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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1 章   Chapter.41

    Chapter.41

    他知道,無論八年前還是現在,以她的性格絕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她會一腔熱血往下跳。

    無所無畏,義無反顧。

    喻星煬本沒抱多大希望,右手懸停半空,冬日的風穿堂過室。

    正準備抽離,他忽然感受到掌心落下一個溫度,即便摻雜著穿堂風,仍抵擋不住熾熱與溫暖。

    她回應了。 時玥接到喻星煬電話時候,她正按著韓盈在地上。

    韓盈“尖牙利爪”地撲過來,被時玥一個輕盈轉身躲過去,翻身抓住她的手反剪到背后,疼得她尖聲亂叫。

    時玥不懂打架技巧,純粹是因為常年干活力氣大,按著她不讓她亂動。

    說話十分無辜:“我不是要打你,我只是不想再被你撓了。”

    兩個保安和焦昕在旁邊都看傻了。

    …………

    喻星煬開車過來的時候,小姑娘站在商場泊車上客處乖乖等著。

    喻星煬把車開過去,到她附近降下副駕駛的車窗,時玥有些蒼白的臉龐鉆進他視線,他扶著方向盤一歪頭,示意她上車。

    時玥看著他的眼神猶猶豫豫,過去上了車。

    坐好后,她拉著安全帶到另一側,一轉頭撞上對方的目光。

    時玥停頓。

    喻星煬視線下放,對準她左胳膊的那兩三道紅痕,“怎么回事兒?”

    她低頭看了眼被那女生撓的,張嘴思考,訥訥:“不小心磕的。”

    喻星煬一腳踩油門,緩緩駛動車子,眼睛還留在她身上,“你逛個街,磕成這樣兒?”

    時玥最不擅長撒謊,直接轉移話題:“回家我會和阿姨解釋清楚,這個跟你沒關系,你放心好了,不會再拖累你挨罵。”

    喻星煬看向窗外路況,吐字很輕:“算你懂事兒。”

    車子穿梭在街區,光影不斷倒帶般在她臉上循環滾動,時玥余光悄悄打量開車的人,小聲問:“為什么來接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是啊。”喻星煬皮笑肉不笑,輕叱一聲,“我也想知道為什么。”

    時玥:……

    和他交流真困難。

    前幾天剛經歷車禍,她攥緊安全帶,有些緊張。

    安靜的車廂里,時玥再次抬眸,看向那張漂亮又淡漠的側臉。

    緊張之余,她不禁想起剛剛在商場的事。

    半個小時之前,那個叫韓盈的女生對著她歇斯底里的時候,暴露給時玥大量的,足以震撼的信息。

    “你不知道吧?我就是你前面那個住進喻家的人!”

    “別妄想做什么近水樓臺的美夢了,沒有人,沒有人能在那個地方踏實待住!”

    “四個了,四個人了!不管是誰,只要是住進喻家的受資助人,喻星煬一定會……你別拉我!喻星煬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你搞臭!”

    “只要他想搞你,你一個眼神都能成為理由,哈哈哈,你瞧瞧你這幅單純的蠢樣!”

    “他前幾天那么不計后果地當眾搞孫順就是為了給你出氣吧!?”

    “憑什么……憑什么只有你……喻星煬對你那么好……”

    “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

    甩開回憶,時玥覺得呼吸更壓抑了,盡管她一直對自己強調,陌生人說的話不能全信,可是那個韓盈的表情和情緒……實在不像演的。

    這時,微信跳出焦昕的消息。

    【焦昕:問了一下,這個韓盈是個撈女,外地來的大學讀到一半不讀了,這一兩年玩得可開。我有個兄弟就跟她交往過,上來就是要包要珠寶這種哪怕分手也能折現的東西,挺那個的。】

    時玥將第一次在酒樓遇見的場景和這些信息串在一起,越想越深,越深就越不安。

    喻星煬到底對她做什么了?

    如果她真的是前一任被資助人,那為什么離開了喻家?還不讀書了……

    她不敢問喻星煬,生怕一個疏漏惹到他。

    不行。

    時玥搖頭讓自己清煬過來,不管是非真假,她一定要在這里拿補助把書讀完,絕對不能出任何差池。

    把學上好,未來再讀一個研究生,這樣出來她才能有更好的工作,才有競爭力,改變自己的生活。

    所以現在,她一定要留在霄粵灣,踏踏實實完成這一年的交換學期。

    想著想著,兩人已經回到喻家,停好車,時玥跟著他身后從花園穿過往別墅大門走。

    時玥還低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看見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的腳步。

    喻星煬停下步子轉身想說話,結果開口前一秒,背后突然被她撞上。

    少女身子過于柔腴的綿軟懟上他后背,喻星煬身形猝然一僵。

    太陽穴抖跳,喻星煬低眸,對上時玥驚慌的目光。

    玫瑰園的花卉盛放,傍晚余暉成為女孩澄澈眼眸里的金輝。

    喻星煬抄兜側身,在濃郁香味中攫著她目光,兩人近距離相靠,體溫互遞,時玥的手指還揪著他衣服。

    她難以從他眼底挪開神緒,每一次與他對視的時候,自己都會被喻星煬這雙多情的丹鳳眼吸引得暈暈乎乎的。

    他的丹鳳眼鋒利,卻因那折褶的眼皮多添了情。

    喻星煬的魅力就在于,你明知道他虛情假意,卻依舊難以逃脫他一眼一笑。

    被他俘獲。

    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正看著她的人。

    一個在所有人口中豺狼虎豹,冷血無情的人。

    她知道要遠離,卻偶爾壓不住這種莫名的吸引力。

    時玥躲閃目光,“怎么了?”

    喻星煬抬下頜,盯著旁邊嬌嫩的紅玫瑰,“你也‘切身’知道我情況了,有些事兒攤開了跟你說。”

    “我很忙,也挺招人恨的。”

    “接你這兩趟,我不情愿,也不順路。”

    艷俗的花看膩了,他把視線挪回她臉上:“以后再有這種……”

    時玥聽懂了,率先接話:“我不會麻煩你了。”

    喻星煬停住話語,凝視著她。

    她頻眨兩下眼睛,手在背后把衣服揉得發皺,“要我去跟她們說,我不需要你幫忙,你是這個意思吧。”

    溫煦的玫瑰園在一陣晚風渡過后,悄然變了氛圍。

    安靜又彌漫著一股道不清的僵硬。

    喻星煬點頭:“明白就行。”

    “各忙各的。”

    她不懂自己別扭什么,但是轉念一想,剛剛還在糾結的事現在自然有了解法,只要和喻星煬的交集少一點,就不會存在韓盈所說的那些。

    時玥小雞啄米點頭,率先往前走,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忍不住抿翹了嘴。

    她竊喜的笑落入他眼底。

    喻星煬:?

    盯著她背影遠去,半晌,他抬手摸下鼻梁,輕哧。

    抬腿跟上。

    …………

    韓盈的話雖然不能全信,但是時玥一向防患于未然。

    自那以后,在家里遇到喻星煬,她全都繞著走,不得不一桌吃飯的時候,喻星煬動筷她放筷,喻星煬吃哪個多一點,她就不去碰。

    晚上進了房間就絕對不再出去,防止碰見夜歸的他。

    好在喻星煬確實很忙,家里很少見到他人影。

    就這樣一直躲著,一周多過去,時玥心里越來越踏實。

    等開了學,見面的時間應該會更少,一切就步入正軌了。

    這天,時玥去學校辦理注冊。

    南山大學坐落大學城,是霄粵灣數一數二的工科院校,傳媒類專業并不是強項,更是近些年的新專業,所以與北方的崇京大學傳媒學院聯合辦了這檔雙校雙培計劃,招生分數比純崇大傳媒的分要低一些,南山一年,崇大三年。

    時玥高考的時候分數差一點,幸好還有這個,能讓她順利考進向往的崇大。

    學校食堂今日休息,注冊完她只得離開學校。

    大熱天早已消耗掉所有體力,時玥只想趕緊找一個有空調的小店吃點東西,才有力氣換乘公交地鐵折騰回喻家別墅區。

    大學城附近有不少小巷子盤踞,地道的小吃鋪子都開在里面。

    家家都開著空調,室外機在巷子墻邊,墻上堆成排,齊刷刷運作時噪音嗡鳴,吵得人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音。

    時玥想尋覓一家便宜好吃,還有空調的小吃店,于是越走越深。

    假期的,工作日的大學城住宅老街冷清得像無人區,就算有人也都縮在屋子里。

    羊腸扭轉的小巷逐漸吞沒女孩的單薄身影。

    在暑熱季節,人類對涼爽的貪婪造就了機械無限旋轉的噪音,像山崩地裂,又如蜂巢傾倒,如堤壩決開的瞬間,屏蔽人所有的聽覺——

    時玥就是在這樣整齊的混亂中被捂住了口鼻,短暫的驚叫聲被吞沒在風扇嘈雜中,隨后被瞬間的昏黑籠罩,失去理智。

    …………

    時玥煬來以后獨處了很久。

    迷藥帶給人長久的頭疼后遺,肉眼在黑暗的環境下過去很久才適應,唯一的光亮在遠處,高大鐵門的縫隙漏進來幾縷柳時枝條般細長的光。

    手腳都被綁著,捆得很疼,時玥嘴巴被封著,什么聲音都發不出,鼻息間全是塵土的嗆味,有潮濕的霉味。

    現在的自己就像一顆被捆住扔在角落的白菜,任人隨時宰割。

    時玥使勁伸手去摸褲兜,發現手機也不見了。

    唯一的求救工具沒了的瞬間,她怕得紅了眼,渾身發抖。

    這是個寬闊的倉庫,隱約在空氣里能聞見一些咸濕味道。

    在海邊,有鳴笛聲,是碼頭,空氣發腥,不是西海岸無味透徹的海水。

    時玥腦海里調出大致地圖,回想散布霄粵灣走貨的碼頭,判斷自己在大學城的西南,大概二三十多公里。

    可是判斷出這些有什么用,只能知道自己離城區越來越遠,希望越來越小。

    縫隙的光已然帶上幾分橙色,夕陽了。

    時玥匍匐著,往門口扭,身上蹭上塵土,滾出一片又一片煙霧。

    她唔唔發聲很微弱,只求爬到門口隔著縫,能有經過的人倉庫聽見。

    這時,真的有人靠近,而且是很多,時玥眼睛亮起希望,用頭使勁撞門,拼命發出“唔唔”聲音。

    鐵門被打開,嘭地一聲,時玥揚著歡喜抬頭,瞳孔卻在這一瞬間猛放——

    孫順俯視著她,眼神渾暗又得意。

    他身后,跟著韓盈和五六個男人。

    被那兩個粗壯的男人提起來往回拖的瞬間,時玥的心臟停跳了。

    “你不會還等著路人救你呢吧。”韓盈踩著高跟鞋走近她,踢了踢時玥的白皙腳腕,眼神透恨:“我們是拿喻星煬沒辦法,但是你。”

    她看了眼身后坐著的男人,“在順哥眼里,那就是手里的小螞蟻。”

    “這座碼頭今天全都聽順哥差遣,你覺得,你還跑得了嗎?”

    韓盈叫人撕了時玥的封口貼。

    嘴唇解放的瞬間時玥猛然咳嗽好幾聲,自下而上瞪著韓盈,想要辯解:“我和喻星煬沒有關系,你說的那些都不是真實情況。”

    “用我來報復他,完全沒有效果,他理都不會理的。”

    韓盈和孫順對了下眼神,她回頭,紅唇更艷,“那更好了啊。”

    “既然他沒那么在意你,那我們更要拿你撒撒氣了。”

    韓盈聲音冷下去,恨不得用眼神撕碎時玥這張小臉,“誰讓你,是我的下一個。”

    “誰讓你,是那個特別的。”

    “我在霄粵灣活不下去,你也別想留。”

    說完,韓盈身后那幾個男人緩緩走向時玥。

    時玥雙手被綁在鐵柱子上,怎么掙扎都沒用,靠近的男人,他們隱忍欲望的眼神,渾厚又骯臟,讓她瞬間掉進回憶的深淵。

    像是又回到了那些年在村子里,被那些男人調戲窺探,甚至騷擾的時刻。

    胃里驟然翻涌惡心,時玥嗓子發癢,“呃”出一聲。

    “堵住這娘們的嘴。”孫順惡狠狠盯著她,笑了:“我讓你再吐。”

    “拍,全都拍下來。”他啐了一口:“我倒要看看,喻星煬到底有沒把你放眼里。”

    嘴再次被堵住,胃里翻涌的酸澀無處宣泄,上下兩種勁頭對攻,幾乎把時玥折磨瘋,生理性淚水肆溢。

    陌生男人靠近,一把抓住她的領口,細膩的小腿被人攥住,揉捏。

    腦海里某根線頓然蹦斷,時玥雙眼沖紅,咬著布尖叫出聲。

    無聲的,崩潰的,決絕的。

    眼前無數黑暗的重影像夢里的那些骷髏,要把她殘留在人間的最后一抹魂魄吸走,拆散。

    此刻,這里就是第二個韓橋村,第二個深淵。

    “嘭!!!!”

    突然,一聲巨響,沖破了高大的鐵門飛了進來。

    帶著發動機轟鳴,破開世界的光亮。

    所有人驚愕地齊刷刷回頭,只見一輛高大駭人的路虎衛士直沖進來,勢頭兇猛。

    沖破鐵門的車保險杠锃亮無損,堅實恐怖。

    駕駛位還穿著黑色西裝的帥氣男人扯開領帶,單手伸出車窗,彈了彈煙灰。

    賀醉詞探頭出來,瞇眼掃了下現場,磁性嗓音透著無奈:“我剛下飛機連口水都沒喝,你就為了讓我給你收拾這種臭魚爛蝦?”

    “喻星煬,你當我什么人?”

    他話剛說完,工廠外響起警鈴聲音。

    時玥早已陷入精神緊繃的半瘋狀態,整個人抖得像赤身睡冰窖,她什么都聽不清,也看不見,就記得有一束光沖進來,然后那些骷髏都放開了自己。

    她下意識往后縮,把自己縮成一團,護住胸口,遮住臉不斷搖頭,喃喃,求救。

    十指捂住臉,空洞的眼眸在指縫里透露絕望。

    時玥只記得,有一束光,懶散的,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面前。

    那團光蹲下來,嘆了口氣,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時玥,看一眼我。”

    這是喻星煬第一次,正兒八經叫她的名字。

    掌心交錯,阻隔著周圍所有氣息,所有嘉賓都不曾細想,畢竟他一視同仁牽了所有嘉賓的手。

    【J】

    【Q】

    【K】

    【賭一個喻哥投給自己。】

    【樓上+1】

    【樓上+10086】

    【????】

    【??????】

    【???????】

    【沃日是我瞎嗎?我沒看錯吧?!喻哥的星星到了女鵝的星船里哎?】

    【草是我瞎了吧。】

    【嗚嗚嗚嗚剛剛破滅的星月神話又!雄!起!了!】

    【喲喲喲,喻哥老婆來了!】

    【喻哥這癡漢的眼神,嘖嘖嘖。】

    【我說!我星月神話還是頂!】

    【老婆不來跟我們說騷話,老婆一來我們就不夠看了,十年老粉傷心離去。】

    【樓上的,假粉啊,喻哥出道也才四年?】

    第 42 章   Chapter.42

    Chapter.42

    即便只是很輕很輕的口吻。

    她沒徹底聽清,他就噤聲了。

    空氣沉默好幾秒,他仍然跟被遺棄的小狗一樣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熟悉的烏木香繞在鼻腔,風在動。

    他們就這樣在攝像機前走了很久。

    到達游艇內部的時候,世界恢復熱鬧。

    滿桌菜色竟豐盛至極,比起過往別說六個人了六頭豬都吃不完。

    喻星煬的笑讓時玥感到不安,自己好像猜中了,但是猜中了,就更覺得這個人恐怖。

    結果下一秒對方開口,卻又讓她意外。

    “我為什么啊?”

    時玥稍稍皺眉,“嗯?”

    喻星煬往后一仰,雙手撐著身后,面對這樣的質疑,老神在在地反問:“你多少聽說過我的情況吧?”

    他伸手松松垮垮指自己,“國內外名校畢業,履歷漂亮得閃瞎眼。家底兒厚到就算什么都不干也能玩到下輩子。”

    喻星煬睨著她,帶著說什么都不害臊的渾勁,“哪怕真就落魄了,還有這張臉。”

    “我有什么找死的必要?”他抬了抬下巴,十足玩味:“你說說。”

    他一這么說,時玥反而懷疑自己了,張張嘴巴,捏緊棉簽,“也是……”

    “我……是我瞎想了,對不起,你當我沒說過。”

    感覺有些尷尬,又很愧疚,時玥左右環顧,“你餓嗎?要不要……給你買點吃的。”

    喻星煬往她掏出來的那把零錢瞟了一眼,“還有錢呢?”

    時玥低頭挑了挑一數,買完藥還剩下四十多塊,有些心疼,咬著牙點頭。

    喻星煬盯著她,眼神愈深,“這么舍得給我花?”

    她沉吟幾秒,沒人想遭遇車禍,她不愿意怪罪喻星煬,不管怎么說算撿回一條命,都花給他也不虧。

    時玥又點頭,很乖很老實。

    喻星煬一笑,意味不明。

    “成,沒白救。”

    …………

    梅若聽說兩人在外面出了事故,嚇得魂飛魄散,時玥一到家就被她攬著又摟又哄,受寵若驚。

    梅若招呼家里保姆:“把家庭醫生請過來,加急,趕緊給小丫頭看看。”

    保姆得令飛去打電話。

    時玥這才找到開口的空隙,緊忙擺手:“阿姨……急診都檢查過了,沒事,都沒事。”

    “萬一有疏漏呢,對,明天我讓人陪著你再去全身查一遍,心理科也要看。”梅若愁得嘆氣,偏頭瞪了眼喻星煬,“衰仔,平時叫你在外低調,現在好了,不僅自己出事,還要搭上別人。”

    喻星煬臉上還掛著彩,往沙發一坐,耷拉眼皮不為所動。

    話都不說。

    時玥悄然打量他,回想起喻星煬那句“我三叔”,肇事者的身份……梅阿姨知道嗎?

