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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巨龍

    白雪順著樹梢葉片滑落, 吧嗒一聲掉向覆滿堅(jiān)硬甲片,化為一灘冰水,濕漉漉地沿著亮晶晶的龍瞳中間留下一彎水痕。

    “二哥你們瞧!”翠影笑容猖狂地舉起手。

    他的手并非與人類完全相同, 似乎是受本體影響,指尖皮膚呈漸變的深黑色, 甚至有細(xì)金的紋路刻畫于每根手指中部,但即使是再詭魅, 也不及指甲上凸顯凜然龍威的裝飾吸引眼球。

    巨龍們半瞇起眼重重地哼了一聲,從鼻腔里噴出口滾燙的龍息, 在冰雪里變成很沒氣勢的一溜白霧。

    “知道這是什么嗎?美甲!沒聽說過吧?來我仔細(xì)給你們瞧瞧……”

    翠影的手?jǐn)[得像雨刷一樣晃來晃去,不等他們細(xì)看清楚又嗖地下躲開, 嬉皮笑臉地說,“誒嘿,你看不著!”

    這種行為的惡劣程度不亞于從站軍姿的新生前嗦著冰棍啃著西瓜路過, 幾頭巨龍看得心里來氣, 可偏偏又被凍得動彈不得, 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 就等著待會兒解凍了教臭弟弟做條禮貌龍。

    不過幾番逗弄,他們的注意力確實(shí)被吸引, 見慣了珍寶的巨龍們還沒有接觸過這些新鮮玩意兒,心里被勾得直癢癢。

    其中有頭黑龍忍不住問道:“這些是誰給你弄的?”

    翠影就等他們發(fā)問了,漫不經(jīng)心地看天看地, 直到拽過癮了, 才在一眾催促的鼻息聲中驕傲地?fù)P起下巴,朝身后一指:“喏, 當(dāng)然是這個人類啊!”

    此時(shí),提前感受冬趣的寧知夏歡快地推著雪球從翠影身后路過, 猝不及防被幾道視線牢牢鎖定,停下動作疑惑地歪頭:“?”

    唔,可愛。

    巨龍們緩緩瞇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灼熱。

    “不過你們可別想打他主意。”翠影叉腰攔在青年面前,“這可是我的專屬美甲師!”

    突然擁有了個新頭銜,寧知夏一派茫然:“我嗎?”

    “沒錯!專屬!恕不外借!”翠影尾巴一甩,單手撐著哥哥的大鼻頭頷首,嘴里就差嘚瑟地叼根狗尾巴草。

    少年肆意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不知是哪個字眼兒冒犯了壞脾氣的人魚,奧德羅挑高了眉,在毫不知覺的少年背后,緩緩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清脆的響指聲后,很快冰雪消融。

    這些總算能自由活動的龐然大物們變化出人形,迫不及待向?qū)幹膾伋鱿M(fèi)意愿。

    “啊!救命!我錯了嘛!”

    隔著翠影被幾個暴脾氣兄姐用龍息燎屁股的慘叫背景音里,寧知夏爽快地收下一枚古金幣作為定金,歡迎他們隨時(shí)來店里做客。

    巨龍們的要求稀奇古怪,有的要求整手鑲滿荒蕪之砂和華子鉆,有的要用金色的珠光水彩往甲面畫滿金幣圖案……怎么富貴怎么來,簡直像山窩窩里的暴發(fā)戶,與寧知夏的審美完全背道而馳。

    甚至有巨龍趁著他來龍島選取報(bào)酬時(shí),用鼻子觸了觸小人類的后腰,聲音轟隆隆地商量著:“能不能把我的龍鱗也鑲滿那些亮晶晶的寶石?”

    “怎么可能做得到!”寧知夏發(fā)出尖叫。

    巨龍的鱗片比他腦袋都大,先不說工程量有多艱巨,光是消耗的材料……清庫存也不是這么個法子。

    寧知夏為了打消巨龍們的瘋狂想法,換了另外的款式轉(zhuǎn)移注意。

    原本的龍瞳款式保留,其他甲片壓了一層金箔,用木棒推推戳戳按壓平整。之后他不再使用雕花膠了,直接用黑黃金紅四色不斷暈染疊加,甲面很快就宛如一塊高透琥珀。

    這種與金箔搭配的暈染方式能隨巨龍們的顏色靈活改變,既可燦如金紅火焰,也可沉寂于幽藍(lán),很快受到巨龍們的一致好評。

    有條雌性雪龍并不執(zhí)著于龍鱗或眼瞳的花紋,她鐘愛那些飽滿圓潤的珍珠,寧知夏自然會滿足客人的這點(diǎn)小要求。

    于是他改用了白色底膠鋪勻甲面,立體石膏膠勾勒鳶尾花紋,沿著中縫部位粘貼大小相同的珍珠代替龍脊凸起的骨刺。

    其余甲片雖用珍珠膠暈染,不過換了不同的配飾點(diǎn)綴,要么是蕾絲,要么是荒蕪之砂的鉆球,細(xì)致重工的效果讓雪龍滿意至極,送了一束永不融化的冰花給寧知夏。

    寧知夏欣然收下,把它放入客廳的花瓶,幾只小貓不會放過摧殘花朵的機(jī)會,可惜被冰了幾次鼻子之后,也只能安靜學(xué)乖。

    有了這些富有的大客戶,寧知夏賺得盆滿缽滿,一枚古金幣就是兩萬塊,還能享受不同顏色巨龍們的飛行服務(wù),而摩琳聽說巨龍也成為店里的常客后,頓時(shí)震驚不已,眼睛精光四射。

    在西格大陸,龍這類傳說級生物簡直想見一面都難,更不用提這些大家伙會老老實(shí)實(shí)地背著人飛一圈,再伸出手不吵不鬧地任由對方捯飭指甲。

    于是在巨龍離開的某個夜晚,被魔法袍包裹周身的魔女悄然而至,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要的貨到了嗎?”

    “到了。”

    寧知夏左看右看,一個小盒子被他從工作臺底下小心翼翼地端出來。

    就在摩琳伸手想來拿時(shí),寧知夏忽然按住盒子,指尖“嗒嗒”敲擊了兩下盒面,語氣充滿暗示,“慢著,這可是我一點(diǎn)一點(diǎn)收集的,你想一口氣都拿走……”

    他食指和大拇指貼在一起,互相捻了捻,“得加錢。”

    魔女的紅唇勾起一抹笑意:“加多少?”

    寧知夏板起臉比了個數(shù)。

    “哼,膽子很大嘛。”摩琳挑起細(xì)眉冷笑一聲,揮了揮魔杖,青年手下的盒子飛速移動抵住了她的掌心,“可以是可以,不過要先驗(yàn)貨!”

    寧知夏毫不怯懦地拍桌:“驗(yàn)就驗(yàn),保準(zhǔn)除了我找不到第二個供貨商!”

    端了小蛋糕走來的曲半青頓住腳步,只覺自己仿佛誤入□□交易現(xiàn)場,目光不斷在寧知夏和摩琳身上游移,忍不住想看看這兩個家伙搞什么邪惡交易。

    隨著盒子緩緩打開,曲半青探頭看去,嘴邊微微張開——

    啊!真是好大堆……指甲殼?

    內(nèi)心激動不已的持續(xù)性尖叫徒然拐了個彎,曲半青眉頭蹙起,原地靜立片刻,翻了個白眼端起小蛋糕直接轉(zhuǎn)身就走。

    “嗯嗯,果然很不錯。”魔女摸著下巴,把一袋金幣留在桌上。

    寧知夏像過冬的松鼠找到了糧倉般心滿意足,手伸袋子里感受金錢的觸感,又壓不住好奇心地問:“你要巨龍們的指甲有什么用呀?”

    修剪下來的指甲殼一般都當(dāng)垃圾清理掉,可摩琳自從聽說巨龍們來做客后,就千叮萬囑一定要把這些玩意兒留下。

    “你不懂,這可是上好的魔素材料!能做魔杖能熬制魔藥,威力強(qiáng)大的媒介可是很難找的。”

    摩琳一邊解釋,一邊將新到手的異世珍寶級材料揣入口袋。

    “噢噢,也能熬制魔藥……”

    寧知夏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忽然臉色刷白,不可置信地抬頭瞪圓了眼,“你用指甲殼熬藥?”

    “對啊。”摩琳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擺手道,“哎呀,只要富含魔素,萬物都可熬藥!”

    “那、那我當(dāng)時(shí)喝的……”

    寧知夏嘴唇顫抖,回想起當(dāng)時(shí)喝下的魔藥,頓時(shí)有種不妙的預(yù)感。

    摩琳摸著他的腦袋,面露微笑地安慰:“乖,喝了就別問。”

    “yue——”

    寧知夏發(fā)出一聲干嘔。

    等到摩琳哼著小曲兒滿載而歸后,寧知夏去倒了杯蜂蜜水暖胃,又蔫蔫地滾回工作臺,捯飭新的穿戴甲。

    巨龍們的眼睛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比璀璨的珠寶還要漂亮,對于他來說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的參考素材。

    他埋頭吭哧吭哧搓了好些甲片,提筆要畫,聽見身邊傳來椅子拉開的聲響。

    下意識調(diào)轉(zhuǎn)視線,就見奧德羅撐著臉偏頭瞧他,嘴里淡淡地提醒:“該運(yùn)動了。”

    長時(shí)間坐著干活費(fèi)腰費(fèi)肩頸,曲半青看他待久了會提醒幾次,后來發(fā)現(xiàn)這人光答應(yīng)不挪屁股,干脆交給了奧德羅監(jiān)督,畢竟對方叫完三聲不動就會失去耐心地直接把人扛走。

    寧知夏生怕又被拎起來,軟乎乎嘟囔:“馬上馬上,最后一個。”

    他整個人縮到臺燈下,眼睫隨目光垂落,臉頰皮膚泛出細(xì)瓷般的光澤,奧德羅心情不錯,耐心地決定再等五分鐘。

    握于指尖的磁塊搖晃,磁粒淪為一彎月牙寬光,寧知夏滿足地欣賞那些折射出的漂亮光線,衣袖忽然被人拽了拽。

    嗯?

    寧知夏停下動作,眨了眨眼:“怎么啦?”五分鐘還沒有到哦。

    “我的眼睛,你也能畫嗎?”奧德羅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桌面已經(jīng)完成的甲片,目光重新落向青年。

    他的眼睛比任何稀有的寶石都要漂亮,可惜危險(xiǎn)與美麗并存,就像與貓科動物對視太久會被視為挑釁,沒有人喜歡主動與人魚對視,因?yàn)榧て鹑唆~的興趣往往與自投羅網(wǎng)沒有分別。

    寧知夏知道,奧德羅很喜歡盯著自己看,尤其是當(dāng)空靈的歌聲響起時(shí),那雙淺色眼瞳會變成月色里波光粼粼的水,引誘著人淪陷。

    如果對視是精神層面的接吻,那估計(jì)他們已經(jīng)吻得死去活來了。

    寧知夏被腦海里突然蹦出的想法逗笑,搖了搖頭:“我畫不出來,因?yàn)槟愕难劬?shí)在太漂亮了。”

    充滿真誠的回答帶來一種飄忽忽的感覺,奧德羅奇跡般地感到滿足,一言不發(fā)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伸手托起臉頰輕輕摩挲:

    “你一定是吃了很多小蛋糕,才會說這種甜蜜的話。”

    寧知夏眨了眨眼,有點(diǎn)得意地嘿嘿傻笑:“我不吃也挺甜的。”

    第62章 佩萊格

    “摩、摩琳姐姐……我送花花來了……”

    毛毛越發(fā)蓬松的狐貍崽捧了新剪下的花束送來, 怯生生地放到桌面就跑,生怕被對方薅住玩耳朵。

    摩琳面上不在意地笑了笑,清理多余的葉片和尖刺, 慢條斯理地插入花瓶,打算一會兒忙完就把這些軟乎乎的小家伙擼禿。

    踩著秋天的尾巴, 寧知夏又去了碧落山看紅楓,臨走前被周邊排起長隊(duì)的糍粑小店勾出了饞癮, 回來就嚷嚷著要吃,于是今晚的美甲店格外熱鬧。

    哈帕斯和米利攬下了打糍粑的工作, 圍著石舀屈腿俯臥成兩座小山,一人砸錘, 一人翻動熱烘烘的糯米團(tuán)——

    “咚!”

    “哎呀!”

    “咚!”

    “哎呀!”

    “咚!”

    “嘶——你眼睛瞎了!”

    被敲糍粑的木錘連續(xù)精準(zhǔn)砸手,哈帕斯忍無可忍,捂住通紅的手背怒氣沖沖大吼, “腦子被福福吃啦?砸十次你能砸對一次都算多!”

    正在和花精靈玩耍的福福扭過頭, 迷茫地眨眨眼:“?”

    金發(fā)半人馬目光游移, 心虛地哼哼兩聲又橫著脖子反駁:“不就被砸?guī)紫侣? 誰讓你動作那么慢!要是人類把這事只交給我,大家早就吃上糍粑了!”

    “好好好……錘子給我。”哈帕斯給氣笑了, 當(dāng)即要求,“你行你來唄!”

    米利冷哼一聲就同意,兩匹半人馬飛快地交換了分工, 哈帕斯舉起木錘, 在空中劃過一抹弧度。

    “咚!”

    “哎呀!”

    米利痛得飆出眼淚:“可惡,你故意報(bào)復(fù)!”

    “哎呀, 怎么會呢,不就是被砸?guī)紫侣铩!惫了乖挿钸, 陰測測地笑起來。

    空氣靜默一瞬,馬背鬃毛燎出個火星子,像煤氣罐炸了似的爆發(fā)出激烈的爭吵聲。

    石舀里的糯米團(tuán)半天沒挨得上一錘,寧知夏手里“berber”掐著菜葉,嘴巴撅得老高:“我們什么時(shí)候才吃得上糍粑嘛……”

    “可別抱怨了,是你自己要交給他們的……”曲半青端了湯鍋出來放在電磁爐,里面的脊骨湯熬得泛白,還飄了點(diǎn)油珠,等會兒燙蘿卜小菜絕對好吃。

    人多就是熱鬧,餓了十分鐘之久的寧知夏舔干凈嘴邊的薯片渣,無助地摸摸肚皮。

    這時(shí)候,門口咔噠兩聲開了又關(guān)上,用爪墊扒拉寧知夏的胖橘抖了抖耳朵,夾起嗓子扭頭嬌俏地喵喵叫。

    一個甜品盒子若有似無地擦過發(fā)頂翹起的頭發(fā),被放到了寧知夏眼前。

    寧知夏拍開胖橘努力來掏掏的小爪子,仿佛已經(jīng)聞見了那個特有的烘烤香氣,幾下拆開包裝驚喜道:“哇,是烤麻薯!”

    “芋泥和豆乳,兩種味的。”

    奧德羅靠到他身邊坐下,顯然很滿意青年驚喜的模樣,掀起眼皮掃了眼吵吵嚷嚷的半人馬們和注定浪費(fèi)的糯米團(tuán),仿佛確信了養(yǎng)人類這類事果然還是交到自己手里最好。

    ……好個屁!

    一水兒的甜品零食絲毫不節(jié)制,要什么給什么,還真就是照著大寶珠的模樣盤圓溜了。

    曲半青正計(jì)劃著等會兒多給寧知夏碗里塞兩顆小白菜,就見奧德羅摸了枚漆黑的菱形晶石放到桌面。

    那枚晶石騰空浮起,徒自轉(zhuǎn)動切面,隨著金屬般冰冷的拼接聲響,鋪展成一頁信紙,銀光閃爍的文字逐漸浮現(xiàn)。

    曲半青咽了咽唾沫,一目十行地掃完文字內(nèi)容,活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一口氣哽在胸膛半天呼不出來。

    像是嗅到氣氛的微妙,除了寵物們還在撒歡舔毛,屋內(nèi)原本的吵嚷聲一下子就停止了。

    “那是什么?”

    “佩萊格的家人給他的信。”

    “誰是佩萊格?”

    “還能是誰……”

    滿嘴都是點(diǎn)心渣的寧知夏抬起眼,順著眾人的目光落向曲半青的方向。

    “這是暗影島的王室宴會函,所有王室成員必須出席。”仿佛感知到青年眼中的疑問,曲半青苦哈哈地笑了一下,將晶石收好,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除非他想被王室徹底除名。”

    寧知夏不可置信地上下掃描一番:“你居然是王室成員!”

    “是的!”曲半青挺直了腰桿,“如果我爭氣點(diǎn)第一個破殼,那你就是暗影島的長孫殿下。”

    寧知夏抖動著嘴唇,半晌才回神般說道:“原來你們精靈是卵生!”

    其余人:“……”

    奧德羅低沉地輕笑幾聲。

    寧知夏意識到重點(diǎn)跑偏,尷尬地咳了咳,湊近些關(guān)心好友:“你不想回去看看嗎?”

    “唔……老實(shí)說不太想,就像離家出走十幾年再回去,我不敢想象我爸爸會不會把我揍個半死。”

    曲半青垮著張臉,語氣倒是異常平靜地嘟囔,“畢竟他一直都不喜歡我。”

    暗影島的精靈猙獰強(qiáng)悍,與荒蕪之域一樣崇尚力量,不過他們的力量來源除了本身,更倚靠于機(jī)械武器。

    但是作為領(lǐng)主的小兒子,曲半青完全就是個例外,武器沒做過多少,倒是可愛擺件做了一大堆,從小到大沒少遭到訓(xùn)斥。

    離家多年現(xiàn)在要回去參加宴會,況且曲半青不喜歡自己的原型,整個人像是被一團(tuán)陰云籠罩,縮在一旁有氣無力地嘆氣。

    “不就是宴會嘛,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作為常年紅毯焦點(diǎn)的女明星不屑地撇了撇嘴,拍著胸口道,“有我們在還不放心嗎?保準(zhǔn)讓你艷壓全場,一看就知道你在外面混得人模狗樣!”

    曲半青不是很相信,但此話一出眾人興致高漲,像是收到了系統(tǒng)發(fā)布的主線任務(wù)般積極,把想要抽身離開的曲半青從沙發(fā)抓了起來。

    寧知夏嘿嘿笑起來,抱了一堆衣服從房間里出來,小山似的把沙發(fā)堆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

    奧德羅懶洋洋地坐在沙發(fā),抱起懷里的胖橘擋住臉,捏住它的前爪動來動去唱雙簧:[你們的好友即將前往暗影島赴宴,請搭配師為快碎掉的頹廢精靈搭配出合適的穿搭吧。]

    寧知夏領(lǐng)命:“收到!”

    “誰是快碎掉的頹廢精靈!”

    猝不及防進(jìn)入穿搭小游戲,曲半青露出了耳后的金屬翅膀與蝎尾,氣急敗壞地沒嚎兩聲,一件件衣服就被不靠譜的朋友們往身上套。

    寧知夏剛選了西裝小馬甲,就被蘇秋水拎了件大氅擠開

    喜歡亮晶晶珠寶的半人馬們往他頭頂戴上,又在小翅膀里套耳飾,狐貍崽見地方都被占滿了急得嗚嗚叫,和皮皮還有花精靈們一起瞄準(zhǔn)了那根冷冰冰的蝎尾,撅起屁股見縫插針般往空隙插花花。

    半小時(shí)后,諸位各忙各的造型師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完美收工。

    曲半青如同夢游般站在鏡子前,愕然地張了張嘴,都不知道里面出現(xiàn)的蛋糕塔是誰。

    殷拂柳倚靠在窗邊,就著蘇秋水的手吸了口煙嘴,風(fēng)情萬種地笑出了聲:“這打扮,仿佛看見亂穿衣服過關(guān)卡的粉頭發(fā)女兒。”

    寧知夏配合舉起標(biāo)有金色字母的紙板:“S+!”

    ……你們還玩上癮了!

    曲半青如夢初醒,扭過頭來怒目而視。

    “好了好了不玩了……”寧知夏趕緊哄人,他同曲半青撞了撞肩膀,小聲道,“其實(shí)你還是想回去看看的吧?”

