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一天 迷失
“噠、噠、噠……”
燈火通明的建筑中, 皮質的鞋底輕敲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與男性的腳步聲相比, 多了幾分靈巧, 與女性的腳步聲相比,卻又少了幾分輕盈。
但腳步聲的主人不在意這些, 鞋底肆無忌憚地踩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 跟隨著口中哼唱的節奏, 速度時快時慢,偶爾還會陶醉般, 踩了一圈旋轉的舞步。
但不久前聽到的話語仿佛對他造成了影響, 在看到不遠處,款式復古的鏡子時,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一步步地接近, 口中的哼唱也開始斷斷續續, 歸于寂靜。
他來到鏡子面前, 鏡子里浮現了一張妖冶美麗的臉,
酒紅色的半長發如酒液流淌,墨綠色似深潭的一抹湖水,如此濃墨重彩的顏色,在這張臉卻不顯沖突, 只能* 成為容貌的襯托, 如林中吸人精氣的妖精鬼魅。
但當他鼓起臉湊近鏡子時,臉上還殘留的青澀又會一覽無余,讓人意識到他剛成年不久的事實,
他松了一口氣:
“還好沒有留疤。”
“卡本, ”
遠處,一道打著哈欠,睡意朦朧的聲音喊出了他的名字,腳步聲也是慢吞吞,道:
“你怎么又在對著鏡子看你的臉?最近好像一直沒有看到你,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情嗎?能不能替我分擔一點?”
“不行呢,我只忙自己的工作就已經夠辛苦了,而且,你的工作不多吧,只是因為平時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寫稿,所以才會做不完吧。”
卡本對著鏡子,將自己的整張臉仔細檢查一遍,才徹底放下了心,看向不遠處的人,笑著道:
“莎士比亞先生。”
不遠處的人,莎士比亞毫不心虛地點頭,他有一雙大而深邃的眼睛,如剛出生的嬰兒般水潤天真,明明經常睡覺,眼下的黑眼圈卻無比深重。
“因為夢境比現實真實多了,也有趣多了,”
莎士比亞打了一個哈欠,亞麻色的頭發亂糟糟蓬起,并不顯邋遢,反而顯得幼稚的笨拙:
“每次我醒來的時候,都會覺得這個世界很虛幻,如同一堆落滿灰的廢墟,我也不應該是這副模樣,而是……”
莎士比亞想到在夢境中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為了一段稿子反復修改,不眠不休的男人背影,遲疑道:
“我的意思是,我應該寫點什么……只有在寫作的時候,我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實感。”
完成一件作品后,那發自內心的滿足感與興奮,是在其他事情上得到任何成就都無法與之相比的。
“哦,可憐的莎士比亞先生,”
卡本的臉上浮現了設身處地般的同情與憐憫,道:
“前些日子的戰場生活一定把你嚇壞了,真不知道他們怎么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雖然《仲夏夜之夢》的每次夢境內容和難度都不同,沒有可以讓敵人參考的經驗,但是,明明在鐘塔侍從中,《仲夏夜之夢》不是殺傷力最強的異能,
如果非要說有什么別人比不上的優點,那就只有——
一旦踏入《仲夏夜之夢》,作為“造物主”的莎士比亞,是堪稱是無解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
莎士比亞想到自己在清醒時,看到的尸山血海的場景,與仿佛站在地獄火焰中的青年,打了個哆嗦,點頭道:
“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還好‘七個背叛者’及時阻止了戰爭,沒有讓事態進一步惡化……他一定要把他們的英勇行為寫在戲劇里,被全世界的人知道,贊賞。
但是,主角應該又是什么性格的人呢?
因為戰爭分隔兩地的戀人?因為國家仇恨無法在一起的戀人?
莎士比亞陷入深思,隨口問道:
“最近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嗎?卡本。”
“有趣的事情?”
卡本沉吟了一瞬,問道:
“遇到魏爾倫算不算有趣的事情?”
“什么?”
莎士比亞驚訝地看向卡本,眸中的睡意都清醒了一分:
“你遇到了魏爾倫?在哪里?”
“利物浦里的一個小城鎮里,只有他一個超越者。”
卡本想到自己新調查到的資料,眼中的興致更高了:
“雖然從巴黎得到的資料顯示,魏爾倫和蘭波情深意篤,但是,我能夠看出,他已經和蘭波鬧崩分手了,否則,也不會來我們這里。”
這里可是一直和法蘭西是死對頭的英格蘭,
他們連抓間諜都先抓來自法蘭西的間諜,更不要說針對法蘭西超越者的禁行令了。
法國超越者想旅游都不會自找麻煩地來他們這里。
莎士比亞的反應慢了半拍:
“什么?他們是戀人?明明我上次看到他們的時候還不是。”
卡本:“失蹤前可能不是,但現在已經是了。”
一對搭檔在失蹤后成為戀人,之后一叛逃一回國……
莎士比亞腦中靈光一閃,就地盤腿坐下,從口袋里拿出紙張和筆,飛速將腦中迸發的靈感寫在廢紙上,神色專注至極,頗有些六親不認的模樣。
“不對,既然能成為關系良好的搭檔,一定有相同的信念,沒有太大的矛盾……失憶也會被彼此吸引,一定感情頗深,怎么可能會在恢復記憶后分手?”
莎士比亞一邊寫一邊搖頭,嘟囔著不符合邏輯,看向卡本:
“還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嗎?”
卡本對莎士比亞現在的狀態很熟悉,興致勃勃地蹲下,托腮看紙張上以魏爾倫和蘭波為藍本創作的主角人設,想了想,又道:
“哦?魏爾倫身邊還有一個孩子,這算不算特殊?”
莎士比亞錯愕道:
“他們生的?”
“別說笑話了,莎士比亞先生,這里不是你的夢境,兩個男人才生不出來孩子。”
卡本笑得花枝亂顫,捂著笑疼的肚子:
“視頻里的孩子看上去九歲左右,他們才失蹤了不到四年。”
莎士比亞不覺得自己的話哪里好笑,專注地繼續問道:
“有血緣關系嗎?”
“那個孩子是亞洲人,但看上去和魏爾倫有一點像,我回頭調查一下。”
卡本站起身,神采飛揚道:
“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莎士比亞補充了最后一點靈感,認真地將稿紙疊好,裝進口袋,又恢復了往日懶散困倦的模樣,直接搖頭道:
“我不覺得,如果還沒有沖突,你最好趁早遠離魏爾倫,那可是一個危險人物。”
“遠離?”
卡本發出了一個困惑的音節,看向莎士比亞,道:
“我的意思是,我想把他邀請進鐘塔,不行嗎?”
“如果他愿意加入,自然是一件好事,”
莎士比亞看向窗外的月光,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揉著眼睛轉身:
“但你年紀小,不能切身體會魏爾倫過去的威名,法蘭西的災厄可不是那么好掌控的。卡本,早點回家睡覺吧,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卡本抗議:“我只是外表看起來年紀小,其實一點都不小了。”
卡本加入鐘塔侍從的時間短,但談起得到異能的年齡,卻是在他已經不記得的孩童期。
至于第一次使用異能的時間和目的,卡本也記不清楚了,
可能是三歲的他覺得不遠處的小女孩手中的冰淇淋很好吃,也可能是羨慕即將前往游樂場游玩的小男孩,
男性,女性,老人,孩童,
游玩,品鑒美食,工作或是陪伴親人,
只要他想要得到,想要體驗,他就會使用自己的能力,
卡本不知道自己使用了多少人的身體,也不知道腦中零碎的記憶到底有多少屬于自己,
但當他反應過來,想要尋找自己的源頭時,他已經在人群中迷失了,
不記得自己的過去,找不到自己的身體,甚至,連自己的性別都遺忘了。
稀里糊涂地跑丟,稀里糊涂地長大,又稀里糊涂地只能在這個世界流浪,
所幸,一年前的一次意外,讓他終于回歸自己的本體——
待在精神病醫院,被束縛帶綁得無法挪動的身體。
在覺得無趣,想要再次離開時,卡本看到了不遠處的鏡子,準確地來說,是看到了鏡子里自己的臉。
仿佛被雷電擊中,又仿佛心跳不受控制,
他看著鏡子里的人,鏡子里的人也看著他。
他呆愣,鏡子里的人也呆愣。
他臉紅,鏡子里的人也臉紅,
上帝啊,怎么會有如此符合他的審美,符合他的心意的人呢?
卡本突然意識到:
讓其他人的靈魂使用他的身體,做出丑陋表情,無知行動,簡直是對他的身體的一種侮辱!
所幸,在他即將忍痛離開身體,拯救“自己”的前一秒,他的同伴找來了。
他被鐘塔侍從帶回,監控,培訓,投入使用,成了現在的他。
卡本看著莎士比亞逐漸遠去的背影,不滿地鼓了鼓臉:
“如果都除去年幼無知的孩童期,我的閱歷和經驗可比你們多了太多了。”
他離開本體的時候,就已經脫離了孩童期,足足在外游蕩了十四年。
“中也,”
魏爾倫趕回了家,看著依舊熟睡的中也,神色放松了一些,但想到今天引起的注視,只能在收拾完行李后,萬分不舍地喚醒了中也:
“醒一醒,我們要趕路了。”
“唔?”
中也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魏爾倫一件件地往身上套衣服,懵里懵懂道:
“哥哥?”
“別擔心,中也,只是一個小意外,”
魏爾倫為穿好衣服的中也包裹了一層薄被,攏在懷里,道:
“不過,在麻煩找上門之前,我們要快點離開了。”
無論如何,只有再換一個新的藏身之處,才能讓他安心。
第112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友誼
“嗯。”
中也困極了, 連魏爾倫的話都沒有聽清,便胡亂地回答,在魏爾倫懷里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 繼續沉沉睡去。
然后,
第二天,中也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間里睜開了眼睛:
“?”
中也一臉茫然地穿衣起床, 推開窗戶, 看外面更陌生的街景, 更茫然了:
“哥哥?”
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是在做夢?
他在哪?
哥哥呢?
“中也,是吃早餐的時候了。”
魏爾倫端著一盤早餐, 推門而入, 看到凌亂的床鋪,愣了一下,神色從心不在焉變為慌亂之前,
中也歡呼了一聲, 炮彈般撞進了魏爾倫懷里:
“好耶!是巧克力吐司!”
看起來還是很軟很好吃的樣子, 不是硬得能拍死人的那一種!
魏爾倫松了一口氣, 垂眸,彎起一個小小的微笑,將自己親手做的食物放下:
“我已經準備好了今天的行程,等到你吃完早餐,我們就可以去玩了。”
中也彎著眼睛, 在點頭之前, 目光在魏爾倫眼下的青黑色停住,笑容也沒有那么高興了:
“哥哥,你要不要先睡一覺?”
“等到晚上吧。”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的頭發,聲音更加溫柔:
“我不困, 而且,現在再睡一覺的話,不僅準備好的行程會浪費,晚上也會睡不著。”
中也不知道怎么反駁,悶悶不樂地咬了一口吐司,低頭“嗯”了一聲。
不過,到了出門的時候,在看到一個甜美娃娃臉,穿著可愛風格服裝的人捏著嗓子喊他:“魏爾倫先生~”時,魏爾倫準備好的行程還是被浪費了。
中也的眼睛亮了,好奇問道:“哥哥,這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
魏爾倫快被煩死了。
無論他帶著中也藏到了哪里,第二天,都會有一個與之前不同風格的人笑盈盈地來找他,用各種各樣的甜言蜜語慫恿他報復蘭波,或加入鐘塔侍從,還試圖用小恩小惠打動人心。
魏爾倫在煩不勝煩的同時,也感到了忌憚。
若是他殺了面前的人,那么,鐘塔侍從的人最晚會用多少時間找到他,讓他和弟弟血債血還?
