用力,他托起了時絮半個身體,讓時絮以高姿態俯視他,而他仰起頭,可憐兮兮向時絮祈求:“老婆,你再咬咬我吧,想咬哪個位置都可以。”
最好,是他最希望的位置……-
在游樂園走了一天的路,還沒有被顧綏折騰時消耗的體力大。
筋疲力盡后,沉沉睡意將時絮淹沒,在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異響時,時絮清晰地意識到是污染物在作祟。
本能突破了睡意,操控了他的身體,讓他在第一時間就起身沖出了房間。
然而,那只深夜前來的污染物還是潛入了隔壁房間。
這間套房一共有兩個臥室,時絮和顧綏住一間,剩下的自然是歲歲和小黑一間。
時絮奪門而出時,隔壁的房門已然被巨大的沖擊波給震得裂開,時絮抬腳踢開了門,側臥的窗戶碎裂,呼嘯寒風從破洞處吹了進來,裹著黑色鱗粉朝時絮襲來。
盡管時絮反應已經很快了,還是有不少鱗粉落進了眼睛里,眼球瞬間傳來刺痛感,閉眼的下一秒,勁風再次襲來,時絮的手臂被人一拽,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你沖得那么快,我都來不及抓住你,有我在,放輕松。”顧綏的聲音響在耳畔,與以往的聲線截然不同,更低沉醇厚,讓時絮不禁想起了難得正經時的顧綏,那個令他陌生的顧綏,可又無比的安心。
時絮只花了幾秒的時間就適應了眼球的刺痛,再次睜開眼,彌漫在房間的黑霧被顧綏驅散干凈了,黑色鱗粉揚起,皆被兩人頭頂淡金色的保護罩給擋下。
時絮抬頭的瞬間,看到天花板上趴著一只碩大的黑色蝴蝶,它的翅膀不停抖動,無數的鱗粉被它灑落下來,與鱗粉接觸的物體正在一點點被腐蝕。
時絮難得有些后怕,好在他沒有吸入過多的鱗粉,不然他的眼球恐怕也要被腐蝕一空。
劫后余生,他下意識去尋找歲歲的身影。
為安全考慮,顧綏在抱時絮回房間前,留了一根金色觸手看著歲歲,也多虧了這根觸手,幫歲歲抵御了一次污染物的攻擊。
側臥的大床早已被震裂,歲歲抱著小黑貓躲到了衣柜旁,他的周身還籠罩著一層淡金色的保護罩。
看到那層金色罩子后,時絮下意識松了口氣。
顧綏抬手間,趴在天花板上的黑色蝴蝶爆裂開來,墜落時濺起了一地的黑色鱗粉,然而,這不是結束。
黑色蝴蝶死亡不久,陽臺上飄來粗重的呼吸聲。
“呼……嗬嗬……”
出聲的家伙發出了不屬于人類的聲音。
側臥幾乎被黑色蝴蝶摧毀殆盡,吊燈早已停止了運作,月亮被黑云遮蔽,借著罩子上微弱的光芒,時絮才得以看清房間內的布局。
黑暗中亮起了兩束紅光,下一秒疊加,再疊加,窗外有無數雙眼睛正在凝視屋中的他們。
成群的污染物像是得到了號召,一齊朝著時絮奔來。
時絮下意識想要出手,手腕被顧綏抓住。
黑暗中,顧綏的眼睛比那一束束紅光還要耀眼,他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時絮卻能看盡他眼底的瘋狂。
顧綏說過,高等級的污染物不再追求進化了,它們淡化了殺戮,顧綏表現得也總是一副單純無害的樣子,心甘情愿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直到此刻親眼所見,時絮才確定,不是淡化了,而是,進化到最高等級,沒了危害之后,殺戮就沒了意義,所以才會被強行淡忘。
此刻揮手間就斬斷一只A級污染物的顧綏才是真正的顧綏。
他才不是什么單純無害的人類,他是SSS級污染物。
污染物們有備而來,傾巢出動,殺光了一批又來新的一批,房間內堆疊了無數污染物的尸體,惡臭充盈整個房間,快沒了放尸體的位置。
早在顧綏出手時,歲歲就識趣地抱著小黑貓躲到了時絮身后。
他絲毫沒有這個年紀孩子應該有的害怕,裝模作樣抓著時絮的手以求庇護,臉上卻寫滿了興奮。
身后有什么東西在逐漸靠近,在即將觸碰到歲歲的肩膀前就被斬斷了手臂。
“啊啊啊——”
即使是邪惡的污染物,被砍斷手臂時也是會發出痛苦的叫聲的。
長刀一轉,再次揮下,轉斷了緊跟而來的另一只污染物,爆濺的液體被阻隔在了金色罩子外,時絮還是下意識做出了躲避的動作。
與污染物戰斗了十幾年,這還是時絮第一次不用擔心會被污染物的液體弄臟身體,忽然覺得,顧綏這個罩子還不錯,如果能送給他,那就再好不過了。
只要他開口,顧綏一定會送給他的。
時絮在戰斗中從來不會分心,他絕對不會做危害自己的事情。
察覺到自己在與污染物廝殺中還在想著顧綏,時絮有短暫的怔愣。
這還是第一次,他不用時刻處于戒備狀態,不用去留意身邊的隊友,因為他知道,顧綏一定不會出事,也不需要他及時幫忙,顧綏還能分心來幫助他。
第一次,體會到了有一位強大的隊友是多么美妙的感覺。
時絮與顧綏一人就能殺死一大群污染物,他們有能力,卻無法在短時間內消滅所有污染物。
這次污染物的數量太多了,即使是最低級的污染物,也需要花費揮刀的時間去斬殺。
這是一場體力消耗戰,而在之前,時絮就幾乎耗盡了體力,能撐到現在還是依靠著強大的精神力。
借著顧綏的掩護,時絮中途給祁愈撥了電話,想要叫祁愈帶人過來支援。
之前還信號暢通,現下信號被屏蔽了,他們身處的房間也被污染物制造的結界遮蔽,隔壁房間的客人沒發覺這個房間的動靜,等不到支援,他們能做得只有殺光這些污染物,才能沖破結界。
天蒙蒙亮時,污染物大軍終于停止了進攻,90平的套房內堆滿了污染物的尸體,時絮和顧綏從側臥轉移到了玄關處,在即將破開門之前,最后一只污染物也被他們殺死了。
不用叫救援,他們已經自行解決干凈了。
隨著最后一只污染物死亡,封鎖住他們的結界也自動解除了。
時絮的體力早在半個小時前就耗盡了,若在往常,時絮能靠著求生意志咬牙繼續撐下去,因為如果他倒下了,士氣就會渙散。
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他不能在他的下屬們面前倒下,所以每次都只能硬撐著。
而這次,顧綏讓他停下休息,他沒有思考就停下了動作,連本能都束縛不了他,他就甘愿聽從顧綏的命令,接受顧綏的保護。
不用自己再拼盡全力去保護別人,被人保護的滋味很好。
顧綏特意給他騰出了一塊能夠休息的區域,他全程被金色罩子保護著,歲歲和小黑貓靠在他懷里,一同被顧綏保護著。
時絮的眼皮很沉重,卻仍撐著不愿意閉上,欣賞著眼前這個與平時截然不同的顧綏。
第一次見到顧綏正經起來,他是有些恐慌的,他的潛意識想要顧綏一直保持憨傻的模樣,這樣,顧綏對他的熱情直白就不會褪去。
被顧綏保護的現在,他不需要再擔心那些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就如顧綏在他耳邊說的那句“有我在”。
時絮緩緩閉上了眼睛,小憩了沒多久,臉頰覆上來一抹溫熱,時絮睜開眼,投入那雙熾熱耀眼的鎏金眼眸中,瞬間就被巨大的暖意給包裹了。
“老婆,我再開個房間吧,你睡一覺?”
時絮掃視了房內一圈,不答反問:“結束了?”
顧綏眉眼盡是擔憂,柔聲道:“嗯,可以休息了,辛苦了。”
時絮笑了笑,笑容有點虛弱:“房間就不用再訂了,幫我通知祁愈來收尾,等他到了,交代完我們就回家吧。”
顧綏:“好,都聽老婆的。”
……
從時絮電話里聽到顧綏的聲音時,祁愈有些驚訝,聽到顧綏說了什么后,他大受震驚。
帶著人趕往出事地點時,祁愈還在擔心,他手下的人會不會看穿顧綏的真實身份?
他又想,時絮應該會讓顧綏躲起來的。
見到顧綏時,祁愈替顧綏留了一腦門的虛汗。
過了五分鐘,手下的人都沒有發現顧綏是只污染物,祁愈才終于冷靜下來,緊接著又開始質疑起手下們的能力來——
不過是一只SSS級污染物而已,你們就識不破他的身份了嗎?
他一點都沒往自己身上想,當初他跟顧綏相處了一下午,都沒識破顧綏的身份。
祁愈腹誹完自己的手下,又開始吐槽起時絮來:“時絮,我很懷疑,你身上是不是有專門吸引污染物的BUFF啊?不然為什么你走到哪哪里出事啊?你真的很像某位小學生偵探啊!”
