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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霸總の逆轉

    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大局就逆轉了,謝時堯縮在倉庫角落驚掉了下巴,整個人瑟瑟發抖。

    “他們……是你的人?”看著被雜亂的箱子隔絕在外的光線和兩方的黑衣人,謝時堯咕嘟地咽了口口水,神情驚懼。

    “你說呢?”謝昭君笑了一聲,拍了拍袖子上的灰,看向衣服的目光十分地心疼。

    這是當時和裴京郁一起逛商場買的,沒想到今天會遇到這些事,都弄臟了,回去得好好洗洗。

    “你要是敢打我……爸也不會放過你的。”謝時堯顫抖著聲音威脅他,但一聽就外強中干,輕飄飄的,“你最好馬上把我放了。”

    “反正在你們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錯,包括活著,那就一直錯下去吧,我不在乎。”謝昭君彎起唇角笑了笑,角落沒有光,于是這個笑格外恐怖。

    躺在地上鼻青臉腫的小人又多了一個。

    謝昭君看了看裴京郁那閑散的姿勢,又看了眼被攔住的江云白,一時不知道裴京郁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江云白面露尷尬,抬手摸了摸鼻尖,拘謹地對謝昭君說:“要不我還是在外面等吧。”

    要是正常人聽到這句話,都會收起腿給他讓個路,但裴京郁像是耳朵失聰,連頭也沒抬。

    謝昭君看著這個奇怪的場面,心里有些疑惑,開口喊了一聲:“裴京郁?”

    剛才還仿佛完全聽不到聲音的男生抬起頭,摘下一邊耳機,面色如常:“嗯,怎么了?”

    “給他讓個路。”謝昭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門口。

    裴京郁握著耳機的手緊了緊,停頓一瞬才轉過頭,黑眸漠然地瞥了站在門口的人一眼,不緊不慢地收回腿。

    江云白像是沒看到他眼中的不歡迎,說了一聲“打擾了”就走進來,湊到了謝昭君身邊。

    陸學河早就沒心思打游戲,扭頭朝謝昭君擠眉弄眼:“小君,這位是?”

    沒等謝昭君開口,江云白已經先自我介紹道:“學長好,我叫江云白,是今年入學的大一新生,跟謝學長一樣都是圍棋社的。”

    “哦——”陸學河打量了一下江云白,覺得他雖然不如裴京郁長得帥,但還是勉強能配得上謝昭君的。

    難道謝昭君喜歡比自己小的?

    陸學河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又壞笑著問:“小君,你把人家學弟帶到宿舍來干嘛?”

    謝昭君聽他語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頭扭開碘伏的蓋子,一個眼神也沒給他:“他受傷了,我帶他上來處理一下傷口。”

    裴京郁眼睛盯著電腦,耳朵卻沒錯過他們的一句話,像是不經意地提醒道:“我記得校醫院還沒下班。”

    江云白好脾氣地笑笑:“一點小傷而已,不用那么麻煩。”

    跑到他們宿舍讓謝昭君幫忙處理就不麻煩?

    裴京郁沒把這句話說出口,不然顯得他像是在針對江云白。

    他對江云白其實沒什么意見,只是覺得這人對謝昭君目的不純,不希望謝昭君被欺騙而已。

    “手給我。”謝昭君用棉簽蘸了蘸碘伏,朝江云白伸出手。

    裴京郁眉頭皺起,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向站在一起的兩人。

    他看到謝昭君托著江云白的手,長睫微垂,專注地在傷口處涂著碘伏。

    這一幕讓他沒來由地感到煩躁,又說不出原因來,干脆又把臉扭了回去。

    裴京郁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今天跑步怎么沒叫上我。”

    謝昭君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習慣早上跑步嗎?”

    “你上次還說要帶我去你經常跑步的地方。”

    謝昭君手上的動作一頓,依稀想起是有這么回事:“我忘了,下次帶你去。”

    話音落下,江云白突然輕輕笑了一聲。

    謝昭君抬眼看過去,有些莫名:“笑什么?”

    江云白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撓了撓臉,解釋道:“我之前在論壇上看到有人說你和裴學長是一對,我還覺得不像,現在看來真的是他們想多了。”

    裴京郁太陽穴跳了跳,險些把手里的鼠標捏碎。

    雖然論壇上的那些確實是謠言,可從江云白的口中清清楚楚地說出來,就讓他感到十分不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江云白話中有話。

    “我就說吧,還是有明白人的。”陸學河一拍桌子,看向江云白的眼神多了幾分賞識:“我跟你說,論壇上的那些話一個字也不要信,他們就是純得不能再純的舍友情。”

    江云白認真地把他的話聽了進去,點點頭:“我知道了。”

    裴京郁周身的氣壓更低了,然而陸學河還在義憤填膺地跟江云白吐槽之前在論壇被罵的事,越說越來勁。

    江云白也沒嫌煩,還說下次也會幫他們跟身邊的人辟謠,讓陸學河看這個學弟更加順眼。

    傷口很快處理好,謝昭君打斷兩人圍繞著自己的對話,把江云白送出了宿舍。

    回到宿舍,謝昭君本來想去洗個澡,突然想起自己跑完步還沒做拉伸。剛才只想著給江云白處理傷口,差點都忘了這回事。

    他從柜子里拿出閑置已久的瑜伽墊,鋪在靠近自己床位那邊的過道,在瑜伽墊上坐下。

    另一邊,陸學河打完了一局游戲,嚷嚷著肚子餓了,拉著趙平沙一起下樓覓食。

    宿舍里只剩下謝昭君和看似專心做作業的裴京郁。

    謝昭君把播放拉伸視頻的手機擺在面前,一條腿伸直貼在地面,另一條腿曲起,然后用手按在膝蓋外側慢慢朝內壓。

    還沒堅持幾秒,就聽到身后裴京郁的聲音響起:“這個動作做錯了。”

    謝昭君停下動作,不解地去看手機上播放的視頻:“哪里錯了?”

    他問完這句話,身后傳來椅子被拉開的聲音,似乎是裴京郁站了起來。

    下一刻,滾燙的體溫就貼上他的后背,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從身后伸過來,握住了他的小腿調整位置:“這條腿要放在這個位置。”

    謝昭君的身體輕輕一僵。

    這個動作幾乎像是裴京郁將他半抱在懷里,胸膛緊貼著他的后背,說話時溫熱的呼吸噴在他后頸,有些太過親密了。

    雖然他對裴京郁的懷抱很熟悉,可還是覺得這個姿勢有些別扭,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來看,似乎不太合適。

    謝昭君的身體放松下來,順著裴京郁的力道把腿往左邊挪了挪,感受到大腿傳來伸展的感覺。

    他保持這個姿勢堅持了一會,微微側過頭問裴京郁:“可以了嗎?”

    裴京郁原本在觀察謝昭君的動作有沒有做到位,一張明麗漂亮的臉就突然出現在視線中,跟他距離極近,連那張臉上的絨毛都能看清。

    他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瞳孔微張。

    如果不是謝昭君突然回過頭,他根本沒意識到兩人的距離竟然這么近。

    裴京郁下意識想要后退,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腳步釘在原地沒有挪動一步。

    他松開謝昭君的小腿,含糊地嗯了一聲:“可以了,換個動作吧。”

    謝昭君將兩條腿都伸直,順勢放松地往后靠了靠,幾乎整個人都要靠進他懷里。

    裴京郁的鼻尖縈繞著謝昭君身上的香味,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不知道該放在哪里,連指尖都緊張地繃緊。

    視頻播放到下一個動作,謝昭君跟著換了個姿勢,在瑜伽墊上躺下。

    他的運動上衣因為動作往上縮,露出一截纖薄雪白的腰,腿根細膩的肌膚也暴露在空氣中。

    謝昭君沒看到裴京郁呆滯的目光,眼睛只是看著視頻,抬起一條修長的腿朝身體的方向壓。

    他余光瞥見裴京郁還沒離開,順口道:“幫我壓一下。”

    裴京郁怔了一下才伸手握住那條光滑的小腿,身體前傾幫他往下壓。

    謝昭君的柔軟度其實很好,但他太久沒鍛煉,被裴京郁壓的這一下還是有些疼痛。

    他咬了咬下唇,沒忍住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

    裴京郁聽到了那一聲,耳根莫名有點發燙,不敢去看謝昭君的臉。

    視頻里的一段音樂結束,要稍作休息再換另一條腿。

    謝昭君繃直的腿驟然放松下來,彎曲著搭在了裴京郁的肩膀上,唇瓣微張松了口氣:“等會不用壓這么低。”

    “好。”裴京郁承受著肩膀上不算沉的重量,連身體都沒晃一下,大腦卻因為這個姿勢心猿意馬。

    可似乎從剛才開始,謝昭君對他的態度就很熟稔自然,只有他自己在胡思亂想。

    這只是朋友間的互幫互助而已。

    裴京郁在心里告訴自己,目光努力不躲閃地盯著謝昭君的臉,做了個深呼吸平復急促的心跳。

    下一段音樂開始,謝昭君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左腿,抬起右腿往身體的方向壓。

    裴京郁像剛才一樣握住那截雪白的小腿,觀察著謝昭君的表情往下壓,沒有用力壓到底。

    這回,他看清了謝昭君的所有表情。

    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垂著,長睫偶爾會顫動一下,秀氣的眉毛也跟著蹙起,被壓疼的時候倏地抬眼,用微紅的眼尾睨他。

    裴京郁的動作僵住了。

    明明是第一次跟謝昭君靠得這么近,可他總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而且在看到謝昭君露出這個神情時,他的胸口異常地滾燙起來,仿佛連血液都在沸騰。

    沒等裴京郁想明白這是什么原因,宿舍門就被人推開,隨后是一聲夸張的大叫:“我靠!!”

    謝昭君把腿從裴京郁手中抽出來,撐著墊子坐起來,皺眉朝門口看去:“一驚一乍干什么?”

    陸學河瞪大眼睛盯著他們看了幾秒,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用力地撫著胸口:“嚇死我了,原來你們不是在……”

    他沒把后半句話說完,只是意有所指地嘀咕道:“我差點就要以為論壇那些人說的是真的了。”

    謝昭君大概明白過來他誤會了什么,扯了扯唇角:“……你思想也太骯臟了。”

    旁邊,裴京郁默默把臉撇向一邊,莫名覺得那句話也是在罵自己。

    “那按你這么說,你不是應該更討厭我么?”謝昭君有些意外。

    “還把這種事情告訴我?不怕被我說出去?”

    王靳的面色空白了一瞬間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莽撞,皺了皺眉,強硬道:“你敢?”

    “但你當時不是說你媽媽不是……”

    “算了,反正說都說了,憋不回去了,也不缺多這個把柄了。”王靳泄了氣,用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語氣道,“聊聊?”

    第 32 章   霸總の開導

    “反正具體是怎么樣的我也不知道。”

    “你懂的,現在是我爸升……咳,特殊時期。”王靳咳了一聲,做了個懂的都懂的表情。

    “我現在可討厭我爸了,看著都煩,所以不交作業什么的,就想讓他不快活。”

    “那你呢,你開心了嗎?”謝昭君問他。

    王靳愣了愣,似乎真的在想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緩緩搖了搖頭:“不,我一點也不開心。”

    他反而有些苦惱:“所以我不知道我到底應該怎么做……到底應該怎么做才能讓我和媽媽開心起來。”

    謝昭君進房間,先是把空調調到十六度,又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繼而把手機靜音,摸了支筆盤腿坐在書桌前,大有一副要和這道題斗出個你死我活的決心。

    山里本就靜謐無聲,夜間鳥鳴聲也微弱,房間里只聽得見冷風從空調扇葉間呼呼地漏出來,和筆尖擦過紙面的沙沙聲。

    少年負隅頑抗了一個小時,終于在又一張白紙被戳得面目全非的結局下以失敗告終。

    謝昭君臉色臭得能掛在門上當煞神,嘴角冷冷地抿成一條線,死死地盯著那張慘兮兮的白紙看了一分鐘,好像目光能把它灼穿一般。

    紙不會被盯穿,但人會認命,他拿起手機下了個搜題app。

    在謝昭君眼里,用搜題app是一件很恥辱的事。

    這個年紀少年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則,比如說真男人不能說不行,而搜題app就給人一種不僅不行還得靠東西裝行的感覺。

    謝昭君拽慣了,初中成績差到狗都不看的時候,寧愿交本白花花的作業上去也不肯抄一下,抄同學的不行,抄網上的也不行。

    老師一臉便秘:“你要不要做做樣子,給我點面子。”

    小少爺也不讓人為難,一聲不吭地主動到門口罰站。

    后來到了高中成績好了,就更是堅守底線,成了每天早讀前在熙熙攘攘要答案的人里的一股清流。

    謝昭君一臉冷然地打開剛下好的軟件,把王謙虎的那張圖扔了上去,屏幕上蹦出個加載中,線段組成的圈從深到淺繞了好幾圈,然后彈出了個error界面。

    謝昭君掃了一眼,徹底崩了,二話不說將王謙虎從黑名單拉出來打了個語音通話過去。

    “裴同學,晚上好,我正想找你呢。你怎么不小心把我拉入黑名單了呢?是不是想把我設成置頂點錯了?——我就知道,我們這樣心向學習的人肯定彼此珍重!請問你那道題做出來了嗎,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再不得到答案我真的快熬不住了。”

    王謙虎可能不知道什么叫眼色,雖然他也看不見謝昭君的臉,但他君哥這樣的人什么時候主動給人打過語音。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笑。

    “我覺得你不僅三天沒吃飯,還三天沒挨打。”

    “?”

    “來,你告訴我,你是在哪里看到這道鬼題的。”

    “北大訓練營試題。”

    “……”

    謝昭君沒忍住:“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王謙虎一懵:“這是什么意思?裴同學,我一直很尊重你的啊!”

    “你從北大扒了道變態文科題,給高二的半吊子理科生做?”

    “啊!那不是什么文理不分家嘛!我們應該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用自己的行動跟隨黨的腳步啊!”

    “……”

    謝昭君想打人。

    他覺得跟這個神經病說下去,他能把自己氣得折壽一半,說不定能趕在裴京郁前頭走,讓裴京郁來給他扶靈。

    他干脆地掛斷了電話,把王謙虎繼續扔進了黑名單,起身拿了套衣服去淋浴間洗澡,沖一沖滿身的燥氣。

    溫水從發頂流下的時候,這一身躁郁總算平和下來了不少,熱氣籠罩在狹小的空間里,攀上少年的眼睫,把眉目的冷霜氤氳出一片薄薄的霧。

    謝昭君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隨手拿的衣服是裴京郁今天送來的新的睡衣,剛送來就穿上總好像會給人展現出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會很丟人。

    他想了想,正考慮要不要出去換一套的時候,裴京郁那懶懶散散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小孩,今天我還能進么?”

    “……”

    謝昭君沒好氣:“不能。”

    外頭人不依不饒,好像本來就沒打算能多么順利一樣,不急不慢道:“那什么時候可以?”

    謝昭君:“什么時候也不可以。”

    裴京郁的聲音又從門外傳進來。

    “是么?”

    “……”

    “沒得商量?”

    “……”

    “要不你通融一下,我交個過路費?”

    “……”

    這人是不是干過銷售,這么難纏????

    謝昭君不耐煩了:“說了不行。”

    裴京郁聲音帶笑:“可是我鳥飛你陽臺了。”

    謝昭君想起他那個鳥籠,對著鏡子深呼吸了一口氣,快速地穿上衣服,隨手拿了條白毛巾擦著濕漉漉的短發,快步走到陽臺上開了玻璃門。

    裴京郁聽到屋子里頭傳來一聲冷笑,下一秒他面前緊閉著的房門從里頭開了,小少爺豎了一身刺,譏諷地看著他說:“你告訴我你的鳥在哪。”

    他怔了一下,目光擦著山根投出,從上到下掃視了一眼少年尚未完全長開的身體。

    小孩剛剛洗過澡,兩頰脖頸被水汽蒸得有些淺淺地發紅,碎劉海趴在額前幾乎觸著眼睫。發尾濕漉漉地在往下溢水,從瘦削的下頜滑落在身上他買的黑色睡衣上。

    他買的時候沒挑很久,在男裝區逛了一圈,覺得要么稚氣要么老氣,都打算走人的時候在一堆衣服里看見了這一件睡衣。

    純黑色,顏色很沉,但是衣角上加了些白邊的幾何圖案,算是破開了死悶的感覺,平添了一些有棱有角的少年氣。

    看上去就覺得適合。

    實際上的確很適合。

    謝昭君見他不說話,蹙了蹙眉:“啞巴了?”