不行,他要早日帶著弟弟離開英國!
“我不建議你這么做,魏爾倫先生。”
卡本撐著傘,踩著地面到了腳踝,嘎吱作響的厚厚雪層,以悠然的語氣道: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的特殊戰力總局,簡直和瘋了一樣往英格蘭偷渡情報員,其中不缺乏殺傷力強大的異能者……”
“你可能不知道,最近的鐘塔侍從簡直和瘋了一樣往法蘭西偷渡情報員,”
與此同時,世界的另一個角落,有人也在用長吁短嘆的語氣說出相似的話:
“雖然沒有實力強大的異能者,但是,他們的異能或多或少都與逃跑和偷取信息有關,是特意沖你來的哦,親愛的,可惜里面沒有魏爾倫……等等,親愛的,你有聽到我的話嗎?喂,喂!電話出故障了嗎?”
蘭波靜靜潛伏在破碎建筑的一角,觀測建筑內部的反叛勢力,等待突襲的最佳時間,似乎被耳機的聲音吵到了,眉毛皺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瞳孔依舊如枯寂荒野,不得不開口:
“那又如何?馬拉美先生。”
蘭波的聲音毫無波動:
“都是來確定我身份的人,又能有什么不同?”
英國鐘塔侍從的人,不過是敵人和未來的敵人,沒有其他的身份。
“當然有很大的不同,親愛的。”
耳機傳出了敲打鍵盤的聲音,對面的人似乎在翻閱資料:
“一個月前,你不是拜托我調查魏爾倫的蹤跡了嗎?我查到了,但只查到了一點點。”
蘭波的呼吸停滯了一瞬,被理性壓制的感情輕易反抗了禁錮,因為這么一句話而開始沸騰,影響注意力的集中。
蘭波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露出異樣:
“查到了什么?”
馬拉美拉長了聲音:“我查到了……你親愛的、逃亡的小搭檔,過得很不錯,身邊還有人陪伴呢。”
是中也嗎?
蘭波抿了抿唇,既因為魏爾倫過得好而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生出了如毒蟲啃噬心臟的劇痛:
保羅對他的感情,難道只是可有可無,失去也不會影響自己的生活嗎?
那他……此時他的感受又算得上什么?
下一秒,笑吟吟的聲音打破了蘭波的想法,宣告了正確答案:
“不是那個孩子哦,是另一位年輕的、綺麗的、優雅的女士或者,男士?”
幾乎在瞬間,蘭波便想到:“是鐘塔侍從的人?他們想要暗算保羅。”
他的保羅不可能為他人停留,所以,只有可能是他的保羅被鐘塔侍從的人發現并跟蹤,很有可能陷入了危險!
不、不,保羅現在還是特殊戰力總局的超越者,只要他們不想再次挑起戰爭,就不會對保羅下手。
應該只是普通的觀察。
“應該?”
得到意料之外的反應,馬拉美的聲音多了一分古怪,遺憾地放棄自己原本的目標:
沒想到,被他如此形容,蘭波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毫無趣味的暗殺、算計之類的想法。
……他原本還想看看,蘭波在發現自己多出一位“情敵”后,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呢?
“傳遞了情報后,我們的人徹底失聯了,至今還沒有情報員成功潛入,所以,我也對那邊的情況一頭霧水。”
馬拉美有些遺憾,嘆道:
“親愛的,你真的不打算把你的小搭檔帶回來嗎?”
他的保羅真的愿意跟著他回來嗎?
蘭波目光放空了一瞬,再聚焦時,多了一絲光彩,似在燭淚中閃動跳躍的最后一絲燭火:
“再等等。”
他的保羅一定是被鐘塔侍從的人絆住了手腳,才沒有來找他。
沒錯,一定是這樣。
他相信保羅對他的感情!
魏爾倫沒有任何反應。
卡本的手指虛虛遮掩著唇,似乎才反應過來:
“啊,對了,提前告知您一聲,這些情報員里面沒有阿蒂爾蘭波。”
魏爾倫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仿佛身邊的人只是一堆空氣,不存在的東西。
中也倒是好奇地抬著頭看卡本。
在卡本找上門的第一天,中也驚喜地以為是他不知道的哥哥朋友來開解哥哥了。
但到了第二天,第三天……
中也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哥哥的朋友怎么會這么多?
而且,明明是不同的人,為什么會有莫名是同一個人的既視感?
然而,他問哥哥的時候,哥哥卻說“哥哥朋友”是壞人,還不讓他和壞人說話。
可是,他也沒有感受到惡意啊。
中也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想讓哥哥擔憂,好奇的時候,只能一眨不眨地觀察對方。
“所以,我拜托邊境的人不予批準他們的入境令,又費了好大工夫把偷渡的人趕了過去……”
卡本踩著舞步,轉了一個圈,對好奇看他的中也燦爛一笑:
“但是,其他國家就不一樣了。”
所以,魏爾倫一旦離開英國,身邊就不會只有鐘塔侍從的人盯著,也不會只遇到鐘塔侍從的人了。
魏爾倫不傻,能聽懂卡本的意思,忍不住想到恢復記憶的蘭波兩次都要求他回巴黎的命令,
看來,他久久不回國,也不出英國的行為,已經讓蘭波感到焦急了。
或許,再過不久,等戰爭結束的各種文件簽訂下來后,他就會得到自己被法國通緝的消息了。
他被追殺,弟弟也會因為他陷入危險,
他們的旅游之路只能成為逃亡,也不知道蘭波會不會因此而開心,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呀!”
一聲短促的尖叫刺激魏爾倫回神。
魏爾倫扯了扯唇角,自嘲地嗤笑了一聲,牽著中也的手,繼續往前走:
以蘭波現在的精彩生活與地位,還能有時間想到他嗎?
恐怕,早就將他拋到腦后了。
這樣也好……
“等等,我摔倒了,你就這么走了?紳士怎么能對無辜摔倒的少女如此失禮?”
背后的聲音陰魂不散,從錯愕變為了可憐祈求:
“借我一只手,拜托了,我一個人站不起來,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的,求你了……你忍心看我凍死在這里嗎?”
卡本的大半個身體陷入雪層中,被凍得透心涼,不可置信地看著魏爾倫越走越遠的背影,
更倒霉的是,為了節目效果,他特意穿了一件下半身套了無數層襯裙的公主裙,還踩了一雙高跟鞋,行動不便。
現在,除了他自己把裙子全部撕破,他這具身體的小胳膊小腿還真的站不起來。
與雪面接觸的皮膚已經冰冷到麻木,卡本黑了臉,咬了咬牙,正打算自認倒霉,卻聽到了快速接近的腳步聲。
“魏……”
卡本抬起目光,聲音驚喜到了一半,成為錯愕:
“小中也?”
一分鐘前,中也在聽到尖叫聲的時候,下意識看向了聲源,
是卡本,
他似乎不小心踩到了一塊石頭,整個人都跌在雪上,寬大的淺藍色裙擺簇擁在一起,如同在雪地上開了一朵層層疊疊的花。
然而,整朵花卻帶著死亡的氣息,纏繞在宿主身上,讓其留在死亡之地,帶著殘忍的美麗。
“哥哥……”
距離拉遠,離那抹淺藍色越來越遠,中也猶豫了一下,松開了魏爾倫的手,向后跑去,大聲道:
“我很快就回來。”
如果沒有人幫助,以現在的溫度,很快就能凍死人,
好歹是相處了那么長時間,還幫了他很多小忙的熟人,中也做不到無動于衷。
“中也?”
魏爾倫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后,連忙轉身,快步跟上中也。
但魏爾倫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步,等他趕到中也身邊的時候,
中也已經把卡本扶了起來,還貼心地用重力把裙子上的雪去除,正撿起只有裝飾作用的傘遞給對方。
“嗚嗚,太感謝你了,小中也,沒有你的話,我一定會在今天死掉吧。”
卡本抬起臉,露出一個含淚的倔強笑容,用凍得發青的手指抹去臉上的雪,精致的五官被凍得慘白,更加惹人憐愛:
“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胡說八道!”
魏爾倫臉上的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經此一遭,他對卡本更加厭惡:
“中也,他是超越者,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死亡。”
卡本捂住了心口,眼淚一顆顆落下來,角度是精心設計的,以中也的視角看起來最完美的一側,正要開口。
“我知道,哥哥,”
中也的眸光澄澈,深處是遵循內心的堅定,在卡本接過傘后,三步并兩步回到了魏爾倫身邊,解釋道:
“但是,即使不會死,也會很痛苦的,我付出的卻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要心軟,中也,這對你來說很危險。”
魏爾倫皺緊了眉毛,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突然發現:
弟弟這么容易心軟,面對蘭波派來的情報人員,設計的陷阱,一定會很快就會上鉤,陷入危險。
那么,可以被法國諜報員輕易踏足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將會是危險中的危險,
也就是,沒有做足萬全準備之前,他們不能輕易踏入英國之外的國家!
糟糕,
對魏爾倫而言,這簡直是最糟糕的消息!
中也抱著魏爾倫的手,晃了晃,語氣宛若撒嬌:
“只有這一次,哥哥。”
魏爾倫剛準備的長篇大論在開口前停住了,目光軟化下來:
“下不為例。”
他相信弟弟的承諾,更何況,為了一時的喜惡,磨滅弟弟的天性,是他無法做到的。
卡本站在原地,觀看著他們的相處,瞳孔緊縮一瞬,浮現些許恍然,
好像獵豹后跟了一只小貓咪,在獵豹對他齜牙遠離時,小貓咪睜著天真的眼睛跑回來蹭了蹭他。
真是相當明顯,也相當有趣的一個弱點。
卡本盯著中也的背影,饒有趣味又惡劣地想。
卡本改變了策略,當天下午,便換成了小男孩的身體,蹦跶蹦跶以“報恩”的名義去找中也。
卡本觀察到,
雖然魏爾倫對他態度依舊不變,但很明顯少了幾分戒心,中也則是對他更好奇了,也不再對他禁言。
“……我想回橫濱了,”
獲得一個小孩子的友誼,對卡本來說輕而易舉,很快就通過分享自己身上不值得一提的情報而得到對方毫無保留的傾訴。
“雖然橫濱沒有這里繁華,但是,那里有我的家,有我的朋友……家里一定也下雪了。”
中也抿了抿唇,悶悶不樂的情緒在卡本面前展露無遺:
“哥哥和蘭堂先生的感情一直很好,但不知道為什么,很快就變了。”
“大人就是這樣,說變就變,永遠比不上小孩子坦誠。”
待在小孩的身體里,卡本的腦回路也被影響,變得有些幼稚,忍不住吐槽道:
“不過,你哥哥的攻略難度和一塊石頭差不多,蘭波簡直是個勇士,才能和你哥哥成為戀人。”
“啊?”
中也懵了,下意識抓住了重點:
“你想攻略我哥哥?!”
他哥哥還沒有和蘭堂先生分手呢!
卡本忍不住撇嘴:“我沒事攻略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只是想讓魏爾倫對他的負面情緒不要太多,配合一點他的計劃。
就比如前天摔倒的時候,他本來是想借位拍兩張照片,試探一下遠在巴黎,穩坐釣魚臺的蘭波,
誰知道魏爾倫不僅沒有一點反應,還離他八丈遠,是個人都能從照片上看出魏爾倫對他避之不及的表現。
他這段時間的碰壁次數簡直比這輩子都多!
