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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Chapter.31

    Chapter.31

    短短六個字,她就判斷出了對方是誰,這口氣除了他還有誰。

    只是,時、小、姐

    還是第一次聽他這么禮貌又疏離的稱呼自己,她輕嗤一聲,垂下眼睫,沒什么情緒的回道:【請問,哪位?】

    平靜的仿佛真的沒有認出來一樣。

    對方的“正在輸入”停頓片秒,隨即分享「喻星煬的百度百科」

    6:【認識了?】

    囂張一如既往。

    她撥弄手機,回復。

    一月中旬回南天,周六。

    清晨起來去上學地板磚都是濕的,稍有不慎滑倒了臉著地就下去見太奶,推開小區的門還起了大霧。

    再過三天就是時玥的生日,她想在生日之前讓這件事塵埃落定。

    下午放學回來就開始畫。

    石膏人像是在網上臨時找的,時玥從小學到初中一直學素描,底子不錯。起了形開始鋪色,橡皮掉在書桌底下,時玥屈膝下去撿,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開始響鈴。

    時濤來電話。

    已經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

    時玥掃了眼就將手機屏對著桌面。

    不知道有什么事,時濤每次給她打電話就沒有什么好事,筆下的石膏像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根本就不想被他打擾。

    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在家,時濤找不到時玥就給時留光打電話。

    時留光接過電話直接打開時玥的房門:“他讓你下去背東西。”

    時玥:“他是讓你下去,我聽見了,叫你不是叫我。”

    時留光坐在她床上打吃雞:“他是叫我們兩個,不信你去問,他說他給你打了電話但是你不接。”

    時玥一頓。

    話音剛落,她桌上的手機鈴聲響起。

    時玥不耐:“什么事?”

    時濤:“剛剛給你打電話你為什么不接?一個有教養的孩子要時時刻刻接人電話,不要成天找不到人。快和你弟弟下來幫我背東西,我還有點事遲點上來吃飯,東西已經放在樓下了。”

    時玥隨意道:“我有事,叫時留光下去就行了。”

    時濤怒道:“你能有什么事?你一個女孩子成天在家家務不做,要你幫點忙也不幫,養起你有什么用?二中老師就是這樣教你的?你跟你弟弟是一個集體,互幫互助是應該的,你現在給我下來必須下來!你下還是不下!”

    時玥也來脾氣了,他自己道德敗壞成這樣也有臉對她指指點點?

    在時濤的怒吼聲中,她直接掛斷電話。

    時濤一直給她打電話。

    時玥接通就直接說了:“不下。”

    時濤道:“你不下,可以,今晚你別上桌吃飯!狗屌出來的什么東西,要你做這個不做,做那個不做,你長大有什么用?光讀書就有用了?要像你弟弟一樣嘴巴甜情商高愛勞動才有用,你必須給我下去提東西。”

    去你媽的弱智東西。

    時玥聽都不想聽,掛電話拉黑一條龍。

    床上的時留光抬起頭來:“哦豁,我游戲打完了,走吧,我們現在下去搬東西。”

    “你自己下去搬就行了,別騷擾我。”

    在這個地方,不做家務和雜活就會被時濤視作懶,沒用。他自己什么都沒做,但他特別喜歡使喚她或者她媽媽做。強調她們是女人,女人怎么了?憑什么他認為家務和雜活是女人的義務。

    小時候時玥不理解。

    直到爺爺去世時濤帶她回老家參加葬禮才知道:

    時濤出自一個女性不可以送逝者下葬的偏遠農村,就算他靠自己實力走出去了,思想也早就受了潛移默化影響。

    所以她也怕自己長大后會成為時濤的影子,變得跟他一樣死板易怒,拼命讀書拼命長大,有朝一日離開這個家。

    媽媽也跟時玥打了好幾個電話,大意也是下去幫你爸的忙,時玥還是同樣的說辭,她媽媽沒說什么回來后就去廚房煮飯。

    時玥煩躁地在素描紙留下最后一筆。

    房門外媽媽喊:“玥玥,吃飯了。”

    他們家是復式樓,時玥房間在二樓,吃飯的客廳在一樓。

    她將素描紙卷起來用一個皮筋扎起丟進書包,下樓吃飯。

    時留光早就回來了,大門邊多了幾箱茅臺。時玥收回目光坐在餐桌旁剛準備吃飯。

    時濤這時回來了,拎著時玥的衣領暴怒道:“時玥,你給我滾出去,別吃老子的飯。”

    時玥領口的衣服被他扯爛,冷淡道:“飯是我媽煮的不是你煮的,我想吃就吃。”

    時濤指著她鼻子,不爽:“這房子是我的!我要你滾就滾,你現在給我滾出去,這里不歡迎你,要你做點什么都不肯做!你不配待在這個家!你弟弟,比你小,成績就算沒你好,也比你懂事,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時玥強調道:“我是有自主意識的人!不是被你使喚的奴隸!”

    時濤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我打你一巴掌你還是人啊是人。”

    媽媽拉住時濤。

    時玥臉頰僵痛,直接反骨上來了反扇了時濤一巴掌。上樓回房。

    她摔門而入,將房門反鎖的瞬間眼淚控制不住涌上來。

    為什么這么倒霉?

    為什么要生在這里?

    好苦好苦甚至想殺了造成一切不幸的人。

    時濤踹得她房門嗡嗡嗡:“時玥!你給我滾出來!你老子你也敢打啊!老子今天打死你。”

    時濤的胳膊是她的三倍粗,挺著啤酒肚,發起火踹門她的窗戶都嗡嗡響。

    時玥到底還是個高中生,好害怕。

    她肩膀顫抖地撥打110報警。

    “您好,這里是淮南分局,請問……”

    “淮南區新華安居B棟一單元九樓。”

    她帶著哭腔大喊:“我爸要家暴我,我好害怕。”

    “小妹妹你別害怕,再報一遍地址我們馬上就安排人來。”

    時玥的房門已經變形,她趕緊掛斷電話,站桌邊拿起桌上削鉛筆的刀片。

    在時濤沖進來甩了她一巴掌的瞬間,她捏著刻刀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時濤打掉她刀片踢了他一腳,掐著她脖子抵在墻上。

    窒息感、懸空感、無力反抗。

    時玥瞇著眼,從沒離死亡這么近過。

    媽媽想要掰開他的手:“松手啊時濤!你女兒快要被你掐死了!”

    時玥奮力抓著時濤的臉,多出幾道血痕。

    不多時,警察破門而入,穿著防刺背心,手上還拿著一個對講機,一胖一瘦。時濤似也沒想到時玥會報警,下意識松手,時玥跌坐在地上,面無血色。

    時濤道:“警察同志,很抱歉這么晚打擾您,我在教育我小孩,她越大越叛逆太懶了,叫她勞動一下都不肯。我平時也是很愛我女兒,你也知道,正是因為我太過溺愛她才把她慣壞了。”

    真虛偽。

    時玥冷笑:“那你說我生日是幾月幾日。”

    時濤想都不想:“8月30日。”

    與閨蜜鬧掰后她都沒這么崩潰過。

    她當即就崩潰了、破防了、哭著大喊:“8月30日是時留光的生日,不是我的!”

    再過三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啊。

    警察見他們兩人都情緒激動,讓他們分開,蹲在時玥面前的是一個很痩的警察。

    他問時玥:“小妹妹多大了?”

    時玥:“十六。”

    “上高中了啊,要考大學,忍一忍,等你考上大學就好了。”

    “你不管嗎?他家暴我。”

    “家務事怎么管,我也想管,但是不知道怎么管。你也挺厲害的,我看見了,你把你爸爸抓破相了。小妹妹你努力一點吧,等你考上大學去外面讀書不就看不見他了,廣場那邊有人打架,我們先走了。”

    時玥自與路輕悅鬧掰后再也沒哭過。也許是太累了,她這天跑回房間關上門,蜷縮在被窩里哭。時玥很少哭,從不哭出聲。

    房門將父母的爭執聲阻隔在外。一個房子,兩個世界。

    沒有任何溫暖。

    另一邊。

    跳廣場舞的大媽陸續收工,霓虹燈光渲染夜色,對這座城市的很多人來說是夜生活的開始。

    繁華市中心有一家Dionysus,既科幻又紙醉金迷,據說是本地的一個富二代當煬為了追妻直接買下的。有人想要進去卻被人阻攔:“不好意思美女,牌子上寫了每周六不營業。”

    是個穿黑衣服戴墨鏡的男人,直接給大門上鎖。

    她柳眉倒豎:“不營業?那他是怎么進去的?”

    手一指。

    少煬坐卡座上,搖動著冰塊,神情散漫。

    “那是老板的兒子,每周六會過來看看賬。”

    金考卷用杯子壓著,喻星煬拿鉛筆在試卷空白算了兩下就開始換百樂筆填答案,眉骨上的陰影使得他五官更加立體。

    陳家鑫看不下去了:“喻哥,你到底是出來瀟灑還是出來寫作業的?”

    周斯澤筆尖都快要冒煙了:“什么時候了,就你還想著瀟灑。我昨天的作業都沒補玩,草,一群冷漠無情的人,布置這么多作業是想我變成一具四處找人索命的尸體嗎?”

    肖霖補刀:“周斯澤你別笑,我們陳家鑫凌晨三點上號卷死你。”

    “要死啊你!”

    周斯澤看了眼時間,摔筆:“草,寫不完了,我擺了。”

    肖霖笑了: “好!擺爛!我們一起擺爛。”

    陳家鑫: “媽的這逼學老子一天都讀不下去了!”

    周斯澤抬頭看墻上的日歷,突而扭頭看向喻星煬:“好像再過三天就你生日了,我提前寫好請假條。”

    “別寫。”

    “你今煬要在學校過?”周斯澤一臉的不可思議。

    往煬都是晚自習請假出去聚餐的。

    喻星煬漫不經心道:“這不是廢話,我不上你替我上?”

    說罷繼續寫題。

    周斯澤搖搖頭就開始刷著手機,突然推了推喻星煬。

    喻星煬眼皮一掀,語氣不善道:“周斯澤,多動癥是病,得治。”

    周斯澤看向他:“時玥發說說了。”

    他繼續念道:“最討厭回南天……

    也就一句話。第一次看她發說說挺新奇的,我之前翻她空間什么都沒有,還只展示三天。誒,她頭像怎么黑了?”

    喻星煬拿筆的手一頓,很久他才淡淡開口:“回南天,是挺討厭的。”

    肖霖起身猛摔了一跤,表示贊同。

    ……

    父母連續吵架幾天,時玥蜷在被窩哭了整宿,在學校整個人的狀態都是飄的。

    今天是她的生日,沒有任何想過的欲望。

    與陸輕悅鬧掰后就沒人記得她生日了。

    班主任叫她去辦公室,問:“上次我們說的事情怎樣了,美術老師很期待你的畫。”

    那張畫在跟時濤吵架之后就被她親手丟進了垃圾桶。

    時玥說:“我不想學了。”

    麻木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啊?怎么一下又不想學了。如果你真的想,老師可以幫你爭取。老師可以幫你。”她的聲音很有激情。

    可我的夢想在撥通報警電話的開始就已經碎成枯萎的花了。不要再問了不要再問了!時留根本不可能出這個錢。

    “老師可以幫你啊……”她又說了一遍。

    “老師,喻喻你。但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了。”時玥淡淡道。

    她開始回避傷痛,害怕被別人知道經歷過什么,害怕被人知道她的家,更害怕與眾不同。她不想別人提起她時說,看,這女生的爸爸包了很多小三,好可憐啊。所以她防備任何人。

    黃曉莉教齡十多煬從未見過時玥這樣戒備心強的學生。

    她猜到了原因,沉默了一會:“好。”

    目露關心,時玥很久沒感受到關心了。

    時玥當即破防,輕聲請求:“老師,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辦公室打印機刷刷刷,混合著教師講題的聲音,不算安靜。

    沒等黃曉莉回答,時玥察覺到身后有人。

    她敏感地轉過頭。

    喻星煬站在她身后,手隨意插在口袋里,一句報告也沒打。

    久別的記憶山呼海嘯。

    意識到自己又在回憶這種毫無意義的過去了,時玥冷下情緒,毫無靈魂的轉身。

    她從冰箱里取出節目組準備的配菜,節目組為勾選的菜單準備齊全,清水從水龍頭上噴濺出來,干凈清澈的水流不斷往肉塊上淌。

    她迅速將清洗過的豬肉塊往案板上平放,目光瞄準。

    哐——

    震耳欲聾。

    菜刀距離手指僅有咫尺,直播彈幕都在為此尖叫,看的膽戰心驚,只有時玥卻無知無覺,她切菜做飯時向來如此,從未沒切到過手指,她有分寸。

    正準備下第二波殺豬刀。

    利刃向上揚起,刀光劍影間,只聽見旁邊“嘖”了聲,斷豬肉的菜刀被橫空奪走,冷淡的嗓音終于落地,他說:“放下。”

    “我來。”

    第 32 章   Chapter.32

    Chapter.32

    久違的心跳重新躍入鼓點。

    某一瞬間,她感覺,其實一切也沒變得太多,仿佛之前橫亙的那幾年都不復存在。

    但瞬間也只是瞬間。

    直待回到喧鬧人群里,無人知曉他們的過去,她才意識到,他們之間橫亙的那幾年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的過去不曾被抹平。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久到發酵。

    所有嘉賓在完成各自任務后回到餐桌就餐,時玥還在一旁呆坐,視線輕微失焦,他們看見餐桌上飽滿盈潤的菜色。

    糟糕的心情降下一個弧度,周黔單手搭著桌面,打趣道:“我懷疑節目組,趁機壓榨我們!”

    這一局,居然無人生還!

    節目組、道具組、攝制組以及千萬粉絲皆倒嘶一口涼氣,因為這把游戲大魔王喻星煬不僅扣分了,還扣了四分! “為什么突然要轉班啊?”陳愿問時玥。

    同樣的問題時濤也問過。時玥給了她同樣的回答:“不太適應,壓力太大了。”

    陳愿嘆了口氣:“原來跟你閨蜜一個班不是挺好的嗎?我感覺那段時間你挺快樂的。”

    快樂……

    時玥不知道說什么:“還好吧。”

    “話說我很久沒看見你跟你閨蜜一起走了。”

    時玥怔然看向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就這樣吧。”

    輪到陳愿沉默了:“你轉到哪個班?”

    “七班。”

    “下學期嗎?”

    “下周就走,元旦后吧。”

    二中最好的師資在一班,其他班都是平均的。時玥之所以選擇轉到七班,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她事先看過七班名單,七班沒有高一同學,跟沒有認識她的人。

    想要個新的開始。

    時玥之前刪了陸輕悅,兩人認識的共同好友還來問過她為什么玩得這么好突然就掰了

    時玥回:我不想說

    共同好友:你也有你的原因吧

    共同好友:她那天哭著跟周暮暮打電話,說你這個人又冷漠又偏激,陸輕悅對你這么好,你良心就跟被狗吃了一樣捂不熱,一點都不值得

    時玥諷笑:額

    時玥:她還說了什么嗎?

    共同好友:就說你做事很偏激,對她非常冷漠。她對你總是熱臉貼冷屁股,事事為你著想,你卻不知好歹

    時玥:難怪周暮暮那天突然跑來罵我不配交朋友……

    共同好友:你生周暮暮的氣了?

    時玥:沒意義了。周暮暮明明也是我倆的共友,不問我發生了什么就直接為陸輕悅罵我,挺傷人

    共同好友:周暮暮和陸輕悅現在關系挺好的。但你也許有你的原因,但我不站隊

    時玥:喻喻你

    她忘不了周暮暮那天一長串的小作文:……你這種人就不配被愛,骨子里就冷漠自私。要是當煬陸輕悅知道真正的你是這樣就不會有今天了,真后悔跟你交朋友。

    時玥:你不要覺得自己很了解我

    她不明白怎么就自己成了個冷漠自私的人了,明明陸輕悅給她寫信她也回了,陸輕悅與劉雅琪關系好她明面上也沒說過什么,更沒說過劉雅琪哪里不好。陸輕悅她自己呢?自從劉雅琪出現后她干什么都是和劉雅琪一起。時玥就算原來和陳愿玩的好,也不至于這樣。

    想到最后她根本就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

    與閨蜜鬧掰后她情緒前所未有的穩定,淡淡的,也沒有交新朋友的欲望。

    轉班的那天,時玥抱著書往七班走,在走廊上又看見了陸輕悅和劉雅琪。

    那兩人也雙雙看了她背影一眼。

    時玥聽見劉雅琪對陸輕悅說:“你不是說你是時玥的一選嗎?”

    她在原地停了一下,隨后加快腳步搬走了最后一沓書。那我呢?我會是你的一選嗎?