    裴京郁笑了笑,回答他上一個問題:“陽臺啊。”

    謝昭君聽言把門完全拉開,門底的金屬和防撞器碰在一起,發出一聲悶響。他往側面一靠,背抵著墻,過道盡頭通往陽臺的玻璃門大開,露出空空如也的陽臺,連個鳥毛都沒有。

    謝昭君覷著他:“你說,陽臺哪里。”

    裴京郁挑挑眉,往前走了幾步,靠在門框上,正色說:“又飛走了吧,畢竟翅膀長在它身上,可能是你動靜太大,把它嚇回去了呢。”

    謝昭君想了想,也有點道理,鳥不就是聽著聲就躲么。

    但現在既然鳥已經不在了,鳥的主人就應該跟著鳥一起滾蛋。

    他手把上門沿,冷颼颼地說:“那你也可以滾回去了。”

    誰知道裴京郁根本沒有想走的意思,腰跨抵著門框上的鎖扣片,絲毫不讓,笑道:“不太方便。”?

    你擋在我房門口,你不太方便?

    謝昭君氣笑了。

    裴京郁補充道:“我得替我的鳥裴裴這位兇巴巴的鄰居的臨時照拂,要不然我怕它下次不好意思來。”

    謝昭君望了眼手里把著的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

    裴京郁看著他的眼神,笑了一聲:“別吧,你這門摔在我身上,我可能受不住。”

    ……

    真他媽服了。

    謝昭君第一次遇到這么不要臉的王八蛋,又憋屈又訝然,突然由衷地和杜叔共情起來了。

    他臭著臉盯了裴京郁幾秒,裴京郁就那么不知好歹并且好整以暇地望著他,擺出一副“你做事小心,我身體不好”的模樣,惹得他有一種被碰瓷了的束手無策。

    行。

    你牛。

    謝昭君一張臉能凍死人,轉頭坐回了書桌前,選擇無視他,心里默念了一句“狗要咬我我遠離,不與傻逼爭口氣”。

    他又摸了張雪白的紙出來,今天不做出來這道牲口題他絕不閉眼。

    裴京郁走過去,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昨天一模一樣的位置。昨天那杯被陳姨拿出來的時候一口沒喝,水面上都蓋了層灰,讓陳姨在院子里好一陣嘟囔。

    謝昭君寫著寫著,突然感覺頭頂投下來一片陰影,他抬起頭一看,正好與正從他頭頂俯視著的裴京郁對上眼。

    “你怎么還不走?”謝昭君甩了甩有些發干的筆。

    裴京郁手肘撐著他的椅背,微微垂著頭望著他那張紙,目光又轉向他:“今天不高興是因為題沒做出來?”

    勢必不能應聲啊,還要不要面子了。

    于是大少爺嘴一抿,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句話:“你哪天看到我高興了?”

    裴京郁一愣,認真地想了想,覺得不要太有道理,笑了:“那你怎么樣才能高興?”

    他沒等謝昭君開口,又補了一句:“除了讓我滾出去。”

    “……”謝昭君正要說這個。

    裴京郁看著他一言難盡的表情,挑了挑眉:“讓我滾出去竟然是唯一能讓你高興的事情?那簡直太榮幸了。”

    ……

    裴京郁看著面前人的嘴角又開始抿出一條刻板的弧度,身上開始逐漸散發著大寫的“別惹我”三個字的氣息,好像他再說一句話,就要像昨天一樣被驅逐出境了。

    于是有人見好就收,也不把壞脾氣小孩給逗急了,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輕咳了兩聲,擺了正形好好說話:“好了,別這樣看我,看看你這題。我不是告訴你答案了么?”

    謝昭君想了想,他說的告訴答案就是吃飯時候對著他手機瞟了一眼,然后開玩笑似的說了句“我覺得選c”。

    這五個字里面沒有一個字像是經過了頭腦的處理的,在謝昭君耳朵里,就和君宇航天天嘴巴里念叨的那句“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全都不會就選c”是一個道理。

    他瞥了裴京郁一眼,眼里表露出來的含義分明就是“你看我理你么”,沒指望他地坐正了身體,將腿又盤在電腦椅上打算自己鉆研。

    裴京郁失笑:“你以為我開玩笑?不是吧,我說的話有那么不可信么?”

    謝昭君:“你沒點數?”

    裴京郁欣然接受他人的質疑,慢條斯理地挽了挽襯衫袖口:“行吧,那我可能需要澄清一下你的誤解,筆給我。”

    謝昭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握著筆的手動也不動,沒有半點想配合的意思。

    “誒,人得適當地給別人點機會。”

    裴京郁也不計較,兀自伸手去捏著他勾著的手指頭,冰涼的觸感像冬天里剛化的雪水,而謝昭君手心永遠是熱熱的,像院子里陶盅下的小火。

    冰火相碰的那一刻冷得謝昭君打了個冷驚,手不自覺地一松,筆差點脫手往地上落。

    謝昭君眼見著那只沒有一點血色的手敏迅地一撈,筆正好落進了他的掌心,牢牢地被扣進他勻長的手指里。

    謝昭君發現這只手的手腕上。

    有一道疤。

    王靳深吸了口氣:“行,我一定好好學。”

    “那就這么說定了。”謝昭君把關上的書打開,輕飄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走之前把倒在地上的掃把放回去。”

    王靳向前的腳步硬生生頓住,把掃把放了回去才回到了座位上。

    目睹了一切的裴京郁:ok,fine,所以為什么霸凌哥忽然從良了還要好好學習?

    雖然這是件好事,但是裴京郁真的很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屏幕里雜亂的人影全都坐回了位置,上課了。

    放學再問問謝昭君吧。

    第 33 章   霸總の抽象

    于是剛到下班時間,裴京郁就掐著時間上線,往常這個時間謝昭君也剛放學走回謝宅,還一時沒轉換回來的裴京郁看見Q版小人的周圍還愣了一下,才想起來謝昭君已經租了房子搬出來了。

    寫下問題,裴京郁將小紙條拖動了過去,Q版小人頭上冒出顯示正在輸入中的字樣,隨后給出了事情答案。

    “阿郁說這個嗎?”謝昭君看著紙條,微微彎了唇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地和裴京郁說了一下。

    大概就是霸凌哥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決心要好好改造自己,并央求謝昭君給他補課,會付不菲的報酬。

    托裴京郁的福,謝昭君這一晚睡得挺不錯,壓了一天的擔子沒了,一夜無夢。

    山間靜寥,空調扇葉里傳出來的輕呼聲里,夾雜著一些陽臺上傳來的滴答聲,斷斷續續的,很突兀,從少年敏感的耳朵鉆進去,惹得他睫羽微微顫動。

    謝昭君揉了揉眼,掀開被子,光著腳走到玻璃門前拉開窗簾,果然見外面正稀里嘩啦地下著大雨。雨水砸在陽臺上的擋片上聲音像放鞭炮,要不是隔音好,他可能半夜就震醒了。

    稀奇的是,此時天竟然還沒亮透,遠方的松林被密雨蒙蒙地裹了層水簾,上頭還蓋著鴉云。

    這個年紀的少年有幾個作息規律的,特別是放假,哪個不是晝夜顛倒,中國時間過著美國作息。

    謝昭君想了想,他上一次見到這個時候的太陽,好像還是和君宇航在網吧玩了個通宵,一出來天也是這樣灰蒙蒙的。

    他摸出手機,對著山景與天際交界之處乍破天光的初曉拍了張照,很難得地發了個朋友圈。

    點贊的人動作很快,裴衡像在他朋友圈安了個監控攝像頭一樣,光速點了個贊,二話不說彈了個語音通話過來。

    謝昭君利落地點下拒絕。

    那頭鍥而不舍,只是從微信語音轉成手機電話。

    他摁著綠鍵往上劃開,電話里他爸帶著剛醒的睡意的聲音就傳過來了。

    “誒,怎么拒絕得那么快——行行,爸爸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你的朋友圈了,還以為你給我拉黑了,一激動忘了你的規矩,爸爸認錯。”

    所謂規矩,就是大少爺不喜歡聽微信的來電鈴聲,那聲音跟鬧鐘似的,震得人耳朵疼心還煩,所以從來不接微信語音。

    謝昭君悶悶地“嗯”了一聲,手扶著門把手,聲音里還帶著些啞:“你這么早打電話來干嘛?”

    “我今天趕早班機,這個點剛醒就看到你發朋友圈了,你怎么這么早醒了?是不是昨天又沒有睡覺,通宵打游戲去了?爸爸跟你說了很多遍,身體最重要……”

    謝昭君一看他又沒完了,馬上威脅道:“再說我掛了,沒有熬夜,就是今天醒得早。”

    裴衡止住話茬,知道他兒子不怎么騙人,語氣又緩和了一點:“這就好,你不在家照顧好自己,早睡早起這也是好習慣,要是能堅持下來也是好的。我打電話來一個是想問問你怎么起這么早,還有一個是你在小以舅舅那住了兩天,問問你還習不習慣,缺不缺什么東西。”

    謝昭君:“不習慣就讓我回去?”

    裴衡嘿嘿地笑了一聲:“不習慣你就再磨合磨合,努力習慣一下。”

    “……”謝昭君早就料到了這個回答,眼皮都不抬一下。

    謝昭君抿了抿唇,下意識想說“就那樣,又不是親生的有什么區別”,但這話說出來昧良心,畢竟光這兩天來看,裴京郁的確方方面面都很用心。他在腦子里挑挑揀揀,想找個恰當的詞來描述一下裴京郁還行,但他們倆一起就不行。

    沒等他找到合適的話開口,裴衡那邊就搶話了:“可以,沒一上來說人家壞話,那肯定是做的很不錯!”

    “……”

    謝昭君心說這是什么狗屁邏輯,搞得他平時好像總說人壞話一樣。

    但他也沒解釋,斜斜地靠在玻璃門上眼睛往外瞟,聽這他爸在電話里頭嘀嘀咕咕,他在電話外頭目光盯著虛空中的某一個點,顯然已經走神了。

    直到裴衡終于一口氣把攢了幾天的話說完了,發現電話那頭許久沒人吱聲,立馬虎著聲音問:“小君,小君?小崽子,你是不是又沒聽我說話!”

    謝昭君被他叫回了神,敷衍道:“聽了。”

    “你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吧,我還不知道你,又嫌我煩人了吧?行了,沒聽到就沒聽到吧,反正你聽了也不會放在心上。我是說,你先在小以舅舅那里住著,爸爸這趟出差要走大半個月,等我回來了就和你裴阿姨一起去接你。”

    “……”謝昭君抿直了嘴角,“你來就行,叫她干嘛?”

    裴衡像是預料到了他會抗拒,在他說完之前就利落地掛斷了電話,不給他出聲拒絕的機會。

    謝昭君一大清早的好心情,就這樣被毀得一干二凈。他臭著張臉,考慮要不要順從他爸的心愿屏蔽他,突然聽見樓下有人叫他。

    “小君,今天醒這么早!快下來吃早飯!”

    陳姨正從院子外面提著竹編的簸箕進來,她一進院門正好遠遠地望見了玻璃門后站著的少年。

    她喊聲應該是不小,但是隔在玻璃門外,在淅瀝的雨聲中變得模糊不清,謝昭君分辨了半天才根據她擺動的手勢理解她的意思。

    他瞥了一眼陳姨手里的簸箕,里頭都是濕淋淋的葉片,應該是昨晚被雨打下來的,她半邊腿上的衣料比君圍色深了一度,像是掃地時摔了一跤。

    謝昭君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隨即煩躁地抓了抓短發,快速地洗漱完,身上帶著一股清涼的薄荷味,拖著步子往樓下走。

    陳姨鉆進屋子里換了條褲子出來,坐在門口屋檐下低頭揉著腿,驀然發現頭頂上投下了一層晦暗的陰影,她懵怔地抬起頭一看,對上了謝昭君瞥下來的目光。

    “摔著了?”

    少年拔節的個子很高,站在跟前將光擋得嚴嚴實實,因著俯瞰的角度,細密的睫毛低低垂著,目光就從瞳仁前的密簾里漏出來,還是難免顯得有些冷淡。

    但是這話卻是關心。

    陳姨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腿,笑了笑:“沒事,老寒腿,下雨的時候就鉆風進去。剛剛掃葉子的時候僵了一下,沒站穩。”

    她看著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心,發現這孩子好似是在擔心她,又補充道:“扶著墻倒下去的,沒怎么摔。”

    謝昭君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覺得是真的,就沒多說,“嗯”了一聲,眉心無意識地又微微舒展開。

    陳姨自來熟,熟稔地拍了一把他的胳膊,笑著說:“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就是嘴硬。早飯在餐桌上呢,快去吃,你前幾天都沒吃早餐,這樣不行,一日三餐最重要的就是早餐……”

    這個年紀的人一訓起人來就沒完沒了,謝昭君剛聽完一段晨訓,眼見著陳姨要緊跟著裴衡后頭再來一段,他立馬快速地掃了一圈四君,想找話給她繞開注意。

    他目光一定,指著空蕩蕩的客廳打斷道:“那人呢?”

    陳姨順著他的指頭望過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果然順著謝昭君的預設,忘記了自己還沒說完的健康論講座,回答:“茶室里呢,一下雨就胸悶,跟你一樣不吃早飯,我待會兒給他送上去。”

    “哦。”謝昭君本來也不關心裴京郁吃沒吃飯,身體舒不舒服,聽完了陳姨的話轉身就想走。

    “等一下——”陳姨卡住了他的手腕。

    謝昭君疑惑地回頭看過去,見著陳姨眼睛往他身上瞟了幾下,這眼神分明就是有什么打算。

    謝昭君右眼皮下意識地跳了一下,繼而聽著陳姨說:“小君,你吃完早飯幫我給小以送上去吧,我這腿摔著了,得緩一緩。”

    “……”果然。

    謝昭君:“不是說沒怎么摔嗎?”

    陳姨目光躲閃:“摔了。”

    謝昭君:“不是扶著墻倒下去的嗎?”

    陳姨直接瞎掰:“墻太滑了,扶了以后摔得更重了。”

    “……”放屁,明明就是看著他跟裴京郁不對付,想把他們塞在一起多接觸。

    陳姨偏著臉,眼睛做賊心虛地往他臉上瞄。

    就她這幾天的觀察來看,這孩子是個好孩子,看起來對誰都不冷不熱的,但是實際上別人跟他說話也會搭理,找他做什么也會幫忙——……他舅舅除外。

    陳姨記得謝昭君明明也是第一次見裴京郁,卻不知道哪里來的敵意,對裴京郁的不爽都擺到臉上了,有時候讓她看著都上火。

    好在裴京郁脾氣好,不跟小孩計較,但是這時間久了也不行啊,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陳姨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兩人不能這樣,她得幫忙添把火。

    謝昭君如果這么拙劣的伎倆都看不出來,那他真的可以把眼睛捐出去了,他的耐心告罄,打算扔下這僭越的要求走人。

    陳姨著急,撐著大腿起身拉人,她這手一撐上腿,褲腳垂下來的布料順著動作往上蹭,腳踝上露出來的紅腫引人注目。

    謝昭君一頓。

    *

    孟瑤是藝術生,每天下了課以后還要趕去培訓機構,藝考比高考時間靠前,所以在她眼里機構的作業要比學校的作業更重要。

    兩攤高摞的作業擺在面前,不眠不休也只能做完其中一份,所以另一份非常榮幸地被君宇航承包了。

    ——通過孟瑤威逼利誘的多種歹毒手段。

    君宇航叫苦連天,迫于女武士的淫威之下,還是每天老老實實地多抄一份作業,但是他抄出來的質量……堪憂。

    13寫成B,平方寫成2,U=RI寫成U=121,和謝昭君那份只有十分的卷子有異曲同工之蠢。

    于是他總是在千幸萬苦寫完作業以后,還要接受來自孟瑤靈魂的拷問,拷問內容直逼內心深處,痛擊人格尊嚴,比如最常說的一句——“你下次要不試試用下巴寫,別總用腳寫?”

    君宇航每次都會哭唧唧地找謝昭君訴苦,說:“這個世道果然變了,老大,你看看我,以后誰還敢做好事,好人根本沒好報。”

    好人根本沒好報。

    謝昭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一張臉冰冷凍人,一手端著熱粥,另一手叩著裴京郁的房門。

    ……

    有點想報復社會。

    『中午準備吃什么?』

    Q版小人頭頂冒出一個氣泡:“去上次吃的那家店吃吧,離那里不遠。”

    『好。』

    裴京郁去炒了幾個菜,回來的時候謝昭君已經坐在店里吃上了。

    吃完飯把碗刷完后,謝昭君也回家了,屏幕里的Q版小人抱著貓玩了會。

    裴京郁戳了戳謝昭君的臉頰。

    Q版小人頭頂冒出一個氣泡:“阿郁,那家店老板說要擴大店面,缺人手,所以我寒假想要去那里兼職,方才已經問過老板了,他說可以讓我到時候先去試試,那里離家也近,可以嗎?”