    她看看梅若,沒敢說話,全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這是別人的家事。

    但是,她想替對方說句話,小聲開口:“阿姨,出事的時候,是他……”

    “所以啊。”喻星煬突然開口,打斷了時玥的話。

    時玥一愣,抬頭,迎上他淡冷的目光。

    喻星煬完全不領情,反而對梅若笑道:“我是最不適合看孩子的人,您看,出事兒了吧。”

    梅若的表情更陰沉,對兒子的不滿寫在臉上,“你啊,你非找抽是吧。”

    “這要是你爸在家,非要讓你挨幾下你才會說人話。”

    喻星煬自打坐下就一直垂著眼眸,他脫了碎壞的手表扔在桌子上,起身,“我休息了,您慢聊。”

    說完,自顧自轉身走向樓梯間。

    時玥皺眉望去,他淺色T恤背后的那一塊,還沾著滲出的血跡。

    不知怎的,她心里悶悶的,覺著不舒服。

    回頭,她迎上梅若看著自己擔憂的目光,笑了下,“真的沒事的。”

    梅若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嘆氣,“好孩子。”

    …………

    洗過澡以后,時玥幾乎都沒力氣撐到走回自己房間。

    她關好門,趿拉著步子,把自己一下丟進床里,柔軟床墊擁著她反彈了兩下。

    一閉眼,車禍瞬間的那些眩暈再次襲來,時玥顫著眼睫睜開,伸手捂住洇濕的眼梢。

    像只被人用毛巾裹住的,雨中受驚的小白兔。

    兜里的手機振動,她摸起來一看,直接坐了起來,接通時眼睛都亮了:“奶奶?”

    “玥玥啊,怎么才接電話。”奶奶蒼而慢的聲音傳來。

    “我手機沒有電了,才充上。”時玥一聽見親人的嗓音,委屈涌上來,壓著嗓子里的酸澀不流露,“怎么了?”

    “就是問問你怎么樣。”奶奶囑咐:“別跑去瘋玩,多讀書。”

    時玥搖頭,“沒有,放心吧。”

    說完,她又猶猶豫豫開口:“奶,我今天……”

    這時候,電話里夾進來姑媽的尖銳嗓音:“哎,玥玥啊!你不接我們電話,還以為你在有錢人家享受,忘了我們嘞。”說著帶笑。

    時玥嘴角的弧度稍有僵硬,不過也早就習慣姑媽這性格,“哪有。”

    “上次人家太太和我們視頻的時候,哎喲,我看人家那個大房子啊,金光閃閃的。”姑媽嘰嘰喳喳的,聲音穿透力很強,透著一股興奮:“我還跟你奶說,我們玥長得這么俊,要回頭你在這里找個婆家,那也不愁吃喝了,不用苦讀書嘞。”

    這時候奶奶在旁的聲音來了句“你凈跟孩子亂說”斥責她。

    時玥聽著,淡淡笑意,沒回話。

    “姑媽跟你說啊,你別看這有錢人闊氣,那錢花不到你身上的哦。”姑媽語氣壓低,語重心長:“你別被迷花了眼,人家不把你放眼里的,瞧不起我們的。”

    “你一定用心讀書,不要起玩心,少花錢,讀完書趕快上班,家里還等著你掙錢伺候。”

    “姑媽年紀大了,再頂幾年真老骨頭咯,到時候還指著你呢。”

    “媽,你說兩句。”

    時玥囁喏:“奶奶,其實我……”

    奶奶的聲音再度飄來:“你姑說得對,好好念書,懂事點,人家供著你讀書,就算有委屈也忍著些吧。”

    想傾訴委屈的沖動在長輩的一言一語中逐漸熄滅下去,時玥垂低的眼睫像小狗耷拉下去的尾巴。

    她摁捏著手機邊緣,勉強自己故作平常:“嗯,知道。”

    一個小時前梅若阿姨撫摸自己關心自己的模樣,在此刻,恍然與親人的囑托要求產生殘忍的對比。

    時玥緩緩放下手機,對方喋喋不休傳來的聲音逐漸模糊,耳膜像被水堵住般。

    神經敏感,抗拒所有噪音。

    …………

    焦昕對她很熱情,前天剛約過,過了兩天又找她出去逛。

    也許是因為上次碰到喻星煬來接她,焦昕實在好奇想八卦,微信上幾次想提都沒說明白,想問又不敢問的。

    時玥看得出焦昕是個坦率的人,也不排斥她這樣的性格,對方一邀約她就答應了。

    正好,焦昕和她是一個學校的,開學前,時玥有不少事想問問對方。

    一見面,焦昕就撲到她身上問東問西,八卦得一雙眼睛冒綠光,時玥覺得沒什么可遮掩的,就把到霄粵灣一周來的所有事都跟她講了一遍。

    聽完所有,焦昕忍著想鼓掌叫彩的沖動,搖頭晃腦:“好啊,你這一周過得比我半輩子都精彩了。”

    “采訪問問。”她審視面前白嫩女孩的臉,笑道:“跟大帥比經歷生死的感覺,刺不刺激?”

    “刺激?”聽到這個詞,時玥瞪圓眼睛,不可理喻,“那可是死里逃生,還顧得上什么呀?嚇得半條命都快沒了……”

    “哈哈是我太幼稚啦,你說得對,死里逃生,今天我請你吃頓好的壓壓驚。”焦昕拍拍她后背,說著帶她拐進一家店,“先陪我買個衣服,我的內衣該換了。”

    女孩子聚在一起逛街時就會自動化身成翩翩雀躍的精靈,時玥覺得焦昕這個人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她明明知道兩人之間家庭背景之間差距多大,可在相處里,焦昕從未讓她有一秒想起過這種差距。

    她們就只是最純粹的,靈魂之間的友誼相吸。

    兩人在店里有說有笑,最后焦昕甚至直接把她也拉進寬大的試衣間,焦昕比較放得開,時玥還在旁邊她就直接脫衣服試款式,時玥瞧見她白皙的曲線默默低下頭,耳朵有些紅。

    焦昕一看,故意把整個人撲過去,用柔軟身體蹭她:“還害羞啦!”

    時玥被弄得發癢,忍不住笑出聲,彎腰躲避:“不是……你自己試……我去外面等你。”

    焦昕剛笑著要說話,手上不知摸到什么,順著她散開的衣領往里一看,愣了:“玥玥,你穿的這是什么內衣?”

    時玥也愣了,反應過來趕緊護住領口。

    焦昕稍稍蹙眉,環胸看著她,“這個年代誰還穿束胸內衣啊,怎么回事?”

    之前一直以為她是天生平了點,如今一看,原來優腴的身材全都被束縛著。

    時玥眼眸垂動,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回憶,不過馬上恢復原態,“沒有……就是穿習慣了。”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習慣”,焦昕更發現不對。

    現在的女孩子,誰會穿這種難受東西穿到習慣。

    她盯著時玥,眼神閃爍兩下。

    這人畏畏縮縮的性子,也跟這些背后的經歷脫不了關系吧。

    半晌,焦昕叉著腰,正視她:“玥玥,你把不把我當朋友?”

    時玥抬眼,點頭。

    焦昕指指她隔著衣服的內衣肩帶,“你要想和我一直處下去,就把這玩意扔掉。”

    “輕輕松松,挺胸抬頭地過日子!”

    …………

    兩人勾著手臂走出內衣店,時玥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又看向身邊朋友,“謝謝你……我下次把錢給你。”

    結果焦昕沒買衣服,卻給時玥換了一件內衣。

    焦昕挑著眉頭,晃晃她,“都說了我送你,你就說換了以后是不是喘氣都輕松了?”

    時玥笑笑,點頭。

    “這不就完啦。”焦昕摟住她,瞥了眼,撅起小嘴:“羨慕你喔,天生有料。”

    時玥聽不懂,還在強調:“一會兒吃飯,一定要和我平攤了,我不能再……”

    “哎呀,知道了,隨你心愿好了。”

    時玥攬著她的手臂,視線一拋,隔著一道綠植花帶,正對上女人憤然的眼神。

    她一下就認出了對方——這是第一天來霄粵灣潑喻星煬水的那個女生!

    女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盯這邊,時玥順著她的目光往自己周圍看了看,確定沒人,又對上她的眼睛。

    還沒等她想明白,對方甩開步子直接往這邊大步走來。

    時玥心里一咯噔,大膽猜測:不是沖自己來的吧?

    不可能,她們明明都不認識。

    但是對方沖過來的氣焰直逼人心,讓時玥有些害怕,她拽著焦昕小聲說:“我們下樓去逛吧,先下樓。”

    焦昕還沒意識到不對,一頭蒙:“下樓干什么,餐廳都在這一層啊。”

    那個女生越來越近,讓時玥逐漸肯定——就是沖自己來的。

    時玥心頭一緊,拉著焦昕轉頭要下樓,結果下一秒,直接被那個女生尖銳的嗓音叫住。

    “那個女的!!你給我站住!”

    叫韓盈的女生發型和穿著都不如之前精致,臉龐也消瘦很多,盯著時玥的目光怒又妒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誰讓你走了!”

    焦昕敏銳,一把推開她,上下打量,嗤之以鼻:“你跟誰動手呢!誰啊你!”

    夏天衣服單薄,韓盈的長指甲一下把時玥的胳膊劃出兩三道紅痕,時玥疼得皺眉,拉著焦昕往后退兩步,橫眉質問:“你有事嗎?”

    “呵。”韓盈瞇起眼,盡是不屑,“你和喻星煬什么關系!你給喻星煬灌什么迷魂湯了!”

    時玥一下被問懵了,又聽對方歇斯底里。

    韓盈想起最近的那些傳聞,慍怒中混雜著各種情緒:“你個土里土氣的窮鬼憑什么,你憑什么讓喻星煬圍著你團團轉!”

    說著她再次逼近,又要動手。

    三個女生在商場里撕扯起來。

    “他媽的。”這一次,焦昕把時玥護在身后,找到巡視的安保,指著她:“給我把這個瘋東西趕出去!這商場是我舅舅的我說了算!”

    對方的咆哮和怒火讓她無法理解,時玥被嚇了一跳,臉色微白,明顯還混亂著。

    韓盈想起那些經歷,還有自己被喻星煬整慘的現狀,現在好了,他只是動動嘴皮子,她在霄粵灣就幾乎活不下去。

    “像喻星煬那種冷血的變態畜生……”

    韓盈伸著指頭指著時玥,忍不住發抖,“你肯定有什么……喻星煬絕對想在你身上拿到什么東西!對不對!!”

    “哈哈,你處心積慮勾搭他也沒用的。我告訴你,你也一樣。”她被安保扯住,冷笑不止,仇視著時玥:“你和我不會有任何區別…早晚都會…”

    下一秒,韓盈掙脫開安保的控制,伸著尖長的指甲撲向她。

    時玥肩膀僵直,呼吸一滯。

    …………

    與此同時。

    Bloodshot Club酒吧頂層vip包廂內。

    酒紅色的束型燈打在玻璃杯上,給金橙色檸檬調飲吐上一團虛無的血腥氣。

    屬于男性修長又有力的手指捏起杯口,直到水液觸碰到微微勾起的薄唇。

    喻星煬抿了口,斜睨著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男人。

    “堂哥,求你了,求你……饒過我爸,他糊涂了,我們不敢惹你的……”

    “我保證,我們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你看在,他是你三叔的份上,看在咱們是一家人的份上……”

    陳彭祖和黃仁都在,兩人貼在一塊湊在一邊看戲,還碰了個杯。

    喻星煬懶洋洋盯著杯口,“要不你先問問你爸,問問他,有沒有把我當成過家人。”

    堂弟一聽眼淚都下來了,望著他的目光懇求里隱含著憤怒。

    “我們,我們一家子早就讓你整垮了……你非要看著我們都去死,你才滿意嗎?”

    喻星煬丹鳳眼瞇窄,撫摸著杯壁,“一個個的,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卻都反過來說是我整的。”

    他的眼神空洞,低語:“是我錯了嗎?”

    喻星煬笑卻沒溫度,看著他重復:“我問你,錯的,是我嗎?”

    堂弟被他這副模樣嚇得仿若被凍住般,眼神晃動,搖頭,一點點往后退。

    陳彭祖沒忍住笑出聲,“喂,阿煬,你真的很像壞人喔。”

    黃仁挑眉:“唔通佢唔系?”(他難道不是?)

    “給我要的東西,其他好說。”喻星煬放下酒杯,看了眼手機。

    堂弟無助慌張:“你說的那個我真不知道,我爸也不知道。”

    “好。”喻星煬起身,撈起自己的外套,抬腿繞過堂弟跪著的區域,“那就等著給你爸送監。”

    “哥!喻星煬!”堂弟咆哮懇求:“我爸到底怎么你了!你要這么造孽!!”

    黃仁招呼保安把這人處理出去,同時看著走向門口的喻星煬:“喂,酒仲未飲完,你去邊度?”(酒沒喝完你去哪)

    喻星煬給拖著堂弟出去的保安讓路,倚靠在門邊,懶散回頭一眼。

    “商場,接人回家。”

    說完抬腿出了包間。

    留下黃仁和陳彭祖面面相覷,驚愕不止。

    商場?

    接誰?

    女人!?

    他喻星煬也有給人當司機的時候!?

    節目組難得大方,嘉賓們覺得稀奇,今天又是豪華游艇,又是滿漢全席,跟往常的逼格不太一樣啊,難不成是五天四夜特別篇的福利??

    【節目結束,節目組將會根據嘉賓配置三艘不同速度不同配置的游艇,按照荒島表現進行選擇分配,排名前三的嘉賓可邀請自己的心動嘉賓共乘。】

    【第一組回到城市內的嘉賓,將能獲得霖卡麗攝影的系列代言。】

    【評定結果由節目組專業評定!】

    【請嘉賓好好表現哦!】

    【???】

    【他媽的你還能藏?】

    第 43 章   Chapter.43

    Chapter.43

    眾所周知,樸以炫前行時收音器并沒有拆卸,遠在沙灘邊調音何導差點把手機丟了,節目組滿屏沉寂。

    問號刷過,緊跟而上就是一片爆裂尖叫。

    【淦!我聽到了什么?!】

    【傳下去,喻哥是變態!】

    【喻哥是變態!】

    【我就說喻哥的衣服里怎么鼓起一塊,我還以為喻哥去泰國變了個性,原來是私藏衛生巾啊!】

    【所以喻哥為什么會私藏衛生巾啊?】

    【我剛剛好像聽到了女鵝的聲音,所以衛生巾是給女鵝的?】

    【敲敲敲,所以喻哥連女鵝生理期都清楚,這是什么什么驚天大糖!】

    【但萬一是喻哥紳士呢?】

    【紳士需要欲蓋彌彰?!明明是刻意為之。】

    【樓上+1】

    【樓上+1】

    人在遇到緊急危險受驚時,交感神經敏感,瞳孔放大,腎上腺素飆升,所有感官都會比平時敏感數倍。

    時玥從小到大幾乎沒怎么被抱過,于是此刻,喻星煬的懷抱像溫熱海嘯般填滿了她的感官信號。

    掌心的摩擦觸感,鼻息間他心跳的味道,還有護著她后腦磕向車窗玻璃的,他手的力度。

    每一寸都足以讓她眩暈。

    幾乎忘記,自己正處危險邊緣。

    車子被撞出劇烈悶響,她雙手扶著喻星煬的肩胛,嚇得閉眼縮進他懷里,指尖隔著衣服嵌入對方的皮膚。

    天旋地轉間,對死亡的恐懼從未如此清晰。

    車身被撞得整整轉了一周,調轉了方向,喻星煬那邊側邊與前面的氣囊全部炸開。

    被撞擊的跑車被安全裝置塞滿,隔絕了與外界的勾連,蒼白又彌漫著煙味的車廂里只剩下呼吸急促的二人。

    時玥大腦一片空白震感,恍惚是確定自己還活著,她睜開眼,對上他臉頰被玻璃碴劃傷的血跡。

    喻星煬臉上的那道猩紅緩緩往下流,后知后覺的恐懼襲來,她忽地熱了眼眶,嗚咽出聲。

    扶著他肩膀的手指抖動難止,時玥都不敢動,只覺得身上好幾處肯定骨折了,結果一抖身子發現,只有后背有些磕疼,其他都沒事。

    反而眼前的人摟著她,自從車子穩定下來以后就一直沒聲音,時玥扭頭,發現他始終閉眼靜止,動也不動。

    她哪里見過人在自己面前死掉,一下慌得六神無主,哭腔涌出:“……你,你。”

    抬起手指,伸向他臉上還在流血的劃傷。

    她指腹即將觸碰到鮮血的剎那,面前半昏的人忽然睜開了眼。

    時玥腦袋嗡得一下,松了弦。

    喻星煬僵直的眼神足足停滯數秒,從怔到回神,皺低了眉,應是在忍痛。

    半晌,他偏頭,兩人近在咫尺間對撞視線。

    喻星煬凝視她,笑了,“表情不錯。”

    對方嗓音沙啞得厲害,應是生理性疼痛在發作。

    時玥盯著面對生死脅迫竟如此閑適的喻星煬,震撼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因為他們的車和肇事車輛都處于堵塞街區里,車速沒有很快,并未造成過于劇烈的撞擊。

    車子私下進行過加固改造,而且喻星煬在分秒間努力調轉撞擊位置,對方車頭撞到他們的側后方,時玥這邊成了車子安全指數最高的位置。

    哪怕不是猛烈的撞擊,喻星煬那側的車門還是被撞得變形,時玥看著腿都軟。

    更讓她驚訝的是,喻星煬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筋骨上的損傷,等之后再做全面體檢。

    時玥暗自感嘆:這人怕不是鐵打的。

    …………

    派出所小房間的燈光一打,刺得兩人皆是一瞇眼。

    肇事者已經被控制,那個中年男人半暈著被交警從車里揪出來的時候,他看見踉蹌出來的喻星煬,頓時清煬,瞪大了仇恨的眼眸罵著:“怎么沒撞死你!!”

    他臉上還流著血,雙眼充紅,像個從地下爬出來的厲鬼,嚇得時玥下意識往車門后躲了一步。

    “喻星煬!別讓我出來!你遲早死在我手里!”

    “我要把你碎尸萬段!丟山里喂狗!”

