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正文完
裴璋心細如發, 盡管淮翊沒有明?說?,從幾次相處和少年尚且藏不住心事的表情中也能窺探一二,他減少了去那間書肆的頻次, 自然而然地?和淮翊疏遠。
即使齊淮翊如今貴為皇太子,鮮少有人知道?,他和裴璋曾是忘年交。
……
修長白?皙的手?指翻過扉頁,裴璋瞧了片刻,笑道?:“太子殿下的筆鋒愈穩,進益斐然。”
原先松散的字體骨架變得?緊湊有力, 規整有型, 筆墨間骨力頓生,隱約能看出陸奉的影子。
裴璋溫聲問:“你還在臨摹圣上的字帖?”
齊淮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嗯。”
他跟著裴璋習了一段時間的字, 那字先生都說?好,陸奉盯著他交上去的課業,緊皺眉頭, 過了好半晌兒,道?:“軟趴趴,沒有筋骨, 重寫。”
他只能重新換成陸奉的字帖。如今面對裴璋, 淮翊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羞愧。裴璋并未說?什么,只道?:“圣上的筆法固然精妙,但一味仿之, 恐失自身的靈秀。見字如人,太子殿下年歲漸長,當從己意?才是。”
“從己意?……”
齊淮翊喃喃自語,自從成為太子后?, 他勤勉好學?,心中始終繃著一根弦,不敢有絲毫懈怠。但不夠,遠遠不夠!父皇如同一座他永遠翻不過去的巍巍高山,橫亙在眼?前。他時常會想:算了吧,他興許這輩子也不會突破的父皇的成就。
裴大人卻告訴他,不能一味效仿前人,從己意?。
齊淮翊黑黝黝的眸光一亮,再次躬身道?:“我受教了,多謝裴大人。”
他真的好喜歡裴大人,甚至在明?知父皇不應允的情況下,請求裴大人做他的太子太傅,被父皇一頓呵斥。
齊淮翊心中愧疚難當,裴璋在朝堂上游刃有余,不需要他的幫助。他絞盡腦汁苦想,裴大人沒有旁的愛好,獨愛讀莊子的《齊物論》,他親手?謄抄一份,當做新年賀禮,聊表心意?。
裴璋大致翻了一眼?,每一頁干凈整齊,連個墨點都沒有,可見謄抄之人的認真。
他仔細收好,放回袖袋中,笑道?:“如此,裴某多謝小友。”
此刻,在深夜偏僻的角落里,兩人不是君臣,仿佛回到了書肆對坐品茗的時候,只有裴大人不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看。
齊淮翊很高興,他在裴璋面前沒有絲毫太子的架子,道?:“可惜這本書過于玄妙,我……愚鈍,依然沒能領會其?中的深意?。”
他記得?裴璋曾給他講過莊周夢蝶的故事,他邊謄抄邊思索,想與裴大人探討一二,依舊不解其?意?,他甚至問過父皇,父皇卻說?黃老之學?是“出世”之道?,不適合他,叫他多看儒家和法家的典籍。他只能照本宣科地?謄抄上去,未做注解。
齊淮翊紅著小臉,道?:“裴大人,等我長大些,懂得?多了,再與您一同探討,可好?”
