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見到了落魄的舊情人
深冬的夜幕降臨,寒風掃過城市的街巷,冬日的寂寥彌漫在空氣中,只有巷子里一個瘦弱的身影被路燈孤獨地照著。
時眠坐在簡陋的塑料凳上彎腰洗著油膩的餐盤。
這是他來這間飯店負責后廚工作的第三個月了,好在老板和同事為人和善,工資也準時發放,所以這活臟點累點,對時眠來說問題不大。
比起前兩年的苦難,能夠活下來這件事,對當下的時眠來說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可原本勉強平靜的日子卻被一個熟悉身影的出現打破。
一道陰影驟然擋住了路燈照在時眠身上的光線,錚亮的皮鞋踩踏著被油污浸得發亮的水漬,一步一步走到時眠的面前。
“別來無恙啊,眠眠。”來者居高臨下地盯著時眠,明明喊著一個親昵的愛稱,語氣卻比寒冬臘月的冷風還要嚴寒。
時眠一陣顫抖,把洗到一半的盤子重新掉回洗碗盆里,他呼吸微窒,胸腔里沉寂已久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
不用抬頭時眠也知道這把聲音的主人是誰——
兩年前,時眠的愛人裴寒聲在開車時發生意外沖下懸崖,從此了無音訊。
但在那么陡峭的懸崖連人帶車滾下去,也必定是車毀人亡的下場。
而相愛的人或許是有心靈感應的,只有時眠一直堅持裴寒聲沒有死。
后來,他也確定了裴寒聲沒有死。
只是,時眠認得清自己如今的位置,只要確定裴寒聲還活著就好,他沒打算和裴寒聲破鏡重圓,也自知自己失去了資格,刻意躲得離裴寒聲越來越遠。
沒想到還是相遇了。
“怎么?現在都不敢看我了?是不是因為被我發現你狼狽的一面,感到無顏以對?”嘲諷的聲音還在繼續,清晰的意識在時眠腦中漸漸沉淀,胸腔里的心臟也再度回歸沉寂。
他終于緩緩抬頭,分出波瀾不驚的視線看向面前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
“裴先生,我們已經打烊了,您要用餐的話,得明天早點過來。”時眠把視線從裴寒聲似笑非笑的臉上挪開,繼續刷洗浸在泡沫里的盤子。
面對時眠云淡風輕的態度,裴寒聲心里的火焰愈演愈烈。
這個人在自己發生意外后,非但沒有露出半點傷心難過,還轉頭跟自己的仇人徐聽風在一起了。
要不是徐聽風在一年半前突然死了,想必這個人現在依舊和對方濃情蜜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伴隨著一陣聲響,洗碗盆被裴寒聲一腳踹翻了,里面有一半的陶瓷碗盤和粗糲的地面發生碰撞,瞬間破碎不堪。
濺起的泡沫水也打濕了時眠褲子上的布料,讓他感到一股錐心的寒意。
但生活的挫折早就把時眠磨得沒有了脾氣,并且,他對裴寒聲產生不了那種情緒。
時眠費力地從凳子上挪開,低頭默默地收拾狼藉的現場。
可裴寒聲似乎不解氣,他沒辦法接受來自于時眠的漠視,一把握住時眠的手臂,強迫他從地面上站起來。
時眠輕飄飄的身形因為站不穩而趔趄了一下,裴寒聲的目光如愿地從他的臉上一寸一寸挪過,然而,在近距離看清他的臉色時,裴寒聲胸腔內的心臟卻不由自主地發緊。
像是觸及到心里某種不為人知的情感,裴寒聲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后猛地松開了抓住時眠的那只手。
導致時眠沒有站穩,重重地摔坐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可假若時眠能夠分出視線落在裴寒聲的臉上,此刻他就能發現,這個男人的臉上出現了熟悉的表情。
是稍縱即逝的擔憂。
時眠的褲子全濕了,冷風吹過的時候,他都不禁打了個寒顫。他艱難地撐著地面勉強站了起來,然后用一種商量的語氣對裴寒聲說:“我想早點把這些碗洗完不要耽誤到其他人,裴先生要是不解氣的話,我下班之后隨便您怎么處置。”
裴寒聲拒絕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卻在冷風吹起時眠的衣擺時,艱澀地把話收了回去。
寬大的外衣套在時眠的身上,好像小孩兒偷穿了大人的衣服,瘦削的身形根本撐不起這件正常尺碼的工作服。
“行,但我提醒你,別想從我眼皮底下溜走!你清楚我的手段!”裴寒聲在走掉之前丟給時眠這句沉聲的警告。
時眠望著裴寒聲在稀疏的月色里轉過身,地上的影子漸漸拉長,離自己越來越遠。
此時,飯店的同事聽到動靜探出頭來,問:“小時,干嘛了呢?”
時眠從恍惚中抽回神思,說話語速很慢:“沒事,有人問路呢。”
他繼續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現實讓他下意識地考慮賠償的問題。
今非昔比,時眠當下連溫飽都成了問題。
第2章 走了好長的路回家
裴寒聲快速走出臟污的巷子,上了停靠在路邊的車輛,車上還有充當司機的友人江寧辛。
江寧辛大概了解裴寒聲和時眠過去發生的事,看到裴寒聲陰郁的臉色,他便猜到這次的重逢應該是不歡而散。
江寧辛問:“發生爭執了么?”
裴寒聲疲憊地靠在座椅上,目空一切:“沒有。”
剛剛久別的接觸,似乎只有裴寒聲單方面在氣急敗壞,時眠冷靜得像是在面對一個尋畔滋事的顧客,根本掀不起半點波瀾。
江寧辛還想再問點什么,但看到裴寒聲不適地閉了閉眼,江寧辛便只好轉移話題:“那送你回家?”
裴寒聲沒有睜開眼睛,間接給了否定的回答:“等他出來。”
他們在路邊沒有時限地等待著。
車廂內的氣氛冷硬得駭人,其實,江寧辛不多時便失去了耐心。
雖然無法從裴寒聲臉上看出太過鮮明的神情起伏,卻能感受到從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厲,于是江寧辛不敢出聲抱怨。
他把車載音樂打開,打算用音樂舒緩一下心情,隨機播放的是一首叫《我知道你很難過》的歌曲,當第一句歌詞“我知道你很難過”一出現的時候,便被裴寒聲煩躁地切了歌。
江寧辛喜歡聽苦情歌,歌單上的其它歌曲都是傷感的,最后,裴寒聲把音樂給關掉了。
江寧辛繼續百無聊賴地陪裴寒聲候著。
終于,時眠單薄的身影從小巷子里面走了出來,江寧辛一開始沒有將他認出,畢竟短短的兩年時間,時眠的狀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唯一不變的還剩那張精致的面容,才讓江寧辛勉強認出,他用手肘碰了碰副駕駛上的裴寒聲,提醒道:“出來了,是不是那個?”
裴寒聲緩緩地睜開眼睛,把視線轉移到了窗外,一眼就捕捉到了月光下那個纖瘦的身影。
時眠背著一個破舊的斜挎包,緩慢地走在寂寥的街道上,他沒有注意到馬路對面的車輛,以為裴寒聲等太久而離開了。
“跟著他。”裴寒聲對江寧辛吩咐道。
江寧辛重新啟動車輛,用十米左右的距離跟在時眠身后。
待看到時眠無視路邊的一輛共享電動車時,江寧辛道出心中的困惑:“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公交車了,他不打車又不騎共享,是準備走路回去么?”
裴寒聲面色漠然,道:“繼續跟著就是了。”
江寧辛沒什么耐心用這樣的車速行駛,心里猜想,時眠用走路的方式回去,那他住的地方應該離這里不遠吧。
然而再跟了十分鐘,時眠依舊是朝前步行。
江寧辛自言自語:“二十分鐘過去了,總該到了吧……”
但是,又一個十分鐘過去了,時眠孤獨的身影仍在萬籟俱寂的路上緩緩行走。
他不是故意走這么慢的,是體力漸漸支撐不住了,于是,他停住腳步站在路邊,用手撐著墻面休息了一下。
江寧辛忍不住喃喃自語:“他搞什么?明明那么累為什么不騎車?”
他們也得把車停下來等待。
約三分鐘后,時眠繼續步行,在江寧辛斷斷續續的質疑聲中,這段路程總共走了五十分鐘。
接著,他們來到了一棟破舊的老式居民樓前,僻靜臟亂的環境讓江寧辛感到一陣不適。
同樣出現不適情感的人還有裴寒聲,他目不別視地看著時眠疲累地踩上居民樓的樓梯,眼前不禁浮現出過往的畫面,那時候嬌氣的時眠走多兩步路都會跟裴寒聲撒嬌說好累。
面前的困境連江寧辛都感到不可思議:“他走了快一個小時的路,就住在這種房子里嗎……”
眼看裴寒聲沒有表態,江寧辛頓時也進退兩難。
此時,裴寒聲看著時眠離開的方向走神,久久沒有說話。
正當江寧辛以為對方不會再出聲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句惡毒的總結:“忘恩負義的人,終將是會遭報應的。”
江寧辛的心不由地顫抖了一下,這樣的話語從裴寒聲嘴里說出來,實在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寒聲,畢竟曾經相愛過,如今,他也淪落到這種下場了,我們就別……”江寧辛的話才說了一半,就抬眸睹見裴寒聲譏諷的表情,他下意識便消了音,把后面“計較”這兩個字收了回去。
江寧辛改口問道:“那你……怎么打算的?”
裴寒聲收起臉上淡淡的笑容,如墨的瞳仁里閃爍著顯而易見的惡意,他說:“怎么做能讓我解氣,就怎么來……”
隨即,他微微示意江寧辛離開,隨著車輛啟動,男人陰沉的臉在路燈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第3章 長期服用止痛藥
也不知道,倘若裴寒聲真正了解到時眠的處境,會不會覺得大快人心。
時眠進屋后,雙腿已經感覺不到是自己的了,因為剛剛打濕了褲子,又一路迎著寒風回來,這會兒終于支撐不住,重重地跪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不止雙腿,他渾身上下都感覺好疼。
因為今天被裴寒聲耽誤了一點時間,導致他沒能及時回來服用藥物。
時眠每天都需要定時服用止痛藥,不然就會被疼痛折磨到直不起腰。
隨身攜帶的那瓶剛好吃完了。
現實沒能給時眠緩沖的機會,他不得不強忍著不適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床頭,從一個盒子里拿出一包新的止痛藥拆開服用。
時眠身體不好,但沒有經濟能力定期檢查和醫治,只能靠這些便宜的藥物茍延殘喘。
只是,再有效果的藥物倘若長期服用的話,作用也會慢慢被削弱,服下止痛藥后,時眠的疼痛并沒有完全緩解。
他原本想去洗漱的,這會兒卻完全沒有精力,只能把鞋襪脫下,先上床休息。
好冷,外面寒風呼呼地刮著,從破舊的木窗縫里傳進來,暫且不談沒有暖氣條件,時眠的房間里連一張厚實的被子都沒有。
他蜷縮在單薄的被窩里,眼前閃過的是和裴寒聲久別重逢的場景。
一切似乎不盡人意,但時眠沒有能力去改變什么。
那張閉上眼睛就能描繪出來的臉龐,此刻在腦海中卻顯得有點陌生。
身上的不適讓時眠沒辦法多想,注意力又集中不了了。
幸好白天的工作夠忙夠累,才讓他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也能順利入睡。
如果這就是裴寒聲想要的報應,那么,他應該是如愿以償了。
深夜,時眠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
他以為是自己的鬧鈴,迷迷糊糊睜眼后才發現,是一個陌生號碼。
時眠猶豫了幾秒,選擇接聽:“你好。”剛睡醒的嗓音有幾分嘶啞和慵懶。
“看來,睡得還挺香的。”
流動的空氣驟然凝滯,熟悉的聲音讓時眠瞬間沒有了睡意。
電話是裴寒聲打來的,在他的認為里,時眠和自己重逢后毫無波動可言,憑什么,憑什么只有他一個人活在痛苦里,而這個人還能安然入睡。
“裴先生,這么晚打來,有什么事么?”時眠始終保持禮貌,耐心地詢問裴寒聲目的。
“你認為呢時眠?和舊情人重逢了,你就沒有敘舊的想法嗎?”裴寒聲唇齒間冒著絲絲寒氣,似乎能通過話筒傳到時眠身邊,讓他的心涼了幾分。
但這些年的歷練,讓時眠早就養成波瀾不驚的習慣,他說:“時間不早了裴先生,要不是什么要緊事,明早再說可以么?”
隨著時眠的回復,裴寒聲心中的怒意更甚了一分,猛然把通話掛斷。
但不到五分鐘時間,他又再次打來,情況和第一次一樣,沒有什么目的,似乎純粹是見不得時眠事不關己地入睡。
“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說。”時眠沒有半分煩躁的跡象。
裴寒聲冷然的聲音傳來:“呵,你生氣了么?”
時眠的聲音柔和:“沒有。”
“時眠,徐聽風死前沒有給你留遺產嗎?若他泉下有知的話,知道你住在這種狗都嫌棄的環境里,你說會不會急得從墳墓里爬出來?”曾經寡言少語的男人,似乎被時眠刺激得把畢生的惡言惡語都發揮出來了。
可這話在時眠這里,仿佛一塊巨石砸落進去,也驚不起半點水花來。
時眠語氣稀松地問:“看到我活得比狗都不如,裴先生能解氣了么?”
這個問題,卻實實在在把裴寒聲問住了。
看到昔日的背叛者陷在了泥濘的沼澤里,裴寒聲是否出現了幸災樂禍的快感?
因為意識到答案是否定的,裴寒聲惱羞成怒:“時眠,遠遠不夠,我要你的生活永遠不得安寧!”