    被咒罵的喻星煬云淡風輕,他虛虛撐著冒煙的車前蓋,眼梢一勾,爽朗笑出聲,伴著微弱的咳嗽,更顯病態又邪魅。

    明明是受害者,他卻露出一副反派角色的恣意樣兒,斜視對方似乎在說:你先有那個本事再說,廢物。

    這樣的喻星煬,在時玥眼底展出異常扭曲的魅力。

    “說說吧,怎么回事。”警察的聲音打破了她的回想。

    城市里車輛之間的剮蹭相撞每天都會發生,但是這樣的惡性傷害事件并不常見,警方一定會查干凈。

    喻星煬懶洋洋坐著,往上瞟了眼正對他們的監控攝像頭,偏開視線摸摸鼻梁,無奈道:“他罵得那么狠您不也聽見了,看我不爽啊。”

    吊兒郎當的,卻沒油嘴滑舌的意思,純粹實話實說。

    時玥經歷一場事故臉色還慘淡著,被驚的魂魄一半還吊在半空。

    一對比,喻星煬的坦然自若就顯得特別詭異。

    他的敷衍讓民警不快,民警瞪他一眼,接過同事調出來的資料,對比一看,抬頭看喻星煬。

    “你和肇事者都姓喻是吧。”

    “什么關系?”

    時玥一愣,悄悄打量身邊人。

    喻星煬垂眸,細密的眼睫遮住大半情緒,如實說:“我三叔。”

    說完,他扭頭,抓住時玥偷看的目光,倒著大拇指跟警察指指她,“如果非要往下說……無關人員能先出去么。”

    …………

    時玥就這么被趕出去了。

    派出所靠近灣區街道,一到晚上夜風徐徐,混著海邊的咸味。

    關于事故,自己的那部分已經配合警方完成,民警姐姐本來要給她安排房間待著,但時玥總覺得室內憋得慌。

    她在院子里最粗壯的那棵椰子樹下坐下,陸地的風經過浪潮吻過,卷著回來,略過少女白嫩的臉頰。

    烏黑的發飄動,鬢角的月牙疤痕露在椰樹羽時眼底惹人憐惜。

    時玥回頭望向燈火通明的派出所主樓,回想起方才喻星煬和警察的對話,在這暑夏夜里涼了后背。

    “三叔”的意思……

    她回想喻星煬說的那句。

    【是啊,恨我的人很多。】

    事發的地方,是霄粵灣繁華街區,到處都是攝像頭,車輛堵塞得毫無逃竄之處。

    在這種地方闖著紅燈撞人,罪量多得疊加數不清,更有可能讓自己葬身在碰撞當中,即便是這樣。

    那個人,還是鐵了心把油門踩到了底。

    時玥抿了抿下唇,不敢相信,他究竟做了什么,竟讓自己的血親恨得不計后果想弄死他。

    她一面覺得這人恐怖深沉,一面又想起他在緊要關頭把她擁進懷里的那股溫度。

    她心思細膩,猜測萬種,在腦海里深深探究下去,恍然皺起眉。

    撞車后他初煬的那個滯停的僵直眼神,還有從車里出來,撐著車蓋虛弱的那抹笑。

    竟讓此刻冷靜下來的時玥品出幾分……

    遺憾。

    時玥望向那個亮著燈的小窗子,任由風吹亂她的神情。

    她以為喻星煬是只自由恣意的鷹,現在看,倒像是一座迷霧重疊的山。

    …………

    喻星煬出來的時候,派出所院子里空蕩蕩不見小姑娘的身影。

    失去用處的車鑰匙被他拋著玩,喻星煬走下臺階,又環顧一周,嘆了下氣。

    他接通電話,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先別動,等我找著人。”

    喻星煬眼神冷淡,壓著眉心出了派出所大門,轉身拐角,一下子撞上一抹溫軟。

    時玥步速很快,一下撞上他胸膛,往后踉蹌好幾步。

    手里攥著的塑料袋咯吱作響,她抬頭對上喻星煬的眼睛,意外開口:“……你,完事了?”

    …………

    兩人從小街道往外走,走向燈火通明的主街區。

    時玥跟在他身邊,頻頻看手里的東西,又看他,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陰沉,好幾次都沒敢開口。

    “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她先解釋。

    喻星煬盯著手機屏幕,“我沒問。”

    時玥抿嘴,更不敢說話了。

    喻星煬突然高冷,平日那股子紈绔氣一絲沒剩,她看得出,這人心情很差。

    直到走到高聳路燈照耀的地方,一個街邊拐角,他突然停下,時玥嚓地止步,抬頭。

    喻星煬把手機收了,盯著她眼巴巴的模樣,問:“有話說?”

    時玥嘴角動了動,最后拆開手里的塑料袋,把里面的消毒藥品展示給他,然后指了指自己額頭示意他的臉,“你這里,還破著口子。”

    “傷口消毒…要趁早。”

    喻星煬盯著她手里的藥,靜了幾秒,又問:“哪兒買的。”

    時玥回頭,恰好,指了指后面的那家百姓藥店,“就那里買的。”

    “離開幾分鐘,你跑這么遠?”喻星煬丈量這里到派出所的位置,笑話她:“百米冠軍啊?”

    “費勁買這干嘛。”這些玩意,醫院有,家里有,哪里都有。

    時玥臉皮很薄,又開不起玩笑,一下被臊熱了臉,左右偏閃的眼神透著不樂意。

    她說:“謝謝你救我。”指他車禍時護住她的那一下。

    她不喜歡欠人人情。

    別的補品什么的她沒錢買,但至少這些她可以。

    路燈燈光在時玥濃密的睫毛下投了一片顫動的陰影,難為情的時候桃花眼又亮又靈動。

    她把藥袋揉得很皺,又緊緊攥著。

    喻星煬睨著小姑娘的臉,開口平靜反問:“我救你了嗎?”

    一臉冤枉,竟然不承認。

    時玥被他這回答弄懵了,她因為喻星煬這一個舉動亂了一個晚上,鼓起勇氣給他買東西回來,結果卻得了這么一句話。

    對方的毫不留意,弄得她這些像成了自作多情。

    她臉更紅了,帶著不敢外露的怒氣,說話都磕巴:“我,好,我,你等我去退掉。”

    說完轉身要回藥店。

    非把人逗急了,喻星煬才滿意。

    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人拽了回來,“哎。”

    時玥轉臉回來時,那難堪的眼眸亮得快能擠出水了。

    手上帶著勁,不愿意他拉著她。

    喻星煬唇邊弧度更深,往旁邊高石臺上一坐,塌下肩膀,懶漫開口:“幫我。”

    時玥抬眼,“什么?”

    “我不是救你了么,你不是買藥了么。”喻星煬點點自己臉上磕破的地方,十分直白:“給我抹上。”

    結果對方這么一接受,時玥反而有點局促,兩人之間半米的距離滾燙起來,他像塊強悍的磁石,扯著她進入他的場子,讓時玥掙扎不得,心跳受對方控制。

    時玥走到他身邊,發現站著的自己竟和坐著的他平視,此時喻星煬的目光格外近,在亮堂路燈下濃郁又深邃。

    像一座浩瀚宇宙,一眼能吞下無數個渺小的她。

    她有意躲避對方直勾勾的視線,低頭拆開消毒用品。

    擦藥的話,她不得不要靠得更近,時玥咽了下喉嚨,小心挪近,亂晃的目光找準他的傷口。

    車窗碎掉的玻璃隨碰撞慣性亂飛,將他臉頰側邊劃破,看著那些干涸的口子,時玥更發怵,不敢想如果扎在自己臉上會有多疼。

    她舉著棉簽,近距離對話下嗓音更軟更輕,提煬:“如果疼,你告訴我。”

    喻星煬的目光從未從她臉上挪開過,像看著什么好玩的東西。

    “告訴你我就能不疼么。”

    明明認識才不過三四天,時玥卻有點習慣這人的抬杠口吻了,她動動嘴角,“……你試一下?”

    說著,她用沾水的棉簽擦去他臉上干掉的血跡。

    氛圍安靜和諧。

    一天的跌宕起伏在夜晚街角這一隅得到休憩,撫平了所有膽顫不安。

    碘伏棉簽沾上他外翻的傷口,喻星煬眉頭都沒動,她的手卻顫個不止。

    時玥回想起什么,低頭,看向他搭在膝蓋上的手。

    因為事發時他的左手護著她腦后,此刻一看,腕表表盤裂了,關節處也都青紫嚇人。

    對方溫熱的鼻息打在她手腕的脈搏,亂掉時玥所有心緒。

    下一秒,手腕突然被對方握住,她一驚抬眼。

    視線里,喻星煬捏著她細腕,看一眼她的手:“這都能走神兒?再抹都快抹到我下巴了。”

    時玥愧疚更深,“對不起。”

    喻星煬松手,任由她換根棉簽,敏銳的洞察力幾乎能將她盯透,笑了:“琢磨什么呢。”

    “想問什么就問,不收你錢。”

    時玥握著碘伏瓶子的手停在半空。

    如蝶翼般的眼睫上下微動,數十秒后,她開了口:“如果你不是為了救我……”

    “如果不是……你為什么要解開安全帶,壓住我,把后背對向那邊。”

    喻星煬額前的黑發隨風微動,挺直鼻梁與丹鳳眼完美結合如鋒利美刃。

    他散漫盯著時玥,聽她犀利發問。

    “是想死嗎?”

    頃刻,喻星煬的眉峰神經性抽動。

    他望著她,勾動薄嘴唇,笑得濃稠。

    【?】

    【?】

    【這么干脆?】

    【黔呂技窮cp粉正在狂舞!】

    【恭喜周哥喜得金卡!抱得金山歸!】

    第 44 章   Chapter.44

    Chapter.44

    【喝了!】

    【我的天!他居然喝了!】

    【喻哥直白干脆的,居然讓我有一種“你你你,答案都是你”的感覺。】

    【據我所知,喻哥從不喝酒。】

    【所以樸寶是問的哪個問題?】

    【盲猜一手結婚!星月神話狂舞!】

    【得意忘形cp同樣狂舞,聽到那句“難不成是你”DNA也動了!誰懂啊誰懂啊!】

    焦昕看呆了,剛剛才說了壞話的人,現在就站在面前奔自己朋友而來。

    她戳戳時玥胳膊,小聲說:“我……我先走喔,剛剛跟你說的他那些,你全當我放屁了。”

    說完立刻消失了。

    時玥回頭瞧見她溜走的背影,一下更沒安全感了,她回頭咽了口嗓子。

    下一刻,她挪步子,硬著頭發往前走去。

    不能怠慢這個人。

    時玥走到他面前,一下子要仰視男人,怯怯開口:“有事嗎?”

    喻星煬仰頭看天,荒唐于自己要做這種事,拖長語氣,多是嘲諷:“沒事,閑的,我有病。”

    時玥:?

    半晌,她點點頭,轉身走之前留了句:“……祝你早日,康復。”

    時玥剛踏出一步,胳膊突然被一股力度往后扯。

    她瞪眼,往后踉蹌兩步,仰頭對上他深深眸子。

    喻星煬總是習慣性抬幾分下巴,加上天生身高優勢,睨人時丹鳳眼更壓窄幾分。

    看人特輕屑,壓迫感很強。

    盯她幾秒,喻星煬一笑。

    “我這兒有個游戲,想不想玩。”

    不管是什么落在他身上絕對沒好事,時玥幾乎是立刻拒絕:“我不要了。”

    喻星煬握著她手臂,掌中盡是女孩皮膚的嬌嫩觸感,摩擦間軟綿綿惹癢,引得他手指神經彈動。

    一聽她拒絕,他悠哉挑眉:“不好意思,沒準備應付你說不要的詞兒。”

    下一刻,喻星煬打開身后副駕駛車門,把人塞進去。

    時玥栽進柔軟皮椅的時候都蒙了。

    她抬頭,看著喻星煬坐進駕駛位,再看著男人直接逼近過來。

    時玥屏住呼吸,使勁往車門貼,嚇得肩膀縮起來。

    喻星煬壓過去,在適當距離停下,眼底倒映她受驚的小桃花眼,又亮又干凈。

    察覺到對方的緊繃,他反而不急著開口,就維持這種越界的距離,用眼神和呼吸逐漸熬磨她的心跳。

    時玥肉眼可見憋紅了臉。

    因捉弄別人的暢意逐漸濃郁,喻星煬瞇眼勾笑,生動帥氣。

    直到對方快受不住,他的視線才一點點從她臉上往下滑,瞥她背后的位置,慢條斯理提煬:“安全帶。”

    說完,他單手啟動跑車,一腳油門,夾進日落時刻的都市車流。

    喻星煬開車很快,卻又僅一手掌方向盤就可以完全控制車子,晚高峰的都市擁擠,他卻可以做到單臂靠窗支著,駕車游魚絲滑般穿梭。

    不過就是不太關照乘客的承受能力,時玥被他的車技搞得左搖右擺,冷不丁撞到玻璃暈乎乎的。

    只能忍著,在心里瞪他一萬次。

    暈頭轉向的瞬間,時玥腦海閃出一個后知后覺的念頭。

    她才發現。

    與異性對視就會不適嘔吐的自己……好像不怎么排斥喻星煬。

    這是為什么?

    …………

    直到車子停在頂奢商圈的時候,時玥都不知道這個人要帶自己做什么。

    到底是什么游戲,要玩什么?

    她心里慌得不明不白。

    喻星煬也沒多禮貌,手指繞著車鑰匙,搖晃著示意她跟上,步子大又恣意。

    時玥左右環顧,迎著風,攏住黑發跟上。

    頂奢商圈的游覽權只屬于少數人,這里是會員制度,沒有vip甚至連消費的資格都沒有,普通客戶要提前預約入場。

    而門口的商場值班經理看見喻星煬,直接為他大敞大門,兩個安保得令彎腰掀開隔熱的簾子,恭敬道:“先生小姐,傍晚愉快。”

    時玥面對他人的恭敬總是不自在,下意識也彎了幾度腰,低頭小步跟上喻星煬,口型無聲念叨:“好,謝謝,謝謝……”

    商圈除了頂奢品牌常駐還經常有展覽供vip參觀,也許正是因為活動,今天場子里來往顧客不少,結伴人影熙攘,不少都是帶著拎包服務生的。

    時玥跟著他,一路走到一樓占地面積最大的Louis Vuitton店門口。

    LV門口的店員不認識喻星煬,但是認識他手里那張黑金vip的身份核卡,更濃了笑容,鞠躬迎接。

    時玥看著店內陳列的那些箱包衣服,連價錢都不敢猜,小聲往前面問:“我們要做什么?”

    喻星煬沒說話,彎動手指招呼一直跟在他們身后的vip專屬安保,給他們拖來兩張椅子,就擺在入門位置。

    時玥瞪眼:這兩人什么時候跟著的??

    喻星煬后撤一步,坐下,懶洋洋翹起二郎腿。

    背靠這家店唯一的出口,像摟著鐮刀攔截逃竄罪魂的的笑面死神。

    他偏頭和她對上視線,喻星煬歪歪頭,示意她坐旁邊。

    時玥皺眉,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打量對方神情試探失敗,默默在他身邊坐下,屁股只沾椅子一個邊角。

    不一會兒,從店深處傳來一陣嬉笑聲音,時玥抬頭,看見三兩個穿著花哨的女人帶著一臉藏不住的喜悅,一邊分享著自己的“戰利品”,一邊扭頭對后面男人說:“好愛順哥!順哥你今天更帥了喔~”

    “給你們花錢就更帥?你們這群見包眼開的小妖精。”男人嗓音暢快愉悅,顯然,為這些見錢眼開的女人闊綽出手給足了他面子。

    “誰說的!阿順平時就超帥好吧~”

    聽聲音這么耳熟,時玥往前定睛一看,看見男人臉的瞬間怔住,趕緊低下頭。

    這不是那天在球場和她起爭執的那個騷擾男嗎!

    她看向旁邊人,局促尷尬問:“你這是干什么呀。”

    喻星煬支著側額目視前方,慢悠悠出聲:“……嗯?”

    “玩兒游戲啊。”

    時玥張嘴說不出話,同時,順哥和美女們見到這副場面緩緩止步。

    美女們看著這兩人堵著門,其他店員問都不敢問,一下覺得不對勁,面面相覷。

    順哥看見喻星煬面色一凜,瞥了一眼旁邊的女生,早就不記得了,試探忌憚:“喻少坐這里……是什么雅趣啊?”

    喻星煬勾笑,翹著的二郎腿抖動兩下,“沒雅趣,等你呢。”

    順哥表情更僵硬了,在霄粵灣,被喻星煬這種人盯上能有什么好事!

    他一看喻星煬身邊一直低著眼的女生,突然就想起來了。

    這不是那天吐了的那個!

    順哥打量這兩個人,怎么都想不到,喻星煬竟然好這口!?

    喻星煬垂眸,盯著手指,“上次的事兒,我說完了么。”

    “在我的場子,欺負我的人。”

    “孫順,孫總。”他掀起眼皮,笑了,“你好威風。”

    孫順的腿瞬間就軟了。

    但是身邊都是自己泡著的妞,他再怎么也不想掉了面子,孫順想小聲把這事過去,于是一邊往前走,一邊賠笑:“哎,喻少,都是誤會……”

    男人逐漸逼近,上次嘔吐時極其不適的身體記憶又翻上來,時玥喉嚨發緊,往一側躲避的動作逐漸明顯。

    她受不住,只想離遠點,剛要起身——

    喻星煬余光瞥她一眼,一手按住她胳膊。

    他似沒用什么力氣,但她卻動彈不得,時玥看向他,眼神晃動不安。

    孫順走到他們面前,小心翼翼端量,知道那小妞是個好說話的。

    “這位小姐,上次都是誤會,都急脾氣了,對吧?”

    時玥剛要點頭,喻星煬率先開口:“你這算什么。”

    “孫總,我家這小丫頭回去以后身體精神都不太好。”他嘆了下氣,故作心疼:“說一直做噩夢呢。”

    下一刻孫順聽見這渾蛋緩緩下令。

    喻星煬看向他,眼底漫上愉悅,咬字很輕:“要不跪一個吧。”

    “好好懺悔,好好道歉,說不定…”他摸摸太陽穴,思忖:“我會放過你。”

    孫順一愣,瞬間冒火。

    再怎么說他也算有家底的養尊處優來的富二代,比不上他權勢,但也不至于被這樣羞辱!

    孫順怒紅了臉,剛要上前破口,喻星煬下一句話直接粉碎他所有囂張。

    “你秘書還沒給你打電話嗎?”

    喻星煬放下二郎腿,撣了撣褲邊,“你說說,公司出那么大事兒,也不找你…”

    孫順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臉色唰地變白,“你……你干什么了。”

    喻星煬抬眼,歪頭:“你希望我干什么嗎?”

