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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當(dāng)然是王爺!”葉暇失聲道, “難道你想當(dāng)王妃?”

    不是,木頭你,濃眉大眼的怎么……

    “沒有。”幸好李寒嶠回答的快, 沒讓葉暇恐怖的思維繼續(xù)發(fā)散下去。

    大腦有時候過分靈活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葉暇呼出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渾身都緊繃起來了,就好像磕cp忽然遇到對家一樣的警覺。

    放下心來, 他開始給李寒嶠介紹這個客串角色。

    “老王爺……咳,不老,也不老,三十多這樣。”葉暇第一句就差點說漏嘴。

    “他封號是一個‘臨’字,和虞朝當(dāng)今圣上是同父同母的兄弟,簡在帝心。臨王年輕的時候文武雙全, 十四歲披甲上陣為國擊退蠻人……”

    “感情線呢?”李寒嶠在葉暇腦袋上點了跳過。

    “你對臨王的建功立業(yè)史不感興趣?”葉暇疑惑。

    不對啊, 李寒嶠這種工作狂不是應(yīng)該最喜歡升級劇情了?

    李寒嶠語氣平淡:“沒什么挑戰(zhàn)。”

    ……失敬了,這就是大佬嗎。

    葉暇頭頂亮起燈泡, 覺得自己現(xiàn)在完全理解大佬的世界了。

    建功立業(yè)太easy了沒興趣, 看這樣的梟雄攪進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才有挑戰(zhàn)性。

    “好吧, 那在感情上,他以前是個臭渣攻, 曾經(jīng)……”

    “不當(dāng)。”李寒嶠斬釘截鐵,“換一個。”

    葉暇試圖勸服他:“這個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追妻火葬場的時候反差很強……”

    一邊說, 葉暇還一邊打開自己的文件夾——小世子的父母愛情故事他已經(jīng)連載完畢了,獲得一致好評。

    李寒嶠依舊搖頭:“不吉利。”

    葉暇只好悻悻收起自己賣安利的菜籃子,撇嘴道:“追妻火葬場很香的, 真的不來一口嗎……”

    “那你的角色只能先擱置了,我之后再給你好好想想。”葉暇道, “你想當(dāng)皇帝嗎?和渣攻……呸,和王爺一樣帥。”

    “三宮六院,不要。”李寒嶠很簡潔。

    葉暇抓耳撓腮。

    【遺書哥……男德滿分啊】

    【這不磕還是人嗎?】

    【真的,再這么下去我要先磕上遺書哥x葉子了……】

    【老婆你說句話啊老婆】

    葉暇專心給李寒嶠找殼子,一句話都沒說。

    【心虛了】

    【在談吧】

    【……不是,遺書哥在看直播嗎?怎么好像聽見他笑了聲,冷不丁的】

    【反正關(guān)羽和張飛不這樣】

    “你先畫吧,明天再想也可以。”最后,李寒嶠說,“我還不急著投胎。”

    葉暇擰眉,原本的咸魚一條,已經(jīng)完全被激起了勝負欲。

    他說:“放心,我肯定給你捏一個最好的殼子!”

    然而熱血上頭的快、涼的也快,葉暇淺播了兩個小時,人就已經(jīng)有點打哈欠了,小世子逛花樓被對頭王修沁抓到的劇情只畫了兩頁草稿而已。

    【這就是主播做飯的速度,真是餓死一批又一批啊】

    【餓習(xí)慣了,沒事】

    【睡吧睡吧葉子,一分鐘打了五個哈欠了】

    【求你下播,我寫論文都被你傳染了!明天就ddl了我不能睡啊!】

    “好善良的大家。”葉暇眼淚汪汪——打哈欠打的。

    “明天晚上我還來,真的。”

    【好好好,不來是小豬】

    【葉小豬?抱走了!】

    【來點毒誓,明天不來的話,小世子一輩子賣不了版權(quán)】

    【哇靠,好毒】

    葉暇本來揉眼睛揉得泛花,定睛一看這條彈幕,直接笑出聲來。

    “本來也賣不了吧?反而我鴿了直播去做夢來的快一點哦。”

    【可惡,又給主包睡上了】

    【為什么不會啊?我看也有大眼起家的漫畫出版的……】

    葉暇托著下巴,把自己今晚的摸魚仔細存好,干巴巴自我介紹。

    “因為我是不更新的大懶蛋。”

    他周圍確實有在大眼連載漫畫的同行出了單行本,但人家保底周更,還經(jīng)常日更——日更漫畫是什么概念?即使是條漫也會被供起來當(dāng)勤奮之神的地步。

    更新上來了,劇情連貫,進展也快,當(dāng)然就有金主找上來了。

    【周邊什么時候出啊!】

    “周邊嗎……”葉暇沉吟兩秒,然后笑出來。

    “等賣版權(quán)就出啦!”

    他知道自己的oc小故事有很多人喜歡,恣意桀驁的小世子劉勍,溫雅小古板的王修沁,身世神秘的葉靖海……每一個都有熱熱鬧鬧地有超話。

    但其實,葉暇自始至終都沒想過做周邊賣。

    他以前沒說過,不太想說,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葉暇托下巴的手蹭了蹭鼻尖,話就到了嘴邊。

    “就是有時候覺得,挺對不起他們的。”葉暇說,“就好像生小孩,生出個先天殘疾的,又沒錢救治一樣。”

    “說真的,拋開我自己的產(chǎn)能不談……如果修沁他們能出漫畫就好了。”他輕笑,“哪個oc人不希望能給他們完整的一生呢?”

    “這個一生不僅僅存在在我自己的腦袋里,不是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大綱簡述,不是寥寥幾筆的草稿摸魚……”

    忽然,直播間正上方跳出一條紅橫幅一樣的禮物提示。

    紅色的醒目留言,也叫紅sc,一千塊起步。

    葉暇一愣,卻不是因為sc的價格,而是上面的話。

    【葉老師,我是傅蹤。有個合作想跟您談!】

    緊接著,又是一條紅sc。

    【您的oc小漫畫,有興趣改編成動漫嗎?】

    “傅蹤……小傅?!”葉暇愣了足足五秒,回過神來的第一時間卻不是回復(fù)傅蹤,而是扭頭看向旁邊的李寒嶠。

    正撞上拿著手機頻繁點擊——顯然是在打字的李總。

    “NO!不行!”葉暇下意識輕喝。

    【葉子家養(yǎng)狗了?】

    【沒有吧,不是只貓嗎】

    李寒嶠抬頭,手上沒停。

    葉暇:……

    葉暇一縮脖子:“不好意思,有點著急……不對,你不許打錢!”

    李寒嶠指尖懸在半空,再也沒點下去。

    “小傅多大,你多大?”直播里,葉暇的聲音遠了,但細細聽去還是能辨認(rèn)出句子。

    “說好的不投喂,不能反悔!”

    葉暇問:“小傅怎么回事,你聯(lián)系的?”

    “沒有。”遺書哥語氣不是很友善,“我們……又不是沒有相關(guān)資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自己約你。”

    “不興走后門的。”葉暇說。

    于是遺書哥又不說話了。

    麥克風(fēng)里窸窸窣窣了一會兒,忽然,聲音重新清晰起來,葉暇說。

    “小傅,跟你微信談。”他說,“你也不許打錢了。”

    李寒嶠似有若無地冷嗤了一聲。

    微信嗡嗡兩聲,葉暇低頭看去,果然是傅蹤,發(fā)了個哭哭的表情。

    葉暇回了他。

    【lea:今天有點晚了,方便的話,之后約個時間面談?】

    傅蹤十分熱情。

    【勇敢傅總不怕困難:好的嫂子老師!】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勇敢傅總不怕困難:好的葉老師!我明天就有時間。】

    葉暇只當(dāng)沒看見那個被李寒嶠掐滅過的怪稱呼。

    【lea:那明天來閣樓?】

    【勇敢傅總不怕困難:???】

    【lea:最近跟你李總哥一起上下班,也體會一下上班的感覺。】

    【lea:方便嗎?】

    傅蹤表示方便之后,葉暇就跟他道了晚安,把男大安排好,他才有空跟彈幕解釋。

    “好啦,朋友之間開玩笑而已。”

    【我也想要兩個sc的玩笑QAQ】

    “開個抽獎吧。”葉暇笑了笑,“雖然是玩笑,大家也沾沾喜氣。”

    兩個紅sc一共是兩千塊錢,滴哩哩抽成后葉暇能分到一千,但填抽獎信息的時候,他還是抽了兩千塊出去。

    十分鐘后,葉暇在一片“謝謝主包老板大氣”的歡喜聲中下播了。

    滿頭大汗地。

    李寒嶠忽然說:“傅蹤給你打的禮物錢,你全抽了?”

    “對啊。”葉暇無奈,“你提醒我了,我還得趕緊給他還回去……”

    說著他點開微信,轉(zhuǎn)了三個888給傅蹤。

    【lea:收著,不然明天不讓前臺放你進來】

    “虧了三千六百六十四。”李寒嶠說。

    葉暇眨了眨眼睛:“……你算的真快。”

    “為什么。”

    李寒嶠的問題有點沒頭沒尾,葉暇疑惑:“什么為什么?”

    然而再問,李木頭已經(jīng)退化成李葫蘆怪,一句話也不肯說了。

    葉暇側(cè)頭想了一會兒,問:“你是說……為什么我不給你退錢?”

    李寒嶠:?

    他咬了咬牙:“為什么還在直播間發(fā)紅包。”

    葉暇平時雖然說不上摳門,但在錢的問題上從來沒有大手大腳過,甚至連合同上寫的“一年拿著黑卡刷掉兩百萬”都進行的很艱難。

    葉暇應(yīng)該是……對錢很看重的才對?李寒嶠只是隱隱有這種想法。

    “哦,你說那個啊。”葉暇笑笑,“肯定肉疼啊,但他們又不知道我私下退了傅蹤的錢,這種事兒不好拿出來說,總不能讓他們覺得,我誰的錢都收吧?”

    葉暇戳了戳自己的臉頰,彎著眼睛玩笑道:“我偶爾也是要經(jīng)營一下人設(shè)的。”

    葉暇畫畫比較隨心,平時檔期也安排的不滿,接稿平臺向來不接單純的鈔能力稿——除非是他特別有興趣的人設(shè)。

    相對的,葉暇直播間也從來不接受高額打賞——這幾乎是他們直播間不成文的規(guī)定,每次有新土豪老板投上千的禮物時,葉暇都折成紅包在直播間散掉了。

    不過葉暇沒有給李寒嶠多解釋。

    “好了,還有問題嗎?”葉暇收拾好平板和床上桌,笑著問。

    李寒嶠抿唇,定定看了他四五秒,看得葉暇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才忽然開口。

    “你好像……不開心。”

    葉暇一怔,笑容瞬間被擊潰,只留下星點殘片掛在嘴角,變成一抹苦笑。

    “……這么明顯啊。”他低聲說。

    “不明顯。”李寒嶠說。

    是我厲害。

    被戳破后,葉暇瞬間就垮了下來,連卷被子的勁都散了似的,側(cè)躺在床上,像蔫了的桃,皺皺巴巴。

    李寒嶠道:“傅蹤惹你不開心了。”

    “沒。”葉暇想慣常地笑一下,卻怎么也笑不好,最后只嘆了口氣。

    “怕價格談不攏?”李寒嶠又問。

    葉暇搖頭。

    側(cè)躺的視線是斜的,微微皺眉思考的李寒嶠顯得不像往常那么嚴(yán)肅。

    這么看著,葉暇忽地失笑。

    他翻身起來,一手撐著被子,無奈道。

    “好吧,其實我就是有點擔(dān)心……這可是賣孩子的大事。”

    原本還準(zhǔn)備猜好幾輪的李寒嶠頓了一下,沒想到答案這就送到面前了,目光帶著些許驚訝。

    “這么看我干什么。”葉暇挑眉,“我又不是你,鋸嘴葫蘆。”

    “來坐,李葫蘆。”他拍了拍軟軟的床。

    “通知你一下,我現(xiàn)在要開始跟你談心啦。”

    第52章 第 52 章【二更】

    把自己在被子里埋好, 葉暇說:“哎……其實我主要就是,有點擔(dān)心這個故事被買去之后,被改掉。”

    ip賣出去被魔改這種事, 葉暇身邊已經(jīng)有不少同行朋友經(jīng)歷過了,畫畫的有,搞文字創(chuàng)作的也有。ip被買了以后改了個面目全非, 還有些根本沒有給到當(dāng)時承諾的制作班底。

    當(dāng)然,錢是拿到了,拖欠錢款那是要上法院的,只是錢之外的一些東西……就好像被永遠抹除了。

    葉暇不是一個擅長拒絕的人,他朋友很多,也依然珍惜他們每一個人, “拒絕朋友請求”這件事, 對葉暇來說也有些難度。

    為母則剛……爹也一樣,面對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oc, 葉暇還是本能地會擔(dān)心。

    傅蹤是他的朋友, 也是在第一次見面就表達過喜愛的粉絲。剛剛傅蹤發(fā)sc的賬號葉暇見過, 甚至有點眼熟。葉暇記性不怎么好,能在他腦袋里掛上名號的, 十次直播至少也會來五次。

    “傅蹤的公司籌備好了嗎?我怎么才能了解到相關(guān)信息。”葉暇問,“之前……嗯, 你剛被撞的那會兒, 他還跟我說只是在籌備。”

    “我讓人去查。”李寒嶠說。

    葉暇笑了笑:“真好,沒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了。”

    這話有七分真情,剩下三分是葉暇習(xí)慣性的嘴甜。

    李寒嶠嘴角微微抬了抬。

    “如果最后你不想跟他合作, 我?guī)湍憔芙^。”他說。

    葉暇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這個?”