    回去看看……

    曲半青摘弄掉花瓣的手指一頓,心里涌上些說不清的情緒。

    他不知道父母兄姐如何,不知道離開前還是幾顆蛋的侄兒侄女長成什么樣,不知道這封信只是走個過場還是真的希望自己回去……他越是想越是緊張,耳旁的小翅膀沒有精神地“撲撲”扇動。

    寧知夏背著手湊到他面前追問:“想的吧?想的吧?”

    曲半青把他腦袋推開,偏過頭含糊不清地應(yīng)了聲:“唔……”

    “那就大大方方的把原型露出來吧。”

    “什么?”

    “露出來,沒什么不好看的。”寧知夏收斂了玩笑的表情,幫他把身上快閃瞎眼的珠寶取下來,“我不覺得有什么難看的,超過一米八的大高個呢,就算你覺得不好看,我也能幫你重新捯飭!”

    曲半青抽了抽鼻子,抬眼看他:“正兒八經(jīng)的?”

    “正兒八經(jīng)的!”寧知夏笑嘿嘿地拍胸口保證。

    曲半青點(diǎn)頭同意了。

    隨著骨骼咔吱咔吱作響的動靜,灰皮膚的精靈遵循本心顯現(xiàn)出本來面貌,機(jī)械質(zhì)感的蝎尾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在眾人的注視下不自在地卷曲起尾巴。

    “曲哥哥好帥呀!”狐貍們眼瞳閃爍,鼓足了勁兒把拼命鼓掌,又高興地拉著蘇秋水她們的袖子扯扯,“姐姐你們看,好高好大哦!”

    曲半青咧嘴“嘿嘿”了聲,余光瞥向鏡子,愣了愣,神情又低落了下來,嘟囔著:“哪里好看啦……”

    “好看的。”寧知夏咚咚咚轉(zhuǎn)身抱住自己的工具盒晃晃,一臉得意地說,“我能讓你更好看!”

    曲半青睜大了眼,在青年?duì)N爛的笑容里,小翅膀耷拉的金屬羽毛一根根重新支棱起來。

    當(dāng)寧知夏把他的爪子握住手里時(shí),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開店那么久這還是都一次享受了次客人待遇,身后的尾巴頓時(shí)如游蛇般晃悠起來。

    暗影精靈的指甲色如黑玉,頂端微尖,與常人不同的是,狹長的甲床中部微微隆起。

    寧知夏可不想再用其它顏色掩蓋掉這樣濃郁的天然底色,清理干凈后用透色底膠打底,再刷了層銀色貓眼,左右磁塊吸出寬光后。

    但他并不是打算做個普通貓眼,涂了一層磨砂封層遮掩蓋了那些絢爛的磁粒,提筆描摹出魔法陣般的圖案。

    太過繁復(fù)會顯得甲面擁擠,通常來講需要提前想好,但寧知夏不用。

    畫過太多次的圖案已經(jīng)銘記于心,況且他知道曲半青的喜好,也知道他適合什么,從小到大的默契讓他底氣十足,筆尖貼在甲面勾勒,鎏金色的珠光順著極細(xì)的毛刷徐徐留下,一氣呵成地收筆,又有條不絮地挪到下一個甲片。

    燈光下的青年微微弓著身,身上穿著米色的家居服,淺色柔和的色調(diào)顯得他干凈溫暖。

    奧德羅喜歡極了青年專注的模樣,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誰要是敢伸直了腦袋擋住了視線,手一抬,打個響指就是座冰雕。

    米利不滿地小聲嘟囔:“他煩不煩,看兩眼甲片都不行,這么霸道……”

    蘇秋水點(diǎn)頭附和:“就是就是。”

    殷拂柳翻了個白眼,扭頭問摩琳:“他們什么時(shí)候才能學(xué)會眼睛的使用方法?”

    摩琳還沒有回答,一旁的哈帕斯嘶嘶搓著沒有消腫的手背,沒好氣地插話:“眼睛?壓根就沒有的東西吧。”

    安靜的房間又鬧騰起來,寧知夏完成了所有甲面還沒有就此消停的意思,用金色固體膠填涂進(jìn)帶有格式齒輪的模具,照燈凝固后取出。

    或大或小的齒輪與鏈條,一個疊一個地拼接到甲面。曲半青的目光凝聚,腦海中漸漸浮現(xiàn)起浮空島嶼底部精密滾動、永不停歇的機(jī)械。

    咔咔轉(zhuǎn)動的圓餅狀齒輪可以出現(xiàn)在產(chǎn)生動能的裝置里,可以出現(xiàn)在威力強(qiáng)悍的武器,就是不會出現(xiàn)在發(fā)出音樂的發(fā)條玩偶里。

    曲半青的目光又漸漸黯淡下去,忽然之間,一只造型膠與色粉做出黑渡鴉貼合在了齒輪最上層。

    它收斂羽毛仰頭而望,猩紅的眼睛光芒折射,比起幼小的團(tuán)雀,已經(jīng)變成了獨(dú)立獨(dú)行又無所畏懼的大鳥。

    寧知夏笑起來:“嘿嘿,好看吧!”

    曲半青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放學(xué)后秋千,自由自在越飛越高的小小身影映入眼瞳,他沉默良久,跟著他一起笑出來:“好看。”

    這還未結(jié)束,寧知夏打算一步到位,調(diào)和了珠光色膠,順著尾巴一節(jié)一節(jié)的金屬骨骼描畫,古董金的蜻蜓與黃銅玫瑰的圖紋交纏,再在空隙點(diǎn)綴如繁星般璀璨的荒蕪之砂,精密繁復(fù)的美感粗暴地直擊眼球。

    寧知夏剛一收手,就朝摩琳點(diǎn)了點(diǎn)頭。

    摩琳心領(lǐng)神會地?fù)]了揮魔杖,甲面那些齒輪竟然咔咔轉(zhuǎn)動起來,天馬行空的幻想在此刻得以實(shí)現(xiàn),朋友們的腦袋湊在一起圍成個圈,睜大眼睛發(fā)出贊嘆。

    “哇哇哇!”狐貍崽們漲紅著臉,捧起那根酷炫無比的尾巴高聲叫個不停。

    站在他們不遠(yuǎn)處的奧德羅微微蹙眉,抬手捂住了耳朵。

    “唔……我真好看!”

    曲半青試探性地往鏡子前瞄了一眼,往常最抵觸瞧見自己原型模樣,此時(shí)卻呆呆地愣住,倏地沖到了鏡子正面,甩著尾巴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原型能這么順眼。

    一通忙活下來,曲半青重拾信心,隔天穿好了修改過的禮服長靴,準(zhǔn)備要回去赴宴。

    “誒等等,我也要去。”寧知夏思來想去怕他一去就被他爸打斷腿,打算跟著一起去。

    曲半青一愣:“你去做什么?”

    “十幾年不回去,萬一你爸要揍你,我一個外人在,他估計(jì)動手會含蓄一點(diǎn)吧?”寧知夏擠擠眼睛,覺得自己簡直絕頂聰明精通人情世故。

    曲半青沉默半晌,硬是沒敢說很可能拉著你一起揍的大實(shí)話。

    不過寧知夏顯然心意已決纏得又緊,他只能妥協(xié):“可以是可以了,不過先給你打個預(yù)防針啊,我的位面可能有點(diǎn)不美妙……”

    再不美妙趕得上滿地魔物和殘骸的荒蕪之域?

    寧知夏擺了擺手:“不怕,有什么臟東西我一槍一個。”

    曲半青掃了眼他鼓鼓囊囊的背包,也不知道塞了些什么,嘲笑道:“你有槍嗎?”

    寧知夏神情嚴(yán)肅,伸出手指緩緩比了個八。

    曲半青被他幼稚的模樣逗笑,不斷上涌情緒弄得他心里暖暖,心道友誼的魔力真他媽偉大。

    他豪情萬丈地一把拉開門,劇烈的雷響沖擊耳膜,嚇得剛剛邁步的青年驚恐萬分地停住腳步。

    天空黑紫閃電如蛛網(wǎng)般一閃一現(xiàn),皸裂般的云層籠罩著遠(yuǎn)方一處浮空島嶼,精密的機(jī)械隨著白色蒸汽轉(zhuǎn)動不停,黑夜里橋梁高樓交錯的建筑閃爍熒紅燈光,構(gòu)成一副詭魅雄渾的畫面。

    “來吧!我的摯友!讓我們一起出發(fā)!”

    曲半青伸手向后一掏,掏了半天沒掏到人,狐疑地回頭看去,就見寧知夏怯生生地縮著門口,像個機(jī)警的小動物般轉(zhuǎn)著眼珠打量。

    曲半青愣愣地催促:“走唄?”

    “等一下哦。”

    寧知夏緊緊拉住奧德羅的手走出來,顫顫巍巍道,“路上太危險(xiǎn)啦,我覺得還、還是帶上小奧吧。”

    曲半青刷地一下變臉,心里冷笑連連,覺得腦袋亮得發(fā)光,暗道果然是一人忌單,兩人為伴,三人不歡。

    奧德羅勾了勾唇角,眼里露出毫不掩飾的挑釁:“不行嗎?”

    曲半青氣得邦邦甩尾,重重地哼了一聲,眼不見心不煩地轉(zhuǎn)身就走。

    真討厭,我們毒唯也是有尊嚴(yán)的!

    第63章 暗影島

    沒有藍(lán)天白云, 觸目是無盡的黑向遠(yuǎn)方延續(xù),小巧的黃銅飛鳥掠過噴薄的蒸汽,穿進(jìn)冷硬金屬構(gòu)件的塔尖停住于燈光閃爍的窗臺。

    它收斂氣翅膀微微側(cè)頭, 用猩紅的寶石眼睛注視禮堂里搖晃的鎏金鈴鐺。

    忽然間,風(fēng)聲破開, 一柄短箭穿破金屬制成的胸膛。

    飛鳥無力地拍打了兩下翅膀從高處墜落,哐當(dāng)一聲摔出零碎的齒輪與金屬薄片, 骨碌碌轉(zhuǎn)動幾圈,很快停下。

    “嘿, 你弄壞了佩萊格做的小玩具。”

    “等會兒父親瞧見了會發(fā)火,還不如早點(diǎn)解決。”

    佩戴王室徽章的精靈將箭筒丟給仆人, 嘴里嘆息道,“不知道那些小崽子從哪里翻到的,明明都被收進(jìn)了父親的儲藏樓……”

    “這個年紀(jì)的精靈幼崽就是皮猴子, 你永遠(yuǎn)不知道他們能蹦跶到哪兒去, 倒是佩萊格小時(shí)候乖巧, 要么在無盡海摘花瓣, 要么就在房間里搗鼓他的小玩意兒。”

    “如果他真的乖巧,就不會惹父親生氣了。”

    兩位相貌相似的殿下是顆雙黃蛋里誕生的龍鳳胎, 此時(shí)說起他們的小弟弟,不由頭碰頭靠在一起長嘆了聲氣。

    格莉緹:“但愿這次回來他能夠取得父親的原諒。”

    “前提是他真的會來。”利諾回想起印象里永遠(yuǎn)沉默膽怯的弟弟,不在意地聳聳肩, 眼睛卻不知今晚多少次地往大門的方向瞄去。

    格莉緹仍然有些擔(dān)心, 視線往周圍掃了一圈,賓客貴族們到得差不多了, 就連作為領(lǐng)主的父親也踏上了禮堂中央的臺階。

    觸及到對方居高臨下的視線,她趕緊低頭躲閃, 把飛鳥的殘骸一腳掃開:“比起這個,你還是快些讓人把地上的東西清理干凈,要不然……”

    話音剛落,幾個追來禮堂的精靈幼崽已經(jīng)留意到了她的動作,看著壞掉的機(jī)械鳥面面相覷,眼底很快水光涌現(xiàn),耳后的小翅膀和嘴唇一起抖啊抖。

    格莉緹與利諾慌張擺手:“別、別哭別哭!”

    就在一陣極具威力的四重奏響起時(shí),古銅色皮質(zhì)斗篷的一角映入水光彌漫的視野,順著挺括的身姿往上,便瞧見對方胸前那枚象征王室煜煜生輝的晶石勛章。

    幼崽們仿佛忘了要哭什么,小手扯了扯叔叔姨姨的衣擺,卻半天沒等到反應(yīng)。

    小腦袋們仰頭看去,兩位剛才還在閑聊的大人呆若木雞,不可置信地喊著:“佩、佩萊格?”

    宴會里激昂的音樂不知何時(shí)停止,被貴族們環(huán)繞的領(lǐng)主將手里的酒杯放回了托盤,發(fā)出咔噠一聲清響,無數(shù)人的視線追順著他一起越過走來走去的機(jī)械仆從,向門口方向的那幾道身影望過去。

    金棕色的地毯在他腳底鋪開,暗影精靈沒有打扮的愛好,所有禮服都是低調(diào)厚重的顏色,他的衣服也是如此,但當(dāng)燈光如張開的弓逐漸將來人全身籠罩,流光溢彩的蝎尾在諸多視線里劃破沉悶的氛圍。

    許久不見的小殿下抬手覆于胸前,微微朝著禮堂中央躬身行禮。

    精密復(fù)古的齒輪再指尖咔咔轉(zhuǎn)動,沒有任何珠寶的堆砌,當(dāng)他再次挺直背脊,周身獨(dú)特的優(yōu)雅與奢華足以讓眾人流露出一抹驚艷。

    幼崽們看失了神,沒來得及摸那根浮光躍金的尾巴,又被他指尖的黑渡鴉吸引了注意,小手一伸,不經(jīng)意地拉住了他身后一人的衣擺。

    柔軟的衣料觸及手心,他們沒忍住捏了捏。

    “嘿嘿,半青這是你哥哥姐姐的小孩兒嗎?”笑得很好看的人類青年俯下身,揉搓著幼崽傻愣愣的臉蛋,“丑萌丑萌的,還挺可愛。”

    “丑?”

    幼崽們互相看看,回過頭委屈地扇了扇小翅膀,小嘴一撇,抽噎兩聲就要掉淚珠子。

    “錯了錯了,不丑不丑……”寧知夏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手忙腳亂地趕緊哄。

    禮堂里唯一吵嚷的動靜讓眾人的目光朝曲半青身后落去,很快隨著青年又摸頭又拍背的熟練安撫,幼崽們嚶嚶嗚嗚的撒嬌聲隨之響起。

    “是個人類……”格莉緹攏起手,偏頭在利諾耳邊小聲說道。

    面前的人類青年五官清朗精致,越是生活于黑暗,越是很難拒絕那股柔和的氣息,向來就喜歡潔凈靈魂的暗影精靈們很難不對他生出好感。

    利諾眨了眨眼,心頭竟涌現(xiàn)了個念頭:“早知道佩萊格去的是人類世界,我就該一起去……”

    格莉緹揚(yáng)起耳后一扇翅膀,結(jié)實(shí)地拍向他的嘴巴,避免不靠譜的哥哥再說出什么出格的話。

    “那就是小殿下?他身后的是誰?”

    “人類,一個人類!我的天,他看起來又軟又亮,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人類居然這么可愛!”

    “等等,你們看小殿下的指甲和尾巴……”

    “這是什么裝飾?”

    “不知道,沒見過,不過出現(xiàn)在他身上也不稀奇……你們懂的,他永遠(yuǎn)喜歡搗鼓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察覺到禮堂里的竊竊私語,居于高處的領(lǐng)主投來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投向眾人的焦距點(diǎn)。

    然而,一道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無比熟練地將寧知夏往身后塞。

    銀灰色的長發(fā)拂過光影,領(lǐng)主與身邊的貴族家主神情一驚。

    “這股力量……領(lǐng)主閣下,那位大人是誰?”

    別人不知道,但領(lǐng)主很清楚對方的身份,畢竟是他將那枚晶石請求他轉(zhuǎn)交,只是不曾想到奧德羅會一同造訪。

    好在奧德羅牽著青年不再向前,冷淡的神情仿佛只是跟著離家出走多年的精靈,來宴會見證父子重逢的戲碼。

    禮堂識趣般地奏響了雄渾的交響樂,曲半青恭敬地再次躬身行禮:“爸爸,我……”

    領(lǐng)主不再關(guān)注多余的來客,淡聲命令道:“過來吧,佩萊格。”

    曲半青抬頭,站在高處的父親與從前并無變化,端莊矜貴披著暗色的斗篷,一如既往的冷淡垂眼俯視。

    他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淡了下去,順從地走上通往他身旁的臺階,腳步踩在地毯,如壓在心口似的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頭頂那道視線一直不曾移開,尾巴的精心描畫的圖案折射出閃爍的光線,領(lǐng)主微微蹙眉,喚來仆人讓他們到曲半青身邊去

    很快,曲半青就聽見他說道:“去掉這些無用的裝飾再過來吧。”

    “爸爸?”曲半青心口一跳,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回頭,看了眼同樣驚訝的寧知夏。

    寧知夏怕他為難,比劃著擺擺手表示沒關(guān)系。

    他并不想氣氛變得太僵,雖說自己弄了許久,不過為了避免吵起來上演全武行,曲半青就算選擇卸掉也沒什么。

    誰料曲半青深吸了口氣,避開仆從們來攙扶他離開的手,搖頭拒絕道:“不要。”

    “你已經(jīng)不是可以隨意任性的年紀(jì)了。”

    領(lǐng)主聲音無波無瀾,只是比往常更加冷硬,“現(xiàn)在就去掉,別讓我再說一次。”

    熟悉的命令不知從小到大聽過多少次,曲半青低頭注視著地毯,或許是早已料到的反應(yīng)在腦海里上演過無數(shù)次,心里竟是如此平靜的時(shí)候。

    “抱歉,這是我的人類朋友做的,我很喜歡,它們就應(yīng)該留在我身上。”

    曲半青用力揮開仆從,抬起頭對上領(lǐng)主凌厲的臉龐,耳旁的翅膀還在微微顫動,聲音卻意外地鎮(zhèn)靜,“除、除非是我自己樂意,否則沒有人可以隨意抹除這些漂亮的痕跡,也沒有人能替我做決定。”

    寧知夏眼里的光一點(diǎn)點(diǎn)亮起來,尤其是在對方提到自己時(shí),腰桿挺得筆直,迫不及待地就要向眾人宣布:對,沒錯,那個人就是我。

    奧德羅低沉的笑聲傳至耳畔,將人拉回身邊,對他搖了搖頭,示意還不是他們摻和的時(shí)候。

    寧知夏冷靜下來,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高臺之上的氣氛仿佛凝滯一般令人窒息。

    曲半青的聲音不大,卻讓周圍的兄姐與貴族聽得一清二楚。

    利諾的尾巴抖得咔咔作響,余光瞥向一旁的妹妹,發(fā)現(xiàn)格莉緹神情專注無比,甚至攔住了想要上前打圓場的其他人。

    領(lǐng)主的眉心皺起一道豎痕,上位者的威壓如降落的巨石壓在肩頭。

    幾次吐息之后,曲半青的小翅膀不再顫動,他擦過仆從們的肩膀從容地又邁了一步臺階,無比坦然道:“我在人類的世界過得很好,讀了書交了朋友,每天做著喜歡的工作,又無數(shù)同樣愛好的人類為我制作的小玩意兒感到滿足,不會有任何人告訴我,你做得不對你做得不夠好……”

    他的腳步邁上最后一步臺階,站定于領(lǐng)主跟前,將漂亮的尾巴彎出一抹優(yōu)雅的弧度,有些驕傲道,“我很喜歡我現(xiàn)在的模樣,我覺得我就該是這樣。”

    “但這不是這些東西該存在的場合。”領(lǐng)主淡淡地上下打量著他,仿佛只是聽見了自以為熱血沸騰實(shí)際幼稚可笑的話音,“當(dāng)走出宮室的第一秒,所有的民眾都會向你投來視線。”

    曲半青抿緊了唇,半晌才說:“因?yàn)槲掖硗跏遥M管是最無用的存在……”