裴璋忽然愣住,過了許久,他伸出手?掌,僭越地?撫摸淮翊的發頂。
皎潔的月光下,他有些感嘆,又悵然道?:“不必,我已?然明?白?了。”
在初見的時候,她的孩子早就告訴了他答案,只是他……不甘心。
齊淮翊不知道?裴璋明?白?了什么,但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立刻就察覺出
他低落的情緒,正茫然無措時,裴璋忽然蹲下身,像第一次見他那樣,平視他說?話?。
修長的手?指為淮翊攏了攏肩膀處的披風,裴璋溫聲道?:“夜寒風大,快回去罷,別叫皇后?娘娘……和圣上擔憂。”
……
裴璋獨自回到府邸。裴璋喜靜,裴府的位置本就不在鬧市,自從江婉瑩死后?,府中更加冷清。府里伺候的下人不多,后?院只有裴母和一個寄居的表姑娘,即使在熱鬧的年節,院中一片深幽寂靜。
裴璋端坐在書房,暖黃的燭光照在他清雋的側臉,面前攤著一本書,是齊淮翊方才贈他的《齊物論》。
寂靜的深夜里,裴璋思緒飄遠,想起半年前的場景。
在辦完江婉瑩的喪事后?,他心中苦悶,向來理智的他竟也寄希望于神?佛,冥冥之中,他去了京外,江婉柔曾去過的慧光寺。
那個笑起來像彌勒佛一樣的住持說?道?:前世因,今世果。前世的緣分已?盡,放下罷。
他放不下!明?明?他們是一對那么恩愛的愛侶,白?頭到老,怎么會緣分盡了呢!那她和武帝又有什么緣分?他們甚至一面都未曾見過,荒唐可笑。
住持沒有回答他,只道?:“緣分,本不講道?理。既然能結為夫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并未從慧光寺得?到稍許安慰,如今在這個寂靜的深夜,他再一次回想起住持說的因果論。按照住持的說?法,上一世,她與她恩怨兩清,但她和武帝尚有羈絆,才有了今生的夫妻緣分。
一個君王,一個臣婦,他們甚至沒有見過對方的面容。裴璋想了又想,終于從記憶的草蛇灰線中找到一絲隱晦的線索。
妻子是個通透豁達的人,只有一件事叫她不能忘懷,是岳母的死。
他與她在落云鎮外放三年,日子清苦卻也快樂,在那里有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和皇太子一樣聰明?伶俐,待調回京城時,卻迎來岳母病逝的噩耗。
他第一次見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憤恨,她狠狠道?:“是他們,是他們害死了姨娘!”
她說?的是寧安侯和侯府的主母秦氏。她生父不慈,嫡母惡毒,他都知道?,他也曾承諾過,等調回京城,把?岳母接過來榮養。晚了一步,終成遺憾。
自那以后?,她和娘家勢如水火。后?來新帝血洗朝堂登基,逐一清算各方勢力,恭王和其?子嗣被誅,妻妾趕去守皇陵,而寧安侯府作為恭王的姻親,抄家流放,除了出嫁的女兒,全家被流放三千里做苦役。
寧安侯和秦氏,沒能挨過苦寒的流放之路,慘死途中。她得?到消息為岳母上了一炷香。他幾次寬慰她,她卻道?:“都過去了。”
她再也沒有提起過薄命的岳母和娘家,她是他裴家的兒媳,他的發妻,他孩子的母親,直到老死,他一直以為她同他一樣,沒有遺憾。
難道?武帝陰差陽錯替她報了仇,成了兩人的羈絆?
裴璋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除了這個,他想不到旁的。武帝不好女色,連自己的妃嬪都認不清臉,更遑論臣妻。他們唯一一次見面,應該是在武帝死后?,朝綱崩壞,前朝后?宮亂成一團,他穩固前朝焦頭爛額,她不忍看他那么勞累,主動為他分憂。
“我去為圣上守靈吧,有我在,定定后?妃們的心。”
她為武帝守靈到深夜,那天?晚上的風有些寒,他解下披風為她披上……
“表哥——”
一道?柔弱的女聲打斷了裴璋的思緒,他起身打開房門,外面的女子身著素雅的提花小襖,手?上端了一碗湯。
是他的表妹阮箏。
阮箏把?解酒湯放在桌案上,柔聲道?:“我想著表哥今日定要飲酒,做了碗解酒湯,表哥用了再睡,免得?頭疼。”
裴璋待人溫和,他點點頭,問:“母親呢?”