    李寒嶠只是笑笑。

    最近的李木頭好像進化了,又或者是現(xiàn)在的他、原本就和以前的小學(xué)生木頭完全不同。如果是以前那個固執(zhí)到有些木訥的男孩, 絕對沒法像這樣敏銳察覺到他心里所想的。

    大概也是霸總職業(yè)必備的優(yōu)良品質(zhì)吧,葉暇想。

    他就知道,木頭以后絕對能有所作為的。

    葉暇攏了攏被子,隨口問他:“要蓋嗎?”

    李寒嶠垂眸看了一眼他捏被角的手,搖頭:“沒事。”

    想起這家伙在外面也火熱的掌心,葉暇也就沒再關(guān)心什么,把自己又往被子里塞了塞,驀地輕笑。

    “怎么辦?問題忽然就解決了。”他側(cè)頭看向李寒嶠,眼帶笑意,“原本說要談心的,現(xiàn)在還談什么?”

    李寒嶠薄唇微抿,認(rèn)真想了兩秒。

    “談?wù)劇銓@個ip的改編有什么要求?”

    葉暇長長地“啊”了一聲,單手托腮,指尖在柔軟的被面上撓了好一會兒,才不太確定地說。

    “就……對它好的吧。”

    “作畫、配音、配樂……還有最重要的劇情,至少都在線?”

    說著說著,葉暇自己都沒了底氣。

    “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制作動畫的流程。”他悠悠嘆了口氣,有些發(fā)愁,“雖然我嘴上總說,想把我畫的oc小故事漫畫化、甚至動畫化……但大多只是口嗨,我甚至沒去主動了解過這個可能性。”

    他低頭笑了笑:“看來我也不是什么很稱職的父母啊。”

    “你沒有問題。”李寒嶠說。

    “我初中的時候,第一次賣掉自己寫的程序,也很草率……”

    他說到一半,忽然被葉暇無聲的視線打斷——葉暇忽然抬頭看他,一雙笑眼睜大到顯得圓潤的樣子,亮亮的目光里盡是震驚。

    “怎么……了。”李寒嶠就連發(fā)問的句子都磕絆了一下。

    葉暇眨了眨眼睛,眼尾一彎,未語先笑。

    他發(fā)現(xiàn)自從和李寒嶠交流漸漸多起來之后,冷酷李總的口頭禪好像就變成了“怎么了”,只要和他在一起,時不時就要這么問一句。

    但李寒嶠的語氣里從來都沒有不耐煩,因此也不會讓人覺得煩。他向來都是抱著一種極單純的好奇發(fā)問的,只是單純想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呢?”

    葉暇不排斥這種好奇。

    他笑了笑說:“我在驚訝,你初中就能寫出來能賣錢的程序啦?”

    李寒嶠眉眼間沒什么波瀾,只說:“你高中就能接大廠的商用稿件了。”

    “那不一樣,程序肯定賣的貴呀。”葉暇說。

    李寒嶠搖頭,猶豫了一下才道。

    “是……賣給期末大學(xué)生的,只賣了一百七十七塊五。”

    “那也很厲害啊。”葉暇先是輕笑,然后問,“怎么還有零有整的。”

    被他的始終不改的笑意感染,李寒嶠原本繃直的脊背松了松,呼出一口氣才說。

    “我講了價,他本來只出一百五……但我說可以兩個小時給他,但要加錢。”

    葉暇側(cè)頭:“一百七十多……你想買什么東西?”

    “車票。”李寒嶠道。

    “京市到滬市的車票……T109。”

    葉暇愣住了。

    “什么時候。”他問,“初一?”

    李寒嶠搖頭:“初二。初一的時候我還什么都不會。”

    “我賺不到錢,也沒人給我錢。”

    “硬座?”葉暇又問。

    京市到滬市一千兩百多公里,一百多的票價,怎么也不可能是高鐵、也不是臥鋪。

    李寒嶠側(cè)過頭去看別的方向,可目光還沒找到一個支點,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再接著,臉就被葉暇雙手捏著轉(zhuǎn)了回來。

    葉暇沒在笑。

    李寒嶠一頓,下意識挺直脊背說:“你別生氣——”

    “……噗。”

    這下徹底把葉暇弄笑了,他再怎么拉臉,也繃不住之前那種嚴(yán)肅的表情,只好笑著擰眉,責(zé)怪也變成了無奈。

    “傻不傻。”他捏了捏李寒嶠的臉,沒什么肉,和“木頭”這個名字一樣硬邦邦。

    心卻軟的像剛抽的芽。

    “你來了?怎么不來找我們。”他說,“我和季姐姐一直想找你,但只打聽到你被生父接走了……好吧,現(xiàn)在也不是生父了。”

    “買了票,但是沒去成。”李寒嶠看著他,垂下眼睫,說完之后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補一句什么。

    沒關(guān)系?

    別在意?

    無所謂?

    ……怎么可能無所謂。

    忽然,臉頰被不輕不重地搓了搓,葉暇的動作像是要把一簇熄滅的篝火搓燃。

    他說:“沒關(guān)系。”

    李寒嶠搖頭。

    “哎,真的呀。”葉暇搓火苗的動作沒停,半晌未果后,直接開口,“你看著我呀。”

    李寒嶠才輕輕抬眼,對上葉暇的笑臉。

    “說真的,你要是真的來了,見到我和季姐姐,咱們?nèi)齻也只能抱頭痛哭呀,難不成我倆能帶你私奔?”

    冷不丁的,李寒嶠說:“不帶他。”

    葉暇深深看了他一眼,像在警告不要接老師話茬。

    “我們才十二三歲,出去打工都沒人要,我們能做的太少了,而且李家那個情況,就算是大人也沒辦法的……”

    “嗯。”李寒嶠說,“我知道。”

    在沒趕上那班列車之后,李寒嶠才明白一件事,他太弱了,李家想阻攔他,甚至想要做點什么針對他的朋友也不是沒有可能,而就像葉暇說的,十二三歲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話雖如此,但李寒嶠還是無可避免地被扯回到那段無力的時光里,仿佛那個在車站呆立的男孩就站在他面前。

    “但是如果那時候,我們能和你聯(lián)系上就好啦。”

    葉暇的聲音響起,起初有點遠,之后在李寒嶠漸漸回神的注意力中近了。

    “哭一次沒法解決問題,但——我們可以一直嗷嗷哭。”葉暇咧嘴玩笑道。

    無厘頭的話把李寒嶠徹底拉出來,他失笑:“啊?”

    “什么東西都要穩(wěn)定才好呀,只能見到一面肯定很難受,但如果每周我們都能抱頭痛哭的話,哪怕隔著電話線,又怎么不算一種情緒療愈呢?”

    “……歪理。”李寒嶠第一次對葉氏理論表示不認(rèn)可。

    他說:“我早就不哭了。”

    第53章 第 53 章

    葉暇笑了笑, 沒多做評價。

    “說起來,聽說閣樓在籌備國漫板塊?”他道,“怎么忽然想到做這個。”

    葉暇還記得, 小時候一起看動畫片的時候,他才是喊的最大聲的那個,說我以后也要做動畫片!

    木頭對這個, 好像一直沒什么太大的志愿啊。

    李寒嶠沒有為這個問題思考哪怕兩秒,直接問:“你想聽官方的答案,還是丑陋的。”

    葉暇一個沒忍住:“丑……噗,丑陋的是什么?說來聽聽。”

    李寒嶠道:“滴哩哩的國漫板塊也剛剛起步,第一年沒投入什么精力,現(xiàn)在正是截胡的好時候。”

    葉暇輕“嘖”了一聲。

    “術(shù)業(yè)有專攻。”他給出了十分中性的評價。

    “其實如果你想做動畫的話……為什么沒去找應(yīng)叔叔?”李寒嶠忽然問。

    應(yīng)叔是美院教授, 肯定認(rèn)識搞動畫的人, 哪怕是已經(jīng)退休的、十幾年前的老動畫人,也能幫葉暇牽線, 搭個很靠譜的橋。

    “我沒跟應(yīng)叔說。”葉暇笑笑, “這種小事, 就不麻煩他啦。”

    畢竟不是親生父母,即使是葉暇, 有時候也會在這方面生出些躊躇來。

    因為不是親生父母,對應(yīng)叔和顧姨, 葉暇始終保有很強的“回饋”心, 越長大,他越急迫地想回饋他們什么,越長大, 他向養(yǎng)父母索取的也越少。

    他一直看得很清楚,有些東西原本就是他的, 有些是他本沒有的、別人借給他的。

    跟應(yīng)叔顧姨再親近,葉暇都始終記得這點。

    早些時候顧姨還說過,“百年之后要把遺產(chǎn)留給小葉子”這種話,但小小的葉暇板著臉拒絕了。因為他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還不是應(yīng)叔叔顧姨的孩子的時候,顧姨曾經(jīng)在孤兒院說,以后要把遺產(chǎn)捐給孤兒院。

    ……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李寒嶠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杯水來,葉暇順手接過來啜了兩口,下巴又懶懶抵在了杯沿,輕笑道。

    “比起那些沒被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我已經(jīng)擁有的夠多了。”

    李寒嶠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么意思?”葉暇挑眉,但沒得到李葫蘆先生的回答。

    他也沒有在意,只道:“說起來,我應(yīng)該沒帶你去過我以前住的孤兒院吧?”

    “等以后偷個閑,帶你回去看看?”他問。

    李寒嶠眉宇微動,想了一下說:“如果之后有空的話。”

    葉暇笑:“怎么啦,你好像不是很熱情哦。”

    “……沒有。”李寒嶠說,“只是真的,覺得不一定有時間。”

    他雖然是這么說著,但言辭間總有種生硬的感覺,葉暇心底疑惑,但沒有證據(jù),也找不到緣由。

    于是他把話題拉回動漫上。

    “雖然心里挺擔(dān)心的,但從理智講,其實我對傅蹤還是比較信任的……”葉暇忽然眨眨眼睛,看向李寒嶠,“這是可以說的嗎?”

    他還記得之前李寒嶠剛病的時候,那副“聽見男人的名字就頭疼”的模樣。

    李寒嶠沒說話。

    這是不想表示同意,但又不好直接出言拒絕的意思。

    ——那就是默許咯?葉暇失笑。

    “好事呀木頭。”他說,“病不是什么大事,你能自己慢慢緩過來就最好啦。”

    “傅蹤雖然年紀(jì)不大,但他爸爸好像對他的教育和未來都很上心。這是傅蹤的第一個產(chǎn)業(yè)……想必他爸爸也會多少幫些吧。”葉暇猜測。

    他不了解滬市的豪門圈子,但光是游輪上面,傅蹤從兜里摸出的那么一張趣味和實用性兼具的“登記卡”,葉暇也能從中窺見些他的家庭。

    大概是充滿趣味的那種,父子之間關(guān)系親近,能開玩笑,甚至有時候還會像兄弟一樣。

    傅蹤的性格也很符合這個猜測。

    李寒嶠輕笑了一下:“傅小少爺……確實是滬市有名的受寵。”

    這個稱呼帶著不少調(diào)侃的意味,很明顯,傅蹤在滬市圈子里的名聲,顯然不是很成熟,比起正在成長的豪門二代,更像是個過家家的小孩子。

    “傅蹤很喜歡動漫的。”這次回護的人變成了葉暇,他不太贊同道,“我覺得至少他會努力做。”

    李寒嶠看著他,語氣淡淡:“然后努力地沒做好嗎?”

    葉暇:……

    葉暇移開視線。

    他確實有這方面的擔(dān)心來著,小傅同學(xué)看起來就像那種,非常努力地干活結(jié)果把家里搞的一團糟的笨蛋金毛。

    就是因為知道傅蹤肯定非常努力去做了,所以如果他真的沒做好,葉暇就更不知道該怎么回絕了。

    可憐見的。

    “如果小傅那邊不行的話……”

    “閣樓也可以投資。”李寒嶠說,“人我會幫他補,如果你真的決定答應(yīng)的話。”

    咱們這樣好像給孩子找親家的父母啊。

    忽然,葉暇腦海里就閃過這樣一句話,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來。

    不合適。

    他和李寒嶠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還是小心維護的好,這個玩笑以前開可以,現(xiàn)在開就有點不顧人家死活了。

    即使把玩笑話咽回去,臉上的笑意也會出賣人,李寒嶠定定看了葉暇的笑容幾秒,問。

    “在想什么?”

    “嗯?”葉暇回過神來,然后笑意更深地搖頭,“一個小玩笑。”

    他扯開話題:“總之,明天等他來找咱們的時候再說吧!”

    該擔(dān)心的不該擔(dān)心的,李寒嶠都給他解決了個遍,再糾糾結(jié)結(jié)的,葉暇覺得就有點扭捏了。

    “你睡嗎?”他問。

    李寒嶠從床側(cè)起身,葉暇隱隱覺得床墊都高了一些。

    “還有一點,忙完再睡。”他回頭,“不影……”

    “不影響我。”葉暇彎著眼睛截胡他的話,伸手輕推了他一把,“少跟我再這么客套了。”

    李寒嶠唇邊抿出淡淡的笑。

    深夜茶話會告一段落,臥室重新變得安靜下來,葉暇徹底鉆進被窩,在柔軟和溫暖里幸福地玩手機。

    李寒嶠關(guān)了臥室的大燈,也拒絕了葉暇要他開書桌燈的要求,屋里和往常差不多的昏暗,電腦屏幕被調(diào)到最暗,存在感被降低到極限,

    大概是心里擔(dān)憂的東西都散了,葉暇很快有了睡意,但又覺得時間還早,現(xiàn)在丟掉手機,簡直是辜負深夜的大好時光。

    眼皮和困意兩相博弈,他翻了個身,然后愣住。

    李寒嶠還在工作。

    葉暇心底震撼。他眼皮都重得要壓死人了,李寒嶠還在工作!