    “不用覺得委屈,佩萊格。你痛恨王室給予你的繁文縟節(jié)與壓抑,但你存在的每一秒都受臣民敬仰,你使用的每一厘財(cái)富都由臣民供奉,尊榮與自由從來無法對等,沒有人希望看見一個醉心閑雜之物的王室成員……”

    領(lǐng)主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要浪費(fèi)天賦與才能,佩萊格,我以為你在外過了這么多年,會變得成熟穩(wěn)重一點(diǎn)。”

    話很現(xiàn)實(shí),或許是太久沒見,或許是還不想在宴會鬧得太難看,領(lǐng)主難得表現(xiàn)出的耐心足以使人驚嘆。

    若換做從前,佩萊格會哭兮兮地照做,丟掉親手制作的玩偶,擦拭用花汁染色的尾巴,努力按照他期待的模樣壓抑那些微不足道的愛好。

    但此刻,曲半青已經(jīng)不再是佩萊格了。

    他站在了燈光下,從前傳聞中的小殿下總是畏畏縮縮地站在角落,大多時(shí)候像個透明人自娛自樂。

    明亮的燈光鍍滿全身,曲半青轉(zhuǎn)身走下高臺,身后的尾巴卷起殘破的機(jī)械鳥捧到手中,從容挺拔的身姿映入每個人的眼簾。

    領(lǐng)主意識到他似乎變了很多,而這樣的變化又是從何而來,他想要尋求一個答案,轉(zhuǎn)頭看向了角落里的人類青年。

    然而這次,是曲半青擋住了他的視線,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眼里是從未見過的決絕。

    曲半青取下胸前的晶石徽章,用力朝高臺拋去,那枚作為王室象征的信物骨碌碌滾到了沉悶的袍角。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片嘩然,連充當(dāng)背景音的交響樂也戛然而止。

    “我永遠(yuǎn)無法按您的標(biāo)準(zhǔn)活一輩子,作為一件殘次品為王室的榮譽(yù)抹黑,不如脫離這些枷鎖來得痛快。”

    曲半青的背脊挺得筆直,就像孩童時(shí)不曾出現(xiàn)過的勇氣此刻在心口盡情噴發(fā),他無比平靜地說道,“所以我選擇了離開,從前是,等會兒也是。”

    他的聲音清晰得讓領(lǐng)主聽清了每一個字,領(lǐng)主沒有理會腳邊的徽章,再也無法克制住情緒地沉下臉:“佩萊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當(dāng)然。”曲半青出發(fā)時(shí)就有了這個念頭,對方說出的那些熟悉說辭,不過是想柄勾子,將埋在心底的念頭一點(diǎn)點(diǎn)勾了出來。

    這樣也好,他也不覺得虧欠。

    曲半青從驚呆了的兄姐與貴族們的面容一一掃過,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重新對上領(lǐng)主的目光,最后一次躬身行禮,“我想您從來沒有給予過我期望,而我也注定不能獲得您的認(rèn)可,我也不稀罕了,現(xiàn)在不需要齒輪的轉(zhuǎn)動,我想怎么飛怎么飛。”

    無盡的沉默襲來,曲半青將手里的黃銅飛鳥幾下修理好放置窗臺,隨著飛鳥振翅而去,他也轉(zhuǎn)過身,由友人精心裝扮的尾巴甩出一抹弧度。

    “啪!”

    一聲拍擊聲在此刻突兀的響起。

    眾人仿佛被驚醒了似的,朝著聲源處看去——

    寧知夏舉起手“啪啪啪”地瘋狂鼓掌,明亮的光線為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溫暖的光暈,見到曲半青從面前走過,生怕人聽不見似的,把手心拍得更響。

    “可以了可以了……”

    曲半青覺得臉頰燙得慌,走到一半又倒回來拉著寧知夏,寧知夏嘿嘿笑著,又扭頭拉起奧德羅,幾人像極了交好的小團(tuán)雀,連成一串地走出了禮堂。

    “父、父親……請您不要在意佩萊格說的傻話……”

    “是啊是啊,就算成年也會有叛逆期嘛……”

    利諾飛快地?fù)炱鹉敲痘照拢透窭蚓熞黄饻惖筋I(lǐng)主身旁,其余的貴族們也不停地打起圓場,而更多人還在討論那些奇特又足夠吸引人的漂亮裝飾到底是什么。

    禮堂里吵吵嚷嚷,然而領(lǐng)主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他凝望著那道越來越遠(yuǎn)的背影,仿佛在大門重新關(guān)閉的剎那,心口也空落了一瞬。

    *

    “嗚嗚嗚……嗚嗚嗚……”

    剛才擲地有聲的灰皮膚精靈撲進(jìn)自己臥室的大床,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甩著尾巴崩潰大哭,嘴里念叨著“爸爸為什么不理解我”,又或是“念叨這下好了就算自己第一個破殼,寧知夏也不能成為長孫殿下了”之類的話

    時(shí)隔多年,這間臥室依舊每天有人打掃保持原狀,此時(shí)被他折騰的亂七八糟。

    奧德羅糾結(jié)片刻,壓制住了想要把他凍住閉麥的想法,耷拉下肩,走到還算順眼的沙發(fā)翹腿坐下。

    “不哭不哭,你說出來是好事,心里別悶著事才不容易長結(jié)節(jié)……”

    寧知夏從背包里抽了張紙巾給他,想了想,又順口問道,“不過話說……精靈會長結(jié)節(jié)嗎?”

    曲半青倏地抬起腦袋,淚水幽怨地嘩嘩流,悶不吭聲地推了他一把。

    “哎呀……”

    寧知夏就著那點(diǎn)兒力道在床鋪滾了半圈,隨手抓住了床頭一個灰撲撲的布偶。

    “別哭了半青,是你們這里的精靈古板沒審美。”寧知夏捏了捏布偶湊到他眼前,“你看,連玩具都做得這樣丑,要是你來做肯定就不一樣。”

    曲半青盯著玩偶看了片刻眼底水光更盛,悲傷抹淚道:“這玩偶是照著我小時(shí)候的樣子做的……”

    啊。

    寧知夏尷尬地把玩偶拿走。

    奧德羅撐著一邊臉,好心情道:“倒是做得很像,好手藝。”

    曲半青猛地將臉埋向枕頭,嗚嗚哭得更加大聲。

    眼看著剛剛失去王室身份的好友還要哭一會兒,寧知夏知道他需要發(fā)泄情緒,拉著奧德羅說出門轉(zhuǎn)轉(zhuǎn)。

    飛空艇緩緩浮過上空,隔著花窗留下一輪陰影,走廊的燈管散發(fā)著暖色光暈,映照得周圍的機(jī)械仆從的外殼锃光發(fā)亮。

    寧知夏隨機(jī)攔住一只,好奇地?fù)芘乜诘凝X輪,奧德羅抱臂靠在窗前,半瞇著眼安靜地看他玩。

    剛沒玩幾下,寧知夏余光就見一抹高挺的身影朝這邊的方向走來,他立馬縮回手,捏緊了背包帶子。

    第64章 變化

    腳步聲漸進(jìn), 寧知夏訥訥地主動打招呼:“你好,領(lǐng)主先生……”

    “你好,人類。”

    領(lǐng)主朝著他身后的那道身影看了一眼, 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沒有說自己為什么而來,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見寧知夏兩人, 一時(shí)間沉默地站在原地,垂眼看向有些緊張的人類。

    常年身處高位的精靈領(lǐng)主自帶一股凌厲的氣勢, 大抵是在好朋友的家長面前總會變得緊張不自在,寧知夏好像很忙似的抓抓腦袋, 摳摳臉,最后深吸了一口氣, 將自己的背包打開,窸窸窣窣地翻找什么。

    “這個給您……”

    一本厚厚的相冊被他拿出,鼓鼓囊囊的背包一下子蔫巴下來。

    寧知夏雙手遞到領(lǐng)主面前, 小聲道, “不管怎么說, 我希望您收下, 至少可以看看他沒在您身邊時(shí)度過的時(shí)光。”

    領(lǐng)主緩緩說道:“精靈的壽命很長,缺失的這段時(shí)間不算什么。”

    “是嗎?”

    寧知夏眨了眨眼, “您真的不在意,就不會邀請他回家看看了。”

    領(lǐng)主再次沉默,半晌之后, 他接過了相冊轉(zhuǎn)身離開。

    王室過于死板的規(guī)則束縛著他們的一言一行, 居于高位的精靈領(lǐng)主像座完美的雕像,任由一道道燈光晃過那身沉悶的黑袍。

    黃銅飛鳥的振翅聲劃過天際, 他抬頭看去,一群精靈幼崽仰著腦袋好奇打量, 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著“金屬咕咕”之類的奇怪詞匯。

    曾幾何時(shí),那個孩子也是如此,只是要安靜得多,逃掉每日的課程,渾身插滿了顏色鮮亮的花草,抱住長尾巴縮到樹蔭底下,一個人給尾巴尖染色。

    到了每年的慶典之時(shí),其他孩子向臣民們展示著各種武器,又或是便利的輔助機(jī)械,個頭小小的佩萊格踮起腳,舉高了一盆黃銅片拼接的花束,努力讓眾人看清自己的作品。

    “有什么用?”領(lǐng)主記得自己是這樣問道。

    佩萊格垂著腦袋細(xì)聲細(xì)氣地回答:“沒、沒有用……就是擺著好看……”

    他一說完,也意識到眾人與兄姐的偷笑偷笑聲,扭頭看了一圈,最后老實(shí)巴交地抱著花盆從人群離開。

    “小殿下好像又要走了……”

    “不是才回來嗎?就不多待幾天?”

    “看起來是的,宴會鬧騰得不太愉快,不過也正常,沒什么力量也不參與政事,大家對他的印像一向不太好……”

    “其實(shí)我還挺喜歡他做的小玩具哈哈,如果把這份心思用在機(jī)械武器上,說不定比其他幾位殿下更厲害。”

    “我倒不覺得,今天瞧見他的模樣,你別說,還真是怪好看的……”

    巡邏的衛(wèi)兵埋頭竊竊私語,余光瞥見精靈幼崽們因?yàn)閾寠Z飛鳥玩偶起了沖突,趕緊歇了閑聊的意思跑去拉架。

    領(lǐng)主收回了視線,攥緊了那本相冊徐徐向前,翻滾的袍角很快消失在長廊的拐角處。

    *

    曲半青耷拉著耳邊的小翅膀,收拾了玩偶和小擺件,左牽啰,右擎魚,悶不吭聲地回了美甲店。

    幾人回到店里照舊過著如往常那般的悠閑日子,電視里每天準(zhǔn)點(diǎn)播放著大熱的偶像劇,隨著男女主進(jìn)入了情敵介入階段,奧德羅活像被拆了CP似的,周身散發(fā)著低氣壓,看得眉頭緊蹙。

    曲半青本來蔫噠噠的沒精神,一見他不開心,頓時(shí)滿血復(fù)活,晚飯之后挽起袖子,準(zhǔn)備清理收納柜。

    幾個柜子里放什么的都有,曲半青哐當(dāng)哐當(dāng)擺弄幾下,忽然喊道:“知夏啊,好像少了一本相冊。”

    “哦在這里。”寧知夏舉起平板。

    “不是,我沒說這個。”

    “充電器和數(shù)據(jù)線也在。”寧知夏手里又換了物件。

    “……我是在說相冊!”

    “唔……”寧知夏心里敲起小鼓,想著要不要老實(shí)說出來,就在這時(shí),大門被人敲響。

    “你好?”

    兩個容貌有些相似的腦袋探了進(jìn)來,格莉緹與利諾看見寧知夏的瞬間,眼睛迥迥發(fā)亮,耳側(cè)的小翅膀同時(shí)撲愣出來扇了扇。

    曲半青詫異道:“你們怎么來了?”

    他們都是從領(lǐng)主用力量供養(yǎng)的精靈樹里誕生,只是他與其他精靈誕生的時(shí)間間距太久,一直不算親密。不過小時(shí)候被其他哥哥欺負(fù)嘲笑時(shí),這兩位雙黃蛋兄姐總會替他出頭。

    “嗐,其實(shí)吧,就是呢……”格莉緹面露微笑地表示,“我們想來看看你……”

    “順便問問你宴會時(shí)的裝扮是找誰做的。”利諾飛快接話。

    曲半青眼神里充滿了警惕:“你們想干嘛?”

    不會是回過味兒了,要開始問責(zé)他攪亂宴會順便搞波連坐吧。

    “放寬心。”格莉緹擺擺手,與利諾對視一眼,壓低聲音道,“我們其實(shí)也想試試嘛……”

    寧知夏聞言,立馬把胸脯拍得啪啪響。

    曲半青接收到他高調(diào)至極的信號,無奈道:“喏,就是他。”

    “哈!果然是你!”

    兩位精靈頓時(shí)興奮起來,一左一右地夾住寧知夏快樂搖擺。

    奧德羅余光斜斜看來,又看向電視屏幕里男小三摟住女主的嘚瑟嘴臉,目光不斷在現(xiàn)實(shí)與屏幕游移,漸漸掀起一抹冷笑。

    曲半青宛如在看三個智障,沒等他提醒不要親近得太過火,一根冰錐擦過利諾小翅膀的金屬羽翎,死死地釘在墻壁。

    不是說人類世界很安全嗎?天殺的怎么還搞暗殺啊!

    利諾面露驚恐,一道有如實(shí)質(zhì)的目光落在后腦,脊背冷不丁竄上了股涼意,卻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格莉緹倒是比他聰明些,松開了攬住寧知夏肩膀的手,小聲問曲半青:“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也未免太小氣了吧!

    曲半青滿臉都是“看吧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由衷地勸告:“別問,會破防。”

    格莉緹:“……”

    利諾:“……”

    寧知夏歪頭:“唔?”

    “佩萊格,你辛苦了……”格莉緹低聲感嘆了一句,隨寧知夏去了工作臺。

    這里的裝潢溫暖明亮,身后柜子擺放的東西雖多,卻不覺得雜亂,甚至莫名有種溫馨的感覺。

    格莉緹的黑甲相較于男性精靈更加尖銳,不過對于寧知夏來說,就有了更多可發(fā)揮的空間。

    他照舊以透色打底,帶有膠珠的筆尖一點(diǎn),如同墨水般擴(kuò)散,兩指灰白,三指血紅,不同色系的暈染漸次開來。

    暈染的技法看似隨性而為,想要表現(xiàn)的花紋卻各有不同,大理石紋,云霧紋,山巒紋……用暈染液、用水彩、甚至就用底膠……不同的材料能呈現(xiàn)不同的效果,看似簡單,但很多時(shí)候畫出的效果與腦海中想象的畫面完全不同。

    通常來講,會先在對角處抹色,只是換做窄長的甲面就會有些尷尬,指尖的地方如果處理不好,就會顯得像蛋糕層一樣沒有擴(kuò)散感。

    于是寧知夏提筆側(cè)峰順著甲尖劃了一抹痕跡,以三角結(jié)構(gòu)定點(diǎn),先是灰色,再是透白,一色一筆絕不混用,或是打圈,或是揉和,由深至淺的色塊逐漸細(xì)膩融合。

    銀色魔鏡粉與酒精混著,顆粒感隨重,卻足夠在深邃的顏色里凸顯亮點(diǎn),寧知夏用拉線筆滾玩一圈,抖動著筆尖輕柔連接,很快就呈現(xiàn)Z字型裂紋,就像升起如絲如霧的裊裊白煙將黑曜石般的甲面緩緩包裹。

    格莉緹驚呼不已,本想整手都選同色暈染,只是曲半青卻堅(jiān)持寧知夏的想法,決定還是用血紅色膠暈染剩余的兩枚甲片。

    利諾歪頭看來看去,嘀咕道:“會丑吧?”

    “你懂個屁。”不容審美被質(zhì)疑,曲半青一頭將他頂開。

    摧枯拉朽的灼紅纏繞指尖,順著寧知夏的筆鋒,零落空山煙雨中的艷色山茶隱入黑甲,一層斑駁的銀色流痕蜿蜒穿過,更顯血色的詭魅與優(yōu)雅,搭配上尖銳的甲型,仿佛要將暴力美學(xué)進(jìn)行到底。

    格莉緹久久不能回神,隨著心臟的鼓動,渾身每一個細(xì)胞都在顫抖。

    而曲半青為了節(jié)約時(shí)間,拉住格莉娜另一只手加入進(jìn)來。

    “天吶,這是什么?”

    “還能鑲嵌飾品嗎?飾品是哪兒來的?”

    “哇,這個珍珠好看,等等,那個亮晶晶的石頭也好看!”

    兩位整天就知道打斗和制作武器的精靈哪里見過這些,每看他們做一步,嘴里就要忍不住哇一聲。

    感嘆到最后,就連胖橘都嫌吵,抖了抖耳朵,趁兩人再張嘴時(shí),抬起小爪子直接塞進(jìn)嘴里。

    “呸呸呸!”利諾扭頭痛苦地吐毛毛。

    到了最后的鑲嵌步驟,寧知夏選了顆透灰的

    而曲半青則是剪斷銀鏈,兩端固定在中指與無名指的甲面底部,掛了米粒大小的精巧銀鈴,隨著手指擺動,悅耳的鈴鐺聲隨之響起。

    “我去……”利諾感嘆著越湊越近,忽然察覺背后幽幽發(fā)涼,又變了臉色,忌憚地離寧知夏挪遠(yuǎn)了一步。

    格莉緹不理會哥哥的蠢樣,專注地盯著燈光下大變樣的指甲,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戴上這些裝飾。

    事實(shí)上,她和利諾此行的目的,更想委婉表達(dá)一下不管父親和其余人怎么看,他們還是挺支持佩萊格的,現(xiàn)在看來……哦我們是來做啥的?嗯,是來做美甲噠!

    利諾沒有來得及做款式,不過他打算之后再來,兩人留了把小巧的機(jī)械箭筒作為報(bào)酬,歡喜地與他們告別。

    那柄箭筒威力不小,攜帶又方便,寧知夏舍不得放進(jìn)二維碼里交換,打算留在店里當(dāng)做收藏。

    然而很快,每晚都有精靈悄摸找上門來,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說明來意。

    那些作為收藏的機(jī)械武器不再稀奇,甚至隨著數(shù)量的增多,莫名有種向著軍火武器庫的趨勢發(fā)展。

    而與此同時(shí),暗影島由王室到貴族,刮起一陣奇特的潮流風(fēng)向。

    一些老古板的貴族們發(fā)現(xiàn)許多年輕精靈們總是湊在一起,伸著手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討論什么,一旦走進(jìn),這些家伙就將手?jǐn)n進(jìn)袖子里揣好,怎么看怎么滑稽。

    就在一天,某個得意忘形的王室精靈在城外獵殺入侵的惡獸時(shí),被附近的民眾瞧見了甲面可以轉(zhuǎn)動的圓盤時(shí)鐘,小巧精致的程度令眾人一時(shí)間驚奇不已,甚至還以為是制作出的新武器。

    這下直接傳開,大家熱火朝天的討論之余,這位暴露的精靈被格莉緹等人圍在墻角一頓亂打。

    “所以那種貴族長老們把利諾好一頓臭罵,不過他臉皮厚倒也不介意……”格莉緹抱著三花貓,小心地用手掌撫摸,她的手很大,能將整個貓屁股團(tuán)進(jìn)手里捏捏。

    曲半青和寧知夏正捏著畫筆,蘸取摩琳新調(diào)配的珠光顏料仔細(xì)地在她的金屬羽翎勾勒鳶尾花紋。

    聽她絮絮叨叨地說完,曲半青筆尖一頓,抿著嘴思量半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爸爸怎么說?”

    “不知道,反正好久都沒看見他了。”格莉緹怕他憂心被責(zé)罵,大咧咧地寬慰道,“你怕什么,難道他還會追到這里來教訓(xùn)你嗎?”

    “為什么不可以?”