就這樣,在后半夜,裴寒聲反反復復打電話過來,但沒有任何要緊的話,為的只是擾人清夢罷了。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時眠始終沒有選擇無視他的電話,只要打了,就會被接起。
裴寒聲是短暫地獲得了報復的成就感。
但他根本沒辦法想象,弱不禁風的時眠是如何在清醒中熬過疼痛的折磨,更是需要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起床。
天亮不久,裴寒聲開車準備去時眠的住處,但自然不是為了接送他,而是想看一看這個人,是不是有這個能耐,能夠日復一日步行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去上班。
結果顯而易見,裴寒聲在半路就看到了那個枯瘦的身影。
第4章 一不小心就心軟了
時眠向來都不舍得買早餐吃,但由于昨晚沒有休息好,此時此刻他整個人都是疲乏的。
于是,他不得不去路邊買份早餐補充一下能量。
菠蘿包是附近早餐店最便宜的品種,一塊錢一個,只是一塊面包.皮加了一點糖精,全是科技的味道。
但能勉強填飽肚子。
買了一個菠蘿包后,時眠沒有多余的時間停下來把它吃了,而是邊走邊吃。
裴寒聲將這畫面盡收眼底,但他始終不動聲色,繼續啟動車輛緩慢地跟在時眠身后。
裴寒聲發現,時眠的行動變得格外緩慢,無論是吃早餐還是走路,總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
從前敏銳的他,也絲毫沒有發現被裴寒聲一路跟著。
大概跟蹤了半個小時,一陣沉悶的氣息撲面而來,裴寒聲抬眸看了一眼天空,陽光漸漸被烏云遮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風暴即將到來的壓迫感。
裴寒聲再次望向時眠時的眼神變得凝重。
可時眠卻早有準備,像是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他從容自若地從殘舊的書包里掏出了一個雨衣,走到角落里穿上,然后繼續前行。
不多時,大雨如約而至,時眠開始在雨中舉步維艱。
他今天穿的是涼鞋,但因為質量問題,把他的腳后跟磨破了皮,這會兒因為沾了雨水的緣故,刺痛的感覺隨即而來。
路上的行人紛紛走得飛快,不少人找了個地方躲雨打車,唯有時眠別無選擇。
一陣喇叭聲響起,趕路的司機提醒裴寒聲不要擋路,也將裴寒聲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剛剛差一點……裴寒聲便想心軟地去把時眠帶上車,然后送他去上班。
這種大發慈悲的事情,裴寒聲不會做,他再次提醒自己,這么早起來是為了來看這個人笑話的,而不是來當救世主的。
可是,雨勢越來越猛烈,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都匆匆從身邊經過,時眠一不小心分了神,被一個步履惶急的行人撞了一下,致使他摔倒在了馬路中間。
行人只是道歉,沒有停留。
危險當即將時眠緊緊纏繞,裴寒聲根本沒有時間思考,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快步來到時眠身邊將跌倒在雨中的他抱了起來。
上車的時候,裴寒聲的身上都濕透了。
他把時眠放在后座,自己坐回駕駛位,將車窗搖起來之后,才發現整個空間封閉得有點可怕。
時眠把身上的雨衣脫下,隨即掏出一張紙巾遞給裴寒聲,道了謝:“給您添麻煩了。”
裴寒聲卻沒有接過他的紙巾,連余光都不愿意分出,末了露出惡劣的笑容來:“你別自作多情了,今天哪怕是一條流浪狗,我想我也會行善積德。”
嘲笑的話語如同一拳砸在棉花里,時眠的情緒沒有絲毫波動,他把僅剩的一張紙巾收回到袋子里,自己不舍得用。
車速緩慢,裴寒聲被紛雜的思緒影響,剛剛從地上抱起時眠的時候,感受到這個人瘦到好像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他能感受到時眠此時異常脆弱,鴉雀無聲的車廂內輕易就聽到了時眠急促的呼吸聲。
他應該是有些難受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時眠終于疼得受不了了,不得不當著裴寒聲的面,從包里拿出幾片止痛藥,干咽下去。
裴寒聲從后視鏡里看到了他的行為,閑散道:“你做什么?”
時眠緩了一下,嗓音低啞道:“吃維生素。”
這種行為被裴寒聲自動理解為愛惜自己,愛惜自己的人一般都怕死。
裴寒聲冷笑質疑:“這么怕死!是不是知道自己缺德事干多了會有現世報?”
時眠默不作聲,他把視線轉到窗外,眉毛釋然般舒展開來,看到裴寒聲這么恨他,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
抵達時眠的工作地點后,裴寒聲沒有立馬離開,而是在時眠進入后廚開始工作時,他找了在門口清掃的另一個飯店員工進行打聽時眠的工作內容。
員工實話轉述給裴寒聲知道:“小時本來只是負責洗菜切菜,但為了多賺點錢,他主動跟老板申請了洗碗的工作。”
裴寒聲的目光帶著審視,問:“他很缺錢么?”
員工說:“應該是吧,但小時話不多,平時不會跟大家聊私事,我只知道,他就算是生病了也不愿意請假休息。”
他們請病假的話,一天也只是扣十塊錢而已。
裴寒聲眸色微沉,原以為聽到時眠艱難的處境,心中會有快意,可他卻只感覺到心臟像是被人攥緊,當中還夾裹著微微的煩亂。
第5章 有什么能耐對付他
這會兒,時眠在后廚切洗食材,距離午飯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裴寒聲卻不愿意離開,但同時也找不到什么理由留下來。
看到裴寒聲始終停留在原地,飯店員工問:“您還有什么事么?我們還沒到時間營業呢。”
裴寒聲回過神,往后廚的方向看了一眼。
飯店員工捕捉到了他的視線,又問:“您是想找小時么?他這會兒會比較忙。”
裴寒聲卻給了否定的回答:“沒有,我跟他不熟。”
后面這句刻意的強調,仿佛是在掩飾自己想要見到時眠的事實。
跟時眠不熟,又不是吃飯時間,裴寒聲沒有理由繼續在人家門店逗留,于是,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的車上,但沒有立刻把車開走。
上車后,江寧辛打來了電話,裴寒聲盯著飯店的位置微微走神,這電話響了幾下才被接起。
江寧辛這會兒才準備去公司,在自己車上看到了裴寒聲落下的錢包,特地打電話來提醒的:“你這錢包里有沒有急用證件,要不要派人給你送過去?”
裴寒聲一開始還斬釘截鐵:“沒有,不需要。”
后來卻因為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送過來吧。”
這樣前后不一的回答反倒挑起了江寧辛的好奇心,他偷偷打開裴寒聲的錢包看了一眼。
一張老舊照片映入江寧辛的眼底,照片上有兩個人物,約莫十來歲的樣子,其中一個是裴寒聲,另一個……想必就是時眠了。兩個人手牽手在一棵榕樹前被拍下的,記錄下的是,裴寒聲罕見的笑容和從小到大都靦腆的時眠。
在江寧辛的記憶里,裴寒聲好像只有跟時眠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笑得這么輕松。
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
江寧辛嘆了口氣,主動說道:“還是我親自給你送過去吧,在家還是在公司?”
裴寒聲沒有隱瞞:“在‘龍記飯館’。”
江寧辛當即就反應過來了,追問道:“你又去找時眠了?”
裴寒聲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江寧辛當下有些后悔,不太愿意親自送錢包過去給裴寒聲了,因為在面對時眠的時候,這個男人渾身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都讓人感到壓抑無比。
他不想過去給自己添堵。
但作為裴寒聲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江寧辛最終還是選擇過去看看。
半路上,江寧辛接到了裴寒聲的助理唐岑的來電:“江哥,裴先生還沒來公司,但我又聯系不上他,這邊有好多文件需要他簽字。”
江寧辛頭疼地皺了皺眉,只能暫時安撫道:“唐唐你先別急,我現在準備過去找他,到時候聯系。”
抵達飯店附近的時候,江寧辛一下子就認出了裴寒聲的車,車子打著雙閃。這會兒還下著雨,江寧辛無法理解,裴寒聲拋下公司的事務專門守在時眠附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江寧辛把自己的車子停下后,冒著雨迅速鉆進了裴寒聲的車里,他把錢包還給了對方,裴寒聲接過錢包后沒什么表態。
“要不,找人把他打一頓吧。”突然間,江寧辛莫名其妙給出了一個建議。
這句話成功地吸引了裴寒聲的注意,他用狐疑的目光看向江寧辛,其中還夾雜著意味不明的慍怒。
江寧辛似乎豁出去了,繼續建議道:“找人把時眠打一頓,最好是打瘸或者打瞎,讓他連門都出不了,這樣你能解氣么?”
“你住口!”裴寒聲一改沉悶的狀態,顯而易見的怒意讓江寧辛產生自己所說的假設已成為事實的錯覺。
江寧辛揉了揉疲憊的眉心,始終心平氣和:“我只是假設一下你就急成這樣,那我真的想不出來你有什么能耐對付時眠,寒聲,別再浪費時間在報復這件事上面了,公司一大堆要事需要你去處理。”
似乎是被江寧辛戳中了心思,裴寒聲急紅了眼,一時之間說不出辯駁的話。
但是片刻后,他突然就松懈下了緊繃的神經,卸了力氣靠在椅背上,自嘲般笑了笑:“暫時沒有找到報復的辦法不代表永遠找不到。”
裴寒聲的意思是,他不會放棄報復時眠的這個決定。
江寧辛不想繼續跟他在這個話題上爭辯,勸道:“那就先回公司把正事處理了。”
裴寒聲原本想松口答應了,卻在這時,看到時眠出現在了飯店門口,他的眼神又再一次挪不開了。
時眠身體不適,廚師長看到他總在咳嗽,便讓他出來透透氣。
時眠在飯店門口的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沉默地盯著雨落發呆,朦朧的街景下,地面滿是倒影的碎片,其實他喜歡雨天,只是他失去了喜歡一些事物的能力。
江寧辛順著裴寒聲的視線望了過去,即使隔著雨簾,也能輕易就捕捉到那虛瘦的身影。
時眠還在咳嗽,咳得厲害時,他的臉色會漲得通紅。
江寧辛知道裴寒聲的車上備著一個藥箱,當初遭徐聽風陷害連人帶車墜落山崖,雖然有幸撿回一條命,但著實傷得不輕,不然也不用整整封閉式治療了兩年時間才完全康復。
這個藥箱是以備不時之需的。
“你有……咳藥水么?”江寧辛突兀地問。
裴寒聲在沒有了解對方的用意之前,淡淡應了一聲。
接著,江寧辛擅作主張地說:“那我拿給他喝吧,不然我怕他熬不到被你報復的那一天。”
時眠看起來病怏怏的,江寧辛這句話讓裴寒聲無法反駁。
江寧辛自顧自地在藥箱里面翻找,拿了一支沒開封過的咳藥水,然后冒雨下車,快步來到時眠的面前,將藥水遞給他:“喝這個吧,不然耽誤工作了。”
時眠抬眸看到了江寧辛,當即聯想到裴寒聲還沒離開,江寧辛迎上他訝異的表情后笑著解釋道:“我們剛好在這附近辦點事,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時眠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他先是道了謝,然后眼含淚光地向江寧辛打聽:“裴先生……身體還好嗎?”
江寧辛錯愕地看著時眠,他想不到這個曾經那樣對待裴寒聲的人,竟然可以在關心對方的時候露出如此真誠的表情。
“挺好的,挺好的……”江寧辛心不在焉地應答道,因為任憑他怎么觀察,裴寒聲才像是那無理取鬧的一方,而時眠是一個弱者。
第6章 指定時眠送餐
近距離接觸的時候,江寧辛更清楚地觀察到時眠病態的臉色,這導致他在交談的過程中都不太敢去直視這張臉。
不知怎么的,江寧辛似乎就突然理解裴寒聲暫時不能找到報復時眠的辦法了,這個人看起來實在太過脆弱。
可裴寒聲也表了態,他不會放棄這個念頭。
“那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記得喝藥水。”江寧辛擔心裴寒聲等久了不高興,匆匆和時眠道了別,然后快速回到自己的那輛車上。
他把車開到和裴寒聲的車子并排,然后示意對方搖下車窗,再次出聲勸說:“先去公司吧,其它事再說。”
把車窗重新搖上的時候,裴寒聲往“龍記飯館”門口的位置看了一眼,和時眠有一瞬的視線接觸。
可是這個男人總是想用敵意偽裝自己似的,那眼神轉瞬就被鄙夷不屑所替代。
繼而開著車子離開了。
裴寒聲和江寧辛各自的公司都在同一片區域,江寧辛時常會來他這里串門,當下擔心裴寒聲的情緒和心態會影響工作,所以不得不跟著過來看看,哪怕自己公司那邊也有不少事情需要處理。
裴寒聲一出現,唐岑就喜出望外地把資料遞了上來,焦急地提醒道:“裴先生,這是需要您過目簽字的文件。”
裴寒聲淡淡示意了一下,接過文件后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辦公室。
唐岑意識到形勢異常,不敢緊跟上去,江寧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別擔心,我去督促他簽字。”
也就只有江寧辛,敢在裴寒聲心情不好的時候說上兩句。
唐岑露出感恩戴德的表情:“謝謝江哥。”
江寧辛來到了裴寒聲的辦公室里,隨意地坐下,卻被裴寒聲直接驅趕:“沒什么事的話你去忙你的。”
江寧辛無視他這句話,故作神秘地挑眉問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剛剛時眠跟我說了什么?”
裴寒聲頓住翻閱文件的動作,江寧辛得意地換了一個更休閑的坐姿,因為他知道自己成功地引起了裴寒聲的好奇。
但裴寒聲的性格他也是了解的,不出所料,這個人用了不屑一顧的語氣回道:“與我無關。”
然后繼續翻閱文件。
江寧辛輕笑了兩聲,糾正道:“恰恰與你有關。”
裴寒聲再次微微頓住,卻沒有說什么。
江寧辛提醒道:“你把唐岑需要的文件先處理了,我就告訴你。”
進來辦公室后,江寧辛就注意到裴寒聲把唐岑的文件放到了一邊,然后在抽屜里拿了不知道何年何月的文件出來查看。
裴寒聲不動聲色,江寧辛泄了氣,還是將實情告訴了對方知道:“時眠剛剛關心你的身體好不好呢,不管他以前對你做過什么,但以我旁觀者的角度,我覺得他現下的關心是真心的。”
說完后,像是擔心被裴寒聲反駁似的,江寧辛順勢補充道:“好了,我只是說了我個人想法,你不贊同的話就當我沒說過,不想跟你糾結了。”
裴寒聲始終保持沉默,但在下一秒,他拿了唐岑剛剛給他的文件開始批閱。
江寧辛成功達到目的,也沒有多說其它評價來影響裴寒聲。他從沙發上起身,經過裴寒聲的辦公位準備出去的時候,順手牽羊拿了他桌面上的一包咖啡豆,扔下一句:“別喝那么多咖啡,注意休息。”
在裴寒聲最艱難的時候,是江寧辛陪他走過來的,所以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裴寒聲都不會輕易跟他計較。
除了剛剛在車上的時候,負氣提出的“把時眠打一頓”這個建議。
時眠喝下江寧辛給他的咳藥水之后好了不少,重新回到后廚幫忙。
跟時眠最為要好的同事齊齡忍不住好奇打聽了一下裴寒聲:“小時,早上送你過來的那個先生是不是很有錢啊?”