    孫順一下就蒙了。

    那些胭脂俗粉的女人站在一邊看戲,都不敢說話。

    男人下跪道歉已成定局,時玥感知到了,他反抗不了,于是她利索站起來,不愿接這樣的“道歉”。

    孫順敢跪,她可不敢接。

    時玥后退只想離開,結果剛往后退了兩步,后背被喻星煬的手掌頂住。

    她驚嚇回頭,只見男人握住她的肩頭不許她動,時玥瞥見喻星煬的眼神,心跳在剎那踩空。

    喻星煬站在她身后,俯身盯著在現實與尊嚴之間掙扎的孫順,眼神亮得嚇人,透著一種扭曲的,動態的愉悅。

    他開心得純粹,他在欣賞,人在這種境遇下狼狽的,不服卻又不得不屈從的表情。

    時玥被嚇住了。

    原來這就是游戲。

    他不過借了個由頭幫她出氣,實際上是為了找樂子。

    孫順這個人長相平平,也沒什么本事頭腦,空有一兜的錢就以為自己能橫著走。

    “你知道他最愛什么嗎?”喻星煬低聲開口,啞啞的氣音很曖昧,他瞥了眼那些女人,“她們的奉承,伺候。還有作為男人虛榮的面兒。”

    那些女人有一個圈子,今兒他孫順在這種地方給人下跪道歉的事一傳出去,明天的太陽升起,他在霄粵灣再也沒有面子可言。

    他最珍視什么,喻星煬就踩碎什么。

    孫順被威脅,青白著臉色,對著他們跪了下去,雄壯的男人似是在那瞬間塌了脊梁。

    “我錯了!請你原諒我吧!求你了!”

    “還要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別動我的公司!”

    時玥后退不得,恨不得閉眼,開口顫抖,“你放開我……你這樣不對……”難以接受孫順的下跪。

    “不識抬舉,沒有素質,騷擾女生。”

    喻星煬靠在她頭側,看她一眼,很無辜:“他錯很多,不是嗎?”

    有罪的人,就該付出代價,好好告饒。

    …………

    喻星煬高高大大一個人幾乎是被時玥強扯著拉出商圈的。

    兩人拉拉扯扯,從大門出去,在傍晚灣區的風里交疊身影。

    時玥甩開他的胳膊,臉色很難看。

    喻星煬揮揮手腕,看了眼,“人不大,勁兒不小。”

    時玥到現在后背還是虛的,她的黑發被風吹亂,不能理解地看著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這樣不也是欺負別人嗎?”

    “嗯?”喻星煬眼神有些冷,問她:“他不該道歉?你沒出氣?”

    “是,他可恨,騷擾我朋友,對我動手。”風太大,時玥忍不住扯開了嗓門,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發火了。

    “他該道歉,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只要誠心道歉不就夠了嗎?我可以原諒他。”

    這樣一搞,她豈不是從受害者,成了欺負別人的人。

    時玥眼眸盈盈看著他,折起眉心:“以別人的痛苦為樂,那算個什么東西。”

    喻星煬忽爾挑眉。

    時玥此刻明明白白意識到。

    果然,她和喻星煬,從根子上就是兩種人,永遠不可能相觸相融。

    就該離得遠遠的。

    …………

    一頓劈頭蓋臉的批判結束,夜風一吹,時玥在喻星煬涼涼的眼神下蔫了。

    完了,上頭了。

    她垂下頭,揪緊衣擺,不敢說話了。

    最后喻星煬一句“走了”,她像只呆頭鵝一樣眼巴巴趕緊跟上。

    車子開出去兩個路口,她都沒敢說話。

    時玥想找補幾句,想了想,弱弱開口:“我其實就是覺得……”

    車子在街區里駛動,喻星煬看著后視鏡表情微變,回應:“嗯?”

    “你這樣,很容易結仇。”時玥小聲說:“在社會上,還是……多一個仇人不如多一個朋友……你說是吧。”

    “結怨太多,回頭萬一……萬一落魄了,豈不是……”

    喻星煬試圖甩開后面尾隨一路的車,踩下油門想闖過前面這個只剩下五秒的綠燈。

    結果車子飛到路口中央,側面路口突然沖過來一輛闖紅燈直撞而來的轎車。

    “是啊,恨我的人很多。”

    分秒間被拖長,喻星煬忽然扯唇,“你瞧。”

    “就算是報復,都得排著隊來。”

    時玥懵了,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話,只聽車子猛地拼命轉向,輪胎產生刺耳尖銳的摩擦聲,刺得人耳膜快破掉。

    下一秒,喻星煬寬闊的身影籠罩住她。

    那輛車撞上他們的上一瞬——喻星煬翻了過來。

    男人衣服上的清香卷著煙草味蓋來,時玥的瞳孔猛地放大——

    她被喻星煬護進了懷里。

    【哈哈哈哈鬼畫符!】

    【何導拔刀相向!】

    【精辟!】

    【所以誰能看懂這個鬼畫符?這戀綜進行不下去了??】

    第 45 章   Chapter.45

    Chapter.45

    然后所有人就發現某人的雙頰迅速染上紅暈,耳根酡紅。

    彈幕總是一驚一乍。

    【敲,喻哥臉紅了!】

    【霍,喻哥居然臉紅了!】

    【見鬼了見鬼了!這是他出道以來的第、一、次、臉、紅!我把他稱之為熒幕初紅。】

    【樓上的,你說話怎么這么怪?】

    【給樓上一包去污粉!】

    男人的語氣無疑是戲謔的,纏繞她的那些難堪被他隨口玩笑概括得荒謬輕易。

    不論是吐還是哭,背后都寫著讓她抬不起頭的陰霾。

    時玥知道,對方什么都不懂,無知者無罪。

    但喻星煬這一句戲言一出,還是猝不及防扎得她心口麻麻刺刺的。

    誰也不想跟個異類一樣見著陌生男人,稍微遇到爭執畫面就控制不住當眾嘔吐。

    小女孩的心思敏感像又脆又膨的威化餅干,一遇到熱,就會繞過那些大道理,滋滋碎掉。

    時玥想起剛剛夢見的那些回憶,唇瓣咬得發白,盯著他的眸子洇出了微光,轉身要走。

    不想理這種人。

    她剛抬腿,背后又傳來慵懶嗓音。

    “所以哭什么。”

    時玥動作微頓,怯怯回頭,在昏暗中對上他漆黑的眼。

    斜躺在月光陰影下的喻星煬讓人探不清情緒,時玥不知道他那雙醉后半睜半闔的丹鳳眼里,到底有幾分認真。

    空間足足寂靜十幾秒,時玥壓下唇珠,垂下了視線:“只是做了個噩夢。”

    還沒等對方說話,她急著自嘲:“都多大了,做夢還哭,真沒出息。”

    像是趕在他人奚落之前先把難聽的話都說了。

    她握緊杯子,扭頭直接往樓上溜,逃離的背影在夜里顯得脆弱。

    喻星煬窩在原地,睨著那抹纖細的灰黑,眼神深去,輕叱一聲。

    上趕著罵自己的倒是少見。

    半晌,他閉眼不耐地出了口氣,醉得連手都不想動。

    渴死算了。

    …………

    翌日。

    市中心商場。

    焦昕猛吸了一口冷飲,快活道:“好冰好爽,這天熱得人要化咯。”

    她看向對面的人,說:“還以為你不會出來,畢竟認識得比較倉促。”場面也不太愉快。

    時玥搖頭,始終盯著面前的奶茶,“你是我來這邊第一個朋友,我很樂意見你。”

    “那個人,后面沒有再刁難你吧?”

    焦昕點點頭,打開氣墊看了眼自己的眼妝,“放心,你去廁所以后喻星煬就……”

    說到這里,她突然轉眼珠看向時玥,八卦味道漫上:“你和喻星煬是不是認識?”

    時玥眼神僵動,不知怎么解釋,直接隱瞞:“……不認識。”

    “我那天剛從衛生間出去,就撞見他往這邊來,那邊可只有女衛生間,要不他是變態,要么他就是來等你的。”焦昕說完,問:“真不認識?”

    時玥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焦昕嗤笑,直接戳破:“今天送你來的車,A888打頭的車牌號,你知道在霄粵灣,這種車牌就像寫了喻家名字一樣。”

    “你再說不認識?”

    時玥啞然,半晌憋紅了臉,很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人。”

    “是不認識的,但他媽媽是我的資助人,我來這邊上學。”時玥誠實交代,看向新朋友的眼神有些試探。

    她只怕對方不喜歡和她這樣的窮人玩。

    結果焦昕一聽,一副完全沒在意她的身份的樣子直接跳過話題,“哦,怪不得,梅總確實喜歡做這種善事。”

    “你學習成績肯定很好吧?”

    時玥聽她的口氣,像是非常了解喻家里面的事。

    焦昕看出她眼神里的疑惑,笑了:“我爸是喻家公司里一個小副總啦,現在歸喻星煬管著。”

    時玥想起喻星煬那般吊兒郎當,半夜醉歸的樣子,小聲嘀咕:“他是做生意的嗎?我還以為他就是別人說的那種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

    “他是不像正經人。”反正也沒外人,焦昕敞開大笑,指指太陽穴,“不過,可別質疑一個哈佛商學院碩士在讀的腦子和能力。”

    時玥一聽,瞪大了眼。

    “他國內本科是在首都崇大上的,聽說修的還是雙學位,同期開始接手家里生意,大四順手拿了哈佛商科的offer,有冇搞錯?嚇人得喲。”焦昕聳肩,“要不是為了找回他那走丟二十多年的弟弟,休學回國處理這些事,我估計喻星煬都要準備畢業了。”

    她壞笑:“是不是沒見過喻星煬這種男人?又多金又聰明,模樣漂亮得女人都羨慕。”

    “咁多女人想撲上佢身都唔係冇理由嘅。”(那么多女人想往他身上撲不是沒理由的。)

    焦昕望向窗外,在回憶那張臉,嘖嘖品味:“講真,我就喜歡他那種看人像看垃圾一樣的眼神。”

    時玥想起男人戲弄他人時的暢意神情,反而更多幾分抵觸,從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和成長環境使她不得不事事認真嚴肅,在人面前要和善,溫順。

    所以喻星煬那樣的人,幾乎站在她人生的對立面。

    時玥隨口說:“你夸他這么多,那怎么不追求他?”

    焦昕回頭,瞪大眼害怕:“拜托,我爸爸在給他打工哎,惹他不開心我一家沒飯吃喔。”

    時玥彎起眼角,憋不住竊笑。

    焦昕指指她,也笑了:“我發現你啊,有小腹黑在身上的,蔫壞蔫壞的。”

    “喻星煬那人看著城府就沉,那種財閥大家庭里哪有純粹的人?不敢惹不敢惹。”

    “我們都是大佬手里的小螞蟻,能分一杯羹就一定要懂得知足……”

    “提起他也是想勸你,注意一點,不要和他走太近。這喻大少亂七八糟的恐怖傳聞很多……”

    時玥很明確自己在霄粵灣這一年的目的,就是乖乖履行資助合約,吃補助上完這一年的交流學期,回到崇大繼續后三年的本科學習。

    除此之外,不要惹其他是非。

    她點頭,確信:“我和他不會有交集的。”

    …………

    下午,霄粵灣都市日落鎏金時分。

    時玥和焦昕結伴出來,走向地上停車場,焦昕主動請纓:“我送你回去咯,我家司機來接了。”

    時玥還沒摸索清這座城市的交通系統,就沒客氣,點頭:“我……以后請你喝飲料。”

    焦昕笑笑,沒放心上。

    兩人正說著,焦昕突然剎住腳步,時玥差點撞到她。

    時玥疑惑抬頭,看見對方驚愕的眼神,她順著焦昕的目光探去——最后也怔住。

    她們正前方,停車場入口最顯眼的一個位置,停著一輛潔白漂亮的阿斯頓馬丁。

    半袖襯衫敞著與T恤清爽疊穿,喻星煬靠在車門邊,正玩著一支細煙。

    他垂眸,手指摁在濾嘴香珠處,遲遲沒有要點燃的跡象。

    眉頭壓著,似乎心情不好。

    喻星煬兩根手指轉著煙玩弄,感知到什么,掀眸,隔著一段距離,直接攫住時玥的目光。

    無視所有人,沒有任何猶豫,目的明確地看向她,似乎在說:等你半天了。

    他是來接她的。

    焦昕遲疑又驚愕,碰碰身邊的人。

    “喂,這就是你說的……沒有交集?”

    時玥目光呆滯,也說不出話來了。

    …………

    一個小時之前。

    喻家別墅內,員工們得令都被趕去客廳之外做事,偌大的一層客廳只剩下梅若喻星煬母子二人。

    暖色奢華的裝潢在陽光下卻顯不出溫度。

    兩個云淡風輕飲茶的人都藏著各自深意。

    “不干。”喻星煬聽完母親的要求,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他捏著纖薄杯口,玩轉晃動,眉宇間些許無奈:“一個小丫頭,至于么。”

    “媽,我忙得很,沒空給您‘看孩子’。”

    梅若完全沒把他的抗議放心里,說:“高爾夫球場的事我都聽說了,知道你會處理干凈,所以我沒過問。”

    “不管她是誰,這一年在我們家里,就算半個喻家人。”

    “喻家人在外面被人揪著領子欺負?”她瞟兒子一眼,“你敢給我不當回事看看呢?”

    喻星煬扯動唇線,沒說話。

    梅若回想小閨女唯唯諾諾的樣子,嘆氣,在她眼里資助從來不只是給錢完事,選中這可憐孩子,就要幫助她全方面發展。

    “就算她這一年,學不好,不聽話,花錢多,什么都無所謂。”

    “從我們家走出去的女孩子,不能連人正眼都不敢看。”

    這話一出,喻星煬轉著茶杯的手指一頓,莫名,他想起時玥昨夜。

    身單影薄的女孩站在面前,像只裂了縫的白瓷杯子,紅著眼說:“只是做了個噩夢。”

    梅若繼續說著:“而且。”

    “過不了幾天,不少人都會知道咱家多一個吃飯的。”

    她搖搖頭,“就你在外面那個鬼樣子,真惹急了誰,不敢動你,還不能捏捏軟柿子嗎?”

    “她身上的事去給我弄明白,多看著她,護著點她,聽懂了?”

    喻星煬仰頭喝盡茶水,低嗓被潤亮,心慵意懶的還是那話:“不干。”

    梅若輕哼,完全不意外,大兒子渾慣了,怎么會乖乖聽話。

    “知道你不愛管閑事。”她從背后拿出一個牛皮檔案,舉著晃了晃。

    喻星煬的眼神換上認真。

    梅若只是亮了亮,又收回身后,給茶壺續上熱水,“我一向是不同意你把手伸到自家人身上。”

    他挑眉,直接說明白:“我遲早會動喻家那幾位。”

    “沒有你那幾個叔叔幫襯,喻家不會做成今天的規模。”梅若提煬他:“你爸是個很重親情的人,他未必不知道,只是無所謂,那是他的親兄弟。”

    喻星煬擋了下母親的手,替她完成后面的茶藝,手指修長有力,斟茶時勾唇:“那是他的兄弟,不是我的。”

    “我爸為了他的兄弟們,好像什么都能原諒,”他笑了聲,眼神卻冷下去,“真是什么都能原諒……”

    “不動他們,他有朝一日就會動我們。”

    “媽,喻家這群狼,沒人真的服我們。”

    梅若有時會被自己大兒子這股不管不顧的狠勁嚇著,既忌憚又驕傲。

    “你啊……”

    喻星煬把茶奉到母親面前,重回平日里的散漫:“故意要求我管那小破丫頭,不就是想攔著我。”

    “不惹我,也不違背我爸的意愿。”

    “您總是這樣兒,把自己摘得清楚,站在喻家這鍋亂粥之外。”

    梅若笑了,伸手推了推兒子的額頭,“所以你到底管不管,東西不稀罕要了?”

    喻星煬利索掀眸,笑意深長。

    …………

    霄粵灣日落時刻慵懶恣意的美不亞于晚上霓虹四起的紙醉金迷。

    金橙色的鎏光在高樓玻璃中無限反射,疊出一圈圈光暈,被樓下的汽車鳴笛烘上云端。

    三人之間的距離僅僅三四米。

    落日的金貪婪地描繪他立體完美的五官,映出他膚色的白,喻星煬把細煙扔回煙盒里,因直視西邊的她,被光刺得微微瞇起眼,細微動作,更承性感。

    耀眼的光甘愿趴在他的肩頭做陪襯。

    這樣的人,此刻將獨一的目光強勢賜予她。

    時玥喉間的呼吸更熱,被他盯得又怵又悸,像有什么要沖破衣服出來,難以阻攔。

    她腦子里只有一個詞。

    那就是危險。

    被他盯上時,猛烈的感覺——就是危險。

    喻星煬看著面前呆鵝似的時玥,環胸,笑意很淡,盡是輕慢。

    “愣什么呢。”

    他說話很懶,聲音也不大,卻總使她發蒙振聵。

    喻星煬用眼神勾著她,歪頭示意。

    “過來。”

    【所以我們喻哥是把熒幕初紅跟第一回喝酒都給我們女二了??】

    【星月神話崛起!崛起!】

    【特么女人有第六感,你個狗直男還有第六感??】

    【我倒是沒有第六感,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們今天會曝尸荒野。】

    【倒也不至于,何導會營救他們的。】

    【今天別叫荒島求生吧,叫何導營救計劃好了。】

    【恭喜嘉賓們成功來到“游空長廊”,接下來需要嘉賓們完成任務,即可獲得今日份午餐。】

    【根據隨機抽取模式,在“游空長廊”完成合影打卡。】

    【小貼士:節目組準備的午餐各不相同,按照合影打卡的類型分類,抽取盒飯的嘉賓可以自由組合。】

    【三號任務卡:】

    【挑選一名異性嘉賓在透明廊橋完成的《永不停歇的盛夏》第五十一分鐘的名場面。】

    【一號任務卡】

    【選擇一名異性嘉賓,在透明廊橋上合唱《山路十八彎》,進行任務打卡。】

    第 46 章   Chapter.46

    Chapter.46

    語氣是不甘且委屈。

    仿佛整個世界都對不起他。

    這是她迄今為止第一回聽他用這種語氣同她說話,竟還是為一盤“梅菜扣肉”。

    她有些難以置信。

    但示弱是轉瞬的。

    這位驕傲的大少爺似乎意識到自己在千萬粉絲面前崩他那常年穩固的bking人設了,他飛速收起情緒,慢條斯理的靠回樹前,光線垂直墜落,不顧樹皮在深色大衣上劃出痕跡。

    時玥卻張口忘言了。

    【臥槽!臥槽!我死了!】

    【喻哥居然茶起來了!我滴媽!】

    【這盤梅菜扣肉是鍍金的嗎?值得我喻哥委屈?】

    【這盤梅菜扣肉不給我喻哥吃真是天理不容啊?】

    【星月神話給我頂上去!】

    【頂上去!】

    喻星煬對著她舉著手擋臉,怪異的行為和氛圍,時玥更難為情了。

    蒼白的臉頰漫上幾分紅,她低頭臊道:“你…別這樣了。”

    喻星煬放下手,把香煙塞回煙盒,漫不經心磨:“我哪樣兒啊。”

    時玥抿嘴,瘦瘦的臉鼓出弧度,說不出話。

    她最不擅長對付這種沒個正經的人。

    喻星煬見她沒話說,直起身,轉側要走,又被她叫住。

    “呃,那個。”

    他回頭,淡漠目光掃過時玥低垂的視線和摳在一塊的手指,聽見她說。

    “這件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告訴她們。”

    喻星煬懶洋洋仰頭,眼梢盯她,尾音上揚:“…嗯?”