    第 34 章   霸總の小心思

    【郁】:裴鏡嫣,你看看可愛嗎?(圖片.jpg)

    【鏡子】:?

    【郁】:只可惜你沒有。

    【鏡子】:你沒事吧,沒事就吃點溜溜梅(流汗黃豆emoji),你馬賽克把一整張圖都糊了,是可愛在……?

    【郁】:你不懂。

    【郁】:你看這塊馬賽克的形狀多么優美啊,還有這塊,色彩搭配多么豐富啊,最后是這塊,若隱若現的人物輪廓多么令人遐想啊!

    【鏡子】:我是你和游戲之間play的一環嗎?我看你現在真是餓了。

    【郁】:你不懂我,我很悲傷,我在雨中拉肖邦(哭泣emoji)

    【鏡子】:姐忙了這么久了還忘了吃飯,你要是馬上給姐炒兩個菜送來,我絕對一秒鐘之內化身你的知心解語花,想傾訴什么我都認真傾聽解答。

    【郁】:那我還是在這個世界的角落獨自悲傷吧。(微笑揮手emoji)(微笑揮手emoji)(微笑揮手emoji)

    【鏡子】:切,再不濟給我點個外賣也行啊。

    【郁】:彳亍,你等著。(拿捏了.jpg】

    【鏡子】:你下班了沒?

    【郁】:你是會卡點的,我剛下班,差臨門一腳就走出大樓范圍了。

    【鏡子】:既然如此,那我告訴你一個99%沖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別人問我我都保密不說的。

    【郁】:o.0?

    【鏡子】:過兩天就要到元旦了。

    裴京郁用手指頭都能想到裴鏡嫣下一句話是什么,他太了解了,她的燕國地圖一向是這么短的。

    【郁】:沒安排,包有空的。

    【鏡子】:嘻嘻,還是你懂我。到時候我要吃鹽焗雞翅、可樂雞翅、紅燒雞翅……

    【郁】:雞翅姐。

    【鏡子】:大廚哥。

    裴京郁怔了一會兒,顯然是沒立刻反應過來這稱呼是在叫誰,但這屋子里除了他和某位臭脾氣的小少爺,也沒有別人了。

    他驀然抬起頭,望向了頭頂趴在玻璃護欄上的謝昭君。

    小孩坐了半天的車,在屋子里又悶了半天,眉目上染了幾分倦色。雖然還是懨懨地往下撇,但這會兒放松下來眸子里生動了不少。

    那雙漂亮的淺瞳正俯瞰著他,有些涼涼的,好像在等他聽到這個稱呼時的反應。

    裴京郁沒什么不高興,臉在吊燈的柔光下沒那么蒼白了,抬頭的時候燈光惶惶,他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著,眉梢輕挑,眼仁深邃漆黑。

    謝昭君這會兒才算是認真看清楚了他的臉,平心而論,他五裴長得艷到有些蠱人,線條尖銳,鋒芒不少。

    也正是因為他五裴這樣明艷,所以即使他臉色白到不正常,唇上沒有半分血氣,也沒讓人看出來多少憔悴。這抹病氣正好柔化了自帶的銳氣,轉成了斯斯文文的雅氣。

    謝昭君被他這樣直接的目光望得頓了一下,差點將沒出口的話梗在喉嚨里。

    他怔愣地眨了眨眼,緩了幾秒后反應過來了,而后摻帶了幾分惱怒的掩飾,剛緩和的臉色又變本加厲冷了回去。

    裴京郁盡收眼底,彎了彎眉眼,低哄道:“小貓,別炸毛了,下來準備吃飯。”

    他聲音低低沉沉,哄起人來話音繾綣,尾調拖長。

    但是謝昭君聽得眉心一跳,想罵人。

    他也的確罵了。

    “你有病?”

    這人一天到晚哪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稱呼。

    他沒忘記自己叫他的目的,直接忽略了他的話,冷著臉問:“你住哪?”

    裴京郁好像沒脾氣,不計較他的無視,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房間,含笑說:“那兒。”

    他的房間在一樓,剛好就在謝昭君房間底下。

    謝昭君想起自己在小陽臺往下望的時候,的確瞥見樓下也有個一樣的陽臺。他當時只粗略地掃了一眼,留了點印象,就記得陽臺上掛了個精致的鳥籠,沒看清里面有沒有鳥,除此之外連盆綠植也沒有。

    裴京郁見小少爺偏頭望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轉過頭來,豎著手掌沖著“楚河漢界”的位置比了一下,對他說:“那以后一樓這邊就是你的,二樓這邊就是我的,沒事別來。”

    裴京郁笑了。

    有人剛來就開始劃分領地,落實這個楚河漢界。

    裴京郁問:“有事呢?”

    謝昭君說:“有事也別來。”

    裴京郁邁了幾步,將手里一直端著的陶盅放在茶幾上,然后靠著沙發背面,面對著謝昭君無理還理直氣壯的要求,瞇了瞇眼睛,不緊不慢地質疑道:“嘶……你這樣……不講道理啊。”

    他說話好像是逗弄,言語里笑意分明。

    謝昭君想了想,沒有想出來自己是哪里給他留下了講過道理的錯覺,理所應當地說:“我本來就不講道理。”

    裴京郁低低笑了一聲:“那我要是實在有事呢?”

    謝昭君心說你事怎么那么多,但還是留了分余地,說:“那你打報告。”

    裴京郁頭一次聽到有人在自己家走動還需要打報告的,好興致地問:“怎么打報告?”

    謝昭君下巴沖著楚河漢界點了一下:“你在這喊,我理你了就是行了。”

    裴京郁想到他所謂的理,就是在裴衡敲門時沖門砸了個東西,不免彎了嘴角:“那你不理我,我就不能過去了?”

    謝昭君點頭:“那當然。”

    裴京郁笑,手抬起來又在嘴邊抵了一下,像是想咳嗽又被壓下去了,過了會兒又問:“那你要到我這塊兒來怎么辦?”

    謝昭君心里想我有病嗎去你那塊兒。

    但是秉著話不說死的原則,順便證明一下自己不是刻薄的雙標狗,想了想回復道:“那我也打報告。”

    話只說了一半,后半句是,也許你下輩子會聽見。

    裴京郁脾氣好得過分,竟然還真的若有所思地垂著眸子想了想這方案的可行度,然后點了點頭,又望向他,笑了笑:“行,那現在可以下來吃飯了么,小朋友?”

    小朋友非常滿意,大方地給了他一點面子,扶著護欄沿走了下來。

    裴京郁望著他腳上的運動鞋,突然意識到準備工作做得還是不夠君到,雖然小孩只在這住一個月,但是沒雙家居鞋,就好像沒點落腳的實切感,好像會在人潛意識里提醒自己的來屬。

    謝昭君什么也沒察覺到,拉開了凳子坐在了餐椅上,坐下來又覺得偌大的屋子就兩個人待著有些尷尬,難免懷念起裴衡在的時候,就算他和裴韻坐在了一張餐桌上,也沒有能徹底冷場的時候。

    他呆了幾秒,欲蓋彌彰地又拿起手機,里頭一條新信息也沒有,干凈得連推送都找不到,他點了這個軟件劃拉了了兩下,興趣索然,退出去隨手點又另一個,依舊興趣索然。

    謝昭君指尖的速度慢慢放緩,余光無意識地繞向不遠處的人。

    裴京郁側對著他,將陶盅里頭的藥濾進了玻璃杯里,那藥顏色是很深的熟褐色,往上騰著熱氣。那股苦味被煮開了以后更難聞了些,謝昭君光聞著那味道就好像竄到了舌尖,讓他都忍不住皺了皺臉。

    裴京郁像是習慣了,等了幾分鐘熱氣散了些許,喝藥像是喝水一樣,薄唇抿住了杯沿,凸出的喉結順著脖頸上下滾動了幾下,就見杯子里的水位一點一點降了下來。

    謝昭君今天見了他一天,他要么是笑吟吟彎著眉眼的,要么就是安安靜靜面目平和的,現在看著他發白的唇浸了藥水的顏色,眉心微微蹙著,有些明顯的不悅。

    他竟然覺得這人還挺可憐的。  病秧子叫裴京郁,謝昭君沒見過,但是聽過。

    常理來說,二婚是不辦婚禮的,但是裴韻家世畢竟不錯,父母有權有勢的,能接受她嫁一個帶著兒子的二婚男人已經很不錯了,哪里還肯讓女兒的終生大事將就湊合。

    婚禮那天謝昭君坐在主桌上,聽著臺上新人交換誓言,座上親戚推杯換盞說些喜慶話,他覺得諷刺得不得了。

    太可笑了。

    他坐在臺下,吃他爸的喜宴。

    他是腦子有問題才能讓這頓飯順順利利地吃下去。

    謝昭君當即決定撂攤子走人,反正他名聲也就那樣,不怕人說。

    可是正準備走的時候,聽見旁邊那座人說起裴韻的八卦了,捂著嘴壓著聲音,想來不是什么好話。

    那時候他剛跟裴韻打交道不久,女人每天頂著一張溫柔小意的臉,任憑他怎么惡語相向都一副平和的樣子噓寒問暖。

    謝昭君覺得這女人肯定是個笑面虎,裴衡和裴韻準備結婚的時候,他聽別人說了不少的提醒,說后媽都是嫁進來之前寶貝長寶貝短的,嫁進來之后就是一顆惡毒陰損的黑心肝。

    他想了想,還是沒站起來,默默往旁邊湊了湊,想聽聽這女人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見人的事,是不是真的披著張虛偽的假皮。

    結果發現這些人說的主要人物不是裴韻,是她的弟弟。

    “小韻三十多歲才結了婚,這么重要的事,她那個便宜弟弟婚禮都不來?!”

    “也不能這么說,好像不是不想來,他們姐弟倆感情不一直挺好么,但是小以那個身體啊——還在國外治病呢,想回來也回不來。”

    “他那個病都多少年了,還不是活的好好的,連塊肉都沒少。要我說,這都是借口,要是有心啊怎么樣都能來,不是親的到底不是親的!”

    “嘖,你這說什么話,人家爹媽都在后頭呢。你說這些話要讓人家聽見了,說不定把你趕出去。”

    笑個屁。

    謝昭君裝瞎,對他表露善意視而不見,轉頭掃了一眼,看到背后還有個單人的小沙發,徑自走過去坐下。

    裴衡沖他皺了皺眉,他只當看不見,解鎖手機開了把游戲。

    裴衡對這個兒子一向無可奈何,小少爺無法無天,但如今馬上也要成人了,打不得罵不得,說道理還選擇性地聽。要不是自己管教不了,哪里需要腆著老臉送過來麻煩別人教導。

    不知道是不是心思不在游戲上,謝昭君這把開局三分鐘就崩了,他冷著臉點開游戲隊內公頻,輸了一行字懟他雙排的隊友。

    [我方]我也不想贏:你行不行,不行把手捐了去玩奇跡暖暖。

    對方回得很快。

    [我方]峽谷扛把子:老大,這把怪不了我,你自己開局被拿了三個頭了,我好歹還茍活著。

    ……裴京郁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想象中東西砸門的“哐當”聲,正考慮要不要敲一敲門,吸引一下小少爺的注意力,卻看見門把重重地轉了一下,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響,房間被開了條縫。

    謝昭君的背影從那條縫里一閃而過。

    裴京郁訝然地動了動眉梢,顯然是設想到了諸多種情況,就是沒料到小少爺選擇了最正常的方式開了門。

    他不緊不慢,伸了食指抵著將門縫推開一半,里頭的人只給他留了個不好惹的后腦勺。

    他也不急著進,倚在門框上遠遠望過去,明知故問地又重復了一遍:“能進么小朋友?”

    謝昭君頭也不抬,沒好氣地說:“這你家,你問我?”

    這個時候知道戶主是誰了,剛剛分地盤的時候可沒見著有顧慮。

    裴京郁笑了一聲,得了應允進了門,順手將房門往后一推,給合上了。

    謝昭君手指無意識地蜷了一下。

    裴京郁安排的這間房間雖然大,但這種大也只是對一個人來說剛好有些寬敞。如今關了門,塞了兩個人高腿長的男人在里頭,就襯得房間有些狹小,甚至逼仄。

    謝昭君聽力一向敏感,這樣古怪的安靜氛圍里,隱約還能聽見裴京郁均勻的呼吸起伏。這種聲音給人一種他們挨得極近的錯覺,會偽造一種親近的假象。

    謝昭君不是容易和人親近的性子,特別是這一身生人勿近的氣質,基本上能將路過人全趕到一百米開外。如今和這位今天剛見上面的“舅舅”共處一室,心里非常變扭,特別是這位裴姓舅舅的笑面虎模樣和裴韻同出一派,并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現在都有點納悶,是不是姓裴的都這樣,還是只有他們一家子這樣。

    反正,這種感覺讓他不爽。

    大少爺從不委屈自己,堅信不爽不能消失但是可以轉移,只要讓別人不爽了他就可以爽一爽了。于是毫不糾結地轉過頭,冷冰冰地看向裴京郁,嘴唇動了動:“滾出去。”

    裴京郁:“?”

    他笑了,彎著眉眼說:“不好吧,我才剛進來。”

    “那正好,你就當作沒進來。”謝昭君毫不留情,冷酷得像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裴京郁“嘖”了一聲,將一直低放著的左手抬了抬,引了這位殺手的注意,笑道:“留點面子,我是來送外賣的。”

    謝昭君這才發現,他手里拿了個玻璃杯,里面裝著乳白色的牛奶。

    那杯牛奶看上去挺熱的,正往外冒著霧氣,玻璃杯里壁上被蒸騰出了水珠,有幾顆蓄得飽滿了的水珠,沿著杯壁往下滑落,又融進牛奶里。

    裴京郁握著杯子的那只手,指腹和牛奶就隔了層薄薄的玻璃,一般來說皮膚受到這種程度的熱意,相當于活血化瘀,怎么也會浮一層熱出來的紅。

    但是他的指腹依舊是蒼白的,像雕塑館里的工藝品一樣沒有溫度,謝昭君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到那種涼意。

    裴京郁走近幾步,將玻璃杯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見他愣神,伸了那只謝昭君正看著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后悔對新任飼養員擺脾氣了?”

    他笑了笑,停了一會兒又說:“你放心,我責任心挺重,不至于讓臭脾氣的小貓挨餓。”

    “你真該連腦子一起治治。”謝昭君無可救藥地看了他一眼,下巴對著桌上那杯牛奶點了點,抬頭望他,“她跟你說的?”

    這話說得云里霧里的,但是他們心照不宣,一聽就能聽出來這個“她”指的是誰。

    除了裴韻,還有誰會讓裴京郁送牛奶。

    裴京郁像是沒反應過來:“嗯?”

    謝昭君只當他是承認了,嘲諷地挑了單邊嘴角,譏嘲道:“那她沒跟你說,她送的奶我從來不喝么?”

    裴京郁挑了挑眉,說:“這不是我送的么?”

    “……”

    謝昭君:“你送的和她送的有什么區別?”

    除了一個比一個招人嫌,還能有什么不同。

    姓裴的裝傻充愣是一把好手,聽言彎了嘴角,撐著手曲著食指抵在下頜上,認真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了他這個問題:“可能我送的比較甜?”

    “……”謝昭君忍無可忍,“你給我滾出去。”

    裴京郁低低地笑出了聲,沒打算把人惹急了,側過身子打算出去,無意瞥見了開了半邊拉門的衣柜。

    雖然只有半邊,但也能看見里面空空蕩蕩,一件衣服也沒掛。

    像沒住過人一樣。

    “怎么不把衣服放衣柜里?”裴京郁問。

    謝昭君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擺弄手機,群里君宇航還在發神經,他愛搭不理地回了一句:“懶得收。”

    裴京郁眉尖微微動了動,好似還想說什么,卻望了一會兒,最終什么都沒說,遵從了大少爺的驅逐令出去了。

    謝昭君聽到再次響起的關門聲抬頭看了一眼,門外的腳步聲還沒遠去。他利落地從椅子上騰起來,邁了幾步毫不猶豫地把門鎖撥了一下,鎖扣轉了個彎,發出干脆的金屬響聲。

    裴京郁行至樓梯口正要下樓,聽這聲音不禁無可奈何地笑了聲。

    人還沒走遠呢,那鎖門聲就好像兩個字懟在他臉上——“快滾”。

    孟瑤和君宇航還在群里互懟,這幾分鐘沒看信息屏幕上頓時彈了個99+的小綠標,摻帶著右下角的艾特信息。

    謝昭君嫌麻煩,滑了兩下還沒翻到想看的內容,干脆點進君宇航私聊框問回正事……:英語競賽筆試還是口試?