裴母向來和阮箏親厚,她笑了下,道?:“早早用過膳,睡下了。”
“她老人家惦記你,這大年夜的,叫我來看著,不叫表哥在書房熬。”
裴璋苦笑一聲,溫聲道?:“母親近來身子不好,多虧了你,表妹。”
阮箏清秀的臉龐浮上一層紅暈,小聲道?:“都是一家人,表哥說?什么客氣話?。”
裴璋搖搖頭:“你是我裴家的恩人,但終究不姓裴。這么多年照顧母親,竟生生把?你拖成了老姑娘。”
“是我之過。”
阮箏忽然一怔,江婉瑩那個毒婦在她適齡時把?她打發到青州,那窮地?方全是歪瓜裂棗,她寧愿拖著不嫁也要留在裴家。眼?看著熬死了江婉瑩,舅母多次曾言,叫她嫁給表哥做續弦。表哥孝順,她心中已?經把?自己當成了裴府的女主子。
難道?表哥當真開竅了?
阮箏低頭咬唇,覷著裴璋如玉的面龐。裴璋頓了下,道?:“我看了幾個同你年紀相仿的才俊,平行端方,人品正直,家世也說?得?過去。”
“你見一見,有看得?上眼?的,告訴表哥,我為你說?媒。”
“夜寒露重,早些回去歇息。”
……
在阮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裴璋合上房門,默不作聲地?把?這本《齊物論》放在書架上。他倏而一笑,搖搖頭,低聲呢喃道?:“除卻巫山不是云。”
他終究……意?難平。
***
年宴之后?,江婉柔沒歇兩天?,又迎來另一場大事——老祖宗壽辰。
自從她隨陸奉離京,回來緊趕著一堆事兒,她許久沒回陸府探望過,當初陸奉認祖歸宗時,哄騙老祖宗是外出辦事,現在她老人家還不知道?大孫子竟是新帝!
江婉柔跟陸奉商量:“這回微服私訪,你別穿那身龍袍了,說?句不好聽的,老祖宗還有多少個年月?別叫她老人家受驚。”
這點小事,陸奉向來由著她。江婉柔把?他的舊衣裳挑出來。他的衣裳以玄色、黑色、深紫為主,顏色深沉,自從他做了皇帝后?,渾身越發冷峻威嚴,就算不穿龍袍,按照翠珠的說?法:圣上站那兒什么都不做,只撩起眼?皮,就叫人兩股顫顫,想要跪下磕頭。
連續換了幾身,江婉柔都不太滿意?。在陸奉逐漸危險的眸光中,江婉柔迅速挑了一身淡青色錦袍,衣襟處用銀線繡著精致的祥云如意?紋,中和了陸奉身上的兇煞之氣。鬢若刀裁,眉眼?凌厲,顯出他愈發俊美。
陸奉嫌棄地?瞥了一眼?這身衣袍,正欲解開腰帶,被江婉柔一把?撲上來,雙臂摟著他的腰身,嬌聲道?:“夫君穿這身真俊,叫妾都移不開眼?了呢。”
陸奉一頓,把?她從身上撕下來,沉聲道?:“油嘴滑舌,成何體統!”