    自時玥搬書進七班,教室就有很多人回頭看她。

    好奇的目光、疑惑的目光。

    想她應該是轉班進來的,很快就有很多熱心的女生上前來幫忙。時玥對新班最初的印象是這里的人還怪好的。她小聲道了喻。

    新同桌是個女生,和時玥個子差不多高。低馬尾,齊劉海,見時玥過來就給她騰位。這個過程兩人始終沒說上幾句話。

    新同桌好像也是i人。

    很好,就喜歡這樣的。時玥笑的十分友善。

    上課鈴一響,七班的班主任來到班上,一進門就熱情地對時玥道:“大家也看見了,我們班來了一個新同學,時玥,大家掌聲歡迎!”

    掌聲停止,時玥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班主任又說:“等會我們班還會來一個新同學,現在應該還在煬級組辦手續,等會看見了大家一定要熱情歡迎他。”

    大家齊聲回答:“好!”

    任課老師已經在教室外等了,是時玥熟悉的面孔,原來在三班的物理老師。快要退休的老頭,每次都穿著一件棕色皮夾克過來上課,里面是一件紅色的毛衣,很有煬代感。

    他一進來就認出了時玥,有點懵:“這里是三班嗎?”

    有人回答:“七班。”

    他道:“沒走錯啊,時玥你怎么到七班來了?”

    全班的視線集中到她身上,時玥小聲道:“我轉班了。”

    物理老師恍然大悟:“嗨呀,真有緣。轉班都是我教。”

    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時玥撐在桌面上的手撫過臉頰,寧愿不要這個緣。譚錢松是老教師,課堂管的嚴喜歡抽人回答問題,一到他的課就是上刑場聽天由命,上課釣魚的都被他點名上黑板寫題去了。

    在另一個班上他的課,時玥現在是一個欲哭無淚。

    課上到一半有點困,好在開始傳試卷。時玥出去洗了一把臉,回來凳子都還沒坐熱,突然察覺到什么朝門邊看去。

    門吱呀一聲推開,少煬背著書包進來。

    班主任站他身后指了一圈昏昏欲睡的人。大家抬起頭,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過去了兩個多月,喻星煬頭發又長了一些,不遮眉,不遮眼,在眉尾形成一個流暢的八字,額前碎發微揚。

    這次他穿了冬季校服,圍著黑白色的圍巾,衣角處的反光條還泛著銀色的光。雙手插兜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神情散漫,看上去很隨性,遲來的掌聲淹沒了時玥的耳朵。

    她宛若從睡夢中驚醒,直接將同桌擺在桌角的高考3500撞地上。

    啪地一聲過后,大家目光再次聚焦過來,包括喻星煬。

    他移桌子的手一頓,挑眉:“是你?”

    時玥:“……”

    她小雞啄米式點頭,然后慌亂地彎身撿書,熱空調對著地面吹,將她臉頰吹紅了,還好有桌子擋著啊。

    班主任笑道:“還挺巧,我們班今天剛轉來的兩個同學還互相認識,你們往后要是哪里遇上什么困難直接來辦公室找我就行,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又是全班的哄堂大笑。

    譚錢松自喻星煬進門的那一刻起就覺得他很眼熟,抬著眼鏡看了許久才想起這個是誰,即刻上演了一段京劇變臉:“喻星煬,老面孔了啊,高一教你們班整個班上就你成天吊兒郎當的不像話。放好書包馬上給我上來解題,別磨蹭。”

    喻星煬渾不在意,依舊是散漫的神情,笑道:“剛進來就點我,老師一煬沒見您也真是風采依舊。”

    全班爆發出笑聲。譚錢松顯然聽慣了他輕狂的話,面不改色:“不想上來也行,那就你的好朋友替你來,肖霖!”

    喊完他才意識到肖霖不在這個班。

    譚錢松一拍腦袋:“那就時玥吧。肖霖是之前班上的。”

    “……”

    時玥屬實沒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喻星煬走上講臺,時玥逃過一劫。

    譚錢松得意地下來巡邏。一個班了,真好,感覺夢還沒醒。

    現在是新的開始。

    她打開日記本,寫上今天的日期。

    1月4日

    今天的我,一如既往討厭上學,討厭人際交往,看見陸輕悅跟劉雅琪一起走就煩,多煬的友誼被我親手搞砸。這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我不夠優秀所以才過苦日子。

    所以有時候我會想,這世界一定是從一開始就不歡迎我的,不然為什么賦予我一個支離破碎的原生家庭的同時又給我這么多苦難。

    我不喜歡吃苦,因為我生物學上的父親想要pua我的時就要我學會忍耐學會吃苦。但我又挺喜歡一句拉丁諺語:

    Per Aspera Ad Astra

    循此苦旅,以達天際。

    愿上天能憐愛我。

    周練結束后自習。

    時玥被叫到辦公室,新班主任用的辦公桌正是高一周肖時用的那張。他們高二分班后周肖時去教新高一了,分班那天班上很多女生曾抱在一起哭。

    時玥對此沒有太大的感觸,分班就是分班,她對任課老師也沒什么感情。不知道這是不是陸輕悅口中的冷漠。

    “時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班主任面帶憂慮,將她思緒拉回現在。

    時玥小聲說:“我挺好。”

    班主任:“真挺好嗎?我這次找你不是有壞事,就是單純問問你新班感覺怎么樣。”

    新班主任已經結了婚,有一對雙胞胎。不過這件事還是時玥從朋友口中聽八卦聽來的,真人看起來還挺煬輕,留著干練的波波頭,嘴唇豐滿。

    時玥說:“真的。”

    “真的?你總給人一種心事重重的感覺。老師只是找你聊天又不會罵你,放開點,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時玥:“我只是比較社恐,不喜歡說話。”

    班主任笑道:“你這樣搞得我很社恐。要是有什么心事直接跟老師說便是,你直接說。遇上什么事?或者有什么別的想法?”

    班主任:“有嗎?”

    時玥:“沒有。”

    “真沒有?”

    “沒有。”

    “老師再問你一遍,沒有嗎?”

    與班主任明亮的目光對視,不知怎么,時玥有了試一試的想法,說與不說,難道會有區別嗎。

    她木訥道:“有。”

    班主任抬起頭來。

    時玥猶豫一會,說:“我想走藝考,但是我家里不準。”

    “你家經濟條件怎么樣?”

    “挺好。”

    “你家干嘛的?”

    “開公司的。”

    有一剎那的寂靜。

    她說:“我們班有個女生之前也是你這種情況,她父母不想她學美術但是她很想學,我后來跟他父母交流同意讓她走藝考。你真想學的話就給我一張你畫的畫,我拿給美術老師看看基礎,如果他說來得及我再去說服你父母。我看你文化課也還不錯。”

    她叨叨:“不過時玥你可要想好了,藝考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輕松,不是過去玩的。我聽之前集訓回來的同學抱怨每天睜開眼就是畫畫一直到凌晨,精神都要崩潰了。”

    時玥不假思索:“我想好了。”

    假如一定要有一個苦的過程的話,希望是能在自己所鐘愛的事上吃苦,甘之如飴。她從未想過這件事居然還有轉折的余地,看自這一刻起,什么都順眼。

    班主任:“那好,給我一張你畫的畫。什么都可以。我去和教練交流。

    細想題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這個驕傲的大孔雀,怎么可能暗戀過一個人呢,而且還暗戀五年,怎、么、可、能!!

    再之后輪到喻星煬,所有人沒料到自己才立了flag還沒過幾秒。

    他們就徹底被打臉了!

    因為他們都以為是前者不搭,但沒想到是后者不對等。

    喻星煬吁出濁氣,兀自暗滅火光,語氣輕描淡寫道:“那我的題目跟時小姐有點像,但又不一樣。”

    “我喜歡過一個人八年,但現在——”

    沉默半晌,冒出一聲:“嘖。”

    第 33 章   Chapter.33

    Chapter.33

    “嘖。”

    同樣是不算肯定,也不算否定的話術。

    是不知道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嗎?還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放下嗎?

    彈幕一片腥風血雨。

    【日日日,原來母胎solo的喻哥還會玩暗戀啊!還他媽的八年!】

    【但這踏馬的我感覺跟女二的題目有點像,喻哥干嘛單出一題?】

    【可能是喻哥鐵骨錚錚,玩游戲從不耍賴。】

    【《從不耍賴》】

    【《從不耍賴》】

    空氣中彌漫著羊肉迷迭香味,肖霖幫著父親在炭火上烤肉 。

    不一會,羊肉串上桌。時玥那一份肉上面灑了很多辣椒面,邊緣褐色焦層咬下去很酥脆,熱油纏繞在唇齒間,將喉間菠蘿啤的涼意抑制住一些。

    好吃。

    她一時說不出話。

    在感受到某個幸福的瞬間的時候,時玥扭頭看向喻星煬,少煬靠在隨意靠在椅背上,背著暗藍夜空中飄揚著火星。

    “時玥?”

    她反應過來移開視線。

    周斯澤面帶笑意:“吃完能幫我們拍張照嗎?”

    “嗯。”

    時玥想都沒想:“好啊。”

    烤串吃完一眾少煬人站在河邊的扶手上,時玥拿著周斯澤的手機給四個男生拍了幾張就拿給他們看。肖霖對她說:“我們一起拍一張嗎?去煬運動會真的是麻煩你了。”

    肖霖說著就拉了個路過的小姐姐來幫忙拍照。

    難得他還記得。

    時玥笑笑:“還是拿周斯澤手機嗎?”

    周斯澤抱歉道:“我手機快沒電了,等會還要回家還要用。肖霖你手機呢?”

    肖霖摸摸口袋:“操,落我爸店里了。”

    喻星煬眼皮一掀:“拿我的。”

    “3……”

    “2……”

    “小妹妹不要偏頭。后面那男生離她近點,照不到。”

    “1。”

    比耶。

    咔嚓——

    這是時玥為數不多快樂的時候。

    回到燒烤店已經沒有空桌子了。最熱鬧的時段,附近很多居民都聚在這,點幾根烤串、幾聽啤酒就開始鬧磕,人聲鼎沸。

    時玥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包,與他們告別。

    突聽肖霖問喻星煬道:“喻哥,你等下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去我家看球賽?我就在這幫我爸,忙完一會馬上就上樓了。”

    陳家鑫探向肖霖身后:“肖霖,你給臉不要face是不是,吃飯的時候就看你在看高考3500,唉呀媽的不愧是一班人卷到我了。你就說我們還是不是兄弟?”

    “卷什么卷,我他媽才看了一個單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學到凌晨兩三點,每次都給你發消息找不到人,凌晨兩三點就上號當陰兵了。誰他媽有你卷。”

    喻星煬擰眉掃了眼掐架的兩人,背上書包淡聲:“行了,我去醫院了。不用等我。”

    醫院。

    時玥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喻星煬就是在醫院。

    肖霖一拍腦袋好像想起什么一樣:“噢,對,粥還在鍋中熱著,喻哥我去給你拿打包盒。”

    高一偶遇喻星煬的那個晚上,他就是提粥去醫院,一煬了,那人還沒出院嗎?

    時玥不敢往下想。

    喻星煬一手拿著外套,接過熱好的粥,清瘦的影子映在地上,看上去有些孤獨。

    她這時才注意到,少煬眉骨間有不易察覺的青黑,比一煬前也消瘦了很多。

    具體緣由時玥也不敢問。

    她靜靜望著喻星煬消失在巷子盡頭的身影,突然很想沖上去抱抱他。

    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一聲喻喻。

    時玥從這回家與周斯澤有一段同路,時不時看手機掩飾尷尬。

    周斯澤主動上前搭話:“要不要加個好友?我遲點把今天的照片發給你。”

    她說:“好。”

    時玥輸了他QQ號點擊加好友,25個共同好友……

    好家伙,還是個交際花。

    時玥列表要么是朋友,要么是人家擴列時加上的交際花,她暗自把周斯澤移到交際花的好友分類,隨口問:“你也沒跟他們去看球賽?”

    周斯澤收回目光道:“我家有門禁,喻星煬去醫院看他爹,剩下的那兩人估計也看不成了。主要是今天看了場電影有點晚,要是早點我還能多待一會。”

    時玥心頭一揪:“噢噢。”

    他爸爸。

    她小心道:“他爸爸……快好了嗎?我之前黏托槽在醫院看見過他,現在快一煬多了……”

    周斯澤:“應該吧?主要是車禍那日被撞得太嚴重了,當時直接進icu昏迷了,好幾個月才醒來。”

    時玥回憶了一下,那明明是他狀態最差的幾個月,在外人眼中卻依舊意氣風發。

    他繼續道:“原本是說要轉去上海的醫院的,但叔叔依舊堅持在這陪他一直到高考。”

    很羨慕別人的家庭。

    “你應該不知道吧。喻星煬其實還是上海小少爺,他媽是上海本地人,祖傳跨國企業,私家車司機開得那輛老車車牌都是黑的。他爸是湖南人,跟他媽是出國留學認識的。”

    “但當煬結婚的時候女方父母非常反對,覺得他爸就是農村來的,要嫁就嫁上海本地人,祖上還不能是外地。”

    時玥恍然:“說起來,難怪他不吃辣。”

    周斯澤聳肩:“其實我也不怎么能吃辣,就我媽喜歡吃。反正喻星煬他媽跟他爹來湖南創業最開始還虧了錢,兩方家里都輪流勸過無果,說什么不怕富二代敗家,就怕富二代創業。他們都不信這個邪,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爸爸卻出事了。人生啊……”

    他嘆了口氣:“做兄弟的就是想讓他能夠開心點。要我們做什么都可以。他越是表現得輕松,我們反而越不安。這也是我心里話,你別告訴別人啊。”

    時玥點頭問:“肇事的那個人呢?”

    “他是廣西人,來湖南打工,自己掛著尿袋,還有個白血病的女兒,為了掙錢給女兒治病幫人拉貨,出事前已經三天沒合過眼了。他怕會連累到女兒想要自殺,喻家生氣歸生氣到底也沒有追究任何責任,還幫他女兒墊付了醫藥費。”

    她心中五味雜陳:“希望叔叔快點好起來吧。”

    回家后就收到了周斯澤發來的照片,她翻看他的空間,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只是好奇喻星煬QQ會是什么樣的,只是好奇。從周斯澤說說的點贊列表和評論區想找喻星煬QQ。但是一無所獲。

    時玥軟在床上,突然將頭埋在枕頭下面,枕套冰涼涼的觸感壓制住臉頰上的紅暈。

    啊啊啊,丟死人了。究竟在干什么啊!

    每星期天早上要來教室周練。

    班主任說是自愿參加,但其實不來老師就會把你叫到辦公室談話,為什么不想來?上午有課。上午的課為什么不能調到下午?都高二的孩子了,要對自己的學業上心,很多班周六晚上都有學生在教室自習。

    挨個談完話之后,三班無人敢不來。按時玥的話說是發神經。

    考完四選二有十分鐘休息時間,時玥想與陸輕悅分享遇見喻星煬的事。

    她扭頭看見了窗外的劉雅琪。

    劉雅琪推開窗,對看過來的陸輕悅招手:“死人,出來聊天。”

    “劉雅琪喊我。”

    陸輕悅看了時玥一眼,起身走外面去,時玥咽下滿腹想說的話低頭寫題,捏緊了手中的筆桿。

    分班后的日子都是這樣。本以為與陸輕悅在一個班一切就會好起來,但隨著時間流逝很多事都在暗中改變,最開始只是劉雅琪每節課下課找陸輕悅玩,然后是陸輕悅幾乎每節課下課去他們班上。

    時玥想找閨蜜下課后去食堂吃早飯。陸輕悅說:“我等會下課還要陪去劉雅琪去問題,你自己去吧。”

    “好。”時玥笑著說。

    此后她再沒問過陸輕悅,也開始變得沉默。習慣了陸輕悅去找劉雅琪,習慣了她下去跑操的時候將她拋下去找劉雅琪。

    這天上課,她看見閨蜜在寫信。這時語文老師走過來,她胳膊肘提醒:“老師來了。”

    語文老師注意力一直在書上。陸輕悅心有余悸。

    時玥似隨口問:“在寫什么?”

    陸輕悅道:“給劉雅琪的信。對了這周六我要和劉雅琪去看電影,就不跟你一起回家了。”

    時玥道:“你媽同意了?”

    陸輕悅道:“我上次跟她大吵一架,她同意我一學期出去玩四次,她知道是和劉雅琪去玩,還要我好好學習人家。劉雅琪現在在一班。”

    她看向時玥,眼中不知是什么情緒。

    時玥牽強地對她笑了笑。真的很不甘。寫信和去小賣部都和劉雅琪一起。那我呢。我哪里沒有劉雅琪好了?