    隨著精靈姑娘的話音剛落,另一道低沉冷淡的聲音緩緩響起,三人同時(shí)一愣,如同僵硬的木偶娃娃,咔咔咔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的身影。

    沉悶的黑色斗篷裹挾著精靈領(lǐng)主高挺修長的身軀,房間溫暖明亮,充滿純凈無害的氣息,仿佛一踏入此地,身心都能得到放松。

    他掃視著周圍的陳設(shè)一圈后,視線停留在曲半青的頭頂,人類形態(tài)的模樣顯得比較乖順。

    然而曲半青不是乖順,而是嚇傻了眼,他比旁邊的格莉緹還要緊張,畢竟沒有想過爭吵過后會這么快碰面,臉色充滿了尷尬與不自在。

    “你爸爸來了誒……”寧知夏就像放學(xué)途中遇到了來接回家搭子的家長,用手肘捅了捅他。

    刻意壓低的聲音在精靈耳中與語音外放沒有什么區(qū)別,曲半青默默地捏住了他的嘴巴,手動閉麥。

    寧知夏:“嗚嗚。”

    “過來吧,佩萊格,我們需要好好談?wù)劇!鳖I(lǐng)主打了個手勢讓假裝埋頭抹貓屁股的格莉緹讓開,緩緩走了過來。

    “我、我不覺得還有什么好談的……”曲半青攥緊衣角,盡量平靜道,“也肯定不會和您回去的!”

    領(lǐng)主垂眼看著一臉倔強(qiáng)的青年,緩緩抬起手,寬大的手掌蓋住了他的發(fā)頂,有些生疏地揉了揉。

    “那并非我此行的目的。”領(lǐng)主舉起另一只手里拿著的相冊,淡聲說道,“同我說說你在人類世界的日子吧,我很想知道。”

    話音一落,曲半青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花鳥紋的屏風(fēng)掩蓋住了兩道身影,不多時(shí),從夾縫里緩緩地探出了個黑毛腦袋。

    寧知夏不太放心,半瞇著眼像偵察兵似的又是觀察又是探聽,忙活得不行,身后忽然有人貼了過來。

    “看什么?”

    “我擔(dān)心等會兒吵起來,半青被揍。”

    “不會的。”格莉緹對著鏡子不停地欣賞自己的小翅膀,漫不經(jīng)心地插話道,“要揍早動手,還會捎帶上我。”

    她淡淡的語氣里透著一絲經(jīng)驗(yàn)豐富的感慨,竟然讓寧知夏莫名生出點(diǎn)同情,看來精靈們的童年應(yīng)該過得相當(dāng)完整。

    “那、那就好。”寧知夏低聲應(yīng)了一句,稍微放下心來。

    隨著頸側(cè)滑過一絲癢意,他撥了撥滑落在肩頭的銀灰色長發(fā),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話說……小奧你能把腦袋挪開嗎?”

    奧德羅淡聲問道:“為什么?”

    寧知夏努力抬眼想往上看,盡量委婉道:“有一點(diǎn)重,快點(diǎn)挪挪。”

    奧德羅用下巴蹭了蹭青年的發(fā)頂,愜意地拒絕:“不要。”

    第65章 高塔煙火

    燈光將趴在屏風(fēng)旁的兩道身影拉得老長, 曲半青盡量裝沒看見,正襟危坐的模樣像是被班主任約談的刺頭學(xué)生崽。

    他瞄向領(lǐng)主手里厚厚的相冊,那些相片基本出自于寧知夏和他爺爺。

    有騎著大白鵝充氣墊, 指揮身后的小孩拍水前行的,也有戴著小王冠鼓起腮幫子吹蠟燭的……

    相片里擁有人類擬態(tài)的精靈起初還表情僵硬, 木楞愣地瞪著眼比劃出兩根指頭,后來愈發(fā)松弛自然, 拍了各種手工繪畫的獲獎?wù)掌玫降男〖t花和獎狀貼滿了整面墻。

    奧德羅默不作聲地回顧著自己來這里的日子, 驚覺竟然一張都沒有,不悅地往寧知夏后腰戳了一下, 轉(zhuǎn)身就要走。

    “欸,回來回來。”寧知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感知到對方的小情緒,追著他屁股后面哄道, “我剛買了個新相機(jī), 晚點(diǎn)就給你拍, 想拍多少拍多少……”

    拉拉扯扯的兩人從格莉緹面前走過, 她瞪直了眼,心道原來這就是會哭的魚有糖吃。

    而屏風(fēng)后的曲半青邊翻照片, 邊低聲說著那段時(shí)間的生活,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說了許久,斜覷著偷偷打量身旁一言不發(fā)的領(lǐng)主。

    他沒有打斷, 仿佛是一個認(rèn)真的傾聽者, 直到曲半青聲音漸止,沉寂多時(shí)的領(lǐng)主緩緩開口道:“我很抱歉, 佩萊格。”

    事實(shí)上,曲半青并不期望從父親嘴里收到一份道歉, 就像人類的父母在家庭里有種自然而然的權(quán)威感,打壓與命令成為滿足權(quán)欲的形式,自然也不會奢求共情與同理心,更別說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還有一層歸屬于王室的枷鎖。

    但他真正聽見領(lǐng)主表露的歉意時(shí),眼睛瞪得溜圓,心底壓抑的無限委屈仿佛總算找到了宣泄口,可以肆無忌憚地表露出來。

    曲半青有些倉皇地撇開臉,抬手抹了抹臉頰的濕潤。

    枯萎的花可以盛放,囚禁在黃金籠的飛鳥可以振翅高飛,從人類青年給予的相片里,領(lǐng)主見證了他最開朗自信的樣子,一時(shí)間,就居高位的領(lǐng)主竟然充滿無限感慨,他的佩萊格就該活成這幅模樣。

    “你的天賦在所有人中最為出眾,不管是長老們還是我,考慮到隱藏在暗影島云霧之下的威脅,都更希望這些耐心精力可以用于武器,只是你與我期望成長的路線一直出現(xiàn)偏離。”

    “后來我想了很久,佩萊格。”領(lǐng)主沉默片刻,平靜道,“我期望看見的是現(xiàn)在的你,哪怕不是走在為你規(guī)劃的路上。”

    曲半青緩緩抬頭,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所以,您覺得我沒有錯了嗎?”曲半青語氣帶著幾分緊張小聲地問。

    “是的,因?yàn)殄e的我,是困于規(guī)則的精靈領(lǐng)主。”領(lǐng)主按住他的腦袋揉了揉,“而向你承認(rèn)這一點(diǎn),是作為父親應(yīng)有的責(zé)任。”

    總算等到了這份遲到多年的理解與歉意,曲半青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下,猛地?fù)溥M(jìn)領(lǐng)主的懷里嗚嗚痛哭。

    旁觀已久的胖橘懶洋洋地張嘴打了個哈氣,仿佛自帶連環(huán)反應(yīng),其余的小貓一個接一個地打,就連奧德羅也加入其中。

    尖尖牙齒在燈光下細(xì)閃寒光,寧知夏看過去,暗道真是一溜串兒的賴皮蛇。

    這般想著,奧德羅半瞇著眼凝望過來,他仿佛被激活似的,也情不自禁地仰頭張開了嘴:“啊嗚——”

    一番交談之后,領(lǐng)主同意了曲半青繼續(xù)留在人類世界,只是希望偶爾也能抽空回去看看,并把那枚晶石徽章還給了他。

    有了冰雪消融的苗頭,格莉緹見父親沒有理會他們在暗影島掀起的風(fēng)潮,大著膽子在之后的煙火慶典邀請寧知夏一行人過來相聚。

    這是暗影島除了與云霧底下的惡獸斗爭之余少有的歡慶活動,精靈們正對美甲的興趣狂熱,寧知夏樂顛顛地拎起工具箱拉上奧德羅一起過去。

    格莉緹專門為他準(zhǔn)備了個慶典攤位,拉了彩色橫幅,熱情地邀請寧老師入駐。

    難得有人類出現(xiàn),圍了不少精靈過來,這些善于制作的能工巧匠,對他的工具十分感興趣,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甚至還有幾個精靈幼崽,仗著自己個頭矮,從長腿間努力擠到最里面,撲扇著小翅膀,扒拉到桌邊可勁兒踮腳看。

    寧知夏答應(yīng)了格莉緹要做一款慶典紀(jì)念甲,于是隨機(jī)挑了位女性精靈做模特,給一群興致勃勃的精靈們展示。

    模特精靈沒有想到他還會為平民服務(wù),當(dāng)即歡喜地坐到他面前。

    這次寧知夏不再保留精靈們固有的黑甲,選擇了具有覆蓋力的色膠,筆刷一抹,是沉穩(wěn)的丹寧藍(lán)。

    這種藍(lán)不偏綠不偏紫,根據(jù)深淺層次具有極強(qiáng)的搭配性,覆蓋于黑甲成為一抹亮色,但出乎模特精靈的意料,并不會顯得突兀。

    當(dāng)然,寧知夏不會只單純的涂色,他捏著毛毛雜亂筆刷準(zhǔn)備描畫,其余精靈都是一愣。

    筆刷看起來凌亂混雜,簡直就像臨近報(bào)廢的工具,精靈們“哎呀”一聲,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有熱心的精靈連忙說道:“人類,用我們的筆吧?”

    “不用不用。”寧知夏搖搖頭,兩根指腹捏了捏掃掃筆的毛刷,然后蘸取白色彩繪膠橫向豎向來回劃拉,筆刷雖然很亂,卻使得甲面很快出現(xiàn)貼近牛仔的磨毛紋理。

    蒸汽朋克與牛仔元素具有強(qiáng)烈的搭配性,寧知夏照舊不打算只做單一的全色,另一只手則選了帶細(xì)閃的金棕色作為底色,改成了雙手AB款。

    到了配飾裝飾的時(shí)候,寧知夏換了鑷子,在工具盒子里翻找出各式各樣的小齒輪。

    作為配飾的零件太小,精靈們擅長精細(xì)化的工作,只是不曾想到人類也是如此。

    不過兩三毫米的零件隨著他手起手落,逐漸拼湊成半扇蝴蝶翅膀,而另外一半則是由白色彩繪膠描摹完成。

    本是脆弱的生物有了堅(jiān)韌金屬的加持,閃爍的霓虹燈光之下,科幻與浪漫重疊的作品仿佛振翅欲飛。

    寧知夏每一步操作都出乎精靈們意料之外,他們從未想過,看似毫不相干的元素組合在一起能夠如此融洽。

    主甲鑲嵌好機(jī)械蝴蝶之后,其余甲面則是按照模特精靈的喜好,用珍珠貼出斜線或者法式的圖案。

    到了另一只手時(shí),精靈們還等著看他再做一只機(jī)械蝴蝶,但他卻沒有再碰那些小零件。

    過于暗沉的金棕色與齒輪顏色相近,這樣就無法起到飾品的點(diǎn)綴效果。

    于是寧知夏決定玩點(diǎn)新花樣,拿出了曲半青的滴膠模具。

    那是一排寶石形狀的模具,他添了一點(diǎn)UV膠之后放了不少貝殼紙碎片,再用淡金色的色膠調(diào)和,隨著牙簽的攪拌逐漸變得均勻,待到照光凝固以后,變成一塊絢爛奢華的歐珀。

    精靈們制作武器時(shí),總會對工具千挑萬選,不曾想到人類的工具是一個比一個不起眼,等他放下后,好奇地捏起來,打起手電光細(xì)細(xì)觀察。

    寧知夏大方地隨他們打量,將滴膠歐珀鑲嵌到精靈的中指底部,她身后尾巴搖來搖去,覺得被人類選中成為模特簡直是最幸運(yùn)的事。

    等到整個款式完成,寧知夏心滿意足地欣賞起自己的成功,再一抬眼,便是圍觀的精靈們包含期待的眼神。

    模特精靈已經(jīng)被朋友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而其他的精靈頓時(shí)向看見早高峰的地鐵空位般,你擠來擠去地想要占據(jù)下一個位置。

    寧知夏精力有限,只能做了一些滴膠歐珀送給那些吚吚嗚嗚撒嬌的幼崽們拿著玩。

    這時(shí),空靈的鐘聲敲響,預(yù)示著煙火表演即將開場。

    寧知夏等手里的歐珀一做完,只能拒絕精靈們熱情的挽留,窸窸窣窣地收拾工具。

    機(jī)會難得,他得找個好位置沉浸式欣賞,許多精靈幼崽一聽他要走,圍到他身邊又拉又扯,嘴里奶聲奶氣地問“香香人類要去哪里呀”,含糊不清的吐詞變成交響樂。

    寧知夏抱住工具箱原地慌張地轉(zhuǎn)了一圈,生怕踩到那些游蛇般靈活的小尾巴。

    “需要我陪您去嗎?”一直圍觀的人群里走出來位身材格外高大挺拔的精靈,“我知道哪里是看煙火的好位置。”

    有現(xiàn)成的導(dǎo)游送上門,寧知夏眼里瞬時(shí)亮起了光。

    “用不著。”

    從街角處出現(xiàn)的男人神情淡漠,周身帶著不可冒犯的氣勢徐徐走來,靠近他們時(shí),拎開兩個企圖往青年身上拱的自來熟幼崽,將手里的糖果袋丟到他們懷里。

    奧德羅壓低的眉眼掃過男性精靈開屏般撲扇的羽翎,锃亮的金屬晃過淺色瞳孔里蘊(yùn)藏的警告,“所以,你還有事嗎?”

    數(shù)秒沉寂之后,對方尷尬地低頭,后腿幾步讓開了位置。

    奧德羅滿意精靈的識趣,牽著青年轉(zhuǎn)身去往另一個方向。

    “小奧我想看煙火……”

    “曲半青說了高塔是最佳視角。”奧德羅輕聲細(xì)語,借著側(cè)臉和青年說話的角度,余光瞥向身后仿佛任不死心的精靈。

    精靈如同墮入冰山裂縫,情不自禁打了個顫。

    奧德羅蹭了蹭柔軟的黑發(fā),好心情道,“我們現(xiàn)在過去剛好來得及。”

    寧知夏滿心歡喜地被帶到了高塔的露臺,那幾乎是暗影島的最高處,塔樓的機(jī)械時(shí)鐘咔噠咔噠走動雕花分針,仿佛墊一墊腳,就能摸到緩緩駛過的飛天艇。

    “哇哦!你看你看,是半青和他的家人誒!”

    站在高處,大半個塔樓林立的島城一覽無余,順著青年手指的方向,包括領(lǐng)主的幾個王室成員正在請曲半青展示他制作的煙火炮筒。

    從未成為過家族焦點(diǎn)的精靈還有些不適應(yīng),直到一只強(qiáng)壯有力的大手覆在身后推了推,他笑了一聲,大步向前,啟動了炮筒裝置

    “砰!”

    金銀般絢爛的光芒點(diǎn)亮了暗沉的天空,一簇簇綻放的花朵如花海般籠罩整座島嶼。

    寧知夏仰頭看得太入神,差點(diǎn)沒站穩(wěn)朝后倒去,還在有只手托住了后腦勺,沒讓他摔個四仰八叉。

    “哈哈,謝謝小奧。”黑亮的眼瞳仿佛被煙火點(diǎn)綴得更加明亮,寧知夏興奮地張嘴,一團(tuán)白霧從嘴里哈了出來。

    沒辦法,這個地方有些陰冷,尤其是到了高處,氣溫更低,寧知夏無比慶幸自己穿的是加厚的冬裝,雖說遠(yuǎn)看像個球,總歸有先見之明不是。

    奧德羅略微垂眼,瞧見了他凍紅的手背,條件反射地伸手想去牽,忽然意識到什么,又堪堪止住了動作。

    “怎么了?”寧知夏問道。

    奧德羅似乎陷入一種矛盾的死局,緊繃著臉沉默地盯著他的手,然后深深地嘆了口氣:“電視劇里的這個時(shí)候,要拉手一起哈氣塞衣兜。”

    寧知夏歪頭,迷茫地眨了眨眼:“嗯?”

    “但是我忘了戴戒指,手是冰的。”奧德羅面無表情,破壞破摔地一口氣說完,語氣竟然有些像忘帶準(zhǔn)考證的考生般充滿遺憾。

    “哈,這有什么!”

    寧知夏合攏雙手,哼哧哼哧地使勁手搓搓,待到掌心微微發(fā)熱,一把拉住奧德羅的手拉住晃晃,然后踹進(jìn)自己厚實(shí)衣服口袋。

    羽絨服絕佳的溫暖效果裹滿他們的手,寧知夏滿不在乎道,“不要在意,那是電視劇小情侶才有的戀愛情節(jié)。”

    “哦……”

    奧德羅一怔,沉默半晌后低低應(yīng)了一聲,忽然掙脫了他的手反手從衣兜里帶了出來。

    他捏住對方的手,微微俯身彎腰,銀灰色的長發(fā)從肩頭傾斜,虔誠地在柔軟溫?zé)岬恼菩睦镉∠乱晃恰?br />
    呼呼的冷風(fēng)襲來,寧知夏卻覺得灼熱的火花從掌心流竄一路燒到了鼓脹的心口。

    他聽見奧德羅聲音輕輕地問——

    “我們不可以嗎?”

    第66章 文創(chuàng)街

    不可以什么?他到底什么意思?

    寧知夏心中閃過了無數(shù)的念頭, 整個都陷入迷茫,迷迷糊糊地看完了煙火,迷迷糊糊地返回了自己的位面。

    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開始有事無事就偷瞄起奧德羅,卻發(fā)現(xiàn)這家伙只是因?yàn)楣芾砭值氖伦兊酶β盗诵? 除此之外行為一切如常。

    寧知夏的小動作偶爾被對方發(fā)現(xiàn)了,奧德羅也不在意, 偏頭與老是傻呆呆盯著自己發(fā)呆的青年蹭了蹭臉。

    過于自然的接觸讓寧知夏陷入沉思,這些非人生物是否存在人類定義的愛情。

    “不知道, 波波雖然身體很大,但是對于海怪來說還是個寶寶!”作為第一位被采訪者, 粉色大章魚咕嘰咕嘰攪弄起觸手,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對不起哦, 波波好像幫不上寧寧。”

    “沒關(guān)系, 玩去吧。”寧知夏把狐貍崽們?nèi)咳o它, 讓它自己去一邊盡情享受擼毛茸茸的八倍快樂。

    看起來應(yīng)該找成年的參考對象才行吶……

    于是他很快在搓美甲時(shí), 問起了那些塞壬們。

    “愛情?”

    這些漂亮嫵媚的海妖笑嘻嘻道,“不需要那種東西, 玩弄男人的□□盡情歡愉就好啦!寧老板需要嗎?最近航線的水手體格健壯,胸肌也特別大哦!”

    “不不不……”寧知夏紅著臉,埋頭努力工作。

    他借著對方照燈的間隙, 又細(xì)細(xì)觀察其他非人朋友。

    蘇秋水正陰陽怪氣地調(diào)侃和殷拂柳鬧出緋聞的小鮮肉, 而那位向來氣勢凌人的女明星也用狐貍豐富的單相思情史還擊。

    “你那些書生薄情郎,嘖嘖, 我簡直都不想說。”

    蘇秋水惱羞成怒,叭叭吸了兩口煙, 幼稚地往蛇妖臉上吐白霧,很快又響起了被揪耳朵的氣惱抱怨聲。

    魔女避免新送來的色膠遭殃,干笑著熟練勸架,倒是皮皮主動湊過來,墊起腳悄咪咪地在寧知夏耳邊說:“以、以后……我長大了要成為主人的伴侶!”

    好小狼,好志氣,就是不知道那位魔女得知后,心里是覺得養(yǎng)狼為患還是養(yǎng)成年下。

    寧知夏嘆了一口氣,緩緩又撇向了別處。

    那些大個子的半人馬們俯臥在桌邊,從斗地主到摜蛋再到麻將,手邊堆起代表籌碼的瓜子花生,完全玩得忘乎所以。

    要是能擁有人類身份,早就咚咚咚地踏步去報(bào)名麻將公開賽了。

    唔……

    寧知夏默默地收回視線,牌佬沒有愛情,問也是白問。

    一圈人問玩居然沒個靠譜的回答,寧知夏稍稍郁悶了幾天,很快又被網(wǎng)上最近流行的漆扇吸引了注意。

    大漆是從生漆樹皮割出的天然汁液,利用這類材料以刷涂潑漆的方式對諸多器物進(jìn)行裝飾,例如“曲水流觴”里用的羽觴就是由此裝飾。

    而近來隨著非遺文化的推廣,漆扇并不屬非遺,卻成為貼近民眾的載體,使得“大漆”這種非遺文化更好的進(jìn)入大眾視野。

    所謂漆扇就要簡單得多了,至于要選擇喜歡的彩漆顏料飄于水上,小竹竿隨意撥弄幾下,再用空白扇子入水拓印即可。

    這種模式貼近于漂漆與水拓畫的結(jié)合,做出來的成品具有隨機(jī)性,就像開盲盒一樣,讓人就算是看相關(guān)的視頻越覺得過癮。

    曲半青一刷就刷好半天,嘴里喃喃道:“真漂亮,做到美甲上應(yīng)該很好看吧?”