    根本沒有停!

    眼睛、眼皮……加把勁啊,別人還在努力工作,你怎么連手機都……玩不……動……了。

    在持續(xù)努力的某一秒,葉暇終于徹底閉上眼睛,這一閉,就再也沒有睜開。

    很快,他的呼吸變得綿長。

    不間斷輕敲鍵盤的聲音,驀地停了。

    李寒嶠停頓片刻,從轉(zhuǎn)椅上轉(zhuǎn)身,面向葉暇的方向。

    身后勾勒他身形的電腦在五分鐘后息屏睡眠,室內(nèi)所有的明亮,就只剩下落在葉暇身上的月光。

    “咪。”

    書桌上,一直安靜睡著的貓小孩伸了個懶腰,步伐懶散地走到桌邊,明亮的眼珠子打量著睡著的葉暇,像在思考怎么優(yōu)雅地跳到床上。

    忽然一雙手遮住了貓的眼睛。

    “出去。”李寒嶠聲音很輕。

    貓和他僵持兩秒,不是很情愿地“嘎”了一聲,轉(zhuǎn)身又趴回主機旁。

    最后一點躁動也沉寂下來,轉(zhuǎn)椅上窺視月光的人,一動不動-

    第二天葉暇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八點半了。

    迷迷糊糊的,葉暇腦海里先是閃過“好早”兩個字,過了一會兒,腦海像有驚雷劈過。

    不對,他現(xiàn)在是要上班的人啊!

    困意瞬間消散,葉暇一骨碌翻身起來。

    閣樓九點上班打卡。

    李寒嶠呢?李木頭人呢!怎么今天沒叫他起床啊!

    還有他的鬧鐘……可惡的手機怎么會背叛他?智械危機現(xiàn)在就開始了嗎!

    葉暇頭發(fā)亂七八糟,跌跌撞撞沖出臥室門之后,目光略過玄關(guān),忽然愣了愣,已經(jīng)扭走的頭又轉(zhuǎn)了回來。

    咦?李寒嶠的皮鞋?

    葉暇在原地站了兩秒,轉(zhuǎn)身又推開書房虛掩著的門。

    里面也沒有李寒嶠呀。

    開著門的房間里,全部都沒有李寒嶠,而皮鞋還放在玄關(guān)鞋柜下面,鞋柜里的鞋也一雙沒少,證明人根本沒有出去。

    葉暇目光落在關(guān)著的主臥門上。

    ……難道還在睡覺?不會吧。

    熬夜熬太晚了嗎?可是,以前也從來都沒見過這個點還在睡覺的李寒嶠啊。

    葉暇抓了抓有點亂的頭發(fā),打卷的頭發(fā)就這點不好,每晚都會隨機一個新tony一樣。

    “喵嘎——”腳邊蹭出一只毛茸茸的家伙,葉暇彎腰撈起貓小孩,好笑道。

    “怎么一大早就罵街啊?素質(zhì)堪憂。”

    “嘎!”貓小孩本就破鑼的嗓子更難聽了。

    “木頭呢?”葉暇戳戳它屁股。

    貓小孩是聰明的,暹羅貓雖然嘴碎,但腦子實在好使。

    貓的尾巴不耐煩地拍了拍,跳下葉暇肩膀,蹲在了主臥門口,蓄力一跳,葉暇沒來得及攔,貓就掛在門把手上,幫他拉開了李寒嶠的門。

    屋里窗簾拉的嚴(yán)實,一片昏黑,隱約看得見床上的人形輪廓。

    “……真沒醒啊。”葉暇小聲訝然。

    這得是熬到幾點了?當(dāng)霸總真是不容易唉……

    “小孩,出來,出來。”蹲在主臥門口,葉暇小聲把貓叫出來之后,輕手輕腳關(guān)上主臥的門。

    反正走到閣樓也只需要五分鐘,住這么近,懶覺不睡白不睡啊。

    葉暇看了眼廚房,摸摸下巴,眼底閃過一絲亮光。

    以前都是木頭給自己買早餐……今天好不容易抓到勤奮總裁睡懶覺。

    說干就干。葉暇拿出手機直接點開小地瓜搜索。

    桀桀桀,是時候讓他露一手了!

    第54章 第 54 章

    葉暇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一直獨居, 五六年過去,多少也會給自己糊弄口飯吃。

    當(dāng)然,大多是預(yù)制菜和料理包。

    當(dāng)年陸方律第一次參觀他家廚房的時候驚呆了。

    “我以為你是個很有生活情調(diào)的人。”陸方律這么說, 說的時候,面無表情地指著塞了一整層咖喱塊和土豆的冰箱。

    一種冷靜的譏諷。

    但大概上帝真的給他關(guān)上了烹飪這扇窗……葉暇嘗試過做飯,過程是雞飛狗跳, 結(jié)果是雞和狗的產(chǎn)物——一坨。

    總之正兒八經(jīng)做飯這件事,葉暇已經(jīng)金盆洗手很多年了。

    有的時候,對于太久沒接觸的東西,人類總會抱有一種美好的幻想——葉暇也是。

    他看著小地瓜軟件上,“有手就能做出來的笑臉蒸蛋”,看著色香俱全的圖片, 還有評論區(qū)一張張交作業(yè)的照片……

    葉暇覺得自己又行了-

    李寒嶠是被一陣濃烈的焦糊味兒沖醒的。睜眼的第一秒,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競爭對手放火把他家燒了。

    這樣的認(rèn)知在推門看見葉暇——站在廚房里的葉暇時,被打破了。

    [老婆趁我睡覺想偷偷把我嗆死怎么辦?]

    [是不是我昨晚看他看到六點被發(fā)現(xiàn)了?]

    [葉暇真的會六點醒嗎。]

    聽見開門的聲音, 葉暇回頭, 看見李寒嶠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 笑道。

    “早上好哇,你醒啦。”

    早上壞。李寒嶠想。

    葉暇指了指餐桌上的兩盤……東西, 眨眼道:“醒了就來吃飯呀。”

    李寒嶠深吸一口氣,挽起睡衣袖子走進:“你先去, 我收拾一下廚……”

    “不用, 不用!”葉暇立刻竄到廚房門口,手上沾著黏糊糊的蛋液,舉在半空, 于是只能用腰和腿把他往外擠。

    “我來就行,我來。”

    然而無論他怎么用力, 李寒嶠都紋絲不動。

    葉暇:……

    “快出去。”他輕聲催促。

    李寒嶠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

    “我已經(jīng)看到了。”他說,“你的頭頂擋不住我的視線。”

    ……說話就說話,怎么還罵人呢。葉暇撇嘴。

    李寒嶠只覺得擠他的力道被這一句話輕易打敗了,像只脆弱的肥皂泡,啪地一下就碎了。

    葉暇縮了縮脖子,腳下緩慢挪出可供一人通行的走道,讓李寒嶠進來……欣賞戰(zhàn)果。

    鍋底黑黃交織的東西糊在一起,碗磕豁了一個,瓷磚墻面上還有噴濺形狀的褐色粘稠物。

    一看就知道,是叛逆期的蠔油從噴嘴側(cè)面飛出來了。

    真·戰(zhàn)果。

    李寒嶠環(huán)顧四周的時間太長,長到葉暇都心虛起來,下意識摸了摸鼻尖,沾了一鼻子蛋液。

    “那什么,我一會兒叫個保潔好了……”葉暇說。

    場面也確實不是李寒嶠五分鐘能收拾掉的。

    穩(wěn)了穩(wěn)心神,葉暇洗了手道:“但是,但是味道我嘗過了,味道真的挺好吃的。”

    “沒事。”李寒嶠說,“我一開始做飯也很難吃。”

    葉暇眉頭一豎:“重申一下,真的不難吃!只是看起來有點……而已。”

    李寒嶠拿勺子的神態(tài)幾乎是壯士斷腕了。

    一口下去,他眉宇抬了抬。

    確實,意料之外的……能吃。

    李寒嶠看了眼坐在對面、已經(jīng)吃掉小半碗的葉暇,整理語言道。

    “其實你不需要做這些的。”他說,“生活助理不包括準(zhǔn)備早飯。”

    “也不包括任何家務(wù)。”

    “唔?”葉暇把嘴里的蛋羹咽下去,又把唇角的殘渣抿掉,才說。

    “這個不是工作任務(wù),只是我想做而已。”

    在他的注視下,李寒嶠又舀了一勺蛋羹才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份……不需要做這些。”

    葉暇含著勺子看他,愣了兩秒才笑。

    “是不是嫌我做的飯丑。”

    “沒有。”李寒嶠立刻表態(tài),“我不是那么膚淺的人。”

    “是丑嘛……但萬一慢慢就好看了呢?”葉暇干勁滿滿,“今天這個真的挺成功的,我覺得我又能行了。”

    原來你對“行”的要求,就是能吃而已嗎?

    李寒嶠沒敢說出來。

    “想吃什么,可以叫阿姨做。”李寒嶠說完,又補充,“也可以找我。”

    他總結(jié)道:“總之,你不需要這么累。”

    葉暇單手托著下巴歪頭。

    “可是……需不需要,和我想不想,是兩碼事啊木頭。”

    離上班的時間還有些余裕,葉暇也不著急,吃一口說一句。

    “我不是你雇的廚師,當(dāng)然不需要做早飯,但作為你朋友,你沒睡醒給你做頓早飯不是很正常的事?”

    見李寒嶠沒什么反應(yīng),葉暇翻過筷子,用筷子屁屁輕輕戳了戳李寒嶠的手背。

    “問你呢。”

    李寒嶠覺得不正常,于是他搖頭。

    葉暇疑惑看他:“你以前不是也總給我?guī)г顼垼俊?br />
    “之前在家呆著的那周,你也做過飯的呀。”葉暇彎了彎眼睛,“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可以收拾殘局!”

    李寒嶠眼睛睜大了些,帶著驚恐。

    葉暇很少看到李寒嶠表情這么豐富的模樣,噗地輕笑,心想,新出場的木頭就是靈活啊。

    “別怕,跟你開玩笑呢。”他笑著,故作嫌棄地把餐盤推遠。

    “我宣布從今天開始,金盆洗手,再不做飯啦。”

    “但木頭我還是有句話要說。”他目光一轉(zhuǎn),道,“別的我還是會嘗試一下的。”

    “有時候,我也想給你做點什么事呀。”他說,“好兄弟就該這樣的!”-

    直到人坐在辦公桌前,李寒嶠還想著葉暇那句話。

    想一次,唇角就微微揚起一次。

    葉暇在他對面的辦公桌畫畫,還是昨天那張商稿,一上午過去,李寒嶠看著那幅畫從黑白線條,變成現(xiàn)在色彩斑斕的樣子。

    嗯,就像他逐漸添彩的人生。

    葉暇還記得他答應(yīng)的“病號觀察任務(wù)”,雖然認(rèn)真畫畫,但隔一會兒就抬頭看他一眼。

    李寒嶠很喜歡這種時刻被看著的感覺。

    有時候,他恨不得昨晚自己和葉暇的位置能對調(diào)一下——可他又不舍得葉暇熬夜。

    李寒嶠輕輕嘆了口氣。

    辦公室門被敲響,得到應(yīng)允后,小朱秘書拿著一疊文件進來。

    葉暇戴著耳機,降噪模式下幾乎聽不見什么雜音,但還是在抬頭的時候,看見原本眉目舒朗的李總,拿著新文件,眉頭復(fù)又皺了起來。

    站在李寒嶠旁邊噤若寒蟬的小朱,不停把求救的目光投過來。

    摘了耳機,葉暇就聽見一句。

    “亂看什么。”

    李寒嶠說的。

    葉暇失笑,擱筆指了指自己:“看我?”

    趁抬頭的機會和小朱對視一眼,葉暇隨口問:“怎么了,這么大火氣。”

    在來之前李寒嶠給他科普過這些秘書每個都主要負責(zé)方向,小朱并不涉及很敏感的職務(wù),于是葉暇就問了。

    李寒嶠原本想把手里的一疊紙遞給他,猶豫了一下,又收回來。

    “算了,你現(xiàn)在不能看這些東西。”

    緊接著又給了小朱一個眼神,讓他解釋。

    小朱轉(zhuǎn)向葉暇這邊,原本的苦瓜臉頓時輕松了不少。

    “葉先生是這樣的,閣樓的國漫板塊想要約一到兩個虛擬形象……設(shè)計部的同事出了幾版方案,也挑選了一些合適的外包畫師,但……都不是很合適。”

    合適的外包畫師,不是很合適……

    葉暇懂了,這是李總覺得不合適了。

    想了一下,他問:“你們有詳細要求嗎?方便給我看一下?”

    小朱立刻點頭:“方便的,葉老師您看!”