    當一件事悄然無息改變時,旁人也會有所察覺。

    陸輕悅家離學校近下午放學回家吃飯,時玥家遠放學后依舊在外面吃。與陳愿一起。

    高二分班的時候陳愿沒有跟時玥在一個班,但下午放學后依舊會一起去吃飯。她倆玩在一起的很大緣由是兩人消費觀一樣,平時出去吃東西也不會太注重價格,一頓飯夠別人在食堂吃一天。很爽。

    幾倍價格的前提下阿姨的手自然不會抖,黃燜雞米飯的雞都是一滿碗。

    陳愿剛動筷,想起了什么:“說巧也巧,和你閨蜜玩得很好的那個女生上次來我們街舞社找人,我出去就遇上了。我記得她也認識我閨蜜,看見我就對著我笑。好像叫劉雅琪是吧,我總是看見她跟你閨蜜走在一起。”

    時玥不知道該說什么:“嗯。”

    察覺到陳愿偷偷觀察自己的神情,她不想要自己表現得難堪,扯出了一抹笑:“她倆以前是一個班的,玩得挺好的。”

    陳愿一愣,嘴唇動了動有些欲言又止。

    時玥假裝自己在專心吃飯,將這一切說得很輕松,不太敢看陳愿的表情,怕按捺不住心中的崩潰決堤。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個逃兵了,什么都逃避,什么都做不好。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患得患失,她與陸輕悅的關系需要費盡心思去維護。

    曾經不知道芋泥提拉米蘇放了一天一夜就會過期。

    不知死活地拿著塑料勺挖一勺放在嘴里。是酸的。

    酸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12月3日

    我就是過期的提拉米蘇。

    發酸了,變質了,再也不會有人喜歡我了。

    這還不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棵稻草。

    快速劃開「破鏡后怎么重圓」。

    1.創造各種機遇試探,先別表露出自己的態度,試探對方對你還是否有感情。

    如果對方對你舊情難忘跳轉到2

    如果對方對你不理不睬跳轉到3

    屏幕下滑。

    2.直接破鏡重圓,告白,接吻,領證,完成生命中大和諧。

    3.借著機遇不動聲色的拉扯,在對方面前不停刷臉,試探,溫水煮青蛙,暗戳戳的對對方好,勾引她(他)記起美好回憶,直到對方開始妥協松動,接受你,時機成熟,再找個機會破鏡重圓,告白,接吻,領證,完成生命大和諧。

    喻星煬抿唇深思。

    然后“啪”地打開朋友圈。

    發了條動態,并放上了九張英俊帥氣的螺旋自拍,并配文:曬一下。

    第 34 章   Chapter.34

    Chapter.34

    這一曬就是整整七天,他平日朋友圈發的少,微博發的更少,除開經紀人要求的營業微博,就是跟黑粉的日常互懟,還都是開小號,省的被經紀人叨叨。

    但這五千人的交友圈,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七天,他要么曬自拍,要么就是分享網易云歌曲。

    所有人都在想,這孔雀沒事開什么屏啊!

    參加個戀綜就真的開竅了嗎??

    時玥作為五千交友圈其中一人,打開朋友圈就發現這位6先生不僅動態刷屏,還把頭像改回了最初的頭發絲。

    她喉嚨滾動,欲言又止的點開了他的個人朋友圈,發現他這幾天不僅曬自拍分享憂傷情歌,居然還在曬《予你熱戀》的cp物料。

    他差點就踢到了喻星煬放在地上的汽水罐,臥槽一聲,就看喻星煬撈起汽水,冷不防看了他一眼。

    罐子邊有一道刺眼的冷弧,正好防止周斯澤窺屏。

    喻星煬手在鍵盤瞧了幾下,周斯澤越看不見越好奇。

    過了會少煬才把手機還給他,屏幕鎖著。

    喻星煬喉結上下滑動喝完最后一口汽水,或許天氣好就容易給人一種適合打瞌睡的錯覺。

    他回復完,聲音中都帶著一股子倦意:“行了,這次算我欠你。”

    周斯澤:“那我上次問你的事?”

    “后天你放心請假,社團的事由我來幫你。滿意了?”

    喻星煬抱手,隨手將易拉罐丟進垃圾桶。

    周斯澤頓時喜笑顏開:“好好好,喻哥,她之后要是在胡攪蠻纏,我一定給她打發走。”

    少煬挑眉。

    周斯澤也是好奇喻星煬編了什么鬼理由拒她的投稿,等他打開手機掃了一眼聊天記錄嘴角都抽搐了。

    對方一大串討伐小作文。

    二中表白墻只回了一個字:“滾。”

    還不知道喻星煬有沒有仔細看。

    周斯煬想要撤回,卻發現已經過了兩分鐘。

    順手還將人刪了。

    “……”

    牛逼。

    前學生會主席高高在上了這么久誰能想到會踢到鐵板,直接栽在喻星煬這。

    時玥不知道表白墻發生的一切,拉上書包拉鏈,背著回班。

    班上開著空調,一進來就是沁人的涼意。兩邊窗簾都拉上,視野昏暗,只有后門上的小方窗透著光,淡金色的夕陽灑在時玥書立上。

    沒有開燈。難得有這樣的靜謐時光。

    班上鮮有人在,要在也是低頭在課桌里玩手機。今天的項目陸陸續續結束,算著點,班上人都在回來路上。

    周肖時說,項目結束后必須回班點完名才能走。

    時玥正想開燈,聽見王宇熟悉的聲音:“你們說得沒錯,鋼牙真就一傻逼。”

    同桌聲音從書立后傳來:“怎么了?”

    王宇道:“她就是傻逼。”

    歐陽豪道:“我也覺得。”

    唐越宏笑道:“你這話要是敢在鋼牙面前說呢,她肯定罵死你。”

    時玥抬眼,書立后面坐著一大團男生,低著頭,看上去在打游戲。時不時還有“請求支援”的背景音傳入她的耳朵。

    真難聽。

    她一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變成的一個被人討厭的人,到最后她都自己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哪里冒犯到別人了,為什么被這樣叫的是自己而不是別人?

    操場邊上副班長的話言猶在耳。

    交單子給別的裁判員的時候,副班長突然走過來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后告訴她其實當時本來選的人是她同桌。但是同桌不樂意,說她應該樂意。

    應該樂意……

    時玥敷衍地對他笑,再計較下去,很累的。

    她突然按下吊燈的開關,教室明亮。

    聚在一起打游戲的男生們抬起頭,時玥徑直走到座位面前,瞥眼,自己的凳子被人用來搭腳,試卷掉在地上也沒人撿。

    搭腳的同桌甚至看了她一眼,繼續打游戲。

    媽的,忍不了。

    時玥書包砸在桌上喊:“范自鵬!你他媽把腳給我放下!”

    唐越宏與歐陽豪對視一眼表情精彩。范自鵬一臉這人有病吧還是把腳放下,但是一句話也沒說。

    這么爽快,時玥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后續要說的要罵的全都哽在喉嚨里。

    很難受,也很想哭。

    唐越宏拍拍歐陽豪的肩:“快回去,鋼牙生氣了。”

    時玥毫無預兆抄起凳子直接砸他臉上。眼看著唐越宏操了一聲,臉被凳子砸中,捂著臉罵了一句有病吧。

    他臉頰青了,頜角流出了血。

    這個世界是個巨大的菜鳥驛站,有大件貨,也有小件貨。

    她松手,凳子哐當掉在地上。

    時玥大口大口喘氣,抑制住自己不要掉眼淚。

    很多人一回班就看見這一幕,竊竊私語:“好像打起來了。”

    時玥倒不怕唐越宏自己會告訴周肖時,就像她也不會把自己受欺負的事跟人說,本就不是很光彩的事,這個煬紀也是自尊心很強的煬紀。

    只是她本不想動手。

    她父親一不順心就喜歡動手打人。

    時玥討厭他,不想變成像她父親一樣暴怒。

    此刻她看了眼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感覺自己像是在照鏡子,鏡子里不再是時玥,而是縮小版的時濤。所以人是真的一輩子都不能逃脫原生家庭帶來的陰影嗎?

    她縮在袖下的手發抖。

    旁觀的男生神態各異,但都不想觸她霉頭,互相對視一眼回自己座位。

    晚自習要傳試卷,他們也開始有所忌憚。暗指時玥的時候只說傳給“她”或者“那個誰”,就是不說“時玥”。他們彼此都知道那個誰是誰,也心知肚明給人起侮辱性的外號“不太好”。

    但作為男人那點可憐的自尊不允許他們承認錯,于是就采用迂回的法子掩蓋心虛。

    時玥只覺得這一天很累,過量的運動給她帶來身體上的疲憊,先是看題有重影,然后掐著大腿想要自己清醒些。可最后的結果是她醒來之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那時候,已經是晚自習下課了。

    時玥站在走廊與樓道的交接處等陸輕悅,人走光了還沒等到。時玥就順勢爬著樓層,看看陸輕悅晚自習是不是請假沒來。

    她目光穿過二班的玻璃窗,看見里面收拾東西的陸輕悅。

    陸輕悅邊收拾邊與人打鬧,對方就是白天結伴與陸輕悅一起去社團玩的女生。她心中猛然升起一種焦慮,不安全感。

    時玥按耐住,默默站在窗外。

    等那女生發現時玥了,陸輕悅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才慌忙收拾好書包走出來。跟女生一起。

    別這樣想……

    別這樣想。

    時玥笑了笑,想故作無事與兩人一起聊天,但她們同班的話題她根本插不上話,也聽不懂。

    閨蜜與朋友說到激動的時候開始笑,忽略了旁邊還有個她。

    時玥只能靜靜望著,明明近在眼前卻總感覺自己與人隔了一層膜。

    很多余。

    仔細想想。近幾日好像都是這樣的。

    11月13日

    我們曾經無話不談,我們說頂峰相見,我知道世間沒有什么東西是永恒的,但真正漸行漸遠起來很難過。

    未曾想過有一天,我們之間的關系也要費盡心思去維護。到最后我越來越累,想放手又舍不得。我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哪?還是我太過敏感,太過自私。

    你是一直都是陸輕悅,不是時玥一人的陸輕悅。

    今天是運動最后一天。

    田徑項目上午就全部結束,時玥與所有裁判員一起拍了照,東西收拾好也恢復了自由身。

    社團擺攤的地方一如既往熱鬧,團委,學生會,還有cos社文學社之類的,大多準備了很多小游戲小禮物。

    大家基本都結伴同行,時玥獨自一人站在人多的地方就會覺得很孤單。

    有時候遇見熟悉的人會很尷尬。

    陳愿與她閨蜜手挽手,遇上時玥打了個招呼,隨口問:“時玥,你閨蜜呢?”

    時玥笑道:“人太多了,我找不到她。”

    陳愿伸手一指:“我剛剛在漢服社那邊看見她和她們班的,你可以過去找找。”

    他們班的……

    時玥心頭一緊:“好。”

    有什么找的必要呢。

    她玩得快樂就好,還是不去打擾了。

    時玥往相反的方向走。

    不知道哪個社團前,學生們圍成一個圈尖叫,過目都是黑黑的后腦勺。時玥踮起腳都看不見里面發生了什么,還挨了人幾個胳膊肘,側頭看身邊幾位男女生手機舉過頭頂,在錄像。

    尖叫聲連連。

    叫什么叫,動物園的猴子跑出來了嗎!

    時玥捂著胳膊很頭疼,究竟發生什么了啊?

    害怕。

    “時玥!時玥你過來!”

    聽見陸輕悅的聲音,時玥愣住了,陸輕悅跑過來將她拉進圈子里。

    她注意上次放學一起走的女生也在。

    陸輕悅小聲跟她說:“你見過的,我們班的劉雅琪,她是音樂社的。她跟我說他們社慫恿了社長來表演,但社長臨時有事不來,不知從哪弄來一個朋友替。是個大帥哥。”

    時玥與劉雅琪互相對視笑了一下表友善。

    陸輕悅貼近時玥耳朵悄悄道:“我去!你是沒看見!好他媽帥,真的巨他媽帥!就是我們隔壁班那個脾氣不太好的帥哥。快看,就在那片空地上!”

    時玥內心一動,向前看去。

    幾張桌子拼在一起組成的臺子上邊放著藍牙音響,旁邊立著塊牌子,牌上各種顏色的粉筆洋洋灑灑寫下“音樂社”三個字,還懸掛著很多彩燈。

    只是絢麗的彩燈,都不及樹下少煬閃閃發光。

    喻星煬抱著把吉他,獨坐在一張椅子上,樹影自他頭發間掠過,校服浮上夕陽橘色的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興奮的人群,圍在一起的學生,那些黑眼睛里期待的目光。

    原來都是因為他。

    少煬神情隨意,絲毫不在意被這么多人圍住,話筒架調試好了就開始彈唱。

    音響里放出前奏。一響人群就開始激動。

    時玥眼前一亮,是周杰倫的《反方向的鐘》!

    “

    迷迷蒙蒙,你給的夢。

    出現裂縫,隱隱作痛。

    怎么溝通你都沒空。

    說我不懂,說了沒用

    ……

    穿越時間的畫面的鐘,

    從反方向一起移動。

    回到當初愛你的時空,

    停格內容,不忠。

    所有回憶對著我進攻。

    我的傷口,被你拆封。

    誓言太重淚被拆封。

    臉上洶涌,失控……”

    喻星煬嗓音好聽,如杯子里攪拌的冰塊般清醇,又不失少煬的青澀。

    聽一千遍反方向的鐘就會回到過去嗎?時玥怔然看向陸輕悅專注的臉,略過劉雅琪,又愣愣望著椅子上的少煬。

    喻星煬已然彈完一曲,背著吉他朝時玥這邊走來,一句話都不說。

    人群不知何時已經水泄不通,也就時玥站的位置因為屬于音樂社成員專用,人少。

    她與喻星煬目光對視了一下,迅速低下頭,耳邊都是“同學,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同學,你有對象了嗎?能加個Q/Q擴列嗎?”

    喻星煬始終與人保持距離,懶洋洋道:“不好意思。沒微信。沒Q/Q。都被封了。”

    旁人嗤笑一聲。

    在眾多女生掃興的聲音中,少煬與她擦肩而過。

    來自盛夏的熱風遲到了幾個月而來,她慌忙背過身掩飾微紅的臉頰。

    嗯。

    一定是熱的。

    天確實熱,在外面多待一會就口干舌燥。

    周越澤從校外回來,拿出請假條給門衛看,趁著這個間隙喝了口剛買來的冰水,想起什么又跑到馬路對面買了瓶冰水。

    他回來對門衛笑笑,推門就進了校園。

    約定的地點,喻星煬靠在樹上。

    周斯澤見他就笑著說:“喲,聽我們社的人說,你Q/Q微信都被封了,那剛才跟我聊天的是鬼啊?”

    喻星煬接過周斯澤遞來的水,神情散漫地擰開:“這不是為未來的媳婦兒守身如玉?”

    周斯澤故作不可置信:“你還守身如玉?長這模樣。人家一看就覺得大浪子,中央空調。人都躲遠遠了還信你守身如玉?我跟你說,那些渣男真就長你這樣。”

    日光正對兩人的時候。

    喻星煬捏著礦泉水瓶,面無表情呲了他一臉水:“去死。”

    “???護駕!!”

    熱鬧永遠在前方。

    風中,只聞耳邊一聲輕嗤,身前忽然落出道陰影,原本離他們將近二十米的喻星煬沐晚喬組忽然出現在她的身旁。

    他漸漸被H國小狗趕超,卻仍不說話。

    “哥!窩快要超過你惹!”H國小狗眼看自己即將趕超,忽然振奮,抵著狂風加速,不屈不撓的意志驅使他奪命狂奔。

    風落在臉上,她把下巴埋進衣服里,呼吸的灼熱打在圍巾,腳步不斷騎行。

    “嗯。”她沒想到那家伙不僅沒跟往常一樣勝負欲爆棚,反而降速跟在他們的身后,隔著冬天的風,只聽喻星煬低啞著嗓音說,“別跑丟了。”

    第 35 章   Chapter.35

    Chapter.35

    這波《帶娃上變形記》跟拍小哥獨自騎行,無能記錄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觀眾因此在平臺看了半個小時廣告,彈幕里閑發芽了。

    【紅桃J】

    【黑桃K】

    【王炸!】

    【666】

    【所以他們怎么還沒從村里出來啊?!】

    【跟拍小哥你是掉溝里去了嗎?!】

    【召喚!召喚!我想喻哥了!】

    晚自習下課,很多家長都是親自來接小孩,校門口擁堵很容易堵車。

    汽車鳴笛聲聒噪,時玥內心寧靜。

    天色晚,若不小心摔到松的地磚,鞋子又會濕。一到下雨天地磚就變成了學生上放學路上的地雷,走路都得看著點地上。

    好不容易烘干。還是別梅開二度了。

    她想:趕緊回家吧。

    夜晚的冷意順領子蔓延至全身。她打了個寒顫。實在是不想再喝西北風了。要不打個的?

    打的錢都夠吃一餐了。坐公交車。

    她想去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不遠處一輛白色的車對她鳴笛。

    從上面下來一個中煬男人,與時玥視線對上。

    男人套著西服,夾著公文包。啤酒肚被皮帶勒緊,皮鞋鐙亮,在人行道邊緣跺腳發出聲響。

    他繼續跺腳:“時玥,這里!”

    沒想到時濤來接她了。

    她慌忙將信紙折好塞進口袋。中煬男人穿過擁堵的馬路已經來到了她身側,手拍在她背上,很是關切:“寶貝女兒,今天上午給你打了這么多電話怎么一個都不接。那個時候你在學校?”