    美甲這類行業(yè),必須要緊跟潮流熱度的風(fēng)向標(biāo),畢竟也許前幾個月還爆火的款式,過不了多久就無人問津。

    聽他這么一說,寧知夏想也不想道:“可以啊。”

    “我是說這類拓印,和暈染應(yīng)該是不同的。”曲半青怕他以為是用暈染液制作,補(bǔ)充了句,有些狐疑道,“你確定可以做出這類效果?”

    寧知夏點(diǎn)點(diǎn)頭:“真的可以,不過是用指甲油。”

    指甲油這類產(chǎn)品因?yàn)榱栏珊蜌馕兜确N種因素,現(xiàn)在喜歡使用的人越來越少,實(shí)際上玩法非常多。

    寧知夏甚至記得自己小時(shí)候陪媽媽做指甲時(shí),美甲師姐姐技術(shù)并不比現(xiàn)在差,再簡單的工具都能變著花樣做款式,當(dāng)然價(jià)格也是不便宜。

    其中有一種最好玩的技法就是水染美甲,只需要一杯清水,利用覆蓋性強(qiáng)的油性指甲油點(diǎn)在水面,借助它能夠成膜的特性,直接將手指甲面朝下貼進(jìn)水中,就能將圖案印入甲面。

    這類方法多用于指甲油,因?yàn)榧子湍z會下沉,在甲油膠盛行之后再用的店鋪越來越少,因?yàn)樵诟嗟墓δ苣z與繪制材料的加持之下,玩出的花樣足夠滿足當(dāng)下人的審美。

    聽寧知夏這樣一描述,曲半青頓時(shí)來了興趣,當(dāng)即下單了十來瓶高級指甲油,等到貨后就迫不及待地讓他玩一次試試看。

    寧知夏選了幾種純色指甲油,取了一點(diǎn)甲油輕點(diǎn)水面,顏料就像油珠般散開,米白為底,再點(diǎn)出幾種不同深淺的紫色,用尖頭點(diǎn)鉆筆像咖啡拉花般來回劃拉幾下。

    “看著啊……”寧知夏旋轉(zhuǎn)著甲片順著擴(kuò)散的指甲油往下壓,再拿起來時(shí),暈出來的圖案就像云霧里的紫藤。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平時(shí)里費(fèi)時(shí)費(fèi)力的暈染半天,結(jié)果水面壓一壓直接拓印成型,曲半青看得舒適至極,推推他的手不停催促。

    寧知夏加大了難度,用青藍(lán)色與透明頂油配合著間次滴入,繞著最中心的色塊拉花,將圖案變成四葉花時(shí),甲面從兩朵花瓣之間壓入。

    因?yàn)閿U(kuò)散的緣故,顏色有深有淺,加之粗獷的手法,隨意得到的花紋竟然就像青花瓷中蘇麻離青的呈現(xiàn)效果。

    “嘿嘿,我也來試試……”

    兩人越玩越起勁,桌面擺出的指甲油瓶變得更多,不知不覺中,寧知夏和幾個腦袋“砰”的一下撞在了一起。

    他一抬眼,才發(fā)現(xiàn)來做美甲的鹿瑤光舉著手機(jī)拍得起勁兒,亮晶晶的眼睛簡直就像那些瞧見新玩具的貓貓。

    鹿瑤光覺得寧知夏的這間美甲店簡直像個自動生成寶貝的的大寶箱,沒事來逛一逛,就能開啟新素材。

    于是在一眾漆扇短視頻中,鹿瑤光和寧知夏聯(lián)合發(fā)布的水染美甲視頻讓逐漸審美疲勞的觀眾眼前一亮。

    “天吶水染美甲,簡直是文藝復(fù)興!好懷念呀!”

    “這可是修馬蹄出現(xiàn)之前的最愛呢,外網(wǎng)的視頻都刷膩了,期待寧老師做一次合集呢!”

    “你們怎么都知道,媽呀我第一次見,感覺好有趣,請問甲油膠可以這樣玩嗎?”

    “不可以哦,必須要油性指甲油,而且水溫也有要求,不過絕對很好玩,那種做出來不知道是什么鬼樣的驚喜感簡直令人著迷!”

    隨著網(wǎng)上的討論越來越多,寧知夏非常寵粉的把自己和曲半青玩甲油的過程剪輯出來,就在他邊玩邊剪時(shí),余城旅游局又聯(lián)系了他。

    最近新城開發(fā)需要帶動人流,美食節(jié)這類活動太常見,于是緊跟博物館殘余的熱度,打算搞個文創(chuàng)街,特意邀請寧知夏帶著他的水染美甲過去添點(diǎn)人氣。

    寧知夏一聽,忙不迭地答應(yīng)下來,又購買了些指甲油,帶著各種布置裝備,和曲半青開車過去。

    到了場地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攤位在中心地段,甚至不需要他們動手布置,休息椅,米色雨棚,中式雕花小燈籠全部配備齊全。

    主辦方有了政府支持,將每個攤位都弄得各具風(fēng)格,力求一定要讓消費(fèi)者有置身于千百年前繁華上元的感覺,當(dāng)然啦,能掏空錢包就更美妙了!

    因?yàn)槭锹糜尉痔匮B攤位費(fèi)都不需要支付,寧知夏臉上的笑意更大,興高采烈地把小燈籠掛到顯眼的招牌位置。

    “咦?那不是碧落山的道士們嗎?”曲半青往休息椅丟了個靠墊,余光隨意掃了眼街對面,扯了下身旁的青年示意他瞧。

    大約也是旅游局邀請,道士們正忙著布置,有個老道還挺眼熟,寧知夏想了想,貌似是之前上山抽簽的那一位。

    老道也注意到了他們,捏著胡須上下掃了眼寧知夏,手指掐著決,忽而愣了一下,朝著他緩緩走來:“又和福主見面了。”

    寧知夏也跟著問好:“道長真是好巧,碧落山這是擴(kuò)展業(yè)務(wù)啦?”

    道長和藹一笑:“沒辦法,道觀也是有KPI的,況且隔壁山頭的佛寺也來了。”

    兩人聞言,齊齊往街口望去,果然見到了紅袍袈裟的和尚與他身后十八個精壯的年輕弟子。

    又是拿棍又是拿顏料,看模樣是有備而來,寧知夏嚴(yán)重懷疑這住持打算用美好□□留住游客。

    他本想嘀咕一句老奸巨猾,回過頭來,瞥見道長身后的小道士個個眉清目秀,甚至有人額心中間點(diǎn)了通紅的朱砂痣,頓時(shí)深吸一口氣。

    這些修道之人果然是能一眼看穿凡人欲望的本質(zhì),一個兩個把XP拿捏得如此到位。

    寧知夏感嘆著好卷,卻見老道士甩了一下拂塵搭在手肘,笑問道:“福主以后長留在余城嗎?”

    那是當(dāng)然的啦!

    寧知夏點(diǎn)頭:“要的要的!”

    道長笑了笑,說道:“那就好。”

    寧知夏不明所以,卻見對方只是什么也不再說,笑而不語地轉(zhuǎn)身回去。

    “唔……”寧知夏知道這些修道之人總是要保持一副天機(jī)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他并不在意,專心把準(zhǔn)備好的指甲油和玻璃杯擺出來。

    到時(shí)候二十五元一位,可以自助也可以請他和曲半青幫忙,寧知夏倒也不期望賺什么錢,只要能幫文創(chuàng)街抬高點(diǎn)人氣就行。

    一切準(zhǔn)備就緒,等到第二天,不少被官方宣傳引來的游客都來湊熱鬧。

    主辦方引進(jìn)的商家不少,這些客人們邊吃邊逛,很快注意到寧知夏“水染美甲”的招牌。

    眾人只見過擺個大水缸玩漆扇的,還沒見過也是通過水面拓印的水染美甲,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倒是有年輕的女孩子刷到過他們的視頻,一下子認(rèn)出來了,興致勃勃地湊上去問:“是怪物美甲店的兩位老師嗎?”

    寧知夏點(diǎn)點(diǎn)頭:“對哦!”

    “呀!”

    女孩發(fā)出驚喜的叫聲,自從寧知夏宣布財(cái)務(wù)自由以后,接的預(yù)約和定制都憑心情,一群客人又愛又恨,能在這里遇見屬實(shí)出乎意料。

    眼前的項(xiàng)目很吸引人,只是女孩卻又有些猶豫:“我想試試,只是我沒有涂過指甲油,而且不太會……”

    眼看著大多客人都還處于云里霧里的狀態(tài),寧知夏連忙道:“沒關(guān)系,我能幫忙,你只需要挑你喜歡的顏色就行。”

    女孩看向他身邊,曲半青把幾十瓶指甲油擺放得像閱兵方陣般整齊,還立起了清晰明了的色板。

    她看得過癮,可惜陷入了選擇困難癥,只能說道:“我待會兒要去租一套襦裙,要不你們幫我看看什么配色合適吧。”

    寧知夏看了她要穿的襦裙照片,是盛世特有的明艷張揚(yáng),他只想了幾秒,就抽出幾瓶說道:“就選敦煌色系吧,配著絕對好看。”

    女孩自然相信他的審美,其余人見寧知夏似乎要開始往水里滴甲油了,湊熱鬧似的都圍了過來。

    所謂敦煌色系,大多是以紅黃藍(lán)綠黑白主調(diào)變換明暗深淺,色彩鮮明濃厚又富有張力,只是美甲只是為了裝點(diǎn)襦裙的配飾,太過飽和會喧賓奪主。

    寧知夏選了雌黃、石綠、金紅等五六種顏色,選得雖多,每根手指只混三種顏色足夠。

    玻璃杯里的水是溫度在十幾度即可,帶著甲油的毛刷輕點(diǎn)水面,顏料珠就像被水面吸吮似的逐漸散開,看似厚重的顏色也跟著變淡。

    女孩一愣:“會不會太淡了呀?”

    寧知夏搖頭:“不會的。”

    第一層顏色在水面擴(kuò)散的范圍廣,等到之后的顏色逐一點(diǎn)入,顏色就與原色別無二致,這也是為什么要選濃郁且具有覆蓋力的指甲油的原因。

    照舊是用點(diǎn)珠筆,就像是作畫一樣撥弄水面,再放入手指轉(zhuǎn)印,只是這樣的花紋整手制作會變得有些無趣。

    眾人以為他要向漆扇那樣,讓指尖晃動著從色塊中間沉下去,然而經(jīng)過這幾天熟練度增加,寧知夏不再拘泥于單一的取色模式。

    他讓女孩把手從干凈的水面插進(jìn)去,女孩聞言依言照做,這可比從色塊里面插進(jìn)去要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多了。

    水溫越冷,凝固得就越快,寧知夏時(shí)機(jī)把握得很準(zhǔn),用細(xì)細(xì)的不銹鋼棍牽動出豎形褶皺時(shí),指甲油剛好凝成了薄膜,捏住埋在水下的手指移動到色塊下方,直接躍然而起。

    待到浮出水面的一剎那,女孩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絲綢般飄逸的細(xì)帶花紋就已經(jīng)呈現(xiàn)于甲面。

    看起來簡單,其實(shí)手指稍稍抖動就很容易破壞薄膜,也就寧知夏這種手臂像自帶穩(wěn)定器的家伙做得輕松隨意。

    不過就算成功了,也不代表大功告成,為了覆色均勻,擴(kuò)散的范圍一點(diǎn)要足夠大,這就導(dǎo)致甲面周圍也會糊滿顏色。

    這些多余的指甲油膜當(dāng)然可以用棉簽一點(diǎn)點(diǎn)清理,不過寧知夏很清楚地知道她們想看什么。

    只見他用拉線筆沿著甲縫輕掃一圈后,直接用鑷子夾住膜邊一提一扯,多余的油膜撕拉而起,被利落完整地剝離。

    周圍的游客果然有種臟亂被一鍵清空的舒爽感,紛紛大呼過癮。

    寧知夏連續(xù)做了幾次,其中有兩根手指還特別加入帶金色細(xì)閃的甲油,當(dāng)整手做完后,眾人瞬間覺得自己也會了,自己也能行了,自己馬上就能動手實(shí)操了!

    這些被勾出癮的觀眾們早就按捺不住,紛紛掏錢要開始體驗(yàn)。

    每個人選取的配色不同,劃拉圖案的方式,有成功也有失敗,重點(diǎn)是除非是熟練工,否則完全不知道出現(xiàn)在甲面的花紋是美是丑。

    很快大家就發(fā)現(xiàn)只要配色和諧,再丑也丑不到哪兒去,當(dāng)然也有故意整活的人非要弄出小馬寶莉的七彩配色成為最亮眼的崽。

    可玩性比眾人想象得還要強(qiáng),新來的游客就算是路過不玩,也會忍不住瞧上一陣,整條街望過去,就屬他的攤位最熱鬧。

    這種限定活動最怕的就是過于大同小異,沒亮點(diǎn)沒水花,有寧知夏帶起的這一陣風(fēng),或是視頻傳遍,又或是口口相傳,不管是同城的還是異地旅行的,都會來文創(chuàng)街來看一看。

    一時(shí)間人流量比主辦方預(yù)估的多了不少,整日笑得合不攏嘴,連夜加配了各類服務(wù)設(shè)施,絕不放過一絲流量。

    寧知夏的攤位被擴(kuò)大了一圈,不管街對面的清冷道長與大胸肌和尚如何打擂臺,反正他這邊的收款提示音就沒有停過。

    許多游客陷入自娛自樂的狂歡中,他和曲半青偶爾幫著選選配色,大多時(shí)候捧著碗熱桃油,樂呵呵地看隔壁攤位的帥氣姐姐用飛葉扎氣球。

    和諧的氣氛到了臨近收攤時(shí),寧知夏聽見隔壁傳來幾道爭吵聲,原來是幾個男人看飛葉表演時(shí)對著攤主的相貌品頭論足,對方也沒慣著,直接拌起了嘴。

    “說兩句又不犯法,男的搞美甲女的玩飛到,真是娘炮和男人婆湊一堆,好好的文創(chuàng)街被弄得烏煙瘴氣還不讓人說嗎?”

    領(lǐng)頭的男生聲音洪亮,寧知夏兩人側(cè)頭看去,剛好對上視線。

    “靠,這不是小學(xué)時(shí)經(jīng)常罵咱們是小娘娘腔的那個張斌嗎?”曲半青一眼就認(rèn)出了煩人的小學(xué)同學(xué),不高興地在寧知夏耳邊嘀咕。

    很對方不停地朝這邊瞄,很顯然是認(rèn)出了他們,怪不得聲音說那么大聲。

    “放你的屁!”攤主連同助手也只是幾個女生,氣勢分毫不輸,只是張斌身邊的同伴借著回嘴吵架的機(jī)會不停往對方身邊湊,手也有些不老實(shí)。

    曲半青蹙眉,就要上前去幫忙,身邊的人卻先他一步走過去,順手從桌邊摸了個東西。

    張斌臉皮厚實(shí),被女孩們罵幾句還自覺得意,不經(jīng)意地朝旁邊瞥了一眼,卻見寧知夏氣勢洶洶而來,手里拿了個喝空飲料的玻璃瓶。

    平日里溫和開朗的青年冷臉時(shí)有些,尤其是被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張斌竟然被盯得心里發(fā)虛。

    就當(dāng)他要橫著脖子再嘴賤幾句時(shí),只聽“砰”的一聲,玻璃瓶在腳底炸響。

    “你、你想干什么!”

    張斌被猛得嚇了一跳,抬眼看見寧知夏拾起碎片,目光沉沉地朝自己走來。

    越是乖順的人突然爆發(fā),越是讓人膽顫心驚,圍觀地眾人都倒吸一口氣,開始想要上前阻攔。

    張斌見狀連忙慌張地往旁人身后躲,卻不經(jīng)意地聽見幾聲嘲笑。

    “你們瞧,裝得再陽剛粗獷有什么用?”

    寧知夏忽然笑起來,與女孩們還有曲半青一起冷冷地審視著他,將他狼狽閃躲,把旁人拉來當(dāng)擋箭牌的姿態(tài)盡收眼底。

    周圍的人們聽出了青年的言外之意,紛紛哄笑起來,被圍在中間的張斌和他的兄弟面紅耳赤的模樣倒是像極了跳梁小丑。

    “笑什么笑,滾開滾開,別拍了!”

    他豎起衣領(lǐng),推搡著身邊的人就要逃跑。

    寧知夏笑嘻嘻道:“只會用性別的范疇去框定一個人,這輩子你也就活成這狗比模樣兒了。”

    耳邊聽見寧知夏學(xué)著他剛剛的語氣可以放大的音量,張斌又羞又氣地瞪了一眼,腳下逃離的速度倒是變得更快了。

    寧知夏拍了拍手,嘚瑟地哼著小曲兒回到了自己攤位,沒過多久收到了隔壁攤主送來的小蛋糕,幾人心照不宣地嘿嘿笑起來,舉起手里的杯子蛋糕,凌空碰了碰——

    “干杯!”

    狐貍崽們抱住裝滿果汁的玻璃杯,仰頭噸噸噸,打了個充滿葡萄味的嗝兒,拍拍肚皮滿足地“欸”了一聲。

    趁著寧知夏他們還沒回來,波波把可折疊浴缸搬到客廳,往里面滴著魔女制作的彩色顏料,卷起小棒劃拉,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一條觸手放進(jìn)去。

    “鏘鏘!奧德羅先生,你快看!”波波舉起自己變得五彩斑斕的觸手,伸到奧德羅眼前扭來扭去,“是不是很好看!”

    狐貍崽們捧場地發(fā)出一陣哇聲。

    奧德羅抓住那根扭動不停的觸手,淡聲問道:“為什么要變成這個樣子?”

    波波捏得心顫,生怕他一口咬,一邊抽回觸手,一邊嘀咕道:“因?yàn)楹每囱剑易罱祟惖氖澜绾芰餍羞@么玩。”

    “是嗎……”奧德羅垂眼看著水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奧德羅先生也試試吧?”

    “我?”

    波波一直羨慕其他非人朋友們身上各種絢爛的色彩,搓著兩條觸手熱情推薦:“那尾巴也弄一弄吧,多點(diǎn)顏色更漂亮,這樣不容易看膩!”

    淺色的眼瞳驟然一縮。

    看膩!

    原來顏色太單一是會被看膩的嗎!

    還在猶豫的大腦瞬間被這個詞匯橫沖而入,奧德羅執(zhí)行力很強(qiáng),變出了自己強(qiáng)壯的魚尾倚靠在沙發(fā)椅背。

    等到波波庫拉給他殷勤地倒入了顏料,就要將魚尾徐徐沒入水面。

    然而就在這時(shí)——

    “我回來啦!”

    奧德羅動作一頓,向來平靜的眼里閃過一絲慌亂。

    害怕大家寂寞的寧知夏拎著小蛋糕沖沖卡點(diǎn)趕回,興奮地推門而入的瞬間,銀白的魚尾倏地?fù)P起,一不小心將扒拉在缸邊的狐貍崽掃個正著。

    “撲通!”