中也松了一口氣:“你喜歡的類型是什么樣的?”
“我夢想中的戀人,長相要更妖艷一點,氣質不要有性別偏向,性格開放一點,不要因為我的異能大驚小怪,和我一樣愛自己。”
卡本捧著臉,談起自己幻想中的戀人,不由得長篇大論,美滋滋道:
“當然,我也知道這樣的人億中無一,所以,我也能縮小條件,只要他長得清秀,隨遇而安,性格開放,足夠愛自己就行……”
他談了好幾次戀愛,大多都敗在了戀人不夠愛自己,不愿意接受和他互換身體談戀愛的門檻上,
而唯一一個跨過這道門檻的戀人,也因為他第二天出任務后,來不及換回戀人身體,就去找戀人親親抱抱而慘遭分手,
他努力解釋都沒有用,還被撓了一個滿臉開花,當時他的心都快碎了。
卡本:“……最好能夠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聽著他們甜滋滋地喊著我‘爸爸’或者‘媽媽’,這就是我夢想中的溫暖家庭。”
中也的大腦停止了轉動,愣愣地問道:
“為什么是爸爸或者媽媽?”
“因為我的戀人目前性別不明,如果是男性,那就只能我自己給自己生兩個孩子,他想要的話,他可以自己生。”
卡本興致勃勃地解釋:
“如果是女性,她就能生下我們共同的孩子……當然,如果她怕痛,我也可以替她承擔生孩子的全過程。”
第113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哀歌》(小修……
“哇!”
中也目瞪口呆, 悶悶不樂的情緒都因為震驚消散了,想了半天,認為是自己見識太少了:
“你好厲害啊!”
大城市的超越者都是這么神奇的嗎?
不僅能變男變女, 變大變小, 還能自己給自己生孩子?
“真的嗎?”
卡本的眼睛變亮,拳頭抵唇, 喜滋滋地小聲道:
“你還是第一個說我厲害的人, 我的戀人們都說我是變態, 甚至我的同僚也在這么想。”
他和很多人說過自己的愿望,但最好的反應, 也只是莎士比亞睡意蒙眬地打著哈欠點頭, 讓他加油先找到夢想中的戀人,其他人更加不必多說。
“變態?”
中也錯愕地重復了一遍,緊接著,共情了身邊此時唯一的小伙伴, 道:
“他們好過分!如果有人敢在我面前說我或者我朋友的夢想是變態, 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你真好, 小中也。”
卡本面露感動,像是看到了什么珍貴的寶物,感嘆道:
“如果你能一輩子不變就好了。”
“一輩子?聽起來好長啊。”
只誕生了四年的中也發出了沒見識的感嘆,轉而看向卡本,鈷藍色的瞳孔似剔透的水晶, 真誠又直白:
“我可以保證我今天不變, 明天也不變,但無法保證我一輩子無法改變,所以,在我沒有改變的現在, 我們成為彼此的好朋友吧。”
“好呀!那么,我會一直看著你的,小中也。”
卡本雙手交握在一起,抵在唇前,聲音更小了,似乎有些羞澀:
“到時候,你可要細心一點,因為,只要我想見你,我就會隨時去找你。到時候,教導你的老師可能是我,與你擦肩而過的路人可能是我,落在你身上的蝴蝶也可能是我……如果沒有及時認出我,小中也可能就要有小把柄落在我手上了。”
“那卡本豈不是和藏在未來的彩蛋一樣?”
中也笑了,眉眼彎彎,帶有嬰兒肥的小臉顯得更加可愛,高興道:
“到時候,如果我認出了你,會不會有驚喜?”
卡本看著中也,真正愣住了,停頓了三秒,笑容驟然炸開,游蕩于世的靈魂有了主動對他伸手的錨點:
“當然,如果小中也沒有認出我,那就會是小中也欠我一個驚喜哦。”
中也:“那就一言為定?”
卡本笑道:“嗯,一言為定。”
如果面前的孩童能一輩子保持他此時的開朗真誠,他愿意和中也做一輩子的朋友。
甚至,如果中也愿意,一輩子的盡頭可以是世界毀滅,地球上沒有任何一個生物體可以讓他們換身體。
魏爾倫正在盯著紙張上的情報,明明只是黑白兩色的紙張,仔細看時,卻會產生被吸入其中,圍困其中的幻覺。
蘭波、蘭波……
圍守在英國邊緣的情報員,究竟是組織的安排,還是蘭波的安排?
若是蘭波的安排,為什么要大大咧咧地將他們的存在暴露在他眼中?
明明,作為拯救他,將他培育成諜報員,和他形影不離的蘭波,比任何人都明白如何隱瞞他的眼睛!
難道是對他的恐嚇與提醒,是為了讓他不戰而退,主動縮回過去的牢籠?
不,現在不是想蘭波的時候,
魏爾倫閉了閉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思維轉移到其他地方:
比如,明天就是新年,他和弟弟卻依舊居無定所,漂泊無依,過新年的物資更是一點都沒有準備,
和過去幾年的圓滿相比,完全不一樣,弟弟一定傷心壞了,
所以,即使只是為了弟弟,他也要振作起來,撫平弟弟的悲傷情緒。
魏爾倫想著,看向中也,卻看到了高高興興朝他跑過來的中也,小臉都因為喜悅和運動變得紅撲撲的:
“哥哥!卡本邀請我們明天去他家玩,我們一起去吧!”
“卡本?”
魏爾倫怔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那個在他們身邊陰魂不散的超越者的名字是卡本:
“這很危險,弟弟,很有可能是陷阱。”
盡管魏爾倫依舊不知道卡本的異能具體是什么,但以目前的經歷來看,和他所說的一樣,著實沒有殺傷力。
卡本用的身體只是普普通通的身體,甚至還會限制于**的力量,比經過訓練的普通人還要弱。
雖然他不覺得超越者會如此簡單,但是,以目前的經驗來看,若是中也和卡本起了沖突,最終結局百分之百是卡本被中也暴打。
這也是魏爾倫會對卡本的出現不再過多關注的原因,
只是,他本以為對方經過無視冷待,已經放棄了原本的目標,沒想到,對方竟然蓄謀接近他的弟弟!
“我也想過這一點,”
中也笑得更燦爛了,高高興興地舉手,將手中的邀請函* 遞給魏爾倫:
“但是,卡本是邀請我們去他的莊園玩,他說他的莊園很大,方圓十里,除了他,不會有其他人,也只邀請了我們兩個人,如果我們不放心,還可以去提前去勘察。”
魏爾倫一目十行地掠過邀請函上看似真誠的大篇文字,不相信卡本會如此好心,但架不住中也的軟磨硬泡。
當天晚上,魏爾倫便潛入邀請函上的地址,仔細探查了一遍,又將所有的攝像設施與通信設施毀滅得一干二凈,才放下了一些警惕。
第二天上午,魏爾倫如約帶著中也來到莊園大門,
“嘿咻嘿咻”地推開莊園的大門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上午好!魏爾倫先生,小中也,你們來的可真準時。”
粉發粉眸,容貌異常可愛的少女擦掉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大口呼吸,一邊沖他們打招呼,顯然被累得夠嗆:
“本來我是準備在會客廳迎接你們的,但是,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夜之間,莊園的電源都壞了,就連備用電源也全壞了,所以,我們今天的參觀只能拿著油燈了。”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魏爾倫臉不紅心不跳地“嗯”了一聲,依舊是反感的態度,低頭對中也道:
“看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中也,還是等莊園修好的時候,再來參觀吧。”
“沒關系,哥哥,我覺得拿著油燈參觀也一定很有意思。”
中也興致勃勃,拉著魏爾倫走進莊園,順手將大門關上,高興道:
“卡本,你的收藏品在哪里呢?”
魏爾倫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再次用重力波探查周圍的建筑,試圖找出一丁點危險,再以此勸告弟弟放棄這個“朋友玩具”。
“喏,在那里。”
卡本遙遙指向莊園最中心,最高的建筑,感嘆道:
“還好我的收藏品對環境沒有太嚴格的要求,否則,我今天一定會哭得出不了門,無法在這里好好地陪你們玩啦。”
想到這里,卡本重新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地來到粉紅色的小轎車旁,邀請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快點上車吧,還好我的轎車還能開,否則,我就要帶你去另一個地方游玩了。你瞧,我現在的皮膚很嬌嫩,一直走過去的話,腳一定會磨破的。”
中也坐上了副駕駛,聞言,好奇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卡本的臉,驚訝道:
“真的欸,皮膚簡直和剛出生的嬰兒一樣。”
“是吧是吧,這可是我用藥水泡了一遍又一遍才得到的效果,”
卡本笑逐顏開,啟動了轎車的自動行駛功能,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你再看看我的眼睛,顏色是不是很漂亮?”
他在看到這具身體的時候,可是一眼便看中了這雙眼睛。
中也湊近,認真看了片刻,“哇”了一聲,道:
“真漂亮,你現在的模樣簡直比我曾經看到的最可愛的人還要可愛。”
卡本的瞳孔是淺淡的粉色,不會讓人覺得寡淡無味,也不會讓人覺得過于濃烈,如頂級的粉鉆,同色的頭發和甜美的長相更是讓整個人襯得像是從漫畫里跳出來的人物。
“真的嗎?”
卡本笑得更開心了,捧著臉,如貓一樣古靈精怪:
“我也覺得她很可愛,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身體之一,我還特意為她取了一個名字呢。”
中也好奇道:
“她叫什么名字?”
“蘇格,”
卡本驕傲于自己的取名水平,沾沾自喜地炫耀道:
“怎么樣?是不是聽起來就很甜?可是sugar哦。”
這可是他特意想出來的,可不是愛麗絲,莉莉之類的爛大街的名字。
“是糖啊,”
被卡本解釋了之后,中也才恍然大悟,道:
“聽起來好特殊,和你的名字好像是同一種風格的呢。”
“謝謝夸獎~”
卡本的聲音更甜了,從口袋掏出小鏡子攬鏡自照,笑容的甜意幾乎要彌漫在空氣中,嬌俏道:
“像我這樣的淑女,只有最好的人才能配得上,小中也,你說……如果我找到了命中注定的戀人,你說我的戀人能知道我的一切后依舊愛著我,喜歡到愿意把自己的死穴、性命、靈魂交給我嗎?”
中也點頭:“一定會的。”
卡本眨了一下眼睛,星星點點的碎光在瞳孔中一瞬即逝,感受到冥冥中多出的聯系,笑容更燦爛了:
“如果這樣,真的太好了!多謝你的祝福,小中也。”
魏爾倫冷著臉坐在后排,看著卡本在中也面前忸怩作態,只覺得辣眼睛,突然開口:
“你的身體是從哪里來的?是看中了某個普通人的某個特點,便痛下殺手了嗎?”
中也愣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才想到這里,好奇地看向卡本。
在中也剛睜開眼睛時,用身邊的色彩填補白紙上的空白時,認知一直被身邊的普通人、電視、圖書等各方面因素限制,
所以,雖然會被魏爾倫影響有些偏差,但總體來看,中也的思維的確被定勢為了普世意義上的善惡觀。
魏爾倫一邊在心底可惜當時的他失去了全部記憶,沒有來得及及時引導中也,一邊又想借此將卡本踢出中也的交友范圍——
如果卡本真的如他所說,肆無忌憚,絕對會被中也拉入黑名單,永不來往。
卡本的目光瞥向后視鏡,第一次覺得后面的人有些礙眼,就像在奢侈品店購買名牌包包時,總會附帶著強迫購買一些不討人喜歡的捆綁物,
放在家里覺得浪費空間,扔了又覺得有些可惜。
真奇怪,明明在一個月前,他們剛相遇的時候,他對魏爾倫身上的故事更感興趣,現在卻覺得乏味,是什么時候開始轉變的呢?