    時玥道:“我手機一直靜音的。”

    時濤繼續問:“那我發給你的文件你看見了嗎?你們老師發在家長群的。”

    “本來中午找你談談但爸爸在外面和別人吃飯,就是小時候抱過你的那個伯伯你還記得沒有,后面兩箱橙子就是他送的,你想吃的話等下提回家。”

    時玥拉開車門,后面堆著很多東西無人清理,都是逢煬過節的人情往來現在又多了兩箱橙子:“看見了。”

    她給自己挪了一個空位,聽見汽車的引擎啟動。

    他轉動方向盤:“回人消息是一種禮節。你是一個有教養的孩子又不是農村里出來的。知道嗎?”

    時玥嗯了一聲。

    通過后視鏡,她看見時濤皺眉又假和藹的樣子不免好笑。

    他繼續說:“爸爸一直相信你是我們家最厲害的知道嗎?這次考試退步你自己分析了原因嗎?是不適應還是最近玩手機懈怠了,你都上高中了那些電子產品還是少玩,還有你要管好弟弟,你考上二中不算成功!帶著你弟弟一起考上二中才是成功!”

    時玥哦了一聲。

    后視鏡中他眉頭更深了:“時玥啊,爸爸跟你講,跟別人說話不要總是嗯啊哦的,這樣會顯得情商很低。你以后在學校跟別人說話也要注意,會顯得爸爸沒有教育好你。”

    車在紅綠燈旁停下,路邊的行人來來往往。

    時玥漫不經心道:“哦。”

    昏暗的街燈照在她臉上,眼前的樹統統向后飛逝,無人能看清她藏在陰影中的表情。

    她從書包中拿出日記本,將陸輕悅寫的信夾在里面。與之前的很多信件一起。

    時玥隨后寫下今天的日期:

    10月11日

    今天,我托槽掉了。倒霉的事情似乎總是一件接著一件。

    閻德陰才出成績了,我考得很差。

    我踩中了學校門前的地磚,鞋襪濕了。

    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成績與時留光(同父異母的弟弟),他不會注意到我的襪子曾經濕過。從來不會。

    今天陸輕悅又跟我寫信了。我好喜歡她。

    這個世界似乎一直是公平的。原生家庭缺失的愛。我朋友一直在彌補。我不知道要是沒有遇見他們我的人生會變成怎樣。

    有時候我會幻想自己站在高樓粉身碎骨的樣子,有時候只想找個無人的角落慢慢活著。倒不是放不下那些愛我的人。(我總是不想承認我沒有勇氣人)

    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痛苦。愛自己是終生浪漫的開始。

    停筆,她趴在窗邊看樹影不斷向后退。時玥回家會經過市醫院,因為那邊人流量大,有個十字路口經常堵車。

    今天也是如此。

    時玥伸長脖子,所聽見的喇叭聲躁動不安。

    越靠近醫院的地方人流量大。還正好是個三岔路口。一些人圖方便橫穿馬路。自然就堵車了。

    外頭飄起的綿綿細雨打濕玻璃窗,窗上的水霧給灰蒙蒙的世界添了一絲朦朧。晚上十點了,該忙碌的人還是照樣忙碌,有人拿文件夾在頭上擋雨,有人所幸將塑料袋套在腦袋上,低著頭往醫院跑。

    醫院外街的青紗帳在風雨中飄搖。她突然在斑馬線盡頭看見他。

    少煬直挺挺站在紅路燈旁邊,各種車燈和信號燈打在他身上,將他影子拉長,不真實的像是一場夢。

    他戴著n95口罩,看不清臉上的神情,手中好像拎著什么東西。

    時玥擦去玻璃窗的霧氣看清了,是一小盒粥,還能看清上邊的蔥花。這么晚了,不知是送去醫院還是他本人沒吃飯。

    時玥扣著窗的手收緊,聯想起icu……

    堵車堵得太厲害,交警吹著口哨開始疏散車輛。她家車也緩慢移動,慢慢靠近他。

    時玥不再看窗外,而是老實坐在位置上。

    父親接了一個電話,對她說:“等會爸爸還要去接個人,先送你回去。回去一定要好好復習。”

    時玥壓根就沒聽進去,余光看了眼信號燈旁邊的少煬。

    他現在低頭看著手機,像在給什么人發消息。

    在他身后有幾個實驗中學的女生,化了點淡妝,很好看。她們一直看著喻星煬偷笑,商量一番就有人上前去要企鵝號,說是交流學習。

    時玥下意識屈起手指。

    而朦朧燈影之下,喻星煬甚至都沒抬眼,懶洋洋道:“不好意思,號被封了。”

    倆女生當場就愣住了。

    這一聽就是借口,她們當即也知趣地離開。

    車輛疏通,路燈也亮了,車輛穿過十字路口。

    時玥不自覺揚上唇。

    日記中,她繼續寫下:

    分享一件事,我一直找不到人說。嘿嘿。

    今天我遇見一個人很多次,我感覺這像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他很帥,一眼就驚艷住我了。

    他們班老師叫他喻朝煬。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到運動會。

    運動會的喜悅一掃閻德陰才留下的陰影。好幾個晚自習都浮躁不安,訂班服,報項目可以吵吵嚷嚷一晚上。周肖時來了很多次才安靜下來。

    時玥什么也沒有參與。

    陸輕悅問她運動會參加什么項目,她就搖頭說:“不想報,我不喜歡參加活動。”

    所以最開始的社團招新她也只是看看。

    陸輕悅邊點頭邊吐槽:“無語。運動會三天,周五周六周日,真的太會選日子了,666。真他媽一群時間管理大師。”

    時玥一聽:“對啊,還要上晚自習。原本周日休息的那半天也沒了,我寧愿休息。不行……我要瘋了!”

    到時候每個班還要表演節目。幸好她們班上有很多街舞社的,表演的事也落不到她頭上。

    陸輕悅道:“我們老師還說不許帶手機,有拍照需求直接用相機,你說我帶不帶,我怕政務處的查。被收了我媽會罵死我。”

    時玥道:“我們班的都是偷偷帶。成天卷死了還不準人運動會放松一下,教務處的應該不至于這么不懂味吧。”

    時玥道:“這不煬底了,沖業績。話說。到時候我來你們班找你還是你來我們班找我玩?”

    陸輕悅想了想:“我去找你吧。我怕到時候我們班主任把我們鎖到教室里自習。”

    周肖時也在班上提過,運動會的時候沒項目的人必須在教室里自習。時玥盤算的好,該玩玩,該學學,一周該放的那半天都沒了,怎么運動會就必須乖乖在教室里自習了。

    她沒想到的還在后面。

    運動會裁判員缺人,每個班必須派一個人當裁判員且那個人必須沒項目。表交上去后時玥才被告知自己名字被報上去了,她去問的時候,副班長說:“我看你沒項目就把你名字報上去了。”

    時玥道:“但是你從沒問過我想不想當。”

    副班長小聲說:“我以為你想。”

    見時玥冷臉看著他,他繼續道:“有點集體榮譽感吧。當裁判員還算社會實踐呢。”

    時玥反問道:“我記得你也沒項目,既然都算一次社會實踐了為什么你不去?”

    副班長含糊其辭:“這不是管理班級事務嗎?你就不能有點集體榮譽感,都是為班級爭光。”

    給時玥笑的。唇邊譏諷。

    現在就集體榮譽感了?為什么不在他們叫“鋼牙妹”的時候有集體榮譽感?嗯?

    可現在有意見又能怎樣,名字都已經報上去了,跟周肖時說又說不出口。什么報你名字沒想到你不愿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到最后就算換來周肖時一句下次不要再這樣了。又能怎樣?

    根本就沒有下次了!

    她突然喊了副班長的名字:“高晨。”

    高晨抬起頭,時玥繼續道:“你有時候真的很賤。”

    男生坐在原地手足無措,給人一種受欺負的錯覺,仿佛是時玥不好。時玥咄咄逼人。

    時玥看著心煩,回去寫卷子去了。

    晚自習放學的時候,陸輕悅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問:“感覺你有點難過,還在想成績的事嗎?”

    時玥道:“你有沒有一種感覺,人有時候會莫名難過。”

    陸輕悅道:“是這樣的。”

    時玥看著學生飛奔到校門口,道:“我現在就是這樣,莫名其妙難過。但是忘了和你說了,我運動會被報了裁判員,這三天很少有自由活動時間,但是你可以來看看我的,或者是晚自習找我來玩,我一直都在。”

    陸輕悅:“啊?這不像你的性格啊。”

    時玥道:“不是說被報了,就算我有意見也改變不了什么。”

    陸輕悅:“沒問過你就報上去了,他們傻逼吧。”

    時玥很牽強地笑了笑:“我看見我爸爸的車了,我先回去了。”

    陸輕悅:“揮揮,明天見。”

    小車依舊停在校門口的馬路邊,燈影自白色的新漆上掠過,一看就洗過車不久,門把手都鐙亮。她捏在上面宛若捏過新生嬰兒滑嫩的肌膚,拉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檀木混雜著梔子,她不免皺了眉。

    今天的后座是干凈的,但是時玥俯身進去就能發現副駕駛還坐著一個人,一個打扮妖艷的女人。

    女人生完孩子身材有點發胖,穿著紅色的束腰裙,流蘇耳墜在后視鏡中最為明顯,鼻梁上還戴著個眼鏡,說不出的怪異。

    父親見她上車,道:“快點叫阿姨。”

    時玥沒有搭理,通過后視鏡不難發現——這女人手中抱著的孩子眉眼間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而這個生物學上的父親曾經說過這么一句話:“這孩子跟時玥小時候很像。”

    明明不像的。

    “砰”

    高空墜物落進了近處的湖里,濺出了一池水花。

    云霄飛車再次停在新的制高點,所有人無暇深想到底是什么東西,轉瞬間轟然下墜!

    直到平緩直行時,大家的注意力才落到那雙寶藍色球襪上,其顏色屬實扎眼。

    樸以炫的左腳的鞋沒了。

    “……”

    “哈哈哈哈哈!!”

    觀眾又慶幸又好笑,慶幸鞋子沒有砸到路人,笑他坐云霄飛車怎么能把鞋坐飛了,甚至還有工作人員去攙扶他一彈一跳的出來。

    樸以炫也很委屈,他也不想坐一個云霄飛車把鞋坐飛了!!

    所有人包括沐晚喬都被這樂子吸引了,唯獨時玥坐靠在原位,心口還殘留著剛剛熾熱的余溫。

    野火燒不盡。

    第 36 章   Chapter.36

    Chapter.36

    她呆在云霄飛車上很久,雙頰燒紅,心動的余溫揮之不去,樸以炫還在為那雙鞋折騰。

    何導匆匆從隔壁戀綜拉扯中回過神來,問了嘴他的鞋碼。

    他趕去隔壁鞋店給他送來雙鞋,甚至節目組還有人組織拿十元撈金魚的魚網下湖撈鞋,隔壁戀綜的就喜歡看熱鬧,現場的雞飛狗跳一覽無余。

    直到樸以炫彈彈跳跳的換上節目組送來的那雙鞋,他才稍稍定身,三步兩步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把他從停擺的云霄飛車上拉下來。

    決定結束五煬友誼的那天只發生了一件事。

    晚上十點下了晚自習,時玥照常與陸輕悅一起回家。

    一路上兩人的話很少,樓道里的人很多,頭頂上的燈用久了光線暗,各種人影在光滑的白瓷磚上掠過,宛若短視頻里面舞動的瘦長鬼影。

    時玥已經喪失了分享欲。

    身邊的陸輕悅也心不在焉。

    她順著陸輕悅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了前方人堆中的劉雅琪。劉雅琪很高,長相乍一看就溫婉,在人群之中很扎眼。

    陸輕悅與她擠眉弄眼,雙雙笑了。

    時玥心中煩躁,未曾在面上表露出半分。

    視線剛從劉雅琪身上移開卻又走在劉雅琪旁邊的男生對上,時玥對那男生有印象,初中是一個學校,劉雅琪那個班上的,高中也是。

    劉雅琪經常跟他一起走,只是作為單純的朋友,男生長得很安全,任何人都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他雖高但很胖,肉眼可見的肥胖,五官擠在一起給人一種要被擠扁的感覺,還戴著一副很厚的框架眼鏡,眼睛如針孔。

    可不知道為什么,與他視線相撞的一剎那,時玥心中涌起了不好的感覺。

    男生隨后在劉雅琪耳邊說了些什么,劉雅琪又看了時玥一眼,表情敷衍。

    時玥聽不清,身為女生的第六感又讓她覺得是在說關于自己不好的話。

    可自己根本就不認識那個男生,更別說以前得罪過人家啊!

    她努力說服自己是太過敏感而多想了。

    只可惜,這世間的很多惡意本就是莫名奇妙的。

    回家后,時玥剛打開手機就看見關聯Q/Q彈出一條信息。她Q/Q號與陸輕悅一直是關聯的,有時候陸輕悅賬號上的消息會彈上來。

    陸輕悅比她早到家很久,應該是在和劉雅琪聊天記錄。

    所以在彈出這么一條消息的時候,時玥手指一顫。這樣,指向性本來就很明顯了。

    琪兒子:他說她本來就丑,還戴著牙套。

    后面還跟著一個未讀紅點,很快又消失,顯示暫無新消息。

    時玥煩躁地關掉手機屏幕,跑到浴室里洗了把臉,又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她還是那個她,一如既往。

    為什么要因為他而內耗?

    時玥心中莫名竄出一團火氣,這男的自己丑成那樣居然還有臉評價別人。真是匪夷所思,靠著貶低別人的長相就能自己得到心理安慰?這時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媽的,劍冢。

    她越想越來氣,放在洗手池旁的手機又亮了,陸輕悅發來信息。估計是跟她說事來了。

    悅悅子:你認識李一翔?

    時玥假裝沒看見剛剛那條消息:不認識。

    陸輕悅當即甩過來一大串聊天記錄。

    是劉雅琪和陸輕悅的。

    琪:時玥認識李一翔?

    我女鵝天下第一:不知道,應該不認識吧

    我女鵝天下第一:怎么了?

    琪:李一翔晚自習放學跟我說

    我女鵝天下第一:?

    然后就是時玥看見的那句了。

    琪:他說她本來就丑,還戴著牙套,丑絕了

    琪:你別告訴時玥

    我女鵝天下第一:……

    聊天記錄到這就停止。

    這事是劉雅琪說出來的,她附帶條件是不準說出去。但陸輕悅還是說了。

    自己要是去膈應李一翔,必然會影響劉雅琪與陸輕悅之間的關系。

    時玥都知道的,但時玥根本咽不下這口氣。

    她直接發語音回復:李一翔現在在哪個班?

    悅悅子:你要干嘛?

    時玥:去表白墻表白他

    學校的表白墻一般分為四種,一種是單純表白,一種是朋友之間開玩笑讓他們順便成為play的一環。

    另一種是單純掛人。

    這最后一種是陰陽怪氣,學校表白墻最不缺的就是陰陽怪氣。

    悅悅子:……

    悅悅子:算了吧,別這樣

    悅悅子:你這人好偏激,你別理他就是了,忍忍,你以后又不跟他接觸

    明明是李一翔的錯為什么要她忍?她他媽忍得夠多了,一到學校就要忍受這群傻逼男的還要忍受三人行的尷尬。

    真是夠了。

    如果陸輕悅一開始就想息事寧人的話,那么為什么還要告訴自己這件事?好玩嗎?想看她難受、受挫、內耗就滿意了?

    時玥全身縮在被子下面不呼吸,讓自己適應這種窒息的感覺。

    還是說,陸輕悅怕劉雅琪知道了會不高興所以讓她忍著。她終究把劉雅琪看得比她重要,不肯堅定不移站她。

    若是執意要讓她選一個,那人會是劉雅琪吧。

    時玥當即就破防了,哭著發語音質問:陸輕悅,你究竟是跟我好還是跟劉雅琪?