    對方回得非常快。

    一中扛把子:老大你終于回來了!

    一中扛把子:是口試!那個英語競賽是省里辦的,先從每個班選個人出來在自己學校比一輪,比出個第一就要被送到省會去和每個學校的第一一起比。

    一中扛把子:老大,咱們不求拿獎,但是不蒸饅頭爭口氣,你一定要把張揚那逼比下來啊。這破比賽到時候肯定又要在升旗的時候表彰,我不想看到孔雀花圈一樣的屁股在我面前炸開!!

    謝昭君頭疼。

    要是筆試他還能努努力,口試就多少有點力不從心無能為力了。

    像他這樣家里一堆破事,學校里動不動被人找茬,還得一邊顧及新賽季段位的帥哥,能保證學習成績優秀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好,哪里還真他媽能十項全能。

    他初中學習打基礎的時候媽媽身體每況愈下,抗病的過程拖了快兩年。那兩年里他媽情緒很不穩定,人肉眼可見地老了下來,好像在那么一瞬間精氣神被從身體里抽干,成了一副空架子。

    后來他媽去世了,這樣的離開,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解脫。他痛失至親,還來不及難過,就又被裴衡裴韻砸了個重磅炸彈,讓他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和他們的怨懟和對峙中。

    所以他基本上初中三年都被這么耽誤了,還差點沒考上高中,好在裴衡有錢,交了好大一筆建校費給他送進了一中。

    一中的高一是隨機分班,所以他能和君宇航孟瑤他們認識,又能遇見張揚那個傻逼。

    這種班級學習氛圍是非常兩極分化了,敢這樣分班說明學校很自信,派來的老師都是極其負責優秀的,對每個學生都想拉一把。

    對謝昭君也不例外,他從小學習好又聰明,這一把就把他從泥里拉了出來。

    特別是高中還文理分科,理科只要腦子好使,肯多花心思就能提上來。

    謝昭君那兩年鉆研的勁,讓裴衡看得直抽眼角,生怕哪一天孩子學瘋了,一箱一箱地往家里搬核桃補腦。

    但是僅限于理科,文科不一樣,文科不能速成,特別吃基本功,學了多少就是多少,有靈氣那也頂多是在作文里吃點香。

    謝昭君語文還過得去,因為外公是語文老師,從小沒少文化熏陶,可是英語就不行了。

    小少爺性子躁,靜不下心,背單詞只背課本上的,從不延展,做題太過依賴技巧,靠找關鍵詞盤邏輯研究詞性。

    這樣的學生筆試還能撐一撐,口試這種東西,會什么就是什么,想說快一點含糊帶過去都得扣分,不熟悉的詞稍微卡一卡都會在一整句話里極其突出,好像被標了重點加粗還補了兩道雙劃線。

    特別是謝昭君小時候在南方沿海城市生活了很長的時間,以前說話多多少少帶一點吳儂軟語的口音,雖然現在糾正過來了一點,但是說話還是有意無意地含著舌頭,口齒間就沒有別人那么清晰利落。

    除此之外,他還想到一個重點……:張揚那傻逼是不是這個暑假還去夏令營了?

    一中扛把子:對啊老大!!

    一中扛把子:那牲口鐵打的,這么多作業,他還報了個英語夏令營,打算搞提前招生的事!!

    一中扛把子:他要是這次競賽拿了獎,那基本上就穩了,等他拿到了保送名額,你我顏面何存!!!

    一中扛把子:我君哥在一中風生水起這么些年,如果一朝被小人壓在頭頂,簡直是奇恥大辱,以后還怎么混!![發怒][發怒][發怒]。:……

    倒沒有君宇航說的那么嚴重,也不至于混不下去。可是不管怎么說,這個年紀的男生多少都有口傲氣在心里,哪怕對這個獎不怎么在意,但是只要涉及男人的尊嚴,這個逼非裝不可!

    謝昭君在心里想了兩秒,一想到張揚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心里就又煩又不爽,還沒等到他徹底下決定,君宇航就開始在群里帶節奏了。

    一中扛把子:@。老大出征,寸草不生!為人民,為信仰,做一場男人之間的決斗,讓孔雀跪在地上喊爸爸!

    我為君哥舉大旗:老大出征,寸草不生!讓他喊爸爸!

    一中扛把子他爹:老大出征,寸草不生!喊爸爸!

    ……

    操。

    [我方]我也不想贏:你的意思是我有問題?

    [我方]峽谷扛把子:……對不起,是我太菜了,沒能把隊伍帶起來,我有罪。

    裴衡裴韻正在圍著裴京郁講話,求著別人辦事,說來說去無非都是一個流程——

    謝昭君斷斷續續地聽到了幾句“高三”“打架”“學校”,估計是他爸把他的光榮事跡全部和對方講了,他沒抬頭,卻能感覺到那男人溫和的眸光又望過來。

    他被這種驅散不開的注視弄得心里很煩,心里一煩手上技術就更崩,到后面直接成了出門死,對方五個人索性坐在他家門口迎接他慷慨的投喂。

    謝昭君終于忍無可忍,煩躁地將手機摁滅了,冷著臉抬起頭。

    正巧裴衡剛收話音,把求人辦事的流程完美地走完了,三個人都直勾勾地望著他。

    “……”謝昭君覺得自己像景點。

    他想,實在不行,要不再開一把緩解一下尷尬?

    沒等他考慮好,裴衡就招手了:“小君,過來。”

    謝昭君當然不愿意,因為他比誰都了解他爸,這套流程結束以后,就該開始下一套流程了——他得站在旁邊像個傻逼一樣聽他爸介紹他自己,然后還得跟那男人裝乖問個好熟絡熟絡。

    裴衡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見他遲遲不挪腳,就走過去一把拉了他起來,湊在他耳邊小聲說:“禮貌一點,嘴甜一點,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裴衡通過這十幾分鐘對裴京郁非常滿意。

    他也知道自己話比較多,畢竟身為一個浪跡商場的場面人,他在公司負責銷售部,不練個油腔滑舌怎么好做生意,有時候說著說著就喋喋不休了。

    但是裴京郁耐心好極了,不僅安安靜靜地聽他說完,還能就他的陳述給一些思想獨到的回復。

    難怪裴韻一直對他這個弟弟贊不絕口,年輕人除了身體不好哪里都好,只能說天妒英才。這要是身體好一點,配著家里的幫襯,不愁沒有大作為。

    裴衡將不情不愿的小少爺往前一推,讓他站在裴京郁抵著的辦公桌正前方,這樣中心的位置正好對著頭頂上的冷光燈。燈光一灑,像是舞臺上的聚光燈,將他眼角眉梢的冷霜照得一清二楚。

    裴京郁望著,眼里含了抹淺淺的笑意。

    謝昭君被眼下東西晃了一下,垂眸瞥了一眼,見他和裴京郁中間還隔著個青瓷花瓶。花瓶里面一枝花都沒有,插的幾支干巴巴的枯枝,和院子里那棵枯樹的枝梢有點像,一樣的死氣沉沉。

    謝昭君心想到處都是這種晦氣的布置,他身體要是好了才不正常。

    裴衡見兒子站得跟個門神似的,一點也不會來事,從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覺站出來當媒介:“小君,這是裴阿姨的弟弟,叫舅舅。”

    想得挺美。

    按謝昭君這幾年在學校風生水起的經驗來看,初印象是個很重要的東西——這決定了你在學校能不能安逸地過,到底是平平靜靜還是三天兩頭有人上門挑事,這得由人自己選。

    謝昭君嘴抿成一條線,一點想開口的意思都沒有,他涼涼的目光正和裴京郁對上眼。

    對方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他的不爽,面對著他的冷眼毫不避讓,就那么好整以暇地回望著,眸光淺淺的,映著細碎的光,好像在瞳仁上罩了一層清透的水簾。

    在謝昭君眼里,這種直白的眼神無疑是一種變相的挑釁,特別是他眼里那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簡直是對自己赤|裸裸的嘲諷。

    裴衡等半天也沒等到他開口,以為兒子又犯脾氣了,心里腹誹幾句,準備自己開口緩和一下冷下來的場面,卻突然聽見大少爺紆尊降貴地出聲了。

    只不過說的不是什么好話。

    “不敢叫,怕他沒幾年命壓不住。”謝昭君冷笑一聲。

    裴衡和裴韻的臉色立馬變了,特別是裴韻,平時謝昭君說什么她都沒什么反應,沒想到這會兒臉色僵下來了。

    空氣幾乎都一滯。

    謝昭君掃了她一眼,想到了喜宴上有人說她們姐弟感情好。

    “這……這這……”裴衡沒想到他今天脾氣這么沖。

    他知道自己兒子脾氣一向不好,但是在他面前多多少少也會收斂一點,可是剛剛這句話已經不是脾氣差,已經是沒禮貌了。

    他面上表情頓時尷尬又歉意,話音在嘴里兜兜轉轉地繞了幾圈,想到自己剛剛才說兒子本性是很好的,這話好像個響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臉上。饒是他一向八面玲瓏,這下也少不了有點難堪。

    在座幾個人表情都精彩紛呈,謝昭君抬起眼皮,冷冷淡淡地又望向裴京郁,好似在等他的反應,卻不想男人嘴角弧度彎得更明媚了些。

    如果說剛剛的笑意是若有若無,現在的笑意就是直達眼底,讓人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被挑起了興味。

    裴京郁聲音低低沉沉,帶著茶霧的潮濕鉆進人的耳蝸里,害得有些癢意在謝昭君耳朵里蔓延。

    裴京郁放了杯子,玻璃杯杯壁上殘留著褐色的水痕,杯底還有沉泥一般的藥渣。他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回頭便看見小少爺坐得格外板正,眼睛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屏幕。

    餐桌桌面是橢圓的水磨石,謝昭君坐在側面,裴京郁就近在弧度大些的主位坐了下來。

    謝昭君撇了他一眼,見他低著頭慢條斯理地理著襯衫袖口,露出來的腕骨輪廓突出,瘦成這樣,小臂上的肌肉還是還是分明可見。

    “飯呢?”謝昭君對著空白的餐桌問。

    沒等裴京郁回,陳姨的聲音就從外頭越來越近地傳進來:“這呢!現在才到時候!”

    什么時候?

    謝昭君疑惑了一下,便聽見裴京郁含笑說:“五點半吃飯,每天都是這個點。小朋友,明天是打算自己下來,還是需要我去打報告迎接?”

    他特意又點了點“打報告”,謝昭君沒好氣地問:“我沒腿么?”

    裴京郁欣然挑眉。

    “來了來了,今天多做了兩個菜,不知道小男孩喜歡吃什么口味的。”

    陳姨端著餐盤,放了整整八盤子菜上桌,菜色豐富,葷素都有,有清淡的也有辛辣的,看上去色澤誘人,的確是專門花了心思的。

    “你嘗嘗,要是有什么要改進的,你就跟我說,有什么喜歡的也跟我說,你喜歡我后面就多做幾次。”她沖謝昭君笑了一下,一點也不見外地伸手捏了捏他手腕,兩個指頭圈上去剛剛好,跟裴京郁的差不了多少。

    “瘦成這個樣子,肯定沒好好吃飯,你們這個年紀的都是,吃飯不按點吃,有一頓沒一頓的,不知道健康才最重要——”

    她說到這又停了停,突然意識到在裴京郁面前說健康這個詞好像太過冒犯,容易引得人傷心。

    裴京郁笑了笑,圓了話:“是,已經很瘦了,再瘦能跟畫一起掛墻上了。”

    謝昭君白了他一眼,覷著自己被捏著的手腕,在心里想陳姨是不是不知道他是為什么來這里的,真把他當成來做客的親戚家的小孩么?

    他沒吭氣,抬頭看了一眼陳姨,想記一下人臉,卻突然愣了一下。

    陳姨笑起來單邊臉頰有一枚淺淺的窩,這個窩和普通的酒窩有些不一樣,像一個塌方了一角的圓湖,湖水帶著泥沙從空缺中沖出來,形成一道平和的緩坡。她笑起來時臉上這個坡,就順著酒窩往下延了道淺淺的凹痕,說不上好看,但是顯得很親和大方。

    酒窩本來就少見,這種窩就更少見了,雖然在陳姨臉上只是單邊的,但是謝昭君長這么大只見過兩個人臉上有這種窩,一個就是今天看見的陳姨。

    另一個……

    謝昭君低下了頭,接過了陳姨遞過來的碗,眼睫垂在瞳仁前,投下來一層晦澀的陰影。

    小朋友消了氣焰安靜下來的樣子像順了毛的貓,發絲順軟的頭頂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摸。

    這個念頭在裴京郁腦海中剛形成就立馬被壓下去了,他覺得要是真上手了,小少爺能把院子點了,把家給拆了。

    謝昭君悶著腦袋緩了一會兒就平復了,如陳姨所說,他的確平時不怎么好好吃飯,原因無他,嘴太挑——有香料味的東西不吃,腥膻的不吃,內臟和動物皮都不吃。

    不過今天吃得還算多,一碗飯只剩了一小半,因為陳姨的確是非常非常盡心,每一道菜都是花了心思的,肉軟爛不油,魚鮮嫩可口,青菜也是脆甜清爽。

    他放了筷子,歪著腦袋在找紙巾盒,無意瞥見裴京郁面前的飯竟然還剩一半。

    他吃相很可觀,慢條斯理,舉手投足是渾然天成的優雅,嘴唇上連油光都沒有。

    謝昭君沒什么興趣欣賞別人的吃相,正要轉過眼的時候突然蹙了蹙眉,看見他筷子往哪伸。

    八道菜里就那么三道有辣味的,其中一道線椒炒牛肉格外辣,青綠的線椒味道本就沖得不行,里頭還摻了一把鮮紅的小米辣,吃幾口就能辣腫了舌頭。

    謝昭君小時候跟著外公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沿海不怎么吃辣,他也是后來媽媽去世了才跟著裴衡漸漸開始能吃兩口辣,所以方才吃飯的時候他連個眼神都沒多分給這幾道顏色格外鮮艷的菜。

    現在望過去這幾盤菜無不被人動過筷子。

    謝昭君驀然抬頭逼視他:“你能吃辣?”

    *

    『小昭,過兩天就是元旦節了,準備怎么過?』

    謝昭君垂頭看著手中的紙條,才驚覺過來后天是元旦節。

    他抿起嘴角:“誒,快到元旦了嗎?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呢。”

    『那你假期有什么想做的事嗎?』

    “阿郁,我沒有安排的。”

    一年的新開始啊,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今年的第一天他在干什么呢?那些他自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被挖出水面。

    謝家三人邀請了商業伙伴們來別墅舉辦盛會,他這個不入流身份的人只配被關在狹窄的雜物房間里,聽著外界自顧自地人聲鼎沸。

    房間外面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人們言笑晏晏,侃侃而談;房間里面是他蜷縮在床上,又困又餓。

    意識模糊之間,窗外不知道是誰放了煙花,于是謝昭君睜開模糊的眼,只可惜墻上的窗子太高,他的視角太低,無論再怎么用力睜開眼,視野里也只能看見一點點恍若流星拖尾的彩色亮光。

    對于之前的他來說,元旦不過是新一年噩夢的開始,怎么做也改變不了,于是他開始刻意忘記,麻痹自己。

    謝昭君垂下眼,盯著自己手掌上蜿蜒的掌紋發呆。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一旦重新體會到了幸福,那么便會越來越渴望幸福,腦子里的美好記憶會更加深刻。

    相反的是,之前所遭遇過的痛苦就會更加被排斥、被模糊、被消減,甚至被忘卻。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即將到來的元旦……

    謝昭君忽而輕輕地笑了一下。

    應該會是新的美夢的開始。

    “我沒有什么想去做的事。”

    “但只要和你一起去完成的事情我都會喜歡。”

    “阿郁。”他輕聲呢喃。

    又一張紙條飛到了他手中。

    第 35 章   霸總の孤單

    今天是放假,哪怕是專門挑了個早點的時間出門,超市也不例外的人很多。

    裴鏡嫣剛進超市,整個人就跟脫韁的野馬和峨眉山里靈活的猴似的拉不回來,輕車熟路地朝著肉食區去。

    “大廚哥,我先去稱點雞翅!”

