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金鱗宗,偌大的煉丹室內,價值昂貴的煉丹爐正對著可以汲取日月精華的天窗,里面飄出陣陣丹香,一側的桌案上擺放著數只托盤,托盤上丟棄著各種丹藥。
數名煉丹師圍坐在一起,焦頭爛額地討論解毒之法。
溫見雪下得毒丹,太過罕見,研究多日,依然無解,他們心里充滿焦慮、憤恨、無助。
汪禹坐于高位,手里端著茶杯,時不時用茶蓋撥動茶水,他皺著眉頭,聽著他們的討論。
未討論多久,一個輪值執事弟子快步來到煉丹室門口,他看向汪禹,行了禮。
汪禹走出煉丹室,負手而立,道:“何事?”
執事弟子拿出拜帖,呈于汪禹,恭敬道:“劍宗溫宗主求見。”
汪禹沒有接拜帖,他神色間有幾分警惕。
這也不怪他警惕,實在是溫見雪太毒了。現下這個敵對狀態,溫見雪突然拜訪,汪禹總覺對方心懷不軌,想迫害他。
他避之如毒蛇猛獸,道:“不見。”
執事弟子應聲去請溫見雪回去。
溫見雪立在金鱗宗宗門口,聞言,并沒有半分不虞。他睫毛微微垂著,在臉上投下兩片淺淺的陰影,笑容溫柔,語氣溫和,道:
“我實在有要事相告,此事事關仙門世家,天下安穩,煩請你再替我通傳。”
他的態度實在誠懇,且生得過分漂亮,執事弟子不知如何拒絕,鬼使神差竟應了下來。反應過來,有幾分惱火,但此時已于事無補,只得再尋汪禹,將他的話,一五一十的轉告汪禹。
汪禹聽罷,冷冷道:“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事。”
他一拂袖,朝待客之所走去。
溫見雪由金鱗宗引路弟子引著,此刻已然到了待客之所。見到姍姍來遲的汪禹,他站起身,笑著行禮。
“現下就你我,不必來這套虛禮。”汪禹坐到了主位,“究竟是什么事,值得溫宗主扯上仙門世家,天下安穩?”
溫見雪朝站立在廳內的金鱗宗執事弟子、長老看了一眼。
汪禹道:“退下。”
一眾人魚貫而出,順帶著關上了門。
“說罷。”汪禹道。
溫見雪站起身,道:“汪宗主,我今日碰到一妖。聽那妖說,有人抓它們,研究一種能夠操控妖物行事的術法。”
“我本不信,可見那小妖說得真情實意,卻又不得不信。”
“妖族向來同我們不合,我細細思來,它們如是知曉有人拿妖做研究,必然會大怒,找各個世家門派的麻煩。”
“這點暫且不提,汪宗主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即便我不說,想也知道,若放縱幕后之人,研究出控妖術法,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為防天下大亂,我不得不冒昧找上汪宗主,畢竟依我的實力,解決不了這事,而金鱗宗如今是實打實的第一宗,自是有能耐,牽引其他宗派世家,妥當解決此事。”
溫見雪說到這里,頓了頓,抬眼看向汪禹。
汪禹沒有說話,他端坐在上位,靜靜聽著他的話,似乎在思考他的話的可信性。
溫見雪嘆了口氣,嘴角浮現一絲苦笑,這才接著道:
“其實我著急將此事告知汪宗主,也有我的私心。”
“我希望以此以功抵過,望諸位道友,不再追究謝宗主半妖身份,放他一條生路。”
“至于之前為保護謝宗主,做得對不起大家的事,我會承擔責任,在能力范圍內,做出賠償。解藥也會盡快研制出來,解除無辜者身上的毒。”
汪禹聽到這里,總算有動靜了。
他理了理衣袖,道:
“溫宗主此話便不對了。”
“即便此事為真,你告知此事有功,此功也遠遠不能抵過。俗話說得好,非我族其心必異,溫宗主若執意護著謝霜,下場可想而知,我們只是迫于毒丹,而不能把你如何。”
汪禹抬起眼簾,淡淡道:“溫宗主,可明白我的意思?”
溫見雪沉默不語。
許久后,道:“汪宗主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但是我不可能放棄謝宗主,所以只能辜負汪宗主的良苦用心。”
廳內茶桌盡翻,汪禹胸腔內悶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他站起了身,雪白衣袍上的金蓮紋,搖曳出絢麗色彩。
“溫宗主可真是冥頑不靈。三十年后,倒要看看你還能怎么護他。”
溫見雪冷冷道:“我如何護他,自是不勞煩汪宗主擔心。”溫見雪眉頭浮現怒氣,他說罷,轉身便想離開,汪禹叫住了他。
“那妖在哪里?我要它帶路去它口中研究妖物的地方。”
溫見雪眉頭怒氣散去,眼中閃過一絲暗光,他扭頭,道:“在我宗地牢內。”
汪禹是這樣想的:倘若那妖所言為真,自己領頭,帶人處理了此事,便是大功德一件,不僅能宣揚自己的名聲,還能宣揚宗派的名聲。
那妖如果說假,也就白跑一趟,沒有什么損失,處理掉它便是。
他這樣想,岫煙兩人也是這是想的。
她們從汪禹口中聽得此事,當即表示同去。
于是三人帶足了人,從劍宗主宗地牢內提了溫見雪口中的妖,押著那妖,氣勢洶洶地前往囚邪地。
溫見雪同簡容,也一同去了囚邪地。
……
段家,段家主正同段夫人抽查段復,一道流光自腰間閃現,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緊急的傳音。
“家主,汪宗主等人來到囚邪地外了,似乎想搜查囚邪地。屬下注意到他們前面有個帶隊的妖物。”
他們怎么會去囚邪地?
難道段家在囚邪地研究控妖術的事走漏了風聲,傳到他們耳朵里了?
段家主同段夫人對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幾乎是同一時間,單扶搖收到了同樣的消息。
……
囚邪地總是寧繞著一股寒氣。
即便日頭高懸,也無法驅散這股寒氣。
鑿刻囚邪地三字的石碑前橫著幾片略有些枯黃的葉子,汪禹掐訣拂去落葉,半蹲下身,仔細端詳石碑上的幾個字。
自從囚邪地被廢,他已經好久沒見過這塊石碑。
他站起了身,招那精神萎靡的妖招手,道:“你過來,來看看,確定是這里。”
這是一只鳥妖,即便化為人形,還保留著幾分妖的特征,例如它耳后有著幾根細細的白色羽毛。眾目睽睽下,它朝石碑走去,看了一眼,畏畏縮縮地點頭。
汪禹朝前走了幾步,忽然遇到一道屏幕,微微凝神,地面輕顫,靈力涌動,向四周散開。
溫見雪衣袍同其他人一般,被靈力吹動,他半瞇起眼睛。
下一瞬,一道高聳的青玄鐵門橫空出現。
囚邪地自建立到廢棄,也沒有什么青玄鐵門。要知道這青玄鐵門異常珍貴,若非財力雄厚者,根本買不起。
眾人心道:看來此地確實有問題。
汪禹抬手,道:“諸位助我,合力破開此門。”
青玄鐵門是修仙界最堅固的門,上面疊有陣法大師陳不倒最得意的青龍防御陣法,即便是煉虛修士,憑一人之力,也無法破開此門,需得眾人合力,方得好結果。
汪禹掃了溫見雪一眼,“溫宗主就不要出手了。”
其他人無聲贊同。
簡容聞言,皺起了眉頭,他握緊了劍柄。
溫見雪按住他手背,輕輕搖頭。
簡容松開了劍柄。
不要他出手,他還懶得出手,溫見雪笑著同意了汪禹的話,半點沒有被排斥,被防范的難過情緒。
他向后退了幾步,以免干擾到其他人施法。
汪禹等人掐訣,強悍的靈力直擊青玄鐵門。
狂風卷地,草木皆折,“哐啷——”一聲巨響,青玄鐵門晃動了兩下,出現幾絲裂痕。
裂痕出現不過呼吸,青玄鐵門上浮出青龍防御陣法,陣法旋轉一周,將擊來的靈力凝聚于陣中,修補好裂縫。
有人瞧見這幕,低聲罵了句,“陳不倒這狗玩意,整什么陣法,給我們找些麻煩。”
汪禹并未多言,他雙手結印,渾濁的眼睛格外堅毅,道:“繼續。”
一群人又合力攻擊青玄鐵門。
持續數次,青龍防御陣法扛不住重壓,嘩啦一下破碎了。
眾人運轉靈力,最后一擊,青玄鐵門轟然倒塌,破碎的鐵塊將被狂風擼禿了的地面砸出數個深坑。
“走。”汪禹氣沉丹田,壓著眉毛道。
一群人進了囚邪地,進入囚邪地,他們這才發現地宮被翻新過。瞧見青玄鐵門時,他們心中已有了底,因而對此并不驚訝,只是在心里猜測研究控妖術的人是誰。
左猜右猜都覺得此人不簡單,或許他們認識這個人,又或許,并不是一個人在研究控妖術,而是一群人,一個家族,一個宗派。
眾人皆不在說話,神情嚴肅,快步朝地宮走去。
“諸位來此,有失遠迎。”
一道聲音從后方傳來。
溫見雪綴在人群尾巴上,聞言,最先轉過身,他看到一個中年人。
中年人身后帶著幾個護衛,身側站著一個身穿青藍錦衣,腰墜玉佩的俊美青年,青年彎著眼睛,眼尾微微向上挑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溫見雪認出了中年人。
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段家家主段舒。
他身旁那個青年,是單扶搖。
這是溫見雪第一次直面單扶搖,之前他都是通過畫像和影像,看單扶搖。
單扶搖跟謝瑯沒有相似之處,除了那雙眼睛,都是笑起來,微微向上挑了一點。旁人見到他們的眼睛,并不會將他們聯系到一起,因為,謝瑯的眼睛凌厲如藏刀劍,而單扶搖的眼睛平和似春風,叫人很容易敞開心扉。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2章
單扶搖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對方看來時,溫見雪忽然升起被兇物盯住的錯覺,這錯覺一閃而過——對方移開了視線。
汪禹上下打量段家主,他皮笑肉不笑道:“段家主方才說什么?諸位來此,有失遠迎?我怎么不知道,這囚邪地已成了段家的囊中之物?”
段家主幾步走到汪禹面前,交情極好一般,握住了汪禹的手,面帶歉意,道:“汪宗主,這事說來都是我的錯。”
“前些日子,段某聽說邪云花能夠醫治好吾妹,便托人尋找邪云花,費盡千辛萬苦,卻只得到邪云花種。”
“邪云花種只能在陰邪、怨恨深重的地方發芽生長,上下界,陰邪深重之地、怨恨深重之地很多,然而兩個條件同時滿足的地方卻十分少,掐指算來,不過一個囚邪地,一個蓮都。”
“蓮都早些時候破了,便只余下一個囚邪地。我瞧著囚邪地廢棄已久,想來無人使用,便將囚邪地翻新,用來栽種邪云花。”
“也是段某糊涂,且家中事情繁多,忘了將此事告知諸位,叫一個妖攪動風云,弄出這等誤會。”
他看向帶路的妖,解釋道:“我已聽說,此妖說,有人在囚邪地地宮研究控制妖物的邪術。”
他冷冷道:“這簡直是一派胡言!”
帶路的妖對上他的目光,目光顫抖,露出害怕之色。
汪禹余光斜了一眼帶路的妖,不動聲色地將段家主的手拂開,笑道:“段家主何必這么激動?現下各個世家門派的代表人都來到這里了,囚邪地地宮里頭是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術,還是在栽種邪云花,打開了,讓我們一觀便知。”
其他人也紛紛道:“汪宗主所言甚是,段家主打開,讓我們一觀便知,無需多言。”
定天宗走了下坡路,金鱗宗如今是第一宗,與之交好的鶴衣宗、岫玉宗稍稍差一些。
身為金鱗宗宗主的汪禹,人心所向,即便他所作所為是錯的,大家也會附和追隨,更況且,他此時所作所為是對的,正義的。
段家主皺起眉頭,嘴唇動了動,這才開口道:“不是我不愿意打開宮門,實在是不能打開。”
“哦?”汪禹挑起眉毛,“為何不能打開?”
單扶搖拱手行了一禮,道:“汪宗主,邪云花正是成熟之時,見不得光,待我們的人采摘了,自然打開于諸位一觀。”
“采摘不會多久,一個時辰即可。”
“然而這還是耽誤了諸位道友的時間,待事情結束了,段家設宴向諸位賠罪,萬望諸位道友勿怪。”
“段家能有今日的繁榮,少不得諸位道友的助力,段家上下銘記于心,不敢忘也。”
他的嗓音低緩,如一道淌過平原的溪流,聽得人很是舒服。
緊繃的氣氛緩和,在場之人竊竊私語,皆有幾分意動。
段家主又朝汪禹笑道:“金鱗宗榮登修仙界第一宗,未曾向汪宗主道喜,借此宴席,便將《萬里河山》送于汪宗主,還望不要嫌棄。”
《萬里河山》是一卷畫,畫中一切景物皆可來到現實,為自己所用。
不僅如此,《萬里河山》還能以畫困人,如太上長老那般的人物,若是被畫困住了,一時半會,也很難出來。
此畫,段家只用過一次,其聲名與天水老祖的護身靈器天賜同齊,是十分難得的好東西。
饒是汪禹這種久居高位的人,也不免心動。
汪禹在心中權衡《萬里河山》和解決妖物一事得到的大功德,哪個更好。
他權衡片刻,偏向了《萬里河山》。
段家作為一個名門世族,明明赫赫,應當不會糊涂地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
妖這種東西狡猾貪婪,應是與段家有仇,所以說出有人在囚邪地研究控制妖物的邪術的話,借刀殺人,引他們在這個關鍵時刻,去破壞段家辛辛苦苦栽種出的邪云花。
汪禹收回思索,捻了捻雪白胡須,看著段家主,笑道:“段家主真是太客氣了。既然此刻是收獲邪云花的關鍵時刻,看在段家主與段二小姐扶持相依的感情,那我們等上一等,也無妨。”
汪禹這樣說了,其他人自然沒什么話可說,紛紛笑著表示等一等。
便是岫煙與李秀,也是如此。
“唯利是圖,目光短淺的一群人。”簡容擰起了眉頭,同溫見雪傳音道。
溫見雪目光微沉。
他心中知曉,等上一等,段家便把有關控妖術的一切東西都收拾妥當,種上被采摘的邪云花了。
到時候,宮門一開,計劃落空,什么都抓不到,反倒叫帶路的妖喪命。
帶路的妖是溫見雪從《萬妖譜》內召喚出來的。
按照原計劃,揭穿陰謀后,溫見雪便會打著妖也是受害者的名頭,收買人心,迫使汪禹等人放了此妖。
不行,不能讓他們等下去。
如果此次不能解決段家,單扶搖,定天宗太上長老,以后再沒有這種機會不說,還會成為他們眼中釘,肉中刺,惹來難以想象的麻煩。
單扶搖應該猜到今日之事,因他而起。
溫見雪心道。
他掀起眼簾,看向地宮厚重的大門,指間悄無聲息地凝出天賜。
直接破開宮門好了。
溫見雪握緊天賜,幾道紫色流光浮于天賜表面,在表面停滯一瞬,順著天賜頂端,猛地竄到尾部,沒入他體內,化為磅礴的靈力,充盈經脈,直入丹田。
進入丹田后,如之前一般,他感覺到身體所能使用的力量翻了幾翻。
凝神屏氣,溫見雪將力量匯聚于另一只手,凝成一個靈力球,微微一動,攻向地宮宮門。
“轟——”一聲,被阻攔了。
單扶搖手持長劍,擊潰了靈力球,由于擊潰時,產生的強大的沖擊力,他不由往后退了幾步,半跪在地,吐出口鮮血。
抬指擦掉嘴角血液,單扶搖緩緩抬頭,看向溫見雪。
他臉色有些蒼白,語氣卻一如既往地柔和,不帶半絲惱火。
“溫宗主為何忽然出手攻擊宮門?可是段家,亦或者是我,哪里得罪了溫宗主。”
眾人皆看向了溫見雪。
汪禹道:“溫宗主,你這便過分了,等上一等又如何?里面若真是醫治段二小姐的邪云花,你此舉便是要斷了段二小姐康復的希望,未免太過惡毒。”
溫見雪看了單扶搖一眼,道:“汪宗主,我以為,等上一等,便是有證據也沒證據了。”
段家主召出了本命靈器,直指溫見雪,眉目陰沉,道:“溫見雪!你這是認定我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術了?你是想與我段家為敵?”