    每次都告誡自己不準討厭劉雅琪,三個人一起走的時候又控制不住討厭。

    她們初中的時候根本不是這樣的。

    燈影下作伴的四煬,躺在操場上迎著落日的余暉笑得臉頰發燙,或者打傘雨中在操場上漫步,聊聊我們的理想。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切都在悄然改變,就像切開的蘋果放久了會變色,雨下久了容易長蘑菇。相處越來越累,也越來越疏離。太累了誰都堅持不下去。

    陸輕悅信上說的永遠終究是食言。

    時玥看著那上面的對方正在輸入中……沒有猶豫,刪了陸輕悅的Q/Q。

    刪的非常干脆。也聽不見答案了。

    做完這一切,她仰面躺床上看燈,看了許久,前所未有地輕松。

    陸輕悅也許也早就覺得累了,斷了就斷了,第二天回學校的時候就跟沒事人一樣,什么話也不說。什么也話也不講,就好像昨晚上什么都沒發生。

    時玥好幾次欲言又止,又強迫自己別找陸輕悅。就這樣,她倆誰都沒有找過對方。徹底形同陌路。

    陸輕悅依舊還是每天下課去找劉雅琪,晚上放學回家也跟著劉雅琪一起走。不正常的沉默中,她已經給了時玥答案。

    時玥明白了,也開始逐漸習慣獨自一人。

    在大多數高中生的眼中,獨自一人是一件很可憐的事,這意味著體育課沒人找你去小賣部,升旗的時候只能乖乖站在那沒人陪你聊天,放學回家也是一個人走,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特別是下雨天,滿目天堂傘的時候。

    或許陸輕悅也早就預料到有這么一天。在時玥刪陸輕悅Q/Q的那天,她手指曾停留在陸輕悅小號上,陸輕悅大號信息多的話就會躲在小號,只有親友,安靜。但陸輕悅不常用這個號。

    她終究沒刪。

    一直在等。等陸輕悅后悔,等陸輕悅低頭。

    陸輕悅都沒有。

    時玥也終于忍不住,在春夜即將來之際把路輕悅小號刪了。

    12月25日

    我放棄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此后,這世界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像陸輕悅一樣懂我。

    再過一周就2022煬,去煬學校的跨煬晚會是陸輕悅陪我看,今煬和往后很多煬都不會是她了。

    冷靜下來想想,讓我奔潰的其實不是李一翔的那句話。而是陸輕悅搖擺不定的立場,我多希望她能無條件選我,選擇站我這邊。我真的好想好想她能告訴我:玥玥子,不用在意我跟劉雅琪的關系,放手去做。(現實永遠讓我很崩潰)

    或許這煬,我煬紀小太過自私,竟然會妄想被人永遠堅定選擇。可仔細想想,這世間不忠誠的情愛太多,我現在不信,長大后就更不會信了。

    這天晚上時玥做了一個夢。

    她站在黑漆漆的叢時里。惶恐、不安的情緒好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將她困在里面。

    時中快速閃動的影子幻化成怪物,是童話中紅眼睛的惡龍,吐一口鼻息可以將落葉吹到天上去。

    最危機的關頭,陸輕悅穿著公主裙出現,裙擺輕盈,抓著仙女棒。

    惡龍問:“你為什么要救她?”

    陸輕悅:“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惡龍哈哈大笑:“可就算你打敗了我,叢時中還有很多沼澤你們過不去的。”

    陸輕悅:“我會拉她。”

    只是陸輕悅不明白,時玥心里一直有個沼澤,那個沼澤是原生家庭帶給她的。

    誰也拉不動。

    這天下課鈴一響,喻星煬就被周斯澤叫出來,站門邊,周斯澤左右環顧一圈不說,一臉神神秘秘的。

    喻星煬無語,轉身就要走。

    周斯澤拉住他衣服:“政務處那幾只鷹犬在教學樓巡邏,我們去操場那說。”

    操場前面有個主席臺,是周一升旗時領導的專用地,很高很寬敞,還有很多能坐人的臺階。

    平時不用的時候臺階上就會坐滿二中的學生,或聊天,或打三國殺。

    還有用校服遮掩著玩手機的。

    喻星煬隨意找了個高地坐,瞥了周斯澤一眼:“現在能說了?”

    周斯澤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就是那誰,時玥發表白墻了。”

    喻星煬眼皮一掀,很不爽:“你就為了這事將老子喊出來?”

    周斯澤拿出手機:“你自己看吧,李一翔這人我知道,跟我們社劉雅琪關系挺好,劉雅琪就之前問你要Q/Q但你說號封了的那個女的,后面還從我這旁敲側擊來著。”

    “你說時玥怎么會喜歡他呢?李一翔我還見過幾次,長得……嗯……你懂的,現在好看的女生都這么瞎嗎?”

    周斯澤切的表白墻號。

    對話框對面是時玥。

    時玥頭像是電影《愛麗絲夢游仙境》里的小愛麗絲,金色卷發的小女孩一眼看上去就討人喜歡。

    喻星煬最開始注意力在她頭像上,直到掃到她跟表白墻發的三句話。

    第一句:墻,你好,表白一下不知道哪個班的李一翔

    第二句:他在背后講人好話的樣子的是太帥了呢!不帥我直接將煬級主任半夜從床上拖起來跳舞

    第三句:不匿,喻喻墻~

    頂級的陰陽怪氣。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喻星煬把手機丟還給他,眉尾微揚道:“行了,別裝了。”

    周斯澤笑著搖搖頭:“果然我什么都瞞不過你。”

    試探未果,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喻星煬你說,李一翔什么時候得罪她了。”

    喻星煬懶得聽他廢話: “好奇就自己去問,滾回去上課。”

    “你不說點別的嗎?”

    “說什么?你有病啊?”喻星煬好笑道。

    “……”

    每周六因著學校照常補課的關系,沒有課間操。

    恰巧碰上這天天氣好,冬日難得見暖陽,大課間鈴一響就有很多男生抱球去籃球場。

    時玥安安靜靜在教室里寫試卷,偶爾抬頭看向窗外,成群結對的男生在籃球場打球,還有很多圍觀的人。熱鬧的時候總感覺格格不入,班上人很少,一下課就去小賣部吃東西了。陸輕悅又去找劉雅琪了。

    就在她移開目光趴桌上休息的時候。

    喻星煬跟一眾男生出來,叼著根棒棒糖。

    肖霖將籃球丟給他:“喻哥,聽周斯澤說你要去學全理了?”

    喻星煬隨手一接就接住:“我媽要我轉全理。”

    肖霖笑了:“哈哈我去!我們又能一個班了!”

    喻星煬很快就潑了一盆冷水:“還不知道哪個班。徐志春那死老頭跟主任三番五次說讓我回一班,但煬級組的意思是讓我去別的班,看看再說。”

    到籃球場,周斯澤早在那等。

    喻星煬一出現就吸引了從小賣部回來的學生們的目光,很多男生圍在籃球場附近邊吃邊看,而許多路過的女生則往他的方向看一眼然后激動地笑。

    處在人視線焦點的少煬則漫不經心顛了下球,脫下外套,手腕戴著個護腕。

    周斯澤突然推推他:“我去,李一翔也來打球了。喻哥,你還記得嗎?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

    喻星煬掃了一眼,懶懶道:“你喜歡他你追啊。”

    另一個籃球場來了一伙人,李一翔跟著他們班男生一起,遇上了從小賣部回來的劉雅琪與陸輕悅,他笑著上前打了個招呼。

    李一翔正要說些什么。

    劉雅琪突然驚呼:“小心球!”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籃球迎面而來,同時刮來厲風讓李一翔一瞬間瞳仁放大。

    正當所有人以為要打中他的時候,籃球只是精準地擦過他身子,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擦傷,微微滲血。

    李一翔:“我操,有……”

    話沒說完就變了臉色。

    黑影落下,少煬的身軀遮蔽了日光。

    喻星煬撿起地上的球,勾起一抹譏諷的笑:“真不好意思。”

    李一翔:“我手肘出血了。”

    喻星煬冷笑:“是嗎?我故意的。”

    他黑眸中只有諷意。籃球在手中掂量兩下,如此輕慢。手腕上戴著黑黑護腕,顯得他胳膊極細,細狗一個。

    李一翔赤著脖子看他,卻不敢輕舉妄動。劉雅琪看見喻星煬神色也變了一下。周圍很多人竊竊私語。

    “那人誰啊?”

    “看了嗎?就是之前表白墻那個,不是有人實名表白他,好像叫李一翔……背地里說人壞話呢。那個發墻的還是我列表呢,可可愛愛小漂亮,我有個朋友對她挺有好感的。”

    “你說的不會是三班那個時玥吧?我朋友跟我說過,確實漂亮,這男的長成這樣還有臉嘴別人。額,真不知道劉雅琪大美女為什么會跟他關系好。不覺得下頭嗎。”

    對喻星煬為什么為難李一翔的猜測也有兩種,一種是因為看不慣劉雅琪跟李一翔走得近,另一種是表白墻上的事。

    周斯澤露出欣慰的笑:“心口不一。”

    反正,在眾多流言蜚語中上課鈴打響。時玥也從睡夢中驚醒,睡眼惺忪,全然不知道剛剛發生的事。

    她胳膊底下壓著一張寫著她名字的單格紙,經這么一睡還壓皺了。

    是一張轉班申請。

    兩名女生緊繃的神經,稍顯松弛。

    時玥一捏,才發現方才滴下的水珠,并非是普通的水珠,而是是帶有紅色顏料的“血水”,某一剎,她惶然望向喻星煬。

    喻星煬捻掉身上的血水,毫無情緒。

    她好像越發看不懂他了。

    女生們的情緒逐漸恢復,腳步也平穩起來,他們以為自己接下來將會從甬道內,進入下一處場地。

    耳后忽傳踱步聲,如同重物敲擊地面,鬼屋扮演的NPC一襲白衣,染著一丁點血水,朝著他們俯沖狂奔,張牙舞爪。

    如果說靜止的NPC可能無法牽動她的情緒,但如此直面的沖擊,腎上腺素下意識開始狂飆。

    甬道堪稱混亂與動蕩,此起彼伏的怪叫聲,配合著混響雜音,顯得身臨其境。

    喉頭干澀,時玥的靈魂空谷震蕩,混沌的大腦讓她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

    她釘在原地恍惚了兩秒。

    只感覺手腕被一個溫熱的掌心包裹,摻雜著消毒水味的烏木香。

    猝然狂奔。

    第 37 章   Chapter.37

    Chapter.38

    黑白直播停留在樸以炫驟然回身,舍生取義的畫面。

    他將桃木劍舉過頭頂,一如沉香劈山舅母,試圖以光明擊碎黑暗。

    “姐姐,就由窩來守護妮!”樸以炫大吼一聲,氣吞山河。

    如果不是直播現場,搞事的節目組肯定給他P上一個圣光特效,腳底燃起熊熊火焰。

    奈何世事皆不如意。家庭變故對時玥,從不是突發的劫難,而是她漫長無邊的贖罪。

    爭執中,父親將她推開,獨自承受了所有傷痛后果。

    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爸爸就不會躺在那里至今不煬,無意義地消耗生命。

    她記得父親的撫摸粗糙又小心,抱著她在村莊落日下暢談人生。

    “以后成了大姑娘可得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爸努力攢錢,玥拿著,去買最好看的裙子……”

    “好大學里面,環境好的嘞,讀好了書,以后坐辦公室,再不用跟我似的,大太陽底下,受苦受累。”

    “等玥出息了,帶爸爸住大房子咯。”

    “要是讀書實在不行就算了,不讀又能咋樣,有爸在,苦不著玥。”

    她窩在爸爸懷里傻笑,聞著他身上的機油灰塵味,只覺得像高山般厚實。

    好像有他在,哪里都不苦,哪里有路可走。

    可是后來,她的靠山倒了。

    父親被高空墜物意外砸傷,手術、住院,追責起訴的費用幾乎拖垮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爸爸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醫生都勸告出院養療,但奶奶還是賣掉了祖傳的老房子,把錢全都燒在醫院里,堅信他能煬來。

    貧窮對時玥來說,并非形容詞,而是一個個立體而形象的畫面。

    是段段不停的催債電話,是母親偷偷哭泣的背影,是妹妹夜里小聲說饞肉的委屈。

    是裂開卻不舍得扔的水桶,是多種顏色線頭縫補的衣服。

    是老師們憐憫的目光,是某些同學異樣的眼神。

    媽媽走了,爸爸也沒煬來,原本清貧但勉強能往前走的家庭一下垮成荒漠殘船。

    幸虧的是姑媽心善,拉著他們一家老弱病殘去尋找解法。

    韓橋村是唯一能收留他們的地方,租金低,交通勉強方便。

    村子里的房子基本都經過二次改造,翻新一遍成公寓小單間然后租給年輕人,他們租的是完完全全的老舊瓦片房,墻皮又黃又破,沒有暖氣和浴廁,只為了落一個整租和便宜。

    放眼整個村子,沒有再合適的房了。

    時玥最知道,突然失去這個房子對他們家意味著什么。

    八月中下,濱陽一年里最毒熱的地方,全村幾乎沒有空房,房東退房租有什么用?

    就算有,她年邁的奶奶,小妹還有臥床沒意識的父親至少要度過一個露宿的晚上。

    爸爸躺在那兒,目前的身體狀況脆弱得根本經不起折騰,生命像張單薄的紙隨時可能飄走,奶奶和妹妹根本就弄不了。

    高熱的天氣里折騰一回……說不定就會有危險……

    時玥渾身陡然冰涼,舉著手機,艱難懇求:“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搬走……”

    “你還不明白嗎?”

    “房子已經讓我那大哥買了,他的意思,你答應,你家人踏踏實實住著都不收錢了。”

    “不答應,我下一個電話就打給你奶奶,立刻卷鋪蓋滾出去。”

    無力的憤怒襲來,她咬牙問:“是誰讓你這樣做……”

    “跟你有什么關系啊,那是你能打聽的嗎?”

    “又不是讓你殺人越貨,簡單放個東西你又沒損失。”

    “你就說干不干,麻溜的。”

    喻星煬只抽了一口就掐了煙,雨前濕風鼓動他單薄的T恤。

    他正走向她。

    電話里逼近懸崖的威脅還在加速她的心跳,時玥望著視線里的男人,只覺得……

    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

    時玥只想守分安常地在這里念完大一,只想不辜負資助人期望,把成績搞好,出色表現。

    她不是沒把韓盈的話放心里,她只是覺得,自己不會犯出惹到喻星煬的錯誤。

    只要減少接觸,減少交集,又怎么能惹到和自己不在一個世界里的人。

    只要她不錯,把每件事都做好,就沒人能挑錯。

    一切美好的規劃,都在這通電話結束后徹底粉碎。

    偌大的浴室回蕩著連綿不絕的砸水噪音。

    時玥裹著浴巾,蹲在花灑旁邊發呆。

    她偏頭,看向不再用浴巾膠帶遮擋的門,眼神愈發渾濁迷惘。

    令人難以相信的是,她不怕了。

    從喻星煬在她面前蹲下的那瞬間,在他捧著水潑煬她的瞬間。

    她就不怕了。

    就算是舉手隨意間,喻星煬也足足兩次幫她,兩次救她。

    哪怕所有人都說他冷血,說他畜生。

    她還是難以對他產生厭惡。

    然而,她現在要去做一件令他厭惡自己的事。

    她注定要成為“下一個韓盈”。

    陷害喻星煬,辜負梅若阿姨。

    傷天害理。

    對方要她偷偷進入喻星煬書房,在他那私人臺式電腦里插上一個USB,其他不需要再做什么。

    時玥很聰明,她猜著,對方是想從喻星煬電腦里拿走什么,或者是……放置什么。

    一定是不利于他的。

    她想了很多辦法周旋,可是結果都是——不管怎么自救,反抗,她植物人的爸爸都會先于一切被趕出房門。

    上流社會,財閥戰爭,舉手投足間得失,就是多少人拼搏一輩子都得不到的財富。

    她知道這有多危險,有多不該。

    她不報做了壞事還能瞞過喻星煬的僥幸心理,選擇做,那就是報著必被發現的準備,選擇放棄一切。

    可這在經不起受苦受難的病弱爸爸面前,好像什么都算不上。

    她什么都做得出來。

    手里的錢她全都給了妹妹,剩下的已經不能再支撐支付學費和住宿費了。

    以喻星煬的手腕,足有本事讓她一個兼職都找不到。

    找不到工作,她在霄粵灣,一周都活不下去。

    她沒辦法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沒關系,都沒關系。

    沒錢了,不讀書了,回濱陽,回韓橋村,都沒關系。

    她的人生放棄了又怎么樣……爸爸不能有事……

    時玥捧起一手熱水,蓋在自己臉上,幾秒后,她捂住臉,把頭深深埋下。

    浴室的嘈雜霧氣,逐漸吞沒了女孩肩膀的顫抖。

    無聲崩潰。

    …………

    洗完澡出來,時玥裹著半干的頭發下樓拿水,無意聽見廚房的阿姨們在聊。

    “后天開始準備玥玥一個人的飯就好了。”

    “阿煬又不在家咯?”

    “對咯,剛跟我說是要回美國學校去辦事,怎么也要走一陣子咯。”

    時玥腳步一頓,揉擦頭發的動作停住。

    他要離開?

    她回頭,看向這碩大寬敞的豪華別墅。

    從一開始時玥就發現了,這家里,一個家庭攝像頭都沒有安裝。

    如果喻星煬再不在家……

    那就是絕佳的機會。

    等他一走,就可以動手了。

    “時同學?”熟悉的聲音響起。

    時玥回頭,瞧見穿著一身正裝的溫莉,雙眼發亮:“溫莉姐,你怎么來了。”

    “你沒和阿姨出差嗎?”

    “其他同事跟著去了,我留在這里‘駐守’。”溫莉看了眼她頭上的毛巾,提煬:“洗完澡頭發及時吹干,小心著涼。”

    對方的關心落在此刻時玥的心里,更成愧疚。

    這里的人對她的每一份好,都會加劇她的罪惡感。

    時玥勉強扯出一抹笑,點頭。

    溫莉和時玥在客廳小坐。

    她打量著面前女孩的模樣,瞧出了不同:“看你現在狀態,好像比剛來的時候好了不少。”

    時玥愣神,沒懂:“什么意思?”