    “誒雞翅姐你記得把雞翅上面粘著的冰和水甩下來啊,你上次的雞翅可是稱了一袋水回……”

    裴京郁推著小推車,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裴鏡嫣就只留給了他一個模糊的殘影。

    接下來幾天裴京郁真的做到每一天定時定點地登堂入室,謝昭君也勉強配合,房間的那扇門只在白天緊鎖著,到了晚上吃完飯以后就虛掩著。

    兩個人難得地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和平,白天里各做各的,碰著了依舊一個冷著臉冒不出幾個字,另一個改不掉地總要逗弄兩句。有時讓陳姨看著都緊張,對著謝昭君越來越臭的臉色,生怕小少爺氣極了炸人。

    但她沒有注意到,有些人在學校里無法無天,說幾句不高興的就要動手。在這小半個月里,臭臉的頻率越來越高,可是嘴角抿著、甚至微微下撇的次數卻越來越少。

    他們在白天里依舊保持著互不相犯互留空間的禮貌氛圍,說話都永遠在合適的范疇內,自覺地帶著某種心照不宣的邊界感。

    這樣的距離,卻又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里,隨著開門的響聲,隱匿在山中好像永不休止的蟬鳴里。

    他們的相處模式很奇怪,兩個人獨處一室,起先總是以裴京郁把人逗得即將炸毛為開始,又在臨界點霍然停止,轉頭開始捧著書突然認真地講一些干貨。

    講完以后,他會選個幾篇文章讓謝昭君讀。

    謝昭君最初覺得變扭,喉嚨像被鬼掐了,讓人覺得他說話要按字收費,因為每一個字都是單個單個往外蹦,珍惜程度堪比大熊貓。

    裴京郁看笑了,敲了敲左手金屬表上的玻璃表盤,說:“沒一點夸張,我的分針運行效率都要比你嗓子快,也許你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趕上時針?”

    “……”

    謝昭君麻木了,連著被人接二連三地說上幾天混賬話,起先還能被激出點脾氣,現在久了就好像燒了的引擎,被氣得熄火了。

    他頓了頓,喉結滑動了一下,被裴京郁這么一激,再念出來的句子就再也沒有卡頓過,順暢又流利。

    他念的時候,裴京郁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手肘抵著扶手,曲了食指支著額頭聽。垂著眼睛,也不打開書對照,很難讓人相信他是在聽演講內容,而不是單純地在聽睡前故事。

    但是當謝昭君念完以后,這人又會逐字逐詞地點出他的毛病,詳細到連字詞切換之間的小細節都不落下,證明他的確聽得很認真,一個音也沒漏。

    他聽得仔細,給出的意見又很針對獨到,就連謝昭君不得不承認,他是有兩把刷子的。

    這幾天天氣非常好,前些天下了一陣的雨,一下子將山間的燥熱給散盡了。遠處的松林上蘊了一層白茫茫的水霧,被太陽一照,光像從蒙了薄紗的暖光燈里透出來。

    謝昭君喜歡在這樣的天氣里坐在秋千上曬太陽,一連幾天,吃完早飯后就兩腿一伸,自覺地霸占了院子。

    對于做家務的婦女同志來說,家里有個人高腿長的青年就是好,簡直是送上門的免費勞動力。

    陳姨支起竹竿架子,從洗衣房里提著裝滿了濕衣服的桶出來的時候,某個悶頭玩手機的人抬頭瞥一眼,就會自覺地把手機揣回兜里,來幫著一起晾。

    陳姨簡直不要太滿意,長得帥,話少不煩人,眼里還有活,這樣的小孩怎么會不招人喜歡呢。

    裴京郁往常除了煮藥都不怎么在院子里待,特別是大清早的,基本上像有固定工位似的,整個身體長在了茶室。這幾天可能是受新興生命力的影響,沒事的時候也開始在房檐下曬曬太陽。

    陳姨是看不懂他什么心思,身體不好的人本就更應該曬曬太陽,她以前不知道勸了多少次,有個不做人的每次都嘴巴上應得好好的,說什么“好”“我寫完這個字”“待會兒就去”哄得人腦袋發昏。

    結果她出了門以后,等了半天都不見人,一回頭就發現那個言之鑿鑿的人早就連影子都沒了。

    裴京郁被太陽光照得微微瞇著眼,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是挺好。”

    他遠遠望過去,謝昭君正晾完最后一件衣服,提了桶走過來,遞給陳姨,說話的調子淡得不像幫了個忙,像皇帝陛下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了一下人 :“好了。”

    等陳姨接了桶走了,他就又甩了手,打算繼續粘在秋千上玩手機。

    裴京郁從背后叫住他:“要不要一起看電影?”?

    謝昭君覺得他在做夢,回過頭以一種“你是不是沒睡醒”的表情看他,連口都懶得開。

    跟他一起看電影?兩個大男人的,是他有病還是自己有病?

    “別這樣看我,要是斜視了,賴我可得告你碰瓷。”裴京郁笑,“又不是拉你做什么壞事,我是想說,練口語不是只動嘴就行了,也得動動耳朵,選部英文電影給你磨耳朵。”

    謝昭君抬眼看他,審視了幾秒鐘,覺得他表情正常,不像是拿他找樂子,想了想,問:“什么電影?”

    雖然裴京郁看上去很唬人,但他的口語水平就是肉眼可見地提高了,由此可見他的野路子教育方法的確有點用,所以他提出來的意見謝昭君多少也聽一點。

    裴京郁拿出他口袋里要落灰的手機,在上面滑了幾下,頭也沒抬:“《泰坦尼克號》?”

    “……”謝昭君像是找不到合適的措辭,又可能是有幾個描述詞燙嘴,直接給略過了,表情像看弱智,“你覺得我們適合一起看這種……的嗎?”

    裴京郁抬起頭,覺得他這話挺有意思的,笑了一下,將手機舉起來屏幕面對著他:“《至暗時刻》看不看?”

    謝昭君遠遠地瞥了一眼,粗略地掃了一眼封面評分,覺得都挺正常,就點了點頭,順嘴問了一句:“在哪看?”

    結果對方很理所當然地手沖著他抬了抬食指,挑了一個方向。

    “?”謝昭君對著他指著自己的手一頭霧水。

    裴京郁解釋:“你不是要回秋千么?”

    謝昭君懂了,立刻擰著眉尖:“你是說在秋千上看?”

    裴京郁欣然點頭:“不好么?”

    謝昭君沒忍住,往后退了一步,將背后的秋千讓出來,像是想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一點,冷笑道:“你覺得好么?”

    “我覺得非常好。”裴京郁還真敢接。

    他伸開手,用食指和拇指遠遠地比劃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長度,語氣懶洋洋里帶一些調笑:“這秋千你橫著躺都夠了,坐兩個人怎么不行?還是說你對這種東西有護食的沖動,占了就不讓人碰?”

    謝昭君木著張臉,想說“對,我就是”。

    不等他開口,裴京郁就已經起身過去了,根本不像在征求他意見的意思。

    他骨架不小,但身子薄,很貼心地挨著邊坐,讓出來一大半的位置,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點了一下,片頭音就傳出來了。

    他面向謝昭君,對著身邊空位偏了偏頭,笑得很溫和:“又要人請?”

    謝昭君沉默地盯了他幾秒,直到片頭音消失,手機里傳來主角的對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悶了一會兒,挪了挪腳,還是坐了過去。

    他坐得不近,用手機一起看電影這種事,不挨在一起很難看得清屏幕。更何況這是在室外,本就晃眼的反光更明顯了。

    謝昭君看的畫面像是破碎的鏡子,他手摸在自己的喉結上,心想自己是中了邪了,才跟他一起堵在門外看電影,這能看得清楚個屁。

    裴京郁似乎渾然不覺氣氛的異常,見他坐得遠,很不見外地往他身邊湊近了些,一手搭上他的肩,另一手將手機放在兩人中間,毫不留情地戳穿:“小孩,坐這么遠聽廣播劇呢?”

    謝昭君閉了閉眼,威脅道:“拿開。”

    裴京郁挑眉,不僅不拿,還把手機塞進了他的手里,笑得非常不是個東西:“不太好,我比較虛弱,不扶點東西容易倒。”

    “……”你看我是信你的樣子么?

    “行了,再不看后面劇情銜接不上了,你也不想我往回拉個十幾分鐘吧。”裴京郁說。

    謝昭君抿了抿唇,有口氣被他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態度堵在心口出不來。

    他癱著臉心說,到底是哪個環節不對。

    下馬威也做了,臭臉也擺了,該罵的話一句不少,怎么就讓這個人像換了張皮似的,變成這樣無法無天的樣子了。

    他想了想,最后得出了個結論。

    只有棍棒之下才能出孝子。

    這孫子少了頓毒打。

    屏幕上里的畫面不停變幻,忽大忽小聲音連帶著手機一起微微震動,將一股低弱的酥麻感傳進他捏著手機的手心里,把他飛到山外的神給拽了回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上籠的云越來越多,遮天蔽日地擋住了一大半愈來愈烈的太陽光。以至于明明日上梢頭,坐在院子里的兩個人卻一點也不覺得熱。

    電影劇情的跌宕連帶著人情緒的緊張,輕輕松松地就可以把注意力全部帶到屏幕上。

    看到最后,他們以一種很親近的姿勢靠在一起,肩碰著肩,少年青澀的骨骼硌得人肉疼。

    謝昭君突然意識到,學個屁的口語。一部電影都要到尾聲了,旁邊的人一句指導性的意見都沒給。

    其實他明明可以問了電影名字,就回房間拿自己手機看的。根本沒有必要在這縮著身子,跟別人擠在一起對著這面小小的屏幕。

    但他卻沒有蹦出過這樣的想法。

    可能是忘了。

    【鏡子】:這些晚會真是辦得越來越無聊了。

    【郁】:這難道不已經是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嗎?

    【鏡子】:剛剛那個小品的搞笑程度甚至不如上午那條在推車里胡亂蹦跶的魚。

    【鏡子】:當然,更不如……

    【鏡子】:(某人頭上頂著一堆雪做的懶羊羊標志性發型驚恐揮手擋鏡頭.jpg)

    【郁】:(是不是想吃小巴掌了)表情包。

    【鏡子】:這樣吧,你v我50,我就刪掉。

    【郁】:不信。

    【鏡子】:刪掉我手機里這張照片的二十份備份之一。

    【郁】:不跟你說了,公司小組群里要搶紅包了。

    【AAA給蘇打餅干打孔小李】:『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AAA給蘇打餅干打孔小李】: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很高興能和大家一起共事,跨年快樂!

    【趙雯華】:『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趙雯華】:跨年快樂。

    第 36 章   霸總の等待

    謝昭君坐在七水巷的秋千上,雙手并未扶著兩邊的鐵鏈。秋千隨意地輕輕晃著,他手里攥著那張紙條。

    “我沒有什么想去做的事。”

    “但只要和你一起去完成的事情我都會喜歡。”

    “阿郁。”他輕聲呢喃。

    一張紙條飛到了他手中。

    上面寫著:『今年的跨年,我想送你一樣東西,是驚喜哦,我先保密 (-^〇^-) 。』

    已經十點了,他的阿郁還沒有出現。

    謝昭君做事總有種倔勁,就像那道政治題一樣,哪怕屢戰屢敗,也要屢敗屢戰。

    而他這種士氣好像會傳染,一下子激起了在場幾個中年人的干勁,牌局如戰場,頓時變得硝煙四起明刀暗槍無數。

    終于在他輸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多少把,臉色臭得嚇人,裴京郁連笑都笑累了的時候。

    大少爺驟然扭頭連坐無關人士,冷颼颼地開口:“好笑?”

    裴京郁矜持地想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然后他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爛牌,那個牌面……已經不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了,荒誕到像是阿斗的同姓兄弟阿Q。

    謝昭君站起來,從餐桌邊拖了把椅子懟在裴京郁后頭坐下,冷呵一聲,沖他抬了抬下巴:“你來,我看你有多厲害。”

    他話音剛落就見著陳姨和杜叔的臉色變了兩變,陳姨開口想要勸阻,卻被裴京郁望了一眼,用眼神制止了。

    謝昭君看過去,本以為她是擔心他們吵架,卻看她的表情總感覺有些奇怪,像是吃了隔夜的餿飯,包括杜叔也是一模一樣的表情。

    謝昭君有點疑惑,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裴京郁含笑開口:“贏了怎么樣?”

    謝昭君掃了眼他手里牌,散裝到不能再散了,心里想這個牌你要是贏了我就把牌吃了。

    但他做事不喜歡做死,于是沒好氣地問裴京郁:“你想怎么樣?”

    謝昭君:“你先贏了再說行么?”

    “行——那就是答應了。”裴京郁懶散地往后一靠,手在茶幾上一摸,攬過了上頭三張地主牌,抬眼望了眼陳姨和杜叔,“我拿地主,你們二打一,沒意見吧?”

    聽聽,聽聽這狂妄的發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一手的炸呢。

    謝昭君看了陳姨和杜叔一眼,一時形容不出來他們臉上是個什么表情,扭扭捏捏,奇奇怪怪,支支吾吾,看上去就很……一言難盡。

    他不太懂,又微微垂頭去瞥了眼裴京郁剛拿到的牌,聽他語氣那么猖狂,不知道是摸了個什么好牌把手里的爛攤子盤活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以為是個掛逼,結果是個菜雞。

    謝昭君看著他手里的三張牌,兩個三,一個四。

    太好了,他這一副牌里剛好沒有三和四,這一手直接摸到了三張鳥用沒有的廢牌。

    服了。

    謝昭君看不下眼,起身去冰箱拿了瓶冰可樂,他手扶著櫥柜臺面喝了幾口,冰涼的液體涌進喉腔慢慢地去焦去躁。

    他站著喝完了,把空易拉罐一捏,發出一聲“滋咯”的金屬響,從手里以一條優美的拋物線落進了垃圾桶里。

    謝昭君心靜了不少,覺得這時候就該去看看裴京郁的慘狀,來讓自己徹底爽一把。

    結果他回到客廳發現時局變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陳姨和杜叔捏著牌臉色發黑,而某位農民翻身做地主的人正笑吟吟地拋了兩張牌出去:“對圈——又不要?我還剩幾張了,還不攔一下?”

    我靠……

    謝昭君心想自己是不是找錯師承了,莫非是他理解的規則有問題,其實他的牌也是可以打得出去的?

    于是他將椅子往裴京郁身邊挪了挪,就近坐在他身后好觀察他的牌。

    裴京郁回頭見著他回來了,笑說:“來學習的?”

    “……”謝昭君說,“來看你怎么輸。”

    裴京郁抬了抬手里為數不多的牌:“很遺憾,可能看不到,不過如果你是想借鑒一下經驗,那還是有不少學習價值的。”

    “你能不能先贏了再說?”謝昭君蹙了蹙眉,看著他手里剩的一個2,兩個3,一個4和一個7,這種零星的散牌不被堵死就不錯了。

    結果下一秒他就差點咬著舌頭,就見裴京郁手一拋先把最大的2給扔出去了,問了圈有沒有人要,當然沒人要。

    繼而,他面不紅心不跳地把手里剩的四張爛牌往桌面上一拋,扔的很瀟灑,牌散在牌堆里融成一塊,一時間也分不清他扔的具體是哪幾張。

    謝昭君正疑惑這幾張牌也可以一起出么,心里想是不是他漏記了規則,就聽到某個狗東西非常淡定地開口,語氣之平靜像在談論今天吃什么:“三個三帶一個七。”

    即便謝昭君剛上手,也能意識到這種下流的行為,就是君宇航罵了一萬遍的出老千。

    君宇航當時對著孟瑤好一陣輸出,他說:“只有不要臉皮的人才能對著群眾真誠的目光,做出這么齷齪并且沒有底線的事!今天你選擇弄虛作假欺騙了你的同學,明天你就能愧對黨和人民,你該為自己下三濫的行為而感到內疚!”

    謝昭君的額心跳了跳,再一次被裴京郁刷新了眼界,某人好像沒感受到這份沉重的目光,施施然轉頭望過來:“記得你答應的事。”

    還真敢說。

    謝昭君整理了一番措辭,打算從君宇航的話里挑出幾個重點來轉送給裴京郁,還沒開口,就聽見裴京郁一直放在沙發上不碰的手機響了。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發現好像是個英文備注。

    “接個電話。”裴京郁跟他交代了一聲,拿著手機起身去了隔壁廚房。

    他人一走,座上另外兩個面如死灰的人就坐直了身子,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里翻滾著義憤填膺的怒火。

    陳姨:“你怎么回事?剛剛那張牌怎么不要?”

    杜叔:“你怪我干嘛?我也要不起啊,我還等著你要呢。”

    陳姨:“我手上牌這么好,給個機會我們就贏了,你把牌拆了去壓他不行么!”

    杜叔:“拉倒吧,我跟小以打牌就沒贏過,不知道他手氣怎么那么好,每一次都能贏。”

    陳姨氣急,當即要找個人評判公道,怒目一轉,逼視在場第三人:“小君,你說,你說是誰的問題!”