簡容見此,抽出了劍,指向段家主。
“哥,放下劍。”溫見雪道。
簡容看了看溫見雪,放下了劍。
溫見雪這才看向段家主,道:“我并沒有說,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邪術,我只是懷疑,里頭,你們段家沒注意的地方,有人在研究控妖妖物的邪術。”
“段二小姐病了多時,我亦十分同情,待明了妖物一事,我自會想辦法補上你們損失的邪云花,但若是因此,等上一等,便是置天下安危于身后。”
他說罷,抬起頭,一一掃過在場之人。
“諸位道友,我這樣,錯了嗎?”
汪禹冷笑連連,道:“溫宗主。你沒錯,但你似乎在指責我們,心無天下,無勇無謀。”
溫見雪道:“你非要這樣認為,那我也沒有辦法。畢竟你是金鱗宗宗主,有權有勢,萬人追隨,而我只是一個不受待見,艱難困苦的小宗宗主。”
“你……”汪禹一哽。
他發覺,溫見雪氣人的本事跟謝霜不相上下。
這話說得,過分委屈,仿佛全天下都在欺負他。
雖然也確實在欺負他,但那是他自找的,他要不為了個半妖,干出下毒的好事,誰欺負他?
段家護衛扶起了單扶搖,單扶搖低低咳嗽了一聲,道:“溫宗主,現下你是進不得地宮,除非我死了。”
“單道友,你非要這樣?”溫見雪問。
單扶搖搖頭,道:“邪云花難得,我不信此次壞了,你能補上。為了陪伴多年的妻子,不得不這樣。”
“既然如此。”溫見雪轉動手中天賜,玉色的蕭在半空劃出漂亮的弧度,他身影快如疾風,轉瞬間,便到了地宮宮門前,“那我便不顧及你了,這地宮,我現下是非進不可。”
單扶搖拂開了身旁的人,周身靈氣涌動,長劍輕鳴,足以劈山斷水的恐怖劍氣,直奔溫見雪而去。
這一道劍氣,溫見雪避不開。
他也不打算避,沉下心神,將靈力灌入天賜,劈上劍氣。
劍氣應聲而破,隨之而來,卻是一個殺氣四溢的劍陣。溫見雪身在劍宗,雖不習劍,卻也了解不少劍陣,此劍陣,他一眼看出陣眼,一邊擊潰自劍陣中生來,直襲他身的密密麻麻的劍氣,一邊用靈力催動地面野草。
濃郁的木靈氣催得野草瘋狂生長,不一會,便遮天蔽日,如同活了一樣,彎下纖細的腰身,攪向陣眼。
倏忽間,劍陣破了,然而,打斗遠遠沒有結束。
簡容與段家主也加入了其中,戰況越發激烈。
汪禹惦記著《萬里山河》,自是不肯出手幫溫見雪,但他也不肯幫段家,怕背上不顧天下安危的罵名。其他人都是見汪禹行事,汪禹沒動靜,他們當然也不會有動靜,皆退避三尺,靜看打斗。
溫見雪用天賜勉強同單扶搖打了個平手,而簡容直面段家主與其護衛,處于下風。
他倆沒一個人能空出手,去破宮門。
吞金也沒法破開宮門。
吞金只是能無視陣法,穿入地宮,其實力其實不高。
若是叫吞金現下穿入地宮,拿出些東西,充當里頭有人在研究控妖術的證據,想來也沒人信,畢竟不能證明證據就是從地宮內拿出來的。
另外,吞金的尋藥靈獸身份也會暴露,惹人垂涎。
《萬妖譜》自是不能用,傻子才在這個時候用《萬妖譜》。
溫見雪輕點地面,向后滑退數米,翻出燃元丹。
現在看來,服用燃元丹,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壽命已有數千年,燃燒大幾百年,增強實力,逼退單扶搖,快速破門,其實很劃算。
如此想著,溫見雪服用了燃元丹,然而,出乎意料得是,退退單扶搖失敗了。
單扶搖依然與他打了個平手。
看來從一開始,單扶搖就隱藏了實力。
現下與他打成平手,說不定,也不是他真正的實力。
溫見雪感到心驚,正思考要不要放棄破門,明亮的陽光像被什么東西吞沒了,天空忽然暗了下來。
隨后,陰風大作,數團紅色氣體從目光所及,最高的山與天交接之處升起,升起不過片刻,顏色最為鮮艷的紅色氣體,朝地宮飄了過來。
眾人心神一震,看向猩紅氣體,“那是……”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3章
種種猜測尚未浮于腦中,紅色氣體忽至前方。
濃重的鬼氣帶著滾滾怨氣,直沖眾人面門。
“鬼!”汪禹神色凝重,他召出本命靈器,直指紅色氣體,“諸位道友小心!”
鬼雖然都被統稱為鬼物,但它們也有等級之分。
最低級是渾渾噩噩,實力低微,只敢恐嚇凡人,修士一巴掌能打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小鬼,再往上,有大鬼,鬼君,鬼王。
囚邪地斷崖內的食尸鬼由天地孕育而來,生來就是鬼,等級趨近于鬼君,天生能將虛體凝實,隨著實力的提高,它們的靈智也會隨著提高。
如修士一般,若是抵達命數,還未到達一個新的命數階層,便會面臨生老病死。
朝眾人沖來的鬼,觀其形態,是修士死后,化成的鬼。
——修士慘死后,若是神魂被困,不入輪回,受到塵世污染,便會成為鬼。
上下界,極少有修士死后,化成鬼。
大部分修士執念皆消,神魂入了輪回,少部分修士神魂連同身體一并被絞碎了,徹底瓦解,歸于天地。
在場之人都是上界有頭有臉的人物,皆未聽說哪里有修士大量慘死,神魂被困。
那些未向地宮飄來的紅色氣體也是修士化成的鬼。
它們的等級比不上朝眾人沖來的鬼,等級只在大鬼。
雖有生平記憶,卻十分混亂,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死于誰的手,若無修鬼道的鬼修驅使,只會任著心中怨念而動,看誰不順眼就攻擊誰。
而朝眾人沖來的鬼,等級在鬼君。
鬼君實力強橫,頭腦清晰,記得一切事情,雖暫時不能凝出實體,卻能夠召集方圓數萬里的小鬼、大鬼為自己辦事。
眾人不得不忌憚。
“起陣——”一個善長陣法的人對自己門派長老道。
兩人拉起陣法,隨著陣法被拉起,氣氛繃緊到極點。
然而,這些沖來的鬼君并沒有理會他們,如一股凍得人骨頭發麻的冷風,穿過他們,奔向溫見雪?
不對,不是奔向溫見雪,是奔向單扶搖。
眾人表情古怪,卻見又有幾個鬼君直奔段家主。
“這是怎么回事?”
溫見雪一頭霧水,同簡容對視了一眼,抓住機會,一擊破開宮門。
寬闊宮殿,長明燈明亮,地磚倒影出數道忙碌的影子。
這些人穿戴整齊,腰間帶刀劍,皆在收拾東西,大箱小箱,哪有半分采摘邪云花的模樣?此地又哪里有半點邪云花的模樣?
汪禹等人視線都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僵住了。
單扶搖余光瞥見這一幕,神情微凝,與之交手的幾個鬼君抓住機會,破開劍防,俯沖到他面前,漆黑鬼爪刺穿他肩膀,往外猛扯……
劍氣如虹,逼退幾個鬼君。
單扶搖化作一道光,直往東南方去。
溫見雪即刻追了去。
幾個鬼君也想追去,被汪禹出手暫且攔于原地。
汪禹對其他人,道:“全抓起來!”
他這話的意思并不是說放過單扶搖。
地宮門破,里面的一切,已然說明段家撒了謊,真在里面研究控制妖物的辦法,如此,別說單扶搖,整個段家都要抓起來。
只是現下,更應該著急處理的是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為何襲擊段家人的鬼君。
汪禹等人心里清楚,這些鬼君若是放走,假以時日,必將成為鬼王。
修仙界,威脅最大的是妖,它們無處不在,已形成八個大陣營,及無數小陣營。
鬼因為只能在晚上活動,且只能以陰氣濃重的地方生存,如今不過一個鬼王,兩只手就能數出來的鬼君。
比起妖,簡直少得可憐,弱得可憐,它們同精怪一般,不僅挨修士打,被鬼修驅使,還被各大妖王搓圓揉扁,當小弟使喚,處于食物鏈底層。
若是多出這么多鬼王,天下局勢,必定天翻地覆。
現下,各方勢力,雖說小紛爭不斷,今日你殺我,明日我殺你,但只要不觸及底線,都不會主動挑起大型戰事。
鬼族崛起,那可就不一定了,畢竟鬼族窩囊了這么多年。
段家主見汪禹等人出手制裁鬼君,趁亂想離開,卻被鬼君召集來的大鬼纏住了。
這些大鬼正是隨同飄出的鬼。
……
溫見雪追著單扶搖來到了一處密林,對方入了密林后,霧氣四起,轉瞬消失了。
霧水濕漉漉地朝人壓來,發絲潤濕,貼上臉頰,激出一片冰冷之意。
溫見雪徹底冷靜了,心境平和地蕩不出半點漣漪,他抬手攔住了慢他一步追來的簡容。
“不要追了。”他道。
簡容道:“花兄他們已在趕來的路上。”
溫見雪道:“恐怕有陷阱。”
在溫見雪看來,單扶搖太狡猾了,也過于無情了,或許得知汪禹等人來此的消息時,便做了兩手準備,以防不測。
現下脫身了,刻意朝此地來,十有八九設了陷阱,就等著他們入套。
簡容聞言,握緊了劍,手背青筋凸起。
苦覓多年的殺父殺母仇人就在這片密林,距離他或許不到幾里,要他放棄,談何容易?
長吸了口氣,簡容盡量自己保持平靜,道:“我一個人進去,到時候花兄他們也來此地了,你們都在外接應我,不會出事。”
溫見雪一口否決,抓住了他手臂。
“不可,你我都太急功近利了,現下不適合深追。”
在利用汪禹等人對付段家和單扶搖前,花傾城他們得知此事,還叫過他們從長計議,但他和簡容對其恨之深刻,生怕機會沒了,著急出手,沒聽他們的勸。
霧氣一吹,溫見雪徹底冷靜了,才意識到他和簡容錯了。
若是沒有這些突然出現的鬼君,宮門根本不可能破開。
但凡他覺察單扶搖等人就是幕后黑手時,從長計議,考慮周全,準備充分,杜絕汪禹等人的動搖,便能趕在鬼君來臨前,破開宮門。
如此,單扶搖壓根不會有脫身的機會,早被收拾了。
簡容并不聽他說,撥開他的手,不與他多言,運轉身法,徑直朝密林去。
“哥,三思而后行。”
溫見雪腳下一點,來到右側,放出丹火,拉成一道火墻,擋住簡容的去路。
“讓開。”簡容沉下目光,聲音冰冷。
溫見雪直視簡容,半點不肯退讓。
簡容退后兩步,抬起手中的劍,長劍輕鳴,往下一劈,冰寒劍氣,直沖丹火。
這一道劍氣過分凌厲,丹火作為煉丹之物,無論如何,也扛不住,說不定會消融于此。
雖然溫見雪并不差錢購買丹火,但這是他用得最順手的丹火,舍不得被毀,立刻收了起來。劍氣便直直沒入了密林,將霧氣劈開一條縫。
簡容繼續朝密林走去,又被丹火擋住了。
溫見雪再度放出丹火。
“溫!見!雪!”簡容咬著他的名字,一字一字道。
“怎么了?怎么了?”花傾城幾人帶著人趕了過來,瞧見兩人劍拔弩張,格外不解。
他插到兩人之間,看看溫見雪,又看看簡容,壓低了聲音,詢問道:“你倆吵什么?宮門破開了嗎?段家呢?姓單那咋的了?”
溫見雪將情況簡單向花傾城幾人說明了,卻依然不肯收起丹火。
花傾城聞言,便笑了,他扇開折扇,以扇柄敲了敲簡容橫于身前的劍,道:
“簡少主,小雪所言有理,你這時便是糊涂了。現下你同小雪,同我們耽擱了這么久,便是沒有陷阱,去追,也早失去對方蹤跡了。”
簡容抿直嘴角。
花傾城又用敲了敲簡容橫于身前的劍,他似笑非笑道:“我這個人呢,你了解,萬萬沒有小雪有耐心。你要是執意去追,那我只能叫人綁了你拖回去。你也不想這樣吧?堂堂少門主,多丟臉,你以后還要不要活了。”
簡容盯著他看了幾息,又盯著溫見雪看了幾息,閉了閉眼,還劍入鞘,轉身便走。
溫見雪舒了口氣,道:“多虧了花兄,否則我真的……會和他打起來。”
“叫哥。”花傾城手臂搭上溫見雪肩膀,道:“簡容么,一頭犟驢,別理他,有時候必須用些特殊手段。走,去囚邪地地宮看看,什么情況了。”
……
霧氣重重的密林,霧氣散了些,單扶搖自暗處走了出來,他看著溫見雪等人的背影。
孽種的道侶,確實有幾分本事。
單扶搖抬手,拔除肩膀傷口處的鬼氣,也不上藥包扎,拿出條絲巾,邊擦手上的血,邊詢問站在身后的幾個黑衣人。
“這些鬼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們收手嗎?怎的還放出來了。”
幾個黑衣人齊刷刷跪了下來,微微顫抖道:
“主子,收到你叫我們收手的消息時,鬼籠已大開,我們竭盡全力,仍未能將其收回……主子饒命。”
死一樣的寂靜朝四周蔓延開來。
單扶搖慢條斯理擦掉手上的血,他淡淡道:“如果求饒有用,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死了。”
幾個黑衣人身后忽然出現幾道黑影,黑影有著顏色不一的發光眼睛,幾個黑衣人尚未做出反應,便被幾個黑影掏出了元嬰,扭斷了脖頸,挖出了脊椎,吞掉了神魂。
咔嚓咔嚓——
細微的聲音響起,這是咀嚼元嬰的聲音。
幾個黑衣人的尸體軟趴趴的,應聲倒在地上,隨后,不知從哪里蔓延來的火,把他們的尸體燒得一干二凈。
單扶搖望向地宮,來日方長,我們慢慢算賬。
此次,只是個意外而已。
他本打算利用鬼物做掉段氏夫婦。
段氏夫婦同他一并研究控妖術,太過忠心太上長老,處處礙事,特別是在他拿到控妖術后。
為此,幾十年前,他就在布局了,段青云和段復只是他做掉段氏夫婦關鍵一環罷了。
畢竟沒有段青云和段復,段氏夫婦不會鋌而走險,殺人取神魂。
——他們以為他能召回段青云,將取來的神魂都交于了他。
而他將這些神魂囚于鬼籠,一面告訴段氏夫婦,攢到足夠多的神魂,才能復活段青云,即使這些神魂變成鬼也沒關系,一面折磨這些神魂,使其快速變成鬼。
初變成鬼,都是小鬼,怕無法達到做掉段氏夫婦的目的。
他便尋了鬼修,收羅陰氣,用了血術,使這些鬼快速提高實力,受神魂強大與否的限制,只有一小部分的鬼變成鬼物,絕大多數是大鬼、小鬼。
然而,這招有大弊端。
它們實力最高提升到鬼君,再往上,便不能了。
除此之外,它們實際沒有相應等級的實力,過不了多少年,便會遭到血術反噬,或走火入魔,喪失理智,成為殺器,或煙消云散,再無來世。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執著控妖術,直接控鬼便是了。
按照他原來的計劃,用鬼物除掉段氏夫婦后,地宮就是他的天下,他可以一邊利用太上長老,獲取資源,人手等,一邊擴展自己的勢力。
今早,收到汪禹等人跑去囚邪地地宮,自覺不妙,他便命人收手,先不要動段氏夫婦,誰料這群廢物打開,關不上了。
不過也不礙事,他提出的提高控妖術的法子,奏效了。
被他控制的妖物,完完全全服從他的命令,同哪些個丹修醫修,被不清的地宮護衛,最先送出地宮。
地宮內,現下就剩地宮護衛,以及一堆研究控妖術的丹藥、廢稿、工具。
除了能夠給段家、太上長老定罪,對他沒有大威脅。
畢竟他已經脫身了,尋個地方,重新發展自己的勢力便是,只是沒了太上長老的幫襯,恐怕發展起來要慢很多。
單扶搖心中閃過萬千思緒,他收起望著地宮的視線,毀了絲巾,道:“走。”
剎那間,密林內出現數道黑影。
黑影在密林內一閃而過,隨著單扶搖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4章
地宮。
汪禹等人已經抓住在場鬼君,就連鬼君召集來的大鬼也一起抓住了,因抓得比預想輕松許多,個個都在心中疑惑道:
這些鬼君大鬼怎么這么弱?