時眠了解齊齡的性格,他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
兩人偶爾會聊一聊家常。
只是時眠話比較少而已:“是吧。”
沒想到齊齡突然憧憬道:“那你們有機會在一起么?如果你跟那個先生在一起的話,就不用吃苦了。”
齊齡擁有樂觀的性格,說話的時候總有一副對未來充滿期盼的幸福感。
是啊,連齊齡都覺得時眠過得很苦。
希望有個救世主能夠幫他一把。
時眠眼神躲閃,然后苦笑道:“我……配不上人家。”
齊齡有些苦惱,因為他總覺得時眠自卑到了骨子里,在他的認為里,雖然時眠的生活條件不行,可是相貌和為人都賦予了自信的底氣,但齊齡改變不了時眠的想法。
這時,老板過來打斷了兩人的聊天,起因是他接到了一個外賣訂單,要他準備五十份快餐送過去,并且指定送餐人必須是時眠。
老板露出顧慮的表情:“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惡作劇,所以你不愿意的話咱就不做這生意了。”
時眠起身問道:“可以給我看看地址么?”
老板給了時眠地址,時眠立馬就明白過來了,是裴寒聲點的外賣。
時眠不會因為個人問題耽誤老板的生意:“我去送吧,不過得讓他先給您預付外賣的錢。”
“行,那你小心點。”老板叮囑道。
五十份快餐沒辦法用電動車送過去,門店只剩一輛面包車和三輪車,時眠不敢開汽車,只能使用三輪車過去,幸好這個時候已經停雨了。
時眠沒有耽誤,出餐之后就爭分奪秒地出發。
然而,快到裴寒聲指定的區域時,一位保安人員把時眠攔住了:“三輪車不得入內。”
時眠剎住車,對著保安懇求道:“麻煩您,我把這些快餐送上去馬上就會出來的。”
可保安人員不愿意通融:“這是規定,被查到我們得罰錢的。”
“可我……”時眠無力糾纏,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擅長爭辯的人,也擔心會給別人添麻煩。
于是只能把三輪車停在一邊,然后先把一部分快餐提進去,因為擔心剩下的快餐還有三輪車會丟,所以時眠不得不加快步行速度。
但他體力不支,來到裴寒聲指定的那棟樓下時,已經四肢發軟還伴隨著頭暈。
第7章 口是心非的裴寒聲
這片區域不止一棟辦公樓,所以時眠不得不停下來撥打裴寒聲的電話詢問具體位置。
電話里的男人似乎早有預料,準確來說,他就是故意讓時眠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裴寒聲不急不忙地應道:“你們送餐的難道沒有具備定位能力么?”
時眠這會兒還氣喘吁吁,但沒有半點情緒,他解釋道:“我第一次來這里,不太熟。”
裴寒聲還想繼續說些什么,可是手機被人奪了過去,還伴隨著一聲抱怨——“快讓他上來,你不餓別人還餓呢!”
時眠認得出這把聲音的主人是江寧辛,他把手機奪過來后親自跟時眠指路:“時眠,你進來之后往右手邊的電梯上來,六樓,我在前臺等你。”
確認了位置之后掛斷電話,江寧辛便開始指責裴寒聲:“剛剛你說請我吃飯的時候我就覺得古怪,有什么飯是要在你辦公室吃的,原來在公司都不忘想著怎么為難時眠。”
裴寒聲卻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需要吃飯,他正好是送飯的,有什么不妥么?”
江寧辛暫時懶得跟他糾結,轉身來到前臺等時眠過來。
只見時眠出現的時候,手里提著七八個盒飯,江寧辛問:“怎么訂了這么多?”
時眠停下后喘了口氣,然后解答道:“裴先生訂了五十份,剩下的還在下面,我再去拿上來。”
江寧辛這時也明白了個大概,他無奈地呼了口氣,然后對時眠說:“我讓人下去幫你拿上來,你在這里等一下。”
時眠卻還在惦記著那輛三輪車:“謝謝江先生,我的車子也在外面,我得趕緊回去了。”
看著時眠累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江寧辛實在于心不忍,并且他知曉,裴寒聲大費周章讓時眠送餐過來,并非只是純粹為了刁難對方,想見到時眠才是裴寒聲內心真正的想法,只是這個人不愿意承認,江寧辛也不去揭穿。
這兩年里,裴寒聲也過得十分艱難,一想到這些,江寧辛只好暗中助力幫他完成這些小小的愿望。
江寧辛挽留道:“也正好到了午飯時間,你匆匆趕過來想必也還沒吃飯吧,放心,你的車有監控看著,沒事的。”
時眠的確感覺餓了,并且四肢無力,在江寧辛的熱情邀請下,他還是選擇留下來。
而私心也承認了,時眠想見裴寒聲一眼。
人都是貪心的,重逢后見了一眼后,又想再見一眼。
時眠跟隨著江寧辛來到了裴寒聲的辦公室,迎上對方驚疑的眼神,還伴隨著一聲質問:“你進來做什么,我沒記錯的話,快餐錢我已經付給你們老板了。”
時眠呆呆地站在原地。
江寧辛出聲解釋:“我讓他留下來一起吃飯的,你訂了那么多,怎么吃得完啊!”
公司本來就有食堂,而且好多職員也是自己帶飯過來的,裴寒聲這五十份盒飯都找不到人分擔。
見裴寒聲沒有反對,江寧辛隨手拿了個盒飯遞給時眠,還安排他坐在沙發上。
“在這兒吃吧,慢慢吃不急的。”
然后又來到裴寒聲面前,沒好氣地說:“你也吃吧,瞎折騰。”
后面這幾個字是在總結裴寒聲指定時眠送這么多盒飯過來的這個行為。
裴寒聲沒什么胃口,盒飯打開之后根本就沒有吃。
反倒是江寧辛吃得津津有味:“你們這料給得挺多啊,老板實在。”
不經意抬頭時,看到裴寒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時眠。
時眠慢條斯理地吃著,準確來說,他沒辦法吃太快。
時眠的一舉一動很難不讓人產生同情的心理,江寧辛下意識想要把自己飯里的雞腿夾給他。
但他的動作還未完成,就見裴寒聲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江寧辛看向他的時候,接觸到對方犀利質疑的眼神,他又怯怯地把筷子收回來。
這個人還是輕易就會被人激起醋意,江寧辛心想。
畢竟從前作為裴寒聲和時眠愛情的見證者,他沒少受過這種挫折,裴寒聲動不動就讓他離時眠遠一點。
“做中間人真不容易。”江寧辛低聲呢喃道。
裴寒聲意識到自己莫名其妙,才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氣氛從時眠進來的那一刻就開始僵硬,江寧辛極力想要去緩解這種氛圍。
他主動挑起話題,問時眠:“你平時工作多少個小時?”
時眠如實回答:“不一定的,忙完就可以下班,有時候沒客人的話,天沒黑就可以回家了。”
提及“回家”,江寧辛就想起那段漫長的路,又明知故問道:“你平時怎么上下班的啊?”
時眠不假思索地回答:“走路。”
江寧辛趁機追問:“為什么?很近么?”
這個問題致使時眠的表情產生了幾分難堪,路程遙遠,原因很簡單,因為經濟困難。
但他不想讓裴寒聲知道這些,不愿意,也沒必要。
時眠說:“走路可以鍛煉身體。”
不知緣由的江寧辛相信了這個說法,畢竟像他們本人,鍛煉的機會較少,利用上下班途中的時間鍛煉,確實合情合理,他笑道:“那你還挺能堅持。”
這時,裴寒聲聯想到時眠在車上吃維生素的畫面,不由地嘲諷了一句:“像他這種貪生怕死的人,能堅持做這些有什么好稀奇的?”
裴寒聲非要用這種惡意的言語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在意。
時眠開始變得心不在焉,嘴巴里的青菜還沒有嚼碎就咽了下去,下一秒,噎得他直咳嗽。
江寧辛似乎能夠猜到裴寒聲的反應,在一旁按兵不動地看著對方從椅子上起來,還順手拿了自己桌面上的水杯來到時眠的面前。
裴寒聲話不多,但光從表情就能看出他的緊張。
時眠被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裴寒聲抬手幫他順了順后背,還給他遞了紙巾。
自然得可以看出曾經這種關懷的動作做過不少次。
時眠緩解了難受后,兩人吃驚地對視了一番,裴寒聲迅速背過身去,冷聲道:“我是怕你吃個飯都能死在我這里。”
他沒辦法好好地跟時眠說話。
第8章 戴面具的男人
江寧辛注意到,每次被裴寒聲惡言相向的時候,時眠都會失落地垂眸,仔細觀察的話,眼眶也有點紅紅的,但從未出聲反駁什么。
眼看形勢不會有所好轉,江寧辛起身去拿了一個盒飯,然后對時眠說道:“先回去吧,這個你拿回店里吃。”
時眠想道謝回絕,可是江寧辛卻說:“那么多盒飯都沒人吃,浪費糧食可不是好品德。”
說的時候還特地掃了裴寒聲一眼。
江寧辛想送時眠下樓,但被裴寒聲叫住:“還有你什么事?”
江寧辛只好停住腳步,溫和地提醒時眠:“那你回去小心點。”
就這樣,時眠順利離開了,因為在裴寒聲的辦公室休息了一下,所以這會兒身體也不覺得那么難受了。
回去的路上,時眠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以后不準貪心,不能癡心妄想,想見的人,自己早已配不上了。
裴寒聲光鮮高貴,是生活在云端上的,而他時眠,已經是泥濘道路上的一棵野草,可以任人踩踏。
半路上,灰蒙蒙的天空又下起了雨,時眠剛剛著急出門,忘記帶雨衣了,只能找個可以躲雨的角落把車停下。
然而,他才找好位置,遠處便有悶雷響起,雷雨天氣站在屋檐下是不安全的。
這時,一輛藍色的邁巴赫在路邊停了下來,搖下車窗盯著時眠的方向。
他坐在后座,半邊臉被面具擋住,但也能看得出這副面容生得極好。
只聽他對駕駛位的人說道:“拿件雨衣給他,順便問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負責開車的人是他的助理,聞言后顧慮地提醒道:“先生,您確定現在就要幫他么?他待會兒要是問東問西怎么辦?”
面具的主人輕笑著搖頭:“他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可助理還是遲疑了,他說:“要不……看看雨什么時候停才……”
“梁舟,我現在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面具的主人平淡地說,卻讓人感到一陣無形的威壓。
梁舟只好按照他的吩咐,拿了雨衣下車跑過去找時眠。
梁舟把雨衣塞給時眠:“你好,這是我們多出來的雨衣,你拿著用吧。”
時眠錯愕地抬頭,看到眼前這個陌生的人,沉默了幾秒后道謝,然后問:“請問多少錢我轉給你。”
梁舟說:“沒事不用錢,對了,需不需要幫你打車什么的?這雨挺大。”
“謝謝,我騎車回去就可以了,您方便留下地址么,我到時候把雨衣洗好晾干送過去還給您。”
梁舟隨意道:“不用了,你用吧,我有事先走了。”說完就匆匆回到了車上。
上車之后,面具的主人沉聲問道:“他看起來怎么樣?”
梁舟如實回道:“好像有點虛弱,臉色不太好看。”
車廂內安靜了一會兒,男人透過雨水注視著路邊那個弱小的身影,正色道:“看來,是時候找個新身份去跟他認識了。”
梁舟沒有出聲,其實他心里是替自家老板打抱不平的,但這個人從始至終都執著于時眠,任何人都阻攔不了,他也只好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開車跟著他。”得看著時眠在雷雨天氣安全抵達目的地,這個男人才能放心離開。
梁舟也只能照做。
回到“龍記飯館”的時候,時眠緊忙先去跟老板道歉:“不好意思老板,我耽誤太長時間了。”
但老板為人親和,看到時眠被雨水打濕了頭發,忙道:“快去把頭發擦干,別感冒了,然后先吃飯。”
時眠道謝后去衛生間整理了一下,再次出來后,還不忘江寧辛給他拿的盒飯。
他把盒飯送給齊齡,因為齊齡家境同樣不好,平時也總省吃儉用的,雖然老板為人不錯,可畢竟能力有限,這間飯店的收入在這個地段來說并不算可觀,家里也上有老下有小,實在沒辦法給他底下的員工頓頓吃好的。
齊齡訝異地問:“哪里來的盒飯?有雞腿耶。”
時眠沒說來源,只道:“你趁熱吃。”
齊齡卻道:“我們一起吃。”
時眠只是象征性咬了一口后便道:“我剛剛吃過了,這會兒挺飽。”
接著,他便起身去忙活其它,剛剛耽誤了不少時間,他這會兒沒辦法不內疚,想多幫老板做點事。
接下來一周時間,裴寒聲暫時不會出現在時眠的面前了,因為公司臨時需要他親自出差,江寧辛看著他這兩天心神不寧的,放心不下也跟著去了。
但這一周時間里,飯館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人戴著面具,手拄拐杖慢慢地走進來,他的腿腳看不出有什么問題,只是行走比較緩慢,身邊跟著助理,一看就是富貴人家。
所以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會兒正是飯點,時眠也出來幫忙點單,而他一下子就認出了這人身邊的助理是那天送他雨衣的人。
時眠主動走過去,把菜單遞給對方,但他不善言辭,只是再次道了謝,然后詢問對方想吃什么。
時眠也不像其他人一樣,不會好奇眼前這個戴面具的男人是誰,底下是一張什么樣的臉。
助理梁舟簡單點了兩個菜一個湯,而就在時眠轉身準備去后廚下單的時候,被戴面具的男人喊住了:“等等。”
時眠停住腳步,禮貌回應:“請問您還有什么吩咐?”
戴面具的男人主動說道:“我叫徐風,可以認識一下么?”
這個名字有一瞬讓時眠的心顫抖了一下,但他努力想了想往事,再看了看這個男人的外形,確定只是巧合便淡定了下來:“您喊我小時就可以了,有什么需要再喊我。”
說完時眠就跑去下單了。
時眠除了愿意和老板、同事打交道以外,沒打算認識新朋友。
所以徐風接連幾天過來吃飯,都要不到時眠的聯系方式。
梁舟都看不過去了,憤憤不平道:“先生,他有點不識好歹。”
徐風卻不愿意指責時眠半句:“他一向比較慢熱,沒事,能夠這樣光明正大地看看他,是好的開始。”
第9章 出差時得知時眠帶病上班
此時,正在外地出差的裴寒聲開始心猿意馬。
作為旁觀者的江寧辛最有發言權,他認為,從第一天出差的時候,裴寒聲就出現焦慮的一面。
是分離焦慮癥么?江寧辛不由地猜測道。
但裴寒聲就算分心,也能將工作游刃有余地完成。
第三天的時候,緊急的事務終于理順了,于是江寧辛邀請道:“要不要到處逛逛?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
他想讓裴寒聲多出去散散心,多和外界接觸。
不過,得到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拒絕:“不去。”
于是,江寧辛不得不使出殺手锏,掏出手機點開了一個頁面展示在裴寒聲的面前:“我看時眠發了這個卡通壁紙,他是不是喜歡這個圖案?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店是專門賣這個周邊的。”
裴寒聲當即質疑江寧辛:“這是什么賬號?你為什么能看到他發的?”