    稱呼都變了。

    “確實不是李總要求高,設(shè)計部的同事大多不是美術(shù)背景出身,外包也……不夠合適。”小朱道,“關(guān)于畫師的人選,我會再重新挑——”

    “我試試?”忽然,葉暇說。

    他側(cè)頭,視線繞過顯示屏看向李寒嶠。

    “行嗎?不收你錢。”

    “……朱秘書,你先出去。”李寒嶠道。

    辦公室里四下無人,沒等李寒嶠開口,葉暇先道。

    “我認(rèn)真看過你們的要求了,我覺得自己可以才開口接的。”他說,“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還有,李總,你這上面寫的,是不是有點太詳細了?”

    “和xx二游合作過角色立繪皮膚、畫過xx作品同人稿件……還要我繼續(xù)念嗎?”

    葉暇把文件排齊,微微笑道。

    “不承認(rèn)點什么嗎李總?”

    李寒嶠側(cè)過頭去:“這些要求都是設(shè)計部給的,人也是他們找的,我不……”

    “你不知道,你只是提了一些意見?”葉暇說,“給他們多畫幾個框,總能畫到我頭上唄?”

    葉暇現(xiàn)在特別想捏捏李寒嶠的臉,但辦公桌實在太遠。

    承認(rèn)你想約我稿子很難嗎?這家伙。

    我畫畫這么好看,想約也是人之常情吧,嗯?

    第55章 第 55 章【二更】

    問完以后, 葉暇單手托腮,略略挑眉等待答復(fù)。

    “這個角色要求,你覺得有哪里可以改嗎?”李寒嶠問。

    葉暇好整以暇地看他:“不要轉(zhuǎn)移話題, 李先生。”

    沉默。葫蘆的沉默。

    葉暇也不著急,在他心里數(shù)到第九十九只葫蘆的時候,第一百只葫蘆終于撬開個縫兒。

    “……怕你忙。”最后, 李寒嶠開口。

    “怕你不想接,又礙于面子答應(yīng)了。”

    怕你畫的不開心。

    葉暇失笑。

    “那你至少也問一下我。”他說,“我看起來是那么抹不開面子的人嗎?”

    李寒嶠沒說話,只是靜靜盯著他,用目光說。

    你不是嗎?

    昨晚擔(dān)心不好怎么拒絕傅蹤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啊。

    葉暇略顯尷尬地輕咳一聲, 道。

    “那不一樣……”

    李寒嶠眉宇微動。

    “什么不一樣?”

    他跟傅蹤不一樣, 好。

    能拒絕他不能拒絕傅蹤?壞!!

    李寒嶠放在桌面下的指尖捻了捻。

    葉暇道:“你知道,朋友之間也是分親疏遠近的……”

    “嗯。”李寒嶠語氣平穩(wěn), 指尖卻捻得更緊。

    “像傅蹤那種, 挺熟, 但是又沒有那么親近的朋友,又是第一次找你幫點什么……肯定就不是很好拒絕嘛。”

    “嗯?”指尖焦躁又激動地捏住。

    “但是像你這種, 咱們倆什么關(guān)系嘛對不對。我知道只要合理,哪怕拒絕了你也不會生氣, 所以要是有什么不開心不舒服的, 我肯定直接就拒絕了啊。”葉暇說,“因為咱倆足夠熟,關(guān)系足夠好嘛。”

    “嗯!”指尖的力度驟然放松了。

    呵呵, 看來傅蹤不過如此,男配也不過如此。

    李寒嶠微不可查地勾唇。

    “對呀, 比如說你,再比如說……”葉暇掰了掰手指頭。

    “師兄啦、狐貍啦、季姐姐啦,他們也一樣的。”

    “……和誰一樣?”頓了一下,李寒嶠問。

    “你啊。”葉暇看著他,仿佛在說你怎么會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呢?

    李寒嶠不說話了。

    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葉暇就是對自己不一樣,絕對不一樣。

    葉暇可是愿意讓他約稿!葉暇給他畫畫!葉暇陪他上班!

    垂眸片刻,李寒嶠再開口時,已然語氣沉穩(wěn)大氣,如同正宮。

    “你開心重要。”他說,“稿件的價格,我按五倍給你。”

    “……”

    靠。

    有人要用金錢腐蝕我啊!!

    葉暇心里震撼了下,但還是說:“我不要錢。”

    “我也是閣樓員工啊李總。”葉暇一拍桌子,“我要為公司奉獻!”

    ……真是時代變了葉暇,你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了。

    葉暇也是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放在以前上班,這話就算是當(dāng)著領(lǐng)導(dǎo)的面騙騙人,他都不會說。

    然而李老板有些高傲,并不滿意,表示拒絕。

    “合同還沒簽。”他說。

    言下之意,你不算閣樓員工。

    葉暇睜大眼睛:“可是你都答應(yīng)我了??”

    李寒嶠坐的四平八穩(wěn),但說著小學(xué)生耍賴的話:“我可以反悔。”

    葉暇:?

    好你個資本家真是能屈能伸,進能公司老總退能退化小學(xué)生是吧。

    抽了抽嘴角,葉暇忍著笑道。

    “說真的,叫個人給你把這段錄下來吧,絕對是閣樓最好的招聘廣告。”

    就像男人最好的嫁妝是男德一樣。

    李寒嶠沉默了。

    顯然資本家也不是會隨便撒錢的。

    葉暇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問:“怎么了李總?”

    “……好吧。”李寒嶠說,“聽你的。”

    妥協(xié)的不是很情愿,葉暇笑了下,隨口道:“唉,你這樣我真的很擔(dān)心誒。”

    李寒嶠側(cè)頭看他。

    葉暇說:“要是你的其他兄弟朋友都來找你求收留怎么辦啊,閣樓會不會開不下去呢。”

    “不會。”李寒嶠斬釘截鐵,“沒有別人。”

    葉暇眉心跳了一下,這話有點小曖昧了,他精明得很呢。

    正要開口,又聽見李寒嶠補充:“沒有別的兄弟,也沒有朋友。”

    “啊。”葉暇愣了下,“那個誰……趙旗?不是跟你關(guān)系很好的同學(xué)?”

    李寒嶠點頭,沒有否認(rèn):“所以他已經(jīng)在這里了。”

    葉暇:……

    誒,好像也是啊。

    竟然被李寒嶠說服了。

    李寒嶠說:“趙旗去年的年薪是270萬,他還有閣樓股份。”

    葉暇睜大眼睛。

    “即使算上你每年黑卡要求的兩百萬消費額度,再加上生活助理的薪資……”李寒嶠忽然笑了一下,“你也沒他高。”

    葉暇輕輕“嘶”了一下。

    當(dāng)李寒嶠的兄弟……真好啊。原來他還是李寒嶠兄弟里混的最差的一個??

    那之前他拿著錢惴惴不安算什么!

    最后葉暇想了想,大概算一個小窮逼最后的掙扎。

    “現(xiàn)在放心了嗎?”李寒嶠問,“我讓他們擬合同。”

    “什么合同?”

    “入職、還有……角色設(shè)計約稿。”

    葉暇心里隨便算了一下,要真是常稿價格x5,又能頂他一個月工資啊,說多倒是也不多……

    唉葉暇你現(xiàn)在連一萬五都覺得不多了!可悲,可嘆,可……

    可太好了啊!

    也是當(dāng)上有錢人了,嗚。

    “行!”葉暇放下最后的矜持。

    李寒嶠點頭,撥通內(nèi)線電話:“……對,按正常商稿價格的五倍簽。”

    葉暇:?

    什么玩意兒的五倍?

    葉暇張了張嘴,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算了,兄弟給他就接著唄。天天在網(wǎng)上轉(zhuǎn)發(fā)“有沒有人能莫名其妙轉(zhuǎn)給我一百萬并備注自愿贈予”的人也有他一個,難道,難道在錢的面前也要葉公好龍嗎!

    接受別人的給予不應(yīng)該是件有壓力的事。要么拒絕,要么就大大方方接受——沒有誰規(guī)定人要遮短,承認(rèn)我就是需要這個,我就是需要六險兩金,我也確實不是那么有錢。

    總之,我會好好工作的,兄弟!

    于是葉暇雙手合十,虔誠閉目對李寒嶠拜了一下。

    “那就謝謝你了,兄弟。”最后兩個字正氣凜然。

    李寒嶠沉默兩秒,還是問:“你剛剛……是在拜什么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那他是不是也要拜一下。

    葉暇深沉點頭。

    “對,拜財神。”

    李寒嶠:……

    好,也行,至少他被拜了,別人做得到嗎?很難的啦。

    “說起來,也是好多年沒拜過財神了。”葉暇說。

    李寒嶠道:“周末開車去。”

    葉暇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不是那個財神啦,是狐貍。”

    他說:“大學(xué)的時候狐貍給宿舍兄弟們介紹兼職,全是錢多事兒少、還給實習(xí)記錄的那種!我對鋪的老蔣,一個暑假就給他女朋友賺了一個包。”

    “……那還真是天作之合。”李寒嶠語氣不咸不淡,但桌子下的手快把實木桌扣出坑了。

    葉暇擺手:“哎,畢業(yè)的時候分了。”

    李寒嶠莫名笑了一下。

    “說明之前那個財神風(fēng)水不好。”他說,“趙旗大學(xué)畢業(yè)就和青梅竹馬結(jié)婚了。”

    我風(fēng)水好!來我這!

    葉暇笑笑,索性由著他:“行,那以后都拜你。”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

    他和木頭這個協(xié)議婚姻,總有要離的一天啊,那李寒嶠這個財神的風(fēng)水……

    算了,拜一天是一天。葉暇想。

    哄病號的事兒,哪做得了準(zhǔn)-

    下午的時候,傅蹤依約來了閣樓,三人在辦公室隔壁的小會議間見面。

    剛一坐下,茶都沒喝一口,傅蹤就興奮開口:“葉老師!我是真心的!”

    李寒嶠額角一跳:“說話注意點。”

    傅蹤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李總哥別誤會,我是你們愛情的守護神。”

    “情誼的守護神。”葉暇替他修改。

    眨了眨眼,傅蹤二度恍然:“啊,對的!婚姻里不僅僅有愛情!是我狹隘了。”

    葉暇看著他,心里搖頭。

    傻孩子,還是太年輕,把cb當(dāng)cp嗑。

    沒有愛情的物質(zhì)是一盤散……散沙?風(fēng)一吹就……到處都是了?

    葉暇心里沉默。

    他轉(zhuǎn)而想想自己銀行卡未來的余額,又暗自頷首。

    確實,到處都是了。

    ……

    傅蹤顯然是有備而來,隨身攜帶的PPT和資料,比葉暇和李寒嶠想象的都多。

    他的公司何止初具雛形,傅父的人脈擺在那里,傅蹤這公司的管理層質(zhì)量,已經(jīng)比很多中型企業(yè)都強了。

    技術(shù)方面也不止過硬,葉暇甚至看到了一個業(yè)內(nèi)極有名的名字。

    “而且因為葉老師這個故事是古代背景,我還找了季老師擔(dān)任場景監(jiān)督。”

    “季節(jié)?”葉暇這下真的眼前一亮了,“你太用心了!”

    傅蹤自己顯然也知道這點,介紹的時候脊背一直挺得筆直,如果有個尾巴,肯定已經(jīng)轉(zhuǎn)起來了。

    平心而論,由這樣的班底包攬動畫化的制作,葉暇沒有拒絕的理由。

    “怎么樣葉老師,還滿意你看到的嗎……誒嘶!”

    腦袋被李寒嶠用筆敲了一下,敲得傅蹤呲牙咧嘴,抽氣個不停。

    “李總哥你勁兒好大……”

    李寒嶠看都沒看他一眼:“沒用勁。”

    “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勁……”葉暇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棒子打給李木頭,甜棗喂給小副總。

    他禮貌關(guān)心道:“沒事兒吧?”

    傅蹤頓時好了:“沒事兒……肯定沒有當(dāng)時李總哥被我?guī)е鲕嚨湹臅r候疼。”

    葉暇:……

    你這孩子,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心里忍笑,葉暇道:“什么時候走合同?”

    傅蹤眉開眼笑,立刻給了個時間。正事全部敲定之后,這小孩忽然變得有些扭捏,搓了搓手才說:“葉老師……其實今天來,我還有個事兒呢。”

    “嗯?”葉暇耐心,“什么事。”

    傅蹤眼睛亮晶晶的:“葉老師!等會兒下班,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還在隨意翻看資料的李寒嶠頓時瞇眼。

    呵呵,區(qū)區(qū)傅蹤,約葉暇吃飯也是你能約到的?

    李寒嶠覺得自己現(xiàn)在完全悟了,傅蹤完全就是那幫男配里,最墊底的一個啊。

    情誼情誼比不上,哪怕開了公司,言行舉止依然是個小孩兒……

    呵,不足為懼。

    葉暇本來也是要拒絕的,但剛要開口,傅蹤就略微傾身過來,激動地小聲耳語。

    “葉老師葉老師!其實晚上有個xxx作品的only茶話會,我辦的!”

    “我知道葉老師最近迷那個作品,所以特意來約你的!葉老師喜歡的那個角色,我還請了超帥的coser!”

    李寒嶠坐得極穩(wěn),鋼筆在文件末尾流暢簽名。

    然后他聽見葉暇開口,聲音響亮且毫不猶豫。

    “好!去啊!”

    刺啦——

    嶠字的最后一只腳沒站穩(wěn),摔了個人仰馬翻。

    第56章 第 56 章

    下班時間一到, 葉暇給準(zhǔn)備加班的李寒嶠打了個招呼,就一陣風(fēng)似的招呼著傅蹤走了。

    路上,被茶話會釣成翹嘴的葉暇, 后知后覺地問:“誒,今天下午你李總哥是不是都沒怎么說話?”