“怎么可能呢?魏爾倫先生,我可是鐘塔侍從的人,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
卡本合起小鏡子,對中也可愛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日常行動所用的身體,一部分是敵人的,一部分是我買來的。”
魏爾倫“呵”了一聲:
“不正規渠道。”
中也睜大了眼睛:“買來的?”
“沒錯,我開了很多家私人醫院,大方向是植物人的日常養護與治療,接收的患者里,除了可以正常搶救治療的患者,還有很多腦死亡,救無可救的患者,”
卡本看著逐漸接近的建筑,重新露出了笑容,聲音歡快:
“所以,我讓醫生告訴他們,如果愿意把腦死亡的軀體的處置權轉交給醫院,醫院會給他們一筆豐厚的報酬,還會讓這些軀體為國家做貢獻,我沒有騙他們哦。”
這些軀體會被他修改整容后,隨機放置在國內的不同地點,作為快速趕路,或者應對敵人時使用,
若是報廢,那就是他遇到了會讓他身死,針對英格蘭的危險,的確是在為英格蘭做貢獻。
至于其他時候……他花錢購買的“衣服”,當然有自由使用的權力。
魏爾倫皺了皺眉,同樣不正的三觀讓他挑不出毛病,只能以此琢磨卡本異能的具體功能,再加以警惕。
“原來是這樣,”
中也恍然大悟,點頭贊同道:
“的確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你好聰明呀,卡本。”
“多謝夸獎~”
卡本的心情重歸愉悅,停下車,踩在地面上,仰頭看自己特意修建的建筑,笑著看向中也,問道:
“中也想不想知道擁有不同身體的感受呢?”
魏爾倫剛才的冒犯問題讓卡本感到了不愉快,所以,卡本也想用一個完美的惡作劇,讓魏爾倫同樣感到不愉快——
如果他和中也互換了身體,魏爾倫是會選擇弟弟的身體,還是弟弟的靈魂呢?
哈,面對這樣的選擇,魏爾倫的表情一定會很好看吧!
中也沒有反應過來:“會很有趣嗎?”
“當然,是切身體會才能感受到的樂趣哦。”
卡本調皮一笑,瞳孔浮現了星星點點的異能光芒,靈魂延展到他手中的絲線也隨之一同出現。
異能力——《哀歌》。
這句話的意思?
魏爾倫的表情驟變,撕碎轎車,拉著中也快速后退:
“等——”
卡本毫不遲疑地對中也伸手,做了一個拽線的動作,
“轟——!”
第114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四天 爆炸
黑色的火焰沖天而起, 濃厚的能量到扭曲了空間,噴出了高熱,地面都開始沸騰,
只是一瞬, 便吞噬了大半座建筑,若不是魏爾倫本能地用自身的重力對沖, 恐怕吞噬魏爾倫的大半個身體, 連同地面一同攪碎:
四年前的情景, 重新在魏爾倫面前復蘇!
他的弟弟呢?
魏爾倫目光定住了,耳邊一片轟鳴, 仿佛什么都聽不到, 也看不到了,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任由扭曲的黑洞割裂他的西裝, 用籠罩了重力的手指胡亂地在黑洞中摸索尋找:
在哪里?
在哪里?
在這里嗎?
黑色火焰凝聚出的黑洞宛如魔神的眼睛, 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魏爾倫, 仿佛在嘲諷魏爾倫的終得一場空的狼狽模樣。
沒有,
沒有,
哪里都沒有!
不、不……
魏爾倫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表情依舊一成不變,腳步微挪, 想要往前一步, 走進黑洞中:
中也還在里面,只是他沒有找到罷了,
再仔細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這里這么黑, 沒有星星燈,中也一定會害怕的,
他絕對能把他的弟弟找出來。
“推!殺死!吞噬!恨!我好恨!”
關鍵時刻,門后的吉維爾也來添亂,瘋狂地開始撞門,憎恨的情緒尖銳似指甲劃過玻璃:
“殺過!殺!我恨一切!”
魏爾倫目光微動,漆黑的憎恨情緒漫上心口,發出低低的,平靜到近乎詭譎的聲音:
“閉嘴。”
“我好恨!我恨一切!”
撞門的聲音消停,門后的聲音卻沒有消退,憎恨又絕望,凄厲到宛如哭喊:
“沒有!錨點!消失!恨!恨!殺了!我!都死!”
四年前的他第一次看到荒霸吐時的情緒,他現在都記憶猶新,無法輕易遺忘。
竹籃打水一場空,失去了所有錨點,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感,悲痛,自責與內疚折磨得喘不過來氣的窒息感。
四年前的他為什么會打開自己的門與荒霸吐對沖?
魏爾倫詢問當時的自己:
是為了防止世界毀滅嗎?
不!他不過是想和弟弟同歸于盡罷了!
只是想讓導致弟弟、蘭波死亡的元兇同樣吞噬吉維爾,讓他一同死去,不用再面對慘痛到比噩夢、地獄還慘痛千百倍的現實!
弟弟……蘭波……蘭堂……奇跡真的能再一次復刻嗎?
魏爾倫絕望地看著荒霸吐,手抵著自己的門,
卻見不過一息,荒霸吐和出現時一樣,突兀消失了,中也小小的身影被吐了出來,閉著眼睛,和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一樣,閉著眼睛沉睡。
“中也!”
魏爾倫瞳孔緊縮,一把抱起中也,來不及生出任何情緒,快速沖出這片區域。
離開建筑的下一秒,失去承重墻的建筑晃了晃,“轟隆”一聲,激起漫天的灰塵,成了一堆廢墟。
找到了。
魏爾倫抱著中也,站在安全的地方,低著頭怔了一秒,壓抑的情緒才一同涌了上來。
太好了,太好了。
大喜大悲之下,魏爾倫無法呼吸般緩緩彎腰,抱緊孩童的身體,感受孩童輕微卻連綿不斷的心跳。
太好了,中也還活著。
意識到這個事實,魏爾倫脫力般半跪在地,顫抖著抬起手,一遍遍撫過中也的臉頰,感受中也微弱的鼻息:
“中也,你還好嗎?對不起,對不起,是哥哥錯了,對不起……”
他不應該小瞧任何一個人,也不應該自以為是,隨意讓弟弟接近任何一個人類,
若非如此,弟弟也不會與死亡線擦肩而過,再遭受一次折磨。
“哥哥?”
中也的睫毛顫了顫,茫然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四散的煙塵,與不遠處的凹陷與廢墟。
中也的目光頓住了,更迷茫了,他只記得卡本最后的聲音,身體被魏爾倫拉走的失重感,
隨后,眼一黑,再次恢復視野,卡本的莊園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模樣,還有哥哥的奇怪反應。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魏爾倫將中也抱得很緊,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道:
“沒有危險了,已經沒有危險了,我會保護你,中也,我會幫你殺了他。”
中也懵極了,動了動手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毛病:
“哥哥,這是怎么了?”
下一秒,少女獨有的尖銳聲音劃破了天幕,幾乎回答了中也的詢問。
“我的莊園!我的蘇格和我珍藏的24具收藏品!”
從廢墟里爬出來的少女身上滿是濕漉漉的液體,似乎剛從容器中爬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向中也,哭得梨花帶雨:
“小中也!你——”
該死的卡本克里斯!
呼吸都不敢急促的沉重與憤怒幾乎在瞬間,有了發泄通道,魏爾倫的殺意爆表,不需要去看,就讓奔跑過來的金發女孩的骨頭切成了碎片。
金發女孩帶著錯愕的表情,軟塌塌地倒了下去,如同失去支持骨骼的充氣人偶,在慣性的作用下,在廢墟里滾了幾圈,癱倒在地,臉一瞬間蒼白無比:
“唔……”
疼,好疼。
碎骨扎著皮膚,內臟被戳破,肺部被碎裂的骨頭擠壓,脖子以下的部位無法挪動,只能以肢體扭曲的姿態陷在廢墟里,比凌遲還痛苦,比死亡還可怕的陰影沉沉籠罩了上來。
卡本看不清魏爾倫是怎么出手,也沒有看到具體的攻擊手段,和上次受到襲擊一樣。
他現在還存有意識不是因為魏爾倫失了手,只是因為魏爾倫想讓他能活著感受到這些痛苦!
這就是過去鼎鼎有名,讓莎士比亞先生忌憚無比的法國災厄嗎?
痛苦讓卡本幾乎想要舍棄這具身體,離開這個地方。
“卡本,你怎么了?”
中也聽到卡本的聲音,下意識扭頭去看,卻被魏爾倫捂著眼睛,牢牢按在了肩頭:
“哥哥?”
中也掙扎了兩下,
不是,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現在又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要瞞著他,不讓他知道啊?!
中也心急如焚,卻感受到了魏爾倫不穩定的情緒波動,連忙安慰道:
“我沒事的,哥哥,我一點都沒事,身上也不痛,只是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我真的沒事,哥哥。”
魏爾倫用側臉貼著中也的頭發,感受著中也的每一個細微動作,沒有說話,身上的混亂情緒卻平復了一點:
中也說的是實話。
所幸,還好中也感受到的不是推門的痛苦,而是和四年前的荒霸吐暴走一樣,沒有任何感受,也沒有任何損傷。
還好是這樣。
“小中也,先別說話……你聽我說,我只是和你開一個玩笑,沒有其他意思,”
卡本斷斷續續,艱難無比,但還是咬牙,發出虛弱的氣音,解釋清楚:
“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第二個人,以我的人格發誓。”
即使再痛苦,他也不能隨便離開,
如果不及時解釋清楚,恐怕會導致超越者之間的互相殘殺,法國和英國之間的國際動蕩。
若是戰爭再次爆發,他會和魏爾倫一起釘在恥辱柱上!
只是想到可能會成為這樣的未來,卡本便眼前一黑,維持清醒的意志也堅定了幾分:
最關鍵的是,如果他真的是因為暗自下黑手翻車了也就算了,但他真的只是開一個玩笑啊!
在意識到不對的時候,他已經及時把中也的靈魂按回了身上,還連忙打了好幾個補丁,把漆黑的災厄包裹了起來,
否則,那個漆黑到他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災厄也不會在消散完已經逸散出身體的力量后,再次乖乖回到了中也的身體里!
地上的碎屑扎開了皮膚,鮮血,骨頭碎末隨著破口流出體外,整個人如同破損的充氣袋子,卡本疼得意識都有些模糊:
“如果你需要治療,去倫敦找我、給我打電話,我的屬下有治愈系異能者。”
卡本不是沒有經歷過死亡,但都是一擊斃命,現在施加在身上的無疑是虐殺,僅僅是為了泄憤。
而他,堂堂一個超越者,就是案板上的魚肉,不,案板上的魚肉至少還有一個痛快。
自他活到現在,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還都是從同一個人身上踩到的坑!
卡本深感恥辱,堅持不懈,用盡全力也無法給魏爾倫豎中指,只能用微弱的氣音,斷斷續續地說:
“而你,應該下地獄的魏爾倫,你給我等著……”
魏爾倫冷眼瞧著卡本痛苦的模樣,理智恢復了一些,轉身,打算直接帶著中也離開。
“卡本?哥哥!”
中也嗅到空氣中的濃厚血腥味,又聽著卡本仿佛在說遺言的聲音,察覺到魏爾倫轉身的動作后,徹底著急了。
兩個大人到底在圍著他打的什么啞謎?