    霎時(shí)間水花四濺,白竹一頭栽了進(jìn)去。

    寧知夏聽見動靜連忙快步繞過屏風(fēng),就見客廳突兀地?cái)[了個折疊浴缸,奧德羅端坐沙發(fā)翻食譜教程,波波庫拉努力吸水漬充當(dāng)智能拖布,而缸邊掛了一簇不停搖擺的狐貍尾巴。

    “這、這是玩什么呢?”寧知夏看著仿佛完全互不相干的幾人,錯愕地開口問道。

    “也沒什么,就是染個色而已啦……”

    水聲嘩啦啦攪動,白竹抬起小腦袋,略微僵硬地緩緩轉(zhuǎn)過頭,借著昏暗的燈光,揚(yáng)起他那張五顏六色的小臉露出羞澀一笑。

    “啊!”

    寧知夏驚恐地瞪圓了眼,熟練往人中用力按下去。

    第67章 相親?

    “嘩啦……嘩啦……”

    浴室的花灑響了許久才停, 門口蹲坐著好幾只小貓,等到包裹著毛巾的狐貍球被寧知夏抱出來時(shí),一雙雙溜圓的貓眼里充滿了敬佩之意。

    白竹洗得香噴噴, 烘干了毛毛簡直像顆蓬松的球,寧知夏去拿新梳子, 他就哼哼唧唧地跟在青年身后,小爪墊在地毯踩得噗噗響。

    他的毛量太過豐厚, 到底是烘干機(jī)風(fēng)力有限,毛毛摸起來還有點(diǎn)潤, 寧知夏就讓他窩進(jìn)軟墊團(tuán)好,連狐帶墊端到取暖器面前。

    白竹在山里野慣了, 到了寒冬臘月或是陰雨綿綿的季節(jié)也就是縮在洞府里,和其他兄弟姐妹擠成一堆小毛團(tuán),哪里享受過這種能發(fā)熱的電器。

    “嗚…小太陽…舒服舒服……”

    暖烘烘的氣息傳遍每一根毛毛, 溫潤無燥仿佛一瞬入春, 狐貍崽咂咂嘴, 閉眼沉沉睡去。

    客廳還要收拾, 壞魚和壞海怪還要教育檢討,等到寧知夏記起來要叫他時(shí)已經(jīng)為時(shí)晚矣。

    他匆匆趕到臥室, 只見白乎乎的毛團(tuán)屁股出現(xiàn)一大塊黃斑,放眼看去簡直就像被烤糊的棉花糖。

    曲半青從他身后探頭:“噗。”

    “哇哇我的毛毛……我、我變成雜毛狐貍啦!”白竹仰頭哇一聲哭出來,大滴大滴的淚珠滾個不停。

    “不哭啊, 換毛以后就能變回來了, 而且也不丑,就、就像小三花一樣!”寧知夏慌慌張張地抱著爆哭的狐貍崽解釋。

    “唔?三花貓貓……”

    白竹靠在他肩頭去看小三花, 不停對比自己和它的毛毛,逐漸收了哭聲, 時(shí)不時(shí)抽噎了下。

    被勉強(qiáng)哄好的狐貍崽帶了好大包零食,垂頭喪氣地回自己位面好幾天不來,寧知夏有點(diǎn)遺憾缺個暖手寶。

    等到文創(chuàng)街的活動圓滿結(jié)束的那一天,他帶著主辦方送的“優(yōu)秀商家”錦旗收攤回來,尋思在往墻上掛,耳旁聽見儲物間開門的動靜。

    立冬之后氣溫驟降,奧德羅雖不怕冷,平日里還是換上了淺駝色毛衣開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氣質(zhì)也跟著降低不少。

    那雙淺色的眼瞳往屋里掃視了一圈,奧德羅照舊去了最常去的沙發(fā)坐下。

    等到貓咪們翹著尾巴靠過來,他打開電視看起更新的偶像劇,最近男主和小三雄競激烈,一集也不能落下。

    屏幕里竹馬與天降狹路相逢,陰陽怪氣斗得面紅耳赤,寧知夏掛好了橫幅走過來時(shí),就見奧德羅看得眉頭緊蹙。

    奧德羅察覺他過來,移開了個位置,熟練地拍了拍。

    為了通風(fēng),窗口拉了紗窗,絲絲涼氣往屋里冒,寧知夏拎起毛毯在他身邊坐下來,余光不經(jīng)意地朝身邊瞄了一眼。

    奧德羅身上掛滿了諂媚的貓球球,領(lǐng)口被它們胡亂蹭得往下敞開了些。

    矜持被拋之腦后,秉承“我就看看”的原則,寧知夏越湊越近眼珠子都往掉進(jìn)去。

    帶著玉戒的手輕輕抬起,守株待兔般捏住了他的臉頰,把他給嚇得差點(diǎn)被口水嗆到。

    “怎么了?”奧德羅微微低頭,等著被抓包的小色鬼回答。

    “領(lǐng)、領(lǐng)口敞這么開,一點(diǎn)都不檢點(diǎn)。”

    寧知夏眼神飄忽故作淡定把他開衫猛地合攏,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又憋了句,“你冷不冷啊……”

    話剛說完,寧知夏就痛苦閉眼。作為在水里游來游去動不動就把人變冰雕的人魚,怎么可能會覺得冷。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奧德羅倒是湊得更近,屏幕晃動的光影將寧知夏變來變?nèi)サ谋砬楸┞稛o余,全都盡收眼底。

    他聲音輕啞地說:“冷啊。”

    話頭被撿起來,寧知夏連忙起身:“那我去開空調(diào)。”

    奧德羅懶洋洋道:“干。”

    “哦……”寧知夏無措地應(yīng)聲,剛坐了回來,厚實(shí)寬大毛毯被奧德羅分了大半,將他整個人都裹進(jìn)了懷里繼續(xù)看電視。

    清幽的氣息襲來,寧知夏頓時(shí)大腦宕機(jī),覺得后背燙得厲害直接硬成一塊板,死活不敢往對方懷里靠。

    “我、我要去睡覺啦!”

    他再也受不了般大喊一聲,穿著拖鞋咚咚咚地跑上樓縮進(jìn)被窩。

    自然,太自然了!

    難道奧德羅真的是想和自己談戀愛,雖說自己又能賺錢又好看,嘴巴不挑食好養(yǎng)活,可是……可是……

    寧知夏盯著天花板迷茫地眨眨眼,快要失去焦距時(shí)猛地想到一點(diǎn)——

    可是和人魚應(yīng)該有物種差異吧!

    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對方那截強(qiáng)健緊實(shí)的窄腰,挺動起來擺動魚尾,那力道,能一下竄出好遠(yuǎn)……

    閱讀量甚廣的腦海開始自動加載,從跨物種性行為可能性的科學(xué)思考逐漸跑偏,不受控制地放起了自帶馬賽克的幻燈片。

    剛剛可是什么來著?哦不重要了。

    寧知夏難為情地絞著軟被,害羞得快要冒氣,隔了好一陣驀地反應(yīng)過來,那家伙都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告白!

    小貓蹭來蹭去,他也蹭來蹭去,萬一人家與人類感情認(rèn)知不一樣……豈不是自己會錯了意!

    “壞魚討厭討厭討厭……哇哇哇……”

    寧知夏煩惱地大喊了一聲,連手帶腳地把被窩頂起來嗖嗖撲騰,就差在臥室里陰暗爬行,直到被曲半青踹門警告,才裹成條長蟲,軟綿綿地在床鋪中央挺尸。

    當(dāng)晚,奧德羅喪失了去二樓臥室睡覺的權(quán)利,擰了擰反鎖的臥室,沉默半晌,從破門而入與精神操縱中選擇了轉(zhuǎn)身下樓。

    最近位面管理局很忙,有的位面在歷劫飛升殺妻證道,也有位面正在逆襲重生,反正大事發(fā)生總會鬧騰出不少事。

    奧德羅忙碌加班,一直到隔天傍晚才帶著滿身冷雨回來,難得透露著一絲疲倦靠在沙發(fā)閉目養(yǎng)神。

    “爸爸?哈哈你刷到我們攤位的視頻啦?”

    奧德羅下意識地掀起眼皮,朝聲源處瞥了眼。

    寧知夏哼哧哼哧搓著甲片,歪頭夾著手機(jī)和老寧打電話。

    本以為兒子就是躺平玩玩,沒想到真的搞出了名氣,老寧倍感欣慰之余轉(zhuǎn)了兩百萬過來讓他和曲半青放松放松別太累。

    就在寧知夏喜笑顏開查收款信息時(shí),又聽金山親爹緩緩說出重點(diǎn)來意:“你也年紀(jì)不小了,該談個對象了吧?”

    果然,老奸巨猾的家長不會突然爆金幣。

    寧知夏隨口敷衍:“不急不急……”

    “要急要急……”

    老寧深深嘆了口氣,語氣里充滿擔(dān)憂,“你飯不會做菜不會買,已經(jīng)輸在了余城擇偶的起跑線上了。況且去了社交場所就知道和賀家姑娘悶聲干飯,自己不主動點(diǎn),難道會有對象主動找上門嗎?”

    來自親爹的靈魂拷問訓(xùn)得寧知夏一愣一愣,聽到最后一句,心里莫名有了點(diǎn)底氣,目光游移向了不遠(yuǎn)處的沙發(fā)。

    奧德羅轉(zhuǎn)過頭來,陷于燈影里的五官格外深邃。

    寧知夏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又倏地移開眼,嘴里含糊著應(yīng)了一聲:“知道知道……”

    閃躲的動作太過明顯,奧德羅半瞇起眼,視線如火舌般一寸一寸描過青年的表情。

    “光知道是沒有用的。”老寧受夠了他只表態(tài)不行動,早有準(zhǔn)備地說,“我這里有幾戶人家的姑娘,年輕人嘛,可以多接觸試試哈。”

    “可、可是……”寧知夏摳著桌面的皮墊,閉眼鼓起勇氣打斷爸爸,“我喜歡的是男人。”

    “……”

    呼……電話那頭果然如他所料,出現(xiàn)了一陣格外長久的沉默。

    “真、真的?”老寧小心翼翼的聲音再次傳來。

    寧知夏咽了咽唾沫:“唔,真的。”

    “沒事啊,咱不急啊,心里別有負(fù)擔(dān)啊……”老寧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聽筒里還夾雜紙張揉碎又展開的聲響。

    寧知夏微微蹙眉,暗道不妙。

    “唉,男的就男的吧,但是要求就得高一點(diǎn)。”

    老父親抖了抖紙頁,淡聲說道,“那我們就來看看名單B!”

    寧知夏瞳孔猛地一震。

    余光看見奧德羅起身朝自己開始走來,耳邊充斥著濃濃父愛的聲音還在沉浸式播報(bào)一號男嘉賓的身高三圍。

    寧知夏心口一慌,頓時(shí)像只兔子似的飛快往樓上躥,只剩怔愣的奧德羅獨(dú)自站在原地,任由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目光之中。

    “188,108,77,96……”奧德羅復(fù)述著剛剛聽見的數(shù)字,聲音落在最后一個數(shù)字時(shí)帶上了幾分不屑,“19?”

    第二天,寧知夏下樓吃早飯時(shí),特意留意了一下被貓貓信徒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人魚先生。

    后者表現(xiàn)如常,甚至都沒有問昨晚自己為什么突然跑走,只是沒有要出門上班的意思,開了超前點(diǎn)播觀看電視劇。

    只是看一會兒余光就要落到寧知夏身上,仿佛有了強(qiáng)迫癥般一直讓青年處于視線范圍。

    古怪的氛圍一直持續(xù)到了下午,陸槐打電話來說之前殺妻證道飛升的無情道修士后悔了,要?dú)鞙绲刈屨麄世界為他愛妻陪葬。

    “……”

    奧德羅難得罵了聲神經(jīng),在陸槐的陣陣哭嚎中關(guān)了電視起身,臨走前看了眼安靜做穿戴甲的大寶珠,這才推門出去。

    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好半天,等他披著夜色回來時(shí),只有曲半青在家給小貓縫玩具,沒有瞧見其他身影。

    “寧知夏呢?”奧德羅關(guān)門進(jìn)屋,聲音淡淡地問道。

    “哦,他呀……”

    曲半青順手將做好的碎花球球拋給小貓們,拍了拍手道,“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奧德羅淡漠的眉眼驟然冷下。

    曲半青一愣,心道這人又怎么了,抱著針線盒惴惴不安地圓潤滾開,生怕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寧知夏出門向來都會拉著曲半青一起,這次單獨(dú)出門,是做什么去了簡直不言而喻。

    奧德羅拉開椅子坐下,心底咕嚕嚕冒檸檬汁。

    只要他愿意,這個位面任何想看見的畫面都能出現(xiàn)在眼前。

    只是奧德羅剛升起這樣的念頭,就立馬想到如果讓青年知道一定會生氣,然后漲著紅撲撲的臉蛋怒斥他是不尊重個人隱私的壞魚。

    桌面被屈起的指尖輕輕敲擊出一聲聲脆響,昨晚手機(jī)話筒里的內(nèi)容再次在腦內(nèi)重播,經(jīng)過多部偶像劇的課件學(xué)習(xí),他已經(jīng)掌握了“相親”這個詞匯所包含的意義。

    先吃飯?jiān)倭奶欤牡煤吓木鸵浣挚措娪埃拇髮氈橛趾每从趾抿_,難保對方不起什么齷齪心思……之后再經(jīng)過幾次坑蒙拐騙死纏爛打就要談婚論嫁生小寶珠。

    不對,寧知夏是男性人類,生不出小寶珠。

    奧德羅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一想到但是可以做生小寶珠的事,臉色愈發(fā)陰沉地低聲道——

    “才19?他就滿足了?”

    第68章 戀人

    溫暖的燈影將影子拖得斜長, 寧知夏提了一大包零食,挎包鼓鼓囊囊貼滿十幾個吧唧,啜著奶茶滿載而歸。

    客廳里, 曲半青大約是回了房間,除了小貓叼著玩具球跑來跑去的動靜顯得有幾分冷清。

    屏幕晃動的光影落在奧德羅眉眼, 他單手托著一邊臉,安靜專注的神情看起來相當(dāng)賞心悅目。

    聽見動靜, 沉靜的眼瞳有如實(shí)質(zhì)地盯了過來,一路追隨著青年的身影靠近。

    “小奧你還在看電視啊。”寧知夏對后頸承受的目光毫無察覺, 把包丟到一邊,提著零食坐過去, “快來嘗嘗我買的蛋糕和龍頭藕粉羹,可好吃啦!”

    東西分量不少,把桌面占了大半位置, 奧德羅皺起眉, 困惑的語氣略帶了一絲不悅:“你那個相親對象還沒讓你吃飽?”

    “相親對象?”寧知夏一愣, 低頭窸窸窣窣解開包裝袋, 含糊道,“你說什么呀, 我是和鹿瑤光去買漫畫了。”

    “哦……”

    奧德羅抿了抿唇,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沉默了幾秒, 才抬手接過寧知夏遞來的紙碗。

    熱騰騰的霧氣隨著塑料勺攪拌不斷飄出, 他的心思顯然沒有在這份甜品上面,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這什么做的?”

    “是這個。”

    寧知夏給他看照片, 那是存儲開水的龍頭銅壺,往藕粉里直接沖水?dāng)嚢韬蠹尤敫鞣N小料攪拌就行, 又暖又甜,冬日里吃著最舒服。

    “我特別喜歡吃這個,還好有小鹿一起,要不是她熟悉老街,還不一定吃得上呢,對了對了,下次她還說要帶我去……”

    見他主動問起來,寧知夏小嘴叭叭說著,沒有注意到那雙淺色眼瞳微微瞇起。

    攪拌的塑料勺丟回碗里,奧德羅忽然道:“龍口水拌哪吒粉。”

    寧知夏一愣:“啊?”

    奧德羅面無表情:“所以我不吃了。”

    寧知夏:“啊???”

    看見對方突然把碗一放,辛苦的零食搬運(yùn)工怒火攻心,又把碗給他端回手里。

    “不行!”寧知夏板起小臉兇巴巴道,“買都買了,你還吃了一口,現(xiàn)在必須給我全部吃完!”

    奧德羅被訓(xùn)得安靜至極,就算是很少碰的熱食,這時(shí)卻出乎意料地聽話喝完。

    寧知夏見狀神色稍緩,準(zhǔn)備起身離開,卻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直接拽進(jìn)了懷里。

    明明沙發(fā)又寬又長,寧知夏卻被可憐地?cái)D到了角落,整個人都快要像個大號玩偶似的,任由對方緊緊摟進(jìn)懷里。

    臉頰傳來微涼的觸感,那是奧德羅高挺的鼻尖如戀人耳鬢廝磨般蹭過,淺色的眼瞳微微瞇起,足夠近的距離能夠讓他看清臉上細(xì)小的絨毛,還有眼里閃躲的情緒。

    “你在不開心。”奧德羅輕聲在他耳畔說道。

    寧知夏覺得今晚的人魚先生危險(xiǎn)極了,渾身都散發(fā)著令人心顫的曖昧氣息,垂眼含糊地哼哼兩聲想要掙脫。

    奧德羅自然不會讓他如意,追問道:“為什么?”

    寧知夏不肯承認(rèn),別扭道:“有嗎?沒有啊,我吃好喝好玩好哪有什么……”

    “撒謊。”

    奧德羅捏過他的下巴,若有所思道,“今天的寧知夏聞起來苦苦的。”

    “你才苦,我用的是香草味沐浴露,又甜又香!”

    被說成大苦瓜,寧知夏一把將人推開,想起身離開又氣惱地坐回來,悶聲悶氣道,“好吧,我是不開心,因?yàn)橛腥巳堑轿伊耍 ?br />
    奧德羅壓下眉眼,聲音沉了下來:“誰?”

    還好意思問是誰,真是一條大笨魚!

    寧知夏扭頭,氣哄哄地說:“你。”

    奧德羅收了聲,略帶迷茫地眨了眨眼。

    “那天在暗影島,明明是你主動的……”寧知夏氣悶地抿起嘴唇,懟到手心響亮地“叭”了一聲,又定定地看向奧德羅,“可是后來就沒了!”

    如果這只是人魚們對友人的相處模式,寧知夏打定主意以后就要與奧德羅保持距離,免、免得他自作多情心煩得猜來猜去。

    只是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會產(chǎn)生這種煩惱的源頭,本就是心底那股像軟糖夾心的愛意源源不斷填滿整顆心臟。

    “啊……”聽見青年羞惱的控訴,奧德羅再次茫然地眨了下眼,“我以為人類會更喜歡循序漸進(jìn)的方式。”

    “什么?”寧知夏傻眼。

    奧德羅抱緊了他,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明顯:“雖然我不想承認(rèn),人魚答應(yīng)就□□,不答應(yīng)也□□的求偶方式過于簡單粗暴。”

    寧知夏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

    “這些劇幕是我能接觸到最直觀的學(xué)習(xí)模式,相識曖昧糾纏告白定情……”奧德羅解釋起自己計(jì)劃的進(jìn)度,“只是最近好忙,我還沒有學(xué)完。”

    寧知夏快要被對方眼里溫柔的笑意迷暈,傻乎乎地接話:“學(xué)、學(xué)完什么?”

    奧德羅不說話,只是彎了彎唇角,隨后摟住了他的腰往身上一拉。

    寧知夏整個人分開雙腿被放到了他腿上,帶著玉戒的大手托住了后腦,就像是阻斷了逃離的退路。

    “當(dāng)然是學(xué)習(xí)……”

    寧知夏目光閃爍,感覺到對方緩緩下壓的臉近在咫尺,那股清冽的氣息繞過顫動不停的眼睫。

    “怎么請你成為我的,戀人。”

    輕啞的聲音掠過耳膜,他撫摸著青年微微發(fā)燙的臉頰,輕笑了聲,垂眼深深吻了下去。

    柔軟的唇瓣被覆蓋碾壓,堪稱完美溫柔的挑逗勾出呼之欲出的欲望。

    寧知夏嗚咽了聲,就在背脊放松下來,緩緩張開了濕潤的嘴唇,奧德羅卻紳士得體地停下親吻,一言不發(fā)注視著青年眼里動情地盛滿了水光的模樣。

    他們保持著曖昧卻又恰當(dāng)?shù)木嚯x,奧德羅慢條斯理地抹去青年嘴上唇釉般的痕跡,他不再說話,像是等待著一個回答。

    “其實(shí)……”

    寧知夏心跳得厲害,纏繞許久的煩惱消失不見,他嘿嘿笑了聲,嘴里故作妥協(xié)般嘟囔,“不參考電視劇的進(jìn)度也可以。”

    話音剛落,一雙手將他按住因?yàn)榕つ髞y動的腰,如寒潭深邃的眼睛一瞬間變成豎瞳,目光幽深地盯著面前害羞的青年。

    寧知夏恐怕自己也不知道,現(xiàn)在這副軟乎乎的好心模樣有多招人疼愛。

    “啊,這樣更好。”

    奧德羅低低地笑出來,抬高了腿踩到茶幾邊沿,伴隨著一聲驚呼,寧知夏向他滑去,緊緊的,密不可分地貼向了緊實(shí)的胸膛。

    右手按住寧知夏的后腦用力下壓,唇舌交纏吻得又急又兇,就像沙漠徒行的旅人貪婪饑渴地吸吮著泉水。

    “唔唔!”