祁愈趕來的半個小時內,時絮恢復點體力,也打起了精神,他問酒店借了干凈的浴室打理了一番,看不出通宵作戰后的狼狽。
聽了祁愈的吐槽,他扯了下唇,自嘲道:“我也懷疑我是被人下了什么蠱,不然為什么總遇到這些事呢?”
只是想趁休息天帶著家人出來放松一下,結果還是遇到了麻煩事。
看來他的體質不適合出去,自己遇到麻煩了沒關系,就怕牽連無辜的人。
祁愈壓低了聲音:“是因為歲歲嗎?”
祁愈早就從時絮這聽說了歲歲的事情,這次污染物暴動,祁愈立馬就猜出了原因。
時絮點頭,祁愈擔憂起來:“這不是辦法啊,這都第幾次了。”
這次還跟以往的襲擊不同,以前最多來三只,歲歲一只崽就能解決掉,這次可來了好幾撥,他們在這待了半個小時了,連客廳的污染物尸體都沒搬運完,還不知道其他房間堆積了多少尸體呢。
“這來了多少只啊。”時絮他們又殺了多少只呢?
“又能有什么辦法呢,我們又不能消滅所有的污染物,也不知道那些污染物什么時候會來找歲歲麻煩,唯一的辦法只有來一只消滅一只了。”時絮摸了摸歲歲的腦袋,語氣輕松,“對我和顧綏來說,這不算麻煩。”
就算來的是SSS級污染物,他也有自信能夠護住歲歲。
歲歲也跟著時絮和顧綏熬了一個通宵,此刻雙眼竄出了不少紅血絲,哈欠打個不停,還硬撐著不愿意去睡覺,他蹭了蹭時絮的掌心,又打了一個哈欠。
時絮抹掉小家伙眼角的淚水,輕聲道:“去睡會吧。”
歲歲搖搖小腦袋,抱住時絮的大腿,依舊堅持:“歲歲不要睡,歲歲要陪著小爸。”
時絮在戰斗中途停下來休息,歲歲似乎因此被嚇著了,他擔憂時絮受傷了不跟他說,像塊牛皮糖似的纏著時絮,也擔心又會有污染物出現襲擊時絮,所以他要代替顧綏看著時絮。
“歲歲會保護小爸的,小爸你累了,小爸先去睡,歲歲等小爸睡醒了再去睡。”
這番暖心的話在稚嫩童音的加持下愈發窩心。
時絮心里一陣熨帖,他來不及開腔,祁愈倒先感動上了:“嗚嗚嗚時絮我可真他媽羨慕你啊,你能把歲歲送給我當兒子嗎?”
時絮冷漠拒絕:“不可以。”
祁愈腦子轉得快,又提出另一個請求:“那你能不能把歲歲借給我幾天,讓我體驗一把提前當爸的感覺嗎?”
時絮更加冷漠地拒絕:“想都不要想。”
時絮剛抱住歲歲,歲歲就主動縮進了他懷里,黏糊糊喊著“小爸”,看得祁愈一陣眼紅。
“你等著,我很快就能找到對象。”
時絮無情扎刀:“找對象是一回事,你對象愿不愿意盡快給你生個孩子又是另一回事,別為了要個孩子就為難別人了,放別人姑娘一馬吧。”
祁愈:“……”草!-
當事人要接受詢問,顧綏代替時絮跟趕來的審訊員做了解釋。
祁愈來之前,時絮就跟顧綏套好了話,決口不提歲歲,反正這些人也不知道這群污染物為什么會找上他們,顧綏只需要裝傻充愣就夠了。
顧綏裝得不錯,審訊員相信了顧綏的謊言。
當審訊員問起顧綏,這些污染物是誰殺死的?
顧綏還是撒了謊:“是我老婆殺的。”
滿含驕傲的語氣讓審訊員愣了愣,追問道:“你老婆是誰?”
顧綏身后隱形的尾巴晃了晃,得意地說出了時絮的名字。
審訊員:“……”
我靠,這好像比污染物作亂還要吸引人啊!!!
出于職業道德,審訊員忍著強烈的好奇心,才沒向顧綏一探到底,但不用他問,顧綏就主動朝他潑了一大盆狗糧。
“你想聽我和老……時絮的愛情故事嗎?”
審訊員雙眼發亮。
想聽!
時隊的八卦可不是一般人能聽到的!
被迫聽顧綏講了半個小時,顧綏與時絮的愛情故事,審訊員從一開始的好奇逐漸轉為麻木,他想結束這場單方面的傾訴,顧綏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每次他打斷換個話題,顧綏總能將話題糾正回來。
目的只有一個——
我不允許你不知道我和時絮的愛情故事,你要認真聽,好好記住我說的每個字。
審訊員現在就是很后悔,他就不該好奇的!
偏偏這家伙不怵他的冷臉,也不畏懼異種管理局,也不會看眼色,那張嘴只一個勁叭叭叭,吵得他耳朵疼。
雙耳快被顧綏的魔音徹底摧毀之前,審訊員趁著顧綏放松對他的警惕時,匆匆找了個借口跑了。
顧綏想抓都抓不住,他瞪著審訊員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滿咕噥:“我才講到老婆向我求婚呢,怎么就跑了呢?”
顧綏目光一轉,落到身旁一個異能者身上,他扯出一抹友善的微笑:“你知道時絮嗎?”
異能者:“……”
異種管理局前隊長,誰不認識啊?
“他是我老婆哦,嘿嘿嘿……”顧綏臉頰浮起兩抹羞澀的紅暈,“你想聽我跟他的初遇故事嗎?我對他是一見鐘情哦……”
異能者:“……”
我知道,你剛才跟我上司說的時候,我就在一邊,你忘記了嗎?
半個小時后……
這名異能者想喊救命了!
祁愈一來就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酒店經理趕過來給他們開了個空房間,時絮在房間里休息了快一個小時,都沒等到顧綏回來。
調查不需要很久,再說,他早就交代過顧綏應該說什么了,顧綏理應半個小時前就該回來了。
時絮休息夠了,出門去找顧綏,走了兩步,就在走廊內看到了顧綏,還有顧綏身邊一臉生無可戀的家伙。
“我老婆真的很可愛哦,我好喜歡……”
時絮一把揪住了顧綏的后領,終止了顧綏的喋喋不休。
“老婆,你怎么來了,你不休息了嗎?”顧綏眼睛發亮,轉身就抱住了時絮。
時絮無視了顧綏身后那名異能者投來的探究視線,掐住顧綏的臉頰,惡聲道:“你在磨蹭什么?”
顧綏裝模作樣“啊”了聲,雙膝微屈,立馬矮了時絮一頭,連聲求饒:“老婆我錯了,不要生氣啦,我跟你道歉。”
異能者:“……”
我靠,時隊的對象看著人高馬大,一拳能打死一只低級污染物的樣子,怎么一見時隊就秒慫啊!?
顧綏想變相地跟人秀恩愛,時絮不愿意給顧綏這個機會,將顧綏拽回了空房里,門一關就是一頓暴揍。
“啊啊啊痛痛痛,老婆下手輕一點!”
一開始,顧綏還會裝模作樣博得時絮的憐惜,見時絮無動于衷后,他索性也不裝了。
“唔……好舒服,老婆往這里再打打,特別舒服~嘿嘿,最喜歡被老婆打了~”
被迫圍觀全程的祁愈:“……”
喂,你們是不是忘記我在這了?
別無視我啊!!!-
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有祁愈幫忙通氣,時絮和顧綏不需要再去異種管理局接受調查,可以直接回家了。
祁愈讓信得過的手下開車送時絮他們回去,車上,歲歲終于熬不住,窩在時絮懷里睡了過去。
顧綏硬要跟時絮擠在車后座,跟時絮緊緊挨在一起,他戳了戳歲歲肉乎乎的臉頰,不滿地碎碎念叨:“就知道黏著我老婆,這可是我老婆誒,你應該懂得分寸的!”
顧綏這家伙就是記吃不記打,才被時絮教訓過一頓,嘚瑟勁沒收住多久就又開始了。
時絮也懶得再教訓這個家伙,閉眼假寐,全當不知。
前排的手下從見到顧綏起就不停在心里喊我草,等平安將時絮送回家后,他的內心依舊平靜不下來。
誰說時隊的對象平平無奇的?
這模樣都能被叫做平平無奇,那他們這群真普通人要怎么活啊?