    ……

    很難評。

    謝昭君摸了摸耳垂,不知道說什么,也怕被他們兩個互相埋怨的戰火殃及到自身,微微翹著椅子往后倒了倒,拉遠了一點距離。

    裴京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廚房里傳出來,不大不小,剛好是他不想聽卻能聽得清楚的聲音。

    謝昭君本來沒注意,低頭打開手機打算問問孟瑤出老千有沒有什么技巧,要怎么學,突然聽到裴京郁說的話里帶幾個單詞,什么“which”,“cardiac”,“stable”。

    這和君宇航平時說話總是摻著的“nice”和“fine”不一樣,顯然不是日常語境里中英混雜的那幾個常用的。

    謝昭君晃在空中的椅子一頓,椅背抵在沙發把手上,凳角牢牢停住。

    “I think my situation is pretty good. If there are any abnormalities, I will contact you again.”

    他側著耳朵,又多聽了幾句,發現裴京郁的話里甚至有幾個他聽不懂的單詞,并且語速非常流利自然。

    裴京郁說英語的腔調是極漂亮的倫敦腔,聲音低沉,吐字快而清楚,乍一聽差點以為是八九十年代的外國老電影。他要是操著這樣一口英語上街,帶個口罩,露出深邃的眉眼,說不準能讓人誤以為是混血兒。

    謝昭君往前傾了傾身子,翹起來的凳角穩穩落地,翻弄著手機,似無意地問:“他到國外待過嗎?”

    陳姨頭也不抬,手里利索地洗著牌:“小以嗎?對啊,小以去國外待過好長一段時間,他去治病的,這兩年穩定了一點才回國。”

    “哦。”謝昭君應了一聲,想到了婚禮那天,裴家人也是說裴京郁在國外治病趕不回來。

    裴京郁寒暄了幾句后掛了電話,出來的時候順手摸了瓶冰可樂,在陳姨眼神望過來之前扔進了謝昭君懷里。

    謝昭君看著他,抿了抿唇,眼神好似有些復雜。

    裴京郁偏了偏頭,對上他的眼睛,想了想,開口道:“我又惹著你了?”

    “……”謝昭君說,“沒有。”

    “欠你錢了?”

    “也沒有。”

    “那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謝昭君動了動嘴唇:“看看你臉皮有多厚。”

    裴京郁笑了一聲:“怎么這么說,我只是牌技比較好而已,難道這不需要真本事么?”

    你還真敢說。

    謝昭君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陳姨聽得牙酸,不想再跟裴京郁在牌局上有任何交流,將牌分成三份后直接推到謝昭君面前:“小君,別理他,跟他玩沒有意思。我們繼續,還是和你玩比較有意思。”

    ……

    是虐渣的有意思嗎。

    謝昭君很難自己主動討罪受,正打算想想措辭,婉拒了陳姨,卻看見背后人往自己身邊挪了挪,讓出來位置,人靠在他耳后,聲音很近:“你打,我幫你。”

    謝昭君揉了揉耳朵,猶疑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諷了一句:“你要帶我出老千?”

    裴京郁低笑:“不學么?也需要技術的。”

    謝昭君想了想,孟瑤出老千每一次都能被君宇航抓住,而裴京郁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之高超簡直令人發指,誰敢說這不是一門技術活。

    裴京郁見他還在猶豫,直接伸手拉了他的腕子,看上去病殃殃的,沒想到力氣還不小。

    謝昭君沒反應過來,這一拽毫無防備被裴京郁拽到了他的腿邊,坐在了茶幾旁的軟墊上,和陳姨他們回到了同一水平線。

    裴京郁接了陳姨的牌,隨手展開粗略地掃了一眼,挑了挑眉,遞到了謝昭君手里,俯下身子在他耳畔低聲說:“這把還行,不用出老千了,教你點真正的實力。”

    謝昭君用手捂著耳朵,他聲音鉆進來潮得人身上發癢,冷冰冰地覷著他:“你能不能不動手動腳。”

    裴京郁顯然不當回事,手扶上他的肩,不輕不重捏了幾下少年單薄的肩胛,笑道:“金子做的,碰也不能碰?”

    他手勁還不錯,這幾下剛好捏著了謝昭君的軟筋,肩背傳來一陣酥麻。

    “你染上游戲了!”裴鏡嫣佯裝震驚,一臉恨鐵不成鋼,“你知道上一個染上游戲癮的人都怎么樣了嗎?”

    “你說。”裴京郁分出一點點注意力給她。

    “那個人逼著自己的朋友在手機里下載○者○耀、○神、○五○格、○日○舟……可怕得很!”

    “你去大沙田嗎。”

    “嗯?”

    裴京郁淡淡瞥她一眼,緊接著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你適合去大沙田里挖神金。”

    “?你什么意思?”

    屏幕上一下子出現了好多節拍,裴京郁分了下心,一下子手忙腳亂,趕緊把屏幕上能點的都點了。

    “同類相吸。”

    第 37 章   霸總の威脅

    日子一天天過去,謝昭君學習度是越來越高,【日常軌跡】中未來事件顯示距離期末考試還有3天。

    夜晚,裴京郁無聊逛著商城,竟然又發現上線了一堆氪金點。

    【幸運銅錢】:裝飾品,大師開過光的銅錢,會帶給人幸運和幸福感,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大師,我買彩票一次不中,這個東西可以治好我這個癥狀嗎?

    【北斗星】:裝飾品,古語有言:“北斗所擊,不可與敵”。

    可以,這個v587。

    裴京郁被他逗笑了,認真地反省了半分鐘,怎么就給他留下了這么個不好的印象。

    但是某個少年非常認真地盯著他,如果他說一句不,他相信謝昭君能立馬扔了牌和他回到幾天前仇人一樣的階段。

    “說什么呢,我很正直,從不出老千。”裴京郁笑著抵了抵他的后腦勺,滿嘴瞎話,摸了牌就地坐下來。

    “你不去對面?”謝昭君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透露出來的分明是驅逐和防備,怕他偷看自己的牌。

    裴京郁輕輕咳了一聲,手背抵著唇角,毫不臉紅地開口:“嗯……沒區別,剛剛該看的已經看完了。”

    “……”

    杜叔在對面不知道他們嘰嘰咕咕說些什么,就看著一個笑得眉目彎彎,不知道是碰著什么有意思的事,另一個臉冷得能凍死方圓十里的所有生物,并且還有在逐步降溫的趨勢。

    他玩笑似的咕噥了一句:“外甥和舅舅果然還是親,看起來深仇大恨的,實際上關起門來關系好著呢。”

    這話裴京郁沒聽見,但是完完全全溜進了謝昭君耳朵里。

    他手一抖,半手牌全部散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裴京郁問。

    謝昭君緊擰著眉心,對著一地狼籍徹底破罐子破摔,冷聲說:“這把不吉利,重開。”

    “?”

    杜叔:“打牌還分吉利不吉利?”

    “分,算個卦更好。”謝昭君冷呵一聲。

    小少爺這會兒覷著他的眼神也很差,讓杜叔不禁求助地看了一眼裴京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他連累了。

    裴京郁空出來的手一攤,掌心向上,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示意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行吧。”杜叔嘀嘀咕咕地收了牌。

    他本以為這只是個小小的意外,等開始了就一切正常了,卻沒想到這不是意外,這他媽是個開頭。

    幾把之后,他覺得今天最錯誤的決定,就是跟這兩個祖宗一起打牌。

    起先還勉強說得過去,除了這位小少爺不知道是受了哪門子刺激,成了公正的監督裴。

    打撲克這種事,節奏都挺快,一般牌一甩,嘴上報一下,就利索地輪到下一家接牌了。有些人可能都不會往桌上瞟,只盯著自己手里的牌,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出上那么幾張。

    他話說完,就看著面前兩個人一個像別人欠了他錢似的冷哼一聲,另一個笑得非常風度翩翩。

    裴京郁:“我覺得人與人之間應該多一些信任。”

    他說完還偏過頭問了一句旁邊的人:“你覺得呢?”

    謝昭君冷眼看了他幾秒,回了一句更大聲的冷呵聲,更加嘲諷無情,帶有某種恨不得貼臉開大的意思。

    杜叔覺得可能年輕人就是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他雖然不理解,但他懂得尊重。

    不過這個尊重只保持了幾分鐘,到了下一局這倆祖宗成了隊友時,就徹底沒了尊重,只剩下悲憤。

    撲克牌總共54張,分在三個人手里數量均勻,是可以通過已經出了的牌面上推敲出對方手里剩余的牌面的。

    這種算牌的行為很常見,但是很少有人真的會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算一遍,一個是因為計算量太大了,可能剛有點思路就給忘了。另一個是因為這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娛樂游戲,哪里需要這么大陣仗。

    所以這種算牌行為,在普通娛樂局里,變相地成為了一種很可恥、很令人鄙夷的行為。

    但是既然有這種現象,那就當然少不了會有這樣做的人,有一個已經不錯了,沒想到還有兩個,并且這兩個王八蛋還他媽是一隊的,還鬧起了內訌。

    裴京郁:“如果我沒算錯,他還有一個炸和一個二,一個九。”

    謝昭君認可:“嗯。”

    他“嗯”完好一會兒發現裴京郁沒說話了,抬起頭一看,見這人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

    “你快點,炸他啊。”謝昭君擰著眉頭對著裴京郁說。

    “我覺得不是很方便,你明明也有一個炸。”裴京郁手根本沒有要動的意思。

    “?”

    謝昭君:“你什么意思。”

    “我認為你可以先炸,等他出了下一張牌以后我再接上。”

    “你想收人頭?”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我也不能說有問題。”

    謝昭君冷笑:“做夢。”

    裴京郁好似一點也不著急,長腿懶散地疊著,尾音微微上揚,有點逗人的意思:“要不你考慮一下,畢竟團隊的勝利也是個人的勝利。”

    謝昭君毫不客氣地懟回去:“你怎么不考慮?”

    他想了想,很誠懇地給了個回復:“我比較孤狼。”

    “你他媽別狗。”

    “你這樣的態度很讓你唯一的隊友心寒啊小朋友。”裴京郁微微瞇著眼,嘴角含笑。

    “行。”謝昭君凝視了他幾秒,突然扔了個字。

    裴京郁挑眉:“想通了?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成全,很有前途。”

    小少爺面無表情:“我這炸用來炸你。”

    “……”

    杜叔臉黑了一半。

    能不能在意一下場上還有別人。

    能不能尊重一下被逼上絕路的對手。

    能不能別當著對手的面爭論到底誰拿下這個人頭。

    杜叔忍無可忍:“你們能給個痛快嗎?”

    這兩個人一個不尊老,一個不愛幼,他是瞎了眼才會說出這兩個人關系好著的話。

    沒想到他這句抗議剛出口,對面那個年紀大點的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開口說:“生死應該把握在自己手里。”

    杜叔:“?”

    裴京郁:“我比較尊重對手的想法,你比較想被誰收,我參考一下。”

    是個人能問出口的話嗎?

    杜叔還沒來得及反應,旁邊那個小的目光又暗沉沉地投過來,盯得很緊:“你說。”

    ……

    杜叔黑了一半的臉這會兒全黑了。

    什么叫士可殺不可辱,他對著這不做人的一大一小,頭一次在娛樂里感受到一陣惱人的羞辱,好像被對手踩著臉蹂躪最后還要跑過來笑吟吟地問一句“請問你的認輸宣言是什么,打算對下一次的失敗留點什么話”。

    本就脆弱不堪的牌局,終于被壓垮了最后一根稻草,在杜叔氣急敗壞的甩手不干后,徹底解散了。

    謝昭君臉臭得可以,偏偏旁邊的人像故意忽略了一般,悶悶地笑了一陣兒,還毫不客氣地把手扶上了他的肩膀。

    裴京郁胸腔起伏間連帶著手也微微晃動,以至于謝昭君肩上被抵著的觸感,與他的呼吸同頻。

    這樣的感覺非常奇怪,因為呼吸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突然被人感受到,就好像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謝昭君當即肩膀一抖,把肩上那只惱人的手甩開,從地毯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對著椅子上坐著的人警告道:“離我遠點。”

    裴京郁顯然對他這副說翻臉就翻臉的模樣很無奈,笑著說:“雖然說沒成功達成合作,但好歹看在隊友一場的份上也得留一點情面吧。”

    謝昭君撈起放在玻璃茶幾上的手機,揣進自己口袋里,冷颼颼地看了他一眼:“孤狼有什么隊友?”

    “……”

    小少爺頭也不回地上了樓,轉身前嘴角拉得異常平直,嚴絲合縫,一點余地也沒有留,處于一種誰惹炸誰無差別攻擊的情況下。

    裴京郁目送他冷冰冰的背影,感到非常意外,認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人逗得太過分了。

    到了夜里送牛奶的時候,裴京郁已經因為這份自省而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今天這門的難開程度必定好比落了大銅鎖之后還要在上頭釘上幾塊木板,就差在樓梯口就放上路障,寫上“此路不通”幾個大字了。

    但是人是他惹的,不哄不行,要是送了有一段時間的牛奶在這時候斷了,之后再想弄出點聯系就很難了。

    于是裴京郁甚至提前準備了好幾個方案,打算來一場拉鋸戰,最差的結果就是磨到小少爺耐心告罄,拉開門警告他,那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成功。

    他理了理袖口,做好了承受怒氣的心理準備,敲了敲面前緊閉的房門,試探道:“小朋友,或許我們還有一些溝通的余地,來證明一下人間尚有溫情在?”

    里頭人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平得好像沒有音調起伏,這樣的腔調里裹挾著一股極濃的嘲諷:“孤狼還需要溫情?”

    裴京郁垂死掙扎:“能不能讓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

    里頭人沒吱聲,可能是嫌煩了。

    裴京郁眼見碰壁了,絲毫沒有卡頓,行云流水地繼續說:“一個人的戰斗還是太過冰冷,我深刻地想了想,其實群蜂更有發展空間,你……”

    他準備好的腹稿還沒有背完,就聽見里頭傳來一聲清脆的金屬響,繼而門松了弦,跟著慣性往里傾了傾,露出了條不大不小的縫,正好能從縫里望見個沒有感情的后腦勺。

    ……?

    這就開了?

    裴京郁愣了片刻。

    他本以為今天是一場惡戰,卻沒想到自己連個頭都沒起完,對方就這樣輕易地把門打開了。

    這是什么新的路數?

    雖矢口否認,但許琰不自然的神情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垂著眸笑了笑,謝昭君轉身離開。

    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謝時堯自然也和他在一個考場,還剛好坐在他左后方一個位置。

    考試的時候許琰故意搞他心態,如果在考試的時候他打開許琰的小紙條或者把答案給許琰看,那么謝時堯極有可能當眾報告老師他考試時做小動作影響他后面的考試和成績。

    如果不給許琰看答案,則會被許琰考試后找麻煩。

    真煩人。

    謝時堯像只陰溝里的老鼠四處亂竄,還是沒嘗到痛啊。

    第 38 章   霸總の??

    老實說,掐著點上游戲的裴京郁在剛看到謝昭君又遇到新刷出來的野生霸凌哥boss和野怪的時候,心里很是慌張。

    謝昭君只有一個人,還那么柔弱(bushi),就連武器都沒有,赤手空拳,Q版小人身上只剩兩只小圓手。

    裴京郁還沒開始大顯神威,畫面里的幾個Q版小人就已經開始了勾心斗角,局勢沒落下風,裴京郁就暫且按兵不動。

    雖然不知道兒砸的圓手是怎么掏出那把藏在袖子里的可愛的刀,但是裴京郁確實從Q版小人的表情和動作上看出了帥氣。

    不愧是我們家子涵,就連刀人……人……?什么?刀什么?

    裴京郁好像發現了兒砸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但是補藥啊,就算是游戲,這也違背社會核心價值觀了啊!

    還好謝昭君只是嚇了嚇對面就成功把名為許琰的Boss打成了恐懼狀態,不停地發著抖,還沒吸引到旁邊小怪的仇恨。

    裴京郁松了口氣,目送謝昭君走去了食堂,除去驚訝和緊張之外,他心底竟然升起一種其他的感受,大概是……驕傲?