    他心里隱約覺得有一點怪,但用理智想一想, 難不成李寒嶠還會吃朋友的醋?

    哈哈,怎么可能。

    聽見葉暇的問題,傅蹤想了想,疑惑道:“李總哥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一直都這樣嗎……那沒事了。”于是葉暇放下心來。

    兩個二次元簡單吃了點,七點半的時候,準(zhǔn)時到了滬市地標(biāo)性建筑的宴會廳。

    傅蹤向來財大氣粗, 但一個同人茶話會都包這么大手筆的場子, 葉暇還是有點驚到了。

    “還是你們年輕人會花錢啊。”

    葉暇一邊說,一邊在心里暗暗記下傅蹤的花錢技巧, 如果年底他的李老板催問那兩百萬黑卡的完成進度, 他就把傅蹤的技巧拿來抄抄!

    傅蹤笑得一臉單純:“葉老師也年輕!”

    葉暇擺手:“老胳膊老腿, 不行咯。”

    哪像李某人,明明一個年齡, 還使不完的牛勁……用不完的勁借我用用唄。

    此刻他只是隨便這樣想了一下,萬萬沒想到, 在很久之后的每天, 這勁兒,終于是被他借到了。以特殊的方式。

    總之,葉暇現(xiàn)在沒多想, 也沒空多想。

    推開宴會廳大門,他仿佛進入了二次元的世界, 葉暇睜大眼睛,一時間忘了邁步。

    “這些布局,裝扮,都是我設(shè)計的!”傅蹤拍拍胸脯,“葉老師,我厲害吧!”

    “牛的!”葉暇啪啪鼓掌,拍的掌心發(fā)痛都沒停。

    靠,現(xiàn)在小孩十八歲這么有財力不說,人也這么牛了嗎?

    ……也是哎,人家都開公司了。

    葉暇轉(zhuǎn)頭,認(rèn)真道:“傅蹤,你太厲害了。”

    傅蹤嘿嘿笑著,仿佛還是那天帶李寒嶠撞車了的大男孩。

    “葉老師,那邊是你喜歡角色的coser。”傅蹤指了指站在舞臺上、穿著cos服的帥哥,說,“等會兒我把他抓過來跟葉老師合照!葉老師想要什么姿勢都行!”

    葉暇:?咦。

    “不不,正常姿勢就行了。”葉暇連忙擺手,噸了口果汁,為自己被顏色浸透的腦子自罰一杯。

    “葉老師想怎都行,那個coser超e超會擺姿勢,絕對不怯場不ooc!”傅蹤搓搓手,眨巴眨巴眼睛道,“那葉老師我……能擺脫您件事兒嗎?”

    “唔?”葉暇歪頭,“還有什么事嗎。”

    他以為自己和傅蹤在正事兒上的交集,也就僅限于漫改了。

    傅蹤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

    “我先……簡單跟葉老師說一下吧。”

    葉暇點了頭,哪知道這孩子一開口,就是從盤古開天辟地講起。

    “葉老師您可能不知道,我親生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就去世了。小時候我爸工作忙,不怎么在意我,就給我打錢……太冰冷了。只有二次元是我溫暖的寄托。”

    傅蹤做西子捧心狀,格外投入。

    “小學(xué)初中的時候,我真的很難過,覺得世界上沒人愛我,每天都在想,我推能不能把我從三次元帶走。”

    “但可能我推換的太頻繁,總之十八年都沒有實現(xiàn)過。”

    葉暇眨眼。

    ……不是,你小子還真覺得能實現(xiàn)嗎?

    傅蹤露出一個笑容,接著道:“直到初二的時候,我爸娶了我現(xiàn)在的媽媽……其實是后媽,但我還是叫她媽媽。”

    “媽媽會陪我一起看動漫。一起聊劇情,追連載,吃谷子……”傅蹤說,“她是個漫畫家,葉老師應(yīng)該知道她。”

    葉暇心里冷不丁蹦出一個名字。

    “荒原老師?”

    傅蹤頓時咧嘴,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兒子,似乎別人提到媽媽,他也與有榮焉。

    “對!”他重重點頭,道,“其實媽媽也是這部作品的粉絲,所以我才辦了這個茶話會,作為給她的生日禮物。”

    傅蹤又指了指臺上的另一個coser,女生cos的角色在作品里有些冷門,大部分官方都不會想起她的程度。

    “那是我媽的推。”傅蹤道。

    葉暇豎起大拇指:“有品的!”

    “所以你需要我?guī)褪裁疵Γ俊比~暇問,“你要給荒原老師生日驚喜?”

    “嗯嗯嗯!”傅蹤連連點頭,“就是,我媽這人其實有點社恐,跟同好聊天都只想隔著網(wǎng)線……想來想去,身邊只有葉老師跟她有共同語言了。如果是聊漫畫創(chuàng)作的話,我媽肯定能聊起來的!”

    “我就是想,葉老師能不能幫我陪她半個小時……就,一直聊天的那種。我媽她觀察特仔細,我怕她閑著沒事到處走,露餡了。”傅蹤不好意思道。

    “完全ok!”葉暇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能跟荒原老師面對面聊天,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放心,我超會聊天的!”

    兩分鐘后,超會聊天的葉暇站在仰慕已久的前輩面前,開口介紹就打了個磕絆。

    “荒、荒原老師晚上好,我是葉葉葉暇,傅蹤的朋友。”

    漫畫界的大前輩、筆名荒原的女士,保養(yǎng)得宜,一身優(yōu)雅知性的高領(lǐng)毛衣,笑容溫和,和葉暇想象里的大前輩一模一樣。

    下一秒,本該開口的荒原女士,抿唇微笑,非常小幅度地抬手,左右晃了晃,然后指頭就重新緊張地糾在了一起。

    葉暇眨眨眼。

    起猛了,遇見真社恐了。

    面對社恐的最佳溝通方式就是——

    讓自己顯得更社恐!!

    于是葉暇深吸一口氣,垂在身側(cè)的手緊張地拽住衣服,又抬手摸摸鼻尖,持續(xù)磕絆道。

    “荒原老師我……我跟您做個自我介紹吧。”

    “不……不不。”荒原女士微微睜大眼睛,開口聲音很小,葉暇勉強扯著耳朵才聽得清。

    “不用的。”她微微笑著,“我讀過你的漫畫。”

    葉暇倒抽一口涼氣。

    傅蹤?人呢?!情報里沒寫啊!

    葉暇忽然有種被大學(xué)老師看見小學(xué)作文的汗流浹背感,再開口時,磕絆的語氣已經(jīng)完全是真的了。

    “老、老師,我那怎么能算是漫畫……”

    自己畫了什么,當(dāng)然自己最清楚。葉暇那些oc小故事,大多是幾張圖的零散畫面,葉暇從來不排版,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覺得說是條漫都抬舉他了。

    荒原女士想了幾秒,笑容和藹道。

    “有分割,有畫面,有敘述,怎么不叫漫畫?”

    大約真的像傅蹤所說,只有聊到專業(yè)內(nèi)容的時候,她才顯得自如,言辭之間也已經(jīng)沒了剛剛的緊張。

    末了,荒原女士又柔聲補充。

    “我很喜歡你講故事的方式,小葉老師。”

    啊啊啊啊小葉老師!!

    葉暇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屁股后面像按了阿姆斯特朗回旋噴氣炮,坐著就直直沖上云霄了。

    “老師!”激動之下,葉暇開口更小心了,雙手捧著自己的果汁,渴求知識的目光投向這位漫畫界的大前輩。

    “老師您……有什么指導(dǎo)嗎?”

    “指導(dǎo),談不上的。”荒原女士依舊輕輕擺手,動作矜持優(yōu)雅,她說,“但我很有興趣,跟你聊聊這個故事。”

    “聽粽粽說,你心里對這個故事的走向,是有已經(jīng)確定的想法的,是嗎?”

    葉暇點了點頭,開口卻帶著猶豫和迷茫。

    “有的……但其實,我有點拿不準(zhǔn)了。”

    “因為故事的結(jié)局?”荒原女士問。

    “老師,不愧是您。”葉暇先是驚訝,轉(zhuǎn)而苦笑道,“是因為結(jié)局……我害怕這個結(jié)局,不夠好。”

    “你喜歡嗎?”荒原女士問。

    “喜歡。”葉暇毫不猶豫,“我認(rèn)為這就是真實的、他們的一生。”

    “嗯……”

    荒原女士輕輕笑了聲,想了很久,開口。

    “說一句,可能略顯題外的話。我認(rèn)為……創(chuàng)作永遠是從自己開始的,創(chuàng)作者最喜歡的作品,里面也一定裝了一個和他最像的‘人’。”

    “這也是很多人都覺得,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是一個很私密的東西的原因。”荒原女士說,“創(chuàng)作者無論再怎么隱藏,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跡在作品里的,而作品越多,越拼湊下去,就能得到越完整的‘創(chuàng)作者’本人。”

    葉暇點頭。

    荒原女士接著說:“嗯,所以其實一般來說,我不贊成作者修改自己喜歡的想法。”

    “那是對自己的否定,是否定真實的、獨特的自己,而向外尋求迎合的做法。無論是大眾的喜好、流量、熱度,還是別的什么。”她說,“這些沒了還能再產(chǎn)生,一個流行之后還有另一個流行,但‘自己’沒了,再重建起來,就太慢太慢了。”

    “小葉老師,創(chuàng)作者最不能丟失的就是自己。”

    “為什么不試試去相信,這個不修飾、不迎合的‘自己’,也會被人喜歡呢?”

    荒原女士越說越順,一句接著一句,讓葉暇坐在那里,只覺得茫然,仿佛有什么東西要明悟,卻仍舊隔了層紙的茫然。

    “說起來……在粽粽跟我提到你之前,我就在另一個人的推薦下知道了你。”

    荒原女士抿唇輕笑:“那時候你好像處于瓶頸期,發(fā)了個微博,說怎么畫都不對……當(dāng)時就想告訴你這些話的,但你比我和他想象的還棒。”

    “你自己走出來了,小葉老師。”

    葉暇一愣:“推薦的人……是誰啊?”

    “我答應(yīng)了,要幫那個孩子保守秘密。”荒原女士搖頭,只彎著眼睛說。

    “但我想,他也會覺得你不必有所勉強。”

    荒原女士忽然抬手,輕輕揉了揉葉暇的頭頂,柔軟微卷的觸感讓她眼尾更彎。

    “小葉老師,相信自己安排的故事結(jié)局,是最好的。”

    第57章 第 57 章

    葉暇想了一會兒, 忽然輕笑。

    “老師,我能猜猜嗎?那個人是誰。”

    荒原女士“唔”了聲,遲疑片刻, 開口。

    “你……試試?”

    葉暇微微側(cè)頭:“手特別好看,指腹有塊疤?”

    下一秒,他看見優(yōu)雅的荒原女士陷入思考, 疑惑,迷茫……最后搖搖頭說。

    “你說的這個……我好像沒注意過呢。”

    葉暇:……

    葉暇現(xiàn)在簡直想捂臉遁走。

    啊啊啊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手控的啊!喂!

    幸而荒原女士的社恐,讓她完全沒有抓住這點調(diào)笑些什么,笑容依舊是溫和的,說。

    “不過那孩子長得倒是很帥氣,讓人一眼就印象深刻……就像以前我剛見到粽粽一樣, 眼前一亮。就是不太愛說話。”

    葉暇懂了, 荒原老師是顏控。

    “繼續(xù)猜嗎?”荒原女士問,“可以再讓你問一個問題。”

    葉暇輕笑了聲, 擺擺手道。

    “不猜了, 老師。”

    荒原女士好奇問:“你心里有確定的人選了?”

    “其實這個世界上, 小帥哥也不是很多。”葉暇說完,又補充, “我是指,現(xiàn)實世界、三次元的話。”

    荒原女士笑瞇瞇地表示認(rèn)可。

    葉暇直了直脊背, 雙手下意識端端正正交疊在桌面上, 乖巧道。

    “老師,您繼續(xù)說漫畫的事。”

    美目微訝,荒原女士帶著困惑的目光看過來, 像是在說,“這孩子怎么還沒扭過那根筋?剛剛不是都已經(jīng)勸好了嗎?”

    抬手摸了摸鼻尖, 葉暇不好意思道。

    “就是老師……心里給自己打氣是一回事兒,但如果現(xiàn)在我不跟您把這個事情聊透的話,可能,不,不是可能,肯定,我回去以后,肯定就又糾結(jié)著擔(dān)心這些了。”

    “原來是這樣。”荒原女士了然,表示理解,“確實……精神上的鼓勵和實質(zhì)上的肯定,確實是分開的。”

    葉暇看了眼手機,微信圖標(biāo)上有個小紅點,但正和前輩聊正事,他也不好點開看,于是只當(dāng)沒看見。

    距離傅蹤的小驚喜還有足足二十多分鐘,他抬頭,抿唇道:“不知道會不會太打擾老師的時間……”

    荒原女士擺手:“不會的呀。聽粽粽說,一會兒安排了舞臺劇,今晚最精彩的東西,還早著呢。”

    “如果你沒有什么事情的話,可以現(xiàn)在就跟我聊聊你之后的故事大綱?”