半點不經打,稍稍用力,就破了,與他們認知內的鬼君大鬼相差甚遠。
毫不客氣的說,這些鬼君的實力至多大鬼,而這些大鬼的實力,至多相當于四個小鬼。
太古怪了。
從它們群起攻擊段家人,便處處透著古怪。
懷揣著疑惑,他們默契地沒有殺這些鬼君,用金玉葫蘆,裝了起來。
段家主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因遭鬼君猛烈圍攻,他的手臂不知被哪個鬼君撕扯了去,腹部一個血淋淋的洞。
兩個門派長老將他鎖住,他竟呼吸急促,話都說不出。
汪禹怕他死了,妨礙后續審訊,喂了一枚丹藥吊著命,隨后轉身,面對著一大群被鬼君攻擊過的段家護衛,威嚴道:“還不束手就擒!”
上頭的人,一個跑了,一個被擒。
自知完全不是汪禹等人的對手,段家護衛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
汪禹掃了一圈,記住人數,掐訣封住他們靈力,給隨同而來的一個內門長老使了個眼神。
內門長老會意,退至一旁,向宗內發了兩道指令。
第一道指令,封鎖段家,不許任何人離開,若有人執意離開,格殺勿論。
第二道指令,宗內今日不當值的執事和弟子即刻來囚邪地地宮,清查地宮內的東西。
汪禹用傳送陣,把段家主一干人傳送到宗后,朝眾人拱手,道:“諸位,煩請移步本宗,一起審訊段家主等人。”
眾人連連應下。
正好此刻,溫見雪幾人抵達地宮。
汪禹笑瞇瞇看向溫見雪,道:“溫宗主也一起來吧,若不是溫宗主,還不能發現有人在暗中研究控制妖物的術法。”
他說罷,余光瞥了一眼花傾城幾人,“你這是叫了人來幫忙?既然叫了人來幫忙,單扶搖追到了嗎?怎么不見簡少主?”
溫見雪抬眸,不著痕跡地看了一圈,未在人群里看到簡容,看來他去了別的地方。
壓下擔憂,溫見雪嘆了口氣,道:“追至一處密林,見霧氣重重,唯恐有詐,不敢深追,便回來了,看看地宮這里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現下看來是多擔心了,也是,此地有諸位,怎么會出事?至于我哥……”
汪禹挑了一下眉。
一旁的岫玉宗宗主岫煙笑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年輕氣盛,不知兇險,一股腦追了去,重傷是常有的事。”
“岫宗主誤會了。”溫見雪道,“我哥沒有受傷,我們只是因深追不深追一事,起了爭執,他惱我,沒同我回來。”
岫煙笑容微僵,呵呵兩聲。
溫見雪沒回話,他看向地宮。
寬闊明亮的大殿上落著大大小小的箱子。他破開宮門時,里面的人正在轉移證據,但愿藤妖前輩沒被轉移走。
……
段家。
段復正在練字,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尚且未意識到發生什么事,便聽一道洪亮的聲音響徹偌大的府邸。
“奉宗主之命,段家上下,主子也好,奴仆也罷,一律不得離開段家。違者,格殺勿論。”
段復眉頭狠狠一跳,他豁然站起身,走了出去。
什么宗主之命?
哪個宗主敢在段家撒野?
府邸上空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靈罩,靈罩呈金色,時不時浮出淡黑符紋。觀其符紋精細流暢程度,不像破落戶小宗派的手筆。
段復覺得這符紋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卻也想不起來,是哪個宗派的手筆。他帶著人,快步去尋段家主,段家主同單扶搖出門了,段復只見到段夫人。
段夫人坐在庭院內,定定地望著靈罩。
段復行了一禮,坐于段夫人身旁,道:“母親,這是出了什么事?”
段夫人收回目光,手指扶著額頭,片刻,她放下手,輕輕笑道:“沒事。”她這話,既安慰段復,又在安慰自己。
“我們有太上長老,天塌了,都不必擔心。”
段復從她這些話中嗅出強烈危機,心中生出不安,他皺起眉頭,輕聲道:“母親,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我聽說父親和姑父出去了,他們……”
“他們自然不會出事!”段夫人涼涼道。
玉石圓桌忽地破碎,茶壺果盤噼里啪啦摔了一地,發出極其沉悶的聲音。
段復神情微凝,立刻跪在地上,道:“母親,我沒有說父親與姑父會出事的意思。我只是想問問,他們出去辦什么事。我堅信,他們不會出事,父親與姑父實力強橫,吉星高照,向來無往不利。”
段夫人神色緩和了幾分,她扶起段復,理了理衣領,道:“下去吧,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夠過問的事情。”
段復乖巧道:“是。”他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起初,他走得很慢,當離開段夫人的視線范圍,他驟然加快了腳步。
根據段夫人的反應來看,十有八九是出了大事。
回憶起她提及太上長老,段復心想,這大事或許能毀滅段家。
他前途光明,萬萬不能同段家毀了。
段復念了念段衡的名字,覺得他應該做點什么事自救。
他不能同段夫人一般,將希望全部壓在太上長老身上。
他見過太多陷入危機,便被上位者舍棄的人了。
段家太過兵荒馬亂,段秋梅即便在病中,也有所耳聞,但她并沒有什么反應,透過大開的窗戶,靜靜看著府邸上空的靈罩,似乎早有預料一般。
……
定天宗走了不少人,逐漸勢弱,山河日下,但畢竟是曾經的第一宗,還是能夠維持運轉,保住表面風光。
此刻,宗內弟子正沐浴著夕陽,坐于道臺,聽長輩講經論道。
忽然,一陣狂風掠過道臺。
在場弟子的衣袍皆被吹得呼哧作響,掐訣壓住衣袍,他們抬起頭,仰望天空。
一道白影從他們頭頂劃過,徑直朝太上長老所住的長生殿而去。
“這是太上長老身邊的白鶴?”
“如此著急是做什么?”
“莫非我宗又又又出事了?”
不怪他們警惕,實在是這些日子,定天宗發生了太多壞事,叫他們心神俱疲,曾經的榮光都成了泡影,走到哪里都被排斥孤立。
值得安慰的是,并不是他們一個宗被排斥孤立,劍宗也被排斥孤立了。
劍宗近些年方才走上正軌,比起底子,遠遠不及他們,此刻被排斥孤立,日子應當比他們還難過。
在場弟子議論紛紛之時,白鶴落到長生殿,化為人形。
它快步進入殿中,來到高臺之下。
太上長老正在修煉,他身旁縈繞著幾乎能凝成水霧的濃郁靈氣。
往常,白鶴是萬萬不敢打擾太上長老修煉,然而此時,不同往常,白鶴便是不要命了,也得打擾太上長老修煉,將段家出事了的消息告知太上長老。
它上前幾步,掐訣擾亂太上長老身旁的濃郁靈氣,跪于冰冷堅硬的玉石地面。
“主子,我有要事稟告。”
太上長老睜開眼睛,威壓如海潮一般朝它撲來。
白鶴身體搖晃了一下,伏在地上,恭聲道:“段家研究控妖術的事情,被汪禹等人發現了。現下,汪禹等人破開地宮,將段家主一干人帶回宗審問了,而段家也被封控了。”
它補充道,“單扶搖逃走了,我試圖聯系他,卻怎么也聯系不上,我懷疑他是怕被此事牽連,不愿理我。”
它的話說完,威壓猛地褪去了。
白鶴一身輕松,它長長吐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太上長老。
太上長老陷入了沉思。
沉思良久,太上長老站起身,他拋給白鶴一只白瓷瓶,淡淡道:“段家不能要了,你去把他們都處理了,萬不可連累我。”
白鶴聞言,心下一驚,它很快反應過來,低低應了是。
……
溫見雪等人已經到了金鱗宗。
汪禹嘴上說一起審訊,實際不讓其他人插手,全程都由他和岫煙、李秀負責,其他人只能旁觀,頂多能發表一下自己對段家,對控制妖物的術法的看法。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5章
溫見雪對此倒是不在意。
安靜旁觀不過片刻,金鱗宗弟子清查地宮歸來,他們帶回一堆東西。
細細一看,皆是死物。
溫見雪心下一沉,看來,藤妖前輩同其它妖物一般,被轉移走了。
不出意外,它們都在單扶搖手中。
畢竟段家被封鎖,段夫人做不了事,更無法向外界傳遞消息。
單扶搖逃了,要想找到他,恐要廢些時間。
汪禹等人一回到宗,便連同其它門派,發了通緝令,上下界通緝單扶搖。
因而,溫見雪雖煩惱尋他需要些時間,卻不擔心找不到他。
當務之急是順著段家研究控妖術的事,把定天宗太上長老贏曦拉下來。
溫見雪不覺得汪禹幾人,能從段家主口中審出段家是聽從太上長老之命,研究控妖術,他們頂多審出鬼君大鬼從何而來,為何攻擊。
——段家上下都盼著太上長老救命,自然不會說出太上長老,蠢笨地將唯一的救命希望扼殺。
除非,汪禹幾人對段家主使用搜魂術。
但宗派世家嚴禁使用搜魂術,即將對方窮兇惡極也不得使用。
因為底線一旦被打破,就會越來越低,永遠回不去。
若是如此,他該怎么才能把太上長老拉下來?
溫見雪陷入沉思。
他想到這里,花傾城幾人自然也想到這里,此刻,都陷入沉思。
片刻。
花傾城抬起頭,同溫見雪傳音道:“你覺得太上長老會出手救段家嗎?”
溫見雪道:“如果我是太上長老,在明知出手救段家,會將自己置于浪尖風口的情況下,不會救段家。”
“相反,我會殺了知道我才是幕后指使者的知情者,以免最后,他們發現自己不會出手相救,而狗急跳墻,抖出自己。”
溫見雪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看向審訊處。
“花大哥……你的意思是?”
花傾城瞇起了眼睛,笑得像只狐貍,他刷一下扇開折扇,道:“雪雪好聰明。”
溫見雪笑道:“還是花大哥聰明。”
雙方進行了一場愉快的商業吹捧。
……
入夜時,汪禹幾人審訊完段家主一干人。
然而溫見雪預料錯了。
汪禹幾人既沒能從段家主口中審出段家是聽從太上長老之命,研究控妖術,也沒審出鬼君大鬼從何而來。
段家主不承認鬼君大鬼與他段家有關,堅定地說,不知它們為何要攻擊自己和單扶搖。
同時,他將抓妖物研究控制妖物的術法的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并且表示,除了他和單扶搖,段家其他人沒有參與其中。
汪禹自然不信,然而嚴刑拷打,他還是咬死這些話。
至于那些段家護衛,立誓不能背叛段家,所以什么都沒審出。
眾人聽到審訊結果,議論紛紛。
“鬼君大鬼從何而來,為何攻擊段林鋒和單扶搖,倒是不難知曉,將它們寄于觀光寺主持,作法超度,自然能在超度時,通過佛門術法,瞧見生前之事。只是段家其他人是否有參與,段林鋒不肯開口,便無法確定,畢竟我們手頭沒有證據。”
從地宮內帶出的東西,只能證明段家在研究控制妖物的術法,不能明確段家有哪些人參與了其中。
按照規定,參與者處死,而參與者親屬廢除修為,驅逐上界,其子孫后代永不得入上界。
若是不查仔細,錯放了參與研究控制妖物的人,指不定會鬧出什么幺蛾子。
議論片刻,有人拍案而起,道:
“段家其他人有沒有參與,抓來,審審便知!他段林鋒骨頭硬,難不成家中女眷,小輩,骨頭也硬?”
有人附和道:“不錯,抓來審審。段林鋒的話,我是萬萬不信。”
汪禹幾人掐訣拂去身上血腥味,坐于審訊堂,同眾人道:“既然大家意見一致,那便如此辦。”
“段家依靠定天宗太上長老,尚且未定段家其他人有罪,便抓來審訊,真是不怕得罪定天宗太上長老。”
一道低低的聲音在一片贊同聲中,格外顯眼。
汪禹幾人聽到了這句話,目光波動,朝聲源看去。
只見一個手拿折扇的人正同幾個門派長老竊竊私語。
汪禹幾人認得此人,此人正是劍宗主宗內門長老,秦家養子,花傾城。
花傾城意識到自己被盯上了,當即閉上了嘴,但汪禹不肯罷休,笑道:
“劍宗主宗內門長老真是思慮良多。”
溫見雪見狀,站了出來,道:“汪宗主,我宗長老并未惡言,隨口一說,還請別放在心上。”
汪禹嗤笑一聲,敲擊黑漆桌面,對其他人道:“段家如今犯了這么大的錯,若有人幫著他們說話,便是共犯。諸位說呢?”
“汪宗主所言甚是。”在場之人紛紛道。
汪禹揮手,讓人去段家抓人,而后讓眾人下去休息,待到人抓來再議不遲。
眾人離去后,審訊堂內只剩汪禹幾人。
汪禹拿出傳訊符,走到一旁,同封鎖段家的長老交談了一番,又回來了,他看向岫煙兩人,道:“秀宗主,岫宗主你們怎么看?”
岫煙抬起眼,笑意不達眼底,道:“什么怎么看?汪宗主指得是……定天宗太上長老?”