……
污染物暴動時,時絮住的房間被結界遮擋,誰都不知道那晚那間房間有多么不太平。
騷亂結束后,幾乎酒店所有人都知道頂樓發生了什么。
這家酒店就在游樂園邊上,人流量眾多,異種管理局的隊服太顯眼,游客們想不發現都難,祁愈他們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巴,只要有一個人開口,一傳十十傳百,消息很快就泄露了出去。
【我靠,一晚上殺了一房間的污染物?時隊不愧是時隊,就算不是異種管理局隊長了,他的能力還是在的。】
【廢話,又不是因傷退下來的!時隊才24歲,明明未來可期的,真想不通,他為什么要辭職呢。】
【還不是因為他對象啊,不過他對象是真的帥,那身高那比例那腿長,要知道,我以前眼里只看得到時隊的,現在我眼里又多了一個他。】
【這就是你們說的平平無奇?我老早就知道,又是亂造謠!】
【不是吧,時絮他爸做了那種事情,你們怎么還時隊時隊的喊啊?】
【這跟時絮有什么關系?祁愈說了,時絮他爸從小就虐待他,他們早就斷絕父子關系了。】
【嗚嗚嗚好心疼我時隊,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受了那么多的苦,好在現在終于否極泰來了,希望他以后能更幸福一點!】
【你們都沒發現嗎?時絮的對象是個男的啊!他的孩子是怎么來的?】
【有沒有可能是領養的?】
【我時隊就是人美心善~】
人美心善的時絮剛回家就抱著他的養子回房補眠了。
自決定讓顧綏進入他的內心之后,時絮就很少做噩夢了,這一次,他久違地做了場噩夢。
夢里,他躺在臥室的大床上,四肢被黑色繩索給捆了起來,那繩索不知是什么材質做的,憑他的力量掙斷不了。
兩條小腿忽然被什么重物給壓住,時絮的脖子和腦袋也被禁錮住,無法抬頭去看清壓著他的東西。
外面明明艷陽高照,房間內卻一片昏暗,白色窗簾被紅光覆蓋,將整個房間都渲染成了讓人不適的深紅色。
重物壓過時絮的大腿,緩慢挪移,壓到腹部時,時絮終于看清了那個重物的樣貌。
那怪物長著歲歲的臉,耀眼的金發和金瞳全都化為了黑色,蒼白皮膚遍布青黑色的細紋,仿佛是失去了水分而龜裂開的土地,條紋遍布,觸目驚心,看一眼便覺得心悸。
時絮的心臟重重一跳,脊背竄上一股寒意。
怪物維持著歲歲剛破殼時的體型,只有足球大小,它坐在時絮的肚子上,蒼白小手按揉時絮的肚皮,稚嫩童音帶著幾分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小爸,我想回去,讓我回去吧!”
回哪里去?
時絮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腹部。
怪物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咯咯直笑,他的小手變作刀刃,抬手就要劃開時絮的肚子……
時絮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與夢中一樣的天花板,一樣的床褥和氣味,恍惚間,時絮以為自己還置身在夢境中。
窗簾被風掀動,一束陽光照了進來,打在時絮的眉眼上,時絮倏地清醒過來。
房間內光線充足,不是壓抑沉悶的深紅色,也沒有嗆鼻的血腥氣,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心靜之后,時絮聽到了不間斷的呼吸聲,他順著聲音望過去,在床的另一側發現了蜷縮成團的歲歲。
小黑的貓窩對現在的歲歲來說太小了,歲歲還是堅持要和小黑擠在一起,也因此養成了這個睡姿。
小家伙夢囈了一聲,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咕嚕嚕滾進了時絮懷里。
白皙干凈的臉,耀眼的金發,薄薄的眼皮緊閉,不知藏著一雙怎樣的眼睛。
時絮輕輕撫過小孩柔軟的頭發,憶起夢中小孩那張可怖的臉,眼里的笑淡了幾分。
他想起周伯說過的話,那顆金蛋是邪惡的,它會帶來災禍。
第48章
時絮沉思間,小孩緊閉的雙眼倏然睜開,軟軟糯糯喊了一句“小爸”。
時絮的眸光再次變得柔和起來,柔聲應道:“嗯,乖寶寶。”
歲歲很喜歡時絮這么喊他,眼皮還在打架,身體在做出撒嬌行為,在時絮懷中一拱一拱,不停喊著“小爸”。
稚嫩童音為這聲稱呼添了無數的溫情,時絮的心塌陷下去,凹陷的地方被懷里的小孩全部填滿,仿佛除了這個小孩,再也沒有別的人事物能夠放在心底。
“歲歲好喜歡小爸,小爸保護了歲歲,歲歲也會保護小爸!”歲歲臉上的倦容消散無蹤,定定凝視著時絮,“小爸,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哦,只有我們。”
“小絮,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哦,只有我們。”
哥哥說這話時,時絮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直到記憶再度被喚醒,他發現了問題。
哥哥說的是“我們”,從一開始,哥哥就將姐姐排除了,哥哥知道,姐姐一定會選擇阿城,所以,哥哥才會不帶上姐姐,今后的旅程,只有哥哥和時絮,再無其他人。
現如今,歲歲說了一樣的話。
只有我們,只有他跟歲歲。
這是他未能實現的愿望,以為哥哥死后就不會再實現了,卻有人代替哥哥,愿意幫他實現。
窗簾浮動,室內沒有開暖氣,從外吹進來的風不是刺骨寒冷的,或許是懷中的孩子太過溫暖,連吹拂在臉上的風都變得溫暖起來。
時絮的眸色愈發溫柔,摟緊了歲歲。
……
SSS級污染物不需要進食,但偶爾疲累時需要補眠。
在還沒進化成SSS級污染物之前,顧綏的覺很多,他不喜歡吞噬同類,所以總是用睡覺來代替進化,這樣的進化速度很慢,但是他喜歡的方式。
時絮去睡覺之后,他給小黑貓放了貓糧與水,也在沙發上瞇了會。
這一覺睡得并不久,顧綏醒來后,時絮還沒有醒,他沒有去打擾時絮,而是去了廚房,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餐。
時絮昨晚累了一晚上,顧綏想幫時絮補一補,今天的菜都是復雜且耗費時間的,即使有無數根觸手幫忙,也忙到了夜幕降臨。
等菜全部做好后,時絮還是沒有下樓。
顧綏悄無聲息上樓,輕輕敲了幾下時絮的房門,等了片刻,里面都沒有動靜。
時絮一向淺眠,一點動靜都能將他吵醒,他敲了那么多下,放平時,時絮早該沖出來教訓他一頓了。
很奇怪。
顧綏又敲了幾下門,還喊了時絮的名字,仍舊沒有得到回應。
顧綏知道時絮在家時沒有鎖門的習慣,他大著膽子擰開了門把手。
未開燈的房間一片黑暗,顧綏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視物,他一眼就看到床上的時絮,還有時絮懷中的歲歲。
時絮的胸膛勻速起伏,像是還在睡覺,在顧綏推開門的瞬間,他懷里的小孩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亮起了兩束金色的光,一動不動,靜靜蟄伏著。
詭異的氣息充斥整個房間,在門開之后朝著顧綏席卷而來。
“歲歲?”顧綏輕聲呼喚。
歲歲沒有回應,反而咯咯笑了起來,雖還是稚嫩的童音,但與以往的笑聲不同,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顧綏立即明白了情況不對,急急沖到了床邊,不顧笑聲詭異的小孩,扶起了時絮。
“時絮!”
時絮在一聲聲焦急的呼喊中醒了過來,還沒清楚顧綏的表情為什么這么凝重,耳邊又響起了歲歲的啼哭聲。
時絮的注意力被吸引,看向趴在他肚子上,哭得可憐的小孩。
見時絮望過來了,歲歲朝時絮張開手臂,哽咽道:“嗚小爸……”
時絮:“怎么了?”
歲歲看了眼顧綏,抽抽搭搭道:“大爸爸他……他欺負我……”
顧綏一愣,轉而暴怒道:“你胡說,我什么時候欺負你了?”
歲歲嚇得身體顫抖,一邊哭,一邊往時絮懷里縮:“嗚嗚嗚大爸爸好兇。”
時絮抱住小孩輕輕拍撫,同時朝顧綏投去一個不贊同的眼神:“顧綏,你為什么欺負他?”
顧綏的憤懣全轉化為了委屈:“我沒有!”
歲歲伸出右手,借著走廊內的燈光,時絮和顧綏都看清了他小臂上的掐痕,看那指印,絕對不是他自己能掐出來的,家里只有時絮和顧綏兩個大人,時絮在睡覺,那就只剩下顧綏了。
時絮眉心微攏,冷聲道:“顧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顧綏傻了,喃喃重復時絮的話:“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歲歲怎么就忽然誣陷他了呢?
“嗚哇哇,歲歲不要看到大爸爸,嗚嗚小爸,歲歲只想跟你待在一起……”
顧綏預感到了不妙,他的第六感總是很準,在歲歲說出這番話之后,時絮對他下了逐客令:“你先出去,在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前,不要來打擾我們。”
“咔嚓”。
是顧綏心碎的聲音。
顧綏很識趣的沒有選擇在這時候煩時絮,他聽話地退出了房間,想著等過會,時絮就會愿意同自己說話了,他再好好解釋他沒有欺負歲歲。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歲歲為什么會說那樣的話?