    時玥想解釋又覺得沒必要解釋那么多,一是不希望別人多擔心,二是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剛來這里出門就和人起爭執。

    她不想梅阿姨她們誤會自己是個不省心的。

    時玥弱弱補充:“我以后不會再惹事的。”

    喻星煬抄兜,隨口問:“所以為什么。”

    “啊?”她怔。

    “你吐什么?”他輕哧:“真厭男?”

    時玥的遲疑一瞬而逝,悻悻道:“他,他長得太丑了……我一個沒忍住就……”

    拙劣得恨不得把說謊寫在臉上了。

    她剛說完就意識到——與其拒絕回答,對這個人撒謊更容易觸及雷區。

    時玥后背又冒出一片涼,有些后怕。

    結果,她聽見對方喉間淡笑,來了句。

    “你猜,我信么。”

    時玥啞然,抬起視線,對準他淺淺牽起的唇角。

    他說話的語調總是很淡,字里行間飄著輕視。

    “同學,跟生意人對話,請求最沒用。”

    “你拿什么換我的保密啊。”

    她微微張嘴,卻沒話可說,眼睫再掀起時,只瞧見喻星煬一抹背影。

    剛剛還覺得近在咫尺,好像意外闖入了他的磁場,此刻,兩人又回到原本的天差地別。

    時玥悶著氣,手把衣擺搓得很皺。

    他們是一家人,這種情況,沒理由不交代吧?

    真糟糕。

    走出通道后,她正好看見正在尋找自己的溫莉。

    溫莉找了一圈終于看見她人,走過去問:“去洗手間了?一個人待著還好?”

    時玥點頭,余光尋找喻星煬的身影,他人已經不在大廳了,“很好,甜點很好吃。”

    溫莉沒有往有事的方面去想,因為她知道喻星煬就在這附近坐著,有他在不可能有人敢惹事。

    她點頭,“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夫人要和客戶吃晚飯。”

    時玥跟在溫莉身后,不知怎的,她沒目的地回頭望了一眼。

    空曠的大廳,似乎還留有某人悠哉的殘影。

    …………

    安頓好房間,時玥目送溫莉離開。

    聽她說,這里的保姆和安保也是到點離開,住在側邊的獨棟小公寓里,一到了晚上如果沒有家人回來,這棟燈火通明的千平別墅就完全成了“華麗空殼”了。

    溫莉走后,時玥躡手躡腳走出房間,環顧三樓,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么大的房子,雇傭了這么多傭人,卻連一個家庭監控攝像頭都沒裝。

    她默默嘀咕,心里別扭,退回自己房間。

    時玥的房間沒有獨立衛浴,她需要出去用二樓的大浴室。

    奔波一天,她盯著鏡子里自己發油的頭發和亂出褶的T恤……

    再不洗就不禮貌了。

    時玥拿著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找到浴室。

    想不到,這里只一個浴室恨不得都比她那容納四口之家的房間還要大。

    浴室門是模糊玻璃與木框材質的,她反手鎖門,反復拉扯兩三次確定無法打開后,她從袋子里拿出膠帶和寬大浴巾。

    時玥的手停頓,盯著這些東西,猶豫幾秒,最后還是踩著高用浴巾將門上所有玻璃和縫隙全都遮嚴,無痕膠粘牢。

    可是無論怎么蓋,怎么遮,她混亂的心跳都無法得到半分平靜。

    手蓋在細小的門縫,逐漸蜷縮成拳,半晌,時伏垂頭,沉重吐出一口氣。

    走進寬敞的浴室,她仰著頭隨處審視,目光戒備又小心。

    花灑打開,熱水簌簌而下,濺出一片水噪音,打亂了原本過于寂靜的氛圍。

    時玥捏著自己的束胸內衣,緩緩蹲下,盯著花灑的環形雨幕,回想起下午被兇狠男人拖拽的畫面,她止不住戰栗,生理嘔意仿佛還在腸胃里彌蕩。

    她雙手抓住頭發,頭埋到最低,聽著這股嘈雜,隱埋自己的急促的哽聲。

    不管再怎么躲,怎么蓋,怎么遮。

    空氣里都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窺視著自己,那些男人的,骯臟的,暴力的眼神。

    …………

    韓橋村處于濱陽郊區,是濱陽這座一線城市僅剩的幾個待改造的住宅村莊區。

    周圍涉及開發區建設的村落早已搬遷拆除,韓橋村坐落高速邊沿,像個被遺忘在角落,沒什么必要給予關注的雜物簍。

    時玥住在這里。

    她生于其他村莊,因生計輾轉來到韓橋村,并不算本村人。

    韓橋村本村人稀少,基本都搬去了城市里,老房子改造成一間間獨立又簡陋的出租屋,給無數從外省進來的打工族提供歇腳住所。

    這里煙火氣息厚重,空氣里飄蕩著各個省區的方言民俗,卻也因為管理雜無章法,時不時引來紅藍警燈光顧。

    房東們根本不在乎房子租給什么樣的人,房屋簡陋,租金廉價,人員流動復雜,這就讓韓橋村成了許多潮臟滋生的培養皿。

    時玥與年少的妹妹,年邁的奶奶,還有癱瘓在床的父親。

    就棲息于這樣的地方。

    就是這樣的地方,讓她在某個瞬間明白——低洼骯臟的環境里,漂亮的,發育良好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不幸。

    他們租的是最便宜的老房,家里沒有熱水器,也沒有地方做浴室,她每周要去兩次村子里的公共澡堂。

    澡堂子都是些男雜工群體光顧,設施粗陋,哪怕是帶鎖單間,那些路過的,順著木門門縫和花玻璃往里面偷看的目光,也足夠掏空時玥的安全感。

    有一次,她抬頭,正撞上陌生男人透過細細門縫偷窺過來的一眼。

    那種眼神,那樣惡心……

    時玥險些尖叫出聲。

    …………

    她忍耐,她適應,她暗自吞吃所有灰暗,直到那一次,一切都崩碎了。

    盡管已經過去了三年,但15歲的那個冬天好像成了定格重演的噩夢,時不時就來驚擾她的魂魄。

    丑陋又粗壯的男人指著她,眼神貪婪地掃視著她,開口卻全是虛偽又嫌惡的話。

    “是她勾的我!我天天睜眼打工閉眼睡覺的,我哪有時間看她!”

    “是她一直跟我眉來眼去!我什么都沒干啊!”

    站在一側看戲的人揣手無奈:“小小年紀就學會勾得人了,窮也不能用這種法子啊,人家都有家庭的。”

    “哎,他們家不行的,老的老殘的殘…哪有什么家教…”

    “哎喲,這么小的孩子…家里沒錢養了就找人嫁啊…這樣像什么樣子…”

    表情猙獰的女人戳著她肩胛,戳得她好疼。

    “你家人怎么養你的!你學校老師就是這么教你勾引別人男人的是嗎!”

    時玥被很多人圍著,面前的人咄咄逼人,身后的人攔住退路。

    哪怕攥緊了領口,卻還是像被那些目光扒光了衣服。

    父親臥床,妹妹上學,奶奶在外面做雜工。

    沒有人能來救她。

    “我沒有看你……我沒有眉來眼去……”

    “我就是……我只是……”

    她僅僅只是,作為鄰居表達謝意。

    她只是看他一眼,露了個笑臉,就成了他多日施行騷擾的通行證。

    無助的眼淚反成了她的羞愧歉意,時玥搖頭,后退被人絆倒,被旁邊的電動車劃破了鬢角。

    可是這些人就似預謀好的,喋喋不休的嘴巴越長越大,漆黑巨口,像一個個饑餓的鬣狗試圖撕碎分食她。

    手上摸到了血,她哆嗦著空喊報警,卻連個手機都沒有。

    好怕,怕得無處可逃。

    “爸爸……”

    “奶奶……”

    時玥懼怕又怒恨,抬眼卻撞進那男人得逞又惡心的目光,他帶著笑逐漸藏在妻子身后,藏進人群里,繼續侵犯著她的尊嚴。

    那瞬間,她腦海里有什么崩壞了。

    腸胃扭曲翻涌,她捂住嘴,卻攔不住猛然的嘔吐……

    時玥猛地睜眼,驚坐起來。

    原本安靜的臥室被女孩的一聲低呼打破,她倏然抱緊自己發抖的身體,后背洇出一層冷汗。

    她撩開頭發,抓上右鬢那道淺淡的月牙疤痕,忍著想摳撓的沖動。

    它又在發作了,又癢又疼,可又不能碰,讓她恨不得想撕爛自己的臉。

    磕傷的臉早就痊愈了,是精神陰影的軀體化在作祟。

    讓時玥誤以為是傷疤裂開的痛癢。

    越安靜,越駭人。

    四面八方的昏暗像那些惡鬼不分黑白的嘴,猥瑣邪惡的眼睛,逼近啃噬她的身體。

    她想抹去額角的汗,卻摸到眼角的淚。

    骯臟的事疊加在一起刺激神經,她漸漸地不敢看男性的眼睛,只要多看數秒,身體反應就會本能想起那些瞬間。

    時玥知道自己沒有錯,可是那片陰影就像沒有結束的寒潮,不斷病染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

    來到霄粵灣,她試圖遮蓋自己這樣的不正常。

    可是,似乎很失敗。

    她知道接受資助合約,只身來霄粵灣很冒險,可這是求學的必經之路,也是她的愿望之一。

    時玥什么都不想,她只想逃出那個村子,她要好好念書,掙很多錢,永遠地離開韓橋村。

    她緩緩從凌亂的發絲里抬起眼,哭過的眸子在漆黑房間里熠熠如星。

    時玥翻身下床,帶著噩夢后虛弱的步子出了臥室。

    她有些害怕,想去寬闊透氣的地方待一會兒,正好屋子里沒有飲用水,時玥下樓去找水。

    她腳步很輕,踩在鋪了地毯的樓梯上幾乎沒有聲音。

    正如溫秘書所說,這等不到主人歸來的別墅到了晚上,空得讓人有些落寞。

    時玥忽然在此刻有些想念妹妹和奶奶地震天動的鼾聲。

    想著這些,她步伐一停,視線下方落點——有人躺靠在客廳沙發上。

    喻星煬還穿著下午那套衣服,黑金襯衫解開了大半扣子,在一樓大片月光下盡顯半遮半掩的胸肌鼓壑。

    他姿態懶散,敞著腿窩在沙發里,手腕擋著眉眼,遮著月光渾寐。

    時玥像壓低身子的小動物,慢吞吞走下樓,觀察他胸膛平穩的起伏,猜測是睡著了。

    茶幾上擺著水和杯子,那是她的目的地。

    時玥摟著樓梯桿子,傻站在原地盯著那人,猶豫很久。

    在這片寧靜中,她被噩夢驚擾的心緒竟一點點平穩下去。

    是因為多了個喘氣的在房間里嗎?

    她確實很怕一個人待著。

    下一秒,時玥試著一步步走向沙發。

    走近有水的茶幾,她聞見一股淡淡酒氣,眼前的喻星煬大幅度仰著下頜,突出的喉結起落滾動,似貪吃醉意的獸。

    他脖子虬起的青筋脈絡,捂眼的結實手骨,禁錮又升溫著雄性荷爾蒙。

    明明沒有不適,時玥卻莫名躲開了視線,有點口干。

    她對著他隔著茶幾蹲下,摸到了玻璃水壺。

    時玥剛端起倒扣的水杯,傾斜水壺的瞬間,面前忽然響起男人含糊賴勁的嗓音。

    “給我倒杯水。”

    她一驚,水壺搖晃,灑了一片水在桌面。

    時玥抬眼,看向喻星煬。

    他維持原狀,眼睛都沒睜開過,估計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

    明顯是習慣使喚人了。

    這人醉得不省人事,時玥想起白天被這人捉弄的來回,她端起杯子,小口啄著解渴。

    直接無視他。

    喻星煬像聽覺敏感的犬科動物,對方細小的飲水聲被他精準捕捉。

    他口干得緊,使勁吞了下嗓子,喉結壓得很低。

    對方遲遲不動彈,他蹙眉,再次啟唇。

    “渴。”

    單單一個字,竟讓時玥聽出了幾分醉后難受的央懇。

    天然的蠱惑隱于無形之間,一個字,擾得她心緒不寧。

    時玥握杯子的手指動了動,身上不知道哪里泛癢。

    這樣的聲線,讓她真的有一瞬間想要立刻給他水。

    醉透的人透著一股頹靡,像灘爛泥,喻星煬卻不似別的醉鬼那樣狼狽,反而像株夜間散香的花,讓人窺見他露出可乘之機的模樣。

    時玥端著自己的水,小心翼翼湊近。

    真醉迷糊了?

    她站在他身側,單膝跪上沙發,用杯壁撞上他的手指。

    喻星煬半闔的眸子瞄見玻璃杯的反光,伸手要接,時玥卻突然拿遠,讓他接了個空。

    近在咫尺的水沒喝到,他脫力掉下胳膊,語氣有種醉后耍賴的感覺:“找死啊。”

    手里的水是她喝過的,怎么可能給他。

    對方說話的口吻逐漸變明,時玥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端著水杯剛要跑,下一秒,面前窩著的男人睜了眼。

    客廳的寧謐,月光的赤忱,為兩人交接視線掃清所有障礙。

    時玥眼角怔開,身形僵在原地,被他半瞇的目光抓得無法動彈。

    喻星煬的丹鳳眼迷離渾厚,用幾秒認清了人,“還看?”

    女孩還紅腫的眼眸在視線里逐漸清晰,他勾唇嘲弄:“這回見著人不吐,改哭了?”

    【真踏馬顯眼包。】

    【真是辛苦女一了,待會兒要跟他一起唱《山路十八彎》。】

    【歪歪歪,我是小言大姑,聽說她要在節目里唱山歌,還沒開始吧?我沒錯過吧?】

    【?你不會是肆姐吧?我是她舅媽,你也來看熱鬧?】

    【哈哈老容啊,你他媽也在?】

    【當然!這等場面豈能錯過?!】

    【……】

    第 47 章   Chapter.47

    Chapter.47

    簡短的兩個字猶如弦音重擊。

    振聾發聵。

    她沒料到,他竟當場改詞,把女主的名字換成了自己。

    風又起。

    從廊橋以左吹到了廊橋以右。

    隔橋相望,她竟宛若灌鉛,挪不動一步。

    莫名的、她的胸腔竟有種釋然,仿佛書寫了一場本不該擁有的結局。

    沐晚喬從他們身后經過不再偽作懼高,她稍稍曲身,正欲開口搭話,眼前的男人竟倏地轉身,施施然解釋:

    “嘖,忘詞了。”

    “……”

    他們的沉默震耳欲聾。

    在場嘉賓里有三名演員。

    反應最大的是被稱作內娛花瓶的沐晚喬,她“啊”了聲,哽住。

    她這輩子都沒想過,這位在外聲稱宜爾大學高材生,比她還夸張,一共八個字的臺詞,他能忘兩個。

    今年的濱陽,確實更冷。

    浪漫藍調屬于短暫的玥季,一入了冬,濱陽這座北方內陸城市就掉進了灰白色的顏料桶,蒼茫霧暈。

    不管什么色彩試圖進來插一腳,都會反被它噬得更暗淡,困在一眼望不見頭的結界中。

    城市的冷空氣里彌蕩著一股怪異的汽感,氣象節目的嘉賓分析今年濱陽會是個雪冬,不過時玥不怎么信。

    只有土生土長的人才知道——每年的濕潤錯覺,都不過是干燥城市的一場堂而皇之的耍玩。

    市電視臺,某頻道制作部門。

    晌午最暖的陽光穿過霧霾層斜照進玻璃大樓,掃視人影稀少的工位區。

    時玥格外珍惜每天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

    她撕開暖姜護膝片貼上,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辦公椅往后一滑,像只懶貓似的趴在桌上合了眼。

    剛入職那陣子,她對外展現出了強悍的精神頭和專注力,結果換來的是成堆成堆來自同事和領導的“委托”和“信任”。

    她反應過來不對之后就變成如今這副“天生體弱累過頭就會進醫院”的脆脆鯊人設了。

    工作堆成山,項目死線逼近臉前,辦公軟件滴滴作響。

    所以,事已至此,她要先睡午覺。

    結果時玥沒想到,今兒打斷她“好睡”的另有其煩。

    大學同學兼同事婁琪帶著一身火鍋味沖過來,趴在她工位隔檔上,激情開口:“我草,玥玥!”

    時玥薄薄的眼皮抖了下,闔著眼說:“你先有那個裝備再說吧。”

    婁琪:“?”

    大白天就開始說騷話?

    婁琪揣了一兜子話,都不知道先說哪個,挑了挑開口:“剛才群里說今天又得加點你看見了嗎?我決定了,下午就遞交辭呈。”

    “干不了了,被電視臺磋磨兩年,我臉都垮了!”

    時玥還是沒睜眼,試圖讓對話和休憩同時進行:“鐵飯碗不要了?”

    婁琪在電視臺有編制,她是合同工,兩人在臺里的隱形身份還是不同的,所以就像婁琪這種提前半個小時午休跑出去吃休閑火鍋的事,時玥可不敢干。

    “鐵飯碗,鐵飯碗里裝的餿飯怎么吃!”婁琪義憤填膺,又怕自己嗓門大了,捂著嘴說:“早知道都是賣血賣命,當初還不如進大廠。”

    “融媒體競爭,電視臺完全不吃香了,錢少事多,又要提高節目質量,創新形式,又不給夠制作周期和經費,昨天剛采的素材,明天就要交視頻!你說這日子怎么過啊?”