汪禹道:“我方才問了封鎖段家的長老,說段家目前算平靜,或許這便是太上長老給他們的底氣吧。可是,我想不明白,段家犯下如此大錯,怎么敢奢求太上長老救他們?”
他說到這里,語氣都變了,帶上些疑惑。
李秀道:“岫宗主這么聰明,定然猜到什么,我們亦猜到什么,用不著這么繞彎子,打開窗戶說亮話。”
汪禹眼睛劃過一道暗光,道:“我們之前聯手坑定天宗,定天宗肯定記恨上我們,本想著直接毀了定天宗,卻如何也找不到機會。定天宗太上長老贏曦若是也參與了這件事,也不就巧了?”
岫煙和李秀細細思索幾息,看向關押段家主段林鋒的牢房,隨后笑道:“汪宗主,我們一直守在這里也累得很,不如一同下去喝杯酒,提提神。”
“這邊請。”汪禹站起身。
三人一并離開了審訊堂。
……
金麟宗關押犯罪之人的黑牢修筑得四四方方,四面皆有牢房,只黑牢上空正中處開了一個圓。
涼如夜水的月光從這個圓撒下,映得地面亮晶晶。
黑牢內的牢房用玄鐵打造,堅硬無比,外罩一層封印,里面的犯人都封住了靈力,帶上了鎖鏈,灰敗異常。
牢房走道上,巡邏隊時不時走過,身上穿得暗黑盔甲,閃著冰涼的微光。
段家主段林鋒渾身是倒刺鐵鞭甩出的傷,他的琵琶骨被砸穿,一根細細的暗紅覆符咒的鎖鏈從中穿過,將他釘在墻邊立著的鐵板上,由于傷口尚未愈合,血液不斷往下滴。
他被妖君扯斷的手臂、挖出的傷只是草草敷了點藥,并未做其他處理。
他的手指,古怪地向下垂著,原來是筋骨被盡數絞爛,只剩一層軟皮。
此時,他頭頂懸著一個蔚藍圓球,圓球內不斷溢出水,朝他頭頂砸去。
段林鋒臉色蒼白,嘴唇輕輕顫抖,顯然未失去意識。
白鶴隱了身,立在黑牢鐵瓦覆蓋的地方,它目光復雜,神識透過黑牢上空哪個圓形的孔,看著段林鋒。
段林鋒如此慘狀,它已然猜到。
汪禹三人不是善類,審訊手段自然殘忍冷酷。
白鶴身形輕入鴻毛,拿著收買黑牢執事弟子得來的令牌,輕輕松松入了黑牢。
它避開巡邏,運轉術法,進入關押著段林鋒的牢房,伸出一只手,掐住段林鋒的下巴,將他頭抬了起來。
白玉瓶從它袖中滑出,自動揭開瓶塞,飛出一枚漆黑丹藥。
段林鋒此刻睜開了眼睛,他原本以為是汪禹幾人又想出新的辦法審訊他,然而,睜開眼后,發現前方無人。
他動了動頭,意識到什么,眉間閃過喜悅之色,道:“可是太上長老?”
牢房本身就有隔音陣,白鶴并不擔心說話會叫旁人聽見。
它道:“段家主,是我,白鶴。”
段林鋒道:“太上長老叫你來救我?”
白鶴沉默了片刻,道:“段家主張嘴,給你一枚丹藥。”
“丹藥?”段林鋒發現不對勁,他猛地甩開白鶴的手,怒道,“太上長老這是想用了人就殺?!段家為他殫精竭慮,他就這樣對待我們?!”
白鶴道:“……太上長老定然有自己的苦衷。”
“苦衷?他有什么苦衷?”段林鋒怒極反笑,他忽地臉色一變,道,“我親人你們也下手了?!”
白鶴道:“還未下手。汪禹派人去抓他們審訊了,現下應該抓到了,在來這里的路上。等到了松林,我派去的人便會對他們下手。段家主不要生氣,下手了,反而是對他們好,他們不必受刑,安安穩穩就去了。”
段林鋒氣得一口血嘔了出來,他破口大罵。
雖然聲音穿不出,但段林鋒這幅模樣,可要被巡邏隊看見。
以免引起麻煩,它抬手劈暈了段林鋒,將丹藥喂給段林鋒,輕輕道:“段家主,你別怪我,時也命也。”
話音剛落,它的隱身術被人破了,響起一陣鼓掌聲。
鼓掌聲從牢房外傳來,格外清晰。
白鶴回頭,瞧見了汪禹三人,他們笑瞇瞇地看著自己。
“好一個時也命也。”
白鶴臉色一白,與此同時,喂給段家主的丹藥被一道靈力勾了出去,落于汪禹手中。
“可惜了。”汪禹說。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6章
溫見雪隨其他人下去休息后,思及這些宗派世家不喜自己,恐怕查到單扶搖的蹤跡不會同他說,便拿了罕見貴重的丹藥賄賂一些沒有被他下過毒,且唯利是圖的墻頭草們,要他們若是有了單扶搖的蹤跡,或者得知了,告訴他。
墻頭草們眼睛一斜,快速收了丹藥,道:“溫宗主真是客氣,放心,若有了單扶搖的蹤跡,或者得知了,一定告訴你。”
溫見雪道:“待我知曉了,必還有重謝。”
墻頭草們上下打量他,道:“溫宗主為何如此執著尋找單扶搖?與他有仇?”
“實不相瞞,我執著尋找單扶搖,一來是為立功,消減汪宗主等人對我的仇恨,畢竟再小的功那也是功,一直被排斥孤立,日子確實難過;二來如你們所猜,與單扶搖有仇,我母親一家皆被他所殺。”
溫見雪苦笑道。“至于為何所殺,便不同諸位說了,說來苦澀得很。”
墻頭草們吃了一驚,道:“溫宗主母親是誰?”
“蘭翎。”溫見雪答道。
墻頭草們年紀不小,聽他說蘭翎,便憶起蘭翎。
在心中感嘆了一聲,原來溫見雪外祖父外祖母皆是出類拔萃的煉丹師,難怪他于丹道,如此有天賦。
墻頭草們回神,拱手道:
“溫宗主節哀。”
溫見雪收起苦笑,微微點頭。
就在這時,一道裹挾著濃濃妖氣的流光飛入審訊堂。
眾人心頭一驚,快步前往審訊堂。
來到審訊堂時,那道流光已經飛到一個人手中。此人正是汪禹,他輕捻流光,那道流光褪去色澤,顯出本來面貌,是一卷紙。
展開紙,上面有一行字。
——已聞抓我族研究控我族術法之事,如若不得公正,休怪我們發起戰爭。
這行字,即便沒有落款,也叫人明白是誰發起的,必然是八大妖王。
“他們從何得知此事?”
眾人驚愕不已,“莫非我們之間有妖王細作?此事我們可未對外提前。”
溫見雪抬起眼簾,同站于秦月身旁的花傾城對視一眼。
汪禹已經收起紙張,他神色凝重,看向眾人,道:“待了解了此事,再行徹查,我們之間是否有細作。現下有件要緊事同大家說。”
岫煙與李秀從審訊堂后方走了出來。
他捻了捻胡須,瞥了眼兩人,道:“既然岫宗主兩位出來了,還是由他們同大家說吧,我著急忙慌出來接這消息,未聽完白鶴的供詞。”
“白鶴?哪個白鶴?”眾人心道。不約而同,他們想到贏尊者,既定天宗太上長老贏曦身旁那只白鶴。
岫煙行至前方,道:“諸位,就在前不久,我們在段林鋒牢房內抓獲了白鶴。”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在場之人,在議論聲達到頂峰時,才不急不緩,柔聲道:
“正如大家猜測一般,這白鶴確實是定天宗太上長老身旁的白鶴。它來地牢的目的,是殺了段林鋒,至于為何要殺了段林鋒,這是它的供詞。”
手腕一抖,拋出一疊紙張。
紙張上的字跡投映到半空,在場每個人都能看清。
場上隱隱約約傳出倒吸冷氣的聲音。
岫煙并攏雙指,紙張嘩啦啦攏成一堆,沒入寬大袖中。
“諸位,或許得一同去請人了。”
修仙界目前所知,修為最高的是定天宗太上長老贏曦,緊隨其后的是天水派老祖、天機閣前任閣主。
贏曦如今犯下大錯,唯有天水派老祖以及天機閣前任閣主聯手能制服他。
然而說服天水派老祖、天機閣前任閣主出手,并非一件易事。
天水派老祖,不喜歡打打殺殺,能避免爭斗就避免爭斗,而天機閣前任閣主不理世事,向來一副與我無關,不要找我,都是天道既定,命運使然,仿佛要登上西天的狗屁樣。
汪禹拿出紙張,道明不處理贏曦,會引起戰亂,方才使這兩位同意出手。
溫見雪怕祖父出事,連忙叫住祖父,把他拉到一邊,將天賜還給了他,并碎碎念地囑咐小心。
天水老祖道:“不會出事。”
但他還是接過了天賜。
溫見雪目送天水老祖同天機閣前任閣主離開,總放心不下。
……
天水老祖和天機閣前任閣主很快來到定天宗。
太上長老贏曦在聯系不上白鶴時,便察覺到出事了,只是他沒想到,汪禹等人能勸動天水老祖會和天機閣前任閣主聯手處理他。
他端坐于高臺之上,召來一張石案,不緊不慢煮茶。
“汪禹等人許你二位什么好處了?能叫你二位出手對付我。”
天水老祖同天機閣前任閣主端坐于他對面,道:“八大妖王知曉了此事,為天下安定,不得不來。”
太上長老笑道:“此事恐怕是汪禹等人泄露給八大妖王的吧?他們真的是為了搞垮定天,無所不用其極。”
天水老祖道:“贏曦,你已貴為正道之首,一派長老,何苦要弄出些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太上長老看向天水老祖。
茶水沸騰,發出咕嚕嚕的響聲。
太上長老取水泡茶,茶香四溢,他給面前兩人倒了一杯茶,道:“雖然我已為正道之首,一派長老,但許多事情依然不能如我所愿,所以不得不做些常人覺得是大錯的事情。”
天機閣前任閣主是個中年人,身穿一身寶藍色寶相花刻絲錦袍,聞言,抬起眼簾,淡然看太上長老一眼。
“贏尊者野心太大了。你既然活著,就總有不順心的事情,并非爬到頂峰,就沒了。”
太上長老道:“我不反駁你的話,但我認為,爬到頂峰,不順心的事情要少許多。”
天機閣前任閣主笑了聲。
“但你失敗了。”他說。
“成王敗寇,兵家常事。我不為失敗而痛苦,只是遺憾。”太上長老撩起袖子,啜了口茶,“如今世間,人妖兩道最為繁盛,我們身為頂尖修士,倘若打起來,一死兩傷,妖族勢必得利。”
“正是考慮到這些,所以才與你談這么多。”天水老祖道,“我與歷閣主的意思是,將你封印于寒淵千年,以作懲戒,你可有話說?”
太上長老動作微頓。
“非要如此?”
千年對于贏曦這種頂尖修士而言,不足為奇,但在寒淵,被封印千年,意義就不同了。
受寒氣侵擾,他的修為會跌上一大截。
天水老祖冷冷道:“這是最好的處置辦法。倘若你不愿意,那我們只能同你打個一死兩傷。雖然這樣人族會勢微很長一段時間,可總歸維護了公道,叫妖族沒理由發起戰爭。它們若發起戰爭,帶來的損傷,肯定不小于一死兩傷。”
太上長老沒話說了。
氣氛緊繃,幾乎要打起來時。
他嘆了口氣,冷聲道:“我接受這個懲戒。”
修為跌上一大截總比丟掉命好。
……
溫見雪和其他人一并在天水派等待祖父和天機閣前任閣主的消息,久久等不到消息,又見定天宗那邊毫無動靜,擔憂得很。
終于,他們回來了。
溫見雪趕在其他人前,最先湊了上去,他打量天水老祖,見對方一點傷也沒有,放心了。
“祖父,太上長老他?”
天水老祖道:“我和歷閣主將他封印在了寒淵,千年后才能出來。”
溫見雪舒了口氣,這是他預設中,最好的結果。
他看向汪禹幾人。
汪禹幾人對此顯然也很滿意。
他正要收回視線,發現不遠處站著的簡容。
簡容顯然是來瞧祖父的,見祖父沒事,行了一禮,看也沒看溫見雪,便走了。
“你與簡容吵架了?”天水老祖把天賜又給他,隨口問道。
溫見雪點了點頭。
天水老祖傳音道:“因為單扶搖?”
“是。”
兩人說著話,離開了人群。
花傾城幾人沒有跟來,隨著汪禹幾人去了金鱗宗審訊堂。
白鶴派去殺段夫人等人的人已經被汪禹幾人解決,段夫人等人現下已經被押送到金鱗宗。
由于段家最大的依仗沒了,汪禹幾人風行雷厲,不出五日,輕輕松松就審出了想知道的一切事情,按照規定,給他們定罪判刑。
段林鋒及夫人參與研究控妖術,殺人妄圖復活段青云,被處死刑,剿滅神魂。
段家二小姐段秋梅雖未參與這些事,但知情不報,包庇家人,所以廢除修為,逐出上界。
段家少爺段復明知,段氏夫婦與單扶搖殺人復活段青云之事,卻為一己之私,加以包庇,處死刑,但不剿滅神魂。
段家護衛等,凡涉及以上兩件事,皆處死,不涉及者,不廢除修為,但逐出上界。
……
以上刑罰,將在三日后執行。
所有人此刻都在討論三日后的刑罰,唯獨定天宗依然被太上長老封入寒淵的事籠罩。
太上長老被封入寒淵,對于定天宗無異是晴天霹靂。
宗內人心惶惶,有人甚至在說,定天要完了。
齊瀧這個上任不久的定天宗宗主,聽到這些議論,煩躁不已,諸位內門長老的安慰在他聽來,與蒼蠅嗡嗡,別無兩樣。
他趕走內門長老,叫來執事弟子,道:“誰再說定天要完了諸如此類的話,便記錯,按宗規處置!”
執事弟子正要答是,有人笑著走進來。
齊瀧定眼一看,是汪禹三人。
汪禹笑道:“齊宗主好大的威風。”
齊瀧甩了個臉色,道:“我并未請汪宗主等人來吧。”
汪禹笑道:“我們來呢,只是想勸齊宗主解散定天宗,把定天所有資源交于我們。”
齊瀧心中窩著火,冷笑道:“太上長老剛被封印寒淵,你們便迫不及待地打定天的主意,未免太不要臉。”
“你宗太上長老出事,與我們有什么關系?那不他自找的?齊宗主呢,老老實實如汪宗主所說的做,這樣于你于我,都好。”
岫煙壓低了聲音,笑道:
“我們手上可是有不少,足以毀滅如今弱小無助,孤立無援的定天宗的事情。你若不如此,那我們只能摧毀定天,到時,血流成河,殘巖斷壁。”
“齊宗主,考慮好啊。”
“段家的事徹底了結后,希望齊宗主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汪禹笑瞇瞇道:“齊宗主不必送了,告辭。”
齊瀧氣得渾身發抖,大罵:“幾個瘋子!全是瘋子!”