    葉暇睜大眼睛,連聲音都亮了些許。他真情實感地興奮道:“好!謝謝老師。”

    關(guān)于故事的后續(xù)大綱,其實葉暇沒有把它們寫成文字記錄下來,大部分都塞在腦子里。他向來堅信,自己用腦子能記住的情節(jié)才是最好的。

    荒原女士極耐心地聽他從起初講起,言語簡練,但也足以草草概括他們的一生。

    講完之后,她沉默了許久,最后才在葉暇略帶緊張的神色中開口。

    “一個……披著喜劇外衣的悲劇故事啊,小葉老師。”

    小葉老師深深地低下頭顱。

    他以為自己總在直播間被罵“刀子王”,他的心已經(jīng)冷得像大潤發(fā)殺魚老板一樣了,但面對荒原老師不帶一點修飾的指出,他還是感覺到一陣心虛。

    “是、是有點太虐了,可能……”他略磕絆了一下,說,“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好。”

    “談不上好壞。”荒原女士說完,思考了一會兒才接著道。

    “我只是覺得……在你的描述里,我好像能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一種,‘雖然此刻擁有,但永遠在準(zhǔn)備失去’的情緒。”

    講話不疾不徐的女士忽然側(cè)頭,膽怯與人社交的漫畫家,在談話里第一次定定直視葉暇。

    她語氣仍舊溫和地問:“這是你所想要表達的情緒嗎?”

    葉暇頓了頓,良久才說。

    “我不知道。”

    他說:“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么情緒,老師您所說的理論,我今天是第一次接觸到。以前我想故事、畫故事,基本都是一種……下意識吧。”

    一邊說著,葉暇的眉頭一邊困惑地擰起來,問:“我好像,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荒原女士微微頷首,含笑說:“當(dāng)然,我所說的‘情緒’,不是那么外顯的東西。我提到的‘特質(zhì)’,也不是被你表現(xiàn)在一個角色上的。如果掰開來看的話,你故事的三個男主角,從‘失去’的程度上講,其實都是梯度遞增的。”

    “小世子劉勍。他的童年缺失了父母的關(guān)愛,雖然在少年時期被接回王府,但他最終還是選擇遠走邊疆,重新失去親情,還有他原本可以安逸終老的人生。”

    “皇子伴讀王修沁,文曲星降世,文章打小就在皇帝眼前掛了名號,家庭和睦官途順?biāo)欤詈髤s親人深陷大案,面臨法理和情理上的抉擇,得罪朋友,也沒救下親人。”

    “葉靖海……這個角色更像是一無所有。哪怕曾經(jīng)和王修沁的友情,都像是他借來、甚至偷來的。”

    荒原女士慢慢地說了一長串,抿了一口雞尾酒,問。

    “他最后死了,對吧。”

    葉暇點頭。

    “這個角色……和修沁之間隔著不可調(diào)和的家仇,復(fù)仇之后,我覺得他大概也活不了很久。”

    “不是說修沁會對他兵刃相向,冤冤相報何時了之類的,只是他自己大概,覺得心里永遠也輕松不了了吧。”

    荒原女士什么都沒說,只是依舊寬和地輕笑,在這樣的笑容里,葉暇苦笑捂臉。

    “老師,我說著都覺得這作者有點不是人了……”

    被葉暇的動作逗笑,荒原女士輕聲道。

    “現(xiàn)在的網(wǎng)絡(luò)我也有研究過,輕松愉快的東西確實更加吃香,但我想,大家也需要這些情緒之外的表達。”

    “小葉老師,跟你聊了這么久,我大概明白了。”荒原女士說,“你心里非常清楚且肯定地知道,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甚至說從基調(diào)上來說,都很沉重。你不是現(xiàn)在才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這一點。”

    葉暇點頭。

    他以前只覺得發(fā)刀是把讀者的笑容轉(zhuǎn)移到自己臉上,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笑不出來的一天。

    荒原女士問:“那以前,為什么沒想過改呢?”

    “以前……”葉暇張了張嘴,想了半晌才說。

    “大概是因為,以前沒有想過拿這個賺錢吧。”他遲疑道,“以前只是想畫一些……人組成的故事。”

    荒原女士忽然輕笑:“所以現(xiàn)在是因為,孩子馬上要走上工作崗位了,害怕被領(lǐng)導(dǎo)批評而擔(dān)心吧。”

    “啊。”葉暇只覺得當(dāng)頭棒喝,瞬間發(fā)現(xiàn),荒原老師的這個比喻簡直恰當(dāng)媽媽給恰當(dāng)開門——恰當(dāng)?shù)郊伊恕?br />
    “是,對!”他急道,“就是擔(dān)心大家不喜歡。”

    “不喜歡的話……”

    有些話就好像憋在心里很久,忽然泄洪一般倒了出來。葉暇忽然發(fā)現(xiàn),下午在閣樓和傅蹤把這事定下之后,自己心底適中有點暗暗的焦慮急躁,也正是因為這種被藏起來的微妙的情緒,他才會那么果斷地答應(yīng)“來茶話會”的邀請——否則按他一貫的作風(fēng),晚上應(yīng)該回家大睡一覺才對。

    “大家不喜歡的話,就會沒有人看,沒有人看的話,傅蹤、還有其他所有人的投資和努力就會虧本、會白費。”

    葉暇心跳得很快,急迫地想向這位大前輩尋求一個答案。

    然而荒原女士依舊是溫溫柔柔地笑著。

    “怎么會呢。”她說,“小葉老師,你擔(dān)心太過了。”

    “第一,粽粽選擇你的故事作為他的第一個項目,是出于他自己的考量,其中也有他新公司團隊的支持,但總之,在‘把你的作品動畫化’這個項目上,他才是要為之擔(dān)責(zé)的人。”

    “第二嘛……”荒原老師笑意更濃。

    “粽粽下午的時候,開心得給我發(fā)了好些條消息。他是新公司、新班底、新ip,他爸爸也沒打算在錢上幫些什么,原本在投資上,他一直有些捉襟見肘的。”

    “但下午他告訴我,你的那位小伙伴,跟他簽了一個億的對賭條約。”

    “對賭……條約?”葉暇愣住。

    荒原女士輕輕眨眼,顯然,漫畫家女士雖然心里大致明白,但讓她跨界解釋這些商業(yè)名詞,有些強社恐所難了。

    “回去以后,親自問問他吧。”荒原女士優(yōu)雅甩鍋。

    “……好。”隔了好一會兒,葉暇才出聲回答。

    他心跳跳得飛快,快到他怕多說一個字,聲音都會忍不住顫抖。

    葉暇不傻,他清楚那意味著什么。他可以用很多理論詞匯給出解釋,但現(xiàn)在心頭縈繞的,卻只有一句模糊的話。

    ……那是后盾。

    他唰地站起來,停頓兩秒,又啪地坐下。

    不行,答應(yīng)傅蹤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

    “荒原老師……真的,非常感謝。”重新坐下后,他鄭重道。

    荒原女士微笑看他,目光和看自己的孩子別無二致。

    “沒事的,小葉老師。”這次的[小葉老師]四個字,更多地帶了些俏皮。

    “我還以為你要回家了。”她笑道。

    葉暇囫圇搖頭,正要解釋,擱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發(fā)瘋似的震動起來,震得杯子里液體微晃,震得葉暇胳膊發(fā)麻。

    他慌忙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赫然是李寒嶠的微信來電,葉暇點了接通,正要靠到耳邊,聽筒里忽然“嘟”的一聲。

    掛掉了。

    荒原女士看見葉暇疑惑的表情,問:“怎么了?”

    葉暇一邊放下手機,一邊搖頭道:“他掛了,大概是打錯……”

    他忽然失聲。

    聊天界面,新的消息跳出來,只有三個字。

    【L.H:受傷了】

    【L.H:……葉暇】

    葉暇定定看了幾秒,然后霍地起身。片刻前剛按捺下的情緒,此刻在這兩條消息里猛地爆發(fā)出來。

    他腦海里忽然想起,當(dāng)時遇見車禍昏迷的李木頭孤零零躺在那里,連一個告知的人都沒有。

    “對不起荒原老師,我得回去一趟。”他說。

    李木頭現(xiàn)在好像……有點需要他。

    第58章 第 58 章

    心慌意亂之下, 葉暇勉強記得向荒原老師到了個歉,對方并沒有說什么,仍舊叮囑他路上小心。一路小跑出了門, 葉暇叫了滴滴,又趁等車的時間,給傅蹤發(fā)了條抱歉的消息。

    下班晚高峰已經(jīng)進入后半程, 部分路從擁堵的紅色漸漸變黃,離他1.7公里的網(wǎng)約車,來的事實上已經(jīng)算快,但葉暇站在寒風(fēng)中,依舊覺得度秒如年。

    他試圖給李寒嶠回撥電話,撥了兩三次, 但每次都響鈴十幾秒后被掛斷。不知道是不愿意接, 還是不敢接。

    冷風(fēng)刀子一樣往臉上拍,葉暇只覺得額角突突地跳, 心里告訴自己, 至少這家伙還有力氣掛電話……至少沒再像車禍那次一樣昏過去, 不省人事。

    眼看病情日漸好轉(zhuǎn),李木頭的腦袋可經(jīng)不起再磕一次了。

    他沒再嘗試給李寒嶠撥電話, 轉(zhuǎn)而打通了嚴(yán)亦的電話。

    “受傷了?”嚴(yán)亦一聽,聲音也認(rèn)真起來, “傷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葉暇按了按額角, “我現(xiàn)在人在外面,正往回去。”

    嚴(yán)亦說:“好的,我也準(zhǔn)備出發(fā)。”

    頓了一下, 他又問:“去哪?葉先生。”

    葉暇:……

    是啊,李寒嶠這個b在哪呢?

    “稍等, 我問一下。”

    莊秘今早替李寒嶠出了個差,人在外地鞭長莫及,葉暇從未如此慶幸,自己早早就和小朱秘書在企鵝上暗通款曲……不是。

    一分鐘后,葉暇從小朱的情報里得知,李寒嶠在他和傅蹤離開不久后,就下班了。

    想來是在家里。

    把地點告訴嚴(yán)亦之后,葉暇上了網(wǎng)約車。

    車門關(guān)上,耳邊車流的喧囂聲盡數(shù)被隔絕在外,只是,環(huán)境越是安靜,葉暇就越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思緒的亂。

    他點開李寒嶠的對話框,才看見先前讓他手機嗡嗡不停的罪魁禍?zhǔn)住唿c多到八點,李寒嶠給他發(fā)了七八條消息,有的問“你吃完飯了嗎”,有的問“在和誰玩”,有的問“幾點回來”,最后墜了一條“沒什么事,就問問”。

    ……真沒事?

    葉暇擰眉。

    他打字。

    【lea:我在回去的路上,你在家?】

    他原本沒想著得到李寒嶠的回復(fù),畢竟這人不知道到底怎么了,視頻電話打死都不接一個。

    但沒過幾秒,手機就嗡嗡地活了。

    【L.H:在家。】

    【L.H:……你回來了?】

    回來了,不然還能讓你一個人死在家里?

    【lea:哪里受傷了。】

    【對方正在輸入中……】

    然而輸入了十秒,對話框里還是連個屁都沒放出來。

    有那么一瞬間,葉暇腦海里閃過一絲古怪的感覺,李寒嶠前兩句打字的語氣,和先前有微妙的差別,后面的正在輸入更是讓人奇怪。

    像是……心虛?不,也可能是傷到哪里了,體虛也說不定。

    葉暇抿唇,沒有再問,只打字回復(fù)。

    【lea:半小時到。】

    回完之后,葉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身體前傾,一只手撐在副駕駛椅背上,另一只手忍不住扶在前額。

    前面的司機從后視鏡瞥了一眼,問:“咋的了小伙子,遇見事兒了?”

    司機大叔一口東北腔,顯得格外親切且自來熟。

    “啊,沒事……”葉暇回答,他習(xí)慣性要露出禮貌的笑,但嘗試抬了抬唇角,卻只覺得肌肉發(fā)僵。

    司機大叔再開口,聲音里已經(jīng)帶了點擔(dān)心。

    “這是咋了,手都抖的。”

    葉暇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扶在副駕的手確實在抖,只不過幅度不大,大概是正常的緊張焦慮所致,現(xiàn)在漸緩了,看著不太明顯。

    自己吃飯的家伙沒什么事,但觀察這么細微的司機真的沒事嗎?

    葉暇收回手,苦笑道:“沒事叔,您開車。”別看我了,我怕誒。

    “害,這有啥的。”司機聲音開朗,繼續(xù)道,“有啥事兒可別憋心里頭嗷,跟叔說也行。叔又不認(rèn)識你,出去也妹啥地方亂說。”

    “真不是大事,叔。”葉暇失笑,開口聲音確實比之前松快了些許。

    “就是我朋友一個人在家,受了點傷。”

    “嚯。”司機大叔咂舌,“打120沒?”

    葉暇說:“已經(jīng)叫了醫(yī)生……他還能發(fā)消息,應(yīng)該不嚴(yán)重。”

    哦哦兩聲,司機又恢復(fù)了先前樂呵呵的笑臉,勸道:“那你就放輕松點唄,滬市話怎么說的?勿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是,叔你說的對。”

    前方紅燈,司機隨著車流緩緩?fù)O拢又闷妗?br />
    “什么朋友啊,這么上心。”他笑問,“女朋友?”

    葉暇一頓。

    “男……性朋友。”

    “喔喲,那怪不得。”司機大叔先是一個擬聲詞,然后從后視鏡里看了眼葉暇,不大的眼睛里除了好奇,只有寬和。

    “哈哈哈,小年輕的,叔都懂著呢!”