    婁琪盯著眼前趴桌假寐的時玥這張過于精致的臉,自己就算了,眼前這位平時制作組里跑堂,因為外表條件太出挑還要時不時被廣告的人拉去陪飯局談單。

    “那辭職,回大廠去。”時玥回憶了一下,故意調侃她:“你大四實習,不是拿了優績獎金又搞定了個帥哥嗎?那才是你的戰場。”

    婁琪把嘴撅成小翹勾,想了想:“還是算了,像我這種沒志氣的,干到35歲就沒未來了。”

    還是捧著鐵飯碗當家人眼里的乖寶寶吧。

    說完,她開啟下一個重量級話題,激動得臉頰肌肉沖向天花板:“還有,你知道榮學長要跟你表白嗎?”

    時玥明顯一愣,緩緩睜眼,“你話題跳躍得有點狂野。”

    “我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婁琪:……哎呀。

    榮學長——榮明,她們本科大兩屆的學長,現在就職隔壁頻道的總監,在這個位置上,他是臺里最年輕的那位。

    “但你知道我憋不住的啊,學長是不是問你過幾天要不要一起慶生,大伙都來。”婁琪扶著下巴,滿眼浪漫泡泡地看著她:“大學就很照顧你,重逢又在一個單位,就連生日都在一天,這還不是緣分嗎?”

    膝蓋上的暖貼正起勁,時玥枕著胳膊,垂眸沉默。

    “要我說,他真的不錯,人長得帥,能力強,性格好,家境…”說到這兒,婁琪俯身,悄悄跟她說:“早就聽說他跟臺里上面那位是…你懂吧,榮學長跟咱們不一樣,遲早是往上走的。”

    “重點是他超愛,你婉拒那么多次他都鍥而不舍的。”

    “無論是男朋友還是老公都頂配了。”婁琪結合時玥的家庭情況說句真心話:“有他在,你過得也能輕松一點。你總不會一直單著,不如現在就挑眼前條件最好的。”

    “你這次如果不拒絕,答應赴會了,其實就代表你愿意接受他,對不?”

    “哎,你給句話,是不是有被榮學長打動?”

    婁琪像鴕鳥一樣探頭,打量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打趣:“這么猶豫,你難道還有什么忘不掉的白月光前任?我怎么沒聽說過…”

    時玥的睡意徹底被婁琪攪得煙消云散,她支起來,懶洋洋的疲態顯得身姿更軟,“你看過那種瑪麗蘇霸總文學嗎?”

    婁琪:看過啊,你想表達什么?

    時玥指向自己:“像我這種出身低庸,資歷平平,一輩子循規蹈矩的,在富豪男女主為世界主宰的小說里就是NPC,路人角色。”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談戀愛嗎?”她忽然露出笑,“因為NPC沒有感情線。”

    婁琪:“……”

    跟你這種人聊天真沒意思!

    …………

    之后的半天,時玥都因為婁琪的這番話心不在焉。

    因為家里的爛攤子回到濱陽后,選擇進電視臺當合同工就是圖這份暫時的穩定,時玥的做事準則一向是——不給別人添麻煩,就是不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哪怕是被“告白預告”弄得暈乎乎,她也沒有耽誤工作進程,影響組里的效率。

    晚上九點,她終于得以從工作單位這張“血盆巨口”里逃離,走出旋轉門,時玥被迎面的冷風吹得一哆嗦,渾身立著汗毛抽出圍巾把自己裹上。

    乘上公車,時玥才得空重新思考中午的事兒。

    她不覺得婁琪是八卦說漏嘴,再興奮的事,有腦子的人也不會提前跟當事人攤牌,所以這倒是像……

    時玥歇了口氣,合上眼任由身體隨公車擺動。

    應該是榮學長故意讓婁琪來試探她態度的。

    如婁琪所說,榮學長確實對她很好也很用心,雖然一直在追她,卻始終保留男女之間該有的分寸感,完全沒讓她感到不適。

    而她也沒有打算單身過一輩子,工作戀愛成家,都是人生的“重要”環節。

    她不會一直年輕漂亮,也不會一直精力充沛,討人喜歡,客觀分析榮明是目前最合適的選擇。

    就是因為她什么都明白。

    時玥睜開眼,視線透過結霧的玻璃望向外面街景,垂低的眼簾凝結掙扎的情愫。

    所以她這次才沒拒絕。

    回去之后,時玥毫無征兆地染上了重感冒,病得第二天上班都爬不起來。

    像個鐵人拼了這么多年的人,卻倒在了無人在意的寒潮里。

    紙板般薄薄的出租屋充斥著時玥的咳嗽聲,擾得隔壁的小情侶半夜哐哐敲墻警告。

    她或許是有些低燒,但家里沒備著退燒藥,時玥仗著自己身體素質好沒叫滴滴快藥,勉強先睡。

    實際沒睡多久,但渾渾噩噩做了好多夢。

    她回到了好多年前的某個瞬間,憶起一雙眼睛,一記目光。

    夢里有人抱起了她,他撫摸她的臉,輕聲呼喚她:“時玥,看一眼我。”

    熟悉得讓時玥有點想哭。

    一會兒夢境又變了情景。

    時玥睜不開眼,注水般膨脹的耳膜捕捉他的嗓音,熟悉又膽顫。

    那樣散漫的威脅口吻,始終在她的生命里回蕩不散。

    她夢見自己被他掐著臉笑著問:“是那個叫榮明的,對吧?”

    時玥倏然被驚煬,睜眼的瞬間忍不住捂住嘴,爆發又一陣劇烈咳嗽。

    …………

    十月末是個不尷不尬的時間段,剛剛結束一年最長的國慶假,還沒收假多久,時玥就這樣突如其然病倒又休息,隔著屏幕她都能感覺到組長不太痛快的態度。

    時玥最討厭被人給臉色,所以即使病著趴在床上也按時完成了自己的那份工作,絕不拖沓。

    復工的那周周五,就是她和榮明學長的生日——11月7日,立冬這天。

    時玥下班以后特地回家洗了個澡,習慣素面的她今天帶了妝。

    她涂上水紅色唇釉,盯著鏡子里“改頭換面”的自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去餐廳的途中下了雪,出租車司機盯著窗外,悠哉搭了句話:“嘿,姑娘,你就瞧著吧,今兒這雪絕對不小。”

    時玥下了車,到餐廳門口短短幾步路被淋了一頭的雪白,弄濕了她難得打理的發型。

    難得邁出去的“覺悟”,被這場初雪戲弄得明明白白。

    她走進西餐廳,瞧見不遠處早已等待的榮明和其他朋友們,她撣掉劉海上的雪點,微笑著走向他們。

    …………

    即使時玥早早做好心理準備,但當他們這半區的燈光暗下去的瞬間,她還是局促起來了。

    餐廳的鋼琴手和提琴手登上中央樂臺,演奏榮明為她挑選的曲目。

    “今晚的浪漫屬于榮先生和時小姐。”

    朋友們躲在另一桌,滿臉八卦和激動地望著他們這桌單人桌。

    服務生捧來血色玫瑰,遞給榮明。

    榮明時常自在的姿態在此刻添上些許緊繃,注視她的眼眸透著渴望和深情。

    時玥禮貌起身,接過他的花,不太敢看他的眼睛,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謝謝。”

    “我知道你不喜歡太高調,但今天我還是想正式一點。”

    “時玥,大學見你第一眼,我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對方精心準備了滿腔的告白,時玥的心跳砰砰砰的,卻不是因為開心。

    她的腦子很亂,這些天都沒能想明白的事又跳到眼前掙扎,像繞成死結且持續在收緊的繩子,再用力,將會勒斷她的喉管。

    “時玥,答應他!”

    “在一起!抱一個!”朋友們已經忍不住開始起哄了。

    她的太陽穴劇烈跳動,像不斷加快節奏的鼓點。

    這時,他們側前方進來了新客,那抹身影完全無視這邊需要旁人躲避維護的浪漫氣氛,猶如雪后屋檐結下的一根冰錐,懸掛,搖搖欲墜地威嚇著這片區域的曖昧。

    其中一人恭敬指引:“喻先生,您這邊。”

    “嗯。”

    淡淡的一個單字,成了致命一擊。

    嗡——

    時玥倏地抬眼,后脊僵直,大腦空白。

    那個人怕冷,一到冷的地方,說話就會有淺薄鼻音,悅耳的嗓音像覆了一層霜粉的薄荷硬糖。

    那時候她膽大,故意捏鼻子學他受冷的鼻音,結果反被他摁在懷里亂親。

    “山高路遠,我沒法在濱陽久留,我弟弟這事要追責到底,多勞煩了。”

    是他,是喻星煬。

    沒錯。

    直到兩人走近,走到有燈光的地方,喻星煬的側臉終于闖進她視線。

    聽著身邊人說話,他目視前方,闊步向前。

    時玥肯定自己在喻星煬的視線內,也肯定他絕對看到了自己。

    下一秒,他徑直地略過了他們這一桌,看都沒看過她。

    只留一陣淡薄的風,刺得她的臉發疼。

    溫暖的餐廳里,時玥的雙腿陡然冰涼。

    面前的人還在徐徐告白,而她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時玥捧著香艷玫瑰站在原地,跟丟了魂一樣。

    …………

    雪越下越大。

    夜晚九點半,她抱著玫瑰花在街邊失神慢步,鞋底踩在松軟雪地上磨出澀澀聲音。

    聽到他聲音的前一秒,時玥都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了。

    都說兩個陌生人想要產生聯系中間不會超過五個人,而她與喻星煬應屬于例外。

    因為他們之間堪比云泥,只要松了手,茫茫人海中就難再觸碰。

    當初的兩人都太較勁,她說盡狠話,他也不愿降服。

    喻星煬走得太干脆,以至于她時常恍惚與他的那段究竟是真的,還是她的夢中一瞥。

    戲謔的是兩人落座的位置恰好相鄰,榮明表白的內容被喻星煬聽得明明白白,而時玥卻沒聽出他談事時吐字語氣有半分波動。

    對方的漠然,讓她的身心凌亂成了笑話。

    也就是在那刻,時玥明確意識到——兩人背后薄薄的紗質屏風,隔開的是兩條早已走遠的人生軌道。

    喻星煬的突然出現,是否是上天在提煬她——早該向前看了。

    ……

    時玥停住步伐,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為了捧花,都凍得發紫了,她竟沒覺得疼。

    忍冷抱著的花代表她難堪的倔犟,似乎只要有榮學長的玫瑰在懷,她就能反復確定——沒有喻星煬的這四年,她一步都沒走錯。

    時玥感冒初愈的余韻被霜天雪地逼了出來,她沒忍住,彎腰又咳嗽好幾聲。

    咳得玫瑰快掉光了瓣,她才強撐著直起腰。

    時玥抬起的步伐僵在半途,目光所及之處——喻星煬站在路燈下。

    怕冷的人肩頭淋滿了雪,杵在她路過的巷口。

    微分的碎發蓋住他些許眉眼,他還是喜歡穿棕色,長款大衣配黑領毛衣,把整個人襯得更修長。

    喻星煬垂著視線,凍紅的手指捏著一支煙,他指尖泛白,掐爆了煙草里的香珠。

    沒有點燃的意圖,像是純粹在玩。

    聽到遠處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喻星煬抬了頭。

    經年沉淀,他的丹鳳眼更犀利,像利箭射來,漆黑,深沉又審視。

    世界靜止,唯有飄雪靈動。

    兩人只隔了幾步遠,時玥卻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站在哪里的。

    不知僵直了多久,她憋著一口氣,低頭往前走。

    喻星煬捏著那支煙擱在鼻前,聞著爆珠透出來的香味,在她與自己即將擦肩而過時,開口。

    “今天立冬。”

    時玥顫抖眼睫,腳下像被掛了千斤巨石,好難動彈。

    她低頭盯著地上燈光對二人身影的黑色刻畫,聽見他又問。

    “他叫什么。”

    時玥心跳踩空,抱緊懷里玫瑰,紙包裝“咯吱”作響。

    心臟像搖擺的鐘錘,晃得她招架不住,“和你有什么關系。”

    “答應他了?”對方又問。

    他不該出現,更不該在今天…

    當初收場很難看,大概喻星煬這輩子都沒對誰低三下四過,而她卻見過那副模樣。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往前看,他僅僅出場即成破壞,搗毀所有。

    如果是這樣,倒也貼合喻星煬的為人處世——沒有理由,就是不讓她好過。

    時玥忽然笑了,呼出的白霧更濃重。

    她對上他的視線,真假參半道:“我很喜歡他,他也非常適合我。”

    “如果你有興趣,結婚我寄你請帖。”

    時玥見他不說話了,抬腿要往前走。

    喻星煬眉心抖動,猝然攥住她胳膊,猛地往后拽,力度一點不留情。

    她踉蹌穩住,抬眼瞪他:“當初你說的,要是再見讓我最好繞著你走,現在這又是什么意思?”

    “我們應該不是能站在大雪里敘舊的關系吧。”

    先裝不認識的是他,現在把她堵在半路的還是他。

    時玥本就被凍得暈乎乎的,身體一不舒服,脾氣就上來了,“記得有人明明白白說過。”

    “誰再出現誰孫子。”

    喻星煬聽笑了。

    她這般氣性,她對另一個男人的袒護,精準挑起了他的劣性。

    他緩緩下放視線,盯著她懷里的紅艷玫瑰,“我是說過。”

    喻星煬勾起眼尾,像又抓住了曾經逗弄她的趣味:“那又怎么。”

    “就算我耍賴。”

    一句忘詞,仿佛在平靜的水面丟了記深水魚雷,無論粉絲或是黑子都在集體彈幕游行。

    【難怪喻哥不演戲,八個字忘兩個,請他的劇組不得被氣死。】

    【建議喻哥還是不要去禍害影視圈,看看女三這眉頭皺的,被內娛花瓶嫌棄這是什么人間慘劇??】

    【不過他不是宜爾大學保送生嗎,背不了臺詞,這合理嗎??】

    【也許是假/文/憑。】

    【樓上別尬黑,南城人表示,高中那會兒喻哥回回聯考第一,當初只是覺得這逼有點東西,直到某天聽他的歌,才發現這家伙可太有東西了。】

    【3】

    【J】

    【2】

    【王炸】

    【不是我說,怎么老是重復這種修羅場,節目組玩不膩嗎??】

    【上次梅菜扣肉,這次頭等游艇霖卡麗代言,找女鵝貼貼的借口我已經為喻哥想好了,哎真沒勁。】

    【真沒勁+1】

    【希望這次喻哥能換個話術,別跟上回一樣嘴硬了。】

    【確實,老這樣,什么時候能牽手??】

    【不過按照喻哥這種性子,不應該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說不準他給你來波大的。】

    【那你還是不了解喻哥,喻哥這種,都是得等別人跟他告白。】

    【確實,未來求婚,都得是我向他求。】

    【樓上的,這大白天的,咋做夢呢??】

    【敲,女鵝選樸弟,喻哥臭臉了?】

    【喻哥宛若被拋棄的小狗,正在渴求主人給機會。】

    【我看他是不想讓女鵝拍攝婚紗代言,但我剛不是聽到何導說如果沒結組成功可以分開代言嗎?】

    【但喻哥不知道啊!他不就是醋了?!】

    【所以,喻哥會拿出什么騷招式,讓女鵝選他?】

    【拭目以待。】

    【先刷一波前方高能。】

    【前方高能。】

    【前方高能。】

    第 48 章   Chapter.48

    Chapter.48

    海浪褪去。

    時間靜止。

    彈幕有近三分鐘,無人發聲。

    呂言盯著喻星煬手里的鴿子蛋,喃喃念叨:“海藍見鯨,夢醒見你。”

    “這不是木可為之前發的設計?”

    每個人在成為更好自己的路上,總擁有一個或者多個自己所崇拜、信仰的人。

    時玥也不例外,她對木可為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追星”。

    “木可為”

    百科上是這樣介紹他的,他的《戰亂》被譽為“當代人文紀實油畫的里程碑”。

    珠寶設計同時作為他的“興趣”之一,名聲在外,卻從不接單,僅幫好友設計,有價無市。

    不知喻星煬是從何得來,但可以看出他蓄謀已久,畢竟木可為設計一件珠寶少說也得花上半年時間。

    彈幕宛若炸了顆核彈。

    【艸】

    【艸】

    【艸】

    【艸】

    【我喻哥跟女鵝求婚了?我沒聽錯吧?但我他媽也沒瞎啊,這么大個鴿子蛋?】

    【剛說喻哥來波大的,這他媽也太大了??】

    【所以喻哥是從半年前就想好要定制鉆戒了?啊,我懂了,所以喻哥說喜歡八年的那個人是女鵝??我的青春結束了!】

    【天臺的風好冷。】

    【好冷+1】

    【我也在天臺,要不要加件衣?】

    原本嚴絲合縫的墻面,慢慢切割出兩扇門的形狀。如同科幻電影里的情節,隨著自動門緩慢移動,高挺修長的身影從中間逐漸凸顯。

    原來她真的就睡在公司。

    看清楚喻星煬此時的裝束,時玥一愣。她穿著一身黑色絲質睡衣,柔軟絲滑的布料,將男人寬肩窄腰的完美身形勾勒出來。

    最上面的那顆紐扣不小心掙開,露出一片蜜色的肌膚,清晰可見的鎖骨線條,雅致的曲線仿若雕刻在上面。眼睛不受控制地停在男人的領口處,她抿了抿唇,喉嚨就像被什么東西卡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男人輕輕掀開眼簾,才睡醒的黑眸里霧氣朦朧,有些慵懶地倚在門邊,靜靜瞅著她。

    剛聽到床邊的監控視頻里傳來窸窣動靜時,她就醒了。

    沒錯,辦公室里面還有個臥房,作為她工作后的休憩場地,里面的床品寢具、淋浴室、健身房等一應俱全。

    “找我有事?”

    喻星煬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是想來問問,這么晚了,喻先生你吃晚飯了嗎?”好不容易憋出這句話,感覺舌頭都快要打結了。

    時玥好不容易將視線從她過分好看的臉上移開,只覺得頰邊有些發燙。

    果然是暖氣太熱了。

    喻星煬黑眸微抬,沒有回應她的話,見她垂著腦袋,無意識地掰著粉白的指頭,圓潤后腦勺上還有一根呆毛翹起。

    她瞥了眼她外套上罩著的紅綠色馬甲,問:“你今天,去參加那個宣傳活動了?”

    她說的是今天噴泉廣場的兼職活動。

    “啊?”時玥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她身上穿的是兼職活動定制的鮮艷馬甲,居然忘記脫下來!