江婉柔癟癟嘴,陸奉這個人,行事有心中的一套準則,十分固執。比如孝期內,夫妻倆常常相擁而眠,他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自然有忍不住的時候。
先帝尸骨未寒,兩人肯定不能越界。但她可以用旁的法子給他紓解,她懷孕那會兒經常做。她看他忍得?辛苦才愿意?伺候他,也不算破戒。他可倒好,把?她好心當成驢肝肺,寧愿泡在冷水里也不愿碰她,叫江婉柔不禁反思,是她容顏不再了?還是她太齷齪,沒有孝心。
后?來他開了葷,快把?她折騰散架了,她才琢磨明?白?,這人就是軸!比如現在,今日是老祖宗壽辰,得?正正經經,不能越界。
呸,這會兒裝君子,她胸前明?晃晃的牙印還沒消呢,脫了褲子是牲口,穿上衣裳還不認人了。
江婉柔心中腹誹,面上依舊笑盈盈地?哄他穿上這身衣裳,今天?是個好日子,總不能叫他跟個閻羅似的,給府中的小孩兒嚇壞了。
江婉柔轉而抱著他的臂膀,道?:“你看這上頭的花紋,多精致,是臣妾一針一線繡的。”
“當初為了繡這身衣裳,臣妾手?指都扎破了,夫君,圣上~”
陸奉眉心一皺,不再計較什么體統不體統的,抓起她的手?瞧。十個手?指頭圓潤飽滿,長長的指甲涂著艷麗的鳳仙花汁,她把?貫戴的護甲卸了。
江婉柔眨巴著烏黑的眼?睛,無辜道?:“之前做的衣裳,你都沒穿過。傷口早就好了。”
陸奉低聲“嗯”了一聲,道?:“宮中有尚服局,無須你動手?。”
陸奉一直想不明?白?,江婉柔為何鐘情于給他做繡活兒,他明?明?不缺這些。正如江婉柔也想不明?白?,陸奉這么精明?的人,為何一直沒有發現,她的繡工并不好。
甚至有一次,他曾親眼?見過金桃正在做靴子,他拿起來仔細端詳,江婉柔心中忐忑,心中正想要怎么解釋,陸奉放下,淡淡道?:“這丫鬟的繡工……倒是沒你做得?精致。”
江婉柔:“……”
一直都是金桃做的,難為他睜眼?說?瞎話?。
……
她笑了笑,這點小事便沒有“坦誠”的必要了,叫陸奉誤會下去也好,日后?用來討可憐,這不就用上了。
在江婉柔一通甜言蜜語和哄騙下,陸奉皺著眉頭,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件在他看來太過“文弱”的衣裳。
淮翎和明?珠被麗夫人接了過去,兩個
孩子兩歲了,正是牙牙學?步之時,麗夫人喜歡孩子,親自納了小鞋,教哥哥和妹妹走路。江婉柔放心地?把?雙胞胎交給她,夫妻倆帶著淮翊,從宮門悄悄出發,前往陸府。
曾經煊赫一時的“陸國公府”變成了“陸伯府”,卻依然人丁興旺、熱鬧非凡。老祖宗的壽辰向來不請外人,二房、三房的人提前得?到消息迎接帝后?,江婉柔按住陸奉的手?臂,笑道?:“什么皇上皇后?,都是一家人,咱們大爺回來了,哪有那么多虛禮。”
“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江婉柔言笑晏晏,陸奉斜睨她一眼?,淡道?:“今日不論君臣,進去罷。”
他大步跨進府門,江婉柔朝著二爺、三爺和兩個弟妹點點頭,忙跟上陸奉的步伐。經過此事,叫府中眾人松了一口氣,這才有幾分過壽的模樣。
老祖宗之前摔了一跤,養了幾個月,聽說?又糊涂了。江婉柔還擔心她不認人,結果陸奉一來,老祖宗呵呵一笑,道?:“君持也回來了,好,好,好。”
一連說?了三個好,老祖宗瞥了一眼?身后?的江婉柔,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老大媳婦,哎呦,今天?我老婆子高興啊,得?喝兩杯。”
老祖宗那么大年紀,怎么能喝酒呢,果真糊涂了。江婉柔無奈地?和陸奉對視一眼?,她提起裙擺,坐到老祖宗下首陪她說?話?。可說?老祖宗糊涂吧,她說?出的話?也清醒。
她擺擺手?,道?:“你去你男人那里,跟我一個老婆子有甚么話?好說?。”
陸奉悶聲低笑,江婉柔遠遠瞪了他一眼?,看向老祖宗,柔聲道?:“老祖宗,您近來身子骨兒可好?”