一提及關于時眠的事物,裴寒聲總會輕易亂了分寸。
江寧辛解釋道:“這就是一普通的社交軟件,你注冊之后它會給你推可能認識的人,我也是恰巧刷到的。”
裴寒聲沉默了,也沒有其它動作。
江寧辛故意在他面前點開時眠的動態,從第一條開始,還時不時念了出來。
“這賬號是兩年前注冊的,一開始發的動態都挺感性的,最近才開始比較正面,不過奇怪的是,中間足足有一年時間沒有更新過動態……”江寧辛邊研究邊道出自己的疑惑。
裴寒聲表面看似不屑一顧,但當江寧辛突然捂住肚子把手機隨意一扔,丟了句“我去洗手間”就跑開了之后,裴寒聲情不自禁地把他的手機拿起來看了。
事實果真像江寧辛說的那樣,剛注冊賬號時,時眠幾乎一天都會發一條動態,有時候甚至一條以上。
但中間隔了一年時間是沒有任何消息的。
一開始裴寒聲還限于困惑中,但他慢慢想明白了,剛注冊賬號的時間,不就是自己出事而時眠立馬轉頭跟徐聽風在一起的時間么?
而斷更時間,恰恰是徐聽風死了的時候。
所有擺在眼前的蛛絲馬跡,似乎都和徐聽風關聯在一起,讓裴寒聲不由地冷哼了一聲,然后用力把江寧辛的手機扔到了一邊。
江寧辛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到裴寒聲黑沉著臉,便不再提及這事,也沒有再建議去四處逛逛這茬了。
雖然經常被裴寒聲忽視,但江寧辛還是時常會忍不住啰嗦,這晚他又好言相勸:“好不容易把身體養好了,也該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了,寒聲,人生是你自己的,選擇消極或者積極都在于你自己。”
一抹陰冷的笑從裴寒聲臉上浮現,他堅定地說:“徐聽風死了,我們之間的恩怨總該有人得替他承受!寧辛,這口氣我咽不下!”
誰都清楚,裴寒聲所說的恩怨,并不是指徐聽風害他墜崖的事,而是時眠轉頭就和徐聽風如膠似漆,這樁恩怨在他這里沒有和解的可能。
距離出差結束原本還有一天時間,但因為有突發情況,不得不延長至三天。
這致使裴寒聲不得不派人在南云市留意時眠的情況。
被江寧辛調侃的時候,裴寒聲這樣解釋道:“不讓他產生我就此放過他的錯覺!”
江寧辛聳了聳肩:“行吧,你高興就好。”
然而,裴寒聲派人打探回來的消息卻是——時眠已經帶病上班幾天了。
此時,江寧辛坐在酒店房間靠窗的位置處理事務,突然聽到一旁發出杯子被打碎了動靜。
是裴寒聲打碎了水杯。
“干嘛了這是?我讓人過來清掃一下。”江寧辛放下手頭的工作,呼叫了酒店前臺。
整個過程,他都看到裴寒聲愁眉緊鎖的。
“發生什么事了?”江寧辛追問道。
但裴寒聲的回答始終如一:“沒事。”
他越是平靜,江寧辛就越覺得古怪。
可裴寒聲不愿意說,江寧辛也沒有辦法。
只不過當天下午,裴寒聲決定立馬結束當下的工作,訂了機票回南云市了。
江寧辛沒有多問,但留下來幫裴寒聲處理收尾工作,讓他放心先回去。
裴寒聲下飛機的時候是唐岑過來接他的,唐岑以為他著急回來接見一位重要的客戶,不料裴寒聲對唐岑說出的目的地點不是公司。
裴寒聲說:“去‘龍記飯館’。”
唐岑不清楚來龍去脈,以為裴寒聲是餓了,便按照吩咐把車開到了指定地點。
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龍記飯館”準備收檔了,裴寒聲沒辦法假裝是一個想要來吃飯的客人,只好直白地說出自己的目的:“時眠呢?”
他攔住齊齡問道。
齊齡看了一眼裴寒聲身邊的唐岑,以為是裴寒聲的對象,這樣一來,時眠就沒有了機會。
有對象了干嘛還來找時眠,齊齡負氣地想著。
這些天徐風這位富貴人家也經常出現在店里,齊齡明顯看得出徐風對時眠有意思,天平的一端在此刻不由地傾向于徐風。
所以在回答裴寒聲的問題時變得不情不愿:“不在。”
裴寒聲追問道:“在哪兒?”
齊齡沒有出聲。
正當裴寒聲準備發火的時候,時眠突然從后廚走出來了:“有沒有看到我那塊藍色的抹布?”
空間安靜了幾秒,時眠抬頭,看到了裴寒聲的身影。
裴寒聲下意識想要責備對方,為什么生病了還要上班!
可話到嘴邊,被裴寒聲咽了回去。
“我們……收檔了……”大概是因為好些天沒有見到裴寒聲出現,時眠這會兒又開始手足無措。
“我不是來吃飯的。”裴寒聲面無表情地說。
“那您要做什么?”時眠低聲地問。
在門店內遇到裴寒聲,其實時眠是不安的,他擔心連累其他人,尤其是老板。
“跟我出去。”裴寒聲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
時眠沒有其它選擇。
他跟裴寒聲上了車,唐岑負責開車,將他們送到了附近一家診所,但裴寒聲沒有下車,而是吩咐唐岑:“送他進去檢查完再給我帶出來。”
第10章 時眠的檢查結果
唐岑和時眠從前不怎么接觸,所以兩人不熟。
唐岑根據裴寒聲的吩咐把時眠帶進診所里面,不過這會兒有不少人在排隊看醫生,被告知需要等半個小時左右。
唐岑對時眠說:“您在這兒等一下,我出去跟裴先生說一聲。”
時眠點了點頭,但整個過程忐忑不安。
重逢后,裴寒聲的態度便時常讓他捉摸不透,一些行為更是出其不意。
唐岑跑出來找裴寒聲的時候,看到他坐在車里走神,察覺到唐岑的靠近,裴寒聲的眼中閃過一絲惶急,隨即皺眉地問:“什么情況?”
唐岑把情況轉達給他知道:“裴先生,里面人不少,醫生說需要等半個小時。”
裴寒聲算了一下時間,假若去正規醫院的話,辦手續、照CT、抽血等也差不多需要這個時間,于是選擇等待。
他說:“進去看著他。”
其實裴寒聲的目的是讓唐岑進去幫忙照看著時眠,但說出來的味道完全變了,不知情的人會以為裴寒聲是擔心時眠跑了。
唐岑重新回到時眠身邊,跟他一起坐在角落的長椅上等候。
唐岑問:“您哪里不舒服呀?”
時眠微微一笑:“只是有點頭暈,沒什么事的。”
自己的身體時眠自己清楚,天氣變化莫測的時候,小病小痛是常有的事,只要沒有倒下,他就不可能請假休息,更不會花錢看醫生。
兩人都不擅長交際,所以只能安靜地坐在一邊等著。
半個小時后,終于輪到時眠就診,唐岑想要跟著一起進去,但被時眠阻攔:“麻煩你在外面等我就可以了,我自己進去。”
唐岑只好在原位置等他。
小診所不會有繁瑣的檢查,但時眠再三跟醫生強調,只是隨便檢查一下就可以了。
于是,醫生只是幫時眠探熱、量血壓和測血糖。
結果顯示時眠是低血糖。
沒有開藥,所以只收了一點檢查費而已,時眠執意要自己交錢,但被唐岑搶先一步。
兩人出來的時候,裴寒聲站在車門邊透氣,看到時眠走出來,他才重新進入車內。
時眠也怯弱地跟著上車。
唐岑不像江寧辛,沒辦法看破裴寒聲真正的想法,上車之后并沒有主動告知對方關于時眠的檢查結果。
時眠沒有說話,待在裴寒聲的身邊,那股無形的氣壓實在過于強大,導致他一上車就局促不安。
裴寒聲在抬眸的時候,無意間掃過時眠捏在手里的檢查報告,動了動嘴唇,卻一個字都沒有問出口。
汽車平穩地行駛著,車廂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但是這個男人卻漸漸覺得焦躁,眉頭也從未舒展過。
緊接著,裴寒聲低頭按著手機。
“唐岑,上次的會議總結你還沒發給我!”突然間,裴寒聲喊了唐岑一聲,指出他在工作上的遺漏。
因為語氣嚴厲,所以唐岑被嚇了一跳,開車速度不自覺更慢了一些。
唐岑不自信地說:“發、發了吧,您看看郵箱。”他記得是發了的,但因裴寒聲的語氣而變得沒有了底氣。
郵箱里確實是有“會議總結”的郵件,但裴寒聲打開之后就開始挑毛病:“你這排版有問題,還有,參會人是不是少了小孫?”
唐岑想要辯解,排版的問題用手機查看的話有時候是會有點出入的,而參會人那欄少了小孫是因為那天小孫請假了。
可唐岑還沒開口,就聽裴寒聲繼續挑刺:“這里的重要事項沒標紅,還有,訂單號前綴的字母統一大寫。”
漸漸地,唐岑就失去了解釋的力氣,因為他覺得裴寒聲這會兒完全是在針對自己,所說的那些問題都是無關緊要的。
唐岑不明白裴寒聲為什么要這么做,猜測他可能是因為心情不好,因此只能默默承受。
時眠想要緩解氣氛,糾結了一番后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可不可以麻煩……在便利店那里放我下車……?”
裴寒聲當即問道:“做什么?”
時眠和緩道:“醫生說我低血糖,我想下去買點糖果。”
終于開了這個話題的頭,裴寒聲立馬順勢問道:“除了低血糖還有沒有其它毛病?”
卻又想隱藏起關心的意味,他補充道:“今后或許還有外賣需要你送,我得確認你是否健康!”
時眠連忙澄清道:“沒有了,只是低血糖而已。”
唐岑在后視鏡觀察這一幕的時候,突然捕捉到,在時眠說完這句話后,裴寒聲松了口氣。
緊接著,裴寒聲跟著時眠一起下車,兩人前后腳進入了便利店。
時眠以為裴寒聲有東西要買,但進去之后,他好像只是隨便看看。
時眠感到窘迫,因為包裝的糖果對于他來說有點奢侈,他想買散裝的,只買幾顆就夠了。
看了一圈后沒有找到,時眠糾結了一番后才問店員:“請問有散裝糖果么?”
店員說:“不好意思,散裝的剛好賣完了。”
那些包裝的,最便宜的一款也要七塊錢,時眠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沒有選擇購買。
他站在一邊等裴寒聲挑選,裴寒聲注意到了他的舉動后,帶著審視的目光問他:“不買了?”
時眠低垂著眼眸看著自己的鞋子,小聲說:“不買了。”
裴寒聲將目光從他身上收回來,淡漠道:“那你回車上等著。”
時眠照做了。
不多時,裴寒聲回來了,手上提了一袋物品,看起來像是零食之類的。他從里面隨手拿出了一包檸檬味道的糖果,扔給了時眠:“贈送的。”
然后便把那袋物品隨意放到一邊,吩咐唐岑繼續開車。
“謝謝。”時眠輕聲說。
可或許是覺得自己對時眠稍微好一點會對不起曾經的自己,在還沒到時眠的住處時,裴寒聲便叫唐岑停車,再對時眠說:“你在這里下車。”
他沒打算把時眠直接送到家門口。
時眠自然沒有半句怨言,再次向裴寒聲和唐岑道了謝,慢慢地往住處的方向行走。
其實這個位置離他住的地方不遠,走路也只需要幾分鐘而已。
第11章 因為奔波而發燒了
看著時眠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后,裴寒聲對唐岑說:“去機場。”
唐岑不解地問道:“裴先生,是需要接人么?”
裴寒聲淡淡說:“還有點事沒有處理完,需要回去處理。”
唐岑問:“回羅川市么?”
裴寒聲看著手機:“嗯。”
他已經訂好機票了,匆匆回來一趟,又得馬不停歇地趕回去。
等裴寒聲上了飛機之后,還云里霧里的唐岑不禁打了電話給江寧辛,關心道:“江哥,裴先生在羅川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么?他怎么怪怪的?”
江寧辛不滿地吐槽道:“他什么時候不怪了?”
唐岑倒也是贊同這個說法,但裴寒聲這次的舉動對他來說,比平時更為怪異。
在他陷入困惑的時候,江寧辛追問道:“他干嘛了啊?你說來聽聽。”
唐岑把自己的所見簡單地向江寧辛敘述了一遍。
江寧辛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說他怎么突然著急回去了……”
“江哥,你知道發生什么了?”唐岑問。
江寧辛了解唐岑的性子,對感情之事一竅不通,跟他分享也是白說,便敷衍道:“沒事沒事,他就是那德行,咱別理他。”
唐岑還是關心裴寒聲的,提醒道:“裴先生還沒吃飯,麻煩江哥待會兒要讓他去吃飯。”
“知道了,唐助理。”江寧辛笑道。
但他沒空繼續逗趣唐岑,還有不少瑣碎需要他跟進。
裴寒聲是凌晨的時候抵達機場,江寧辛租了車過去接他。
這個男人一下飛機,帶了一身寒氣向江寧辛走過來。
“先去吃點東西吧。”江寧辛提議道。
“嗯。”裴寒聲沒什么表情。
江寧辛在來時已經計劃好要去吃什么了,啟動車輛后道:“去喝雞粥吧,這里有一家挺出名的。”
“嗯。”裴寒聲在吃的方面沒什么要求,江寧辛安排什么他都無所謂。
到了目的地餐館后,是一間裝修比較高檔的大排檔,這個時間點人也不少,兩人穿越人群找了個位置坐下。
江寧辛點了三個菜——一份雞粥、一份炒粉和一份蒸餃。
等待上菜的期間,江寧辛邊用茶水沖洗碗筷邊啰嗦道:“好不容易養好的身體,就別這么奔波了。”
裴寒聲輕描淡寫地道:“都死過一回了,無所謂。”
江寧辛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往裴寒聲的茶杯里倒了茶,說道:“還說要報復呢,都不保重自己的身體,拿什么本錢去談報復?”
提及報復這回事,裴寒聲的心好像被扯了一下,回想起和時眠重逢后的種種,雖然見面和相處的時間不長,但狠話確實說了不少,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
不過,裴寒聲是不可能認為或者承認自己是心軟和心疼了。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以時眠現在的狀態輕而易舉就可以擊垮,要是現在就動手,外界會如何看待他?