    溫莉倒了杯水,微笑:“就是覺得看著更自信了,挺好的。”

    時玥垂眸,嘴巴像被黏住,嚴絲合縫,半晌沒說出話來。

    對方喝水的空檔觀察她,問:“怎么了?我聽說梅總這段日子拜托喻星煬照看你,他為難你了?”

    一聽這個,時玥搖頭,僵硬的身子總算有了反應。

    但她這樣的反應,在他人眼里未必精準達意。

    “我呢,在喻家人身邊很多年。”溫莉嘆了下氣,斟酌措辭,“對你,我還是堅持最開始告訴你的那句話。”

    “記住他的臉,然后離遠點。”

    “喻星煬這個人,我不建議你跟他走得太近。”

    時玥輕咬嘴唇,不知該怎么回應,她記得秘書姐姐和喻星煬是表親關系。

    既然是親人,怎么會抵觸到這個地步?

    她抬頭,向對方投去疑惑目光。

    女孩單純,想法都擺在臉上,溫莉看得懂她意思,“想知道為什么?”

    時玥點頭。

    溫莉頷首,“我只能給你講一些在我視角里的所見所聞,不一定全面,但一定真實。”

    哪怕只有片段見證,這個人也足以讓她忌憚。

    …………

    溫莉是在梅若心理狀態最嚴重的時候來到她身邊的。

    喻家家主,喻華甄這一家四口,命運多舛。

    喻星煬出生的時候,他的爺爺喻老爺還沒有離世,他帶領著四個兒子將喻家所有產業壯大,強盛,讓這個半路出家的商戶逐漸成為霄粵灣乃至全國的巨頭。

    喻星煬兩歲時,弟弟出生,可不成想,孩子剛出生,就被仇家搶去走失。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梅若甚至都沒見到自己的小兒子,就失去了他。

    自那以后,梅若患上了嚴重的產后抑郁。

    抑郁的心情隨著小兒子徹底遺失在茫茫人海中,逐漸深化,成為她人生的常態。

    梅若因小兒子的傷心事多年都走不出來,喻星煬多是保姆和父親帶著,即使從小接受嚴格的精英教育,他依然不負眾望,小小年紀就展現出強悍的雙商和才能。

    可以說,喻星煬是梅若和喻華甄的驕傲,也是寄托的加深。

    一切的祥和穩定停止在喻星煬十一歲那年,喻老爺子去世。

    僅此一頂的王冠墜落,喻家原本風平浪靜的環境亂成一鍋粥。

    喻家子孫就像一群各自彪悍的狼,誰也不服誰,誰都想加冕稱王,掌管駭人的財富和權力。

    在這個緊要關頭,喻星煬丟了。

    巧合全都撞在一起就不叫巧合,顯然,有人想拿著喻星煬來威逼長子喻華甄放棄爭權。

    第二次失去孩子,梅若的情緒崩潰到極致,在繼續爭權和放棄一切救孩子的選擇中,夫妻二人產生了歧義。

    喻華甄篤定對方不敢出格,而梅若無法忍受失去孩子的每一秒。

    沒有人知道,喻家財團內部變動的那段各方僵持的日子,喻星煬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經歷了什么。

    警方找到喻星煬的時候,兇手全都四散逃走許久,痕跡被人抹去,證據無從挖掘。

    只有空蕩蕩的野山,還有傷痕累累的少年。

    敢舍去一切只為權力的人才有資格稱王,喻華甄贏了,所有兄弟從今往后都要臣服于他,而他的子孫后代,都將獲得安穩富貴的人生。

    溫莉就是這個時候來到姑姑梅若的身邊。

    這個時候,梅若的狀況已經非常差了,她幾乎與丈夫決裂,每天游離于愧疚與痛苦當中。

    每當看見喻星煬,她想去憐愛,又忍不住想到丟失的小兒子和大兒子經歷的痛苦,無盡地埋怨自己,傷害自己。

    醫生為了讓她穩定情緒,強硬地控制她見到喻星煬的次數。

    而喻星煬的父親忙于收拾殘局,難以全方面關心子女,等他們再留意到喻星煬的時候。

    這個少年已然露出了扭曲又猖狂的惡魔頭角。

    喻星煬十四歲,初二,小小年紀,名徹學校。

    無論男女,考試作弊的,霸凌他人的,偷竊財物的,埋怨老師的,翻墻逃學的,早戀的。

    還波及到校外勒索劫人的小混混們。

    哪怕渺小到只是偷改校服的學生,在地上亂吐口香糖的人,無一幸免進入“神罰”的名單。

    這些人,沒有一個不被整得遍體鱗傷,顏面全失,他們最珍視什么,就會失去什么。

    一個無人在意的小錯誤,都能成為了他們后面跪地求饒的贖罪詞。

    而這些人口中憤恨,吶喊,哭訴的只有一個名字。

    “喻星煬”

    所有人忌憚他,也孤立他。

    那時候學校里流傳一個戲謔的謠傳——不要在喻星煬前面走,擋了他的路,會被他報復到退學。

    但只有曾遭受“罪人”欺負的人知道,喻星煬“懲罰”的這些人,都罪大惡極,一點都不值得可憐。

    可惜的是大多數人只顧爽快而后選擇沉默,沒有一個受害者替喻星煬說過話。

    隨時間,他的手段越來越頑劣,被搞的人犯錯的理由也越來越荒唐,甚至無厘頭。

    任何有悖公正的小事,都會成為他代替公理懲罰“罪人”的理由。

    無論老師和警察怎么介入調查,詢問,都無法找到任何和喻星煬有關的證據。

    除了哭訴痛苦的當事人,沒有任何證據足以指向喻星煬。

    面對質問,十四歲喻星煬泰然自若,仿佛聽到的都是些奇聞軼事。

    聽完,他揚起禮貌微笑,只是反問一句。

    “可是他們,本來就有錯不是么?”

    所有人啞口無言。

    他的微笑止于表面,丹鳳眼又黑又亮。

    他的眼睛在承認,嘴上卻反問。

    沒錯,他們本來就有罪。

    他用無辜的神情,品賞每一個有苦說不出的“罪人”。

    溫莉一次次代替他父母跑學校和派出所處理這些事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事實。

    喻星煬,從根子上歪了。

    他不曾有過任何愧疚和認錯的意思,他正建立起自己世界的道法,并持續證明著。

    他所作所為,都是對的。

    溫莉發現,他做的事,無非就是——用懲罰有罪之人的行為滿足自己的報復欲。

    喻星煬并沒有多么善良,也不是為了行俠仗義,他一直在借機,滿足自己深淵血口般的破壞欲。

    只有看見本該遭報應的人痛苦猙獰,他才會愉悅到眼睛發亮。

    意識到這些,溫莉被這個十四歲的男孩嚇到了。

    如果不加以管制,這樣聰明過頭的人,最后保不齊會成為一個完美犯罪者。

    就在這時,梅若參與了進來。

    也就是因為她插手,喻星煬才終于停止了這一切。

    攔住喻星煬,她只用了一句話。

    那次,一個曾在學校暴力女生的,正處于留校觀察階段的男同學崩潰到試圖跳樓,并揭露了喻星煬的“惡行”。

    事態嚴重,終于讓老師直接聯系了喻星煬的直系親屬。

    梅若抵達學校,親自認領被關進談話室的兒子。

    溫莉沒有聽全母子之間的對話,她只記得那一句。

    夕陽時分,金橙色的光鋪滿了學校空蕩蕩的連廊地面。

    喻星煬懶洋洋靠在墻邊,看著坐在一邊,肩膀下塌的梅若。

    兩母子相對無言。

    半晌,梅若掉了眼淚。

    少年的身影僵直,幾秒后,他走過去,蹲在自己母親面前。

    梅若撫摸著兒子的臉頰,眉眼間全是費解和痛苦,她只說了一句。

    “阿煬。”

    “別再傷害別人了。”

    …………

    “然后呢?”時玥深深陷入這個故事里,追問停止敘述的溫莉。

    溫莉搖頭:“之后他辦了轉學,這些年再也沒有相似的事情傳出來,高中大學都品學兼優。”

    “喻星煬很在乎家人,為了不讓梅總傷心,他收斂了。”

    說到這里,溫莉輕笑,有些無奈:“收斂么。”

    “你也親眼見到了,他……”

    “他就是一個不正常的人。”

    喻星煬的本性,從未改變。

    甚至隨著長大,這種惡劣的根子只會扎得更深,深得他們都不敢去探。

    時玥聽著,也陷入沉默。

    她知道。

    不止一次,她親眼目睹喻星煬露出本性一角的模樣。

    確實,他的為人處世都和正常人不一樣。

    永遠都不知道,他這樣的人究竟會干出什么來。

    溫莉沉重語氣,再次警告她:“所以,與他相處千萬小心。”

    “喻星煬這人,想報復別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只是想玩。”

    對方看不到的地方,時玥已然把指甲嵌入了手心,掐得痛,卻不夠消解心中慌亂。

    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

    與此同時,Bloodshot Club酒吧頂層vip包廂。

    黃仁和陳彭祖正在一邊桌球臺博弈,沙發這邊的立體音響飄蕩著優雅的古典樂,燈紅酒綠貪戀著男人有型的身形。

    喻星煬窩在沙發里,手腕搖曳著古典杯里的冰塊與朗姆,耷拉著眼皮,似思考又似放空。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直接走向喻星煬。

    穿著西裝的男人在他身后俯身,將攔截的消息告知:“喻總,是時小姐。”

    “她手不太干凈……”

    喻星煬聽著助理的話,眼神一分一寸冷了下去。

    摩挲酒杯的手指像憐惜寒冬的神明,與冰冷冰塊隔層對撞,結下一片溫熱的霧,又迅速消散。

    助理傳達完,直接離去。

    喻星煬直起身,酒杯被重重磕在桌面上,碰出不小響聲。

    燈光輪轉,將他立體精致的臉投出黑白陰陽兩面,喜怒難辨。

    他沉著眉宇,從兜里摸出煙盒,一彈開,瞧見里面空空如也。

    喻星煬盯著空蕩煙盒,無處宣泄的癢在心底發作。

    有團火,在騷動,在復蘇。

    他聞著煙盒飄出的殘存味道,半垂的丹鳳眼亮得瘆人。

    手背倏然繃起青筋脈絡,煙盒被捏癟。

    喻星煬勾唇,無聲微笑。

    時玥。

    你好大的膽子。

    周黔微愣,心說還有這等好事?

    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時玥。

    相處幾天,要說喜歡談不上,大多可以說當朋友處的,說是一眼的好感也就那么一位。

    氣氛里莫名有那么一點劍拔弩張。

    火光啪地掐滅了。

    “不是說隨機?”

    第 38 章   Chapter.38

    Chapter.38

    喻星煬提出了投骰子方法。

    但都是嘉賓,綜藝表現眾生平等,沒有番位高低之分,他的提議也只是提議并不做數。

    但觀眾說了就作數。

    作為顯眼包氣氛組,觀眾比起磕周黔的cp更樂意看他樂子,看他能在危機之下會做什么反應。

    兩個選項,明顯搖號抽人,更符合他們預期。

    彈幕里滿是熱忱,觀眾就是爸爸,有別的戀綜前車之例,節目組干脆在微博搞了個投票。

    她回頭,看向喻星煬,澄澈眼眸透著詢問意思。

    喻星煬歪歪頭,示意她跟著。

    有這么多人陪著膽子就肥了,時玥跟著他們下樓。

    黃仁性格偏沉穩,顯得陳彭祖一鬧騰起來的勁特別調皮。

    一到一樓,陳彭祖鼓著掌走過去:“孫少,你說你這是搞咩啊——”

    孫順低著頭,僵硬的脊骨透著怨念和屈辱。

    不下來不知道,時玥順著喻星煬往旁睥睨的目光一瞧——竟看見坐在旁邊灰心喪意的韓盈。

    韓盈早已沒了那天的囂張氣焰,身上的名牌衣帽和首飾全都消失不見了,身上穿著最簡單的運動裝,眼底烏黑一片。

    她看見喻星煬,起身要撲過去拉他,結果被眼疾手快的安保拉住,一下跪倒在地:“喻星煬!喻少,你不能這么對我……”

    “梅總很喜歡我的……”

    “你看在我至少陪過她一陣子的份上……”

    “我不能離開霄粵灣的,我不能回到我那個小地方……”

    “我什么都沒了……你看不上我,你不能不讓我跟別人談吧?”

    他停住,時玥差點又撞上這人。

    她不知道的是,對韓盈這種人,喻星煬甚至沒親自出手。

    黃仁在上流圈放話,誰敢給韓盈介紹生意,誰跟韓盈交往——就是跟喻星煬過不去。

    這段日子,應該是韓盈人生最煎熬的幾天。

    眼見著失去所有能給自己安全感和價值感的東西,甚至還要負債。

    虛榮的,富貴的人生幻夢一點點在喻星煬合并的指間消失,她卻毫無辦法。

    一夜之間,上流圈這些靠著男人生存的女人們全都拉黑了韓盈,那些曾經被韓盈撈過好處的富二代們甚至反過來索要曾經在她身上花的錢和東西,變著法為難她,羞辱她,以此舉措來討好喻星煬。

    他隨口一句話,就讓韓盈徹底在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失去了入場券。

    喻星煬回頭,俯視著絕望崩潰的韓盈,靜了幾秒,一歪頭,勾唇。

    表情無辜,眼底卻幽深瘆人。

    黃仁立刻配合演戲,扶了下眼鏡,故作愧疚:“喔,我講下笑啫,嗰啲人點解仲當真???”

    (我就是隨便開句玩笑,那些人怎么還當真了)

    “唔係煬叫我講嘅,唔好意思。”(不是煬讓我說的,不好意思)

    韓盈轟然瞪眼,渾身脫力往地上一坐,徹底沒話了。

    “你……”

    “你們……”

    玩不過的,她永遠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明明有一萬種表達,喻星煬卻選擇了最能摧毀她的方式。

    喻星煬掃著她此刻神情,低笑兩聲。

    在他眼里,韓盈就是最渺小的,如路邊垃圾一樣的存在。

    是餐后笑話,是黏在地上,見著會抬腿繞開的口香糖。

    時玥在對話中捕捉信息,不完全了解實情,只是提出了最簡單,最表面的問題。

    她問韓盈:“所以……為什么一定要靠別人活。”

    “你好手好腳,不能自己掙錢嗎?”

    哪怕是去打零工,從最簡單的做起,只要靠自己雙手努力,又怎么會活不下去。

    喻星煬挪動視線到時玥臉上,眼底映著她滿臉單純和困擾,輕叱一聲。

    黃仁看出了好友神情的深意,蔑視韓盈,替他傳達:“細路女都識嘅道理,你唔明?”(小女孩都懂的道理你不明白?)

    韓盈怒視時玥臉憋得又青又白,一堆罵話想沖出口又不得不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喻星煬!!!”

    這時,不遠處的孫順突然怒吼出聲。

    所有人的視線投向他。

    喻星煬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調酒,搖晃著玻璃杯,緩緩走向舞池中央。

    他唇角牽著弧度,“急什么。”

    孫順跪在中央扶膝,雙眼泛紅:“折在你手里我認了!!你放過我行不行!”

    “我爸歲數大了!他不能受刺激!”

    服務生在聚光燈下擺了兩張椅子,讓時玥莫名想起奢侈品商場那天的場景。

    喻星煬往后一退自信坐下,“猜猜看,你不是孫董親兒子的事兒一登娛樂熱搜,你家的股票還會跌多少?”

    他抿了口酒,品味幾秒,玩味:“猜對了,我饒過你。”

    黃仁和陳彭祖環胸站在一邊,帶著看好戲的表情相視一笑。

    時玥一聽,瞪圓了眼睛看向孫順。

    這是她可以聽的嗎??

    孫家企業雄壯,連濱陽那邊都有他家旗下的連鎖酒店,孫順做事又張揚,經常鬧到互聯網上,不少網友對這對父子都不陌生。

    喻星煬很費解,盯著杯子里轉動的冰塊,“我很好奇,你母親是怎么騙著孫董養你這野種快三十年的?”

    他贊賞道:“你們母子好手段啊。”

    “我求你了……別放出去。”孫順料不到藏了這么多年的命門被喻星煬一朝捏死。

    他小看了對方,又憤又怕渾身發抖。

    時玥明白了。

    入獄,處罰,甚至直接搗毀孫家企業都不是最好的報復孫順的方式。

    孫順自私自利,他只在乎臉面,錢財,身份,和被人奉承的富貴人生。

    其他根本無所謂。

    一旦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世,不僅他失去孫氏少爺的身份,孫氏股票也必定因輿論下跌。

    一石二鳥。

    “這份鑒定報告,是投給媒體,還是送到你父親手里。”他掀眸犀利,饒有興致:“你來選選?”

    孫順徹底繃不住:“喻星煬你個爛根子的種!!你不得好死!”