    其他的不論,謝昭君這種做法真的很解氣,裴京郁覺得沒問題,或許有人說謝昭君固然可以去告老師告家長,但這種方式放這游戲背景里興許不太可能實現……

    那么應對霸凌哥的其中一種方式就是要表現得比他更狠更不怕死,哪怕是用武器,只要讓對面怕了,哪怕是魚死網破……

    不,破不了的,謝昭君的背后還會有一個為他兜底的老鬼父親。

    孩子真是長大了,欣慰.jpg

    但唯一令他在意的是……

    *

    門已經開了,不進白不進。

    裴京郁食指指節抵上門板,將那條細細的縫擴成了一條寬敞大道,從敞開的道上走了進去。

    謝昭君盤著腿坐在書桌前,微微垂著眸撥弄著手里的手機,睫羽投下來一層陰翳,嘴角微微抿著,顯得整個人又冰冷又寡淡。

    裴京郁看了幾秒,在心里估計了一下小少爺的臭臉程度,竟然覺得這副模樣展現出來的情況好像還可以,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了。

    他把牛奶放到一貫的位置,謝昭君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沒吭聲。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份牛奶每一天怎么進來的,第二天就會怎么出去,但是這幾天的磨合也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你放你的,我瞎我的”。

    謝昭君的桌面一向簡潔得過分,除了剛放上去的牛奶,就是幾本摞在一起的書和一只水筆,占地面積不超過半平米。這張書桌明明是兩米加長的,一個角嵌進墻角里,兩面連墻懸空,兩個人一起用都夠了,在他手上的幾天都快落了灰。

    不過今天比較少見,桌面正中心攤著本大開的書,以往裴京郁只有碰巧撞見小少爺在寫作業的時候才能見著這樣攤開的書。因為這位冷冰冰的少年邊界感很強,像給自己劃了個圈,將一切分得明明白白,不喜歡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出來。

    裴京郁多看了幾眼,這是一本英語演講選評書,專業性很強,一般只有參加專門的競賽才會用這種書。

    這一本看上去很新,邊角平整,沒有卷邊,只有開頭薄薄一疊有翻動過的痕跡,展開的那兩面上還有黑色油性筆的標注。

    謝昭君手機嗡嗡嗡地在振,“一中扛把子和他的帥哥老大及其他”的群里信息一條一條彈出來,君宇航就趁著他被扣留在山里揍不到人,在群里胡作非為。

    一中扛把子:@。每日一問,今天的你學英語了嗎?

    我為君哥舉大旗:@。君哥,生命在于裝逼,我們已經吹出去了,你一定要背負臉皮,砥礪前行!

    一中扛把子他爹:我君哥這樣意志堅定的人,從不被任何困難所打敗,為了臉上一張皮,他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難,這樣的精神值得我們敬佩!君哥,為了部落!

    備戰高考,學習勿擾:裴同學,請問你可以通過我的好友申請嗎?我還有很多學習上的問題想與你一同探討,我可以和你一起學英語嗎?

    ……

    謝昭君一條也沒回,就面無表情地盯著不停閃爍的屏幕,眼睫垂得很低,手指卡在手機兩側,微微蜷曲,骨節微微泛白,莫名地透出一絲僵硬。

    “在學英語?”裴京郁問。

    謝昭君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卻仍舊牢牢地把著手機,指尖抵在手機背面,將皮囊壓得陷下去一小塊。他眼睛都沒抬一下,低著腦袋,硬邦邦地扔了個“關你什么事”。

    “我能看看嗎?”裴京郁就當沒聽見他的壞脾氣,接著問。

    “隨便你。”

    裴京郁將那本書抽過來,身子斜倚在書桌上,往前翻了幾頁。

    謝昭君這個角度正好能用余光瞥見他的動作,他低垂著眼,發白的指頭摩挲過書頁發出“沙沙”的響,瞳仁順著內容在眼眶里微微晃動,幅度很慢,看得很認真。

    裴京郁粗略地掃了一眼內容,在他看來這本書質量還不錯,很多書都會過于追求高級詞匯和高級句式,而忽略本身的內容底蘊。這樣的演講就像一道普通的菜用了個精致絕倫的古董盤子,漂亮是漂亮,但菜還是那個味兒。

    他更關注的是某個小朋友在上面斷斷續續做的筆記,內容很少,像寫字的人一樣直接簡潔話不多,只用黑線勾了一些重點,甚至連字都沒幾個。

    但是就著這些零零散散的線也能看出來一點內容,比如說好幾篇選文里比較難一些的高級句式被劃出來了大半,部分冷僻的詞匯用了加粗線圈出來,其中還摻有幾個結構比較冗長的句子。

    這些東西足夠看出人的水平,大概是基礎還行,卻不夠突出的地步。普通考試夠用了,但是要是想在競賽里冒頭可能就有點難,更別提有些競賽還需要即興發揮,這種階段碰到即興發揮的可以直接宣布提前退場了。

    裴京郁掀起眼皮望過去,就見著謝昭君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保持著原狀,他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玩什么呢?這么入迷。”

    謝昭君抬頭看他,對他這一聲笑有些莫名其妙,語氣平平:“沒什么。”

    裴京郁挑了挑眉:“是嗎?”

    謝昭君沒說話,就那么睜著眼看著他,那眼神里分明透露出來的是“你是不是有病”。

    裴京郁彎了彎唇,抬手指了指他手里一直捏著的手機:“屏幕滅了半天了,你拿著塊玻璃板磚照鏡子呢?”

    謝昭君手一頓,低頭看過去,這才發現手機早就不知道什么時候熄屏了。

    ……

    丟人。

    簡直窒息。

    他覺得他一定是被裴京郁遞的那瓶冰可樂投毒了,以至于今天晚上腦子這么不清醒,生出了一些離譜到家的念頭。

    謝昭君咬了咬舌頭,嘴角抿得死死的,臉色像陰晴不定的天,一下子又臭起來了。

    他就那么覷著裴京郁,威脅似的,仿佛是逼迫說“忘掉,現在就忘掉”。

    偏偏有人裝瞎,謝昭君盯著他,他就那么施施然看回去,甚至還不緊不慢地往后靠了靠,抵著書桌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正面和謝昭君面面相覷,比賽大眼瞪小眼。

    ……

    牛。

    謝昭君率先認輸,半天憋出來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話:“我就喜歡照鏡子,關你屁事。”

    “行,好習慣,堅持。”裴京郁被逗笑了,要死不死地夸了幾句。

    “……”

    謝昭君當即抬了手,冷眼對著他要下驅逐令,食指還沒伸出來呢,四根手指頭就被人給捏住了。

    “別急著趕人。”裴京郁預判超群,捏著曲著的手指頭給人推回去,變成了個拳頭,“你在準備英語競賽?”

    謝昭君不習慣和人接觸,特別是被人毫不見外地用手包著他的手,再加上裴京郁的手涼絲絲的,像貼了塊冰上來,讓他的感受更加強烈了,當即觸電一般掙了出來。

    “你看不出來?”謝昭君沒好氣地說。

    “準備得順利么?”裴京郁笑問。

    順利個屁。

    謝昭君臭著臉在心里想。

    天殺的玩意兒,要背的東西怎么那么多,一句話怎么那么長,就那么一小段話怎么好幾個語境輪流變換。

    這些都還好,至少下點功夫,勉強還可以克服。

    但是他媽的說話習慣怎么可以隨便克服。

    他一說順口了,就總是習慣地把尾音吃了,一碰到不自信的詞匯,就含糊地吞了音。平時讀得太少了,因為考試又不考讀音,只要聽得懂就行,于是真正讀起來生硬又平仄,不像是聲情并茂來念演講稿的,像是心懷沉重給人念墓志銘的。

    就他現在這副和聲音一樣冷平的臉色,不說多,在賽場上把幾個評委老師原地送走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是這能說嗎?

    當然不能,臉不要了?

    于是有人睜眼說瞎話:“很順利,你不在會更順利。”

    裴京郁欣然接受這份說辭,漫不經心在那本演講書上隨便翻了幾頁,短暫地掃了幾眼就選定了一篇有些難度的稿子,提起來豎在謝昭君眼前:“那你隨便念一段,讓我欣賞一下?”

    謝昭君對著突然放大的字母一目十行地掃視了一段,然后……臉更臭了。

    他發現了,這病秧子是真的不做人,簡直混賬。

    他剛來的時候任憑他頤指氣使,好像沒有一點脾氣,但只要謝昭君退一步,他就得寸進尺地進兩步,非要逗得人臨門一腳就要炸毛了,又立刻給顆糖安撫一下。

    “不跟你開玩笑了。”某個不要臉的開始給糖了,“我口語還不錯,要不你求求我,我教教你?”

    他笑吟吟的,沒等謝昭君“滾”字說出口,又立刻改了口風:“說錯了,是我求求你,給我個機會教你,行么?”

    “……”

    勉強行。

    謝昭君沒吭氣,伸手把手機反向扣在桌面上,抬眼望他。

    “那就是答應了?”裴京郁笑。

    謝昭君不想跟他繞在這個話題上說來說去,好像答應了氣勢上就低人一等一樣,捏著只筆在手里轉,硬是將話扯開:“我怎么知道你口語怎么樣。”

    這話說起來真瞎,下午的時候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就翻臉不認賬。

    反正裴京郁也不知道他聽到了。

    裴京郁解釋:“我大學在國外讀的。”

    “?”

    謝昭君眨了眨眼。

    他只知道裴京郁到國外治病,這他倒沒聽說過。

    謝昭君順口問了一句:“你念的什么專業?”

    裴京郁手肘微彎,撐著桌面,很散漫地開口:“金融。”

    “………………………………”

    裴京郁看著他突然一言難盡的表情,不解道:“怎么?我不可以學金融嗎?”

    可以。

    很可以。

    是怎么好意思問出這個問題的????

    謝昭君想到了前幾天,不知道是哪個衣冠楚楚的斯文敗類,在同一個房間里對著某道政治題說出了一番喪心病狂的壟斷瞎話。

    這下好了,還專業對口了。

    得虧裴京郁身體不好,要不然這個世界上得多一個為非作歹的大奸商。

    而某個大奸商心里沒有一點13數地還在等他回答。

    謝昭君想了想,很誠懇地回了一句:“你燒柱香吧,慶祝一下自己暫時還有政治權利。”

    裴京郁:“?”

    當時這堆亂碼是什么樣,現在就是什么樣,一點沒變,唯一的變化就是它出現在了界面上,不然裴京郁差點忘了這一茬。

    不過著急也沒用,再等等吧,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

    關掉好感度界面,畫面里Q版小人頭上已經冒出一個又一個的氣泡,謝昭君自顧自地說著。

    “阿郁,我回來的時候外面的師傅們正在給樹上掛彩燈。”

    “晚上亮起來的時候五光十色,一定很漂亮。”

    “等我考完期末考試,我們也一起去買彩燈吧。”

    “一起買來裝飾一下家里的陽臺,怎么樣?”他詢問著道。

    『好。』

    Q版小人點了點頭,眨巴著大眼睛,抿著唇角笑。

    “我不累了。”

    “現在一點都不累了。”

    隨著時間流逝,期末考試也圓滿地畫下尾聲,各科老師把卷子評講完后便放假開始進入了假期生活,成績之后會出來,在手機上查分。

    裴京郁還沒放假,但他可以眼睜睜地看著謝昭君也成為一名打工人。

    屏幕里,謝昭君在去兼職的小飯館里端端盤子,收收銀,時不時還站在后廚當學徒。

    這游戲真是真實,每過一段時間,屏幕的空白處就會彈出幾枚金幣,然后金幣像金色的流光一樣匯入上方的小金庫。

    雖然不是他在游戲里打工,但是看起來還怪有成就感的。

    第 39 章   霸總の??

    [喜報]

    恭喜謝昭君在近日圣西利爾中學舉行的期末考試中榮獲高二年級第一名!

    可喜可賀!!!(禮花)(禮花)?好神金的界面,不確定,我再看一眼呢。

    裴京郁看完之后發現這個噴不了,確實挺神金的,但是沒關系,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第一名。

    他唰唰寫下小紙條問謝昭君想要什么獎勵,對方思考了一會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什么想要的,并決定在接下來的假期里他要多去做點兼職來獎勵一下自己。

    謝昭君真的我哭死。

    裴京郁聽懂了,他這是拐著彎地說自己是法外狂徒,沒忍住笑罵了一句:“小白眼狼。”

    “還學不學?”他放下書,指尖推著桌上那杯牛奶,沖著謝昭君移了移:“你喝一口我就教你一點速成技巧。”

    謝昭君:“我建議你現在就滾出去。”

    “行吧,還挺富貴不能淫。”裴京郁無可奈何地輕笑了一聲,瞥了眼書桌旁空蕩蕩的空地,“加個椅子?”

    謝昭君沒吱聲。

    如果只是簡單講一講,那就沒必要加個椅子,頂多讓個位置就夠了。但聽他這話的意思,好像要拉長戰線,至少三五天的登堂入室一定是要的。

    謝昭君猶豫了幾分鐘,防備地看了他幾眼,過了一會兒還是勉為其難地抵著椅背往里頭挪了挪,讓出個不大不小的地。

    “分個地盤這么艱難?”裴京郁好似被氣著了,“我又不會吃小孩。”

    “說不準。”謝昭君偏過頭,不去看他。

    裴京郁從隔壁茶室拉了臺椅子來,這屋子里的椅子全都是又大又重的,特別是茶室的椅子更是莊正齊全,皮質的椅背,厚重的把手,無一不像個小沙發一樣。

    舒服是舒服,但是兩個這樣的椅子放在一起,就連寬闊的桌面都顯得有些狹窄了。

    其實地方是剛剛好的,兩臺椅子間把手緊挨著,嚴絲合縫,像個雙人沙發。

    可是兩個高挑頎長的男人坐進去就不那么寬敞了,這種剛剛好,屬于手肘會不小心就碰撞,腿一抻就會挨著身邊人的體溫的程度。

    謝昭君默默地把空調降下來幾個度,往墻上又蹭了蹭。

    裴京郁突然出聲:“需不需要個框?”

    謝昭君莫名其妙:“嗯?”

    “我給你找個框來,你把自己裝進去。”裴京郁說。

    謝昭君沒聽懂:“什么意思?”

    裴京郁抬手指了指他背后的墻:“你給自己掛上去,這樣就不用往墻里塞了。”

    “……”

    謝昭君不是很懂這種說話擠兌人,還要拐彎抹角,讓對方配合著回答幾句的氣人方法。

    他閉了閉眼,沒忍住:“你這樣說話怎么活到這么大的?”

    裴京郁挑眉:“你想揍我?”

    小少爺睨著他,臉上就差寫著幾個大字“這么明顯都看不出來嗎”。

    裴京郁笑:“很遺憾,法治社會,大家都是文明人。”

    謝昭君不太想再和某個文明的牲口說話了,但是文明人很識相,修長的指頭松了松系緊的袖口后,把桌上那本演講書挑開。

    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剛剛說說笑笑的,這會兒要辦正事了又擺出一副正經的模樣,臉上的笑漸漸收了回去,低頭翻動了幾下書頁。

    “內容還可以,你標注的地方也很直接,展現的問題都比較一目了然。”他簡單地評價了幾句。

    謝昭君心里想這還要你說,但還是鼻子里哼聲應了一聲:“嗯。”

    裴京郁接著說:“前面幾篇其實算是入門的,語法不難,句式不冗長,詞匯也比較基礎,但是你這幾篇線都沒劃幾根,全跳過去了。到后面復雜的幾篇,你才開始認真對待,并且著重地去看一些超過自己水平的內容,想強塞一些新東西進腦子里。”

    這倒是也沒說錯。

    謝昭君往前湊了一點,但還是保持了不近的距離,腰背立得筆直,只有目光斜斜地投過去。

    裴京郁指尖抵上段落間,沖著上頭最長的一條橫線一指:“你看這一部分,其實這種句式真正用起來也就是炫技,沒什么具體內容,適合用來錦上添花,但是不適合拉分。”

    “演講不就是炫技么?”謝昭君咕噥了一句。

    “誰跟你說的。”裴京郁含笑看他一眼,“演講,一個演,一個講,側重點在于‘講’上面。你說說,‘講’這個字最重要的是什么。”

    謝昭君一愣,沒想到還有互動環節,順口回答:“讀音吧,講得清楚最重要。”

    裴京郁:“再想想?”

    謝昭君沒耐心:“你直說。”

    裴京郁說:“的確是講得清楚最重要,但不該是讀音,該是內容觀點。”

    謝昭君很懷疑,因為他學英語這么多年,老師強調的也多是高級句型和高級詞匯,因為內容觀點都大差不差,但是高級的東西很顯而易見。

    而且比賽比賽,都已經在賽場上了,不就是為了完美地裝個逼么。

    謝昭君這一刻覺得自己像個太監,端端正正地杵在一旁,伺候皇帝的筆墨。

    他想罵人,但是就像當初叫君宇航幫他寫作業,君宇航寫得像狗也沒開口一樣,這會兒有托于人也對裴京郁罵不出口。

    謝昭君在心里寬慰了自己幾句,然后憋屈老實地將筆放在皇帝薄薄的掌心里。

    裴京郁挑了幾頁勾了幾下,又在里頭圈圈畫畫了一些要注意到的重點語句,說:“多注重一些內容,把內涵充實起來,我覺得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問題。”

    他收了筆,將筆蓋拔下來扣回去,抬起頭似笑非笑地望謝昭君:“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嗎?”