怎么一副結下梁子的模樣?到底發生了什么啊?!
中也深吸一口氣,放松了全身力道,在魏爾倫調整力道的一瞬間,用重力猛地抬起腦袋,恰好與卡本失去光芒的雙眸對上了視線。
中也的動作僵住了:
“哥哥?這是什么?”
面前的人……如果肢體扭曲,血漿與骨碎流淌一地的尸體還能稱得上為人的話,是卡本?
“是傷害你的人。”
魏爾倫放下了手,不再試圖瞞著中也:
“如你所見,我殺了他,中也。”
“我看到了。”
中也跳下地面,圍著卡本的尸體走了一圈,蹲下身體,伸手,合上卡本睜著的眼睛,感受到手中逐漸變冷僵硬的觸感,聲音更低了:
“哥哥,卡本對我沒有惡意。”
“不要心軟,中也。”
魏爾倫皺了皺眉,他剛才瞞著中也的原因只是擔心尸體的慘狀嚇到中也,而不是覺得哪里做錯了,
中也被人暗算,命懸一線,至今不知荒霸吐的開關是否已經被卡本控制,甚至,特殊身世也會因此被揭露……
只是想到這里,魏爾倫便恨極:
“這樣就放過了他,真是便宜他了!”
“哥哥,”
中也又喊了一聲,坐在一旁稍顯干凈的廢墟上,表情有些愣怔,道:
“這只是一次意外。”
“無論是不是意外,他對你的傷害都已經造成了。”
魏爾倫對中也伸手,道:
“快點走吧,中也,這個國家已經不安全了。”
寒風的呼嘯聲中,兩人之間,一片沉默。
中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哥哥,卡本不應該被如此對待……這樣的下場有些太過了,我要和他道了歉再走。”
“太過了?”
魏爾倫不可置信地重復了一遍。
魏爾倫想說,我只殺了卡本的一具身體,沒有真正殺死卡本,
魏爾倫也想說,我只是過于擔憂你的安危,被怒火沖昏了腦袋。
魏爾倫還想說,我是為了保護你。
但魏爾倫脫口而出的只有一句話:
“即使我如此殺了他又如何?中也,你是在為一個剛認識的人責怪一直保護你的哥哥嗎?”
第115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亞當(大修)……
中也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他好像……說錯話了。
魏爾倫心知, 但漆黑的負面情緒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心口,蒙住了口鼻,讓動作與神情一起凝固在原地:
繼蘭波之后, 他的弟弟也要因為其他人遠離他了嗎?
不過是一個剛認識幾天的朋友玩具, 敵國的可疑超越者,可恨的人……
“不是!我不是的!”
中也回過神, 幾步撲進魏爾倫懷里:
“我知道這不是哥哥真正想說的話, 哥哥只是太關心我, 才會被怒火沖昏頭腦,想讓傷害我的人承擔百倍、千倍的痛苦, 我都明白的, 哥哥。”
在剛開始的茫然之后,中也很快便從過于巨大的凹陷與慘烈的建筑明白了一切——
荒霸吐因為卡本的異能暴走了,和四年前,他剛醒來時差不多的場景。
只是, 這次的爆炸地點是卡本的莊園, 沒有人因此喪命, 無論是他,哥哥還是卡本都沒有受到無法挽回的傷害,充其量是受到了一場驚嚇,
所以,這件事的結果, 在卡本的“蘇格”身體、收藏品、莊園被荒霸吐吞噬, 破壞殆盡的時候,就可以按下暫停鍵,選擇一筆勾銷了。
即使哥哥氣不過,不想再看到卡本, 在卡本再次出現時,選擇一擊斃命也就算了。
然而,哥哥選擇了虐殺,骨骼碎裂,肢體扭曲,慘烈到連他都不忍直視的虐殺,這樣的死亡方式……太過了,
卡本以如此痛苦的方式再次死亡,如果他沒有及時替哥哥向卡本道歉,卡本的一口怨氣咽不下去,一定會報復哥哥的!
他不想哥哥被報復,也不想讓他們的報復逐漸升級,成為你死我活的關系!
中也吸了吸鼻子,咽下了這些只會讓魏爾倫更生氣的話,緊緊抱著魏爾倫的脖頸,聲音帶了幾分哽咽:
“不要再傷害自己了,你和蘭堂先生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我們去法國,去巴黎,去找蘭堂先生解除誤會,我陪著你,好不好?”
哥哥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離開了蘭堂先生,如果能和蘭堂先生重聚,解除所有誤會,哥哥一定會變成原來的模樣!
漆黑的負面情緒如遇到了初陽,驟然消散,魏爾倫愣怔在了原地,緩緩抬手,回抱了中也,才解除禁錮般吸入一口氣。
去法國……巴黎……誤會……
魏爾倫的情緒泛起劇烈的波動,想到了蘭波,想到了他們的過去,想到了隱藏在巴黎的特殊戰力總局,
但看著中也,魏爾倫的心只能緩慢不甘地沉寂下去:
他的弟弟還如此年幼,如果沒有他在身邊,絕對無法應對一個國家機關的搜捕與調查,會重新被抓回去,面對他曾經的經歷。
更何況,如果他和蘭波之間不僅僅是誤會,而是不同立場產生的觀念……
“……不好。”
魏爾倫沉默了片刻,低聲道:
“一旦我回到法國,事情就不會由我做主了,我們甚至不能安全地逃出來。”
盡管特殊戰力總局里與他勢均力敵的人只有蘭波一個,但若是過去的同僚為了逮捕他一擁而上,他也會吃不小的苦頭。
華麗奢費的房間,精美的水晶吊燈在漆黑天鵝絨的床鋪上灑下了無數亮色光斑,其中,酒紅色的人影正在顫抖。
雖然卡本的容貌不如魏爾倫精致優雅,也沒有蘭波那樣陰郁冰冷,但他有一張雌雄莫辨、妖冶美麗的臉,是和兩人不同的賽道。
此時痛苦地將自己縮成一團,身體不斷顫抖,也有一種讓人愛憐的美感。
“該死……魏爾倫……”
明明是他和小中也之間的事情,魏爾倫憑什么插手,又憑什么如此殘忍地虐殺他?!
盡管身體的疼痛在靈魂脫離的一瞬間已經消除,但骨骼破碎,神經被最大限度刺激的疼痛,深入了靈魂,成為無法抹去的心理陰影。
過了片刻,卡本艱難地從床上坐起身,無力般傾身伏在床邊的巨大鏡子旁,與鏡面里的人影對視:
“經歷這些,已經很辛苦了,只是情報不足,才會導致失誤,沒關系,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卡本的手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臉,隨著訴說,目光越發癡迷,慘白的臉恢復了一絲潮紅,喃喃道:
“好了,乖孩子,不痛、不痛……”
宛若情人間的低聲絮語消失后,房門一聲巨響,房間重歸安靜。
卡本快步走在自己的專屬醫療室中,目光掠過一件件“衣服”,停住了腳步,快速下達命令:
“調出168號,頭**為橘色,眼型不動,眉弓微調,下頜骨削尖……天黑之前,準備好一份合格的親子鑒定報告,并向外傳出消息:”
“我從小相依為命的弟弟流落在外,經過試探,終于找到。如今戰爭剛結束,我無意與魏爾倫為敵,挑起戰爭,只要魏爾倫愿意將弟弟還給我,我便會既往不咎,與魏爾倫握手言和。”
“同時在暗網下達重金懸賞,鼓動讓那群要錢不要命的家伙……不,”
懸賞有點過了。
若是懸賞引來的人在搶奪小中也時,真的傷到了魏爾倫,特殊戰力總局絕對會干涉,
卡本僅剩的理智告訴他:
更何況,魏爾倫還是小中也的兄長,倘若事情越鬧越大,事態升級,到時候,所有人都不好收場……
卡本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情緒,還是被氣得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瞬:
“不再駁回法蘭西的入境申請,放開海關的偷渡名額,派人去監視那群入境的法國人究竟想查什么東西,若是與鐘塔侍從有關,及時清掃痕跡止損,如果與魏爾倫有關,則不用多管。”
“是。”
“還有一件事,”
卡本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努力平復心情:
“給雪萊博士的實驗室提交拜訪申請,我要在今天晚上之前,看到雪萊博士。”
只要芯片不被毀,就能源源不斷“復活”的機械探員,魏爾倫絕對會喜歡他的“大禮”,
不是喜歡殺人嗎?那就讓魏爾倫殺個夠吧!
“我突然發現,親愛的,回到巴黎這么長時間里,你除了工作時間,竟然連門都不出,上帝啊,簡直比福樓拜還要自閉,作為你的老朋友,我很擔心你。”
新年當天,不請自來的金發青年敲響了蘭波的家門,自顧自地喋喋不休。
“感謝你的擔心,馬拉美先生,我很好,待在家里很開心,還請你不要擔心。”
新年當天,蘭波面無表情地聽完了一大段廢話,點了點頭,禮貌寒暄了一句,便“嘭”的一聲關上門,將人拒之門外。
蘭波重新回到壁爐前,繼續拿著相框發呆:
已經是第五十一天了,他的保羅一定快來找他了。
萬一因為他沒有待在家里,他的保羅來巴黎找了一個空,豈不是會很失望?
而且,在他的保羅來找他之前,他沒有心情參加任何娛樂活動。
……也不知道保羅喜不喜歡現在的家,他已經盡量將現在的建筑修改得和過去一樣,但找到的楓樹可能因為水土不服,懨懨地站立在后院,連葉子都掉了很多。
不過,沒關系,時間會抹平這一切,它遲早會生長成記憶中的模樣的。
蘭波如此期望著,守著家,靜靜地等待一切復蘇的時刻。
但不到半個月,一次任務歸來,蘭波突然被馬拉美攔住了。
“親愛的,我最近在英國發現了一些不妙的消息,是有關于魏爾倫的,”
馬拉美的笑容帶著微妙的,蘭波不喜歡的,屬于看熱鬧的興致盎然與虛假的憂慮:
“有時間聽一下前因后果嗎?”
蘭波停住了腳步,點了點頭,卻越聽目光越茫然。
什么是“中也真正的哥哥出現了”?
什么是“對方拿著血緣鑒定書要求魏爾倫歸還中也”?
什么又是“魏爾倫毀了他們派出的機械探員,鐘塔侍從都來找他們抗議了”?
這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我查到了消息,對方在十一月末出現在魏爾倫身邊,”
馬拉美打了一個響指,調查到的資料成為能被他們身臨其境觀看的幻影。
蘭波看向其中一道淺金色的身影,下意識伸手去碰,
在即將觸碰到時,淺金色的身影卻成為了星光片片破碎,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幻境換了一個場景。
似乎由于魏爾倫特意避開了攝像頭,收集到的情報較少,幻境中的場景不再連貫,成跳躍式進展,大多由他人的閑言碎語填補。
“金發青年帶著橘發孩童?這個我印象深刻,那個孩子是不是亞洲面孔?旁邊還跟著一個金發的小姑娘呢。”
“……不對,跟的是棕發的小伙子。”
“胡說什么?明明是笑起來可甜的冷艷寡夫!”
“……什么小姑娘小伙子的,他不是帶了兩個孩子嗎?”