然而,顧綏沒有等到同時絮單獨解釋的機會,從游樂園回來之后,歲歲變成了時絮的人形掛件,時絮走哪他都要跟著,顧綏壓根靠近不了時絮,一旦他踏入時絮半徑兩米內,歲歲就開始哭,向時絮抱怨顧綏平時是怎么欺負他的,而時絮聽進去了歲歲的話,將這場單方面的冷戰繼續延續下去。
顧綏很委屈,同時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不僅是歲歲變了,連帶時絮也變了。
看似是歲歲很聽時絮的話,但實際上,對于歲歲說的話,時絮都是言聽計從的。
顧綏想起了時絮轉述給他的話,時絮的姐姐曾經得到過一顆金蛋,然后,姐姐就變了。
現如今,時絮也得到了金蛋,時絮也變了。
在時絮又一次被歲歲引導著驅趕他之后,顧綏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時絮一定會遺忘他的,他不能眼睜睜迎接這種結局,他需要做點事情,比如,將歲歲送回世界裂縫中。
斷開歲歲與時絮的聯系,時絮應該就能恢復正常了吧。
可想歸想,實際做起來卻很難,他要在保證時絮不受到傷害的情況下搶走歲歲,這根本就是難如登天。
如果他不盡全力,是無法從時絮手中搶走歲歲的,而他要是使出全力,一定會傷到時絮。
看著時絮將歲歲視若眼珠子般保護著,嫉妒將顧綏給吞沒,生生在心口摳挖出一個大洞來。
這是他的老婆,是他一個人的!
誰都不能搶走他的老婆!
……
某個深夜,顧綏再一次偷偷潛入時絮的房間,試圖搶走歲歲。
時絮早做提防,在顧綏潛入的下一秒就按開了房間的燈,燈光大亮,照亮了顧綏心虛的臉。
“老婆……”顧綏低低呼喚。
連日來,他的委屈越來越濃,本來就不屑偽裝,此刻,他將所有的負面情緒宣泄出來,眼眶瞬間發紅,怔怔凝望時絮,希望時絮能向以前一樣過來安慰他。
哪怕不能溫言軟語哄他,能拍拍他的腦袋,或者撫摸一下他的臉,他就滿足了。
總比冷冷看著他要好。
“老婆……”
顧綏的呼喚被歲歲的哭聲打斷,歲歲打斷的時機掐得太準了,總是在時絮快要對他心軟時及時拉住了時絮。
歲歲抓著時絮的衣領,眼眶比顧綏還要紅,與顧綏如出一轍的金色雙瞳被淚水浸泡,看著好不可憐。
“嗚嗚嗚小爸不要跟大爸爸走,大爸爸壞……小爸答應過歲歲,要永遠跟歲歲在一起的……”
顧綏焦急喊道:“時絮,他有問題!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
時絮雙眼空洞,仿佛被魘住了般,顧綏的聲音被自動隔絕,他只能聽到歲歲的聲音。
“嗚嗚小爸……歲歲只有你了。”
“小爸,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哦,只有我們。”
連日來的煎熬和內心掙扎,顧綏再也沉不住氣,不可避免會傷害到時絮,所以,他只能盡量讓傷害最小化。
目前最重要的是將時絮從歲歲的掌控中解救出來。
透明觸手還未靠近歲歲,就被利刃斬斷。
顧綏錯愕當場,看著時絮手中的鋒利長刀,眼里劃過一抹受傷,顫聲道:“老婆,你、你真的要因為歲歲跟我反目成仇嗎?他難道比我還重要嗎?”
時絮瞳色天生淺淡,能容納任何鮮艷的色彩,而此刻,杏黃的燈光照在他眼中,卻沒有一分溫暖的感覺。
他又變回了認識顧綏之前的時絮,甚至更早以前,還沒與祁愈深交,那個失去了哥哥姐姐,只知道對父親言聽計從,完美執行任何命令的冰冷機器。
毫無感情。
歲歲縮在時絮懷里,稚嫩的臉透著幾分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譏笑道:“反目成仇?你們有真的好過嗎?即使披著一張人皮,依舊改不了物種不同的事實,你應該知道小爸最討厭什么吧?”
顧綏未給歲歲一個眼神,但歲歲的聲音一字不落地落進了他耳里:“小爸最討厭污染物啊,是你逼迫小爸,讓他一定要跟你好。”
顧綏:“不對,我沒有逼迫他,是我打動了他,他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的!”
時絮還主動向他求婚了呢,雖然是抱著氣死時巖的目的,但在時巖死后,時絮沒有同他說分手,還是愿意跟他在一起,他也有好幾次感覺到了時絮對他的心意。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時絮!”顧綏呼喊著心上人的名字,企圖喚醒時絮。
“真的嗎?”歲歲的小手撫上時絮面頰,“小爸,你真的是心甘情愿跟這只污染物在一起的嗎?”
時絮的眼睛沒有聚焦,在歲歲的誘導下緩緩張開了唇:“不是。”
顧綏雙眼大睜,眼里瞬間浮現了淚光,本就破碎的心徹底支離破碎。
盡管他知道,時絮是被操控著說出這些傷人心的話,可還是會難過。
歲歲咯咯大笑:“你聽到了吧,是你強迫小爸的,小爸才不愿意跟你這只怪物在一起呢。”
“我是怪物,那你又是什么?你還不是和我一樣,是一只怪物?”顧綏手背青筋直冒,恨不得當場撕碎小孩的臉。
“可至少,小爸選擇了我這個小怪物啊。”歲歲挑釁般摟住了時絮的脖子,在時絮的臉頰上落下一吻,笑道,“小爸答應我了,要永遠都陪著我,只有我們兩個,沒有你,所以……”
歲歲話音一頓,抓起時絮的右手,刀尖直指顧綏,命令道:“小爸,殺了這只強迫你的怪物吧。”
已經做好了從時絮手中搶走歲歲的決定,顧綏還是沒有傷害時絮的想法,面對時絮迅猛的攻勢,顧綏只知道躲閃,不知道進攻。
他眼里彌漫著濃重的哀傷,在躲閃間還有余力呼喚時絮。
“老婆,家暴是不對的,有話我們可以好好說,不要家暴好不好?”
“等你冷靜下來,你想怎么打我都可以,至少,至少……”
至少不要用這么冰冷的眼神看著他,會讓他相信,時絮的眼里已經沒了他,時絮已經徹底遺忘了他。
一想到這種可能,就會痛苦到絕望。
“嗚老婆……”
刀刃險險擦過顧綏面頰,在顧綏右頰上留下一道小指長的傷痕,鮮血涌出,與割斷的碎發一齊掉落。
歲歲坐在時絮的床上,拍著小手放聲大笑,他絲毫不畏懼殺戮,反倒以殺戮為樂,還在不斷鼓舞時絮。
“小爸加油哦,等你殺死了他,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我會陪著你的,絕、不、食、言。”
時絮揮刀的速度變得更快,逼得顧綏不得不做出反擊,如果再縱容時絮對自己進攻,他的下場只有一個:被時絮殺死。
他死不要緊,他不希望某一天,時絮清醒過來后,會因為這件事而傷心。
“你的選擇只有兩個,你死,或者小爸死。”歲歲的聲音飄了過來,如同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幽冥之聲,激得顧綏情緒更加激烈,離失去理智只需要一步,那根緊繃的弦就要斷裂開來。
歲歲的笑容里裹挾滿滿的惡意,他似乎在時絮身上植入了隱形的絲線,在他抬手間,時絮忽地停下了動作,顧綏眼疾手快地收住了手,但伸出去的觸手們沒能全部收回,有幾根觸手打在了時絮的手臂上。
時絮面無表情,沒有發出丁點聲響,但顧綏知道,時絮一定被他的觸手給打疼了。
“對不起,很疼吧!”顧綏下意識道歉,就要過來檢查時絮的手臂。
歲歲的手指翻飛,時絮的長刀橫在兩人之間,擋住了顧綏靠近的步伐。
顧綏雙目赤紅,掠過時絮,看向時絮身后的歲歲。
他有想過對歲歲出手,但時絮被歲歲掌控著,他想要碰到歲歲,得先過了時絮這一關,而這過程里,時絮一定會被他傷到。
歲歲笑得全身顫抖,依舊是一張可愛的臉,卻裹滿了惡毒:“現在,你該做出選擇了。”
顧綏渾身一顫。
他死,還是時絮死?
這個問題不需要猶豫,他一定會選擇讓時絮活。
歲歲又說:“如果你不想死的話,那就只能讓小爸死了,你舍得嗎?”
歲歲輕抬食指,時絮舉起了長刀,指得不再是顧綏,而是自己。
刀刃架在時絮的脖子上,逼迫顧綏不得不做出一個抉擇。
徹底激怒一只SSS污染物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歲歲自然害怕激怒顧綏,但他手上有時絮這個籌碼,操控了時絮,等于操控了顧綏。
在時絮還沒脫離他的掌控之前,顧綏再怎么發怒,都無法傷害到他,所以,對顧綏的挑釁絲毫不知收斂,還在繼續火上添油。
“人都有軟肋,沒想到污染物也會有。”歲歲諷笑出聲,“多虧你喜歡上時絮,我才能掌控住你,好了,你的決定呢?”