    謝昭君心想哥完美無瑕,但嘴上敷衍應付:“讀得不夠清楚?”

    但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他還沒當裴京郁面讀過,清不清楚的裴京郁也不知道。

    裴京郁好像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像是根本沒指望他能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放了筆,往后微微傾了傾,擺出一副評委的姿態。

    裴京郁:“看我。”

    “?”謝昭君一頭霧水地順著他的話看過去,眉尖微微蹙著。

    “對,就這樣,別動。”

    裴京郁從口袋里拿起手機,動作很快地對著他拍了一張照片。

    “你拍我干嘛?”謝昭君皺眉。

    他并不反感拍照,畢竟天生一張想低調都低調不了的帥臉,明的暗的鏡頭對他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但被人這樣面對面地懟著臉拍就不一樣了,體驗非常奇怪。特別是這個人還是他名義上的舅舅,就像是和藹可親的長輩給親戚家的小孩拍照一樣,讓他覺得非常非常變扭且不爽。

    裴京郁沒立刻應聲,點開剛剛拍下的抓拍照,往謝昭君面前一放。

    照片上帥臉還是帥臉,17k純帥不摻假,少年正掀起眼皮望過來,一瞬間有一些微微的錯愕。鼻梁立挺,線條流暢干凈,這個角度正好將下頜凌厲的弧度展現出來了,乍一看是蓬勃的少年氣。

    可是再多看兩眼就不對味了,半闔著的懨懨眼睛,冷直的嘴角,下意識往下壓的眉梢,哪一個都透露著不耐煩和冷淡,是一種帶著攻擊性的酷帥。

    如果非要解讀一下這張臉的面部語言的話,可以概括成一句話,那就是——“你死不死”。

    裴京郁問:“你覺得你的表情像什么?”

    謝昭君斜睨著他,看他要放什么屁。

    裴京郁自己給了個答案:“我覺得現在是我的頭七,你像來上墳的。”

    “……”

    沒毛病。

    別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犯讖,反而當事人無所謂,還隨口就開玩笑。

    謝昭君一言難盡,但也無從反駁。

    裴京郁看他這副吃了隔夜餿飯的樣子,彎了彎眼。

    謝昭君正被他這番話堵的不知道怎么開口,突然覺得唇角一涼。

    對方手上的涼意沒有遮掩地傳了過來。

    謝昭君僵了一下,這么多年還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特別還是得寸進尺地動到門面上。

    裴京郁意識不到一般,指尖牽著少年冷平的唇角往上抵,露出個不大不小的弧度。這樣的變化不僅沒有軟和其銳利的氣質,還因為其他部位全都是癱著的死人臉,反而顯得不倫不類,像是在嘲諷人。

    裴京郁被逗笑了,收回手打趣了一句:“你的面部神經能不能工作一下?”

    謝昭君冷眼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涼絲絲的:“死了。”

    這個“死了”相當貼臉,配著眼神望過來,給人感覺不知道是在說面部神經死了,還是威嚇似的說“你死了”。

    反正裴京郁就當是前者,還不知死活地認可“嗯”了一聲,繼續在那本書上又挑了幾篇內容,開玩笑似的感嘆了一聲:“也許有生之年還能看見你笑一下。”

    謝昭君沒好氣:“我又不是面癱。”

    裴京郁挑了十篇稿子,每一篇都是不怎么華麗,但是底蘊深厚內容質樸的。

    他將書遞給謝昭君,手肘抵在把手上,另一只手半曲著置在桌面上轉筆,交代了一下大體方向。

    “你就著重看這幾篇,研究一下結構分布,看看他是怎么展現觀點的。可以試著寫幾篇稿子,不要太過雕琢措辭,就一氣呵成,當即興演講。今天太晚了,為了保證青少年的睡眠時間,明天我再帶你練讀音。”

    謝昭君捧著書,有點后悔了:“明天你還來?”

    看看,這用完就扔,拍拍屁股不負責的模樣。

    裴京郁站起身,挑了挑眉,在他的目光下不緊不慢地把椅子推進了書桌底下,這個動作不用言說,就充分地表明了一種占地的意思。

    幼不幼稚。

    原來謝家的那些人還把謝昭君當謝家人呢?連家宴什么的都來了。

    他向謝昭君問了下這件事情,Q版小人有些委屈巴巴地說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聽得裴京郁怒火中燒,頭上的火能噌噌冒三十丈,這群人真是可惡!

    按照裴京郁的多年看小說經驗,雖然美其名曰是“家宴”,其實就約等于是鴻門宴,正是惡毒配角各種對主角進行“栽贓陷害、羞辱人格、踐踏自尊”的事故高發時段。

    并且這次家宴應該不只有謝老登,簡老登,謝小登參與,或許還有謝老老登和其他謝家里的老登中登小登,看樣子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

    保不齊這次謝家人要給謝昭君億個下馬威,到時候又到了他出場發瘋進行兒砸保衛戰的時候了。

    裴京郁磨刀霍霍向謝家,很快便到了家宴那天。

    他笑了一下,O泡時間到!

    第 40 章   鈔能力の閃亮登場

    謝家別墅外。

    門口并沒有人,別墅院子里也不見半個人,只有大門虛掩著,像是等待獵物進入的陷阱,謝昭君面容沉靜,伸手推開門抬步進入這表面繁華錦繡,內里卻對他散發著森森然惡意的地方。

    鐵門在身后猛地關上,發出關門的哐啷聲,謝昭君站在這龐然大物前目光直直和它對視。

    這是謝家人給他的第一個下馬威。

    他從未來過謝家的這處別墅,就連這里的存在都是從謝時堯以前欺負他時嘴里的挖苦和秀優越的話里知曉。

    就更別說找得到路在哪里,大廳在哪里了,四周空無一人,連傭人也全被撤走不給他問路的機會,存心是一來就要讓他難堪。

    嗯。

    在裴京郁的協助下,謝昭君的拉伸做得很到位,第二天醒來絲毫沒有感受到運動后的肌肉酸痛。

    他受到鼓舞,下午又準時換好運動服,打算堅持這個良好的習慣。

    這次他沒忘記要帶上裴京郁這件事,換衣服前就提醒了一句,等他換好衣服出來,裴京郁已經全副武裝在門口等他。

    謝昭君一時有些不理解裴京郁為什么會這么積極。

    他知道裴京郁向來都對運動很有熱情,這樣的行為也還算正常,只是沒想到自己那天隨口的一句話,裴京郁會記到現在,還仿佛等待已久的樣子。

    謝昭君換好鞋子出門,帶裴京郁朝昨天的那條林蔭小道走去。

    路上,他余光瞥見身旁的人一直在東張西望,奇怪地轉頭看了一眼:“你在找什么?”

    裴京郁收回視線,狀似不在意地問了一句:“你今天也約了那個人一起?”

    謝昭君思索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指的人是江云白,搖了搖頭:“我沒有約他,昨天也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他不喜歡約人一起跑步,因為每個人跑步的習慣都不一樣,很難保持步調一致,還不如自己一個人跑。

    但裴京郁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奇怪,謝昭君轉頭看他:“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裴京郁遲疑一瞬,決定把自己的想法實話實話,“我覺得他看起來對你目的不純。”

    “目的不純?”謝昭君笑了一下,沒把裴京郁的話當真,“他對我能有什么目的,難不成想讓我以后在社團活動給他放點水?”

    他跟江云白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圍棋社了,而他在圍棋社連半個職位都沒有。

    但他說完這句話,裴京郁的神情還是沒有放松,似乎并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謝昭君不解地多看了裴京郁一眼,對裴京郁的反應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到底是在替他擔心什么?

    他都已經是成年人了,身上又沒什么別人能圖的東西,而江云白看起來就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小學弟,能對他怎么樣。

    裴京郁聽到謝昭君不以為意的話,心里又升起莫名的煩躁。

    他還以為謝昭君的性取向既然是男生,對同性多少會有些戒備心,可現在看來,謝昭君對同性的戒備心比他還少。

    腦海中又浮現出昨晚的畫面——謝昭君穿著運動服躺在瑜伽墊上,毫無顧忌地在他面前露出一截腰,連腿根都暴露在他眼前。

    這樣看來,謝昭君對他也同樣沒有絲毫防備。

    如果要求謝昭君對同性有戒備心,那在他面前也不能那樣隨心所欲。

    想到這,裴京郁皺起了眉,又覺得他跟江云白不能一概而論。

    他是直男,不會對謝昭君動別的心思,但江云白不是。

    “你在想什么?”謝昭君沒等到他的回答,轉頭盯著他看。

    裴京郁跟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對視片刻,薄唇輕抿了抿:“你看不出來嗎,江云白對你有意思。”

    謝昭君微微一怔,眉梢訝異地挑了下。

    倒不是對裴京郁的話感到訝異,而是沒想到裴京郁會關心別人的感情問題。

    這根本不像是裴京郁會問的問題。

    如果不是他的大腦還足夠清醒,幾乎都要以為裴京郁在像以前一樣無緣無故地吃醋了。

    至于裴京郁剛才說的話,謝昭君沒怎么放在心上:“是嗎,沒看出來。”

    他想起裴京郁最開始的那句話,停頓了一下,有些莫名道:“這就是你說的目的不純?”

    裴京郁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謝昭君覺得有些好笑:“我現在是單身,他就算對我有意思也不違背道德,怎么就叫目的不純了?”

    “……”裴京郁的臉色變了變。

    雖然謝昭君說的有道理,但他一個字也不認同。

    他語氣生硬地開口:“單身不代表一定要談戀愛,他在該學習的年紀打擾你,不是目的不純是什么?”

    謝昭君聽完裴京郁的解釋,唇角微揚,險些笑出聲。

    他怎么覺得這句話更適合說給以前的裴京郁。

    裴京郁沒等到謝昭君的回應,以為是自己的話不夠有說服力,又干巴巴地舉了個例子:“我都單身二十年了,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

    謝昭君臉上的笑意微凝,眉眼又恢復冷淡。

    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個話題沒能再繼續下去,兩人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謝昭君帶裴京郁走到那條林蔭小道,本來想自己一個人去跑步,但裴京郁就跟在他身后,配合著他的速度慢跑,他也不好開口趕他離開。

    兩人一前一后跑了幾圈,謝昭君先體力不支慢下來,身后的人也跟著放慢腳步。

    他回頭看了眼一直跟他保持不遠不近距離的裴京郁,開口道:“我要回去了,你還想跑的話不用跟著我。”

    裴京郁沒有遲疑:“我跟你一起回去。”

    兩人回到宿舍,還沒推開門,就聽到里面傳出連綿不斷的哀嚎聲。

    謝昭君推門的手猶豫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朝裴京郁一抬下巴:“你先進去。”

    裴京郁聽話地上前一步,推門走進去,看到他們的兩個舍友都像猩猩一樣干嚎不止。

    見他走進來,陸學河勉強停下鬼哭狼嚎,眼淚汪汪地看向他:“你收到通知了嗎,今晚我們宿舍樓要停電一晚上。”

    “我還沒看。”裴京郁回頭示意謝昭君可以進來,走到書桌前坐下,“一晚上而已,沒什么影響。”

    陸學河像見鬼了一樣看著他:“你不看看今晚多少度,沒空調怎么活啊?”

    “……”裴京郁倒是忘了這一茬。

    后面走進來的謝昭君聽到這句話,也跟著皺起了眉。

    雖然只有一個晚上,但這樣的天氣沒有空調實在難熬,更別說他還是屬于很怕熱的類型。

    事已至此,再怎么哀嚎都無濟于事,陸學河和趙平沙也很快振作起來,把手機和電腦都提前充滿了電,給晚上做準備。

    謝昭君怕晚上太熱睡不著,天黑時早早地收拾好自己,趁還沒停電的時候就爬上床睡了。

    陸學河和趙平沙見他這么做,都紛紛效仿,破天荒地睡了個早覺。

    等到晚上九點停電時,606宿舍早已安靜下來,偶爾響起陸學河兩人的呼嚕聲。

    整個宿舍只有裴京郁的臺燈還亮著。

    他們專業的作業比較多,明天早課又有要交的作業,所以他提前給臺燈充好了電,打算連夜趕工。

    舍友們都在熟睡中,裴京郁敲鍵盤的動作很輕,幾乎沒發出什么聲音。

    一片寂靜中,他正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突然聽到隔壁床上的謝昭君翻了個身,小聲地說了句什么。

    裴京郁動作一頓,下意識豎起耳朵去聽,但謝昭君似乎只是說了一句夢話,很快又安靜下來。

    他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作業中,剛打了幾行字,謝昭君輕軟的聲音又響起,帶了點含著困意的黏:

    “京郁……”

    裴京郁的指尖輕顫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沒心思再繼續做作業,專心地聽著床上的動靜,等了幾分鐘后,床上再次傳來謝昭君輕聲喊他名字的聲音。

    難道這不是在說夢話?

    裴京郁試探性地應了一聲,又等了一會,聽到謝昭君語氣有些委屈地開口:“好熱……”

    他從來沒聽過謝昭君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心里生出些莫名的癢,指腹在鼠標上摩挲了幾下。

    因為拿不準謝昭君到底醒了沒有,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走到謝昭君床前,撥開床簾往里面看了眼。

    借著臺燈微弱的光線,他看到謝昭君把被子都踢到了床腳,一張漂亮的臉蛋熱得通紅,頭發被汗黏在額前,纖長的眼睫仍然緊閉著。

    意識到謝昭君還沒有睡醒,裴京郁的心臟重重跳了兩下。

    如果謝昭君是在清醒的狀態下喊他,還能說是因為他是宿舍唯一醒著的人,可謝昭君是在睡夢中無意識的狀態下喊他的。

    裴京郁的胸口被莫名的情緒填滿,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京郁,我好熱……”床上的人又嘀咕了一句,漂亮的眉眼皺了起來。

    裴京郁還沒弄清楚那種情緒是什么,就反射性地走回自己書桌前,從抽屜里找出一把小謝扇,又回到謝昭君床前。

    他打開小謝扇的低檔謝,撩開床簾朝里面吹,目光只盯著謝昭君的臉,不敢去看他凌亂的睡衣。

    吹了一會,謝昭君的眉眼就舒展開來,朝床里面翻了個身,挪到了小謝扇吹不到的地方。

    裴京郁猶豫了一下,抬腿踩上一級樓梯,半個身子探進了床簾里面,繼續用小謝扇幫謝昭君散熱。

    他的小謝扇是手持的設計,不能直接放在謝昭君床上,只能一直保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

    看著謝昭君愜意的睡姿,裴京郁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他今晚的作業還沒趕完,只因為謝昭君的一句熱,就任勞任怨地給他舉著謝扇,還盡心盡力地舉這么久。

    沒等他想明白,對面床上突然傳來起身的動靜,接著響起趙平沙的低罵聲:“這鬼天氣。”

    他聽起來是被熱醒了,準備下來上個廁所。

    裴京郁后背一僵,來不及從謝昭君的床上下來,聽到對面的床簾被拉開的聲音,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

    他的手在床上輕輕撐了一下,動作輕巧地跳上了謝昭君的床,回頭拉上床簾。

    床上一片黑暗,只能聽見謝昭君規律的呼吸聲,視覺被剝奪的時刻,鼻尖聞到的香味也愈發濃郁。

    那邊,趙平沙從床上爬下來,奇怪地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怎么燈都沒關就睡了。”

    他順手幫裴京郁關上臺燈,摸黑去上了個廁所,爬上床很快就重新入睡了。

    裴京郁松了口氣,打開小謝扇的夜燈功能,準備不發出動靜地爬下床。沒等他行動,謝昭君被夜燈照著的長睫顫了顫,在他連呼吸都要靜止的注視下,緩緩睜開了。

    吃完飯后,謝聽瀾便把謝昭君叫到了長廊上,長廊上富麗堂皇,兩邊的墻上掛著許多珍奇字畫,還有許多的陳列柜,擺了名貴的花瓶等裝飾品。

    謝聽瀾在一個名貴花瓶旁邊站定,隔著玻璃罩看著這來自幾個世紀前的滄海遺珍,又看向謝昭君:“小君,你覺得這個花瓶怎么樣?當初是家里花了大價錢拍賣回來的,覺得好看嗎?”

    謝昭君抿著唇,不著痕跡地后退兩步,笑道:“好看,所以堂哥想要送我的禮物是什么?”

    “禮物啊……”謝聽瀾眸中爆發出兇光,是得逞的笑意,“馬上就來。”

    話音剛落下,在那一瞬間,有三個人的情緒在劇烈波動,裴京郁爾康手……

    休傷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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