    葉暇張了張嘴,片刻后還是無奈地沒有解釋,照司機大叔這個樂呵呵的樣子,八成是自己越描越黑。

    有點堵車,走走停停的司機扒拉著導(dǎo)航,看了眼目的地,見后排的小帥哥又是好一會兒沒說話,便再次開口。

    “這小區(qū)挺出名的呢。”司機大叔說,“你朋友年少有為啊。”

    “他自己創(chuàng)業(yè)的,人聰明、厲害,也辛苦。”葉暇道,在大叔的東北口音下,自己的話也無意識地變多了些。

    “我朋友前段時間頭上才受過傷,所以這次我才這么擔(dān)心……這都沒過去多久,他每天還起早貪黑地工作,我竟然也沒想著勸他。”

    說著,葉暇嘆了口氣,心里又惴惴的,像有塊石頭壓著。

    大概是李寒嶠自己體質(zhì)太好,頭上繃帶拆了之后,怎么看都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區(qū)別——除了偶爾腦回路略顯不正常以外。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縮,葉暇抿唇。

    不管怎么說,作為同居朋友他有照顧病號的責(zé)任,這件事確實是他疏忽了。

    現(xiàn)在人受傷了,怎么個受傷法,傷到哪里了……問他也不說。葉暇這一路上想了很久,心里大致有了兩個推測。

    要么就是真的很嚴(yán)重,掛電話打字什么的,其實都是那家伙的強弩之末。

    要么……就是傷的位置不好吧,不好意思說?

    ……葉暇寧愿他是后者。

    這樣想著,葉暇忽然單手捂臉笑了出來,笑里帶著無奈。

    葉暇啊葉暇,你真是……

    前座的司機聽到笑聲,像被感染一樣,臉上也帶上更濃的笑意。

    “輕松了?”

    “嗯……算是吧。”葉暇道。

    司機問:“這是想了啥,能這么一下就把情緒調(diào)節(jié)好了?”

    葉暇沉吟兩秒,開口。

    “在想,他會不會傷到了……會失去一些功能的地方。”

    后視鏡里,司機大叔的小眼睛瞬間睜大了。

    司機大受震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啊,啊……你們年輕人的世界,叔現(xiàn)在確實是有點,看不懂了……”

    聽見后座的小帥哥輕笑了一聲,司機大叔心底卻是膽寒。

    他不禁去想,自己惹孩兒他媽生氣的時候,孩兒他媽會不會也這么想過他。

    司機大叔夾了夾腿,開朗的消失就在一瞬間,后半程沒再說一句話。

    直到下車的時候,葉暇都沒撈到一個說“我只是開玩笑”的機會。

    冬夜寒涼,葉暇走在曲徑通幽的綠化小路上,抬手緊了緊身上的大衣。

    早上出門晚,也沒想著這么晚還在外面,現(xiàn)在的大衣已經(jīng)抵御不住入夜的溫度了。

    葉暇抬頭,正看見住宅樓亮著燈的某層——那是他們家。

    還行,至少人還懂得開燈,沒傻。

    心漸漸定下來,葉暇抿唇,腦子里閃過一個個念頭。

    如果李寒嶠真的又出事了怎么辦?

    就像是,當(dāng)年李木頭突然消失一樣……

    李寒嶠會消失嗎?

    冷風(fēng)催生著理智,告訴他不會,不可能,這家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可以讓別人“天涼王破”的成年人了。

    但如果人能那么輕易地控制住情緒,大概就可以宣告人類成功進化為硅基生物了吧。

    葉暇呼出一口白蒙蒙的氣。

    沒發(fā)現(xiàn)這家伙就是木頭的時候,他都會因為聽見“李寒嶠車禍”而拿不住東西,更何況是現(xiàn)在這個加了天降竹馬buff的李木頭。

    ……他不能有事。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自己到的比預(yù)料中早,但嚴(yán)亦還沒來,他在醫(yī)院寫論文,到這邊正好要經(jīng)過晚高峰最堵的路段,雖然離得近些,但現(xiàn)在人還堵在半路。

    葉暇手搭上門把,指紋解鎖,大門伴隨著略顯厚重的聲音被推開,葉暇抬腳就要匆匆進門,可剛邁出一步,抬頭,就和站在西廚島臺的李寒嶠正正對視上了。

    而李寒嶠,右手握刀,正往自己左手掌心比劃。

    葉暇呼吸都嚇停了,門都忘了關(guān),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失聲道。

    “你瘋了李寒嶠??放下!”

    啪嗒一聲,刀掉在地上和瓷磚撞出尖銳的聲音,李寒嶠一米九的大高個,被葉暇拽得一個趔趄。

    葉暇腦海里嗡的一聲,什么失去不失去的都沒了,只剩下一句——腦子有病又怎么了?李寒嶠紫砂這件事絕對不行!

    第59章 第 59 章

    “你在干什么!”葉暇聲音都有點破了。

    李寒嶠看著他, 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后,開口出聲。

    “……你回來了。”

    他說話的內(nèi)容太過日常,葉暇頓了頓, 側(cè)頭看向島臺,上面正七扭八歪地擱著兩只通紅的蛇果。

    額角又跳了一下。

    葉暇忽然覺得按著李寒嶠肩頭的手燙得發(fā)燒,他抿了抿唇, 再開口,聲音已然放輕緩了不少。

    “你,切水果呢啊……”

    葉暇正覺心虛,心里已經(jīng)在思考如何不尷尬地圓過去,然而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李寒嶠那句本該理直氣壯的答案。

    他抬頭, 眼神還沒投過去, 李寒嶠就看向別處。

    ……也是個在心虛的主。

    意識到什么,葉暇雙眼立刻微微瞇起。

    “嗯?”

    李寒嶠伸手扣了一下島臺邊沿。

    “……你聽真話還是假話。”

    葉暇挑眉。

    “我聽能讓我不生氣的話。”

    小孩子才做選擇, 大人要給出題人一拳。

    于是李寒嶠說:“在切水果。”

    行了。

    葉暇松開捏著他肩膀的手, 四指一抵, 把人推了出去。

    “哪兒受傷了?”他問。

    李寒嶠遲疑了兩秒。

    “嗯,所以發(fā)消息是騙我呢?”

    葉暇語氣如常, 但李寒嶠聽在耳朵里,總覺得比以往冷些。

    他心里清楚這大概不是自己的幻覺。

    “也……不算騙你。”他說。

    “傷在哪?”葉暇問。

    抿了抿唇, 李寒嶠在短暫的猶豫過后抬手, 食指伸直,其余指頭蜷起來互相握著,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心。”

    葉暇質(zhì)問的表情一滯:“心臟病?”

    李寒嶠移開視線, 輕咳一聲道。

    “我的意思是……心受傷了。”

    葉暇:……?

    剛才在驚嚇中睜大的眼睛,此刻再次緩緩瞇起, 葉暇腦海里閃過沒被自己回復(fù)的那十好幾條消息。

    【你在哪】

    【跟傅蹤玩的很開心嗎】

    【幾點回來】

    【還回來嗎】

    【……】

    【我受傷了,葉暇】

    “不是,你——”

    額角又突突地跳了起來——這次不是氣的。

    是尬的。

    葉暇此刻真的很想揪住李寒嶠的領(lǐng)子瘋狂搖晃,一邊搖晃一邊大聲質(zhì)問“那我這匆匆忙忙嚇得要死地趕回來又算什么!”,就像是電視劇里質(zhì)問出軌老公的家庭主婦。

    但現(xiàn)在顯然還沒到發(fā)瘋的時候,葉暇還有另一個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行,那你剛剛又是在干什么?你自己都說了不是切水果。”

    問完問題,葉暇做了個不動聲色的深呼吸,在心里不斷告誡自己,未知全貌不予置評,不要隨便發(fā)脾氣,要給孩子……不是,要給病號足夠的解釋時間等等……

    心里這一串彈幕重復(fù)滾到第三遍的時候,李寒嶠開口了,四個字,底氣不足且聲音飄忽。

    “怕你生氣。”

    “所以?”葉暇瞥他。

    李寒嶠攤開方才蜷縮著的手掌,掌心處,一道劃痕已經(jīng)往外面滲了些血。

    “所以現(xiàn)在……真受傷了。”

    看見傷口的瞬間,葉暇心里揪了一下,但又看了兩眼就發(fā)現(xiàn)其實傷的不重,還沒有在游輪上被劃傷的口子長。

    唯一的問題,就是現(xiàn)在這家伙兩只手都有傷了。

    ……但是關(guān)他屁事。

    “別告訴我你是故意的。”他板著臉問,聲音緊繃。

    李寒嶠立刻搖頭:“不是。就是剛剛看到你進門,手抖了一下。”

    葉暇扯扯嘴角,根本沒有被這家伙的解釋迷惑,直擊重點。

    “刀拿起來的時候,不是要切水果吧,李先生。”

    李寒嶠:“……”

    李寒嶠沉默了。

    對葉暇來說,這答案就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葉暇閉上眼睛,半晌,還是沒忍住,在眼皮下面翻了個白眼。

    這木頭要不還是失去了算了。

    “在這等著。”

    丟下這句話后,葉暇轉(zhuǎn)身進自己房間翻找,片刻后,李寒嶠看見他拎著小巧的家用醫(yī)療箱出來,心里一松,臉上當(dāng)即要掛上笑容。

    哐。

    葉暇不輕不重地把醫(yī)療箱放在島臺上,開口。

    “自己處理傷口,我叫了嚴(yán)亦,他在路上,你自己給他打電話說。”

    李寒嶠全部應(yīng)下,剛要說話,卻見葉暇沒有一丁點要管自己的意思,后退半步,直接在他半徑一米之外繞過他,徑自走回臥室。

    下意識的,李寒嶠伸手要去拉他:“葉——”

    啪的一聲脆響,伸出去的手背被打開,葉暇仿佛背后長了眼睛一樣,頭也不回。

    “我在生氣。”他用平淡的、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告知,“你自己呆著吧。”

    葉暇就這么走回次臥,關(guān)門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回頭側(cè)過半張臉道。

    “還有,生活助理的事。我想了想,還是算了吧,我不合適。”

    緊接著,他關(guān)上了門。

    滴答、滴答。

    李寒嶠呆愣愣站在島臺邊,指尖被血珠一滴滴劃過,最后在瓷磚上,摔得稀碎-

    “……為什么算了,你終于發(fā)現(xiàn)他太難伺候了?”

    臥室里,葉暇癱在床上,肚子上隨意搭了個被角,電話里傳來陸方律的聲音。

    顯然,對面的語氣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

    陸方律的話,讓葉暇本就不是很舒服的腦袋更煩了,他帶著氣囫圇翻了個身,被角掉了也不想管,把史迪仔玩偶用力塞進懷里,才悶悶道。

    “也不是吧。”

    陸方律問他:“那怎么說。”

    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葉暇才怏怏開口。

    “沒什么怎么說的,就是覺得算了吧,有的錢還是不該我賺,就這樣,還能怎么的。”

    陸方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很少笑,大致是因為笑起來總是給人一種被嘲諷的感覺。

    起碼葉暇現(xiàn)在就是這么覺得的。

    于是他心頭怒火高漲,手上把史迪仔的爪子都捏扁了,聲音抬高,連珠炮似的說。

    “不是,你說他這樣子不讓人生氣嗎?現(xiàn)在都這樣了,我要是真拿了他的錢,你說我這脾氣是發(fā)還是不發(fā)?”葉暇氣道,“我氣死算了!一萬五算我買命錢!”

    “誰規(guī)定的不能發(fā)脾氣?”陸方律淡淡問。

    “他要求生活助理永遠面帶微笑了?”

    葉暇被說得一愣,半晌才答:“也沒有……”

    “嗯。”陸方律接著問,“那員工不能罵老板?”

    “能嗎?”葉暇問。

    “法律禁止了?”陸方律反問完,加了個先決條件,“拋開可能會被裁這點不談的話,不能嗎?”

    葉暇覺得自己好像要被說服了,迷迷糊糊附和。

    “……拋開現(xiàn)實不談,好像也是哈。”

    “那不就是了。”陸方律道,“多少人都想一邊賺錢一邊罵老板,怎么就不行了。”

    陸方律難得有些激昂的情緒,葉暇失笑道:“師兄,這不像你。”

    他師兄以前剛畢業(yè)那兩年,或許還是個憤世嫉俗的小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愈發(fā)圓滑了——哪怕頂著一張看著就不會說好話的臭臉。

    電話那邊安靜兩秒,陸方律大概是翻了個白眼,道:“又不是我的事,當(dāng)然不是我的處理方法。”

    葉暇笑:“師兄又內(nèi)涵我職場情商低呢?”

    陸方律也輕笑一聲,然后說:“這是兩碼事吧。”

    “什么兩碼事?”葉暇問。

    “我不解答低級問題,李寒嶠的法定配偶葉先生。”陸方律又恢復(fù)了他氣死人的聲線。

    葉暇嘆了口氣。

    “算了,睡吧師兄,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休假。”陸方律道。

    “啊?又休?”葉暇睜大眼睛。他師兄不是一心要往高爬的工作狂嗎?