“我會注意。”裴寒聲平靜地應付江寧辛。
和裴寒聲待在一起,如果不是自己主動挑起話題,氣氛很快又冷了下來。
不過兩人是相識多年的摯友,就算坐在一起什么話都不說,也不會覺得尷尬。
兩人各自低頭劃動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忽而,江寧辛準備想去催上菜的時候,在抬頭的一瞬間,不經意看到了裴寒聲嘴角扯起了一點笑意。
是發自內心的情感,不是嘲笑。
江寧辛偷偷瞟了一眼,才發現,裴寒聲好像是在瀏覽時眠的社交賬號,畫面定格在一張照片上,是一只手上放著一包糖果,沒有配文字,只有一個太陽的圖案。
江寧辛不知道這包糖果有什么故事,但能讓裴寒聲心情變好,就是一件好事。
回過神時,一煲熱氣騰騰的雞肉粥被端上來了。
“來,我幫你盛,多吃點。”江寧辛拿起小碗盛粥。
不過最后裴寒聲還是沒有吃多少,眼看時間不早了,兩人隨便吃了點之后就回到酒店。
接下來三天時間,裴寒聲全身心投入到工作當中,江寧辛看著這個工作狂的時間安排,難免有些擔心。
而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在回南云市的路上,裴寒聲就發燒了。
江寧辛家里有事,沒辦法留下來照顧他,只好讓唐岑多留意一下。
裴寒聲卻覺得江寧辛小題大做,他說:“睡一覺就沒事了。”
“發燒這事可大可小,不小心燒壞你這高智商怎么辦?”
當初,裴寒聲在懸崖下死里逃生剛回來的那一幕,江寧辛至今想到都會覺得心里發寒。
所以他也養成了在意裴寒聲的身體這種習慣。
裴寒聲沒有請家庭醫生的習慣,他也不喜歡外人去他家里。
裴寒聲不愿意去醫院,唐岑只好去藥店買退燒藥給他,服用了藥物之后,裴寒聲就去休息了。
唐岑沒有留在裴寒聲家里,生病的人身邊沒有一個人照顧著,江寧辛還是放心不下的。
時不時就發消息給裴寒聲,讓他只要醒著就得隨時保持聯系。
江寧辛趕著去探望外婆,因為外婆身體不適,江寧辛得去看看。
幸好沒什么大礙。
外婆看到江寧辛過來,堅持要去市場買菜做飯給江寧辛吃,拗不過老人家的堅持,江寧辛只好陪她去了。
然而,在菜市場的時候,江寧辛碰到了正在買菜的時眠。
他驚訝道:“時眠,你怎么過來這里買菜?”
時眠的眼神躲閃,回道:“剛好路過,這里的菜比較便宜。”
江寧辛看了一眼時眠袋子里剛買的白菜,一看就是不新鮮的,但價格十分便宜。
江寧辛有些心酸,對時眠道:“你在這里幫我陪著外婆,我很快過來。”
不多時,江寧辛過來了,買了一袋排骨和瘦肉,還有半只雞,考慮到時眠提不動,所以他沒有買太多,然后塞給時眠:“帶回去吃吧,”因為知道時眠肯定會拒絕,江寧辛先下手為強,“你不要的話我就扔在那里的垃圾桶里。”
所以時眠不得不接受。
與此同時,江寧辛在心里作了一番思想斗爭,最后還是試探地問時眠:“裴寒聲發燒了,你愿意過去他家里給他煮點東西吃么?”
第12章 這粥有熟悉的味道
一聽到裴寒聲生病了,時眠的臉上當即露出擔憂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在江寧辛的面前比較放松,所以時眠所表現出來的第一反應,都是發自內心的。
“怎么發燒了呢?”時眠追問道,他不善言辭,所有的緊張都隱藏在了表情里。
江寧辛悠悠地說:“這些天奔波,過度勞累了吧。”
時眠一開始是想去探望裴寒聲的,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泄了氣似的,淡然地說:“那麻煩江先生多照看一些。”
江寧辛疑惑地問:“所以說,你不愿意去照顧一下么?”
時眠勉強扯出一抹苦笑,搖了搖頭:“我還有事要忙。”
如今,已經不合適了。
江寧辛便沒有繼續勸說,道:“那好,你先忙,這些東西記得回去煮來吃,趁新鮮。”
時眠再次道了謝,然后便和江寧辛道別了。
時眠離開后,江寧辛回過神來時,對上了外婆意味深長的笑容。
江寧辛重新挽住外婆的手臂,問:“外婆,您笑什么?”
外婆輕輕拍了拍江寧辛的手背,說:“剛剛那孩子,挺好的。”
江寧辛不太明白外婆的意思,但贊同她的說法:“嗯,他挺好的。”
外婆又問:“所以……剛剛為什么要讓他去照顧別人呢?傻孩子。”
漸漸地,江寧辛反應過來外婆的意思,想要出聲反駁,卻因為理虧導致向來能言善道的他頓時詞窮,他自顧自地陷入了沉思。
作為疼愛江寧辛的長輩,外婆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孩子從小就不爭不搶的,又講義氣,但外婆還是希望你在面對心上人的時候能夠遵從本心,人啊,有時候不是非得無私……”
江寧辛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敷衍地說:“外婆,我不懂您在說什么,”接著,他指著一旁的蔬菜檔轉移話題道,“我想吃茄子,待會兒您得做給我吃。”
外婆便不再繼續挑明,慈愛地笑著去給江寧辛挑茄子。
在背過外婆的時候,江寧辛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他從來不敢去想和時眠能有什么交集,所以他一直催眠自己,他沒有任何想法,而如今被外婆看破,他也沒有動搖,在他的觀念里,成全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時眠在回去的路上其實就后悔自己剛剛的拒絕了,因為他此時此刻,滿腦子都在想著裴寒聲的身體情況。
裴寒聲一個人住,除了偶爾有鐘點工進去收拾一下房子,他從來都不喜歡外人來到家里。
這一點時眠是了解的。
剛才從江寧辛的只言片語中,時眠大概猜得到——此時生病的裴寒聲應該是一個人在家中休息,身邊沒有一個人照顧。
在這種矛盾心理的驅使下,時眠趕忙回到家中,先把剛剛江寧辛送給他的食材清洗干凈,然后開鍋煮粥。
時眠一邊看時間一邊煮粥,眉頭從剛剛開始就沒有舒展過。
終于,在過了四十分鐘后,一小煲排骨粥熬好了。
時眠開始打包。
但他沒什么廚具,更別提保溫盒了,只有一個平時買來裝剩飯剩菜的飯盒。
時眠把粥裝進簡陋的鐵飯盒里,再急匆匆地出門。
附近有地鐵可以抵達裴寒聲的住處附近,時眠罕見地舍得花錢去搭乘地鐵。
只是,當真正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時眠卻退縮了。
他不知道,如今到底是要以什么身份去干涉裴寒聲的世界。
時眠在原地徘徊,站在裴寒聲的住處外面抬頭仰望,這里曾經也是他的家,每一磚每一瓦都未曾改變過,可他卻早已失去靠近它的資格。
時眠焦急不安,可始終沒有勇氣按響門鈴。
正當他束手無策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面前,是裴寒聲的助理唐岑,他手上提著剛從飯店買回來的熱粥,正準備拿去給裴寒聲吃。
唐岑看到了時眠,眼里有幾分欣喜:“時先生,您來找裴先生的么?”
時眠看了看對方手上的東西,詢問道:“這些東西……是給裴先生帶的么?”
唐岑點了點頭。
接著,時眠把自己手上的飯盒遞給唐岑:“可不可以麻煩你,把這粥帶給他吃,但別說是我做的。”
唐岑答應了,也沒有多問為什么。
唐岑端著粥進了門之后,沒有去裴寒聲的房間。他先去廚房拿了個保溫盒,把時眠煮的粥倒在里面,然后給裴寒聲留言:【裴先生,粥給您放茶幾上了,您記得吃。】
隨即,唐岑也離開了。
裴寒聲雖然在房間里休息,但沒什么睡意,時不時就會打開郵箱處理工作上的瑣碎。
這會兒看到唐岑的留言,他便下樓準備喝粥。
唐岑只留了時眠親手做的那份粥,剛從飯店買回來的那份被他帶走了。
裴寒聲沒什么胃口,但總該是需要吃點東西的。
于是他打開了保溫盒的蓋子將粥放涼。
五分鐘后,裴寒聲開始喝粥,因為沒什么味覺,所以第一口的時候他并沒有覺察到什么。
慢慢地喝了幾口后,裴寒聲越發覺得這粥的味道十分熟悉。
曾經吃過無數遍的味道,那個對他口味了如指掌的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這粥是唐岑從外面買回來的,怎么可能是那個人做的!
裴寒聲在安靜的客廳里笑出了聲,他嘲笑自己的天真,如今還在癡心妄想著什么。
那個人沒有良心的,他如何能夠再重蹈覆轍!
可是,動作比思想更誠實,吃到一半的時候,裴寒聲撥打了唐岑的電話。
唐岑:“裴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裴寒聲:“這粥在哪里買的?”
唐岑不擅長說謊,頓了一下才回道:“在‘麥香園’買的。”
裴寒聲還想再向他確認些什么,可是,他還能再確認什么?
短暫的沉默后,裴寒聲吩咐道:“那接下來都去這里買粥。”
唐岑在電話這頭面露難色,心虛地問道:“好、好吃么?”
裴寒聲不假思索地應道:“嗯,先這樣。”
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唐岑沒有時眠的聯系方式,也害怕這樣欺騙裴寒聲會承擔什么后果,糾結了一番后,他想到打電話向江寧辛求助。
第13章 被刁難后摔下樓梯
電話接通后,江寧辛明朗的聲音當即出現:“什么事啊唐助理?”
唐岑把經過跟對方簡單說了一遍后,江寧辛沉默了片刻,再次出聲時,聲音變得正經了起來:“這樣啊,那我給你時眠的電話,你溝通一下讓他接下來幾天再煮些粥。”
唐岑還沒回應的時候,只聽江寧辛又補充道:“你過去他那邊拿,別讓他跑來跑去了,他沒有交通工具。”
唐岑回道:“我知道的。”
江寧辛又吩咐道:“每次過去拿的時候記得把食材順便帶過去交換。”
畢竟時眠的生活狀況,一看就十分艱苦,讓他每天煲排骨粥給裴寒聲喝,江寧辛覺得會有經濟負擔。
繼而,江寧辛又交代了幾句,唐岑一一記下。
但他覺察到江寧辛似乎不太放心的樣子,于是提議道:“江哥,要不你負責和時先生溝通?”
這時,江寧辛總會不自覺想起外婆說的話,為了避嫌,他暫時不打算和時眠有任何接觸,于是拒絕道:“我最近都忙,你來聯系就好,時眠會答應的。”
因此,唐岑只能按照江寧辛的說法去跟時眠溝通,結果如所料的一般,時眠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只不過,倘若一日三餐都給裴寒聲煮粥的話,時眠就得一大早就起來開始煲粥。
唐岑有根據江寧辛的提醒告訴時眠:“時先生,您可以前一個晚上煮好,我第二天一早去拿就行。”
時眠嘴上答應著,實則只想讓裴寒聲每天都喝上新鮮的排骨粥,于是,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煲粥,比他平時的時間還要早一個小時。
連續煮了一個星期之后,江寧辛發現,哪怕是裴寒聲的身體完全康復了,他還是每天都指定要喝這一種粥。
江寧辛感覺這不是長久之計,于是在這天過來裴寒聲的辦公室里,建議對方:“別老喝粥了,糖分高對身體不好。”
裴寒聲抬眸掃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這個問題。
接著,江寧辛又說:“吃‘龍記飯館’的黃鱔飯吧,讓唐唐過去買。”
裴寒聲同意江寧辛的提議,但說:“讓他送過來。”
江寧辛知道這個“他”指的是時眠,裴寒聲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時眠了,心里是想見的,但他自己始終不愿意松口主動提及。
江寧辛再一次成全他。
只不過,他也是有私心的,隨即提出:“讓人送過來我覺得要給額外的配送費。”
這個主要是側面想為時眠減輕生活壓力。
裴寒聲頓住正在翻閱文件的動作,抬頭用質疑的眼神看向江寧辛。
隨即嘲諷的話語脫口而出:“呵,看來他又是用什么歪門邪道收買了你的心!”
江寧辛白了他一眼,將自己的心思偽裝得滴水不漏:“你別忘了,你這陣子在籌備的慈善拍賣會是跟扶貧助農有關,要是讓人在節骨眼上抓到你欺壓平民百姓的把柄,你這活動還能不能順利進行?”
江寧辛有理有據,裴寒聲無法繼續反駁。
于是只能妥協:“行,叫他送過來。”
可要讓裴寒聲完全放棄針對時眠,這也是不可能的事,在時眠抵達辦公大樓準備上電梯的時候,卻被工作人員告知今天這電梯用不了。
時眠打電話詢問裴寒聲:“裴先生,電梯用不了,我該如何送飯給您?”
裴寒聲輕描淡寫地回道:“走樓梯上來。”
時眠這些天休息不夠,總覺得喘不上氣,每天回家上樓的時候,心臟都會因為透不過氣而有悶痛感,他待會兒還要趕回飯店做事,所以不敢冒險。
于是他嘗試著跟裴寒聲商量:“能不能麻煩您的同事下來拿一下,我……”
可裴寒聲如何會給他談判的資格,他斬釘截鐵地命令道:“十二樓,現在馬上送上來!”
為了刁難時眠,裴寒聲這會兒沒有待在六樓的辦公室,而是刻意上了十二樓。
無法,時眠只能按照對方的要求,走樓梯把盒飯送上去。
雖然趕時間,但時眠不敢走太快,也沒有能力走太快。
走到三樓的時候,他就感覺呼吸開始不太順暢。
到了六樓時,那陣悶痛的感覺又出現在心口了。
時眠實在走不動了,只能停下來,坐在臺階上順了順氣。
可才坐下幾秒鐘的時間,裴寒聲便打電話過來催促:“怎么還沒出現?”