只是單純的問話,歲歲早就自己單方面有了決定,他再次操控時絮,將長刀捅入顧綏的心臟之中。
污染物跟人一樣,致命弱點也是心臟,與人類不同的是,它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弱點,會在心臟外圍施加一層堅硬的防護罩。
時絮的刀是特制的,連堅硬的鋼筋都能輕易捅穿,加上有歲歲的力量加持,顧綏的防護罩被刀尖刺破,鮮血從傷口處滲了出來。
顧綏悲傷地望著時絮,他感覺不到刀刃帶來的疼痛,卻能感受到另一種心痛。
他像是沒有受傷般,仍能靈活地抬起手,溫柔地撫過時絮的面頰,輕聲呼喚:“時絮,我好疼啊……”
時絮的眼睫抖動了一下,無機制的眼中有了幾分光彩,然而只是一閃而逝,又重新歸為了死一般的沉靜。
長刀拔出,拉出了一長串的血線,噴濺的鮮血落在時絮的臉上,對別人的鮮血避之不及的時絮沒有躲閃,他呆滯在原地,沒有主人的命令,陷入了待機狀態。
顧綏倒在了他腳邊,在倒地的瞬間褪去了人身,變回了原型,金色的污染物逐漸淡化,漸漸化為了水,與鮮血混合在一起,很快便找不到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歲歲終于停止了笑,冷冷望著地板上的一灘水:“死了嗎?”
時絮回答不了他這個問題,讓他的問話變得像是在喃喃自語。
歲歲的鼻翼翕動,沒在空氣中聞到污染物的氣味,才終于確定,顧綏已經徹底死亡了。
“好簡單啊……”歲歲說完,嘴角再度咧開,仍舊是可愛的愛心嘴巴和四顆小奶牙,如果沒有看到他剛才的模樣,誰都會認為他只是個單純無害的小孩。
他朝時絮勾了勾手指,時絮僵硬地轉過身,面無表情走向床邊。
“我不喜歡你這樣看我,跪下。”歲歲命令道。
時絮聽話地跪了下來,抬起頭,仰視著床上稚嫩的小孩。
時絮全心全意的臣服讓歲歲十分滿意,他靜靜審視時絮,良久后,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明明外表還是小孩,渾身上下卻散發著過于成熟的氣息。
“我其實不愿意做到這個地步的,誰叫你比較倒霉,搶了我想要的東西,如果可以,我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的,畢竟,你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歲歲的語氣充滿了哀傷,抬手,覆蓋住時絮的眉眼,遮住了時絮的目光。
“時絮,這是我對你的最后一個命令。”歲歲聲音一頓,像是用盡了全力,語氣輕飄飄的,卻不容抗拒,“殺死自己。”
在歲歲惋惜的目光中,長刀再度舉起,刀刃在砍向時絮的脖子前忽地一轉,劈向了床上的小孩。
千鈞一發之際,歲歲艱難躲開了時絮的蓄力一發,床板被砍裂,他狼狽地跌在地上,木頭碎片扎入他脆弱的皮肉里,他渾然不覺,往后一躲,避開了時絮又一次蓄力攻擊。
操控的人偶自己解開了線,歲歲絲毫不覺得震驚,他知道時絮有這種能力,所以才能坐穩異種管理局隊長,且無人對他的能力提出質疑。
在下令時絮殺死顧綏的時候,他就預感到,時絮會因為顧綏的死而清醒過來。
再次躲開時絮的攻擊,歲歲站在衣柜旁,低低笑了起來:“親手殺死自己心上人的感覺如何?”
時絮面色冷凝,眼里積聚著一層堅冰:“你是誰?”
‘歲歲’:“你真的猜不出來嗎?”
“擁有操控能力的異能者,我認識的只有一個……”時絮話語突然停頓,似乎經歷了一場劇烈的內心掙扎,才艱難地將那個名字說出口,“沈局。”
話音一落,眼前的小孩面容扭曲,身形變化,眨眼間就變成了沈僑的模樣。
答案被證實,時絮沒有驚訝,他表現得太過平靜,問道:“歲歲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沈僑:“忘記它吧,你見不到它了。”
時絮沒有詢問沈僑做這一切的目的,答案顯而易見,沈僑想要的是金蛋,他跟時巖一樣,也在追求這顆能夠滿足他心愿的金蛋。
時絮不理解的是:“你已經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力量,為什么還需要金蛋?”
“權利?力量?”沈僑嗤笑出聲,“擁有了這些又如何,人類不像污染物,擁有幾倍的壽命,不管我做多少努力,還是延緩不了衰老的速度,當我有一天醒來,意識到我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時,我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之處……”
一想到死亡就離他不遠了,他就開始害怕。
就算掌握了權利與力量,卻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踏上了高位,享受過權利帶來的好處,又怎么甘心死去呢?
他想活著,繼續將權利和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僑:“我知道我說的這些你可能不能理解,你不理解我的想法也沒關系,畢竟,能夠理解我的只有時巖,能與我心靈相通的也只有他,我們曾經真的很要好,可惜我們的志向一樣,可惜能夠掌控一切的只有一個人,我和他必須得分出一個勝負來,他輸了,我好不容易贏過了他,我不能辜負他的死亡,所以我得活著。”
沈僑和時巖雖然在很早之前就關系破裂了,但兩個人在很多方面都很相像。
比如對權利的執著,比如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衰老。
所以幾十年來,能夠不間斷地堅持鍛煉,只為了擁有一副強健的身軀,可無論他們怎么保養,都控制不了自然衰老。
時絮覺得他們很可悲:“就因為你們的一己私欲,就要葬送那么多年輕的生命嗎?”
時巖為了尋找金蛋,可以將親生孩子們培養成人形兵器再加以利用。
沈僑為了金蛋,同樣可以利用自己的手下們。
時絮不相信沈僑沒有利用過他們。
那么多次開啟世界裂縫,打著清剿污染物的名義,實則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沈僑和時巖本質上是一種人,只是,沈僑比時巖更會偽裝罷了。
沈僑:“那與我有什么關系?他們是自愿加入異種管理局,自愿上戰場的,他們是無私奉獻嗎?不是,他們也是為了自己,為了名譽,為了功勛,以及裂縫中數之不盡的財寶。”
沈僑頂著時絮印象中的那張臉,可眼前的沈僑卻讓時絮感覺陌生。
時絮知道沈僑與時巖有嫌隙,長輩的仇怨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影響,沈僑是公正的,從進入異種管理局后,時絮就受過他不少關照。
在時絮心里,沈僑比時巖這個父親要和善溫柔太多,他也曾真心效忠過這位上司。
正因為如此,在看到沈僑的真面目后,時絮才會涌起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這是面對時巖時沒有的。
“你對我很失望對嗎?”沈僑蒼老的臉上遍布皺紋,笑起來時,那些皺紋更加明顯,唯獨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似外表那般渾濁。
“我不想這樣對你的,可你手里有我需要的東西,我知道你不會主動把它交給我,我想從你手中搶過來是輕而易舉,但你身邊有一只SSS級污染物在保護你,所以我只能這樣做了。”
“周管家的警告還是沒能讓你意識到那個小孩是邪惡的,沒能讓你主動放棄他,所以我只能強硬地搶過來了,我有想過悄悄替換掉那個小孩,但你那么聰明,一定會發現那個小孩是假的,你那么較真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到那個小孩,還要找到真相,到最后,我們還是要撕破臉。”
沈僑眼里多了幾絲淚光,說得真情實意,仿佛這么做真的是他的無奈之舉。
“時絮,我不得不這樣做,如果你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和平相處,我真的很欣賞你,在得知你與一只污染物糾纏上的時候,我沒有將這件事情宣揚出去,我多次挽留你也是真的,除了你之外,沒人可以勝任異種管理局隊長這個位置,你回來吧,不要與那只污染物同流合污了,我可以重新將你推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你不喜歡嗎?”
時絮:“我不喜歡。”
或許很多人會為沈僑的話而心動,但他一點都不稀罕。
沈僑根本不懂得他到底想要什么,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也說了,你和時巖才是一種人,我回到你那邊才是同流合污。”
沈僑遺憾地搖了搖頭:“我不懂,你明明那么厭惡污染物,為什么會跟一只污染物糾纏在一起呢?”
為什么?