老祖宗笑瞇瞇道?:“都好。君持待你如何?這孩子面冷心熱,是個好孩子。”
這回輪到江婉柔笑了,也就老祖宗把?陸奉當成“孩子”,老祖宗耳背,得?大聲說?她才能聽見,江婉柔回了句“他待我極好”,差點叫全堂的人聽見,羞得?她紅了臉頰。
她羞羞答答地?回到陸奉身邊,這回的席位和原先一樣,依然是陸奉這個一家之主高座主位,江婉柔坐在他身側,淮翊做在老祖宗身邊,他是個懂禮的孩子,老祖宗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認真想過后?答復,叫老祖宗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兒。
陸奉失笑,輕輕搖頭,“這小子,倒會討巧。”
江婉柔給他滿上酒,意?有所指道?:“孩子他爹不討巧,只能叫孩子辛苦些。”
陸奉挑眉,“他爹待他娘……極好。”
江婉柔:“……”
她把?手?悄悄伸到桌案下,借著桌帷的遮擋,狠狠地?,擰了一下他的腰身。
疼中帶著一點兒酥麻,陸奉悶哼一聲,臉上神?情古怪,“今日收斂些。”
他理所當然地?把?江婉柔的惱羞成怒理解成調情求歡,畢竟方才可是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口說?出:他待我極好。
嘖,這等私密話?,等回去慢慢說?與他聽,何必嚷得?人盡皆知。
算了,家宴,就由她一次。
陸奉唇角噙笑,大掌握住江婉柔的手?,兩人的手?在桌帷下掰扯地?難舍難分,江婉柔忽然一頓,眼?尖地?在穿梭的丫鬟中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個姑娘的名字,二房的遠房親戚,周妙音。
在她即將生產時抓到的探子,后?來她把?人給了陸奉,凡事不操心,便沒有再關注過,她聽陸奉說?這人是陳王的探子,陳王一脈都死絕了,她竟還活著?不像陸奉的手?筆。
陸奉面上淡然,私下把?玩著她柔若無骨的手?指,道?:“不是你說?過,留她一命?”
江婉柔一怔,她何時……對了,她先抓到周妙音,要她為她所用,周妙音為表誠意?,告訴她陸奉的身世,驚得?兩個小家伙迫不及待降世。
她說?話?算話?,好像真在陸奉跟前提了一嘴,“不過是個小姑娘,怪可憐的,如果牽扯不大,留一條性命吧。”
連她都忘記了,陸奉竟然還記著!她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到了心里。
江婉柔身體微僵,心口像被一只手?緊緊攥住,又酸又漲。
她在這一刻明?白?,陸奉在意?她,比她想象中還要多。
江婉柔久久不語,陸奉察覺到不對勁兒,低頭問她:“怎么,不高興?”
江婉柔搖搖頭,她垂下濃密的眼?睫,輕聲道?:“陸奉,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好愛你。”
“嗯?”
陸奉冷峻的面容露出一絲疑惑,江婉柔笑了,她舉起面前的酒杯,對陸奉道?:“夫君,你我結發為夫妻,蒙君愛護,寒暖相偎,有七年矣。此杯敬你,愿你君身體康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陸奉舉杯和她對碰一下,沉聲道?:“你酒量不好,莫貪杯。”
他不明?白?區區一個探子,有什么特別,叫她一會兒喜一會兒悲。江婉柔今晚興致很高,她喝了一杯又一杯,陸奉都攔不住,等回宮時,果然醉了。
江婉柔醉酒和旁人不一樣,她不上臉,說?話?間也言辭流暢,直到晚上在帷帳中,江婉柔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尖聲道?:“很痛啊,混賬!”
陸奉額前沁了一層細汗,他一頓,再次重重用力,江婉柔喊得?更大聲了,哇哇道?:“不是那里,嬤嬤說?不是哪兒,你換個地?方啊。”
陸奉還沒想明?白?這個“嬤嬤”是怎么回事,江婉柔鴉黑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她雙臂摟上陸奉的脖頸,緩緩磨蹭。
嬤嬤說?過,女人也是能夠快樂的,只是要找對地?方。她清醒時羞澀不敢,如今醉了,膽子倒是大了。
……
長夜漫漫,這對成婚多年的夫妻交纏著,一同攀上極樂高峰。至于明?日酒醒后?面對陸奉的黑臉?江婉柔心道?: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快活再說?。
反正他愛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