時眠連氣息都在發抖,但不敢不回裴寒聲的問題,當下的裴寒聲是“龍記飯館”的顧客,時眠總擔心一不小心會連累到老板的生意。
時眠馬上從臺階上站起來,連連應道:“快、快了。”
掛斷電話后,時眠強迫自己加快動作,終于艱難地抵達了十二樓層。
時眠把盒飯送到裴寒聲指定的辦公室里,當時眠的身影入目時,裴寒聲的心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
時眠的面色和唇色都是蒼白的,雙眼通紅一片,透露出無盡的疲憊和憔悴。
他從辦公室門口走向裴寒聲的時候,每一個步伐都在顫抖,致使裴寒聲在愣怔了半晌后,情不自禁地起身朝他走去,繼而從對方手里接過幾個盒飯。
這次只訂了五個,時眠可以一次性帶上來,可實際情況卻比上次更為惡劣。
江寧辛這次沒有出現,因為他暫時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面對時眠。
所以剩下的是,不知所措的裴寒聲。
沒有江寧辛的糾正,裴寒聲在時眠身上施加的,是不經意間的傷害。
“回去吧。”裴寒聲讓時眠回去。
其實,他想讓對方留下來休息,卻不愿意說出口,于是用驅趕的方式讓時眠回去休息。
匆匆而來匆匆離開,時眠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
因為爬了這一趟樓梯。
聽到裴寒聲的指示,時眠轉身離開,他以為電梯還不能使用,所以只能原路折返。
然而,只是剛下了一層樓,時眠突然失去了平衡,腳下踩空直接滾下了樓梯。
他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疼痛在這一刻排山倒海而來,但時眠幾乎是不喊疼的,他從斜掛包里掏出止痛藥,沒有就水干咽了下去。
第14章 后腦勺的傷口
疼痛這種東西似乎早已麻痹了時眠的神經,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喊疼,而是竭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從地面上起來。
他扶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動著,連下樓都耗費了他不少時長。
終于到了自己停放電動車的位置,時眠準備戴上安全頭盔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后腦勺處剛剛磕到了,此時有微小的血水滲出來。
但時眠沒有在意,他從包包里掏出了一塊止血貼,先湊合著貼上。
服下止痛藥之后可以勉強支撐他回去。
徐風和梁舟在前往辦事的途中,看到了這個虛弱的身影。
經過時眠的多次拒絕,徐風已經有好些天沒有出現打擾他了,不過這段時間也剛好遇到要事必須親力親為處理。
當下,難得在路上偶遇,徐風是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停車。”
徐風說話的同時,梁舟也看到了時眠,停車后卻不得不出聲提醒道:“先生,我們還有急事需要去處理。”
可是徐風無動于衷,雙目緊盯著時眠的位置,然后打開車門下車。
拄著拐杖的步伐加快了一些,時眠開車的速度極慢,偶爾還會停下來歇息,所以徐風順利來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徐風后,時眠把電動車完全停下來,禮貌打招呼:“徐先生,您好。”
剛剛因為在樓梯上滾下來,所以時眠的衣服灰撲撲的,他都顧不上整理,腦后的止血貼也被徐風注意到了。
這個男人,第一次在時眠面前展露出嚴肅的一面,他問:“你受傷了?”
時眠卻輕描淡寫地回應道:“沒事的。”
徐風不相信他的說詞,堅決道:“去醫院。”
時眠不愿意,也不想和徐風有過多的交集,他委婉道:“謝謝,我待會兒忙完會去處理的。”
徐風沒有用強硬的手段對待時眠,而是放他從自己眼前離開。
不過,等徐風重新回到車上的時候,他打了醫生的電話,讓對方帶上醫療工具去時眠工作的飯店替他處理傷口。
醫生過來飯店找時眠的時候,時眠擔心過于張揚會影響飯店的生意,只能配合地處理傷口。
車上,梁舟問徐風:“先生,是不是……太過高調了?”
徐風冷靜下來才后知后覺,道:“我剛剛沒想那么多。”
梁舟清楚徐風處事一向謹慎,目的就是為了不暴露身份,但他因為時眠,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引人注目的事了。
可梁舟除了提醒,不能再多說什么-
江寧辛過來找裴寒聲的時候,裴寒聲正在吃飯。
江寧辛也從他桌上拿了一個盒飯,然后問道:“時眠走了?”
裴寒聲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
江寧辛坐下來開始吃飯,然后說:“沒記錯的話,你們公司也快到團建時間了吧?”
裴寒聲依舊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有什么打算?”江寧辛已經習慣了裴寒聲的性格,完全不會在意。
裴寒聲拿了唐岑剛剛遞上來的組織計劃扔給江寧辛自己翻看。
江寧辛邊吃飯邊翻閱,訝異道:“今年打算去海邊啊?冬天去海邊感覺還挺特別。”
裴寒聲對這些活動向來不感興趣,底下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不會有任何建議。
“不過這會兒沒什么海鮮吃,得自備多點食材過去。”江寧辛提醒道。
而恰恰是這句話,勾起了裴寒聲的一個主意,江寧辛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什么情況?”江寧辛不解地問。
裴寒聲說:“我想到誰能提供食材。”
江寧辛當即就理解了裴寒聲的意思,問:“你想讓時眠準備?又準備為難他?”
裴寒聲似笑非笑地說:“給他機會賺外快,他應該感謝我。”
最后,裴寒聲不但讓時眠準備食材,還打電話給了“龍記飯館”的老板,要租用時眠幾天,他會負責相應的報酬。
老板依然是讓時眠自己決定。
眼看裴寒聲給予老板的報酬不低,時眠只會同意。
臨出發的前一天,齊齡在時眠耳邊叨念:“你要注意身體啊,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小心別碰到海水了,那水特咸!”
時眠輕笑:“我知道了。”
出發當天,唐岑過來接時眠去坐大巴車。
他們先把準備好的食材帶上,時眠已經完全切洗干凈了。
然而,唐岑注意到,除了食材以外,時眠好像沒有什么行李。
唐岑提醒道:“時先生,我們得去那邊住好幾天呢,您的衣服帶夠了么?”
時眠點了點頭,他沒什么衣服,只有兩三套換洗的而已。
唐岑沒有再說什么。
到了集合地點,江寧辛和裴寒聲也在那里了。
看到時眠過來,江寧辛極力作出自然的樣子,他不能讓任何人為難。
他也是第一時間注意到,時眠的行李好少。
“沒有了嗎?就這一個包么?”江寧辛向時眠確認道。
時眠肯定地點點頭。
江寧辛準備幫時眠把行李放上車,卻遭到裴寒聲的阻攔:“你別忘了,我花錢是讓他來做事的,不是讓他來度假的!”
江寧辛卻沒有理睬他的話,一邊提著時眠的行李,一邊反駁道:“舉手之勞的事,那么計較做什么?”
所有人全部到齊之后陸續上車,時眠從頭到尾都是拘謹的狀態,江寧辛安排他和唐岑坐在了一起。
他和裴寒聲坐在這兩人的后面。
然而,一坐下的時候,裴寒聲就注意到了時眠腦后的傷口,時眠為了不讓人發現,把止血紗布給撕了。
沒想到還是讓裴寒聲看見了。
時眠坐下的時候,腦袋不能靠在椅背上,因為碰到傷口會疼,所以他只能把頭傾斜,這樣的坐姿實際上會比較難受。
此時,裴寒聲的目光已經完全被時眠的傷口吸引。
江寧辛從上車后就有意把視線從時眠身上收回,所以這會兒他正在閉目養神,沒有留意裴寒聲的動靜。
裴寒聲的位置有一個U型枕頭,如果給時眠使用的話,他可以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并且避免觸碰傷口。
可是裴寒聲當下不知道要用什么辦法才能用高姿態把枕頭扔給時眠。
第15章 長期遭受霸凌才會有的慣性動作
去往目的地的車程需要五六個小時,時眠一上車就開始犯困,但他的坐姿影響到了他的休息,所以迷迷糊糊沒辦法完全入睡。
唐岑主動關心道:“時先生,您是不是暈車啊?”
時眠頓了一下,然后說:“有點。”
接著,唐岑便從小包里拿出一罐藥油遞給時眠:“我也有點暈車,搽這個就好了。”
時眠道了謝然后接過來,把藥油涂在太陽穴上。
在車下的時候,江寧辛幫時眠拿行李;在車上,又被唐岑給了暈車藥油……
所有出于對時眠的關心舉動,都被旁人搶占了去,而裴寒聲連一個U型枕都沒有理由遞過去。
這個男人這會兒心里完全不是滋味。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江寧辛瞇了一覺醒來,偏過頭看了裴寒聲一眼,問:“你怎么不睡啊?坐車多累。”
裴寒聲煩躁地脫口而出:“這個人影響我休息了。”
他的視線落在了時眠的身上。
江寧辛這會兒才注意到時眠的睡姿,也捕捉到了他頭上的傷口。
可時眠看起來好累好困,江寧辛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追問對方原由,他看到了裴寒聲擱在一旁的枕頭,直接拿了過來:“給時眠用吧,反正你不用。”
江寧辛把枕頭給了時眠。
時眠連連道謝,他可以稍微舒服一點地休息一下了。
裴寒聲順利達到了目的,終于也閉上了眼睛休息。
車子開到一半路程的時候天空驟然變陰,所以溫度也變得有點低。
時眠的身體虛,比其他人更為怕冷,在睡夢中的他無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裴寒聲站起來準備從背包里拿水的時候,注意到了時眠的動作。
江寧辛說得對,時眠的身上總會散發出一股可憐的味道。
又悄然無息地勾起了裴寒聲的憐憫之心。
裴寒聲環視了一遍車上的情況,幾乎所有人都在睡覺,所以,他覺得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舉動,下一秒,便把江寧辛放在一邊的外套取過來,悄悄地蓋在了時眠的身上。
睡著了的時眠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溫暖,這是這一年半的時間里,從未感受到的溫度。
他的睡相稍微踏實了一些。
裴寒聲也無意識地緩和了表情。
車子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江寧辛也感覺到了冷,下意識就在尋找自己帶來的那件外套,邊找邊呢喃:“怎么不見了?我剛剛放在扶手這里的。”
江寧辛左看右看,還問一旁的裴寒聲:“你沒看見么?我的灰色外套。”
裴寒聲不動聲色:“沒看見。”
江寧辛滿腹狐疑,好端端的一件外套怎么能夠憑空消失呢?
突然間,江寧辛注意到蓋在時眠身上的衣物,他一陣錯愕,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睡夢中把外套蓋在時眠身上的。
江寧辛瞬間就不敢說話了。
害怕被裴寒聲發現自己的外套跑到了時眠的身上,那這個醋壇都不知道要怎么對付自己,所以江寧辛只能裝瞎。
這時,裴寒聲還故意問了一句:“沒找到嗎?”
江寧辛擺了擺手:“沒有,算了。”
兩人各懷心事。
不多時,終于抵達目的地的海景房。
所有人井然有序地下車,時眠是被唐岑喊醒的,他整個人異常疲憊。
當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件外套時,時眠四處張望,想找衣物的主人,可看起來好像沒人準備過來認領,于是時眠只能先把它掛在手上。
時眠也沒有忘記,自己是被裴寒聲雇過來做事的,所以下車之后,他就開始去幫忙搬東西。
搭建帳篷的工具、野餐的食材、職員們的行李物品……
時眠在人群中穿梭,明明是一個瘦削的身影,但裴寒聲總是能一眼就在其中看到了他。
忙前忙后的時眠并沒有讓裴寒聲感到舒心,反而覺得有幾分礙眼,于是,他沖著時眠的方向喊到:“時眠,你過來。”
時眠聽到了,把手上的東西放好之后快步走了過來。
裴寒聲總是要說兩句指責的話隱藏自己的心思:“你是裝作看不見我這些東西么?”
裴寒聲的面前放著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背包。
時眠沒有反駁,連忙把它們接過,幫裴寒聲推進酒店大堂。
這次活動的主要負責人正在前臺辦理入住手續。
各種各樣的房型都有,裴寒聲、時眠、江寧辛和唐岑住在同一幢別墅里,一人一個房間。
時眠沒什么物品,所以把唯一一個包包放下之后,就趕忙出來幫裴寒聲整理。
恍然間發現,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從前,兩人一起到外面旅游,時眠也總會親力親為幫裴寒聲收拾整理,那時裴寒聲舍不得時眠操勞,但時眠總是樂在其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習慣。
時眠把裴寒聲的行李一一規整到它們應該放置的地方,裴寒聲坐在一旁休閑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江寧辛糾結了一番,終于忍不住出聲:“讓他先喝口水吃點東西吧,坐了那么久的車。”
裴寒聲保持沉默,江寧辛便自作主張過去制止時眠的動作,說:“先吃東西吧,這些先放這兒。”
時眠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裴寒聲的反應。
但男人下一秒就和他錯開了視線。
江寧辛重復道:“先吃東西,待會兒再慢慢收拾。”
時眠才放下手上的東西。
江寧辛給他拿了一個奶油面包,時眠找了個角落蹲坐著,然后小口小口地吃著面包。
因為餓了,他吃得有點專注,以至于裴寒聲靠近的時候,時眠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你蹲在這里做什么?”裴寒聲出聲質問道。
但明明是一句平常的質問,時眠卻下意識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發出惶恐的回答:“沒、沒有……”
裴寒聲一陣愕然,這個動作他前不久才在電視上看過,那是長期遭受霸凌的人的慣性動作。
可是怎么會……
不容裴寒聲細想,時眠快速地從墻角站起來,因為那奶油面包掉落在了地板上。
裴寒聲最討厭臟亂,時眠是記得的,他趕忙去找來抹布擦拭地面。
第16章 想要跟時眠同個帳篷
“別忙活了!”裴寒聲冷冷地斥責道,時眠拖著虛弱的身體在他面前走動實在是讓他覺得刺眼。
察覺到裴寒聲動怒了,時眠即刻停住了動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幸好還有江寧辛在,他不得不出面緩和凝固的氣氛。
“多大點事啊,我們是出來散心的,你最好收起你這臭脾氣!”江寧辛埋怨道。
接著,他讓時眠去沙發上坐著,說:“先休息一下,待會兒還要去海邊搭帳篷呢,有你忙的。”
時眠輕輕點頭,手上拿著江寧辛重新遞給他的面包。
裴寒聲冷靜下來后心里也矛盾,剛剛突如其來的脾性并不是針對時眠的舉動,而是……他的心好難受。
唐岑開了音響播放了音樂,才讓氣氛慢慢地恢復正常。
不一會兒,約定的搭建帳篷時間到了,江寧辛和時眠先出去,裴寒聲說他要等一下,于是唐岑也留下來陪他了。
這是時眠第一次參與帳篷搭建,覺得有趣極了,心里想著要是齊齡能夠一起參與就好了。
江寧辛擔心不為人知的心思會露出馬腳,特意不和時眠在同一組。
時眠沒什么力氣,但那些職員不清楚,還安排了粗重活給他。
不過時眠不會介意,反而樂在其中,只是動作比較遲緩而已。
“把那個支架搬過來。”
“掛鉤拿過來給我。”
“這個東西你負責組裝一下。”
“……”
幾個職員陸陸續續安排時眠做事。
這一幕,恰好被隨即過來的裴寒聲撞見了,這個男人周身的氣場瞬間森冷,雖然面上維持平靜,但當他靠近的時候,其他人都不自覺地感到不安。
“裴先生。”
裴寒聲冷聲質問:“誰讓你們使喚他干活的?”