因為他在一只污染物那得到了人類無法給予他的東西。
因為他覺得,這只污染物比大部分人都像個正常人。
因為……
他喜歡這只污染物。
不過,這些原因沒必要解釋給沈僑聽。
“歲歲已經算是半個人類了,想要實現你的心愿,他就得死!”時絮沉聲道,“沈局,收手吧,身為異種管理局局長的你,不該無視一條生命。”
就算歲歲還沒有破殼,時絮也不會將金蛋交出去,更何況歲歲已經破殼了。
實現愿望的方法是殘忍的,他絕對不會讓沈僑得逞。
“要怪,只能怪它能夠實現愿望,是它制造了我們的貪欲……說再多,你還是不明白。”沈僑嘆了口氣,不愿意再與時絮多說廢話。
他不知從哪里掏出他的拐杖,杵地的瞬間,時絮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如同萬花筒般不停變幻,有幾只A級污染物從裂開的空間縫隙中爬了出來,將時絮團團包裹,一齊發動了攻勢。
看到這幾只污染物時,時絮立馬就意識到一件事:不僅是時巖,連沈僑也在偷偷飼養污染物。
與沈僑相比,時巖倒顯得膽小起來了。
時巖只敢飼養一些低級污染物,而沈僑對自己的能力太過自信,竟飼養了那么多只高級污染物。
與昨晚一樣,污染物源源不斷從扭曲的空間中爬出來,且最低級的也是B級,時絮砍完一波又迎來了下一波,源源不斷,似乎只有等到他筋疲力盡,被污染物殺死后才能停息。
沈僑站在扭曲的空間之外,以上帝視角旁觀著時絮,面上浮現出幾分悲憫。
“我真的不想這樣做的,小絮,我真的很欣賞你,尤其是你的冷靜。”
同時也是他最為厭惡的一點,因為這代表著,時絮永遠不會被他完全操控。
就算能操控時絮一時,時絮也總能找到機會反咬他一口。
時絮掙脫了他的控制,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你能乖乖聽我的話,我會給你一條活路,可惜……”
時絮砍斷了一只A級污染物的頭顱,他已經沖出了扭曲的空間,刀尖就要刺到沈僑的心口,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生拉硬拽地扯回了空間之中,逼迫著他與污染物們繼續戰斗。
面對時絮突然的爆發,沈僑依舊巋然不動,他很自信,時絮不是他的對手,這是他給時絮準備的死亡牢籠,在時絮死后,他也不會死亡。
他的愿望馬上就要實現了。
沈僑閉上眼睛,似乎不愿意看到時絮死亡的模樣。
他的聲音緩緩響起,是長輩對小輩最后的道別。
“我會給你舉辦一場隆重的葬禮,我會告訴所有人,你的死亡是有意義的,所有人都會為你哀悼,這樣的結局,你還滿意嗎?”
“葬禮?”一道低沉的聲音在沈僑身后響起。
沈僑睜開眼的同時,一根金色觸手穿過了他的心口。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操控著時絮捅穿了顧綏的心臟,而他的心臟被顧綏給捅穿了。
茫然過后是不可置信,沈僑呆滯地看著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顧綏。
已經死去的顧綏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唇緩緩勾起:“他現在還不需要。”
也永遠不會需要。
他會將自己一半的生命渡給時絮,他與時絮還要度過一段非常漫長的人生。
在死亡來臨前,他會帶著時絮回到他出生的地方,抱著時絮一同陷入長眠。
第49章
看到死而復生,且絲毫沒因時絮的冷待而傷心的顧綏,沈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信滿滿以為時絮和顧綏都踏入了他的陷阱之中,但中計的人其實是他才對。
心臟被刺穿,沈僑沒有立即死亡,他也絲毫不受影響,仔細看,抓著拐杖的手在微微顫抖,拼盡全力往地上一杵。
沈僑周身的空間再度扭曲,瞬息之間,他便與顧綏拉開了身位,捅入他心臟的金色觸手被斬斷,還有半截觸手仍留在他的胸口。不是不想拔出,而是不能拔出,一旦拔出,他隨時都有可能大出血而亡。
顧綏發覺了沈僑的動向,卻沒有去阻攔,在沈僑脫離他身邊時,他悄悄來到了時絮身邊,將沈僑特意制造,關押時絮的空間牢籠給震碎,將時絮拉入了他懷里。
這個擁抱比之前任何一次擁抱都要緊密滾燙,顧綏的眼睛仍泛著紅,抱著時絮開始發泄他的委屈:“老婆,真的好痛的,要老婆親親才能好。”
即使是假的,即使顧綏無堅不摧,還是會被傷到,不是皮肉傷,而是比皮肉傷更致命的心傷。
長刀刺入顧綏心口時,時絮也跟著顧綏一起心痛了起來,那時的他沒能安慰顧綏,現在他想要安慰,卻不是時候。
沈僑吐出一口血,眼前的一切已經證實了答案,他的語氣還是充滿了不可置信:“你們在演戲騙我!時絮,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時絮拍了拍顧綏的后背,顧綏不舍地放松了點力道,時絮才能艱難轉過身,看向眼神陰鷙的沈僑。
“和周伯見面的那天,我就有了懷疑,但那時我還沒有懷疑你……”
周伯在時家干了那么多年,對時巖的忠心有目共睹,時絮雖然對周伯沒有深入了解,但憑著十幾年的相處,也知道,在周伯心里,時巖的份量很重。
周伯確實會因為阿城的事幡然醒悟,但不會醒悟得那么徹底,將忠心了半輩子的主人賣了個徹底。
盡管,時巖利用阿城欺騙了姐姐,導致姐姐死亡,才會讓阿城甘愿與污染物做交易,但時巖也給周伯提供了幫助,幫周伯一同飼養那只污染物,還幫周伯隱瞞了秘密。
周伯會恨時巖,卻無法抵消時巖幾十年的好。
周伯就算醒悟了,也會給這場主仆情誼畫上一個句點,留一個好結局。
周伯會將秘密告訴他,但不是全部,為了給時巖留一點顏面,周伯會將所有的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
可事實是,周伯幾乎什么事情都跟他說了,唯恐他不更恨時巖一點,而且還重點提到了姐姐和金蛋的事情,向他強調,那顆金蛋是壞的,隱晦的提醒他應該要放手。
“周伯死得太快了,剛跟我講完所有秘密之后他就死了,而且還是被正在逮捕的污染物給殺了,那只污染物還正好被發現了,周伯的尸體也在當天就被找到了。”
看似是巧合,太順了反而顯得很奇怪,像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了一切。
當時時絮只是有一點懷疑,姐姐的名字再被提起,終于得知了姐姐死亡的真相,他無法冷靜下來,也就忽略了那一點點懷疑,直到時牧的事情過后,他才確定了自己的懷疑。
他想要時巖生不如死,痛苦不已,就正好有人幫他做到了,時牧做的是他想要做卻沒能做的。
看著時巖在屈辱中受折磨,最后凄慘死去,他是痛快的,可痛快之后,緊隨而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疑問。
“我想要知道姐姐死亡的真相,周伯就主動將真相送過來了,我想要時巖以最凄慘的方式死去,時牧就幫我做到了,如果一切事情都能心想事成,那真的很好。”
可是,他偏偏不喜歡被操控的人生,尤其是別人自以為是的讀懂他的想法,替他完成他的心事。
這會讓他感到十分惡心。
沈僑靠在墻壁上,捂住滲血的心口,失血導致他的面色蒼白,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擠壓得更深,顯得更加猙獰:“那你也不該懷疑到我身上來。”
“因為林權。”時絮說。
沈僑錯愕。
時絮微微扯唇,嘲諷蔓延:“聽祁愈說,林權自從接任隊長后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如果說你是為了培養他,讓他能在短時間內快速勝任這個職位,這個解釋也是合理的,畢竟能者多勞嘛,但林權現在經歷的是我之前的老路。”
沈僑瞇眼:“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不就塞給林權幾個工作而已,你就因為這個懷疑我?在什么職位就要做什么,如果他做不到,那這個隊長他也不用做了。”
“對,你終于把你的心聲說出來了,”時絮笑了笑,“林權現在走的就是我原來的路,經歷的也是我曾經歷過的,你的目的,就是想讓林權主動辭職,跟我一樣。”
沈僑的臉色沉了下來。
時絮:“你說你很看好我,在我提出辭職之后多次挽留我,讓我不得不相信,我是被你重視著的,可其實,你心里不是這么想的吧!”
沈僑不語,時絮繼續道:“我還沒成為異種管理局隊長之前,還沒有那么多謠言,身邊的人對我也沒有懷抱那么大的敵意,改變是在我當上隊長之后,我開始頻繁遇到倒霉事,一周有6天的時間都在加班,要處理密集的工作,還要聽從你的命令去幫手底下的人訓練,然后,有越來越多的人表面稱贊我,背地里不斷議論我……”
看似光鮮亮麗,威風凜凜的異種管理局,私底下卻早已經爛透了。
很難相信,這是嚴肅刻板,公正公平的沈局手下的異種管理局。
“你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而我在你的刻意布局下過上了我最討厭的生活,最后,逼得我不得不主動辭職。”
沈僑倏地發笑,肩膀不停聳動:“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
“你覺得我只是在胡思亂想,但事實就是如此,你針對我時還算隱晦,我在辭職之前都沒有看出是你在背后操縱這一切,但從你對待林權的態度,我才發現了真相。”
時絮緩了口氣,在沈僑愈發陰鷙的目光中再次說道:“林權是個木訥,一板一眼的人,雖然脾氣壞了點,但對你忠心耿耿,不會對你提出任何質疑,所以你才會對他不知收斂,是為了讓他盡早知難而退,主動放棄隊長這個位置,你這樣做,是想換你更加欣賞的人頂上嗎?但你更欣賞的人是我,可你又不愿意讓我回來。”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讓你回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回來啊。”沈僑語氣沉痛,“我明明這么重視你,這么為你著想。”
時絮對沈僑的表演無動于衷,淡淡道:“所以,你是承認你是故意對林權施加壓力了嗎?”
沈僑:“我是給他增加了點壓力,他頂不住又能怪誰呢?”
時絮沒有回應沈僑這一問題,當然,沈僑也不是在向他提出疑問,沈僑只是在單純的發泄對林權的不滿而已。
為什么會對林權不滿?