    紅紅綠綠,罩在身上就像一顆醒目的圣誕樹。

    她懊惱地嘆氣。每次出現在她面前,都是這副不體面的模樣。時玥迅速瞅了她一眼,“嗯我剛從噴泉廣場回來。”

    她趕緊理了理皺巴巴的馬甲。

    喻星煬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時鐘,晚上九點,不算早了。

    “你很缺錢?”她開口,帶著淡淡審視意味。

    時玥看著喻星煬直起身,朝著自己的方向一步步走近,直到站至她的面前男人才停住腳步。

    時玥一六六的身高在人群里并不算矮,但在一米八七的男人面前,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她的陰影里。

    她身上帶著沐浴不久的淡雅味道,像是星冬里的冷杉,干凈去凜冽,還夾雜著輕微苦澀的木質香氣。

    不知為何,時玥感覺到她現在的氣壓有些低。

    可她什么也沒做啊。

    “沒有啊,我不缺錢的。”時玥認真地思索著,擺了擺頭。

    抬頭撞進她的眼里,意外發現喻星煬眼里有不少紅血絲。下垂長睫如同一排羽扇,在她眼下落下一層紺青色陰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

    去想起男同事所說,喻星煬常常連著幾天幾夜不休息。時玥站直身體,語速極快地提醒:“那個,你記得注意休息!好好睡覺!我我先走一步。”

    和她面對面靠這么近,她呼吸都有些不暢快了。

    臉頰越來越燙,時玥暗惱自己不爭氣,如果此時能夠照鏡子,她的臉恐怕已經比煮熟的蝦子還要紅。

    “喻先生再見。”說完最后一句,她轉身就要跑。

    身后的人突然開口,“站住。”

    時玥動作一頓,回過頭,“誒?”

    她眉心蹙緊,“去想掉東西?嗯?”

    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腔調,尾音帶著點慵懶和沙啞,讓人耳尖發麻。她微微側身,視線掃至辦公桌旁那個花花綠綠的紙口袋。

    時玥看過去,那是她剛到這里臨時放在旁邊的一袋東西。紙口袋里裝的是活動結束后沒用完的氣球,她想帶回去給福利院的孩子,一路便提到了這里。

    她泄氣地垂下肩膀,默不作聲地去拿口袋。

    其實她很少丟三落四,但最近被她撞見出糗的次數未免太多。時玥聲音悶悶的,“謝謝你那天幫我找回校園卡。”

    男人看著窗外的方向,“你應該感謝的人是林助理。”

    “喔。”時玥癟了癟嘴。

    她就不該指望能跟她正常對話。

    將紙口袋重新提在手里,時玥的視線隨意地往辦公桌上掃了一眼。

    隨即看到辦公桌上的最角落,黑色筆筒旁躺著一個小玩意。銀色頭發的小“簡”身著藍色斗篷,很是醒目。

    正是時玥送給她的那個鑰匙扣。

    她的辦公桌干凈得過分,只有單調的黑與白,除了電腦、文件等必要物品之外再無她物。這個小玩意兒是唯一的意外。

    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她踩著小碎步走到門邊。突然想起來,這么晚了,周邊的餐館大都已經打烊,而喻星煬根本不像是會點外賣的人。

    她真的會記得吃飯嗎?

    握在門把手上的右手頓了頓。回頭瞄了一眼,男人已經坐在了桌前,深邃眉眼間寫滿專注,是去要開始忙工作的模樣。

    時玥扒在門邊,去開始糾結起來。

    片刻后。

    門縫處探出一張淺緋色的小臉。

    女孩深吸一口氣,沖著她輕輕喊了一句:“喻先生,記得吃晚飯哦。”

    聞言,那頭的男人下意識的抬起頭。她眉心凝出一道淺淺褶線,眼里有一絲來不及掩飾的迷惑。

    難得地怔楞了兩秒后,喻星煬微不可查地頷了頷首。

    幅度很小,但時玥看得很清楚。

    就當她答應了。

    “咔噠”一聲,辦公室的大門被重新帶上。

    對方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直到完全聽不見動靜,她才將視線從緊閉的門縫處緩緩收回。

    不知是什么時候,男人的耳根處悄然爬上了一抹粉色

    打開寢室房門,時玥將一根包好的冰糖葫蘆遞給對方。

    時玥今晚心情很好,騎著單車拐到了東門的專賣店,給好友帶了一根她愛吃的糯米冰糖葫蘆。

    “哇!小玥玥,我愛死你了!”黃樂樂伸手接過包裝袋,朝她一把撲過來。

    時玥任由她熊抱著自己,甜甜一笑,“不客氣。”

    黃樂樂朝她伸出手,捂在時玥的耳朵上。

    就如黃樂樂預想的那樣,時玥的耳朵是被星風刮過的冰冷。這樣星冷的冬夜,還要辛苦好友多騎兩公里的單車。

    黃樂樂很是心疼地替時玥捂了會兒耳朵,把溫暖傳遞過去,“玥玥,你真是太好了,這么冷的天,專程跑到東門那邊給我買冰糖葫蘆。”

    “但是!你下次不準去了,知道嗎!”

    黃樂樂色厲內苒,假裝兇巴巴地盯著時玥。

    “你下午不是發了個朋友圈,說想吃這家糖葫蘆嗎?我看到了。”時玥笑眼盈盈地看著好友。

    黃樂樂最清楚時玥性格,她習慣為別人著想,總會不自覺地對人好。在黃樂樂眼里,時玥就是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小天使。

    可這個社會對于這樣的天使并未給予多少善意與保護。往往是壞人橫行霸道,好人寸步難行。

    剛上大一的時候,時玥因為性格太好,沒少被不懷好意的同學占過便宜。是黃樂樂提醒她幫助她,讓時玥漸漸學會拒絕。

    時玥知道她在擔心什么,點頭如搗蒜,“樂樂,你放心,我現在只對我喜歡的人好。”

    黃樂樂的手還捂在她耳朵上,“好,玥玥喜歡樂樂,樂樂會保護你。”

    兩個女孩相視一笑。

    和往常一樣,時玥坐在桌旁,看了會兒專業書。

    “玥玥,你快來看。”黃樂樂突然提高了聲量,碰了碰時玥的手臂。

    時玥茫然地眨眨眼,黃樂樂一臉興奮,“我剛才上crystal,你猜怎么樣?”

    她扭頭:“什么?”

    “我看到你最新發布的視頻,被新仔轉發了!”

    時玥湊上去一看,果然看到自己一個月前發布的那條視頻,內容是〈仿生〉的同人故事。

    新仔是網絡上有名的游戲講解人,平時就愛發一些和游戲相關的內容,倒是很少轉發別人的視頻。

    這一條內容,新仔寫了一段很長的話,“這個視頻講的是我很喜歡的一個獨立游戲〈仿生〉,我也不止一次向大家推薦過,但這個游戲由于背景宏大,前期有些沉悶晦澀,不好上手,很多網友給我反饋,只玩了開頭就放棄了。”

    “今天我翻到這位小姐姐的視頻,非常驚喜。她的同人故事寫得很棒,選擇從游戲主角“簡”的視角開始講述,她講得淺顯易懂去引人入勝,把每一個難懂的劇情都拆解得非常透徹。”

    “她的視頻可以作為玩游戲前的背景延伸,很適合想要玩這個游戲,去苦苦出不了新手村的朋友。”

    時玥有些欣喜,以往她的視頻下面,也會有不少的評論,但更多的是夸贊她的聲音好聽。像這樣夸贊她很會講故事的評價,倒是很稀有。

    這條視頻上午被新仔轉發了,到現在,底下已經有上萬條評論。

    她已經打開了電腦,看著自己Crystal賬號下那累積成一串紅色省略號的消息數量,深吸了一口氣。

    這驚喜來得太過突然。流量涌入,她的視頻播放量迅速增長。

    她按照網站的獎勵機制算了算,這個月的視頻收入會是上個月的三倍!

    **

    晚上十點。

    喻星煬撥通一個電話,“喂,張媽。家里還有晚餐嗎?”

    那邊的張媽聽到喻星煬的聲音,有些不敢置信,聲音帶著欣喜的顫抖,“是、是少爺嗎?”

    喻家老宅,張媽再次看向手機屏幕上的來點顯示,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喻星煬會打電話給自己?

    “嗯。”

    “有的有的,你想吃什么,張媽馬上給你弄好送過來。”

    電話掛斷以后,張媽迅速將洗好的碗筷擺放好,在冰箱里看了去看,終于找出幾樣滿意的食材。

    她的動作非常利落,只花了十幾分鐘就給喻星煬做好了搭配精致的餐食,交到喻家司機手里。

    “快點給少爺送過去。小闕還在公司沒吃晚飯呢,應該是餓急了。”張媽語氣急切,看著司機驅車離去,才松出一口氣。

    張媽來喻家已經很多年了,從喻星煬還未出生時就一直待在喻家,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多少年了,這還是第一次接到她的電話。張媽一臉欣慰,興高采烈地回屋子里翻起了黃歷。

    她要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太陽居然打西邊出來了

    已是深夜。

    喻星煬關上電腦,站起身時碰到了桌沿。圓滾滾的小玩意順著光滑的桌面,順勢滾落在靜音地毯上。

    一陣窸窣聲響。

    四周恢復清寂,小小的鑰匙扣終于被人從地毯上拾起。

    疏淡黑眸與銀發小人兒的圓眼對視了一瞬。

    短暫的兩秒后,辦公桌的抽屜被人拉開,去被“啪嗒”一聲輕輕合上。銀發小人兒面容純真安詳,靜靜躺在抽屜角落。

    【喻哥這是被拉黑了?這個表情?】

    【嘖,還真是給女鵝嚇壞了。】

    【所以喻哥這是得追妻火葬場了?】

    【哈哈!樂!原來女鵝是喻哥的克星。】

    【求婚求成了萬人嫌,也是沒誰了,這可是位居一線頂流啊,怎么會這么慘啊。】

    【心疼心疼心疼,喻哥你跟我求婚好了,我絕對不拒絕你!】

    【還記得剛來的時候喻哥還悠閑釣魚,你釣啊,你繼續釣啊!】

    【你別說了他看到得氣死。】

    【他現在可沒空看彈幕,哈哈!】

    【???喻哥居然還有心情看彈幕?】

    【我看他是被女鵝拉黑了,然后來直播看看女鵝在干什么吧。】

    第 49 章   Chapter.49

    Chapter.49

    喻星煬是怎么落水的他記不清了,樸以炫只記得他當時在回消息。

    忽聞“撲通”一聲,身在隔壁的喻星煬就下水了,跟拍攝像倉皇的把攝像機一丟,連滾帶爬的去打撈他。

    張開了爪子撲騰了兩下,喻星煬也不負眾望,很快被攝影攝像老師打撈上來,渾身濕漉猶如一條落水狗。

    滴答。

    滴答。

    他一手搭在膝蓋,一手仰望海空。

    還不忘凹他的人設。

    船身停靠,喻星煬被抬下三號游艇,正打算往一號游艇上搬,那會兒時玥正在應付著母親那邊的嘮叨,以及沈歲那頭的嚷嚷。

    上班高峰期,電梯里擠滿了人,時玥也在這其中。她一路從五公里外騎單車過來,圓潤飽滿的額頭上沁著一層薄汗。

    “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腳下一個不穩,時玥被人潮推搡著擠了出去。

    身后的年輕男生趕緊出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時玥側身回應:“沒關系。”

    她很快移開了視線,不知道眼前的男生正直愣愣地盯著她,眼神里有一瞬的驚艷。

    她青澀的臉上一片素凈,和周圍畫著精致妝容的上班族有明顯的差別,晶瑩的眼眸彎成新月,唇角微彎,自帶笑意,似乎習慣了對人展開笑顏。

    時玥順道問他:“請問,你知道經理室在哪邊嗎?”

    她的嗓音很清透婉轉,尾調軟綿綿的,如同無盡絲滑的綢緞輕掃著一盤細沙,讓人心頭一顫。

    “經理室嗎?在那邊,拐過去就看到了。”

    男生殷勤地給她指了指方向,還想和她搭訕兩句,奈何時玥道了謝,提起步子飛快地離開了。

    時玥雙眸巡視一圈,終于從格子間的盡頭處,看到了那個寫著“經理室”的辦公室。

    她今天是來報道的。

    新人正式報告的時間,其實是前天。

    但時玥上周突發闌尾炎急癥,做完手術,昨天才得以出院。她向人事提前說明了情況,允許她出院以后再過來報道。

    無界科技,近年發展最為迅猛的科技公司,工資和福利是同行業里的天花板,是無數高校畢業生的夢中情司。每一年的新人招聘,都是各大名校畢業生的神仙打架。

    秋日的陽光從百葉窗透進來,明亮時適的大廳,格子間也比她在電視劇上看過的還要寬敞,靜音地毯上走過的上班族神色從容,空氣中有迷人的咖啡香氣。

    時玥理了理衣擺,向程經理進行自我介紹。

    程經理是個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他聽時玥敘述完,放下手里的簡歷,點了點頭。隨即叫來人事部的小王,讓她帶著時玥去找自己的位置。

    從走廊走到工位的這一路,時玥感覺有幾十道視線一直在盯著自己。

    對于別人的打量,她并不陌生,但她天生臉皮薄,雙頰還是爬上了一抹赧紅。偶爾和人對視,她就微微一笑作為回應。

    時玥不知道的是,早在她走進經理室之前,她就被在座的所有人注意到了。

    她雙手抱著簡歷,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儀態很好。

    年輕的女孩還未脫去學生的氣質,光是那頭順滑到不可思議的烏黑長發,和微露出來的一截雪色脖頸,都足夠讓人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聊天群里的實習生們正在用文字交流——

    【這漂亮妹子是誰呀,怎么我們面試的時候沒見過?】

    【對呀,前天的正式報道,怎么沒見她來?】

    實習生都是昨天完成新人報道的,由人事部統一分配座位,乍一見時玥遲到一天才來公司,免不了別的猜測,有人脫口而來:【該不會是關系戶吧?】

    【亂說,無界出了名的嚴苛,哪來的關系戶?這妹子是我們人文學院的院花,不光是長得漂亮,聽說人也相當優秀。】

    【她也是A大的?又來一枚學神啊。】

    【喲,說這么多,你小子是不是暗戀人家啊。】

    【你們別拿我打趣啊,她在我們學校很受歡迎的,不信的話,你們看這個。】

    一條鏈接出現在聊天框里。有人點開這個帖子,上面寫著一串簡潔的標題——“A大人文系系花最新照片”。

    發帖時間是三年前的某個日期,內容只有簡短的介紹,和一連串夸張的感嘆號,下面是跟帖已經有上千樓,討論度極高。

    薛曼曼看著群里的鏈接標題,莫名有些眼熟。

    她正抹著護手霜,漫不經心地點開了帖子。網頁上,是時玥剛進校園時,參加社團活動拍的一張全身照。

    綠蔭下的女孩以手遮住額頭,陽光在她臉上投下一層暖融融的燦金。

    她穿著一身高中生才會穿的寬松運動服,一身遮得嚴嚴實實。

    僅僅露出一張臉,也美得毫不費力。

    她就往那兒一站,就有無數眼光若有似無地往她身上靠,是一眼就能從人群中注意到的那種美人。

    看清時玥的那張臉,薛曼曼眉心輕擰,被遺忘的一段記憶迅速涌上來。

    薛曼曼和時玥同屆,薛曼曼進校的第一年,因為長相出眾,不久就被傳為H大校花。

    但后來的某天,薛曼曼被人掛在貼吧里議論,說薛曼曼的校花名頭名不副實,遠遠不及隔壁A大人文系的系花漂亮。

    薛曼曼記得那個系花的名字,時玥。

    有人艾特她,【誒,曼曼,你們學校不就在A大隔壁嗎?你認識她嗎?這妹子怎么樣啊?】

    薛曼曼厭煩地皺眉:【不知道,不認識。】

    【公司每年招得最多的就是技術崗,到今年,基本不招非技術類的實習生了。我聽說,去年只招了一個社科類專業的應屆生。文學系不是大冷門嗎,無界以往都不收的吧?】

    【那她是怎么進來的?】

    薛曼曼打出一行字:【她晚了兩天才來報道,誰知道是不是走的后門。】

    群里關于時玥的聊天還在進行著,而話題中心的女孩,正拿著濕紙巾,擦拭著工位上的落塵。

    薛曼曼的視線往時玥那邊挪去。

    看時玥從帆布包里掏出書籍和資料,又翻出一個黃色星星玩偶,小心地擺在辦公桌的角落上。

    視線下移,時玥一身極其簡單的淺色裝束,肩上挎著一只手繪帆布包。

    還真是窮酸。

    薛曼曼撫了撫腕上的奢侈品牌手鏈,嘴角微勾。

    時玥注意過來,見不遠處的女同事正在打量自己,她禮貌地朝對方點點頭。

    以后就是同事了,要努力和大家打成一片。

    時玥默默在心里為自己打氣,可她實在不擅長主動和人搭話,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友善。

    十三歲那年父母過世,后來的一段日子,她渾渾噩噩,將近一個月沒有與人交流。

    她越來越不擅長社交。自從進了福利院,班上的同學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那些人憐憫或好奇的眼光,總能一遍一遍地喚醒她痛苦的記憶,原本開朗活潑的女孩,逐漸變得內斂。

    時玥將寫好的便利貼貼在屏幕邊緣,上面是她手繪的笑臉,和兩個清秀的字跡——“加油!”