……
在閑言碎語組成的背景音中,馬拉美的聲音不大,卻一清二楚,吸引了蘭波的注意力:
“以資料顯示,他跟隨至一月一日……唔,也就是新年當天,與魏爾倫發生分歧,疑似發生戰斗,魏爾倫攜帶中也離開,對方對外放出消息,然后,放寬了對我們的申請令與偷渡名額。”
馬拉美再次打了一個響指,周圍的景色消退,重新成為現實的特殊戰力總局:
“據我猜測,在遮掩情報的一個月里,對方極有可能是在試圖拉攏魏爾倫,魏爾倫可能說了什么,才會導致對方放棄了拉攏,與魏爾倫撕破了臉,大打出手。”
蘭波面若寒霜,語氣冰冷:
“他們沒有把我們特殊戰力總局放在眼里。”
“嗯……或許?”
馬拉美沉吟了一瞬,道:
“不過,他們在找我們抗議的時候,有證據表明是* 魏爾倫先動的手,只是看到弟弟的面子上,他們才沒有起訴魏爾倫跨國犯罪,愿意繼續與魏爾倫友好溝通,不過,我敢肯定,”
馬拉美停頓一瞬,笑了,眸中是毫不遮掩的興致與惡趣味:
“對方纏上魏爾倫了!”
自從聽到倫敦傳出的消息后,魏爾倫便被惡心得夠嗆:
那個該死的,惡心的東西,明面上無法對他下手,竟然使用這種惡心的手段!
不過是弟弟打發時間的玩具罷了,竟然覬覦并搶奪他作為兄長的名號!
但偏偏他和中也毫無血緣關系,即使暴露了他們的特殊身世,都無法辯駁!
而這種憤怒情緒在他們身邊追來了一個腦子只有程序的廢鐵疙瘩時,徹底爆發,就連中也都勸不住。
“魏爾倫先生,在本機的儲存信息中,本機搜到了568件相似案件,通過他們的反應與言語,本機明白你現在的異常感受,但是,阻斷擁有血脈相連的兄弟團聚,是一件極其不道德,也違反社會公理的事情。”
追在魏爾倫身邊,容貌端正的藍西裝青年的目光認真而平實,道:
“再這樣下去,你和中也大人都將會失去過去的愉快,陷入痛苦,所以,在痛苦之前,還是請你把中也大人還給卡本先生吧。”
魏爾倫已經在半天內拆了三次廢鐵,卻都被亞當在短時間內陰魂不散地追了上來,
而無論他們如何反駁,這個該死的機器廢鐵都會無視他們的話語,圍在他們身邊喋喋不休,簡直和出故障到只會執行一條程序的電腦一樣!
魏爾倫看了一眼跟著他身邊,因為他的暴力操作神色不對的中也,不得不忍耐將面前的機械人再次大卸八塊的想法:
“我再重復一遍,中也只是我的弟弟,與那個陰溝里的臭蟲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這是不理智推斷,魏爾倫先生。”
亞當的語氣依然平靜,除了瞳孔深處一閃即逝的藍色數據串,看起來和人類沒什么兩樣,一點都看不出是剛被制造出的科技產物:
“本機有你與中也大人的親子鑒定報告,和卡本先生與中也大人的親子鑒定報告,是具有官方證明的認定,具有極強的權威性,錯誤率不超過百分之一。”
中也抬頭,看到了亞當從口袋拿出的兩張紙——
被魏爾倫撕毀了無數次,又不知道從哪里打印出的親子鑒定報告。
這次的紙張在剛拿出來不到一秒,就再次成了碎片。
“假的。”
魏爾倫氣得恨不得殺人,冷笑道:
“鐘塔侍從的人,作假兩個報告不是簡簡單單嗎?垃圾廢鐵。”
“本機是由雪萊沃爾斯通克拉卡夫博士制造出的第一臺自主思考計算計算機,可以自主行動,擁有最高級的人工智能與功能,”
在這種回答上,亞當導致展現出了堪稱人工智障的回答:
“所以,請不要對本機進行人身攻擊,魏爾倫先生。”
說到“人身攻擊”時,亞當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很高興自己又掌握了一個新的形容詞。
魏爾倫:“……”
中也:“……”
“原來如此,魏爾倫先生,你是在擔心這些事情啊。”
見兩人沉默,亞當突然提高了聲音,聽起來竟然很高興,恍然大悟道:
“只要向你證明檢測沒有作假,你是不是就能放下戒心,讓中也大人回到親兄弟身邊。”
中也是他一手養大的弟弟,是他獨一無二的兄弟!
再一次被踩中雷點,魏爾倫的目光冷凝,手指微動,
煩人厭的機械廢鐵真正成了一堆廢鐵,停留在了原地,但聲音依舊沒有停止。
“所以,我們可以重新做一次檢測,不過,卡本先生目前不在這里,不如魏爾倫先生和中也先生做一次檢測,本機以本機的人格保證,本機會全程觀看,絕對公平公正。”
亞當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也做了充足準備,腦袋動了動,脖子突兀斷裂,從斷裂的部位探出四個輪子,骨碌碌地跟在中也身后:
“若是魏爾倫先生與中也大人依舊沒有血緣關系,那就說明卡本先生沒有撒謊,你們可以安心前往倫敦,交接中也大人的監護權。”
中也看了看跟在身邊的頭顱,想到了以前看過的恐怖故事,臉色變了變,重歸鎮定,認為自己的見識還是太少了:
大城市的異能者,可能就是這么神奇!
“給我滾!垃圾廢鐵!”
魏爾倫被戳到痛處,徹底激怒,再也顧不得中也還在身邊,
亞當僅剩的頭顱瞬間成了滋啦滋啦冒火花的鐵餅,聲音也斷斷續續:
“本機……本機……”
第116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重逢
中也回頭看了一眼下場凄慘的亞當, 抿了抿唇,目光越發黯淡,
雖然他知道僅憑這樣殺不死亞當, 再過三個小時, 亞當會再次“復活”,繼續追在他們身邊, 但是,
“會不會很痛?亞當。”
亞當再一次出現時, 中也落后了一步,忍不住詢問。
亞當的目光一如既往, 寬容又平和:
“不會痛的, 中也大人,博士沒有給我安裝痛覺。”
中也愣了一下:“那你會難受嗎?亞當。”
亞當仔細思考了片刻,瞳底的藍色數據流快速流動,時快時慢, 如同人類正常的情緒波動:
“被魏爾倫先生破壞身體時, 是會的, 身體破破爛爛就要浪費時間修補,也找不到中也大人了。”
中也沉默了,過了片刻,低聲道: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不能勸阻哥哥, 勸不了蘭堂先生, 無法阻止自己的朋友被陷入暴怒的哥哥傷害,更沒有理由妨礙朋友的報復……
若是他沒有答應卡本的邀請,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一步,更不會有這么多的人被傷害。
中也的聲音雖小, 在場的兩個人卻都不是普通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中也。”
魏爾倫將中也抱起,警告地看了一眼亞當,溫柔哄道:
“要不是他的心思丑惡,還搶先對你下手,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本機不這么認為,”
亞當思考了一瞬,用自己得到的信息推斷,搖了搖頭:
“若不是魏爾倫先生對中也大人緊抓不放,還因此襲擊了卡本先生,你們有五成概率坐在一起和平聊天。”
“閉嘴,垃圾廢鐵!”
魏爾倫的聲音冷到幾乎要將人凍得冰塊,但對機械人毫無作用:
“所以,本機建議你們前往倫敦,與卡本先生和平商討中也大人的歸宿,并握手言和。”
“去死吧,垃圾廢鐵。”
魏爾倫嚴重懷疑卡本派一個機械人過來,是為了進一步惡心他!
魏爾倫帶著中也趕路,順著西北方向,一路抵達英國的薩瑟蘭,
他原本的規劃是從薩瑟蘭乘船,跨越大西洋抵達冰島,甩開亞當后,再以此為跳板遠離法國。
但當他遠遠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魏爾倫的大腦一片嗡鳴,尖銳的電流聲仿佛直擊腦仁,將所有的想法清空,散得一干二凈。
蘭波來找他了。
魏爾倫怔怔地想:
是因為協議已經簽訂完畢,他也不再為特殊戰力總局所用,蘭波徹底沒有了束縛,
所以,要為了過去經歷來殺了他嗎?
那他……要怎么選擇?
如果現在帶著中也直接跨越太平洋離開,或者鉆入身后城市的人群隱藏痕跡,逃離蘭波的追捕,似乎都可以做到。
但是,他要一輩子都躲著蘭波嗎?
魏爾倫以為自己會一動不動地站立在原地,等到蘭波接近才能做出選擇,
事實上,魏爾倫發現自己十分冷靜地撫了撫中也的頭發,低聲叮囑道:
“讓亞當帶著你離開吧,中也,現在,只有卡本能夠庇護你了。”
他的弟弟已經無法成為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了,那么,若是他不幸身亡,只有借助鐘塔侍從的力量,弟弟才能從蘭波的手中存活。
“如果你想過平靜的生活……”
魏爾倫聽到自己笑了一聲,輕飄飄的,自嘲的笑聲:
“那就等到一切結束后,回橫濱找直子小姐,她欠過我一個人情。”
他原本以為自己用不到……到了最后,他還是沒能庇護自己的弟弟,只能寄托于其他人類的好意與憐憫——
四年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或許,失憶的四年經歷里,他早就變了。
“哥——”
中也懵了一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魏爾倫塞到亞當懷里,用重力連帶著亞當一起拋離了戰場。
蘭波沒有阻攔,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靜靜地,用荒野般的瞳孔注視著做出選擇的魏爾倫。
蘭波原本還能在巴黎等待更長時間,
兩個月、三個月、半年,或者,更長時間,
他會一直等待到他的保羅梳理清楚自己的想法,認清自己的感情,愿意為過去的錯誤選擇向他道歉,用真正的行動表明自己對他的在意。
然而,從馬拉美口中得到魏爾倫被鐘塔侍從的超越者纏上了的消息后,蘭波的心便無法安靜了。
即使他的理智告訴他,保羅不會有事,更不會接受除了他之外的人類,感情卻躁動不安,不斷向頭腦傳遞焦慮與急切,催促他去尋找他的保羅,確定他的保羅的安危。
但是,瞧瞧他從哪里找到了他的保羅?
薩瑟蘭,英國西北部的沿海區域,幾乎是離法蘭西最遠的一個城市。
……何其可笑。
“保羅,”
蘭波輕輕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看向與他相顧沉默的魏爾倫,話語中的情緒復雜到無法辨別:
“我想看看你心臟的顏色。”
果然是來殺他的啊。
魏爾倫眨了一下干澀的眼睛,從口袋拿出防身的手槍,平靜道:
“那就來看吧,只要你能做到的話。”
無論是因為救生的本能,還是為了弟弟的未來,他都不可能束手就擒。
蘭波仿佛笑了一下,展開了亞空間:
“我會的。”
亞當調整了一個姿勢,護好懷中的孩童,落地后,快速沿著腦中規劃好的逃生路線逃脫,
但是,被救援的對象不太老實,嚴重拖延了逃跑速度。
“放開我!”
中也劇烈掙扎,大聲喊道:
“哥哥一定想錯了!我不相信蘭堂先生會對哥哥和我下手!”
“中也大人,我們剛才遇到的人不是蘭堂,而是阿蒂爾蘭波。”
亞當露出困惑的表情,快速檢索了一遍自己的情報模組,道:
“根據記錄顯示,對方是法國優秀的諜報員,會派來處理國內的反叛勢力與背叛法蘭西的叛徒,根據本機判斷,魏爾倫先生便是后者,我們也極有可能被認定為輔助魏爾倫先生叛逃的敵人,所以……”
“所以,你放開我啊——!”
中也咬緊牙,狠了狠心,用重力一寸寸掰開了亞當的手時,幾乎能聽到內部的機械零件不堪重負的崩裂聲。
“中也大人?”