    空氣被盡數(shù)掠奪,寧知夏像顆快融化的小熊軟糖,環(huán)住他脖子的手漸漸下移,無力地推了推他,卻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做什么?不讓親?”

    奧德羅淺色的眼瞳定定地注視懷中人,如果不是嘴唇覆著晶亮的水漬,全然看不出他扯著人在做什么,不等寧知夏在開口,又湊上去吻住了他。

    他吻得更兇了,彼此的鼻息急促地喘個不停,向來淡漠的眼里浸染情欲,推著人徐徐后倒,又從沙發(fā)滾到了地毯。

    寧知夏被按得塌下身,光潔瓷白的胸膛貼到地毯,像春日里的母貓,像不知廉恥的野狗,那些略顯粗糙的磨毛激起他一陣哆嗦,恨不得卷縮成一團(tuán)棉花糖。

    寧知夏聽見背后的呼吸瞬間變重了。

    “你干嘛!”寧知夏撐起身,咬唇羞憤地死死捏住褲腰,心里涌上一股很不妙的預(yù)感。

    “下一個步驟。”

    筆刷蘸取了濃艷的紅,沿著風(fēng)吹就顫動不停的宣紙輕提重捻,筆尖提起,綻放出一簇簇櫻花。

    奧德羅垂眼凝視著畫作,耳朵一點(diǎn)一點(diǎn)泛紅,呼吸噴灑在皮膚淡聲提醒,“你說的可以。”

    “這個不可以!”寧知夏欲哭無淚,哀哀地叫喚著要堅(jiān)守底線。

    “為什么?”

    “我剛答應(yīng)……你也太快啦!”

    “你看劇也開二倍速。”奧德羅無情拒絕,“換個理由。”

    寧知夏睫毛亂顫,囁喏著嘴唇不吭聲了。

    奧德羅大手環(huán)過他的腰,嚇得臉皮薄如宣紙的青年又是幾聲驚叫,又擔(dān)心驚擾到樓上的人,自己乖乖把嘴捂好。

    雖不是雨水豐厚的春日,悄然探出土壤的小蘑菇掛滿了露珠,被采摘的獵手抓個正著。

    露水沿著指腹滑落,他分開手指,湊到寧知夏面前,另一只手挑起下顎示意他看,“瞧,明明你也想。”

    寧知夏臊得慌,哪里想到平常冷淡寡言的人會變得這般可怕。

    他嘴里嗚嗚叫喚:“不行就是不行,因、因?yàn)樾∝堅(jiān)诳矗 ?br />
    客廳里幾只暖烘烘的毛團(tuán)歪著腦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快疊在一起的主人。

    真好,不用小貓表演也能雙折疊!

    奧德羅與它們對視了幾秒,緩緩起身:“行吧。”

    寧知夏心底松了口氣,心里夸贊小奧真是“能屈能伸”,剛麻利地穿好褲子爬起來,卻猛地被奧德羅抱起,直接回了儲物間。

    那張作為擺設(shè)的大床今晚可算有了用處,奧德羅笑得溫柔,就是讓寧知夏心里發(fā)毛,嘴里不可置信地念叨:“小奧怎么會變成這樣。”

    “不怕。”奧德羅親了親他。

    寧知夏很白,但不是毫無生機(jī)的慘白,月光底下光溜溜的肌膚瓷白溫潤,美好得叫人移不開眼,奧德羅喜歡,但更喜歡把那抹純欲的白弄成艷艷的紅色。

    只是再玩下去會把人羞死,于是那只手將被撩撥得意識迷離的面團(tuán)翻了個面,奧德羅跪跨在他身上脫去衣服。

    流暢緊實(shí)的肌肉看得寧知夏小臉通紅,直到對方壓下來才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偏過臉。

    “看著我,寧知夏,你要一直看著我。”奧德羅不滿地往下捏了捏,寧知夏顫抖了一下,寬大溫暖的手心里多出一灘水漬。

    奧德羅不在意地舔干凈,拉起對方的手,示意新時(shí)代好青年應(yīng)該禮尚往來。

    畫畫人的手就是靈巧,就算是螺旋紋的彎刀也玩得轉(zhuǎn),過高的溫度也讓常年喜歡泡在水里的生物眉頭緊簇,仰頭低低地發(fā)出沙啞的聲音。

    人魚果真是主神的寵兒,那副嗓子發(fā)出的任何聲音都足以讓人沉溺……

    先是床上,浴室里起了癮又鬧一次,抱著癱軟無力的青年出來,房間里的那扇窗映照出的夜色很美,寧知夏沒想到他初次就玩得這么開,伏在窗臺又哭又叫,大約是叫得太可憐,倒是被放了點(diǎn)水。

    “夾不住就換地方。”

    奧德羅暗示地?fù)崦兊眉t腫的唇,又低頭安撫地輕吻了許久。

    寧知夏怕極了今晚的小奧,像個好學(xué)生般努力照做。

    玻璃的白霧消了又起,危險(xiǎn)的海浪卷著小船搖搖晃晃,寧知夏低頭看了眼碩大的紅蛇腦袋,心里悲憤地念道,真是畜生啊……

    不知不覺說出了心里話,身后的人只停了一瞬,唇齒覆上了可憐的后頸,寧知夏猝不及防地往前一聳,撞到了貼在玻璃的手心。

    “不哭了。”奧德羅頒過他的臉,偏頭印下一個吻,在釋放之時(shí)徐徐說道,“畜生才有勁干.你。”

    寧知夏:“嗚嗚!”

    門口的小貓不停撓門,過了許久,房門打開,被赤裸上身出來的人屈指彈了個腦瓜崩,幽怨地喵喵跑開。

    奧德羅重新關(guān)門,回頭看向大床中央。

    床上的青年分不清是睡熟了還是被爽暈過去,裹著被子也一聲哼哼都發(fā)不出來。

    奧德羅不需要睡覺,一個人的時(shí)候通常會在水里無聊地飄著玩,來了這里之后倒是很少如此。

    他掀開被子,安靜地在寧知夏身邊躺下,過了一會兒翻身將人抱住。

    人類的心跳是最好的催眠曲,奧德羅親了親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滿足地抱住戀人緩緩閉眼……

    曲半青第二天醒來,整天都沒瞧見寧知夏,直到看見奧德羅拿著狐貍崽送來的藥膏,宛如雷擊般僵硬在原地。

    “佩萊格,你這是怎么了?”

    格莉緹兄妹來找曲半青時(shí),就見他一個人盤腿坐在沙發(fā),托著腦袋看電視,渾身充斥著一種“勸分一百次,還得屁顛屁顛上臺送戒指”的無力感。

    “沒什么,養(yǎng)的小豬被拱下水了而已。”他精神恍惚地喃喃,又問道,“你們來做美甲嗎?”

    格莉緹聽不懂,只能回答后半句:“不不不……我們是想和你們談合作的!”

    曲半青疑惑:“合作?”

    “我來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想法在暗影島開一家分店?”格莉緹說明來意,又覺得今天的小屋過于冷清,朝周圍張望了一圈問道,“對了,寧先生呢?”

    “別問了。”

    曲半青又恢復(fù)了死氣沉沉的狀態(tài),沒好氣道,“被拱著呢。”

    第69章 學(xué)習(xí)

    人類的雙腿真是絕妙, 扛著肩膀掛在臂彎,或是并攏,又或者折成M型讓哭唧唧的青年自己抱好。

    起初寧知夏還知道反抗幾下, 可惜聽不得人魚的幾聲輕喘,就軟綿綿地?cái)∠玛噥? 堅(jiān)守的原則一退再退,最后潰不成軍。

    奧德羅最喜歡正面, 舔吻著他的喉結(jié)一寸寸侵入,爽飛了的青年眼淚汪汪牙齒都在打著顫, 害怕真的會死在床上,紅著鼻頭一抽一抽, 可憐巴巴地細(xì)聲細(xì)氣求饒。

    “水真多。”

    奧德羅抹開臉頰的淚痕,饜足地俯身接吻。

    寧知夏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會被徹底玩壞,睡醒之后第一反應(yīng)就是跑路, 人還沒下床就被扯入懷里。

    “不要了不要了……我已經(jīng)出不來了……”腰眼一陣陣酸疼讓他慌張擺手。

    奧德羅大約也知道把人做狠了, 邊親邊道歉, 手掌輕撫著他的后背安撫, 把挨草后的蜜棗喂得很足。

    寧知夏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潤喉,任由對方幫忙穿好了暖和的家居服, 抱出門透透氣。

    現(xiàn)在的青年好聞極了,小貓們親昵地圍過來貼貼蹭蹭,寧知夏隨手抓住一只揉了揉, 仿佛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唉……唉……”曲半青看他一副被日傻的模樣就嘆氣, 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安慰大寶珠。

    “好清淡哦……”寧知夏噘嘴。

    “難不成你還想吃火鍋嗎?”曲半青瞪他一眼,沒好氣道, “想去肛腸科報(bào)道我現(xiàn)在就做。”

    寧知夏哼哼兩聲埋頭喝粥,生無可戀的樣子看得曲半青又心疼起來, 弄了盤白灼血蛤讓他蘸點(diǎn)帶了辣味的米醋將就吃。

    這玩意兒看著嚇人,味道卻很鮮甜多汁,像曲半青這種喜歡吃的人能吃上一斤還意猶未盡。

    寧知夏還是頭次吃,剝了兩口嘗出了鮮味,吸溜不停吃得很歡,余光掃過身旁,發(fā)現(xiàn)奧德羅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不吃嗎?”寧知夏問他。

    奧德羅幫他揉著腰,抬頭掃了一眼:“不吃。”

    寧知夏:“為啥,這個不燙呀?”

    “倒不是燙不燙的問題。”

    奧德羅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有看見過它活著的樣子嗎?”

    寧知夏迷茫地?fù)u了搖頭,被勾起了好奇心,低頭翻出手機(jī)搜索,過了一會兒,緩緩地放下了血蛤。

    奧德羅問:“還吃嗎?”

    頭一次從貝類身上看見了如此形象的猥瑣,寧知夏面無表情:“不了。”

    吃飽喝足之后,曲半青說起了格莉緹的提議,這和摩琳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在其他位面的收益可不是這里能比的,寧知夏立馬來了精神:“說起來摩琳應(yīng)該擬定了魔法學(xué)徒的名單,我們不如先搞個培訓(xùn)班,以后開分店也不至于服務(wù)降級。”

    曲半青一怔:“這么說……你同意了?”

    寧知夏點(diǎn)頭:“當(dāng)然!”

    等以后分店開起來,還能去其他位面轉(zhuǎn)一轉(zhuǎn),更重要的是,哪怕以后曲半青留居人類位面的期限到了,回了暗影島也能繼續(xù)專注喜歡的工作。

    他們分工合作,各自聯(lián)系了暗影島和西格大陸,店面選址之類的問題完全不用他們操心,主要就是確定好學(xué)徒名單

    想要系統(tǒng)學(xué)習(xí)光靠每晚那點(diǎn)位面開啟的時(shí)候有點(diǎn)太緊湊,于是寧知夏把主意打到了身邊這位位面管理局的局長先生身上。

    夜里,奧德羅埋在他頸側(cè)低啞粗喘,腰腹逐漸繃緊收縮了幾下。

    寧知夏自己也是男人,很懂什么時(shí)候提要求最合適,大著膽子用腿勾住他的腰,期期艾艾地問可不可以給學(xué)徒們多一點(diǎn)時(shí)間的臨時(shí)通行證。

    奧德羅單手撐在他頸側(cè),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寧知夏,眼里令人心驚的欲望看得青年一陣發(fā)虛時(shí),忽而彎了彎唇角:“可以。”

    寧知夏大喜過望:“好耶,小奧好棒!”

    “嗯,吃吧。”奧德羅摸著他的后腦。

    寧知夏臉色漲紅,一時(shí)間還反應(yīng)不過來:“為、為啥?”

    奧德羅眨了眨眼,臉色一派平靜:“就當(dāng)是賄賂。”

    “嗚嗚……”

    黏糊的鼻音響起,寧知夏行賄到云隱天光涌現(xiàn)在對方的臂彎里沉沉入睡。

    無力地合上眼皮時(shí)才記起來,他很懂男人,卻不懂人魚的壞心眼。

    兩個位面各派了三人,暗影島的精靈們都是格莉緹親近的下屬,學(xué)習(xí)能力很強(qiáng),居然為了爭奪這三個學(xué)習(xí)位已經(jīng)篩選了好幾輪。

    而摩琳那邊是從西格大陸的偏遠(yuǎn)地區(qū)選了三位半獸人,初來乍到的使魔們在魔法協(xié)會只是學(xué)徒的職階,但對于他們來說,已經(jīng)很不容易。

    因?yàn)楦侥兰椎氖⑿校F族瘋狂地愛上了這種華麗的指尖魔法陣,不惜花高價(jià)請魔法師幫忙繪制。

    平民女孩也想擁有,不需要附魔,哪怕是普通美甲足夠令她們滿足,然而魔法師更樂意接受貴族的生意。

    這些看似廉價(jià)的需求積少成多,也是一筆不可小覷的商機(jī),摩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

    奧德羅很快為他們頒發(fā)了臨時(shí)通行證,效率快得讓寧知夏嚴(yán)重懷疑這家伙早有這個打算。

    學(xué)習(xí)機(jī)會難得,白日里六位學(xué)徒專心聽講練習(xí),到了晚上就統(tǒng)一通過位面通道各回各家。

    寧知夏再次忙碌起來,他剛和奧德羅正式談起了戀愛,正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shí)候,難免擔(dān)心會冷落了對方。

    “別擔(dān)心了,擔(dān)心擔(dān)心你自己吧。”曲半青翻了個白眼,往二樓的方向指了指。

    淡橘色的懶人沙發(fā)出現(xiàn)凹陷的弧度,花花綠綠的書籍躺在交疊的長腿,有人屈起手指,緩慢地在閱讀痕跡最多的紙頁輕輕滑動。

    奧德羅不再熱衷于看動畫片和偶像劇,活動區(qū)域從客廳轉(zhuǎn)移到了二樓的公共區(qū)域,慢悠悠地閱讀寧知夏那些漂洋過海的小漫畫。

    XP需要精準(zhǔn)狙擊,到了晚上隔天一次的烤五花時(shí)間,身穿正裝的人魚先生花樣百出,把快被烤熟的青年釣得五迷三道。

    *

    學(xué)徒們動手能力很強(qiáng),很快到了驗(yàn)收成果的時(shí)候,寧知夏干脆開始接受客人預(yù)約上門,讓他們正式接待客人練手,當(dāng)然了,價(jià)格自然要便宜一些。

    美甲店的粉絲們可高興壞了,然而看完公告卻有些發(fā)愣。

    “額……什么意思?這是招新人了?”

    “美甲又苦又累,人家賺夠了錢當(dāng)然是請員工干活了,自己當(dāng)個招牌不就好了。”

    “新人是學(xué)徒價(jià),兩位老師也在接委托,想黑看清楚再黑好嗎?”

    “實(shí)話實(shí)說而已,居然還有綠油油的韭菜自己要送上門。”

    “是是是,就你清醒就你最懂。”

    不管網(wǎng)上如何討論,寧知夏都不在意,當(dāng)晚結(jié)束教學(xué)后挨個鼓勵,安撫大家不要緊張。

    學(xué)徒們感激不已,香香人類溫柔又寬和,只是這里的人類可是做美甲的常客,要是沒有讓人家滿意,豈不是影響了店里的口碑。

    大家惴惴不安,好在隔天除了一位客人臨時(shí)取消了預(yù)約,其余客人都來了。

    剛一上門,眾人發(fā)現(xiàn)新員工們男帥女美,強(qiáng)烈的沖擊簡直堪稱顏狗盛宴。

    學(xué)徒們自然不能用本來面貌見人,半獸人使魔們用魔咒隱藏了耳朵尾巴,精靈們只能借助管理局的捏臉系統(tǒng)自己重新捏個新的。

    “這家店也算是玩不出新花樣了,居然請網(wǎng)紅作秀,美甲那么辛苦,能做得明白嗎?”

    一些服裝店有過類似營銷手段,有吃過虧的客人不免有些擔(dān)心,和同伴小聲嘀咕。

    然而來都來了,就算是看著寧知夏的面子也沒好意思轉(zhuǎn)身就走。

    學(xué)徒們嚴(yán)格地對工具消毒,不管是修甲步驟還是輔助客人選色都相當(dāng)專業(yè),更不會用她們拿來的參考圖有濾鏡效果做不出來的借口進(jìn)行敷衍。

    幾位結(jié)伴而來的客人相視一眼,表情逐漸緩和許多。

    被剩下空出來的是位垂耳兔半獸人,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事做,女孩想了想,幫忙做起了后勤工作。

    氣泡飲料鮮榨果汁又或是咖啡花茶,甚至還有現(xiàn)熬的養(yǎng)顏甜湯,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任由客人們選擇。

    送完了飲品又收拾工具,順帶監(jiān)督狡詐的胖橘不許它偷抓客人的包包,總之干勁滿滿,眼里有活完全不帶停歇。

    客人們嘴巴里吃著小甜點(diǎn),懷里趴著爆毛的胖貓,不到半小時(shí),神情恍惚只覺得飛升到了天堂。

    學(xué)徒們嘴巴又甜,和諧的氣氛里大家有說有笑地聊起天,手上的款式陸陸續(xù)續(xù)收尾,由于服務(wù)太好,大家想著就算有瑕疵也沒關(guān)系,學(xué)徒嘛,要對新人寬容一點(diǎn)。

    然而湊到燈光下一看,十指甲面涂色均勻,封層牢固,華麗繁復(fù)的圖案精致得就像打印出來的一樣,與想要的款式簡直如出一轍。

    “天吶,你們真的只是學(xué)徒嗎?”客人們互相看看對方的手,齊齊發(fā)出驚嘆。

    學(xué)徒們紛紛點(diǎn)頭:“嗯嗯,還在和兩位老師學(xué)習(xí)中!”

    客人們嘖嘖感嘆出聲,這些人拿出去隨便都能成為王牌美甲師,居然還謙虛地說在學(xué)習(xí),真不愧是傳聞中的卷王店鋪。

    就在她們拍了些返圖準(zhǔn)備離開時(shí),胖橘撲到了垂耳兔學(xué)徒的身上,隨著一聲驚呼,眾人看去時(shí)發(fā)現(xiàn)對方頭頂有對軟趴趴的大耳朵,看起來十分軟和好摸。

    垂耳兔學(xué)徒嚇到崩潰,嘴里只知道啊吧啊吧啊吧。

    被客人看見獸型特征了怎么辦?不造啊,老師沒教!

    客人愣道:“這是?”

    “獸、獸裝……”寧知夏靈機(jī)一動,干笑著擺手解釋。

    好在現(xiàn)在的手工大佬不少,還有曲半青響亮的名號在,大家沒有懷疑,覺得能來這里做美甲一份錢買幾份服務(wù)真是太值了!