    翻開手上的資料,是關于公司的各種介紹,是每個新員工人手一份的入門手冊,除了公司發展情況,各個部門的簡單介紹,細致到食堂的菜品,下午茶的餐點,都有一一介紹。

    關于無界科技的光輝事跡不勝枚舉,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關于它的創始人,喻星煬。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倨傲軒昂的身影,時玥的唇角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回想起八年前。

    初二下期的暑假尤其漫長。

    早已經在第一個月,時玥的暑假作業就已經完成,剩下的這一個月時間,她把過去一年的課本全部翻出來讀了一遍,最后,她借來下學期的課本,開始預習下學年的知識。

    在這之前,時玥的父母車禍身亡,她是車上唯一的幸存者。時玥成了孤兒,被市里的福利院收留。她害怕與人交流,害怕從別人眼中讀出同情。

    她只能把自己完全投浸在學業里,才能勉強從痛楚中脫離出來。

    那一段暗無天日的時間里,她反復回想起,在最后一刻,媽媽艱難地伸出手指,抹去她眼角的眼淚,用最虛弱的聲音對她說著,要她好好活著。

    要好好活著。

    狹窄的舊木書桌上,一本初中英語聽力書攤開。

    上面勾畫密集,整齊優美的手寫英文筆記在另一側,少女手里捏著一個已經掉漆的老式mp3,黑色有線耳機連至耳里。

    時玥認真聽著英文聽力,周遭的喧嘩被隔絕在外。

    室友對她這幅模樣已經見怪不怪,剛進來沒多久的孤兒,脾氣大多有些怪癖,不愛理人也是常有的。

    女寢室長站在門口,朝著時玥喊了幾聲,時玥沒應,室長無奈之下,還有些怒氣,最后在生活老師的催促下,也離開了寢室。

    剩下時玥一個人還留在寢室學習。

    等到時玥被生活老師強行拎出來,一路責罵著走到小操場時,所有孩子都已經到了,站成了整齊的一排排。

    操場上的所有孩子,都在等她一個人。

    時玥驚覺自己犯了錯,面對著眾人齊刷刷的注視,她揪著裙擺,怯怯地步入隊伍的角落,不安地朝臺上望了過去。

    意外地撞上一雙漆黑似墨的眼眸。

    他狹長又深邃的眉眼間,是淡漠得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神。

    但又異常地好看。

    她突然想到了在星冷的極地,遙遠的北極星。

    許明燁離開了。

    喻星煬仍躺靠在沙發上伸腿,看著微博前三刷爆了的tag,淡淡的嘖了聲。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提起遙控,切換頻道,電視里不斷回放今日片段,也許是悟空上身,他在漫無目的的回放里,偶然瞥見時玥的微信。

    僅一秒,上面寫著四個字。

    碎碎平安。

    他們還有聯系?

    宛若抓住豁口,一點點往內延伸。

    喻星煬憑借頑強意志力,以及驚人的洞察力,用僅五位的微信號以窮舉法,以及沈歲的取字習慣,推測出后兩位。

    并成功刪除五千大軍里的某不知名好友,在新好友里進行備注驗證:【你喻哥。】

    對面似乎覺得很新奇,添加的很快。

    你和“碎碎平安”成為了好友,已經可以開始聊天了。

    沒等對面發出奪命連環問號,喻星煬就握著手機施施然敲字。

    6:【在?】

    6:【兒子的微信推我下。】

    第 50 章   Chapter.50

    Chapter.50

    滿屏都是沈歲的問號。

    對方良久才問了句:【所以,你是打算跟他狼狽為奸?】

    喻星煬覺得她腦回路實在很有趣,反問道:【難不成跟你狼狽為奸?】

    6:【你幫我?】

    碎碎平安:【我勢必不會幫你!所以他的微信號我也誓死不會給你的!】

    碎碎平安:【你別想了,就算你是我喻哥也別想!】

    6:【那不就行了,那他在你旁邊么?】

    碎碎平安:【在啊,怎么了?】

    他這話一出,時玥后背立起一層細毛,臊得額角冒汗。

    果然還是被他聽到了!

    她悄然懊惱。

    時玥沒打算狡辯,在這人面前說謊應該是最愚蠢的選擇,“對不起”仨字都蹦到嘴邊了,這時不遠處傳來溫莉及時救場的聲音。

    “時同學。”

    像是橫空一根救命稻草,時玥唰地起身,一頭扎向溫莉所在的方向。

    女孩迅速過去,帶過一陣皂香的風,廉價的香精花香在她身上釀過后留有獨特的甜味。

    無形的味道繞過他舉杯的指間,有些癢,喻星煬輕搖茶杯,睨著水面晃動,頗感荒唐地勾了下唇。

    跑得夠快。

    時玥嗖嗖溜到溫莉身邊,看她的眼神急切又清亮,像走失的小鴨子終于找到了媽媽,下一秒就要哭了。

    溫莉往沙發那邊看了一眼,大概能想象到那人是怎么為難小女孩的了。

    她懶得理喻星煬,跟時玥交代:“夫人一會兒要去高爾夫球場走一圈,談些事情,想帶你一塊去玩一下,你需不需要洗澡換衣服?”

    時玥訝異:“帶我去嗎?”

    “談事情,為什么要去高爾夫球場…?”她腦子一時間處理不清楚這些。

    溫莉淺笑:“球場是她的,是作為老板去視察一圈。”

    她悄然瞪大眼,聽話點頭:“我不用了,就這樣出門…”問了一半,時玥詢問對方:“可以嗎?”

    溫莉知道時玥在顧慮什么,點頭:“沒什么不可以的。”

    說完,她看向那邊老神在在喝茶的喻星煬,“小喻總,夫人讓您跟著。”

    喻星煬品茶,悠悠道:“如果是打算把球場轉給我,我勉強可以走一趟。”

    “夫人說讓你跟著學些基本禮節,別再出去丟人現眼了。”

    時玥嗓子尖瞬間一癢,想笑憋得唇線扭成了個“v”,一扭頭,撞上喻星煬慢悠悠偏頭過來。

    喻星煬胳膊搭著沙發背,耷拉的眼神似乎在威脅:又笑?

    她倏地低頭避開,慫了,嘴巴抿成了拱形門。

    …………

    等梅若梳妝好,司機帶他們去到近郊,霄粵灣最盛名的港躍府休閑度假區,梅若的高爾夫球場就在其中。

    時玥坐在后面,眼睛幾乎沒從窗外的景色挪開過。

    霄粵灣近郊被旅游化治理,一路風光大好。這邊挨著暗香山,有溫泉有山林,近些年被開發得很完備,成了這座城市紙醉金迷背后的后花園。

    喻星煬自己開車去,車上除了司機只有梅若和溫莉,她自在得多,她們兩人一直在聊生意上的事,沒人注意她,時玥放開膽子趴在窗邊去看。

    綠草如茵,廣袤無垠,司機降下窗戶,清風掀起她薄薄的劉海,湖光映入視線,時玥小心翼翼架在窗邊,枕著胳膊享受風光。

    他們進入vip停車場時,喻星煬懶洋洋靠在車前蓋,等待已久。

    明明是他們先出發,這人竟然先到了。

    時玥一直跟在溫莉身邊,那對母子走在前面,球場的總經理帶著一群人烏央烏央過來迎接,屬實讓她見了世面。

    怎么跟電視劇上演得一模一樣!?

    梅若的球場定位高端會員制,能在這里休閑談事的非富即貴,時玥一直在打量周圍,她掃了一圈,最終將視線落在走在前面的喻星煬身上。

    這里進出的男性客人基本都穿著POLO款高爾夫運動裝,而喻星煬卻獨樹一幟,他穿著一身松垮的絲質黑金紋理襯衫,將前端掖進寬松西褲,白板鞋一塵不染。

    青年成熟中不失松弛少年感,細節穿搭里彰顯檔次與品味。

    難以襯托體態的絲質衣服,卻被他的精壯身材淋漓表現。

    喻星煬襯衫領口的扣解了兩三顆,側身時盡顯立體鎖骨與深壑,說話間喉結滾動,彌漫雄性荷爾蒙。

    時玥收回視線,咽了咽喉嚨,有點口干。

    明明剛剛才喝過水。

    雖然在家里梅阿姨說怕他出去丟人現眼,可是…她看著梅若和合作方介紹喻星煬時自信飛揚的表情。

    時玥彎動唇線。

    這分明就是驕傲得不行。

    前面簡短談了十幾分鐘,梅若要和其他人去品茗間坐下詳細聊,她回頭,低聲和溫莉交代了一些。

    而在這時,喻星煬率先自顧自離開了這里,他抄著兜,舉著手機左右張望,似乎在聯系其他朋友。

    溫莉回來跟時玥說:“有沒有想玩的項目?我安排人帶你去。”

    時玥搖頭:“我都不會…就不麻煩了。”

    “你們是要談事嗎?那我就找地方等你們。”懂事得不行。

    溫莉知道她客氣有分寸,也不勉強,給她指了指休息區,說:“一會兒我會讓人送份下午茶過來,你吃點東西,我們談完回來找你。”

    時玥點頭,乖乖去那邊坐著等。

    那群人消失后,大廳重新回到稀疏人影的安靜氛圍里。

    服務生沒一會兒就端上了茶水和點心,時玥盯著這精致的英式下午茶,都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

    一樓與二樓寬大的挑高中間有一層半開放型的觀景臺,是vip專屬的大開間,在里面可以一覽草坪景觀,側面也能俯瞰休閑大廳的情況。

    和喻星煬平時往來的那些發小公子哥們今天恰好也在這里玩,喻星煬推門,發小陳彭祖的大嗓門撲面而來。

    “不是這次是真愛兄弟!我和她已經有靈魂上的交融了!”

    他一進來,坐在一邊喝汽水的黃仁招呼著:“喂,阿煬,呢只戇居佬又霎戇啦。”(這笨蛋又犯傻了)

    大家自動騰出中間的位置給他,喻星煬勾唇坐下,“又搞什么。”

    兄弟發小幾個都是南粵戶籍的人,但因為喻星煬的母親梅若是首都崇京人,他又在北方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說話時粵語口吻很淺。

    陳彭祖也因為家庭成員構成復雜,口音是江浙滬和粵語摻雜來的。

    只有黃仁是最純正的霄粵灣土著,平時幾乎很少說普通話。

    陳彭祖過來架著他肩膀,十分激動:“我第一次遇到這么特別的女孩,欸,你懂那種心弦被拿捏的感覺嗎?我覺得我和她都互通了。”

    喻星煬瞥了眼黃仁。

    黃仁言簡意賅:“網戀,仲未夠一個月。”

    陳彭祖一瞪眼,“那怎么能叫做網戀呢!我馬上要去找她嘞好伐!”

    喻星煬輕笑:“拿什么去?誰跟我說你老爹上周停了你的卡,你最近吃喝拉撒都是黃仁買單吧。”

    “同埋幫條女買手袋d錢亦都係我出嘅。”黃仁無奈。

    (連給美女買包的錢都是我出的。)

    陳彭祖癟癟嘴說不出話了,一臉挫敗,還找補:“等小爺創業成功,絕對不花那死老頭一分錢。”

    他一偏頭,看了看,眼睛一亮:“哎,你家那小女仆好像跟人吵起來了。”

    小女仆?

    喻星煬挑動眉峰,探身,透過玻璃圍欄往下一瞥,視線落在時玥小小身板上。

    “你和阿姨一進來,黃仁就發現了,美女秘書旁邊多了個穿‘無印良品’的小女孩,這看看那看看的,明顯沒來過這種地方。”陳彭祖倚靠扶手,往下看著,調侃喻星煬:“怎么,喻少現在出門還要帶小女仆伺候喔?”

    喻星煬沒急著解釋,而是窩在沙發里,睥睨下面的情況。

    時玥像鴨媽媽護小鴨崽似的,護著個女生,面對三個面目可憎的魁梧男人,又慫又勇的一步都不讓。

    氣氛很僵硬,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揍了。

    陳彭祖看那幾個人眼熟,貼心提示:“喂,要不要管一下?”

    喻星煬單臂撐著沙發扶手,拄著額側,漫不經心一副看好戲的渾樣。

    沒表態,也沒動彈。

    半晌,他搖晃茶杯示意,低冽嗓音帶粵腔說話時更懶漫:“今晚黑去飲酒啊。”

    這是完全沒把小姑娘的“死活”放眼里。

    …………

    五分鐘之前。

    時玥舉著餐叉,還在猶豫要怎么吃這份精致的餐點。

    這時,一道高亮又帶著不耐煩的女聲在大廳響起。

    “你再纏著我我要你好看信不信!”

    時玥從這聲音里聽出了些許慌張,立刻抬頭看去——

    三四米之外,穿著POLO衫短裙的高馬尾漂亮女生被三個高大男人堵住,她應該是剛換完衣服想去球場,結果在途中被攔住。

    為首的男人穿戴不菲,一頭卷發燙得夸張,盯著她氣焰更盛:“誰要誰好看?!”

    “你勾搭我有三天嗎?說甩就甩你當我是誰啊?!”

    “又看上哪個男的了?像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就該被人好好調教!”

    女生嗤笑,往他下面看了一眼,“為什么甩你你不懂嗎?衰仔。”

    男人被激怒,對她動手,伸手去拽她敞開的領口——

    “你個/女表/子!”

    男人粗魯暴力的動作映入時玥眼簾,某些恐懼的記憶襲來,她瞳孔劇烈放大,手里的餐叉落地——當啷,打破了緊繃的理智。

    女生來不及躲避,被他拽住領子,男人的手粗魯地觸碰到她柔軟的身體,嚇得她頓然慌了,還沒怒罵出聲,自己眼前突然閃過來一道身影。

    時玥像一頭小倔牛,沖上來用身體撞開了男人揪著女生的手臂。

    男人稍痛叫一聲,女生也驚了。

    魁梧的男性對女生的威脅是天然的,時玥也很怕,說話聲音帶著細抖:“你,你怎么能動手呢!”

    “不管怎么樣,都不能動手打人。”

    男人一看就是有權有勢,在這個地方囂張久了,被一個小丫頭教訓荒唐至極,點戳著時玥的柔軟肩胛:“你算什么東西,跟你有關系嗎?滾開。”

    女生嚇得握住時玥胳膊,“你,你別摻手了,我這就報警。”

    男人壓低聲音,更駭人了:“滾,開。”他盯著女生,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將她扒皮活吞。

    正是這人惡狠狠的邪惡目光,讓時玥倔勁更旺。

    就因為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所以真急了,才什么都不怕。

    “你應該道歉的,是你先動手不對…”時玥眉頭又皺又橫。

    男人掃她一圈,笑了,抬腿逼近。

    這時另一側,喻星煬和另外兩人從樓梯下來。

    危險靠近,時玥護著女主一步步往后挪,怕得小聲提示:“算了我們走,不和他掰扯…”

    “快走快走…”

    魁梧男人審視時玥,發現她根本不敢直視自己,對自己沒有任何威脅,伸手過去一把提起她的領口:“敢走!?”

    女生瞪大眼睛,差點尖叫。

    時玥被拽住猛地往前趔趄,因為這股外力她被迫仰頭,正撞上男人陰狠又邪意的雙眼。

    兩人的目光近距離對沖。

    男人粗重的手在拉扯她衣服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搓掐她柔軟的皮膚。

    無數碎片化的相似場景刺激她的神志,和劇烈的恐懼混作一團。

    生理性不適瞬間發作,一股惡心從胃部里往上翻,時玥喉管發癢,倏然干嘔出聲,捂住嘴。

    男人身后的朋友突然發笑,嘲他竟然被女生看吐了。

    男人松開手往后退一步,嫌惡潑罵:“你對著我干嘔什么意思!”

    時玥胃里灼燒,什么都顧不上了,捂著嘴生怕吐在這兒給人惹麻煩,急切左右尋找,然后亂著步子跑向衛生間。

    眼前天旋地轉,她雙腿發軟,跑向衛生間的步子不成直線。

    在即將站不住的瞬間,來自男性的有力手臂一把扶住她的肩膀。

    低沉辨不清情緒的嗓音在她頭頂指引。

    “往前,跑偏了。”

    吐意就像進入發射倒數的火箭,時玥借喻星煬的力氣重新直起身,頭也不回跑進廁所——

    女生蒙了,看向時玥跑走的背影,喃喃:“啊?看一眼就吐,厭男啊?”

    亂搞的人沒了,男人盯著女生,又要上前繼續算賬。

    就在這時,有人用折扇拍拍他的肩膀。

    男人回頭,看著喻星煬從他和女生當中不合時宜地經過。

    看見喻星煬的瞬間,男人囂張氣焰蔫了,眼神飄忽。

    喻星煬把折扇丟回給黃仁,伸手取了個紙杯子,放在自動咖啡機上。

    他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看著機器運作,緩緩道:“在我的場子動手。”

    喻星煬深長輕笑,補足半句:“怎么敢的。”

    下一秒,不知從哪里冒出好幾個高大安保,揪著男人就往外拖。

    男人掙扎,卻不敢對喻星煬說半個臟字。

    安靜又壯觀地消失了。

    …………

    女衛生間里傳出陣陣嘔吐聲,每次動靜都仿佛快把五臟六腑反出來,讓人聽著就害怕。

    女生等了好久,單間門一開,她和時玥通紅的雙眼對上。

    “呃,我…”女生把紙巾遞給她,“你沒事吧?”

    時玥接過她的紙巾擦嘴,然后把單間的門帶上,怕別人聞到這股味道不好,她搖頭,開口嗓子全啞了:“沒事,沒關系。”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女生跟著她走到盥洗盆,“看著紙片似的,實際上膽子真大…其實安保馬上就來了,你不用那樣的。”

    “我知道。”時玥打開水龍頭捧了口水漱口,水滴順著她蒼白的臉往下滴落,她眼睫頻顫,“我就是……看不得那種場面。”

    女生感動得不行,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救命之恩’我焦昕記住了,能和你交個朋友嗎?”

    …………

    時玥在洗手間收拾好自己,步伐虛弱地往外走。

    幸虧沒有吐在衣服上和地上,還好……

    視線里,前面有道修長的黑影擋在通道中,時玥掃見那黑金絲質襯衫,抬眼,看見了倚在墻邊的喻星煬。

    喻星煬指間玩著一支細長香煙,指尖摁在濾嘴香珠處,還沒掐爆,聽見腳步聲,他偏頭。

    兩人的視線隔空交接。

    安靜的甬道,隔絕大廳的熙攘,除了明晃晃的燈光,只有對撞又格格不合的兩道視線。

    喻星煬盯著她,女孩面色如紙,桃花眼透著哭過的紅潤,飽滿又無辜。

    時玥對著喻星煬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杵在這兒,還這樣看自己。

    她一眨眼,好像提煬了他什么。

    半晌,喻星煬默默抬手,擋住了自己的臉,語氣半不正經。

    “啊,不知道你厭男。”

    “你先別看了。”

    時玥:……

    我不會再吐了好嗎!

    某些負隅頑抗的唯粉松了口氣,百感交集,有些惱怒又有些慶幸,惱怒在她們喻哥這么優秀這么騷的人居然有人會讓他難堪。

    慶幸喻哥跟她之間不會有未來,他身上所背負的資本與壓力,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

    他們之間絕無可能。

    但她們從未想過,這位千萬粉絲的頂流大V一向不破不立,想做的事情會拼盡全力去做,決心也是他們難以想象的。

    就例如現在。

    這位頂流大V在所有人沒發現時就摸到了時玥評論區,看見了這條“不喜歡了”評論。

    并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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