因為林權堅持太久了,沒有如沈僑計劃得提前崩潰卸任。
沈僑不滿的是,林權的能力遠超他的想象。
是不滿,也是嫉妒。
“你在時巖的墓碑前跟我說的那些話,我回去后仔細想了想,借著時巖去世的事,我去拜訪了你跟時巖的共同好友,從他們那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
那些人早就被沈僑控制住了,如果只靠時絮自己,無法從那些人口中撬出秘密。
顧綏擁有讀心的能力,只是從來不對他使用,有顧綏的幫助,他才能在不被沈僑發現的情況下,發現沈僑的秘密——
“三十年前,時巖是第一批擁有異能的人中的一個,而這些人中不包括你,你是在世界裂縫中獲得的異能,他們以為,你會得到異能,是因為殺死一只S級污染物后獲得的獎勵,但他們沒想過,當時作為普通人的你,為什么能夠殺死S級污染物呢?”
“我猜,幫助你獲得異能的是金蛋。”時絮語氣肯定。
沈僑不知用了什么辦法,胸口的血不再流了,他的臉色仍舊蒼白,變得愈發老態,但眼神變得更加凌厲,慈祥、和善消失無蹤,拋下了所有偽裝。
“你猜的沒有錯,我向它許愿,它就給了我異能。”
人的欲望是無法被完全滿足的,有了一個心愿,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意識到死亡在逐漸向自己靠近時,沈僑迫切地想要再找到一顆金蛋,這次他想要求得長生。
剛才的戰斗消耗了時絮不少體力,他有些站不穩了,也不勉強自己硬撐著,放松自己靠在了顧綏懷里。
在他與沈僑對峙時,顧綏全程都安安靜靜的,用深沉的目光注視著他,觀察著他的一切,放在他腰上的手后移,落在他的后背上,輕輕拍撫。
顧綏的體貼讓時絮十分受用,他抓住顧綏的另只手,拼命從顧綏身上汲取安心感。
“我姐和那顆金蛋的事情你也知道,你曾經插手過這件事。”
不是詢問的語氣,時絮已經有了判斷。
沈僑:“是啊,我插手過,也差一點就能得到那顆金蛋了,可惜時凜太狡猾了,她將那顆金蛋藏到了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又破滅了,你能理解我那時的心情嗎?在時凜死后,我派了無數人去裂縫中尋找其他金蛋,但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我和時巖千方百計想要找到它,那顆金蛋卻偏偏落到了你手里,在希望破碎后我就決定了,我絕對不會再心慈手軟,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會抓住希望。”
時絮:“可是,你這次也沒有抓住希望。”
沈僑喉間泛起腥甜,血染紅了他蒼白的嘴唇,在這種時候,他仍然能笑得出來:“你想殺了我嗎?”
時絮輕輕轉動長刀:“我是有這個想法。”
沈僑靠在墻上,氣息微弱,咯咯笑著:“在你行動之前,要不要聽我說個故事?”
時絮眸光閃爍,答應了沈僑的提議:“你說。”
“我和時巖認識的時候已經結婚生子了……”
沈僑是獨生子,父母從小就在他身上寄予了太多希望,可直到三十歲了,他依舊碌碌無為。
他知道父母對他很失望,妻子表面溫柔賢惠,私底下不知多少次向朋友吐槽他的無用,連親生兒子都看不起他。
在遇到時巖之后,一事無成的他終于有了件幸運的事情。
時巖先是他的老板,在日漸相處下,他們成了朋友,到最后變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
時巖知道他的困難,總是給他提供幫助,給他升職加薪,帶他出入豪宅,享受從前沒有過的生活。
沈僑很感激時巖,也很羨慕時巖。
時巖從小生活在一個小康家庭,剛高中畢業父母就給了他一筆錢,時巖因此才能賺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沈僑更羨慕時巖的聰慧和經商頭腦,在別人還沉迷于校園戀愛時,時巖早已發家致富,成了商界新貴,擠入了S市的上流圈子。
而他活了三十年,連一輛像樣的車子都買不起,一套西裝反復穿了好幾年,面對任何人都佝僂著腰背,已經習慣了低頭哈腰討好人的生活,卻還能對比他過得好的人生出強烈的妒忌心。
老天爺是不公平的,時巖擁有幸福美滿的前半生,他的人生似乎永遠都沒有波折,世界裂縫第一次開啟時,時巖幸運地成為了第一批異能者,而沈僑什么都沒有獲得,他依舊是老天爺的棄子,依舊要續上平庸的下半生。
盡管有時巖的幫助,他的生活質量變好了,可父母仍舊對他失望,妻子和孩子仍舊覺得他沒用。
他們都覺得他是走了狗屎運,他能過得好,都是靠著時巖的幫助。
不知從何時開始,對時巖的感激漸漸轉化為了妒忌與仇恨。
某一天,他被時巖帶著進入裂縫尋找財寶,他們發現了一顆金蛋,時巖那時還不知道這顆金蛋有什么作用,他知道。
他是在無意中從某個異能者口中聽到的,那位異能者將金蛋帶回了家,原本想帶回來研究,卻被他的老婆做成了食物,他老婆吃了那顆金蛋后就擁有了異能。
趁著時巖熟睡的時候,沈僑拿走了金蛋,在吃下金蛋的那瞬間,他知道了,金蛋的作用并不是獲得異能。
吃下它的時候,他就可以向金蛋許一個愿望了。
沈僑笑容癲狂:“我向它許愿,然后,時巖的異能就變成我的了!”
時巖發現自己的異能消失后消沉了一段時間,直到時巖發現,他得到了與時巖一模一樣的異能后,時巖才猜出了自己失去異能的原因。
時巖與他大吵了一架,自認識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還大打出手,最后,他靠著時巖的異能戰勝了時巖,那也是他第一次贏過時巖,也是第一次嘗到操控他人的樂趣。
他靠著‘操控’的異能讓一大群富商為他出資成立了異種管理局,靠著實力成為了異種管理局局長。
操控的傀儡越來越多,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就越不愿意放棄這些東西,所以他執著地想要長生,讓他美滿的下半生持續延續下去,永遠沒有終結之日。
“我承認你很優秀,比我見過的所有異能者都要優秀,而這么優秀的你還是一個普通人,沒有異能,卻擁有對戰任何異能者的力量……”沈僑的眼里淬滿了惡毒,心口早已不流血了,卻有名為‘嫉妒’的東西從他的傷口處滲了出來。
“有的人從一出生,起點就比我們這些普通人高太多了,如果沒有異能,我這一輩子都無法趕超時巖,時巖天生優秀就算了,他的孩子還一個比一個優秀,你明明是普通人,為什么會擁有這么強大的力量呢?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樣呢?”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如果他生來就優秀,就不需要去爭奪了,他也可以容忍那些比他優秀的后輩,不用擔心他們會超越自己。
他也想大度,可他做不到!
因為他得到的不公平太多了,他必須要為自己創造公平!
“如果我像你一樣,就不用費盡心機去搶奪時巖的異能了,我跟時巖也不會有這種結局,我真的很感激他曾經對我的關照,我有時候也會想,我們其實不必走到這種結局的。”
單方面的傾訴終于被打破,時絮輕嗤道:“你不會后悔的,你本來可以向金蛋許愿擁有異能,但你偏偏要從時巖那搶奪異能,從你決定這么做的時候,你就沒有想過后悔。”
沈僑已經被嫉妒給腐蝕了,他在時巖墓碑前為時巖流的眼淚,也不過是鱷魚的眼淚。
他從來沒有后悔過,應該說,這是他希望的結局。
時絮:“是你操控了時牧,讓他對時巖出手,也是你,派那只污染物襲擊醫院,讓時巖與那只污染物同歸于盡。”
沈僑嗤嗤笑了:“原來你都知道了,謝謝你愿意聽我講完故事,也謝謝你給我制造機會,我等的人到了,我想,我們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隨著沈僑話音落下,時絮和顧綏周圍的空間再度開始扭曲,從扭曲的空間另一頭爬出了一只又一只污染物,四面八方,將兩人圍堵。
沈僑身后的墻壁破開一個大洞,他微笑看著兩人,一邊往破開的洞口退去。
顧綏抬手間震碎了扭曲的空間,涌向他的四只污染物慘嚎著化為碎塊。
經歷酒店那晚的戰斗,時絮發現他跟顧綏的配合相當默契,兩人只一個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時絮借著顧綏幫他打開的縫隙沖了出去,在沈僑即將逃脫前抓住了沈僑的衣袖。
沈僑的笑容有一瞬凝固,大吼道:“時凜,還不快來救我!”
長刀落下,布料斷開,砍掉了時絮與沈僑的聯系。
黑發女人從洞口中閃現,將沈僑護在了自己身后,黑色長發隨風飄舞,明亮燈光落入黑色長刀之中立即消失不見,黑刀之中潛藏無數的冰冷殺意。
微笑后更加明艷動人的臉卻擺出一副漠然神情,與時絮如出一轍的丹鳳眼毫無波瀾,如一潭死水,平靜地注視著對面的時絮。
時絮瞳孔猛縮,怔怔望著突然出現的女人。
女人的外貌與16年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時間沒有改變她的外貌,卻奪走了她的笑容與靈魂。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姐姐,時凜。
最后一次見到姐姐,時絮才到姐姐的胸口,而如今,時絮已經高出了她半個頭,再見面,已經不能再像當初那般自然親昵的交流。
只一剎那,時絮就明白了時凜為什么還活著,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時巖又欺騙了他!