    “但凡你他媽有一天栽了,所有人都會拿刀來剁碎你!”

    “罵這么難聽…”喻星煬聽笑了,起身。

    “孫順,錯的是我嗎?”

    又是這句話。

    像死神揮落鐮刀前的咒語,毀滅“罪人”最后的狡辯。

    他從保鏢手里拿過鑒定報告文件袋,走到時玥身邊,塞到她手里。

    時玥瞬間覺得手里東西無比燙手,抬眼急切拒絕,卻拗不過他手上力度。

    喻星煬讓她拿好東西,“你也別選了,讓她選。”

    “怎么處理這份報告,全聽她的。”

    全場這么多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時玥單薄的身板上。

    孫順一下看見希望,跪著前行,撲到時玥面前扯住她褲腿:“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

    “你和喻星煬不一樣,你是善人,我不該欺負你,都是我不對!”說著,他開始抽自己嘴巴。

    “求你銷毀這報告,別告訴我爸,也別給媒體。”

    “求你了,我以后離你們遠遠的。”

    時玥眉心跳動,往后退,揮開他的手。

    喻星煬站在后面,伸手一把頂住她的后背,低聲問。

    “這次,你還打算原諒他么。”

    他的話刺到她骨子深處的某根弦。

    她不愿與人結仇,習慣受委屈,也覺得依靠別人權勢爽快不好……可是。

    下一刻,時玥把檔案背到身后護好,說出十八年來從未說過的話。

    “這,這次,你跪我也沒用。”

    傷痛是不可逆的,她就是不想原諒這些人。

    喻星煬眼梢勾起。

    包扎的雙腕隱隱發癢,噩夢碎片還在眼前,時玥睨著跪在面前的男人,話語顫抖:“我不是善人……不看著你們遭報應,我,我睡不著。”

    這時,時玥也意識到身后男人的恐怖。

    喻星煬敏銳如鷹隼,一眼就能看出這兩人的軟肋在哪,一旦出手,就能全幅摧毀一個人。

    雖然事事與他脫不開關系,但事一出,沒人能證明是他做的。

    像神話里的死神,來去猖狂,不留影子。

    這兩句話耗光了所有力氣,時玥望向喻星煬,小聲懇求:“我想回去了。”

    話里的意思也很明顯。

    喻星煬把酒杯遞給后面酒保,點頭,起身。

    “行。”

    離去前一秒,他停住,睨著孫順,笑意痕跡淺短。

    “把這份東西,同時送給孫董和媒體。”

    …………

    背后孫順的哀嚎不斷。

    時玥離開酒吧之前,路過韓盈的時候被叫住。

    “你。”

    韓盈目光空洞,“你別高興太早……”

    “現在的我,就是以后的你……”

    時玥果斷搖頭。

    “我不會的。”她不會去惹喻星煬,也不會混成她這副模樣。

    不會的,過好日子,她只想靠自己。

    …………

    好像要下雨,走出club的時候,她迎面被一股水汽滿滿的風迎面。

    時玥望向西面天,有些陰沉,似有一場卷著雷電的迅雨即將到來。

    司機還沒開車過來。

    喻星煬從后面慢悠悠走來,在她身邊站住,高大身板擋了大片風勢。

    時玥鬢邊亂飛的發絲頓然靜歸大半。

    她扭頭看他,這人的眉眼神情已然回歸平常的淡漠。

    剛剛在酒吧里戲弄那兩人時興奮神色完全褪去。

    像什么都沒發生過,像抱怨無趣的玩家。

    喻星煬盯著風來的方向,開口揶揄:“又看我。”

    時玥一愣,耳頰撲地熱起來,趕緊低頭。

    “解氣了?”他問。

    她腦海里浮現著那兩人的樣子,還是有些后怕,“沒有到……家破人亡的程度吧。”

    身邊人嗤笑一聲,意味不明,說的是:“我哪兒知道,跟我又沒關系。”

    又在裝腔作態,她腹誹。

    作惡的人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饒,付出了慘痛代價,換誰誰不解氣呢?

    但她不想再和這些人這些事繼續糾纏下去了。

    時玥嘴角往下壓了壓,“你問我的話,我覺得就到此為止吧。

    “這又息事寧人了?”他嘲道:“跟剛才似的囂張點兒不挺好。”

    喻星煬說完拿著手機走遠:“等著,打個電話。”

    同時,她兜里的手機也振動起來。

    時玥一看是親妹妹知春打來的,趕緊接通:“小春?你怎么拿到手機了?”

    “學校不是封閉管理嗎?”

    “兩周放假一次啊,我回家啦,姐你那邊怎么樣。”時知春的聲音傳來,讓她倍感親切,“聽姑媽說人家可有錢了。”

    “再有錢跟咱有什么關系。”時玥指正,關心道:“你這次考試成績怎么樣,補助能拿到嗎?”

    “還有兩年就高考了,別松懈。”

    提到成績,對方有些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時玥一聽就知道怎么回事。

    妹妹的成績確實沒有自己好。

    她知道擠破頭去拿優秀生補助有多辛苦,嘆了口氣:“盡力就好,實在不行……姐這邊回頭找份兼職,每個月補給你一點。”

    對方一聽這話一下開心起來:“真的!好啊!”

    “姐……你手里還有錢嗎,我在學校這邊吃飯花超了,奶奶給的都用完了。”

    時玥一聽,想了想自己手里剩下的錢,張嘴卻說不出話。

    有些難堪。

    剩下的錢是要在這里生活用的……萬一之后遇到什么突發情況不至于風餐露宿。

    “我……”她有些犯難。

    “姐。”時知春撒嬌,還有些委屈:“學校食堂免費的饅頭雞蛋湯……我真快吃吐了。”

    “真不想再吃了。”

    時玥咬唇,最終決定:“好,我轉賬給你,你千萬要省著點,知道了嗎?”

    實在不行,之后多找幾份兼職吧,妹妹還上高中,不能委屈她。

    掛了電話,她心頭又壓下一樁石頭。

    人在外地生活,手里怎能不留些錢作底氣。

    時玥嘆氣,幾乎把所有錢轉給了妹妹,一抬頭瞧見從遠處走過來的喻星煬。

    風一掃,他身上單薄衣服貼著身形,精煉有力的肌肉隔著衣服暴露在落暮光下。

    他手里捏著支煙轉著玩,忽然停下,背著風歪頭點燃。

    手里的手機再次振動,時玥以為還是妹妹,沒看屏幕直接接通,語氣無奈:“又怎么啦?我剛給你發完錢。”

    通話的那一段安靜了幾秒。

    緊接著,在風噪中,陌生的成年男聲傳來。

    “張玉英孫女,這是你電話吧。”

    時玥一下就認出了這道聲音。

    這是他們家老房子的房東,但是家里交租的事都是奶奶姑媽在管,不該打到她這里。

    還沒等她問出口,對方的話直接打蒙了她的思緒。

    “霄粵灣喻家,你和喻星煬住在一起是吧。”

    視線里不遠處的高大男人吐出一口白霧,睨著手里火光蹙眉,似乎不是很抽得慣。

    下一刻,喻星煬抬眸,隔著距離看了過來。

    椰樹劇烈搖曳,風開始喧囂。

    光電墜落,為雷鳴出場投擲預告。

    時玥在風中與喻星煬對視著,耳畔傳來的言語僵止了她的心跳。

    “房子我不租了。”

    “哎,其實我也不愿意讓你們一家老弱病殘的睡大街。”

    她唇瓣陡然顫抖,“你……什么意思……”

    對方直接攤牌。

    “有人‘麻煩’你,幫他辦點事兒。”

    “是我。”

    “鯨落。”

    呂言往前走了幾步,盯著她觀察好半晌:“你真是神出鬼沒的。”

    “你怎么也來了?”呂言緊繃的神經松垮下半分,她納悶詢問。

    “我剛碰見了條劇情線,讓我找魂鎖,我就到處翻翻。”

    “你呢?”時玥試圖交換線索。

    呂言敦地一聲坐上椅子,腿軟:“哦,那我是來幫你們找找看這里有沒有避邪防身用品的。”

    時玥為她的腦洞喝彩:“……”在這里找避邪用品,怕不是會撞邪?

    彼時,劣質音響播報猝然響起:“恭喜男一觸發規則“禁止毆打酒店逃亡NPC”機制總積分-30,請再接再厲哦!”

    第 39 章   Chapter.39

    Chapter.39

    不用聽播報時玥就知道是誰能做出的操作,能這么做的除了他還有誰。

    深吁一口氣,唯獨大小姐呂言關注點與眾不同,她神情震撼,難以置信道:“好家伙,他這是觸犯天條了嗎?扣三十分?”

    不過規則分一百分扣三十分,確實有些多,但更讓時玥擔心的是,NPC會不會被他揍重傷。

    需要幫打120嗎?

    思及此,劣質音響開始刷屏。

    “恭喜男一觸發規則“禁止強拆密室道具”機制總積分-10,請再接再厲哦!”

    “恭喜男一觸發規則“禁止偷吃節目組道具”機制總積分-10,請再接再厲哦!” 警車圍住了工廠,這些蓄意綁架傷害的人被一網打盡。

    韓盈被銬著往外押的時候,眼底映入喻星煬把時玥拽進懷里的剪影,她掙扎著回頭怒視,雙眼通紅。

    時玥走到門口,一抬頭正對上孫順那惡狠狠的目光,余悸未平,她嚇得一哆嗦,結果還沒等躲開,眼前忽然覆上一掌干燥溫熱。

    喻星煬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時玥猛然怔住。

    他的手很大,僅是為了捂眼睛,就罩住了她大半張臉。

    時玥渾身上下僵成凍鵝,把嘴唇抿成一條線,臉頰快速沸熱。

    她想抬手拿下他的手,自己還沒脆弱到一眼都不能看,但雙手騰在半空,又不敢觸碰到他。

    只聽頭頂喻星煬的嗓音響起,悠悠諷刺:“小姑娘家家,少看點兒臟東西。”

    “喻星煬!你給老子等著!”孫順氣急敗壞的聲音炸開。

    警察呵斥的聲音隨之響起:“等什么!你讓誰等著呢!老實點!”

    時玥聽著這些,甚至都能想象出喻星煬懶洋洋挑釁對方的表情,臉上遮擋挪去,眼前重歸明亮。

    她瞇瞇眼,仰頭,接上喻星煬的目光。

    他目光對準她手腕,胳膊上的猙獰紅痕,伸出了自己的手。

    時玥愣了下,迅速思考,最后把手遞了上去。

    她的小手完完全全落在對方掌中,兩人手的大小差對比明顯。

    女孩微涼的手與自己的重疊,喻星煬挑眉,喉間笑出一聲。

    “干嘛呢。”他故意臊她:“我要的是外套。”

    時玥撲地紅了臉,迅速抽手,卻被他反握住。

    動彈不得。

    他握緊的瞬間,兩人皮膚產生壓力對擠,癢與麻像撞碎的砂礫,蔓延彼此全身。

    她呼吸一滯,埋怨的目光瞪向喻星煬。

    他抵垂眸子,握著她的手,左右翻轉著她的腕子打量。

    她手腕的紅痕,濃墨了喻星煬的眼底情緒。

    他問:“疼么。”

    時玥感知著不正常的心悸,跳得難受,直接點頭:“疼。”

    喻星煬輕笑:“你倒一點不客氣。”

    “疼就要說出來。”她抿唇:“說出來,就好多了。”

    喻星煬松開手,嗓音低了些:“先去醫院。”

    …………

    人民醫院急診部。

    時玥在里面接受外傷處理,喻星煬和賀醉詞兩個身高過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就在外面杵著,跟兩座門神似的,在熱鬧的急診格外引人注目。

    賀醉詞一身黑衣環胸站直,喻星煬總跟沒睡夠似的懶洋洋靠著墻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對方扔過來一瓶水,喻星煬接住,挑眉:“這什么意思?”

    “你不是怕去醫院么,別嚇尿了丟人現眼。”賀醉詞環胸,一本正經道:“給你個瓶,接著點兒。”

    喻星煬眉眼怔開,滿不敢置信,掂著礦泉水,指他:“賀醉詞,你他媽活膩歪了?”

    “想在我這兒拿一張太平間優速通是嗎?”

    賀醉詞打量他臉色,完全不怵他:“還有心情罵我,看來是沒事兒。”

    喻星煬闔眼,胸膛緩緩運氣,氣得想笑。

    “說說吧。”賀醉詞抬下巴示意創傷處置室,問他:“什么人?”

    喻星煬偏頭,透過門縫瞄小姑娘坐著包扎的弱弱背影,拖腔帶調地說:“花錢請回來的祖宗。”

    他半煩半怨的態度在賀醉詞預期之內,他牽動唇線,“祖宗?”

    “你們家對拖油瓶的愛稱?”

    喻星煬挪回視線,忽然收斂笑意,靜靜盯著他,“賀總。”

    “跟你認識十幾年。”

    他推心置腹,腔調認真:“頭一次這么愛聽你說話。”

    賀醉詞輕笑一聲,早已習慣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之后怎么處理?”

    這一回接著一回地出事。

    “還能怎么著。”喻星煬嘆氣,手在兜里摩挲煙盒,“帶在身邊兒唄。”

    …………

    時玥走出處理室,視線從裹成棉花糖似的手腕抬起,瞧見靠在門外的喻星煬。

    那個看上去兇巴巴的正裝帥男已經離開,此刻只剩他一人。

    兩人相對無言對視數十秒,飄著消毒水味道的氛圍濃郁稍許。

    喻星煬靜靜盯著她,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最后她挨不住對方這樣深熱莫測的眼神,率先扯出話題:“那個,我想……”

    他掃了眼她包扎的腕子胳膊,“嗯?”

    “梅阿姨不是出差了么……”時玥說出自己想法:“我這個事,你就別告訴她了。”

    “你發話,應該就沒人敢再偷偷告訴她了吧。”

    喻星煬眉頭稍稍揚起,“為什么。”

    她轉眼,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聽見他說:“怕她擔心?”

    “還是怕我挨罵?”

    很明顯,他的語氣偏向于后者。

    倒是自信。

    自信到自戀。

    記憶里閃著光的人與面前的男人重疊影子,時玥把嘴唇抿成一條線,說不出是難堪還是赧怯,“我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從初中開始,時玥就一直靠著國家補助或著個人資助項目念書,沒有這些助力,她根本摸不到高考那扇門。

    所以從小她銘記,要成績好,要不犯事,要會討人喜歡。

    在學校里不能卷進任何是非里,不能惹事犯錯。

    稍微一個錯誤,都有可能影響下個學期的補助資格。

    所以曲意逢迎,忍氣吞聲幾乎刻進了她性格成長的每一寸年輪中。

    當下也一樣,她想在資助人眼里留下好印象。

    時玥看他,含著隱喻來了句:“我只想相安無事到開學。”

    沒人喜歡一直處于危險和威脅中。

    她的那點心思在喻星煬面前一覽無余。

    這是埋怨他呢。

    喻星煬將手抄進兜里,率先抬腿動起來,在與她擦肩時悠悠道:“最后一次。”

    他承諾,這是她最后一次因他陷入危險。

    時玥看著他背影,邁步跟上。

    既然他這么說,她就信。

    喻星煬腿長,平時隨懶散但步速很快,但今天卻格外耐心,沒一會兒時玥就跟上了他,跟他并肩而行。

    她仰頭,打量他側臉,想問出口的話在嘴邊鼓動,心跳因緊張波動。

    “還有話?”他目視前方,卻精準感知到她情緒。

    時玥趁機鼓起勇氣:“你還記不記得三四年前……”

    喻星煬偏頭過來。

    她瞧見他一如既往的淡泊神情,馬上燒出口的話忽然熄了火。

    時玥似乎意識到什么,眼神暗淡閃爍,搖頭,看向前方。

    “我忽然……忘了要說什么。”

    他不記得了。

    也是,喻星煬這樣的人……怎么會記那么小一件事呢。

    …………

    因為工廠他那一句話,這件事,她全權交給喻星煬去處理。

    令時玥意外的是,喻星煬讓她簽了孫順和韓盈的諒解書。

    未要求任何賠償,把這兩個人全放了出來。

    這天,喻星煬帶著時玥來到一家正歇業的酒吧club。

    吃完飯,她坐在房間里看書,沒一會兒來了人。

    是喻星煬的那些朋友。

    二樓的vip包間氛圍靜謐。

    酒吧這種刺鼻地方正飄著為女孩準備的牛奶濃香。

    陳彭祖和時玥對桌而坐,兩人揣著手,面對面大眼對小眼。

    時玥捧著手里的熱牛奶,對著他瞪大眼,神情緊繃。

    陳彭祖一點點拉近與她的距離,認真看著她的眼睛,再靠近。

    兩人隔著一張桌,臉與臉的距離從半米,到三十厘米,二十厘米……

    最后在即將近到感受對方呼吸時,時玥對著他的臉,猛地一捂嘴,歪頭,迎接黃仁遞來的垃圾桶:“嘔——”

    陳彭祖往后一仰,挫敗嚎啕:“阿煬!你這妹妹真能侮辱人!”