裴寒聲嘴上總說著自己花錢是讓時眠來干活的,實際上,當時眠忙活的時候,他心里是不樂意的。
“抱歉抱歉,我們自己來就好。”一職員連忙把時眠手上的工具接過去,然后躲開了裴寒聲犀利的目光。
時眠拘束地待在原地等候裴寒聲的吩咐。
幾秒后,裴寒聲安排道:“你就去那里待著,別添亂。”
這一次出聲,比任何時候的語氣都要溫和不少,于是時眠便聽從指示,找了個位置坐著。
帳篷搭建完成后,所有人便自覺分組坐進帳篷里面喝茶聊天。
但等到只剩下裴寒聲和江寧辛他們四個人的時候,才發現,剩余的兩個帳篷比較小,一個只能容納兩個人。
所以在分配的時候就遇到了困難。
倘若裴寒聲和江寧辛一組,時眠就和唐岑一組。
可是顯而易見,裴寒聲是不愿意的。
只不過,要他自己承認想要和時眠一組,更是難如登天。
江寧辛覺得他難伺候,更不想讓他為難時眠,便自顧自地安排:“就先這么定了,外面越來越冷了,我和寒聲一個帳篷,唐唐,你幫忙照顧著點時眠。”
唐岑:“我會的江哥。”
于是,當下裴寒聲被迫接受了這樣的決定。
幾人分別進入帳篷里面。
江寧辛最了解裴寒聲,哪怕旁人看不出來,江寧辛也能覺察到他的不情不愿。
“喝茶嗎?”江寧辛著手泡茶。
裴寒聲一開始沒有應答,好幾秒后才回道:“不喝。”
江寧辛自己喝著茶,感嘆道:“偶爾出來放松一下,挺愜意的,這里環境也不錯。”
裴寒聲:“嗯。”
江寧辛勸道:“所以你就開心一點嘛,成天板著臉不累么?”
裴寒聲沒有說話,拿著手機不知道在按些什么。
江寧辛喝了一杯茶后便直接躺下了,他伸了個懶腰:“要是能這樣遠離喧囂,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
這時,裴寒聲終于有了反應,輕輕一笑道:“你平時有什么想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江寧辛過得瀟灑自在,從來都不會杞人憂天,是不少人羨慕的狀態。
然而,有些苦楚只有當事人心里清楚。
江寧辛略一遲疑,半帶微笑著說:“那可多了去,公司啊、家人啊、還有老婆啊!哈哈哈!”
后面這個他帶著開玩笑的語氣說了出來。
裴寒聲若有所思,而后道:“你覺得唐岑怎么樣?”
江寧辛被噎了一下,然后堅決地道:“別,你少給我牽線,我已經決定孤獨終老了。”
裴寒聲便沒有再搭理他。
“你也躺著,舒服點。”江寧辛翻了個身建議道。
只不過,裴寒聲下意識的反應讓江寧辛產生了意見:“你你你這嫌棄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只是一起躺著就這么委屈你了?”
裴寒聲一本正經地說:“我不習慣和別人挨這么近躺著。”
江寧辛說:“可這位置就這么大,只能這么近,大家都這樣。”
這句“大家都這樣”當即引起了裴寒聲的警覺,他不由地想象,在時眠的那個帳篷里,唐岑是不是和他并排躺著?
這樣的舉動對裴寒聲來說是親密的,也是不允許的。
屆時,江寧辛聽到裴寒聲說:“我要去連下熱點。”
“我有熱點啊,給你連。”江寧辛攔住他說。
可裴寒聲卻好像沒聽到似的,堅持離開了帳篷。
裴寒聲來到時眠那個帳篷,要求對方把手機熱點打開,時眠照做了。
連接成功之后,裴寒聲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可是,他開始抱怨:“離得遠,信號不好。”
這句話一出口,江寧辛就把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但江寧辛故意捉弄他,熱心道:“我的給你連,流量多,信號超好!”
裴寒聲微微皺眉:“不用,他總該發揮點作用。”
江寧辛饒有興趣地看著裴寒聲表演,心里偷偷地笑著。
裴寒聲接著道:“我去讓他過來。”
江寧辛妥協,成全對方:“算了,我過去跟他換位置吧,讓你近距離連熱點。”“近距離”這三個字江寧辛故意加重了語氣。
終于,裴寒聲如愿以償,時眠和他同在一個帳篷里了,只是相對無言。
時眠看到有茶具,便主動去沖茶水,然后小聲地詢問裴寒聲:“您要喝嗎?”
裴寒聲沒有應答,但時眠把茶水沖好后,他拿起來喝了。
第17章 夢境里,好多人對他拳打腳踢
時眠也拿起茶杯小口喝著,隨即,他想到了什么,問:“信號還可以嗎?”
剛剛就不存在信號不好這事,所以裴寒聲頓了一下,好幾秒后才反應過來:“可以。”
時眠沒有懷疑:“那就好。”
兩人就這么安靜地坐著。
困意來襲,時眠打了個哈欠,這次,裴寒聲沒有再為難他,而是面無表情地說:“你休息吧。”
這樣的環境確實讓時眠心里有幾分放松,而且裴寒聲沒有再疾言厲色,加上剛剛吃了點心,這會兒就容易犯困。
“謝謝。”時眠淡淡示意一下,然后躺了下來。
裴寒聲扔給時眠一張毯子:“感冒了可沒人會伺候你。”
時眠緊忙把毯子蓋在身上,身體蜷縮成一團,背對著裴寒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幾分鐘后,裴寒聲在時眠身側的位置也躺下了。
這毯子是上等的羊毛絨,表面看起來不算厚實,實際上,能帶給時眠全身的溫暖,可時眠睡覺沒有安全感,除了疲累導致睡意濃重以外,在夢里,他都是心驚膽戰的。
夢境里,好多人圍著他拳打腳踢,用煙頭把他的手腳燙出疤痕,扯著他的頭發往墻上撞去……
時眠一開始總是哭,到了后來,也失去了哭的力氣。
這時,裴寒聲發現時眠全身發抖,雙手緊緊地抱住胸前的毯子,嘴里還在低喃著什么。
裴寒聲憂心忡忡地湊到時眠的面前,看到睡夢中的人愁眉緊鎖,似乎是陷在噩夢中。
裴寒聲沒有把時眠喊醒,而是伸出雙手把他攬在懷里,像從前無數個夜晚一樣,他會哄這個人睡覺,在對方被夢魘折磨的時候,會親吻他的頭發給他安全感。
當下,裴寒聲鬼使神差般也這么做了。
而當他雙手觸碰到時眠的時候,并沒有覺察到自己的心臟早已被苦澀填滿,當下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時眠身上的溫度還有他瘦弱的身形。
哪怕是上等羊絨被包裹著這個人的身體,體溫也好冷好冷;身形更是瘦到硌手。
但時眠似乎睡得很沉,被裴寒聲抱起后,沒有醒來的跡象。
氣氛難得溫存,裴寒聲默默地注視著這張熟睡的臉,內心百感交集。
他催眠自己,就只是這一刻,就讓他貪心地擁有當下這一刻,過去的那些美好回憶,許多都被仇恨慢慢稀釋,裴寒聲心底是恐慌過的,擔心那些東西再也回憶不起來了。
好一會兒,裴寒聲才從中抽離出來,把時眠松開了。
眼看時眠沒有醒來,裴寒聲重新躺下,但他沒有睡意,而是看著帳篷頂部的裝飾走神。
天微微黑的時候,時眠才睡醒,他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嚇得醒了神。
裴寒聲被他的動靜影響,故作煩躁地說:“你做什么?”
時眠才漸漸想起自己現在是在什么地方。
睡了一覺耽誤不少時間,時眠想做點什么彌補,他拉開帳篷拉鏈探頭出去查看外面的情況,這會兒有不少人在海邊進行燒烤活動。
時眠回過頭問:“您要吃點什么嗎?我去拿過來。”
裴寒聲淡淡說:“出去吃。”
于是,時眠也加入了燒烤活動。
一起出來的時候,裴寒聲的表情不太自然,當即被江寧辛調侃:“兩人在里面睡得可香?這么遲才出來。”
裴寒聲輕咳了一聲,反駁道:“多吃東西別廢話。”
江寧辛拿了一根羊肉串遞給裴寒聲,不料時眠當即脫口而出:“他不喜歡吃羊肉。”
說完后,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時眠又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江寧辛有意修復兩人的關系,順勢道:“那你手中烤的這幾串,可都是裴寒聲愛吃的?”
時眠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顯然是默認了。
江寧辛笑著對裴寒聲說:“你就等著吃吧,可真羨慕你。”
是真心羨慕的。
時眠手上有牛肉串、玉米串和雞肉串,確實都是根據裴寒聲的口味挑選的。
這時,裴寒聲身上比剛剛多了一件外套,江寧辛注意到它的口袋鼓鼓的,伸手去掏:“藏什么了?”
結果是一包糖果,上面標注著——低血糖專用。
江寧辛故意不知道來龍去脈,好奇地問:“低血糖?誰低血糖,你啊?”
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揭穿裴寒聲,這個男人的臉色當即陰沉了下來,從江寧辛手中奪回糖果,重新放在口袋里,輕描淡寫地說:“不是。”
而唐岑就是那個沒有眼力勁的下屬,正在吃烤腸的他突然插嘴:“我記得時先生上次檢查結果是低血糖,這糖是不是給時先生準備的?”
說到后面,唐岑越來越小聲,因為他后知后覺看到了裴寒聲用銳利的眼神望向了他。
唐岑覺得那是在示意自己閉嘴的眼神。
江寧辛看到這個畫面就想笑,沒想到是被唐岑這個直腸子拆了臺。
“吃嗎?”時眠把烤串都烤好之后遞了過來,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
江寧辛搖頭:“我不吃,這些是裴寒聲的。”
裴寒聲遲疑了一瞬,才接過時眠手上的食物,還不忘補充一句:“我花的錢,他當然得根據我的口味。”
這句話大概是為了讓自己能夠理所當然地品嘗時眠親手烤的食物吧。
江寧辛拉著唐岑去到旁邊,刻意為裴寒聲和時眠騰出相處的空間。
裴寒聲松了口,言簡意賅地對時眠說:“吃吧。”
此時,時眠手上正拿著肉腸和雞翅,裴寒聲還記得,這是時眠愛吃的食物。
時眠咬了一口,與此同時,一道美麗的弧線在天空中劃開,將夜空燃得如同白晝。
炫目的煙花在黑夜里灑落了一地的浪漫。
時眠呆呆地望著,眼睛情不自禁地濕潤了。
他曾經也這么幸福過,那些過往,每一幀都刻在他的內心深處,輕易就被勾了起來。
忽而,一只干燥的指尖觸碰了時眠的眼角,為他輕輕擦拭了眼淚。
裴寒聲看到時眠哭了,下意識就這么做了。
時眠迅速地別過了腦袋,試圖將自己的難堪掩藏起來。
第18章 出現幻覺,和從前那樣愛黏著裴寒聲
裴寒聲也一陣錯愕,收回手將目光轉向別處。
煙火停止的時候,所有人起哄,接著都在海邊撿貝殼,玩水。
看到時眠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戲耍的方向,裴寒聲主動說道:“你也去玩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裴寒聲說什么,時眠都會聽從,于是他也加入了玩水隊伍。
只不過,時眠擔心弄濕衣服,所以只是把褲腳卷起來,踩著一旁的沙子玩而已。
天氣很冷,但他的心臟不由地煩悶,所以他想用這種刺激的感覺來緩解心臟的不適。
裴寒聲因為自己接二連三的反常舉動感到煩躁,所以他選擇回酒店房間里休息。
這會兒江寧辛也跑到別處去了。
時眠融入不了其它隊伍當中,就一個人在海邊緩慢地散步。
他早已習慣一個人這樣的生活,所以不覺得無趣。
看到好看的貝殼就撿起來,偶爾還會看到一些小螃蟹,時眠就蹲下來觀察小螃蟹爬行。
孤獨的人總是容易被遺忘的,隨著夜色越來越晚,其他職員陸陸續續地回去了。
漸漸地,海邊的游客越來越少。
最后只剩下時眠一個人。
或許是因為長期服藥的緣故,偶爾在夜晚的時候,時眠會出現幻覺,整個人昏昏沉沉仿佛回到從前。
加上剛剛溫馨的氛圍和裴寒聲曖昧的舉動,導致時眠在恍惚中以為,自己當下還是和裴寒聲相愛的時候。
“裴先生……”蹲在沙地上看著小螃蟹緩慢地爬行,時眠呢喃了一聲。
后知后覺,時眠才意識到自己這會兒一個人身處在海邊。
裴先生呢?
時眠的心臟被揪了一下,恐慌的感覺縈繞在心間。
從前,他最害怕的就是找不到裴寒聲的身影,去到哪里都要粘著,裴寒聲出差的時候,倘若沒辦法跟著,便每天打視頻電話,連睡覺都要聽著裴寒聲的錄音。
被愛著的時候,時眠也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更何況是當下。
“裴先生……”時眠不斷地呼喊著裴寒聲的名字。
他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邊空無一人,孤寂的感覺慢慢將他整個人吞噬,他不斷地走著,一直走著……想要尋找裴寒聲的身影。
與此同時,裴寒聲洗了澡出來后還沒見到時眠回來,而江寧辛和唐岑已經回來了。
裴寒聲一開始還淡定地詢問:“他呢?”
江寧辛露出驚疑的表情:“什么?時眠嗎?”