時巖根本不知道吞噬時凜的那只污染物在哪里,如果知道吞噬女兒的污染物被自己的仇敵操控了,即使時巖對時凜沒有多少感情,也會將‘時凜’搶回來。
時巖臨死之前還在用謊言來迷惑他,為了活下去,時巖不惜撒下一個又一個謊言,連自己親生女兒的死亡也能利用。
時巖可惡,而操控‘時凜’的沈僑更加可惡。
“沈僑!”這是時絮第一次發怒,也是時絮第一次直呼沈僑的名字。
沈僑哈哈大笑,眼里全是癲狂:“時絮,你的表情太精彩了,當我從裂縫中找到這只污染物的時候,我就在期待你們知道真相的樣子,可惜時巖已經沒機會知道了,但你的反應讓我很滿意。”
時巖站在‘時凜’身后,舉起拐杖,用力敲在‘時凜’的左腿上,拐杖底部壓著‘時凜’的小腿,抵著小腿上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傷疤。
“你應該記得這個傷疤吧。”
時絮的動作被叫停,順著沈僑的話,看向那塊傷疤,表情變得愈發難堪。
剛加入異種管理局的那一年,時絮第一次跟隨管理局的成員進入裂縫,那次他們遭遇了異種大軍,和時絮一起的五名成員喪生了,只剩下時絮還在苦苦硬撐,等待支援。
那時候是沈僑派人救得他,那人戴著面具,全身穿著銀色盔甲,時絮認不出對方是誰,只知道這人是沈僑最得力的下屬。
一只污染物臨死前用自爆的方式想要帶走他們,那時的時絮經驗不足,沒有預料到污染物的行動,對方在爆炸中護住了他,有盔甲防護,那人沒受多嚴重的傷,只是左腿被燒傷了,留下了這塊去不了的傷疤。
時絮很感激那人,可他與那人就只見過那一次,他找上沈僑,想要見見那人,沈僑告訴他:“她正在幫我執行很重要的任務,估計你們短時間內見不到了。”
說是短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六年,時絮未能與那人說上一句感謝,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次的幫助不過是沈僑的有意為之。
“我不是故意不讓你們相見,我給過你機會的,你本來有機會提早看穿我,拯救你的姐姐的,可是你沒有認出你的姐姐。”
沈僑挑釁的話清晰地落入時絮耳里,以往的時絮能夠無視任何挑釁,可這次,沈僑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捅入了他的心臟之中,讓他痛不欲生。
“時絮,你沒能救你的哥哥,也沒能救下你的姐姐,你一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思,你可以眼睜睜看著你的姐姐一直這么痛苦下去嗎?”
沈僑手指翻飛,‘時凜’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有了變化,她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可惜沈僑無法制造出眼淚,不然,‘時凜’這副表情能更加打動人。
“時絮,你姐姐想要你陪他,該怎么做,你知道的吧。”
‘時凜’忽然又露出了一個笑,是時絮記憶中最喜歡的笑臉。
時絮握緊了刀柄,沒有絲線操控他,他卻自己舉起了刀。
“只要你砍下去,我會讓你姐姐解脫,你們可以一起解脫。”
“時絮,她早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她只是一只污染物!”
顧綏身后長出了無數根金色觸手,將四面八方的污染物一齊洞穿,他徒手撕開了扭曲的空間,奮力沖了出來,他眼中閃過銀光,看著時絮那把長刀落下。
金色觸手伸展,在觸碰到時絮的長刀之前,那把長刀被先一步抽走。
時絮的神志歸位,‘時凜’的掌心覆蓋到他的手背上后,他又愣住了。
“小絮,不要怕。”婉轉悅耳的聲音,是姐姐的聲音。
沈僑的笑容僵住,不可置信看著‘時凜’:“你為什么會說話?”
污染物占據了人類的身體,可以操控那具身體,也可以用那人的聲音說話,除‘時凜’以外的其他人都明白沈僑的意思,沈僑指得不是污染物,而是時凜本人。
被污染物吞噬之后,時凜還保持著自己的意識,剛才,她是用自己的意識奪走了時絮的刀,現在,也是用自己的意識在與時絮進行對話。
“姐姐?”時絮眼里盡是茫然,他和沈僑一樣,也堅信時凜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就算聽到時凜喊他的名字了,仍舊暈暈乎乎無法回神。
時凜抬起手,冰冷的掌心覆上時絮的面頰,明明是冰冷的,時絮卻感覺溫暖無比。
時凜的眼睛緩緩彎起,彎出了漂亮的月牙形狀,柔聲道:“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我們的小絮。”
“這不可能!”沈僑終于從時凜恢復意識的事中回過神來,可仍舊不愿意接受事實。
他拼命動著手指,試圖催動時凜身上的隱形絲線,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時凜都不受他的控制了。
“時凜,我現在命令你,殺了時絮!”
話音落下,在沈僑自信的目光中,時凜舉起了黑色長刀,捅穿了沈僑的心臟。
沈僑很怕死,他學著污染物,用異能在自己的心臟外圍覆上了一層絲線盔甲,顧綏剛才那一擊只擊潰了這層盔甲,還沒傷到沈僑的心臟。
時絮和顧綏都不知道這個秘密,跟在沈僑身邊十幾年的時凜知道。
瀕死之際,沈僑也不在乎會不會被時絮和顧綏再次搶走金蛋了,他催動絲線召喚出一只污染物,污染物跪在他的面前,虔誠地向他遞上一顆煮熟的肉球。
說他是假慈悲也好,沈僑不忍心自己親手殺死那個小孩,就命令污染物幫他完成這項任務。
他特意將那個小孩制作成食物的模樣,這樣吃起來就不會有抗拒心理了。
他原本是想著,等殺掉顧綏和時絮后再好好享用的,現在,他沒辦法慢慢享受了。
他迫不及待地將那顆肉球吞下,就算只吃一點,金蛋也能發揮出作用。
肉球滑入喉嚨,心口的疼痛被希望給麻痹,他腦中已經在幻想自己獲得新生的未來了,等他獲得永恒的生命和年輕的身體,他需要換一個新身份,創造一個比時絮還要精彩輝煌的人生經歷,再次走向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三秒、五秒……
那道能實現他愿望的聲音遲遲沒有響起。
幻想破滅,沈僑清醒過來,才意識到,以時絮和顧綏的能力,不可能在他虛弱的時候阻止不了他,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召喚出污染物,吃下了名叫歲歲的小孩做成的肉球,卻沒有阻止。
時凜背對著他,沒有給他一個眼神,時絮臉上滿是漠然,顧綏眼含嘲諷,開了口:“你在吃什么?”
“你們會不知道那是什么嗎?”出聲后,沈僑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虛弱,他的力量和生命在逐漸流失。
“我知道,那是我隨便從某個下水道中抓來的污染物,被我變成了歲歲的模樣。”顧綏故意停頓笑了笑,“沈局長,污染物的滋味怎么樣?原來你喜歡吃垃圾啊!”
沈僑目眥欲裂。
顧綏的話刺激了他,也點醒了他。
時絮和顧綏算好了一切,他以為,就算被兩人的演技給欺騙了,只要金蛋在他手中,他就有翻盤的機會,但從一開始,時絮就沒有被他的異能操控。
在酒店時,他偷偷替換掉了那個小孩,原來早就被時絮給發現了。
真可笑,他敗給了時巖的孩子們。
沈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想過自己會死,也想過自己會是壽終正寢,卻從沒想過,自己會死在自己操控的傀儡手中,而且是以如此輕而易舉的方式被殺死的。
臨死前,他的腦海里沒有閃過這六十年來的人生走馬燈,而是回憶起了時巖臨死前的模樣。
在時絮離開之后,他悄悄潛入了時巖的病房,與時巖說了很多話,聊起了從前的事情,在時巖憤怒不甘的目光中,召喚出了操控時牧的那只污染物。
他站在時巖病床前,蔑視著時巖,對時巖說的最后的話也滿含譏諷:“在裂縫還沒開啟前,我一直深信,你的人生永遠都是璀璨的,我很慶幸世界裂縫的存在,讓我有機會,親手將你的人生摧毀,我給你準備的結局,你還滿意嗎?”
他清楚記得時巖最后看他的眼神。
憤恨是恨他。
后悔是后悔認識他。
不甘是因為在活著的時候都沒能勝過他。
唯一看不懂的是憐憫,現在,他終于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了。
時巖到死都覺得,他會落得和時巖一樣的下場。
時巖猜對了。
很可惜,時巖的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他很遺憾,沒能聽到時巖的臨終遺言。
但他知道,時巖想說的,一定是詛咒他的話。
沈僑笑了,血從他嘴角流下,他在自我嘲笑中結束了自己漫長又可悲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