……
三日很快就到,許多人跑去看汪禹等人執行刑罰。
溫見雪對此毫無興趣,他挑了點心,去找簡容。
簡容還在為那日不讓他追單扶搖的事生氣,這幾日,對他視而不見。
溫見雪也挺無奈,本想找謝瑯聊聊,順帶把能夠長出狼毛的丹藥給他。
這幾日沒事可干,溫見雪惦記著謝瑯被虛無海兇物咬后,就不長狼毛的問題,翻閱了古書,研究出了丹藥。
誰料,謝瑯聽說八大妖王施壓,致使祖父與天機閣前任閣主出手,將太上長老封印于寒淵千年,不知想到什么,斬斷一切聯絡,忙什么去了。
溫見雪怎么都聯都聯系不上,只好作罷,虛空打了某頭狼一拳。
他快步來到簡容住所,站在門口,探頭朝里面看。
簡容坐在庭院右側的風景亭內擦劍。
溫見雪提著點心來到他面前,道:“哥……”
簡容看他一眼,背過了身,接著擦劍。
溫見雪道:“你別生氣了,下次你追,我絕不攔你。”
簡容道:“各大世家門派尋單扶搖多日,依然不見他蹤跡。下次,還有下次嗎?”
“單扶搖那么大個人,不可能憑空蒸發,肯定有下次。”溫見雪討好地給他捶肩。
簡容道:“我在擦劍,不要碰我。”
“哦。”溫見雪松手,他打開點心盒,拿出一塊豌豆黃,遞到簡容嘴邊,“那吃點心。”
簡容:“……”
好想生氣,但找不到地方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7章
簡容咬過豌豆黃,慢條斯理吃罷,才緩聲道:“我沒有生氣,你不必哄我開心。”
溫見雪心說:生氣兩個字都掛你腦門上了。
心中這樣想著,溫見雪卻沒有說出來,他笑著道:“我知道哥沒有生氣。”
簡容看他一眼。
正在此時,溫見雪傳訊符亮起,接下傳訊符,那頭傳來劉嶂的聲音。
“宗主,余家主想見你。”
余家主?
誰?
溫見雪搜刮記憶,不記得見過這么一個人,劉嶂給他解惑了。
“段家少爺段復的親生父親余隋。”
段復,文里爆出謝瑯半妖身份的人,原名余千奇,同出劍宗,因著一顆痣,被段氏夫婦認作兒子,帶到了上界。
他來上界后,與此人沒有半點交集。
前幾日,汪禹幾人給段家等人定罪判刑,他才知曉原來段氏夫婦認段復做兒子是為了復活段青云,也才知道,段復背后有單扶搖指點,大家狗咬狗。
溫見雪道:“便說我忙,請余家主回吧。”
現在來見他,必然沒有好事。
劉嶂壓低了聲音,遲疑片刻,道:“余家主說,他知道段衡的下落。”
四周安安靜靜,陽光傾灑,水面波光粼粼。
溫見雪頓了好一會,道:“讓他等著。”
“有事?”簡容問道。
溫見雪掐斷了聯系,他點了點頭,道:“哥,回見。”說罷,急匆匆離開了。
……
段復親生父親余隋說,自己知道段衡的下落,溫見雪其實并不怎么相信,他端坐于主位,設下防窺陣法,不緊不慢喝了口茶,潤濕嗓子,才道:
“余家主同我說知道段衡的下落是何意思?”
余隋是個中年人,應是匆匆趕來,風塵仆仆。
他站起身,笑道:“溫宗主,謝宗主謝霜真名謝瑯,與你是道侶是不是?段衡是謝宗主父親是不是?”
知道得未免太多了。
溫見雪看向余隋,道:“誰告訴余家主這些?段復?”
“誰告訴我的不重要,溫宗主,我現在來找你,是想同你做個交易。本是想聯系謝宗主做此交易,不知為何聯系不上他,于是找到溫宗主,溫宗主同謝宗主是道侶,想來是一樣的。”余隋道。
“余家主所說的交易莫非是我幫你救出段復,你告訴我段衡的下落?”
溫見雪放下茶杯,左腿疊在右腿上,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神情淡淡,道:
“這場交易不公平。今日已是處刑之日,要想救出段復,談何容易?左右你人在我的地盤,我逼問你段衡的下落,不比救出段衡簡單?”
余隋看向溫見雪,正好對進那雙淺色眼睛,冷冷清清如一汪寒水,叫人全身發冷。明明對方只是個連他年齡一半都不到的毛頭小子。
定了定神,余隋道:“溫宗主,如果段復死了,段衡也不能活著。”
“段衡在你手中。”
余隋笑道:“費了些力氣,救來的。怎么說,我也算是溫宗主岳父的救命恩人,溫宗主便是用這種態度對待恩人的?”
溫見雪聽到此處,有些詫異,余隋為何如此說?
難不成段衡這些年,一直被囚在什么地方。
可誰會囚他?太上長老?單扶搖?段家?
溫見雪不動聲色地思考著這些問題,思考幾息,他不再思考,與其在此思考,不如當面問段衡。
他對段衡其實挺感興趣。
溫見雪笑了,盯著余隋,道:“余家主倘若誠心想做這交易,那就要拿出足夠的誠意。”
“說實話,段衡不值得我犯險去救段復,我要段衡,不過是想問他一些事情,余家主未免高看段衡了。”
“你怎的不拿段衡去求單扶搖救段復?”
“段衡是單扶搖的獨子,各大世家門派追查數日,仍然不見單扶搖蹤跡,可見他本事有多高,救個段復,應不成問題。”
余隋搖了搖頭,道:“單扶搖與二小姐恩愛多年,也不見他出手救二小姐,余某怎敢期待他為一個棄子去救余某兒子。”
他這里形容段衡是棄子。
對于他們這種大家族來說,凡是不能為家族建功立業的后輩,都是棄子,隨意隨地可以拋出。
“溫宗主說到此處,我也明白了。你想要段衡,可以,你必須把段復救出來,完好無損的救出來,我便將段衡交于你。”
溫見雪道:“完好無損的救下來恐怕不行。”
余隋咬了咬牙,道:“受傷沒事。”
“余家主拳拳愛子之心,真是令人羨慕。”
“溫宗主說笑了。”
溫見雪站起身,道:“回去等著吧。救下來了,我自會聯系你。”
余隋連連拱手道:“多謝溫宗主。”
劍宗主宗外有一輛四匹龍馬拉的車,段復的親生母親段吟雨坐在車內,瞧見余隋出來,當即就要下車。
“如何?”
余隋把她推了回去。
“姓溫的叫我們回去等著,說救下來了,自會聯系我們。”
段呤雨道:“他這話不就是說,可能救不下。你怎么不要他保證救得下來!”
“我讓他保證救得下來就救得下來嗎?”余隋冷冷道,“頭發長見識短。”
段呤雨是段家旁系子弟,若非如此,也不會嫁到下界余家。
往日,她背靠段家,余隋怎么都不敢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現在段家一倒,猢猻皆散,余隋便端起家主架子,高高在上了,真是物是人非。
段呤雨含著氣,她擦了擦眼淚,低低道:“早一日知曉段家出事便好了。”
段家被封鎖,任何消息都傳不出。
段復殺了他帶去段家的貼身侍衛,致使放在余家內,那貼身侍衛的命燈熄滅,他們才驚覺段家出事了。
從下界匆匆趕到上界,他們耗了錢財,托了關系,在金鱗宗黑牢見到段復。
汪禹幾人審訊是真狠,差點把段復一層皮都打沒了。
段復向他們提起段衡,他們便意識到可以用段衡,將段復救出來。
于是找到段家主,奪了他手上的龍鳳紋扳指,匆匆去了囚禁段衡的地方。
段衡被囚禁在離段家不遠的溶洞。
他們之前聽段復說,段衡可能被段家囚禁了起來,單扶搖在想辦法救他,只要他們搶先一步,將段衡救出來,便能掌控單扶搖,讓單扶搖全心全意輔助段復做家主。
所以去那試了試,想用旁門左道,把人悄無聲息救出來,然而行不通,只得放棄,叫段復還是想辦法取得龍鳳紋扳指。
誰知造化弄人,取得龍鳳紋扳指竟是段家倒臺時,而且這龍鳳紋扳指沒用,打不開溶洞,反而觸發了機關,將他們也困在溶洞內。
他們這才意識到段衡不是段家囚禁的,但是誰囚禁的他們也不知。或許是單扶搖?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單扶搖這個人,在余隋看來,太陰狠了,能伸能屈。
當年段家主段林鋒看不起他,要他從城門口跪到段家,才肯同意他與段秋梅的婚事,眾目睽睽之下,他竟也跪行了。
擔憂段復,他們顧不得許多,叫來了人,里應外合,費盡全力,才趕在行刑之日,破開溶洞,帶出段衡。
“段衡可安頓好了?”余隋問段呤雨。
時間太急,出來后,夫妻倆便分開行動。
他打聽到單扶搖沒去救段秋梅,明白對方不會為了段衡犯險,就來找溫見雪做交易。
而段呤雨帶著人,去安頓段衡。
段呤雨道:“放心,安頓好了,瞧著他病殃殃的,似乎活不了多久。”
“只要活過姓溫的把咱們兒子救出來就行了。”
……
溫見雪在猜到余隋要提出的交易時,針對怎么救段復,心下便有了個大概。
他煉制了一枚假死丹,在段復關在牢房內,即將被處死前,命吞金帶給了他。所謂假死丹,字面意思,服用后,可以制造人死亡的現象。
段復滿臉血淋淋,他捏著假死丹,盯著吞金,道:“沒有止痛丹?”
吞金拿出傳訊符。
溫見雪的聲音從傳訊符那邊傳來,“段少爺,你若服用了止痛丹,怕是會露餡,既想活命,痛點又算什么?”
死刑并非直接一杯毒酒毒死,或者一把砍刀砍死,這對于犯錯的修士來說,死得太痛快了,完全起不到威懾的作用。
死刑按照罪過級別來定死法,罪過級別總共十級,段復的罪過級別在七級,應該受七十七劍。
這七十七劍,將會砍斷手腳,挑出部分脊骨,讓他流血而亡。
段復思及七十七劍,打了個哆嗦,怒道:“難不成你沒有其他辦法?”
溫見雪平靜道:“沒有,即便你想借尸還魂,也得挨過刑罰。”
溫見雪對段復如此的處境,沒有半點同情。
既然當初選擇了這一條路,那么,不管最后是好還是壞,都自己受著,一切皆是野心膨脹,咎由自取的后果罷了。
段復聞言,咬緊后槽牙,兩腮鼓起,線條硬朗。
“你莫非是在報復我以前算計你?”他問。
“你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這次你主動找上我,我恐怕此生都不會想起你。”
段復:……
段復像只被放了氣的皮球,眼底閃過一絲狠光,道:“你若不想辦法替我挨過刑罰,段衡……”
一個二個,皆拿段衡來威脅他。溫見雪示意吞金走了。
段復話還沒說完,就見吞金掐斷聯系,身影消失在牢房。
段復拿對方一點辦法沒有,他咽下火氣,一邊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完,一邊服下假死丹。
很快有人來牢房,押著他去受刑。
他跌跌撞撞出了牢房,路過段秋梅的牢房,見對方一派淡然,又路過段夫人牢房,見段夫人哭著咒罵汪禹等人,余光觸及他,又惱火地唾罵他同單扶搖是騙子,妄自己對他那么好。
段復瞧了一眼,便移開視線,越過重重牢房,來到刑臺。
……
判了死刑的罪犯死后,尸體都被灑過佛水,確保不會變成厲鬼后,取掉能用的骨頭,扔在刑臺附近的土坑,統一焚燒。
幾個金鱗宗執事弟子頂著陰風走到土坑邊,掏出焚尸專用的陽火。
“段家被處死的人真多,從早到晚,才處理完畢。”一個身材矮小的金鱗宗執事弟子道,“我還是第一次見處死這么多人。”
他右側的金鱗宗執事弟子嗤笑道:“怎么?怕了?”
“有一點吧。”
在場其他人都笑了。
“你又不曾犯這等大錯,怕什么!”
他們說著,將手中陽火丟進土坑。
陽火不知落在段家哪個人身上,瞬間變大,水流一般,朝其它尸體蔓延去。
“燒得真旺。”
幾個金鱗宗執事弟子盯著土坑,他們要等到尸體焚燒殆盡,才能離去。
忽然,前方吹來一道風,不遠處灌木叢輕輕晃動,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響聲。
“誰!”
幾個金鱗宗執事弟子召出自己的本命靈器,互相對視一眼,快如疾風,來到灌木叢前,運轉靈力,擊向灌木叢。
枝葉盡碎,灌木叢不動了。
一個金鱗宗執事弟子用靈力撥開灌木叢,見一尸鬼。
尸鬼已經被他們瞬間打死,此刻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
“哪里來的尸鬼?”
幾人頗為不解,朝四周望去,未見其他尸鬼,細細思索了一番,猜測道:
“莫非是囚邪地斷崖內的尸鬼?不是說斷崖內的尸鬼不會出來嗎?這怎么出來了。”
幾人想及那滿崖底的尸鬼,打了個哆嗦。
“這出來多少啊?先前便聽人說是禍害,得趕緊滅了,大家非要推來推去。”
這樣想著,幾人收了尸鬼的尸體,回到土坑前等待了一會,見土坑內的尸體皆焚成灰,轉身便朝宗內趕去,要將尸鬼出來的事稟告汪禹。
此刻,不遠處的靈船內,假死丹失效了,段復清醒了。
溫見雪站在靈船甲板上,透過大開的房門,看著蜷曲在床上,渾身是血的段復。
他僅僅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邊喂了顆丹藥吊著對方性命,邊拿出傳訊符,告知余隋,他兒子救出來了。
余隋夫婦很快趕到靈船,他們一看到段復便哭了出來。
溫見雪怕引人注意,驅使靈船行遠了一些,抄起雙臂,靠在門口,道:“段衡呢?”
段呤雨正不斷給段復喂丹藥,余隋尚且冷靜,他得聽此話,站了起來,轉身看向他。
“段衡好好在那里。”
“那里?哪里?”
余隋道:“溫宗主,你把我兒治好,我自然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段衡。”
溫見雪聞言,笑了。
“余家主,你這就得寸進尺了,交易中可沒有這一要求。”
余隋道:“他傷得太重,依我們的實力,恐怕治不好,未來都將纏綿病榻。”
“那關我什么事,那是你們的事。”溫見雪道。
余隋深吸一口氣,道:“他若是日后纏綿病榻,等同一個廢物,不如死了干凈。”
溫見雪笑道:“看來余家主的拳拳愛子之心碰到廢物便碎了。”
余隋怒道:“我們談時,我說得是受傷沒事,而不是受重傷沒事。”
“余家主,你這不是玩文字把戲?人,我已經給你救出來了,段衡,你也該交出來。”
余隋冷笑道:“段衡我想交出來,不想交出來,你又如何?”他拍了拍手,幾道人影朝靈船躍來,閃入靈船,來到房間內,“段復我就先帶走了,什么時候溫宗主愿意治好段復,我什么時候放人。”
“我看你們是想找死。”溫見雪淡淡道。
幾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出現在靈船內,一劍割斷了余隋叫來的人的脖子,鮮血灑了一地。
溫見雪目光掃過神色僵硬的余隋,站直身體,對為首那個帶著木制面具的黑衣人,道:
“去下界找劍宗分宗要些人,把余家翻一遍,若是翻一遍還找不到段衡,把余家能帶走的,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走,然后,封鎖余家,不允許任何人進出,膽敢違令,格殺勿論。”
黑衣人低下頭,道:“是。”身影瞬間消失了。
“你敢!信不信我將你無視規矩,救了段復的事捅出去。”
溫見雪笑吟吟道:“捅出去,先死的是你,是余家。余家失去段家這座靠山,不過下界一個小家族,拿什么抗衡各個世家門派,它連劍宗都抗衡不了。”
“你這樣的作法與邪修有何區別!”余隋氣得脖頸粗大了幾分。
“溫某有事在事,便不奉陪了,先走了。”
溫見雪說罷,帶著人就走了。
“嘩啦!”房間里的物品倒了一地。
余隋胸口劇烈起伏,眼底猩紅一片。
金鱗宗。
汪禹三人正在清點段家財產。
段家倒了,段家的財產自然而然要收起,然后按照除掉段家出力多少,瓜分財產。
他們作為除掉段家的主力,分得了段家大部分財產,剩下小部分,均分給了此次參與門派世家,包括劍宗主宗。
汪禹三人本來不想分給劍宗主宗,但怕留話柄,思來想去,還是分了。
三人已經從幾個焚尸的執事弟子口中得知了尸鬼出來的事。
分配了段家財產后,一邊派人前去囚邪地斷崖查看尸鬼出來了多少,一邊給齊瀧發消息,詢問他考慮得怎么樣了,是否要解散定天宗。
齊瀧久久沒說話。
李秀等得不耐煩了,道:“識時務者為俊杰,齊宗主若是不想解散定天便直說,我們自然……”
“解散。”
“你說什么?”