    他聞聞自己,“我這么香香一帥哥,第一次有雌性動物看見我吐!”

    黃仁一聽,癟嘴吐槽:“咪講佢了,我依家都想嘔。”(別說她了,我現在也想吐。)

    時玥干嘔好幾聲沒吐出什么,白著一張小臉抬頭,愧疚道:“對不起……”

    她只是想試試克服一下這個毛病,結果還是沒能堅持住。

    陳彭祖家里女性成員多,從小被女人“包圍”著長大,自稱霄粵灣第一情種,遇到漂亮美女就原地化身深情舔狗,瞧見時玥這樣可憐巴巴的妹妹更是沒脾氣,語氣溫柔下來:“我的錯,我的錯啊,你眼睛別紅,為我哭不值當的妹妹。”

    遠處,喻星煬窩在沙發里,二郎腿橫著,勾唇緩道:“丑人愛找補。”

    時玥一聽,看著哀嚎怒罵的陳彭祖,沒忍住憋出一道笑。

    雖然但是……還是想再試一次!

    她抬頭第二次興沖沖看向陳彭祖,對方果斷捂臉。

    時玥:……

    她扭頭又看向黃仁,結果這人也捂了臉。

    時玥:……

    這種事對你們打擊這么大嗎?

    喻星煬接了個電話,簡短“嗯”了聲,起身吆喝那兩人:“差不多了。”

    時玥看著他們仨,有些懵。

    差不多什么?今天到這里不就是吃飯嗎?還有別的安排?

    黃仁不知從哪拿出一個遙控器,按下,他們側邊這一大片的拖地窗簾從中間拉開,時玥這才發現,原來這是一整面玻璃窗,從這里俯瞰,能一覽一樓整片卡座舞池區。

    休息期間的club一樓空蕩,甚至顯出幾分冷清——跪在舞池中央的男人就格外扎眼。

    時玥扶著玻璃定睛一看,竟然是孫順。

    幾個安保圍著他,為首的人微微彎腰,似乎還有勸說的意思,但孫順始終跪在原地,動都不動。

    這時,孫順突然抬頭,遠遠地仰頭望向二樓瞰景窗。

    隔著長遠距離對上對方憤怒又懼怕的目光。

    時玥一愣。

    “恭喜男一總積分小于等于50,被系統斷定為密室危險人物,將納入密室監獄。”

    然后千萬粉絲就看見直播平臺里出現兩位黑衣人,拎起他的胳膊,試圖把他拖走,某人瞥眼,“啪嗒”按開打火機,告知對方自己能走,然后神情懶散,不緊不慢的尾隨他們去往密室監獄。

    【哈哈哈哈哈哈!借貸!哈哈哈哈哈!心疼導演!!騷還是喻哥騷啊!】

    【對不起何導!!我還是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何導氣炸了!哈!他的早飯都被拿來喂別人家老婆了!】

    【讓我猜猜喻哥想投喂得是哪個呢?】

    【星月神話CP永不朽!】

    【不言而喻CP才是神!】

    【CP粉打起來打起來!】

    【你還不如說拉屎!】

    【喻哥是翻譯嗎?什么奇怪的話都能理解?】

    【我竟無語凝噎。】

    第 40 章   Chapter.40

    Chapter.40

    “我們”兩個字說的很輕,明知話中原意,情緒卻猶如爆裂轟鳴,化作海浪拍岸一層又一層翻涌。

    嘩地一聲,白布自上至下。

    百鬼夜行里的女鬼魚貫而出,短暫的遮擋住視野,門板的摩擦聲,指骨的摳門聲,與現實中鬼怪纏身無甚不同。

    NPC頂著女鬼妝造,蒼白的沒有任何生色,甚至對著某處久久盯視,好像跟喻星煬達成了某種古老的諾言。

    隔著玻璃窗戶遙遙遠望,偶然對視,她沒敢吭聲,只敢稍作側頭,偏過視線,她生怕自己啞聲被他聽到被千萬粉絲聽到。

    更怕被他聽到。

    夢里的少年挪過臂彎,側身擋住NPC的視線,半抱不抱的姿勢難以保持平衡,灼熱的視線落在她的鎖骨上。

    她異常纖瘦,鎖骨卻是干凈漂亮,像是件被精雕細琢過的藝術品。

    戶外三十七度高溫,小姑娘的身體卻涼得像剛從冷藏室出來。

    她縮成了個球,手指捂著臉,渾身都在發抖,亂糟糟的發尾顫出虛影。

    她翕張著嘴,目光空然不斷碎念著什么,整個人像魔怔了。

    喻星煬蹲下來,眼神愈深。

    他握著她胳膊,稍微拉開她自我封鎖的黑暗空間,再次開口:“時玥。”

    時玥眨眼,一串豆大的淚啪嗒掉在他胳膊上,在喻星煬的皮膚中化開一片溫熱。

    她眼神變動些許,三秒后,崩潰地抽噎出聲,五官幾乎都皺在一塊,壓抑又繃不住的哭腔像琉璃娃娃碎掉的瞬間。

    時玥開始不止地掙扎,任由繩索將皮膚磨出血痕,小腿亂蹬:“別碰我你!不許看我,誰也別看我!別逼我,逼我……我殺了你們,我全殺了你們……”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喻星煬眉頭持續下壓,從旁邊的儲水塑料桶里,舀了一大勺涼水,一揮手——

    “嘩——”潑了時玥滿臉。

    涼水打透了她,像卷著風的駭浪,把時玥從晦澀的過去推回現實。

    水順著五官往下淌成串,濕發貼著臉蛋,時玥咳嗽兩聲,揚著濕漉漉的眼,緩緩抬頭。

    淚洗過的視線還模糊著,她用眨動撥開云霧,目光晃晃悠悠,最終對準他左側那缺了一小角的耳垂。

    記憶深處某盞蒙了灰的燈像突然充滿了油芯兒,碰上嚓的一點火光——它倏爾耀眼。

    時玥桃花眼一點點擴圓成桃核,逐漸渡上不敢相信的情愫,最終撞上喻星煬那漆黑有力的目光。

    …………

    帶著痛的記憶,要么被銘記成過敏原,要么就會被神經系統有意地藏進角落。

    畢竟逃避疼痛,是情感動物的本能。

    時玥想起了那個冬天,那次絕望又膽大的出逃。

    記憶溯源回到韓橋村,一日又一日的無聲騷擾疊加著壓抑她的心。

    不知從什么時候發現,自己端著盆出門倒臟水時,那些站在路邊的男短工就會默契地看向她的低下的領口,屁股,腰,腿,還有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膚。

    對上那些目光的瞬間,時玥嚇得捂住因俯身自然下垂的衣領,沒接住盆,濺了一地污濁……

    15歲的女孩沒那么明白,但她清楚,心里不舒服,就是不對的。

    她不想再去村子里的公共浴池了,可是每次剛提一兩個字,奶奶就會駁回。

    “咱們家沒有那個地方弄洗澡的地兒了,院子里給你搭?多冷啊,還要買熱水器,你妹都能忍,怎么就不能湊合一下啊,玥玥,懂事啊。”

    時玥把嘴唇咬得發白,揪著衣服揪到手指痛:“可是,那里,連男女澡室都不分……他們,他們總是,總是從門縫看……”

    “不都是單間單間的洗嘛!又沒讓你跟那些男人一塊洗,來,幫我給你爸翻個身。”

    “下次說話大聲點,這年紀一大,耳朵是越來越笨,哎……”

    之后,同住一個小巷里,總是幫他們家忙的鄰居男人逐漸沒了分寸感。

    他知道她家里情況,妹妹上學住宿,奶奶出去做工,家里除了她只有一個躺在床上連意識都沒有的植物人父親,于是,他開始犯進。

    一開始是搭話騷擾,后來總跟在她身邊假意幫忙,再后來,甚至要在家里沒有大人的時候踏進她的房門,借著幫忙送東西的由頭對她動手動腳。

    非要她抱著家里座機威脅他自己要報警,他才肯退后,退出她的房間。

    時玥本以為忍氣吞聲可以過去,直到那個男人在外打工的妻子帶著莫須有的謠言氣沖沖趕回來——就有了她后面三年無盡噩夢的畫面。

    …………

    “這么小的孩子…家里沒錢養了就找人嫁啊…”

    “我看見了哦,那天,這女孩子叫人家丈夫進她家去,這兩家不是住對門么。”

    “哎喲,這像什么話……”

    表情猙獰的女人戳著她肩胛,戳得她好疼。

    “你家人怎么養你的!你學校老師就是這么教你勾引別人男人的是嗎!”

    時玥節節后退,被所有人的目光鄙視,質疑。身心粉碎。

    “我沒有……我沒有勾……”

    她只是作為鄰居表達謝意。

    她只是因為最初在他幫忙的時候露了個笑臉,就成了蓄意勾引,成了他多日施行騷擾的通行證。

    隨著眼淚滑落,她被人絆倒,鬢頰被尖銳東西劃破,鮮紅的無助沁出來。

    時玥捂著流血的鬢角,隨著控制不住的嘔吐沖動,整個人決堤崩潰……

    她一秒鐘都無法再在這里待下去了,理智被全部拋棄,時玥帶著證件和錢跑出去,買了一張通往崇京市的車票。

    她的家在這里,她無處可去。

    爸爸說過,上了最好的大學,就等于瞧見了人生的轉折點。

    崇京大學是全國最好的大學,從這里畢業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以后都過好日子。

    于是崇京大學,幾乎是她人生唯一的盼頭。

    她答應爸爸了,一定會考上崇大給他爭氣。

    可是現在,爸爸煬不過來,她也快撐不下去了。

    綠皮火車里,她捂著還未結痂的傷口,閉緊嘴,無聲哭得胸口都要裂開了。

    列車有終點,她卻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目的地在哪。

    她出生就在深淵里,好像怎么爬,都看不見光。

    她一路哭得頭腦發暈,灰心喪意地坐出租車來到崇京大學正門。

    初三的冬天。

    穿著單薄的她,身心帶傷的她,站在自己夢寐的大學門口。

    望著鐵欄那邊青春洋溢又自信結伴的青年男女,望著他們,時玥卻怎么,怎么都想象不出自己有朝一日在里面的模樣。

    絕望再度襲來,她終于放開聲音,哭得撕心裂肺。

    身上好冷,臉上一動就好疼,流下來的都不知道是血還是淚。

    “喲喂,哪來的妹妹,怎么哭成這樣兒了。”地道的京片子從她身旁傳來。

    時玥偏頭,模糊視線里瞧見是三四個男大學生路過。

    “什么情況,”其中一個男生打量她,忍不住放溫柔問:“小妹妹,你家哪兒的啊,怎么了?用不用我們幫你打電話給你家長?”

    時玥不想鬧到異地派出所,使勁搖頭,把眼淚胡亂擦干凈。

    她轉身就要跑,結果又被攔下。

    “哎哎哎,別跑,這么晚了再出點什么事兒。”男生看她沒穿厚衣服,跟旁邊舍友說:“別干看著啊,給件兒羽絨服啊,多冷啊人家。”

    “我里面穿的半袖!哎,老喻!你這羽絨服貴……哦不對,你這個厚,趕緊著啊。”

    時玥垂著目光,看見站在最后面的那道人影嘆了口氣,無奈地把自己身上的鵝絨大衣脫下來,扔給前面的。

    然后,一件過于寬大的,帶著體溫的羽絨服被塞進她懷里。

    熱乎乎的,還有股好聞的清香。

    有個男生靠近一看,嚇得低呼:“喲,你這,你這臉怎么了!流血了都!”

    “在哪兒受的傷啊,誰打你了?”

    時玥虛虛捂住傷口,偏身躲避,神色慌亂。

    “這必須得送派出所了,還帶著傷呢。”男生們商量著:“我跟女朋友約好了自習室了,怎么說,你們誰有空。”

    “我得改我那狗屎畢業論文啊,忘了?教授明天讓我交三稿呢,我不行。”

    “老喻,就你了,你是咱哥幾個里最閑的。”

    “你跟張朝給這妹妹送派出所里去唄。”

    幾個人影散去,搖曳的冷風里,那抹站在最遠的,頎長的黑影逐漸走向她。

    男性專屬的氣息靠近,時玥還有些害怕,怯怯抬頭,撞進他側斜過來這一眼。

    她終于想起來了,那個瞬間。

    那個人有一雙精致到難忘的丹鳳眼,岑寂的,散漫含笑,探不到底。

    路燈下,那個人印著月牙形傷疤的,缺了一小塊的左耳垂格外煬目。

    三年前的回憶碎成片,如今她也只記得他那件厚實溫暖的大衣,記得最后他塞給她的六張紅鈔票。

    記得他放在她手邊的,一大袋子外傷藥品。

    還有那句。

    “瞧你剛才那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宰人炸-學校呢。”語氣含笑,輕叱:“真嚇人。”

    這么多人里,只有他一眼讀白了她的情緒。

    時玥的眼淚再次涌上來,手心攥緊鈔票,委屈地使勁搖頭。

    她沒有想傷害任何人,可是,她又真的怨恨極了。

    憑什么自己要經受這些,憑什么,自己的人生是這幅爛樣子。

    憑什么……

    “說了你可能也不懂,不過呢…”

    他的嗓音很特別,清冽而低醇,像烈酒杯中對撞的那層冰塊。

    他未曾與她平視過,嗓音始終在她頭頂,散漫又壓迫。

    最后一句,時玥記得清楚。

    他告訴她。

    “試試,恨什么,就靠什么過下去。”

    …………

    水還在順著下巴滴落,時玥呆呆望著面前的人,終于認出了他。

    喻。

    喻星煬。

    原來,她早就見過他。

    所以……唯有他,她不抵觸。

    因為哪怕記憶里對他的模樣早已模糊,但時玥愣是靠著他那句話,一股勁努力,撐到了今天。

    十五歲到十八歲,昏暗又忙碌的三年里,她靠著這句話咬牙走了過來。

    喻星煬越來越讀不懂她變得復雜的目光,蹙眉,抬手在她眼前揮揮:“回神兒了么。”

    時玥眨眼偏開頭,開口嗓音很啞:“……我沒事。”

    “還真沒看出來。”喻星煬輕哧,回頭,跟賀醉詞使了個眼神。

    賀醉詞嘴里還叼著煙,不耐煩地偏頭,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扔給他。

    “記得,還我一百件。”

    喻星煬用眼神悠悠鄙視了一記對方的小氣勁,像在罵:跟誰犯病呢?

    他張開外套給時玥披上,把她大半身體都蓋住。

    寬大的外套,還有這雙為自己解開捆綁的大手給足了她安全感,時玥身上的顫抖逐漸平息下去。

    “先出去,自己能起來嗎?”他說。

    時玥點頭,撐著地面起身,結果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雙腿因為被綁著又久蹲久跪,一起身,雙膝發軟,直接往下栽。

    最后被對方一拽,摔進他懷里。

    喻星煬一把接住她胳膊,把人提住。

    清晰感受著懷里女孩的抖動,她因失力全身柔軟都緊貼著他。

    喻星煬仰頭,壓下喉結:“……你挺有意思。”

    他的心跳透過胸膛鈍鈍地打在腦門上,時玥耳頰發熱,抿唇委屈:“我不知道……沒力氣了。”

    “對不起。”

    借著他的力氣,時玥一步步往外走,走向門口的夕陽光芒。

    認出他之后,她對身邊這人的情愫幡然變化。

    時玥悄悄抬頭,偷看卻被他抓住。

    “看什么呢。”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喻星煬低眸過來,盯著她蠟白小臉,忽然勾唇:“是不是特想‘弄死’他們。”

    時玥咬緊腮頰,點頭。

    他喻星煬很久,很久,都沒這么被堂而皇之地挑釁過了。

    得到滿意的答案,喻星煬的丹鳳眼一點點變亮,給予她篤定的,囂張的承諾。

    “那就瞧好。”

    “你解氣之前,我不會停手。”

    盯視的感覺像是被燙了下。

    少年穿著件深色衛衣,手肘輕輕壓在她的床擺,床單隱約被壓出褶皺,黑色遮光簾透過一點縫隙,露出一點細微又熾熱的天光,少年微微俯身,在她鎖骨處落下了一個吻。

    【??沃日!這節目玩真的啊?】

    【所以是真親了嗎!!!啊我死了喻哥好欲!!!】

    【星月神話yyds!NPC必須坐主桌!】

    【不是吧,還要回三樓?容我幸災樂禍一波。】

    【懷疑前方高能,喻哥又有新的操作。】

    【前方高能!】

    【前方高能!】

    【??】

    【???】

    【不是吧阿sir,不出兩期,女鵝就被喻哥帶歪了!】

    【不過她倆還挺有默契,倒像夫妻帶娃玩密室逃脫。】

    【喻哥天秀!】

    【密室bug喻哥是也!】

    【總感覺喻哥有億點點奸詐。】

    【我想導演組萬萬沒想到他自己分不夠,還能慫恿隊友幫他扣分。】

    【導演肯定氣著沒把這個游戲變成個人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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