亞當維持奔跑的模樣,低頭看自己的手臂,恍然大悟道:
“魏爾倫先生剛才用口型向我說了一段話,我現在才能明白,這可能就是人類口中的‘后知后覺’吧。”
中也的動作頓了一瞬:“什么?”
亞當:“不用顧及手段,安全帶走中也。”
可是他不想走,即使陷入危險,他也想和家人待在一起啊,哥哥。
中也忍著漫上鼻尖的酸澀感,深吸一口氣,咬牙,努力惡狠狠地瞪向亞當:
“那你想對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像現在這樣。”
亞當松開一只手臂,用指尖戳了一下中也的臉頰:
“讓中也大人睡一覺。”
指尖極細的注射針戳入皮膚,輸入藥液,立即沿著中也的血液循環,發揮了藥效。
“可……”
中也只來得及發出一句短促的音節,不甘心地閉上眼睛,陷入了昏迷。
亞當回頭,看向被金色光芒與黑色光芒扭曲了空間的沙灘,眼底的藍色一閃而過:
“確定發生67號緊急情況,可以解除應急協議的凍結狀態,對最終目標進行覆蓋……再次重復最終目標:將中也大人安全送到卡本先生面前!確定無誤!”
“咦?剛才是什么東西跑過去了?”
沙灘上,戴著華美禮帽的馬拉美滿臉驚奇地回頭看,眨了一下眼睛,將眼中的警惕掩在最深處:
“傳聞中中也的親哥哥,卡本克里斯?”
如果是鐘塔侍從的超越者,的確可能有辦法無視他的幻境。
“不知道,反正不是人。”
與他同行的莫泊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的戰場,連動都不動,毫不遲疑道:
“我沒有感受到他的生命力。”
“是嗎?”
馬拉美用手指敲了兩下嘴唇,手浮起異能的光,抬起,伸向亞當,看著亞當剛偏移了一點方向,便停頓了下來,再次按原來的方向跑去,似有趣似排斥地挑起了眉:
“上帝啊,那個人的腦袋里竟然全是電線,真是……那群英國佬總喜歡發明一些奇奇怪怪,會反噬自身的東西,真是想不明白他們腦中都在想什么。糟糕、這可怎么辦?”
莫泊桑專注地看著戰場,沒有回答。
見莫泊桑不接他的話,馬拉美轉而感嘆道:
“親愛的——醫生,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像什么嗎?”
莫泊桑:“像什么?”
馬拉美:“像餓了很久的人盯著豐盛的大餐。”
雖然他知道莫泊桑對魏爾倫念念不忘,執念頗深,所以才會特意用“魏爾倫一旦受傷,就會任你宰割”為誘餌,引著莫泊桑來這里當戰后醫生,
但莫泊桑現在的表現,是不是有些夸張了?
“不會說話請閉上你的嘴,馬拉美先生。”
莫泊桑用一句話作為他們的結尾,沉默了片刻,又突然問道:
“蘭波先生和魏爾倫打了起來,是不是已經認定魏爾倫叛變了?”
馬拉美:“你猜?”
莫泊桑不猜,按照自己的想法繼續說了下去,眼睛發亮:
“所以,魏爾倫被押送回國后,一定會被關進異能者監獄的最深處……如果沒有人愿意監管他,我愿意犧牲我的自由,每天都去看望魏爾倫,絕對不會讓魏爾倫有絲毫損傷。”
這樣一來,恰好符合他異能條件的魏爾倫異能就能為他所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也不用折騰三個核桃倆棗的敵人“血包”,簡直完美!
馬拉美微笑:“一會兒千萬不要在阿蒂爾面前說這些話哦,親愛的。否則,阿蒂爾打完魏爾倫,就該來打你了。”
如果是在巴黎,馬拉美當然不會阻止,說不定還會主動慫恿莫泊桑跑到蘭波面前說這些話,
但是,這里是英國,馬拉美還是能分清孰輕孰重——
若是莫泊桑因為話不過大腦而被蘭波打了一頓,一氣之下罷工,導致三個人都被鐘塔侍從一鍋端了,那就好玩了。
超越者之間的戰斗,是兵器級力量與力量之間的碰撞,消磨彼此靈魂的死斗。
四年前被荒霸吐打斷的戰斗,如今再次開始,重新面對彼此的兩人,卻不再是當初的心情。
蘭波沒有留手,招招狠辣,沖著魏爾倫的死穴,幾乎不給魏爾倫留下反應的時間,
簡直和過去一模一樣,任務期間,蘭波會剝離自己的所有感情,用理智衡量自己的一舉一動,完美到近乎冷漠,
但魏爾倫無法做到,他只會將自己的感情壓在心底最深處,沉沉地墜在心底,連帶著呼吸都因為沉重而緩慢。
如今,始終無法消除的感情成為了魏爾倫的弱點,讓他成了這場戰斗的落敗者。
但這樣的結局,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好。
魏爾倫閉上了眼睛,仰面躺在地上,聽著蘭波的腳步聲逐漸接近,停在他的不遠處。
出乎意料,魏爾倫此時的心情并沒有恐懼與后悔,而是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塵埃落定的平靜與坦然:
回想這一生,也沒有可以值得遺憾的事情。
他想要的事物,全部得到過了一次,
夢想中的未來,也已經經歷過了一遍,
就連一直糾纏在心底,令他陷入痛苦的感情,也將在今天之后,不復存在,
他的一生,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好,就連死亡的方式,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圓滿溫柔。
“嘀嗒。”
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滴水聲,魏爾倫突然感受到,有水落在了他臉上,
下雨了嗎?
還是海水開始漲潮了?
魏爾倫下意識睜開眼睛,看到了蘭波——
跪坐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地低頭看他,卻在落淚的蘭波。
枯草色的荒野成為波光粼粼的湖泊,眼睫一顫,湖水就此落下:
“嘀嗒。”
第117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和好
蘭波覺得自己快瘋了。
理智告訴蘭波, 他不應該在這里用含糊不清的請求激化他和魏爾倫之間的矛盾,導致他們毫無意義地大打出手。
感情卻又讓他想斬斷再次對他舉槍的魏爾倫的四肢,想把魏爾倫永遠關進亞空間, 再也無法離開他。
同時, 他卻想詢問魏爾倫是不是很疼,想埋怨自己下手太重, 又想毫無尊嚴地低頭認錯, 自責自己的一切錯誤,
他想告訴魏爾倫:只要魏爾倫還愛他,會因為離開他而感到痛苦, 會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愿意立即拋下自己的所有職責,不顧一切地跟著魏爾倫一起流浪,
但同伴們的期望與擔憂,無法拋棄的責任又讓他轉而想要解釋, 想要哄騙, 想要乞求魏爾倫的等待。
但是, 等到戰爭的陰影全部消散,等到法蘭西欣欣向榮,等到他離開對法蘭西也無足輕重……至少也需要五年的時間,
讓魏爾倫獨自在外流浪,消耗五年的光陰守著一份說斷就斷的感情, 未免太過殘忍。
蘭波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不舍與動搖, 而這份情緒,卻也能輕易讓他絕望。
明明,比起歉意,他應該憤怒, 應該質問魏爾倫:
為什么不信任他?
為什么要再次對他舉槍?
為什么閉眼不看他?
又為什么……覺得他會殺死他?
這些問題在出口的前一秒,卻成為一句無力的,只能被自己聽到的泣音:
“你不能這么對我……”
只要魏爾倫對他表明歉意,哪怕只是虛與委蛇的哄騙,他都會無視所有疑點,信以為真,袒露所有的想法和底牌,與魏爾倫一同商量他們的未來。
但現在直視了魏爾倫對他的不信任,對他的警惕,對他疑似怨懟的情緒,
蘭波發現自己竟也別無怨言,只想拼盡全力彌補他們之間的裂痕,而不是放手——
仿佛自他對魏爾倫產生感情之時,他就注定萬劫不復。
魏爾倫還是第一次看到蘭波痛苦落淚,仿佛失去了一切的絕望。
“怎么了?”
過于錯愕的時候,魏爾倫反而有種懷疑一切的困惑,抬手,去碰蘭波落淚的眼睛。
蘭波沒有動作,一眨不眨,悲哀而痛苦地注視著魏爾倫。
“為什么要哭呢?蘭波,現在可是你贏了啊。”
魏爾倫感到指尖快速濡濕的觸感,心也細細密密地痛了起來:
“你瞧,我現在已經落到你手里了,只要你想,我的頭顱、心臟隨時都能被你完整地取下,結束一切的鬧劇。”
蘭波搖了搖頭。
“那就把我帶回去吧。”
魏爾倫用手抹去蘭波的淚水,想到這樣的未來,竟然笑了一下:
“讓我和過去一樣,繼續為法蘭西,為特殊戰力總局,為你效力。”
蘭波依舊在搖頭,眼睫一眨,晶瑩的淚水再次落下,魏爾倫的努力成了無用功。
“為什么不愛我?保羅。”
蘭波絕望地落著淚:
“我們共同經歷了一切,是托付性命的搭檔,密不可分的摯友,也是靈魂伴侶的戀人,你卻因為過去的記憶單方面和我分手,輕易地遺棄了我,就像遺棄一件不適手的物品。”
他也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被魏爾倫如此對待,怎么可能不會受傷,不會憤怒,不會難過?
只是因為他?
蘭波在因為他的離開而悲傷痛苦?
魏爾倫的大腦停止了轉動,愣怔地看著蘭波,眼睛,耳朵被動接收來自外界的信號,來自蘭波的動靜:
“即使我告訴中也來巴黎,即使我派遣情報員的動靜毫不遮掩,保羅也沒有來找我、質問我的所作所為……如果不是我現在找上來,保羅一定已經把我忘了。”
“不會的。”
魏爾倫發出的聲音艱澀無比,心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擰成了一團,也仿佛再次復蘇,急促地敲起了鼓,在耳邊跳了起來:
“我不會不愛你,也不會和你分手,更不會遺忘你。我只是以為……你在恨我,”
想到當時的心情,魏爾倫的眼睛彌漫出了悲傷:
“如果不是我背叛了你,你也不會失憶,流落橫濱,失去強大力量,被困苦生活磨礪得扭曲性情,感情被玩弄,我以為,恢復記憶的你恨極了我,喊我回去只是為了利用我的力量。”
所以,在蘭波恢復記憶后,他不敢聯系蘭波,也不敢聯系特殊戰力總局,茫然地在英國游蕩,找不到未來的目標。
蘭波想說‘沒有解釋清楚,我很抱歉’,也想說‘過去的事情,對不起’,最終,開口卻道:
“在你眼中,我竟然是這樣的人,”
蘭波無法控制自己的話語,就和無法控制此時的眼淚一樣:
“你不相信我們的感情。”
如果他們沒有在失憶后成為戀人,蘭波自然不會覺得魏爾倫有什么錯誤,還會覺得愧疚,
但他們在兩年前成為了戀人,無形間,蘭波拔高了對魏爾倫的期待與要求,
如果魏爾倫足夠相信他,愛他,他們根本不會因為恢復記憶而分開,也不會經歷這段時間的折磨。
而恢復記憶的魏爾倫不僅把他們之間的承諾忘記得一干二凈,連對他的信任也失去了!