齊瀧道:“明日一早,我便解散定天宗,只是希望解散后,你們不要為難從定天出來的長老、弟子。”
汪禹三人笑了,道:“齊宗主放心,我們定然不會為難從定天出來的長老、弟子,不光不會為難我們還歡迎他們加入我們宗派。”
齊瀧沒說話了,掐斷了聯系。
月水如水,涼意習習。
他在議政殿殿內站了許久,叫來人,叫他告知宗內諸位,明日定天宗解散的事,無視那人驚愕的目光,行至宗派供奉諸位前輩的祠堂,撩起宗袍,跪了下去。
莊重祠堂內,火光明亮。
齊瀧目光掃過祠堂內,密密麻麻的牌位,渾身肌肉繃緊,緩緩握緊了拳頭。
“諸位前輩,若神魂尚未入輪回,停留于世,護著定天,應然能看見現在的局勢。”
齊瀧垂下了視線,深深彎下腰,將頭磕于冰涼地磚。
“定天大勢已去,晚輩無能,不能扭轉乾坤,在這飄搖不定,狼豺虎豹虎視眈眈的世間,保住定天。”
“晚輩……”
他聲音有些顫抖,額頭抵著冰涼地磚,直直看著一片灰黑。
過了許久,他終于接著道:
“晚輩初入定天,見群英薈萃,玉樓金閣,祥云靈禽,便對定天生出無限向往,決定努力修煉,在定天獲得一席之地。”
“前些年,秦師兄秦三四離去,晚輩成了定天宗主,歡喜不已,家人皆以晚輩為驕傲,晚輩也立志做出豐功偉業,名垂千古。”
“然而時不待我,若再給晚輩幾百年時間,定然……定然……”
他說不出話了。
眼圈紅了,滾燙的眼淚滾落出來,砸在地面。
“晚輩繼位宗主后,面對遲暮的宗派,整日整日不得安寧,如今,終于要結束這一切,晚輩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晚輩不想解散定天,愿意付出性命,叫定天長存。可是我的命不值什么,他們瞧不上,他們要得是定天。”
“定天同劍宗不同,人心是散的,此次解散,不會重現了。”
齊瀧在祠堂跪了一夜,天亮時,一道恭敬的聲音從厚實沉重的祠堂門外傳來。
“宗主,汪宗主等人來了。”
齊瀧擦去眼淚,整理好儀態,挺直腰板,左手置于腹部,闊步走了出去。這定天宗末代宗主,維持著他最后的體面與傲慢。
汪禹幾人在議政殿大殿內等他,個個仙風道骨。
瞧見他來,皆站起身,笑道:“齊宗主。”
齊瀧沒有理他們,交出宗派秘境密匙、地鍥、靈脈采集令牌,下界分宗管轄權等,繞過他們,走出大殿,來到廣場。
廣場站滿人,就連廣場臺階下面都站滿了人——定天宗要解散的事,宗內人都知道,一大早便自發聚集在廣場。
場面安靜。
齊瀧看過前排的內門長老,又看過外門長老、內門執事、外門執事…他一層一層看去,多么希望沒有邊際。然而,終究還是看到邊際了。
他收回視線,淡淡道:
“從即日起,定天解散,諸位走吧。”
云霧繚繞的鐘鼓樓,大鐘響了三聲。
沉重響亮的鐘聲帶著悲戚,響徹云霄,傳遍定天宗,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齊瀧道:“此地一別,山高水遠,復不相見,但愿諸位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
這句話落,矗立于上界數萬年的龐然大物,轟然消散,正如數年前的劍宗。
……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8章
……
定天宗的人昨晚得到宗派解散的消息,便收拾好了東西,齊瀧一宣布解散,他們就要走了。
有人滿臉喜悅,走得急急匆匆;有人一臉茫然,走得拖拖拉拉;有人滿眼悲涼,走一步看三眼。
眾生百態,此時上演得淋漓盡致。
“公子,我們回家吧。”
齊家護法帶著人,走到齊瀧身旁,躬身道,“東西已經收拾好了。”
齊瀧隨著護法離開定天宗,走出定天宗后,他回頭望向定天宗。
定天宗建在巍峨的山峰間,由無數殿宇構成,從他的視角看去,壯麗無比,似乎同初入時,并無不同。
齊瀧心頭沉甸甸,眼睛酸澀,他咬緊后槽牙,上了青鳥靈車。
宗外圍著許多人,他們都是其他宗派的人,來圍觀定天宗解散。
當然,圍觀是其次,他們主要是來撿漏。
定天宗身為曾經的第一宗,即便貴重的物品被汪禹等人拿走了,次一些的被宗內的人帶走了,但總有些留下的東西。
這些東西或許對于大宗派不算什么,對他們卻貴重,說不準能用上,反正不花錢,不要白不要,萬一能撿到一個價值不菲的東西,那便賺到了。
除了撿東西,他們還想撿弟子、長老、執事。
定天宗這么多優秀的人,萬一有人不愿入大宗,沒有歸處,那可不得卷吧卷吧,趕緊撿回去。
大佬吃肉,他們喝湯也很滿足。
齊瀧看過這些人,放下車簾。
“走。”
護法一個躍身,立在青鳥背上,氣沉丹田,對擋住路的人,道:
“麻煩諸位道友讓開些,青鳥拉動靈車起飛時,如是被風割傷,可不怨不得我們。”
周邊的人連連往一旁散。
護法驅使青鳥,拉著靈車,瞬間沒入云層。
溫見雪帶著執事弟子也來圍觀了。
同其他人一般,他也是來撿漏的。
他不撿東西,這么多人爭東西,就算有好東西,依宗派現在的處境,撿到了也會被其他人聯手奪了,實在沒必要。
他是專門來撿人的。
撿那些知道劍宗被針對孤立,卻還愿意來劍宗的人。
慕容復帶著他師父朝這邊走了過來。
周圍的人注意著從慕容復,見他帶著他師父朝這邊走來,以為對方對自己門派頗有興趣,立刻上前邀請慕容復加入自己門派。
慕容復笑容不減,客客氣氣道:“不好意思,我找劍宗主宗溫宗主。”
他們臉色變了變,難看地走了。
慕容復走到距離溫見雪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笑道:“溫宗主,許久不見,可安好?”
溫見雪笑道:“一切安好,慕容道友這些日子如何?”
“自是一切都好。”慕容復道。
溫見雪微微點頭,看向慕容復師父,朝對方行禮做輯。
“見過前輩,不知前輩與慕容道友現下可有去處?我派人整理了住所,燒了今年的新茶,不如去我哪里坐坐?”
慕容復師父魯魚聞言,展顏笑道:“溫宗主客氣,只是我這人脾氣怪,坐坐便不愿走了。”
溫見雪笑道:“前輩未入定天前,本就是劍宗主宗長老,如今只是回家了。談何走?只是現在劍宗主宗情形不太好,萬望莫要嫌棄。”
對方便哈哈笑出聲。
“狗不嫌家貧。”
魯魚拍了拍慕容復肩膀,道:“你們聊,我去問問有誰愿同去劍宗。”
溫見雪道:“寧缺毋濫。”
“這自然。”對方笑著,走了。
慕容復打量溫見雪。
溫見雪今日穿了身雪袍,袍上用金線繡花鳥圖騰,外罩一層雪白薄紗,他將頭發用玉冠束了起來,眉眼溫柔,卻藏著幾分尖銳,抬手舉足間,頗有上位者的風范,氣勢非凡。
“你越來越有氣派了,隔遠了,我都有些認不出來。”慕容復克制地收回了目光,笑道。
溫見雪笑道:“慕容師兄說笑了。”
溫見雪同他閑聊了幾句,便去找附近的人買一枚錄制了定天宗解散畫畫的錄像石,打算回去了,傳送給謝瑯和寒宗主看看。
寒宗主正是下界劍宗分宗宗主,謝瑯如今的師父,溫見雪師父寒長老的親哥。
為了區分,溫見雪現下稱他寒宗主,以往都是稱宗主。
溫見雪很快買好錄像石,正要轉身,聽到幾個從定天宗出來的人議論道:
“魯長老也不知怎么想的,要去劍宗主宗,劍宗主宗現在的處境與我們之前的處境何其相似?指不定哪天就倒了。”
“反正我不會去劍宗主宗。”
“其實我想去劍宗主宗,聽說劍宗主宗待遇極好。”
“待遇好又如何?遲早要倒。我也不會去,我已經看好了幾個宗派,這幾個宗派雖然比不得金鱗宗等大宗,確也十分不錯,過去就能做內門長老……”
溫見雪帶來的執事弟子聞言,心里火氣直竄。
誠然,劍宗主宗現在的處境與以前定天宗的處境相似,但那不代表劍宗主宗會和定天宗一般,倒了。
口口聲聲說倒了什么意思?
詛咒?
幾個執事弟子當即就要開口懟人,溫見雪察覺到他們的動靜,抬手制止了他們,傳音道:“多事之秋,不宜生事。”
幾個執事弟子硬生生壓下火氣,道:“是。”
溫見雪帶著人回到原地,此刻慕容復的師父魯魚已經帶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魯魚道:“問了問,倒是有不少弟子愿意來劍宗主宗,但是我瞧他們……”
輕輕搖了下頭,“不像是愿意長久待在劍宗主宗的人,只是聽說劍宗主宗待遇好,做個歇腳處,所以并沒有邀請他們。”
他說到這里,轉身介紹帶來的幾個人。
“這兩位是我好友,曾經也是劍宗弟子。”他指著兩個中年人說。
兩個中年人朝溫見雪點了點頭。
“這三位是我好友的弟子。”他指著余下那三個年輕人說。
三個年輕人行禮道:“見過溫宗主。”
“無需多禮。”溫見雪伸手道,“諸位,劍宗主宗請。”
一干人回到劍宗主宗。
曾經在定天宗作長老的人,來到劍宗主宗依然是長老,曾經在定天宗做內門弟子的人,除了慕容復,其他依然是弟子,幾乎沒有變動。
溫見雪召來宗內長老,向他們介紹了慕容復等人,便吩咐人設宴款待。
……
此刻,下界,余家。
余家主余隋親眷同余家管事站在庭院內,怒目圓睜,罵著翻查余家的劍宗分宗弟子。
罵來罵去,見這群劍宗分宗弟子不理他們,一群人烏壓壓來到客廳前。
一個戴著精細木質面具,氣勢不俗的黑衣人,站在客廳前,抱著劍,看著前方。
余家管家被首先站了出來,他幾步走到黑衣人面前,明明人瘦得像個猴子,聲音卻格外響亮,怒道:“你們憑什么翻查余家,我們犯了什么事……!”
話音未落,黑衣人抬手,把他提了起來,一把甩了出去。
“嘰嘰歪歪,把舌頭割了。”
余家管家趴在地面,咽了咽口水,不吭聲了。
余隋親眷瞪他一眼,繞過黑衣人,走進客廳,等待余隋的消息。
黑衣人帶著劍宗分宗弟子來余家時,他們便給家主余隋發了消息。
由于上下兩界有界膜,所以即便輔助上專門的術法,消息也極難傳遞,一來一回都要好幾個時辰。
等到黃昏,劍宗分宗弟子快把余家翻查一遍時,他們終于收到家主余隋的消息。
——讓我想想。
想?
想什么?
親眷同管家都看不明白這句話。
想了許久,他們終于意識到,家主去上界解救段復時,得罪了劍宗。
段家如今倒臺了,得罪了劍宗,這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嗎?
他們心里暗暗叫苦,惶恐不安。
余隋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把靈船內的尸體燒了,花大價格請了個醫修給段復治療,但段復遭受刑罰后,身體就猶如一艘搖搖欲墜的破船,這里修了哪里漏,根本沒辦法好轉。
余隋知道溫見雪一定有能夠治療段復的丹藥,他連假死丹這種高級丹藥都有,治療人的丹藥肯定也有。
可溫見雪不愿意出手。
人都救了!治一下又有什么關系!
非要斤斤計較,苦苦相逼。
“爹,我是不是治不好了?要成廢物了?”段復臉無血色,他躺在床上,側目看著余隋。
余隋不說話。
段呤雨眼中含淚,她坐在床邊,低聲道:“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
段復道:“早知我便不來上界了……”話沒說完,他開始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出一口血液,血液中夾雜著內臟碎沫。
段呤雨慌神,抓住醫修,往床邊推,歇斯底里道:“你快看看!”
余隋幾步走出房間,心情煩躁,在房門前踱步。
段復不在余家,就算劍宗弟子把余家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段衡。
麻煩的是,溫見雪說,如果找不到段衡,就要封鎖余家,好好收拾他的親眷。
段復如今都這樣了,親眷自然不能搭進去。
余隋思量至此,頓住腳步,眼睛蒙上一層烏云一般,陰郁無比。
片刻,他拿出傳訊符,再次聯系溫見雪。
宴席已設好,溫見雪正在款待慕容復等人,余光掃了一眼飄浮于眼前的傳訊符,揮開傳訊符,掐斷了聯系。
慕容復注意到這一點,傳音道:“可是哪位道友有急事尋你?若是有急事,你且去吧,我會跟師父他們解釋,不必擔心。”
溫見雪嘴角浮現笑意,他傳音道:“我今日唯一的事情便是款待你們。”
慕容復笑著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余隋見聯系不上溫見雪,心沉了沉,他快步流星朝樓道走去。
段呤雨道:“你去哪里!”