    大家和緊張的垂耳兔小姐合影后滿意離開,網(wǎng)上很快出現(xiàn)了各種好評反饋。

    “許久沒有去了,服務(wù)態(tài)度一流,養(yǎng)眼一流,卷王程度也是一流!”

    “名師出高徒,真的絕!”

    “喜歡獸裝的寶寶有福了,店里有位垂耳兔姐妹真的超可愛!”

    “一直往我盤里塞小點(diǎn)心,隨口夸了句曲奇好吃,臨走時(shí)還給我裝了一袋!”

    因?yàn)闆]有約到寧知夏,就臨時(shí)取消預(yù)約的客人看見這些好評頓時(shí)悔得捶胸頓足,等她再想預(yù)約時(shí),整月的日期單全都變得爆紅無空位。

    該死,那么快!你們是長了八只手嘛!

    到了傍晚收工之后,寧知夏大聲念出客人們的好評成了學(xué)徒們最愛的日程。

    暗影精靈們被夸得滿足:“可以帶一只人類女孩子走嗎?”

    寧知夏一怔,不是,你們當(dāng)是土特產(chǎn)嗎?

    倒是身旁的局長先生微微笑:“你可以試試。”

    試試就逝世,大家不想被凍冰雕,只能打消這個危險(xiǎn)的念頭。

    “可是人類真的好可愛呀……”有人遺憾地嘆氣。

    “廢話。”

    奧德羅斜覷他們一眼,將青年拉到沙發(fā)圈進(jìn)懷里,手指揉捻著對方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紅的耳垂,嗤道,“還需要你說?”

    學(xué)徒們:“……”他好煩啊!

    由于預(yù)約不斷加上每天的意見收集,學(xué)徒們逐漸發(fā)現(xiàn)垂耳兔小姐的人氣名列前茅。

    為什么呢?難道是因?yàn)闊o意暴露的耳朵嗎?

    仿佛悟出了答案,到了第二天,精靈們發(fā)現(xiàn)另外兩個半獸人使魔心機(jī)無比,一個放出了藪貓尾巴,一個立起來耳廓狐的大耳朵,吸引得人類女孩子驚喜叫喚。

    被寧知夏逮住一問,就是眼神飄忽地嘀咕,學(xué)藝不精隱藏魔咒失效啦!

    精靈咬牙切齒,只恨自己沒有毛茸茸,三人頭碰頭湊在一起嘀嘀咕咕,隔天直接放出來金屬小翅膀和尾巴,憑著立體深邃的完美捏臉走起了賽博科幻風(fēng)。

    這下客人們有福了,不僅能做美甲還能看各種異裝老師斗法,無數(shù)人的XP在此圓滿,加上展柜里琳瑯滿目的珍珠飾品和香膏手膜,這和谷子店有什么區(qū)別!

    隨著客人的滿意度越來越高,起了競爭心思的兩波學(xué)徒哪里還有最初不安的模樣,客人們是花心大蘿卜,這個愛哪個也愛,眼見從她們那里分不出勝負(fù),又把目光瞄準(zhǔn)了寧知夏。

    到了晚上不需要寧知夏念好評了,一個接一個地叭叭匯報(bào)學(xué)習(xí)進(jìn)度,又或者是拉著他虛心請教各種技法。

    “老師好棒!”

    “老師畫出來的就是和我們不一樣!”

    “哎呀,哪里的話,隨手一畫。”

    寧知夏被哄得找不著北,嘴邊的笑意就沒停下來過。

    奧德羅專門把水池?fù)v騰成溫泉,叫了寧知夏好幾聲也沒把人等來。

    他推門出去,抱臂冷冷地注視著客廳里師徒情深的畫面,神情極度不快。

    鯊了!把他們都鯊了!

    第70章 海域

    冬日里下起雨來簡直了不得, 濕氣一陣接一陣往屋里竄。

    兩個位面的分店已經(jīng)開始布置,暗影島擅長精細(xì)機(jī)械的制作,做了一批美甲筆刷特別好用, 摩琳將筆桿換成水晶或是稀有木材,揚(yáng)言合格的附魔美甲師都該擁有與身份適配的工具, 狠狠地宰了一筆那些只為貴族效力的魔法師。

    而半人馬們聽說寧知夏的分店計(jì)劃,總算是靠譜了一次, 用螢石制作不少光療機(jī)投入分店使用。

    這天曲半青也回了暗影島幫忙,家里難得有些清凈, 只有窗外冷雨滴落的聲音敲打窗臺。

    寧知夏開了地暖,人和貓都舒坦了, 貓貓翻開肚皮呼呼大睡,他暢快地喝著冰可樂看漫畫。

    “今天不忙了?”

    懶人沙發(fā)緊挨著青年身邊的位置凹陷了一塊,奧德羅環(huán)住他的腰, 隨手抽了本漫畫過來翻動書頁。

    “嗯嗯, 休息一天。”寧知夏嘟囔著, 抬眼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奧德羅挑中的漫畫封面——《淪為玩物的我與人魚先生的日日夜夜》

    嗬!

    寧知夏心頭一緊, 氣血直沖太陽穴,在他翻動第一頁時(shí)猛地將書奪回來。

    奧德羅眼睛微瞇, 略帶不滿的目光調(diào)轉(zhuǎn)到寧知夏身上。

    寧知夏裝沒看見,一個勁兒地趕他:“去客廳看動畫片,這里不是你的教材庫!”

    奧德羅賴著不走:“膩了, 不想看。”

    寧知夏前天被煎得滋滋冒水, 小聲嘟囔道:“反正你不能看漫畫。”

    奧德羅沉默片刻,說道:“也行。”

    這么爽快又搞什么花樣?

    寧知夏心里犯起了嘀咕, 合上書狐疑地偏頭看去。

    奧德羅眉毛輕輕挑著:“看書好悶,去不去我的位面玩會兒?”

    寧知夏蹙眉不語, 像是在思索。

    奧德羅適當(dāng)加碼:“不冷,而且有粉色海豚。”

    啥?粉色的!

    寧知夏立馬舉手:“我我我!我要去!”

    寧知夏除了那次夢游就沒有進(jìn)入過那片神秘的海域,當(dāng)他被奧德羅再次帶入時(shí),忍不住發(fā)出小小的驚呼。

    與回憶里中陰暗可怕的暴雨夜不同,溫暖日光下的海面是柔和的淺藍(lán),平靜地翻動水花。

    遠(yuǎn)處海岸仿佛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摧殘有些殘破,見不到半個人影,倒是有幾個粉色的小腦袋探出水面暗中觀察。

    空靈美妙的曲調(diào)響起,那些小家伙似乎得到人魚的同意,歡喜地游過來圍著寧知夏轉(zhuǎn)了一圈,其中一只小心湊近,用吻部試探地碰觸他的手臂。

    寧知夏很懂地摸了摸它光滑的腦袋,得到回應(yīng)的海豚們愉悅至極,仰頭應(yīng)和著人魚的哼唱,圍著寧知夏轉(zhuǎn)了一圈,又呼啦啦去追捕被歌聲引來的魚群。

    “你怎么知道它們在這兒?”寧知夏完全沒想到能一次性看見這么多粉色海豚。

    “不止它們,還有幾頭巨鯨,不過現(xiàn)在去捕獵了。”奧德羅解釋道,“它們的職責(zé)是守護(hù)海底的洞穴,不會離開太遠(yuǎn)。”

    寧知夏來了興趣:“是寶藏嗎?”

    奧德羅想了想,決定帶著他直接去看。

    淺色的魚尾劃破水流,奧德羅的上半身是完美的倒三角,卻不是健身房那種肌肉鼓脹的身材,肌理分明,腰腹緊實(shí),動起來力道很大。

    寧知夏用力搓了搓臉,他不太敢和人魚形態(tài)的奧德羅對視,總覺得多兩眼,背脊就會躥出種被野獸盯上的激顫感。

    隨著下潛的距離越來越深,奧德羅以為他害怕,將他摟得更緊,輕輕地吟唱起來。

    無數(shù)自帶光點(diǎn)的小魚聚了過來,像漫天繁星點(diǎn)燃幽靜的深海,寧知夏仰頭欣賞著從未見過的景色,逐漸開始放松。

    因?yàn)橛袏W德羅的能力庇佑,寧知夏沒有覺得半分不適,很快被帶進(jìn)了一處隱蔽的洞穴。

    星光小魚們停駐在洞外不再上前,不過現(xiàn)在也不需要它們照明了。

    藍(lán)瑩瑩的光芒漲滿整個洞穴,寧知夏隨著奧德羅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微微一縮:“這是什么?”

    如明燈般懸浮在洞穴半空的光團(tuán)散發(fā)著源源不斷的力量,離得近了,仿佛能看清不斷收縮的脈絡(luò)。

    寧知夏看得失神,寬厚冰涼的胸膛緊貼向后背,奧德羅環(huán)住他,平靜無比道:“我的心臟。”

    “什么!”

    寧知夏回頭,手心貼向他的胸口,不管怎么摸都沒有感受到任何動靜。

    奧德羅被他摸得喘了一聲,扇了扇耳鰭,攥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警告似的輕咬了一下。

    “嗚嗚……”寧知夏心疼極了,植物人都有動靜呢,他家的魚居然還缺零少件的,當(dāng)即怒道,“咋搞的?說,誰把你心給挖了!”

    奧德羅擺動著魚尾,沉默片刻,輕聲道:“我自己。”

    出乎意外的答案讓寧知夏一怔,第一反應(yīng)就是那得多疼呀,一想到他的小奧承受過這種痛楚,更加心疼地拱進(jìn)他懷里,揚(yáng)起小臉追問:“為什么呀?主神不是很喜歡你嗎?”

    奧德羅像是已經(jīng)完全不在意了,抱住寧知夏轉(zhuǎn)了圈,魚尾在水里攪出一串氣泡,追溯著這片海域久遠(yuǎn)的記憶。

    他的母親是條強(qiáng)大的人魚,從同族廝殺中得到了海域的權(quán)柄成為唯一的統(tǒng)治者。到了可以尋找伴侶的年紀(jì),她用歌聲引誘了陸面皇室的航船,帶走了一位英俊的王子。

    人魚從未想過自己抓來的王子會不吵不鬧,安心地待在小島,聽自己唱歌,陪自己曬月亮,分不清誰被誰俘獲,很快她生下了一枚蛋。

    破殼之后的小人魚精致得像個玩偶,整日躺在作為搖籃的硨磲,隨著小島岸邊的海浪飄浮,有時(shí)朝著父母咕嚕嚕吐個泡泡,有時(shí)誰也不理,離開硨磲,扭動起短短的尾巴學(xué)著母親征服海浪的模樣,獨(dú)自在淺水區(qū)悶聲蛄蛹。

    人魚害怕她的戀人無聊,搜羅來各種奇珍異寶給他解悶,甚至弄來了他最愛的油畫材料。

    隨著一幅又一幅畫作完成,小人魚也掌握了這門屬于人類的娛樂方式。

    直到有一天,王子拒絕人魚送來的食物,神情變得越來越哀愁。

    “你想回去了嗎?”

    “是的,我想回去看看我的父親。”

    “你還會回來嗎?”

    “當(dāng)然。”

    人魚消失了一天一夜,等到太陽再次升起時(shí),她請海浪推來了一艘裝滿金銀的大船。

    “謝謝你。”王子歡喜起來,抱住他們愛憐地看著吻了吻銀灰色的頭發(fā),駕駛著大船去往陸岸。

    小人魚此后多了一項(xiàng)固定日常,就是陪著母親去一片礁石林,安靜地眺望遙遠(yuǎn)的皇城。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久,陸面敲響了新皇繼位的鐘聲,也傳來了與鄰國公主的結(jié)親的消息。

    消失許久的男人帶領(lǐng)著武裝精銳的戰(zhàn)艇出現(xiàn)在海域,他要帶走海底的財(cái)寶,也要俘獲戀慕他的人魚。

    “你騙了我,人類!”

    憤怒的巨浪掀起幾十米高的水幕,連炮火都沒發(fā)射的戰(zhàn)船被劈得四分五裂,人魚抓住了她的獵物,從背后摟住不斷嘶吼的男人,慢慢沉入猩紅的水面。

    人魚不后悔愛上人類,她只恨自己沒有按照本能將他永遠(yuǎn)囚禁在身邊。

    最為精良的海軍戰(zhàn)隊(duì)無一生還,人魚的能力讓陸面的皇室貴族生出了危機(jī)感,連綿的戰(zhàn)火拉開了序幕,整個海陸混戰(zhàn)死傷無數(shù)。

    小人魚也被迫加入了這場漫長的戰(zhàn)爭,直到在成年的那一天,他看見了殘破不堪的陸面,平民的哀嚎比風(fēng)暴還要令人絕望。

    過多的海嘯與聲浪使整個世界仿佛陷入黑暗的恐慌,他有些遲疑了,返回深海找到了已經(jīng)陷入瘋魔的母親,淡聲道:“收手吧。”

    人魚拒絕了,她痛恨陸面的一切生靈與文明,仿佛這才是奪走戀人的根源。

    奧德羅再次浮出海面,追隨他的海豚與巨鯨炸成了碎塊飄浮在周圍,他抬起自己的手蹼看了看,尖銳的指甲還殘存著撕裂骨肉的觸感,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息。

    他厭倦了,他想要結(jié)束這一切,于是向母親提出了挑戰(zhàn)奪取海域的權(quán)柄。

    那是一場激烈殘酷的戰(zhàn)斗,以他穿透母親的胸膛落幕。

    “奧德羅,人類的愛意消散得太快,如果你遇見了,一定要死死地抓住不放!”

    人魚說完她最后的勸誡,摟住那具白骨緩緩沉入深海里的硨磲,化做了孤寂的墳塋。

    奧德羅仿佛也失去了與這個世界最后的聯(lián)系,孤獨(dú)地在海中徘徊許久。

    人魚的心臟像塊寒冰不會跳動,因?yàn)閾碛腥祟惖难y(tǒng),他擁有了心跳,好像這樣就能證明自己與母親的不同。

    他取出了心臟,維持快要崩壞的位面,無力地露出只剩血洞的胸膛癱在礁石,眼前只有母親抱著白骨絕望哭嚎的景象。

    就在這時(shí),天空伸下來一只金光燦燦的大手,奧德羅掀開沉重的眼皮,聽見有道溫柔和藹的聲音,詢問他是否愿意離開。

    奧德羅覺得有點(diǎn)累,于是很輕地點(diǎn)了下頭,再一次閉上了眼。

    “嗚……嗚嗚嗚……”

    哭聲越來越大,奧德羅眼里閃過一絲錯愕,指腹抬起青年的下巴,俯身吻了吻他變得通紅的眼睛:“不哭了。”

    “我也不、不想哭的,可是有點(diǎn)收不住……”

    寧知夏哭得一抽一抽,他無法想象那樣孤獨(dú)的場面,埋頭貼在他空蕩蕩的心口,無比溫柔地蹭了蹭:“你一定很疼。”

    “可能吧,忘記了。”奧德羅輕飄飄的聲音落在頭頂,仿佛對這些舊事不在意。

    此時(shí),人魚能夠撕裂航船的寬大手掌盡數(shù)收斂起危險(xiǎn)的攻擊力,無比溫柔地輕撫著青年的后背。

    水流緩緩掠過,寧知夏聽見奧德羅的聲音貼在耳邊詢問:“如果換做是你,愿意和人魚永遠(yuǎn)住進(jìn)海域嗎?”

    “不愿意。”

    果斷的回答讓慵懶擺動的魚尾瞬間僵直。

    寧知夏摸著下巴思索,“光吃海鮮不頂飽,而且一直泡水里我會得風(fēng)濕吧?老了之后膝蓋好疼哦。”

    “你說得……很有道理。”奧德羅目光垂落,聲音是少有的干澀,明明沒有心臟,胸口還是抽痛得厲害,這感覺真是糟透了。

    然而很快,他又聽見寧知夏繼續(xù)說道:“所以我應(yīng)該在海邊建棟大房子,圍個花圃,里面鑿個大水池把你養(yǎng)起來!”

    “養(yǎng)我?”

    奧德羅茫然地眨了眨眼,魚尾重新擺動起來。

    “對的呀,人魚有什么難養(yǎng)的嘛。”

    寧知夏拉住他的手快樂搖晃,“然后咱們一周去海里玩一次,天氣好時(shí)出海釣魚,還能在岸邊曬太陽!”

    雖說是假設(shè),寧知夏思維發(fā)散,絮絮叨叨地說上了癮。

    仿佛被青年甜甜的笑容感染,陰郁的各種念頭從腦海中散去,奧德羅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好啊。”

    海域的主人甩動漂亮碩長的魚尾圍在寧知夏轉(zhuǎn)了個圈,薄紗般的尾鰭拂過小腿,隨后一把攬住青年,頭也不回地游向天光徘徊的水面。

    傍晚的夕陽墜入地平線,投映出暖色調(diào)的光芒,看起來連海水也變得溫暖。

    寧知夏從水面破開,閉眼甩了甩水,和奧德羅坐在一處淺海沙灘,頭碰頭挨在一起,任由碎金般的水浪不停沖刷身體。

    “小奧你的尾巴好長哦!”只沒過腰的水流相當(dāng)清澈,寧知夏看著水下的魚尾忍不住發(fā)出贊嘆。

    “嗯,我很長。”

    奧德羅被余暉曬得懶洋洋,掀起眼皮應(yīng)了一聲,揚(yáng)起魚尾拍向水面,將涌來的海浪拍了回去,濺起的浪花如碎珠般滴滴墜落。

    人魚的鱗片必須精心養(yǎng)護(hù),那是抵御外敵的盔甲也是討取伴侶歡心的有力武器。

    寧知夏像個小鄉(xiāng)巴佬一眼,“哎呀哎呀”叫個不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這些如珠寶般的魚鱗。

    是誰家的小魚這么漂亮啊?哈哈,當(dāng)然是寧知夏家的!

    曾經(jīng)摘下被當(dāng)做禮物贈送的鱗片已經(jīng)重新長好,只是顏色要比周圍的淺一些。

    “以后不要再拔了,多疼啊!”

    奧德羅偏頭答應(yīng),頓了頓忽然說,“你親親就不疼了。”

    “想得美吧你。”

    寧知夏哪里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紅著耳朵避開那道惹人心跳加速的注視,手指漫無目的地在鱗片表面摳來摳去。

    當(dāng)指腹不小心滑入一道鱗片之間明顯的裂縫,搖擺的魚尾瞬間繃緊。

    寧知夏停頓了下,低頭奇怪地“咦”了一聲,伸手打算再摳摳,手腕被人緊緊握住。

    “不用好奇。”

    奧德羅微微笑,拉住他的手覆上去,暗示性地朝手心頂了一下,“你見過的。”

    寧知夏呆愣地眨了眨眼,很快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地方:“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惜道歉已經(jīng)晚了,寧知夏被起了興的人魚拉入海中常去的礁石群,涌動的水流讓他們上下起伏,連帶著嘴唇也若即若離地碰觸。

    冰涼的螺紋擦過腿根,奧德羅面上一派冷靜淡然,手上的動作卻愈發(fā)亢奮,很快兩岸山巒被大力分開,寧知夏直直地墜入唯一的支撐點(diǎn),可憐地叫出聲,只能夾緊海域唯一的小船飄飄搖搖……

    一波接一波的水浪重重拍打礁石,兩人都爽得停不下來。

    陌生的語調(diào)如吟唱般在耳畔輕聲低語,寧知夏被濕熱的氣息撩撥得又是輕輕一顫,抓緊了對方的手臂,追問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那雙淺色眼瞳里涌動著洶涌的情愫,奧德羅沒說話,喉間溢出幾聲輕笑,低頭親吻他水亮亮的嘴唇。

    他想過如果寧知夏斬釘截鐵說完那聲“不愿意”后沒有其他解釋,自己會不會把他困在這個只有他的世界。

    奧德羅想,應(yīng)該是不會的。

    人魚的低吟被海風(fēng)溫柔地捎向遠(yuǎn)方無名的墳塋,整片海域都聽見那聲如誓言般的回答——

    我渴求你的愛,更勝于得到你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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