    “……嗯。”對面難得吞吐,頓了頓才含糊道,“最近有點事兒。”

    陸方律顯然沒有要細說的意思,葉暇猶豫了下,沒有追問,只說:“有什么事幫得上的,師兄你一定要找我啊。”

    “我跟你客氣過嗎?”陸方律輕笑了聲,語氣略微揚起,“行了,你去熬你的夜吧。”

    葉暇搖頭:“不啊,不熬夜。不是說了明天還要上班。”

    陸方律表現(xiàn)出和他剛才如出一轍的驚訝。

    “還上班?”

    “……那不然怎么辦。”葉暇翻了個身,重新把被角搭上,雙目無神。

    “生氣歸生氣,那家伙是個真病號啊……要是沒人盯著,真出個什么事兒怎么辦?該盯還是得盯……師兄,你怎么不說話了?”

    電話那邊,陸方律道:“我有點無話可說。”

    葉暇:……

    “好吧,其實我也覺得,我就是太負責(zé)了,唉!”他語氣夸張,然后又重重嘆氣。

    陸方律搖搖頭,評價道:“還是太好心了……你沒給充電精打電話?”

    充電精,大學(xué)時期陸方律給顧黎起的外號。

    葉暇茫然:“沒有啊,他不是又出國了?”

    “沒走。”陸方律說,“行,掛了。你去讓他給你支個招吧。”-

    第二天一早。

    主臥,李寒嶠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八點半,他一直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但直到八點五十五,外面始終是一片安靜。

    李寒嶠心里咯噔一下,料想葉暇今天肯定是不會跟他去公司了。

    說不定,以后都不會了。

    八點五十九分,李寒嶠還是不死心,深吸一口氣,敲響了次臥的門。

    他指尖微曲,輕敲上去的第一下,就覺得阻力不對。

    次臥的門只是虛掩著,根本沒鎖!

    李寒嶠的心跳驟然加快,心底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

    難道葉暇已經(jīng)……消氣了,沒鎖門其實就是等著自己來敲——

    然而,他緊繃了一晚上的唇角剛抬到一半,看向門里的目光卻驟然凝滯。

    臥室里,空無一人。

    葉暇向來是不疊被子的,最多只會鋪展,但此刻,床上的豆腐塊整整齊齊,玩偶也不知所蹤,和葉暇住進來前,幾乎是一個樣子。

    門終于緩緩大開,一陣刺骨的風(fēng)鋪面刮來。

    李寒嶠的天都塌了。

    第60章 第 60 章

    最終, 李寒嶠還是在九點過十分的時候,走進了公司大門。

    總裁辦公室專用電梯的門剛徐徐關(guān)上,前臺處就傳來絮絮的議論聲。

    “誒, 你覺不覺得,李總今天表情有點不對?”左邊的前臺小哥對旁邊的前臺小姐姐說。

    前臺小姐姐連連點頭:“對!很少見到李總這個表情……總覺得有點眼熟啊。”

    “有點像我每天上班的臭臉。”前臺小哥說,“就是一種淡淡的死感。”

    “對!沒錯!”前臺小姐姐深以為然, 緊接著又說,“不過以李總的表情管控能力……能被咱們發(fā)現(xiàn),心里的死感,可能已經(jīng)不是‘淡淡’的了吧。”

    “李總也會跟我們一樣每天都很想死嗎?”前臺小哥不由得發(fā)問。

    他的同事被問住了,半晌沒有答話。

    ……

    電梯里,李寒嶠確實已經(jīng)不是淡淡的想死了。

    電梯門開后, 他看見秘書小朱從自己的辦公室出來, 還特別禮貌地順手帶上了門。

    “找我有事?”李寒嶠問,看著小朱臉上的笑容, 只覺得刺眼。

    小朱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收斂了笑容, 身板都挺得更直, 立刻道:“李總早上好。”然后才回答了他的問題,“哦不是, 我沒找您。”

    李寒嶠沉默,腦子里像有顆到處亂滾、亂七八糟的毛線球。

    好啊, 葉暇不要他, 就連秘書都不找他了,世界離了他照樣轉(zhuǎn)還轉(zhuǎn)的飛快,干脆他拉開辦公室門321跳了算——

    于是他推開門。

    咦?

    李寒嶠腳步一頓, 后退半步,關(guān)上門, 然后再推開。

    ……葉暇!

    辦公室里長葉暇了!!!

    李寒嶠快走兩步上前。

    “葉暇!”

    他開口后,卻又懷疑自己在夢里,又或者自己失了聲……或者自己干脆就是個鬼魂?

    他人已經(jīng)站到葉暇桌旁了,可葉暇卻無動于衷,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葉暇的肩膀近在咫尺,可一時間,李寒嶠甚至都不敢伸手去碰。

    就這么站了三五秒,葉暇忽然動了。他摘下半邊耳機,側(cè)頭看了李寒嶠一眼。

    “怎么了?站在這里。我在忙,剛剛沒聽見。”

    呼——

    李寒嶠懸著的心終于是沒死過去。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葉暇就接著道:“莊秘回來了,早上是他開的門,他剛剛還來過一趟,說要給你匯報工作。”

    總裁辦公室的指紋,只錄了李寒嶠、趙旗和莊秘三個人的,李寒嶠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小朱從自己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他都沒有意識到“門怎么突然會自己開開”這點。

    李寒嶠道:“中午我把你的指紋也錄進去。”

    “唔?”葉暇搖頭,“沒事啊,我不用。”

    他接著道:“你給莊秘打個電話說你來了吧,我繼續(xù)忙了。”

    這次,依舊是沒等李寒嶠開口說什么,葉暇就又匆匆把耳機塞了回去。

    李寒嶠:……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鋸嘴葫蘆,是個連自己都著急的鋸嘴葫蘆。

    還有,葉暇明明是在很正常地跟他說話,但李寒嶠總覺得不對……就是感覺不對。

    葉暇似乎……大概、也許。

    還在生氣中。

    然而無論心里如何波動,李寒嶠還是沒在原地久站,繞過葉暇的桌子坐回自己的位置。

    閣樓一個偌大的公司……他不能放著不管。

    看著桌上被新送來的一疊文件,李寒嶠做了個深呼吸,頭一次感覺到員工們說的,“哪怕錢給的很到位,但工作這種事,就是永遠都喜歡不起來啊!”

    但不行……現(xiàn)在,必須工作。李寒嶠心想。

    他現(xiàn)在正被葉暇厭棄中,他只有錢可以在關(guān)鍵時候做些挽留了……他不能最后連錢都沒有。

    那不就是,夢里的結(jié)局嗎?

    思及此處,李寒嶠打了個冷戰(zhàn)。

    莊秘來的很快,李寒嶠給他發(fā)過消息后,莊秘一分鐘不到就趕到了現(xiàn)場。

    推門的瞬間,葉暇就抬頭輕笑:“莊秘,來了。”

    莊秘也禮貌地向他回以微笑。

    李寒嶠:?

    降噪耳機,是只降他的聲音嗎?

    他的聲音是噪音?

    心里只來得及閃過這樣的念頭,莊秘就已經(jīng)拿著電腦走了過來,開口道。

    “李總,這是我去秦市考察的資料。”

    “噓。”李寒嶠忽然道,“小點聲。”

    莊秘看了眼對面正認(rèn)真工作的葉暇,恍然點頭,放低了聲音。

    “這些數(shù)據(jù)我需要當(dāng)面給您匯報……”

    “再小點聲。”李寒嶠又說。

    莊秘:……

    他換成氣音,覺得自己像接頭的地下|黨。

    “分公……的人事……管,收受賄……罰……”

    “……你怎么不干脆讓他打手語呢?”

    對面,葉暇冷不丁開口。

    李寒嶠頓了一下,看向莊秘。

    “會嗎?”

    莊秘停頓片刻,放下電腦,當(dāng)即開始抬手結(jié)印。

    [好、的、老、板]

    葉暇看傻了。

    不是……你們大公司的秘書真是什么都會啊??

    他原本也只是玩笑一句,于是道:“要是談什么事需要我回避,跟我說就行。”

    “不用。”李寒嶠這次倒是答得快。

    葉暇多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

    “那你們正常說,我?guī)е鷻C,聽不到。”

    “不——”

    李寒嶠說到一半,見葉暇已經(jīng)低頭,瞬間啞巴了。

    莊秘見狀,思索了短短半秒,替自家老板說:“李總應(yīng)該是怕吵到您。”

    這回,葉暇誰也沒理了。

    莊秘抬手,推了推眼鏡。他看了自家老板一眼,手上繼續(xù)結(jié)印。

    [吵、架、了]

    李寒嶠瞥一眼秘書擰成一團的手。

    “行了,別亂打了。”

    結(jié)印的手頓住,莊秘肅然起敬:“老板,您真懂手語?”

    “我也是有童年的。”李寒嶠嗤了一聲。

    剛剛這秘書打的那個手勢,分明就是手影里面亂叫的狗!-

    這一匯報,就是一整個上午。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十一點了。

    李寒嶠看了眼腕表,起身對葉暇道:“我出去一下。”

    哪怕葉暇八成不會理他,他也還是選擇開口向?qū)Ψ綀髠洹?br />
    莊秘跟在老板后面出了門,忽然才反應(yīng)過來。

    剛剛……葉先生雖然說頭都沒抬,但是不是,好像輕輕回了聲“嗯”?

    莊秘頓時鏡片反光。

    葉先生不是戴著耳機嗎?怎么老板這么小的聲音都能聽見。

    果然,生氣什么的只是裝的吧……葉先生真是心軟。

    ……要不要告訴老板呢?莊秘心里盤算兩秒后,做下決定。

    算了吧^-^。

    不要干涉別人的因果——這是老板說過的話。他一定要奉行。

    “我去趟后廚。”李寒嶠看了眼要跟上來的莊秘,一擰眉,“你跟著干什么?剛跟你說的事現(xiàn)在就去辦。”

    莊秘沒敢觸老板霉頭,當(dāng)即應(yīng)下。

    徹底空曠下來的辦公室里,葉暇畫畫的手停住,另一只手撐著額頭。

    這就是狐貍說的……冷戰(zhàn)?

    葉暇搓了搓手。

    他很少和人冷戰(zhàn)。倒不如說,他根本沒和人冷戰(zhàn)過。

    怪不適應(yīng)的。

    對方講話不能答應(yīng),把人當(dāng)空氣,要表現(xiàn)出對冷戰(zhàn)對象和別人的雙標(biāo)……

    一上午,葉暇腦子里時不時就復(fù)習(xí)這段“冷戰(zhàn)表演術(shù)”。

    但是……

    好難啊!!!

    有些人天生就對這個世界的一切充滿好奇,再加上種花人血脈里的看熱鬧基因,那基本上是什么都想探頭探腦地看一眼。

    葉暇就是其中佼佼者。

    他好奇且多動——小動作的那種多動,僅限于眼神,手腳動不了一點。

    上學(xué)的時候,從小學(xué)起,他就是老師又愛又恨的那種學(xué)生,不分場合的活潑開朗,幸而他長了張討喜的臉,自己也知道老師的底線在哪,嘴一甜,老師就笑了。

    向來只有別人跟他冷戰(zhàn)被融化的份,葉暇主動當(dāng)冰塊,還是頭一遭。

    起初葉暇是不適應(yīng)的,但一上午過去,他漸漸游刃有余起來。

    李寒嶠這家伙,竟然一個早上都沒表現(xiàn)出要道歉的意思?

    葉暇啪地把數(shù)位筆往桌上一拍,冷笑。

    很好,現(xiàn)在起,他的冷戰(zhàn)要變成本色出演了。

    拿起手機,葉暇低頭給顧黎發(fā)了條消息。

    【lea:你的建議很不錯,采納之】

    半個小時過去,對面都沒有回復(fù)。

    快十二點了還沒起床嗎?

    葉暇抓了抓自己的自然卷,正疑惑著,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李寒嶠走進來。

    冰塊版葉暇瞬間收手,面色重歸肅然。

    李寒嶠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先是發(fā)出不急不緩的咔噠咔噠聲,片刻后轉(zhuǎn)為無聲——他走上了地毯。

    直到坐下,李寒嶠都一言不發(fā)。

    葉暇心里抓耳撓腮。

    一整個上午他都沒看李寒嶠第二眼,李寒嶠又不跟他說話,葉暇像是被蒙住眼睛,只聽得到他和莊秘談工作的聲音,跟平時在家里一點都不一樣。

    冷淡,緊繃,壓迫感。

    好像……李木頭忽然,就重新變回李寒嶠了。

    那個他以前隔著屏幕才能截兩張圖的、閣樓總裁李寒嶠。

    葉暇咬了下唇,本來只有三分氣的心里,驀地拗上一股勁來。

    于是他也緘默不語。

    咚。

    辦公室掛鐘的整點報時響起,12點整。

    葉暇正準(zhǔn)備起身離開,就看見小朱秘書敲開了辦公室的門,手里端著一個餐盒,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睛一亮。

    “葉先生,這是后廚特意給你準(zhǔn)備的午飯。”

    葉暇看著那個餐盒,微微瞇了瞇眼。

    還克扣我飲食?

    明明昨天還是一整個托盤的精致菜肴,今天就突然縮水成一個盒子了?

    李寒嶠,我看你是想變成盒子了。

    小朱把餐盒放在桌上,手上動作很快,在葉暇開口拒絕之前,就幫他把盒蓋揭開了。

    蓋子一開,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餐盒里是配餐精致的素菜葷菜,蛋包飯上擠了三個字。

    【對不起】

    番茄醬擠得歪歪扭扭,像變態(tài)連環(huán)鯊手的死亡預(yù)告。

    葉暇沉默兩秒,猛地側(cè)過頭。

    ……糟了,好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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