“去找溫見雪,你好好照顧千奇。”余隋道。
……
余隋很快來到劍宗主宗。
宗派內值日的執事弟子接待了他,客氣道:“余家主。”余隋已經來過劍宗主宗一次,所以執事弟子認識他。
余隋道:“未遞拜帖,貿然打擾。不知溫宗主現在何處。”
“宗主正在招待慕容長老等人。”
“余某有急事求見溫宗主,煩請小友通報一聲。””余家主稍等。”執事弟子道,他快步來到宴席,找到溫見雪,傳音道:
“宗主,余家主求見你,說是有急事。”
溫見雪神情淡淡,傳音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執事弟子依言退下,回到待客廳。
余隋連忙上前,問道:“溫宗主……”
“宗主沒說什么。”執事弟子道。
余隋聞言,心道:溫見雪這是在拿喬!他心里冷冷一笑,坐回座位,道:“溫宗主既然是在招待人,想來暫且是沒時間見我,無妨,我在這里等溫宗主。”
執事弟子不好說什么,叫人奉了茶,離開了。
余隋左等右等,等了整整一個時辰,方才見到溫見雪。
溫見雪帶著隨從,不緊不慢走入待客廳,道:“余家主久等。”
余隋壓著脾氣,站起身,笑道:“貴人事多,不打緊,不打緊。”
溫見雪坐于主位,道:“聽執事弟子說,余家主有急事見我,不知是何急事。”
余隋朝站在一旁的隨從看了一眼,溫見雪抬手,讓隨從退下了。
“說罷。”
余隋道:“溫宗主,我實話實說了,段衡并不在余家。”
溫見雪抬起眼簾,看向余隋。
余隋淡定一笑,道:“既然溫宗主不同意治療段復,那我也不好勉強溫宗主。不如我們雙方各退一步,我也不要溫宗主治療段復了,只要溫宗主給出兩件高級靈器,一條小型靈脈開采權,我便將段衡交出來。溫宗主看如何?”
“原來是為段衡的事,余家主,請回吧。”溫見雪并未發表對于余隋所要之物的看法,他嘆了口氣,淡聲道。
余隋卻當他覺得自己開出的條件過高,當即道:“溫宗主,一件高級靈器……”
溫見雪打斷了他的話,“余家主,我已經找到段衡了。”
什……什么?
余隋怔住,溫見雪離開待客廳許久,他才緩過神,連忙聯系段呤雨的好友。段呤雨將段衡安頓在自己以前的好友家。
段呤雨的好友道:“前不久,有個戴著木制面具的男人帶著人找上門,不由分說,帶走了段衡。我正愁怎么與你們說,你卻已經知曉了,主動來問我了。”
對方說到這里,語氣帶上幾分愧疚。
“我實在是攔不住他們,這事對不起你們對我的信任,改日,我請你們吃一頓,正好許久沒見了,聚一聚……”
余隋聽不見其它話,耳邊嗡嗡響。
溫見雪怎么知道段衡在段呤雨好友家?他不是懷疑段衡被安置在余家,吩咐人去翻查了嗎?
余隋想及此處,終于回過味,意識到溫見雪一開始就知道段衡在上界。
他是故意吩咐人去翻查余家,讓他松懈,好找到段衡,帶走段衡。
余隋氣不打一處來,不等段呤雨好友話畢,就掐斷了聯系,陰沉著臉離開。
尚未回到客棧,便見到段呤雨哭著尋了來。
余隋本就心煩,見妻子哭哭啼啼,更加心煩了。
他扯了扯衣領,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誰死了嗎?”
段呤雨抓住了他的手臂,哽咽道:“兒子自盡了,我帶著醫修給他熬夜,回來就見他…他割腕自盡了。”
余隋定在了原地。
……
“宗主,我們的人傳來消息,說是段復自殺了。”
距離劍宗千里開外的觀光寺。
一個同帶著劍宗分宗弟子搜查余家的黑衣人身形相近的黑衣人,手持一柄利劍,站在觀光寺主持禪院內。
他身側有棵千年菩提樹,粗壯枝干投下一片陰影,將他籠罩了進去。
“自殺了?”
溫見雪離開待客廳后,簡單沐浴一番,此刻正在束發,聞言,他垂下了眼簾,遮住眼底晦暗,淡淡道:“什么時候的事?”
“方才的事。”黑衣人微頓,斟酌道,“不知是否會牽連宗主你。”
“無需擔心。”
溫見雪束好頭發,回憶起余隋找到他說,不用治療段復,要靈器與靈脈開采權時的神情,輕輕笑了聲。
“余隋這種人,知曉段復成廢物了,便不再寄期望于段復。如今段復死了,反而叫他輕松,他是個聰明人,不會為了段復這一個兒子,舍棄余家與自己的性命。”
“如此,弟子便安心了。”
黑衣人不是旁人,正是秦三四。
秦三四現下已是劍宗主宗內門弟子,師從劉嶂。
之前,某頭狼口口聲聲說要叫秦三四做一輩子雜役,掃一輩子地,回宗不過半個月,便踹了他雜役身份,把他提到劉嶂面前,要他拜劉嶂為師,日后把劍宗當家。
說人話就是,以后不管劍宗發生什么,都不許離開劍宗,為劍宗生為劍宗死。
秦三四看向禪院客房,接著道:
“段道友已經醒了,主持和醫圣正在為他療傷,他說,晚上想見見宗主,宗主可有空?”
溫見雪道:“段道友相約,自然有空。”
秦三四道:“弟子想問宗主一件小事,今日是幾月幾號?忙著修煉,卻忘了時間。”
溫見雪傳音回道:“八月初五。”
秦三四道:“距離我當初入定天,拜林翡為師,僅僅幾個月。”
他看向定天宗的方向。
不可否認,知道定天宗解散,他心中生出無限悲傷,可這些悲傷,在摸到臉上刻意不除去的疤痕后,又散得一干二凈。
細細究來,定天宗從哪個方面都比不上劍宗,不知他以前為何死心塌地,大概是林翡對他的恩情,蒙蔽了他雙眼。
溫見雪并不戳破他心中所想,道:這幾日辛苦你了,你回來吧,慕容復現下在劍宗主宗。”
“是。”
溫見雪掐斷與秦三四的聯系,嘗試聯系謝瑯。段衡是謝瑯父親,自己去見他,總要同謝瑯說一聲。
溫見雪心想,如果謝瑯能一起去見段衡就好了。
過往的事,都能弄得清清楚楚。
然而,溫見雪還是聯系不上謝瑯。
沒辦法,溫見雪決定自己去見段衡。
……
秋意綿綿,月涼如水。
溫見雪來到觀光寺,觀光寺矗立于峰頂,莊嚴肅穆。
他隨著觀光寺接引弟子,進入寺內,嗅到淡淡的香火味,聽到觀光寺弟子習武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9章
“溫宗主,這邊請。”接引弟子道。
溫見雪微微頷首,跟著接引弟子來到主持禪院。
禪院燈火通明,院中那顆千年菩提樹,通體散發著令人精神放松的氣息。
溫見雪心境在此時異常平靜,他穿過庭院,踩著千年菩提樹落在地面的陰影,來到客房。客房的門掩著。
接引弟子將他引至客房前,便退下了。
客房正對著庭院的菱形花窗透出暖暖的光芒,他在門前站了一會,抬起手,叩響房門。
“請進。”
房間內傳出清清冷冷的聲音,這道聲音帶著明顯的虛弱,尾音輕飄飄。
溫見雪推開房門。
暖暖的燭光一下子從房間里泄了出來,將房門外的人包裹。
溫見雪的影子映在地面,顯得有些修長,他朝房間內走去。
觀光寺主持一向不喜奢靡之風,因而無論是禪院,還是客房,裝潢都簡樸至極,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再看不到其他東西。
他繞過用來遮擋里間的寬大竹屏風,見到了此行目標人物。
床頭柱前擱了個素枕,對方披著件白色外衣,半靠在素枕上,他比溫見雪見到的人都要消瘦,臉頰上幾乎沒有什么肉,手背青筋清晰可見,手指骨節嶙峋如竹子一般。
他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朝下投出一片陰影。
此時,握著一本記錄這些年修仙界發生的大事的史書,正在看書。
察覺到溫見雪已經走到床前,他合上書,將書放在床頭那個木柜子上,抬起眼睛,側頭朝溫見雪看來。
“劍宗主宗代宗主,溫見雪,溫宗主?”
他問。
溫見雪點頭,因著不知對方是好是壞,所以不知拿什么態度對待他,更不知如何稱呼他。
對方卻沒有在意這一點,似乎不在乎世間萬物的眼睛消去了冰冷,他的態度格外溫和,道:“段某身有重傷,不便起身招待溫宗主,溫宗主請隨意。”
溫見雪走到窗對面的扶椅前,坐了下來。
段衡道:“段某醒來時,聽住持和醫圣提起過溫宗主,這些年,多虧了溫宗主在阿瑯身邊,否則段某不敢想,阿瑯會成什么樣子。”
溫見雪聽出他口中的阿瑯是指謝瑯。
他打量段衡,未從對方身上窺見一絲虛偽,斟酌詞句,道:“其實我有些問題想問您。”
“請講。”段衡說到這里,劇烈咳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溫見雪見狀,忙要去叫人。
段衡阻止了他,道:“無妨。”他取出手帕,取去嘴角血液,嗓音淡淡,“其實段某也知道溫宗主想問什么,溫宗主身為阿瑯道侶,告知你也無妨。”
溫見雪坐回原位,沉呤片刻,道:“我想知道,這些年,您去了哪里?”
灰黑床簾遮住大半朝這邊照來的燭光,段衡幾乎沉在黑暗里,許久,他緩緩道:“從雪嶺離開后,一直在一個石牢內……”
……
客房內的燭火亮了一夜才熄滅。
溫見雪告別段衡,從房間內走了出來。太陽已經從群山之下升了起來,明亮的陽光穿透云層,灑在他身上,他感覺到幾分溫暖。
“溫宗主。”
觀光寺住持同醫圣朝這邊走來,見到溫見雪,頓住腳步,喚了聲。
溫見雪回神,他行禮道:“住持,醫圣前輩。”
觀光寺住持捻動佛珠,道:“溫宗主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
溫見雪道:“一些橫在心中的刺沒了,所以心情不錯。”
“那便要恭喜溫宗主了。”醫圣笑道。
溫見雪站直身體,看向客房,道:“段前輩傷未好,而此刻,我不方便將段前輩接入劍宗主宗,還要接著麻煩兩位前輩,幫忙照顧段前輩。”
觀光寺住持微微頷首,道:“溫宗主不必客氣,之前便說了,若是有事,可以找我們幫忙。”
溫見雪再次謝過他們,這才離開了。
觀光寺住持和醫圣見狀,推門而入。
段衡坐在床邊看著一副畫,他見他們進來了,收起了畫,放在枕邊,道:“這些日子,實在麻煩兩位前輩了。”
“若非你如今這個模樣,你想麻煩還麻煩不到我們。”醫圣說著,示意他伸出手看診。
“身體未好,你不應該與溫宗主談一夜的話。”
段衡道:“瞧著他歡喜,所以多說了一會。我活到如今,也是為了一些在意的人與事而已。”
觀光寺主持合攏雙掌,道:“段道友,段家已經倒了。”
“聽見雪提起這事了。”
醫圣看診完,段衡收回了手,眼底滑過一絲落寞,卻沒有什么感情,道,“倒得有些晚。”
他尚且是太上長老弟子時,聽青羽說,她的好友失蹤了,于是順著此事,查到了蘭家大肆抓妖。
尚且未弄清蘭家為何抓妖,蘭家出事了。
他救下蘭翎,也就是溫見雪的母親,本欲仔細問問她,有關蘭家的事,青羽又出事了。
宗派內,不知為何出現了食人妖,造成許多弟子傷亡。
宗派長老執事找不到食人妖,為了安撫人心,竟將此事扣到了青羽頭上,要將青羽千刀萬剮。
段衡與他們說不通,求見師父,求師父主持公道。
師父看著他,道:宗派重要還是狼妖重要?區區一只狼妖而已,你身為太上長老大弟子,宗主繼承人,什么美人得不到?
他又去求見父親,求父親勸解師父,主持公道。
父親扇了他一巴掌,道:跪到什么時候清醒了,什么時候站起來。
親人好友都勸他不要鬧了,你擁有旁人可望不可即的權勢、地位、天賦、榮譽,你有什么不滿足?人人都在往上爬,你不要糊涂,自個往下跌。
段衡忽然發現親人朋友與那些為一己之私,罔顧天理的人,并無不同。
他跪在祠堂跪了一夜,叛變了。
他生在段家,天賦出眾,從小就被寄于厚望,所走的每一步,皆是早早被規劃好了的,容不得出錯。
他明明活著,卻感覺不到活著。
唯一讓他感覺活著的存在。
他們也要剝奪。
他們要他走他應該的道路,可他不想走了。
定天宗和段家派人追殺,他帶著謝青羽逃去了下界。
在下界雪嶺,改名換姓,徹底安頓后,他曾返回上界,尋找蘭翎。
蘭翎卻消失得無影無蹤,無法,他回到了下界,過起了平淡的生活。
假使那個時候,他未曾放棄追查,或許段家早倒了。
后面的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
段衡看向醫圣,道:“我何時能修煉?”
醫圣在一旁道:“你經脈被封太久,一時半會不能修煉,需要好生調養,直至天地靈氣進入經脈時,運轉不再有滯留感。”
“另外,你跪得太久了,腿被地氣所傷,最近幾日,最好不要下床,否則斷了,別怪我沒說。”
段衡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他低低道:”多謝前輩囑咐,我明白了。”
醫圣同他又說了其他事,打算和觀光寺主持離開了,走到屏風處,被段衡的問題拉住了腳步。
“神魂未散,死了幾十年的妖,現下可轉世?”
“應該是轉世了。”醫圣仔細一想,便明白段衡為何問這個問題,他轉過身,解釋道。
“或許轉了幾個世了。不過,你要想找到,十分困難,我從未聽說有人找到想找的轉世之人。”
觀光寺主持念了聲佛語,道:“段道友,莫要強求,一切事物皆有緣法,強求恐怕會生心魔。”
段復沒有回話。
薄薄的天光從窗扉沒入房間,段衡展開了畫卷。
畫卷上有著謝瑯的畫像。
溫見雪昨晚將謝瑯如今的模樣畫給了他。
謝瑯已經長大了,五官深邃,鼻梁嘴唇都極其像謝青羽。
段衡在山洞石牢內待了數年,對于時間,失去了感知。
他覺得謝瑯一瞬間便長大了。
他對謝瑯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
……
謝瑯小時候特別黏人。
沒有謝瑯時,他和青羽不必注意腳下,有了謝瑯后,就要格外注意腳下。
因為謝瑯這混賬小子,一見他們做事,便覺得自己被忽略了,變回原形,糯米團子一樣,嗷嗷嗷地跟在他們腳邊。
揪住后脖頸,丟進墻上掛著的籃子里,不行。
他會翻出來。
摔得頭破血流,兩眼冒金星,他依然要翻出來。
用術法綁住他也不行,成日看大人使用術法,狼小鬼大,知道如何解開術法。
于是只能任由他跟著。
在雪嶺的最后一個冬天,謝瑯已經比灶臺高了。
他不像小時候那般黏人,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仗著會些妖術會些劍法,成天跑出去禍害雪嶺中的動物,招惹雪嶺里的妖物,堪稱混世小魔王。
謝青羽唯恐天下不亂,每次謝瑯出去嚯嚯,她都要在旁邊夸獎,對方很有她小時候的霸道模樣,偶爾還會跟著一起出去嚯嚯。
段衡總是要給他們收拾爛攤子,假設他們抓魚掉水里了,還要把他們撈起來,趕緊擦干水,不然會感冒。
雖然他們確實會搞出一堆事,但在這漫長且枯燥的冬天,倒也是種樂趣。
段衡記得,混世小魔王那個冬天,還很不成熟,給他戴上耳墜,他會丟了耳墜,背著木劍,抄起雙臂,冷哼一聲。
“這是女孩子的東西,我才不戴。”
謝青羽嚇唬他,“你不戴,娶不到媳婦。”
混世小魔王認真地說:“謝青羽,你不要嚇我,我娶得到,因為我未來會是最強大的劍修。”
現下再看混世小魔王的畫像,已然成熟,穩重且凌厲,如同一柄雪亮的劍。
段衡收起了畫卷,閉上眼睛,過了這個秋天,便是冬天了。
他如今最是不喜冬天。
……
溫見雪回了劍宗主宗,他叫來人,去打探段秋梅的下落。
打探的人很快回來了。
“刑罰結束后,段秋梅和其他被廢除修為的段家人一并送到了醫館,待傷勢好轉,便要逐出上界。”
溫見雪點了點窗框,走到書桌前,寫下段衡如今在觀光寺的事情,將其折好,裝入竹筒,遞給打探的人,吩咐對方將其送到段秋梅手里。
又道:“找幾個可靠的人,暗中保護段秋梅,她如今沒了修為,即便在下界,恐怕日子也不好過。”
溫見雪不覺得曾經依靠段家,日益強大的余家會照顧段秋梅等人,余家不落井下石,便很好了。
安排好了事情,溫見雪再次聯系謝瑯,依然聯系不上。
這頭狼干什么去了?