裴寒聲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追問道:“他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江寧辛這會兒也開始緊張了:“沒啊,我以為他跟你一起回來的。”
裴寒聲的頭發還沒擦干,就扔下手中的毛巾快步地離開了別墅。
江寧辛連忙追上他的腳步,時眠給人一種連風都能吹倒的感覺,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下實在危險。
裴寒聲的腳步越來越快,江寧辛能夠感受到他的著急,畢竟當下,來到海邊之后,空曠的地方竟然沒有一個人影。
江寧辛急促地道:“我打電話向他們問問。”
江寧辛撥打了其他職員的電話,但接連幾個的回復都是他們沒有留意到時眠這個人。
裴寒聲冷沉著一張臉,不停地掃視著四周,因為發泄不了情緒,他的瞳仁猩紅一片。
剛剛是他把時眠一個人丟下先走,他怪不了任何人。
裴寒聲的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喉嚨干燥得幾乎無法發出聲音。
直到在礁石邊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裴寒聲邁著倉促的步伐來到了時眠的面前,看到時眠蹲在地上沒有準備回去的意思,心頭的火焰越燒越烈。
然而,正當裴寒聲準備沖時眠發火的時候,隨即而來的江寧辛喊了時眠一聲,后者抬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慌亂的感覺便即刻被驅散得一干二凈。
時眠站了起來,笑著沖裴寒聲展示他剛剛撿到的寶貝:“裴先生,您看這貝殼……”
彎唇一笑的時眠眼底蕩漾開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準確來說,是因為裴寒聲入了眼。
那個滿身戾氣的男人瞬間就沒了火氣,他失神了一瞬,看著眼前這個反常的人兒,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么。
“您覺得好不好看?”時眠又抬頭沖著裴寒聲問道,眼中的星星更亮了。
裴寒聲罕見地不知所措,還把手掌攤開,讓時眠把貝殼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江寧辛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沒有出聲打擾。
不多時,他便看著時眠主動挽住裴寒聲的手臂朝自己走來。
江寧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顯然,時眠的舉動是反常的。
裴寒聲暫時也沒有探究,只是任憑時眠挽著自己,恍然間,他也有種回到了從前的錯覺。
太晚了,他們得先回到別墅。
時眠像以前一樣,總是牢牢抓著裴寒聲的手臂不肯松開。
以前有友人總會調侃裴寒聲“妻管嚴”,走到哪里后面都跟著一條小尾巴。
但裴寒聲一如既往露出驕傲的表情:“我樂意。”
任何時候,他都巴不得時眠粘著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厭煩。
幾人來到了別墅里面,時眠才看清裴寒聲未干的頭發,又跑去拿來了吹風筒。
“頭發要吹干,不然會頭疼的。”此時,他學著裴寒聲關心自己時候的口吻和動作,讓裴寒聲坐下來讓他吹頭發。
裴寒聲愣了一下,但照他的意思坐在了沙發上。
微涼的指尖劃過發絲,裴寒聲思緒萬千。
等吹風機停下的時候,裴寒聲才問:“你剛剛去做什么了?”
這話有幾個意思,他想知道時眠去做什么,更想知道他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態度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撿貝殼,看小螃蟹,還有找您。”時眠一本正經地說。
“找我?”裴寒聲不解地問。
時眠這會兒有點委屈,點了點頭:“嗯,一轉眼就看不到您在哪里了,我就很害怕。”
裴寒聲始終攥緊拳頭沒辦法放松心情。
眼前的人,無論神態還是口吻,都和從前的別無二致。
是偽裝的嗎?又是什么戲耍別人的伎倆嗎?
經歷過一次背叛的裴寒聲不由地這樣聯想。
第19章 得知時眠滾下樓梯的事
裴寒聲漸漸清醒了過來,語氣稍微變得冷淡,他對時眠說:“你先去洗漱。”
時眠聽他的話,轉身準備去拿衣服洗澡。
但面對幾個房間,他一下子就懵了,他的衣物放在哪個房間,他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時眠頓在原地,江寧辛出聲提醒道:“你的包包放在那里,你忘啦?”
時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然后朝江寧辛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自己也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但出來外面游玩,時眠不想讓裴寒聲擔心,所以偽裝成一副尋常的樣子。
殘舊的背包、洗得發白的睡衣……這些物品無一處不在提醒時眠,現狀早就改變了。
時眠的頭好疼,他用力地敲打了兩下,去準備洗澡的時候,發覺自己渾身也好疼。
當站在浴室的梳妝鏡前面時,時眠褪去了衣物,看到自己身上的累累傷痕,瞬間淚如泉涌。
自己是干嘛了?
他好像沒有什么印象,但又隱約記得這些傷口是自己真實經歷過的。
“不能讓裴先生擔心……”時眠用力地抹了抹眼睛,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好久以前,他也是那種生病了都不愿意讓裴寒聲知道的性格。
因為他深知這個男人好愛他,一點小事就會大驚小怪。
背過時眠的時候,江寧辛滿腹疑問:“時眠是不是怪怪的?”
裴寒聲從沉思中抽回神,冷凝著臉道:“我倒想看看他準備玩什么把戲……”
可是,江寧辛認為,時眠倘若想玩什么把戲,不至于等到現在。
這樣突兀的轉變顯然容易引起旁人的懷疑。
江寧辛擔心時眠是身體上出現了什么問題,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江寧辛不好再過多插手了。
所以他沒提出這個疑問。
江寧辛只是勸道:“先看一下情況,別太早下定論。”
裴寒聲始終沉默寡言,那張晦暗無光的臉上仿佛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寒霜,倘若時眠膽敢戲耍他,他就……
他就……
未等裴寒聲想到如何懲罰時眠,時眠洗好澡從浴室里出來了,他自己吹干了頭發,還把裴寒聲剛剛換洗下來的衣服順手洗了晾了。
哭過一場的時眠眼睛紅紅的,裴寒聲只要對上這雙眼睛,堅硬的心臟就會不自覺地柔軟下來。
看到裴寒聲的身影,時眠又主動湊了過去,坐在裴寒聲的身側,身體挨著對方的手臂。
“裴先生,您看什么節目呢?”時眠看著電視機屏幕問道。
他很喜歡和裴寒聲聊天,哪怕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他們也可以拿出來當話題閑聊一番。
不可否認,從前兩人過著愜意幸福的時光。
“隨便看看。”裴寒聲說。
這時,唐岑拿了一些零食過來,問:“你們要不要吃點?”
唐岑從頭到尾不敢多事,如常地做好自己負責的事,面對異常情況沒有過問一句。
時眠喜歡吃果凍,但他這會兒胃也好疼,于是在裴寒聲拿了果凍放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搖了搖頭:“太晚就不吃了。”
時眠隱忍著這份疼痛,將腦袋靠在裴寒聲的肩上,和這個人親密接觸才能讓自己身上的不適緩解一些。
裴寒聲也任由他的動作沒有反抗。
時眠是覺察得到裴寒聲的態度變化的,他不如從前體貼,對自己也十分冷淡。
但時眠感到好疼啊,他沒有力氣再多想其它。
時眠閉上了眼睛,恍惚間,他想起了自己包包里的藥片。
剛剛在翻找衣物的時候看到的。
時眠借口拿東西,去了房間里把那藥片拿出來,然后服了兩片。
果然,疼痛緩解了不少。
時眠也留意到,這個房間里沒有一件物品是裴寒聲的,這就表示,他和裴寒聲這次度假并沒有住在一起。
從前總是形影不離的兩個人除了裴寒聲出差,根本就沒有分開睡過。
這種落差讓時眠的心臟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突然沒有勇氣出去面對裴寒聲了。
時眠坐在地上,挨著床頭,因為服用了藥物的關系,也加上身體上的疲憊,他靠在床邊慢慢地睡著了。
裴寒聲沒有再找他,而是江寧辛看到時眠一直沒有出來,不由地說了一句:“不會有什么事吧……”
裴寒聲說:“能有什么事?”
眼看江寧辛擔心且糾結,這時,一直沒有插嘴的唐岑忍不住說了一下自己的聽聞。
他對江寧辛說:“我在燒烤的時候聽他們當中的人說,那天看到時先生……送飯的時候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此時,裴寒聲波瀾不驚的神色里起了一絲漣漪。
江寧辛率先追問道:“怎么回事?什么滾下樓梯?”
因為心急,他不由自主地泄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唐岑慢慢地說:“其實,我也只是聽到了一點,他們說那天時先生從樓梯上滾下去后,頭還嗑流血了……”唐岑看到裴寒聲的臉色越來越黑,說話漸漸失去了底氣,“所以……是不是因為嗑到頭才變得有點奇怪……”
江寧辛認為唐岑的猜測并非沒有道理,此時,他也擔心時眠頭部的傷勢。
裴寒聲也終于清楚時眠后腦勺那塊疤痕的來龍去脈。
終于,他沒有辦法再維持表面上的淡然,突然起身往時眠的房間方向走去。
這會兒,便沒有江寧辛什么事了,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裴寒聲來到時眠的房間,房門沒有上鎖,他輕輕一推就進來了。
時眠趴在床頭睡著了,睡容和在帳篷里的時候一樣,看起來并不安穩。
原來那天,竟然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光是看到時眠后腦的傷痕,就知道這一跤肯定跌得不輕。
裴寒聲情不自禁地把時眠從地上抱起來,平緩地放在床上。
不過,時眠被吵醒了,他一陣心悸,整個身體顫抖了一下。
直到看清裴寒聲的身影,時眠才感到安心。
“裴先生,我好困啊。”時眠輕聲地說,眼皮控制不住又合上了,但他的手卻緊緊地抓住了裴寒聲的手指。
四下只剩兩個人時,裴寒聲才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情感,他緩緩地抬起手,心疼地摸了摸時眠的頭發。
第20章 非常抗拒去醫院
時眠的思維變得遲鈍和混亂,他閉上眼睛睡了一覺,但只是睡了一個多小時而已。
睜眼的時候,裴寒聲依舊在他床頭陪著。
時眠啞著嗓子問:“您怎么不睡?”
裴寒聲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他回道:“我還不困。”
盡管這會兒已經是凌晨了,但時眠不想再繼續睡,便問裴寒聲:“您餓不餓?要吃宵夜嗎?”
裴寒聲以為時眠餓了,便淡淡應道:“好。”
接著,時眠從被窩里起來,穿鞋走出了房間,裴寒聲跟在他的身后。
江寧辛和唐岑習慣熬夜,所以這會兒也還沒有休息,兩人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看到時眠從房間里走出來,江寧辛關心道:“是不是不舒服?怎么還沒睡?”
時眠搖了搖頭:“剛剛睡了一覺,好多了。”
以為自己是身處在愛之中的時眠確實比這段時間開朗一些。
他問江寧辛和唐岑:“我想煲排骨粥,你們吃嗎?不吃粥我就給你們煮粉。”
唐岑聽到后下意識脫口而出:“排骨粥?上次你煲給裴先生喝的那種嗎?”
說完后,便對上了裴寒聲質疑的表情。
唐岑后知后覺自己口快穿幫了。
時眠不太記得唐岑說的“上次”是什么時候了,只不過,這粥他確實沒少煲給裴寒聲喝。
于是點了點頭:“你們想嘗嘗嗎?”
唐岑低垂下腦袋不敢回應,江寧辛出聲解圍:“好啊,讓我們嘗嘗你的手藝。”
時眠便轉身去煮排骨粥了。
裴寒聲沒有跟著過去,而是質問唐岑:“上次的排骨粥,是怎么回事?”
唐岑局促不安地捏著手指,在心里組織語言。
不過,被江寧辛搶先回答了:“就上次你發燒的時候嘛,我拜托時眠給你煲了排骨粥,唐岑只是受我指使負責去拿,不關他的事。”
裴寒聲往沙發位置坐下,抬眸時,對上時眠正在忙活的身影,和這個人一日三餐的時候,總會讓他的心頭情不自禁浮現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沒有責怪唐岑的意思,只是不由地懊悔,倘若當時知道那粥是時眠親手做的,知道這個人對自己還有關心的舉動,那么就不存在后來為難他走樓梯的事件。
時眠便不會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沒人會了解裴寒聲藏在心底真正的想法。
時眠的動作比從前慢了許多,但他做事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的專注。
把材料全部準備好下鍋之后,時眠才回到客廳一起看電影。
他跟剛剛一樣,一過來就自然而然地湊到裴寒聲的身邊,雙手攀上對方的手臂。
裴寒聲其實想問他累不累的,但自尊心讓他始終沒有問出口,而是沉默地看著電視屏幕。
時眠這會兒的記性不好,明明這粥才下鍋煮了不到十分鐘,他就起身跑去看了一遍,才回來坐了三分鐘左右,又起身跑去看了一遍。
“你去做什么了?”裴寒聲終于忍不住道出疑問。
時眠皺著眉頭說:“這么久還沒好。”
“再等等。”裴寒聲臉上的波動難以洞察。
江寧辛也出口緩解時眠的焦慮:“不急,粥要慢慢熬才好喝的。”
幾人心照不宣,沒有當著時眠的面揭穿他的異常。
大概過了四十分鐘,排骨粥終于熬好了,可是時眠卻因為犯困而靠在裴寒聲肩上睡著了。
裴寒聲沒有抱他回房,只是放他平躺在沙發上,為他蓋上一張毛巾被,因為開了暖氣,所以這樣睡覺并不會冷。
只是時眠還是慣性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臂,整個身體自然而然蜷縮了起來,從睡姿就能感受到他缺乏安全感。
江寧辛沒辦法做主為他做些什么,只能是建議:“要不要找個醫生來給時眠看看?”
裴寒聲沒有回應。
唐岑聽到后解答道:“這個位置很難找醫生,得開車出去鎮上。”
“那……”江寧辛頓了頓后,道,“你拿主意吧。”
他幾番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再做出格的舉動了,不能讓時眠陷入為難,不能引起裴寒聲的懷疑。
無論破鏡能不能重圓,他都沒想過要奪兄弟所愛。
“明天一早,我送他去鎮上看看,”裴寒聲面不改色地說,接著又補充說明道,“我雇他出來干活,出了什么事我得負責。”
江寧辛松了口氣,只要口是心非的裴寒聲愿意理會就行。
他和唐岑起身去盛排骨粥喝,總不能浪費時眠的心意。
江寧辛嘗了一口便贊嘆道:“味道這么特別,是放了花生醬熬粥嗎?”
裴寒聲淡淡地應了一聲。
江寧辛慢慢品嘗著,喝了一大碗。
裴寒聲卻不怎么喝。
唐岑喝完后便回房休息了。
眼看時眠熟睡著,江寧辛問:“怎么辦?喊醒他么?”
裴寒聲猶豫了一下,說:“我抱他回房間。”
江寧辛糾結了一番后提議道:“他這個情況,要不你今晚和他一起睡吧。”
以為裴寒聲會答應的,但結果出乎意料:“不了,一人一間房。”
江寧辛便沒有再出聲勸說。
時眠被裴寒聲抱回房之后也沒有醒來。
只是睡得不安穩,半夜三點的時候,時眠又驚醒了。
這一下,他的幻覺消失了,又重新打回原形,清楚自己是一粒混在爛泥里的塵埃。
陌生的環境讓他沒有辦法安穩入睡,起來吃了一片止痛藥后就在客廳坐著。
裴寒聲心里牽掛著時眠,從進房到現在一直沒有睡著。
裴寒聲想出來透透氣,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時候,時眠嚇了一跳。
面對裴寒聲陰沉的表情,時眠愣怔在原地沒有反應。
“你做什么?”裴寒聲問。
時眠壓低音量:“睡不著。”
覺察到時眠的疏離,裴寒聲心里免不了浮現失落的情感,他意識到這個人又恢復成先前那拒人千里的模樣。
“明早我帶你去醫院檢查。”裴寒聲淡漠地提到。
一提及去醫院,時眠的反應有幾分激烈,他拒絕道:“我不去醫院,不去,我不去……”
說這話的時候,裴寒聲發現他渾身都在顫抖。
“為什么?”裴寒聲神色寡淡,追問道。
時眠卻說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只是反復呢喃著:“不去醫院,我不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