溫見雪不擔心對方出事,主仆契約能感覺到對方無礙,另外,萬妖譜還在增加妖物數量。
壓住疑惑,也壓住想念。
他處理了送到桌案上的宗派事務,來到煉丹室煉制極其復雜的丹藥。
依他現在的修為,要想往上一步,除了煉制極其復雜的丹藥,突破極限來磨礪自己,提升修為,便是老老實實修煉。
只是老老實實修煉,進展極慢,不知何時能突破。
……
這次的丹藥確實難煉制,溫見雪花了好幾個月才煉制好。
煉制好后,他的修為也因此上了個小境界——不管怎么說,都很劃算。
溫見雪收起丹藥,走出煉丹室。
劉嶂站在煉丹室外,見到他出來,上前一步,道:
“宗主,宗內一些內門弟子,出宗前往山海林歷練,不知為何,這幾日聯系不上了。”
“按照約定,每隔兩天,歷練弟子都要與宗內內門執事聯系一次。”
“除此之外,我們發現這些失去聯系的弟子,魂燈都暗淡了許多,似乎……似乎遇到了危險。”
他說罷,微微抬頭,道:“宗主,我想帶人去山海林看看,還請應允。”
溫見雪蹙起眉,片刻,道:“此事甚是蹊蹺,讓我想起了虛無海骨龍一事。”
劉嶂道:“我也想起了。”
溫見雪道:“宗內許多事情離不開你,你留在宗內,我同花長老、秦執事前往山海林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第250章
劉嶂道:“宗主千萬小心。”
溫見雪轉身離開。
申時,溫見雪同花傾城、秦月帶人前往了山海林。
山海林位于上界東南部,其間要路過定天宗。
定天宗鳥雀盡散,一片荒涼之色,站在靈船上,能見代表定天宗的標志性建筑被拆了,零碎地橫倒在地面。
溫見雪出發前往山海林時,宗內內門執事已經將他閉門煉丹之時發生的大事悉數上報了他。
這段時間,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一:汪禹三人都想將雄偉的定天宗改造成自己宗派“后花園”,所以誰也不肯退讓,關系惡化了。
二:汪禹發揚第一宗的風范,召集宗派世家,帶頭剿滅了囚邪地斷崖下的尸鬼。
三:八大妖王中,排行第五的妖王,前些日子,被一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頗有勢力的銀魚妖斬掉了頭顱,現下那銀魚妖成了新的妖王。
溫見雪細細咀嚼了這幾件大事,發現都不能叫他收獲好處,便不再多想。
他思索著單扶搖的事。
墻頭草們告訴他,單扶搖跌入了吸血蝙蝠洞穴。
此事要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一個多月前,上界最大的商行請了一支彪悍的雇傭團,護送貨物。
中途,雇傭團團長為了繞開峽谷附近的惡賊,帶著隊伍,朝云城一個戈壁灘走去。
行進到半路,碰見一修士。
此修士正帶著幾個人,朝戈壁灘下挖著什么。
僅僅一個照面,雇傭團團長便認出這修士便是被各個世家門派通緝的單扶搖,思及豐厚獎賞,遂呼喊人,同殺單扶搖。
通緝令上沒有要求,活捉單扶搖。
他們殺了單扶搖身邊的人,正要殺單扶搖,誰知單扶搖跌入了吸血蝙蝠洞穴。
云城大部分戈壁灘上都有吸血蝙蝠。
墻頭草們皆同他說:吸血蝙蝠厲害,單扶搖活不了。
只是如今未見得單扶搖的尸體,所以通緝令還掛了。
掛個10年8年,實在找不到單扶搖的尸體,又不見單扶搖,出來興風作浪,便要將通緝令取消。
溫見雪聞言,第一反應便是單扶搖不可能死。
他也不知道為何有這樣的反應,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單扶搖有不會這樣輕易的死了。
單扶搖是一個十分強勁的敵人,越是強勁的敵人就越需要提高警惕,全力以赴地對付。
因此溫見雪且得知此事,派了人去云城戈壁灘,尋找單扶搖的蹤跡。
溫見雪想到此處,不再多想,他盤坐于靈船房間內,閉目養神。
……
觀光寺,主持禪院。
段衡已經能使用靈力,下地行走了,他請人找了一柄靈劍,此刻正在于禪院中練劍。
數年未曾碰過劍,剛開始握住劍時,還有幾分滯澀,不過隨著進入狀態,后來越發熟練。
幾個得了溫見雪命令照顧段衡的劍宗內門弟子,站在遠處看他練劍,只覺得他的劍法賞心悅目。
有一種冬季時分,河流尚未結冰,堅定且緩慢的朝湖海匯集的溫柔。
段衡練了會子劍,將劍收攏,坐于菩提樹下。
此時,他的身體尚未傷愈,太過虛弱了,僅僅念了一會劍,全身便開始發熱出汗。
幾個劍宗內門弟子,早些年便聽聞了段衡的名聲,自然對段衡仰慕不已,見段衡坐于菩提樹下,連忙遞上手帕,道:
“段前輩身體受得住嗎?要不要回房間休息一會兒?”
段衡道:“無需擔心。”他抬頭看天。
快要入冬了,所以天黑的格外早。
未到酉時,太陽便沒入群山之中。最后一點余輝,火紅的如同鮮血,漂染在天際之間,一眼看去格外壯麗。
“聽說山海林那邊出事了?”
幾個劍宗弟子驚訝地看著段衡,道:“段前輩如何知曉山海林出事?”這事如今未告知外界。
段衡道:“中午聽觀光寺主持和醫圣談話,提及山海林,所以猜到山海林那邊出事了。
幾個劍宗弟子恍然大悟,笑道:“段前輩果真敏銳。”
他們頓了頓接著道:“山海林那邊確實出事了。我宗前去歷練的弟子,不知為何進了山海林之后,如何也聯系不上。”
“現下宗主已經帶著長老執事等人前往山海林,但愿山海林那邊沒有出什么大事才好。否則……”
他們說到此處,眉語間染上惆悵之色,十分擔憂山海林那邊。
段衡聞言,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天空,手指輕點著明亮的劍身。
長劍發出并不通透明亮的聲音。
……
密密匝匝的樹木幾乎擋去全部太陽的余暉,四周昏昏沉沉,遠方的景物僅憑肉眼有些看不清。
一個身穿劍宗主宗外門弟子服飾的青少年,緊緊握著長劍,手背青筋抱起,神色略微驚惶地看著四周,小聲呼喊道:
“師兄?李師兄?王師兄?”
林間空蕩蕩,并無人回他。
他朝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踩中落在地上的樹枝,耳邊聽到一聲咔嚓的響聲。
他如驚弓之鳥,當即低頭,看到腳下的樹枝,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去。
然而,四周還在想著咔嚓咔嚓聲,似乎無數樹枝被他踩斷,可他分明站在那原地沒有動彈。
這些聲音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他額頭冷汗直冒,剛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或許是因為太緊張,他呼吸不順暢,喉嚨發緊,干澀無比。
警惕的目光,快速巡視周圍。
灰沉沉的一片,除了樹木、野草,便是樹木、野草。
不得已,他只得繼續往前,口中輕聲喊道:“師兄,你們在哪里?”
就在此刻,咔嚓咔嚓聲突然停了。
林間閃過幾道黑影。
這個劍宗主宗外門弟子察覺到了什么,陡然回身。
他看到了什么令他難以想象的事情,或者是令他不敢相信的事情,瞳孔猛烈放大。
“嘩啦”一聲,地面殘留下幾滴鮮血,而那劍宗主宗外門弟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
天徹底黑時,溫見雪等人抵達了山海林外圍。
山海林外圍,燈火明亮,站著不少人。
溫見雪定睛一看,認出了這些人,為首之人是金鱗宗宗主汪禹,其后是岫玉宗宗主岫煙,再后是鶴衣宗李秀。
另有幾個中小型宗門的掌權者。
他們身后跟著從各自宗門帶出的人。
他們此時正低聲議論著什么,余光瞥見溫見雪等人,停止了議論。
溫見雪上前幾步,行禮,客客氣氣道:“諸位來此難道是……也有弟子進去歷練了?”
汪禹看他一眼,道:“我宗沒有弟子進入山海林歷練,只是聽說其他宗門皆有弟子進去歷練,此后沒了消息,所以前來一探究竟。”
他說這話,頗有第一宗的氣概,語氣高高在上卻又有幾分憐憫。
岫煙在一邊笑道:“溫宗主頗有先見之明,因此未派人前往山海林歷練,真是幸運,天道庇佑。”
“我等不知這山海林,詭異無比,派了弟子前來歷練,如今得了這下場。”
“若是門下弟子未出事還好,若是這些弟子出事了,那便是十分大的損失,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皆讓我們心疼無比。”
汪禹聞言,回身,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岫煙,道:“岫宗主這是什么意思?”
“表面在說,我有先見之明,實則在說,我與諸位門派弟子進入山海林后,失去聯系,有不可告人的關系,是與不是?”
“你以為我是林翡?”
岫煙抬手,半掩在嘴前,輕輕笑了兩聲,道:“汪宗主,可別多想,我只是夸獎你有先見之明罷了。”
“你若不信,且問問其他人,我有沒有,暗諷您的意思。”
她說著,看向了其他人。
眼見岫煙和汪禹,針鋒對麥芒,話間都藏著火藥味,在場之人哪敢出聲,說誰對或者誰錯,皆一言不發,低下了頭。
李秀在一旁道:“我們來此是有正事要辦,消停些,不要再你說去,我說來了。準備進入山海林吧。”
李秀說完進入山海靈的話,從乾坤袖中掏出幾張定位符拋給溫見雪等人,道:
“好歹是一起進入山海林,這定位符你們拿著吧。萬一出什么事,或者尋到其他宗門弟子,我們也好找到你們。”
溫見雪謝過李秀,將定位符分發給了花傾城等人。
一群人這便打算進入山海林了。
忽然,林間石燈籠內的燭火劇烈搖晃,一股濃密的妖氣從天邊浩浩蕩蕩的席卷而來。
“呼哧——”,燭火熄滅了眾人視線受阻。
頃刻間,燭火又亮了起來。
眾人抬眼朝前方看去,只見一群妖出現在此。
為首那只妖,身形高大,相貌堂堂。
他著一身張狂的紅色錦袍,衣袖皆用革皮護腕束緊,外罩玄色梅花疊云紋皮披風,腳蹬黑底繡金絲長靴,腰間系了香囊、玉佩,以及一個鏤空鳥雀銜枝花紋金球。
金球里面放置著三個圓滾滾的金珠。
所以佩戴之人,走起路來,仿佛攜帶著雷鳴,震得大家耳朵嗡嗡響。
這般囂張,叫人不想知道他是誰,也會知道他是誰。
汪禹警惕地看著對方,道:“妖王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盤,來此作甚?”
妖王?
溫見雪頗為疑惑,他怎么沒見過這個妖王?
妖族八大妖王,畫像廣流修仙界。
溫見雪初來上界之時,便見過他們的畫像,對他們的長相頗為深刻。
可眼前這個妖王,他確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溫見雪思襯片刻,莫非……
眼前這個妖王是那位摘了妖王頭顱,登上妖王寶座不久的銀魚妖?
旁邊的一個,宗主正是當初收了他給的好處,答應發現單扶搖蹤跡便告知他的墻頭草之一,見溫見雪滿臉疑惑,傳音道:
“此人,呸,此妖!”
“此妖正是那登上妖王寶座不久的銀魚妖,名叫銀鱈。”
“哪個雪?”溫見雪傳音溫。
“魚偏旁的雪。”他答道。
緊接著,又道:“其實我們也不太肯定,他就是銀魚妖,只是他這名字一聽起來就像銀魚。”
“所以外界都說他是一只銀魚妖。”
“說來,銀魚妖個個這般囂張。”
“我之前見到的銀魚妖,也是如此,眼睛仿佛長頭頂了,身上掛著一堆東西,出行帶著一群小妖,噼里啪啦,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它們。”
溫見雪覺得有意思,抬眸看向前方那登上妖王寶座不久,名喚銀鱈的的妖王。
對方察覺到他的目光,也朝他看來。
這妖王的眼睛格外漆黑,僅僅掃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溫見雪微微蹙起眉頭,便見妖王對著汪禹,面上浮現不耐煩。
“瞧瞧汪宗主說得這話,真不講道理。”
“這山海林又不是你的地盤,我憑什么不可以過來?”
自成為第一宗宗主,除了岫煙、李秀,哪個不追著捧著他?
銀鱈這般輕蔑的語氣,氣得汪禹火氣直往腦門竄。
稍稍壓了壓火氣,汪禹道:
“妖王說笑了,腿長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如何,你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更況且我剛才問那話,并沒有任何惡意,只是想問問你來此做什么?”
“莫非我們這些弟子進入山海林不久,便失去聯系,性命垂危,是你一手策劃?”
“放你爹的狗屁!”
妖王把眉毛一挑,抬起右手,他右手手指戴了兩個鑲嵌寶石的戒指,戒指華麗,著實耀眼,他拂了一下衣襟,道:
“我是聽部下說,這山海林里面有能夠助我突破更高境界的寶物,前來尋寶。
“你也想的太多了。”
“控控腦子里的水吧,依我看,那江海湖泊里的水都入了你的腦子。”
汪禹眼睛陰沉下來,臉色極其難看,他正要說什么。
偏生那妖王帶著一群妖,撞開他肩膀,大搖大擺囂張地走進山海林,不見了影,叫他一口氣全憋在嗓子眼。
見妖王入了山海林,唯恐汪禹朝他們撒氣。
一眾人連忙安撫汪禹,道:
“汪宗主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這銀魚妖,一看便是窮鄉僻壤出來的妖,半點沒有修養,連其他妖王的十分之一都不及!汪宗主與它計較,跌了咱們的身份。”
汪禹臉色這才好看了許多,他一揮袖,道:“走,進山海林。”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入山海林,獨留林間列整齊的石燈籠內的鷦油蠟燭寂寞燃燒。
溫見雪隨他們踏進山海林時,腦海里還浮著那名叫銀鱈的妖王,掃他的那一眼。
那一眼,沒有帶任何情緒。
似乎只是察覺到他在看自己,漫不經心,不甚在意的查看是誰在看自己。
可不知為何……
溫見雪也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他總覺得對方很熟悉。
與對方目光相觸的那一瞬,有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溫見雪垂下眼簾,蹙緊眉頭。
……
現在天已經徹底黑了。
今夜沒有月亮,走入山海林內,伸手不見五指。
大家拿出夜明珠照明后,默契地交換了個眼神,分開尋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