“對不起,”
魏爾倫慌了,不顧身上的傷勢,艱難坐起身,手指擦拭蘭波的眼淚,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對不起,蘭波,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優柔寡斷,自以為是,才會導致我們對彼此的誤解,都是我的錯。”
“不怪保羅。”
蘭波心中最后一絲不甘煙消云散,伸手擦去魏爾倫臉上的血跡:
“保羅只是太心軟了。”
如果保羅開槍前沒有提醒他,他就不會有反應的時間,也不會有精力反擊,更不會導致荒霸吐暴走,三人失憶。
如果保羅恢復記憶后沒有立即離開,沒有通知特殊戰力總局,而是想辦法徹底消除他過去的記憶,他就只能待在橫濱,為了一點微末的權力而與他人虛與委蛇,鉤心斗角,無法回到如今的廣闊天地。
“都是我的錯,是曾經的我太傲慢,手段又太過冷酷,才會讓保羅感到如此不安,”
怒火消散后,蘭波越想越覺得愧疚,低聲道歉道:
“過去的我一直都很想幫你,也以為自己能夠幫你,但真正給你的,不過是自以為什么都懂的傲慢和陳詞濫調的同情罷了,對不起,保羅。”
魏爾倫微微睜大了眼睛,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用道歉,蘭波,我知道你一直想幫我,也給了我很多幫助。”
反而是他,不僅辜負了蘭波的好意,背叛了蘭波,還玩弄并質疑了蘭波對他的感情,沒有真正選擇相信蘭波。
說不清的情緒堵塞在魏爾倫的心口,似痛恨自己的悶痛,又似蓬勃生長的癢意,感動又慌亂,無措而自責,幾乎讓魏爾倫不知道應該露出什么表情,只能強調道:
“你對我很好,蘭波,是我對不起你。”
蘭波輕輕搖了搖頭,黯然道:
“我比你更了解自己,保羅。”
什么是愛?
過去的蘭波不明白,卻自以為自己明白,所能給出的,只有包含著束縛的指導與管教,
就連出任務前送給魏爾倫的帽子,里面也藏了很多包含利益的算計與衡量,算不上真正純白的好意,
所幸,失去記憶的他在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后,理解并明白了,如今恢復了記憶,也沒有全然恢復為過去的他。
“不過,有一點,過去的我一直都想表現出來,但現在看來,完全起到了反效果,所以,還是直接告訴你吧。”
蘭波輕輕捧住了魏爾倫的臉頰,輕柔如捧著一縷風,一件易碎的寶物,在魏爾倫眉間落下一個憐愛的吻:
“我覺得與你相遇是我最幸運的事情,也很慶幸成為你的教導者與搭檔,這個世界并非沒有人期待你的出生……生日快樂,保羅,你能出生,我很高興。”
什、么?
魏爾倫愣愣地睜大了眼睛,注視著滿目愛意的蘭波,
直到看清了蘭波瞳孔里的自己,魏爾倫才發現,自己正在落淚。
為什么?
他明明只感到了幸福。
是過去不再漆黑,不再懷疑自身存在,不再覺得自己不應該存在的幸福。
幸福到不愿意蘇醒,希望沉淪于此時此刻,不愿意面對有可能起沖突的未來的程度。
“你真的……不,我是說,我相信你,蘭波,”
魏爾倫近乎手足無措,話語也開始顛三倒四: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么表達我內心的感受了,只是,如果你還恨我,快點說清對我的懲罰吧,我愛你,蘭……阿蒂爾,很愛很愛你,即使下一秒你取走我的心……你不是要看我心臟的顏色嗎?現在來看吧,看很多遍我都愿意。”
說著,魏爾倫抬手,就想撕開自己的皮肉,撥開遮擋心臟的骨骼,讓蘭波貨真價實地看到他的心。
“嗯,我正在看。”
蘭波伸手抵著魏爾倫的心口,無形的亞空間貫穿了魏爾倫的胸口,籠罩了魏爾倫的心臟:
“保羅的心是紅色的,和我一樣,很漂亮,我很喜歡。”
蘭波剛才是想用這樣的方式看他的心臟?
魏爾倫呆愣了一瞬,恍然的同時,整個人也被愧疚淹沒了:
“對不起,阿蒂爾,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他的錯,是他傷到了蘭波的心,才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沒關系,我原諒你。”
蘭波的目光觀察了一遍魏爾倫身上的傷,快心疼壞了,一邊消散圍在他們身邊的亞空間,一邊哄道:
“疼不疼?保羅,對不起,我剛才只是太生氣了。”
“沒關系,”
魏爾倫更愧疚了,自責道:
“若不是我先拿出了手槍,你也不會如此生氣。”
“保羅只是太沒有安全感了。”
蘭波僵硬了一瞬,用歉意的微笑和更心疼的表現回答了魏爾倫的自責:
“不要自責了,保羅,否則,我只會更自責的。”
魏爾倫動了動唇,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咽下,點頭“嗯”了一聲,正想要再說些什么,下一秒卻轉頭,鋒利而警惕地看向接近的兩個人。
“嗨,嗨!怎么樣?你們聊完了嗎?需不需要我們再回避一段時間?”
代表戰斗的亞空間消散,在一旁等待的馬拉美和莫泊桑立刻快步接近,是查看目前的情況,也是為了受傷的二人保駕護航。
蘭波搖頭,安慰地撫了撫魏爾倫的頭發,認真道:
“莫泊桑醫生,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我明白,我就是為此而來。”
莫泊桑已經感知到了蘭波身上受損的生機,眉頭一皺,正想要說什么,轉頭卻看到了魏爾倫身上的傷:
嗯,幾乎比蘭波嚴重了一倍,
誰有留手,誰沒有留手幾乎一目了然,
這沒事了。
莫泊桑用異能治愈蘭波身上的傷口,正想問蘭波要不要把魏爾倫押送回國,但看著兩人之間和緩的氛圍,又想到馬拉美剛才的話,選擇了靜觀其變:
不得不說,這兩個人真奇怪,都把對方的骨頭打斷了好幾根,竟然還能頂著一身傷和好如初。
“好久不見,親愛的,真高興能夠與你再見面,自從得到你在英國的消息后,我們都很擔憂,畢竟,鐘塔侍從的那些家伙可不是徒有虛名,所以,最近過得還好嗎?”
馬拉美笑著向魏爾倫打招呼,仔細打量了一遍,沒有從他們身上發現異常痕跡后,忍不住輕輕“嘖”了一聲:
久別重逢后,竟然真的只是純粹打了一架,而不是在床上打一架,
這兩個人,還到底是不是法國人?
第118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八天 治愈
魏爾倫感受到體內快速流失的異能, 下意識感到了排斥,但看到蘭波身上的傷被快速治愈,又忍不住開始慶幸自己的異能可以被莫泊桑轉化:
否則, 以莫泊桑那個吝嗇到只會拆東墻補西墻, 只要人可以正常行動就萬事大吉的性格,還真不會大手筆用異能治愈蘭波身上全部的傷。
聽到馬拉美看似擔憂的詢問, 魏爾倫抿了抿唇, 按捺下自己真正的情緒, 露出了一個對同伴的,教科書級別的標準友善微笑:
“好久不見, 馬拉美先生, 莫泊桑醫生,希望我的魯莽與突發奇想沒有給你們帶來麻煩。”
只要他們對他沒有惡語相加,進行挑釁,魏爾倫還不想先一步撕破臉,
否則, 萬一他們遷怒到蘭波身上就糟糕了。
莫泊桑下意識道:“怎么可能”沒有?
因為魏爾倫在談判期間跑到了英國, 導致英國的政客在談判期間,表現得* 尤其不配合,
那段時間,他們不是說“我國嚴重懷疑魏爾倫叛逃至英國,不屬于你國超越者”, 就是在說“我國嚴重懷疑魏爾倫潛進我國是為了某種危害我國的恐怖行為。”
不僅對他們更改超越者數量的行為反對得尤其激烈, 還要求他們將魏爾倫召回,否則就視為極其嚴重的挑釁行為。
見鬼,他們又聯系不上魏爾倫,有本事針對他們的情報員, 怎么沒本事把魏爾倫遣送回國呢?
若不是蘭波先生及時抓住了他們的小辮子,外加魏爾倫的行蹤一直沒有向倫敦靠攏,
那群英國佬才不會消音,也不會捏著鼻子在文件上簽字。
蘭波的表情微變,正要開口。
“怎么可能會呢?”
馬拉美的聲音大了一些,蓋過了莫泊桑的聲音,擔心身邊這位腦袋仿佛缺了一根弦的同伴再次說出什么驚人之語:
“我國的超越者不受他國的管轄,當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尤其是英國,他們的超越者想在這里散個心怎么了?
什么限行令?
他們怎么不知道?
制定這條規則的時候和他們商量了嗎?
有了兩位超越者回歸的法蘭西底氣充足,更不會聽從死對頭對他們的指指點點。
“只是,”
馬拉美的話鋒一轉,長吁短嘆道:
“親愛的,鐘塔侍從里的那群家伙,可不是交朋友的好選擇。”
魏爾倫的眉毛微皺:
“我沒有朋友。”
“哦?看來是我誤會了。”
馬拉美露出驚訝的表情,詢問道:
“那么,把中也帶走的那個人,是你的下屬嗎?”
中也?
壞了!
中也!
被馬拉美提醒,魏爾倫這才想到了蹤跡不明的中也,臉色大變,猛地起身,下一秒,卻因為身上的傷勢,踉蹌著就要重新跌倒。
“保羅,”
蘭波面露擔憂與內疚,扶著魏爾倫站穩身體:
“不要擔憂,既然你愿意將中也托付給對方,對方身上應該有值得被你信任的可取之處。”
“事實上,我恨不得殺了他。”
魏爾倫的表情控制不住地開始扭曲,被惡心的,急切地為自己辯解,語氣厭惡:
“只是,那個該死的家伙是中也的朋友,手中也有一定的權力,我才想讓中也可以踩著他當踏板,重歸自由。”
蘭波的情緒恢復了一點:
“真的嗎?”
蘭波本想懷疑一下這句話的真假,但想到中也的交友能力……好像也十分正常。
但他為什么要挑釁魏爾倫,中也信賴的家人?
如果只是為了搶奪中也,但對方是鐘塔侍從的超越者,應該不會不知道虛假與逼迫之下的“團聚”,隨時都有可能土崩瓦解。
“當然,”
魏爾倫毫不遲疑地肯定,解釋道:
“他原本是為了挑撥我們的關系才會盯上我,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又盯上了中也,還邀請中也去他的莊園過年,卻又在中也放下戒心時,對中也下手,導致荒……中也的異能暴走,把他的莊園轟飛了大半。”
蘭波皺緊了眉,面露嚴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四年前他的讀取導致的意外,中也的荒霸吐還從來沒有暴走過,
難道卡本的異能和他的讀取差不多?
“我不清楚,只是我看到的,他換過很多身體,不是木偶,都是人的身體,會因為身體的條件而限制殺傷力。當時,我聽他問中也想不想換一具身體,中也還沒有回答,爆炸就發生了。”
談起這件事,魏爾倫的心情忍不住變得糟糕,厭惡極了卡本,自然不會為卡本的異能做遮掩:
“但中也蘇醒后,感受和四年前一模一樣,不像是開門的反應,中也還說,他只是開一個玩笑。”
蘭波面露恍然,
即使魏爾倫沒有繼續往下說,蘭波都能推測出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卡本開一個玩笑,卻導致自己的新朋友生死不明,自然會擔憂地接近查看,
但因為他踩中了魏爾倫的死穴,面對卡本的接近,他的保羅只會氣瘋,不顧一切地讓卡本付出慘痛的代價——
在那時,干脆的死亡自然是一種奢望。
而在中也無事的情況下,卡本當然不會內疚,只會覺得魏爾倫莫名其妙地發瘋,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超越者的尊嚴自然會讓他開始反擊。
又因為現在的特殊局勢,卡本不能真正傷到魏爾倫,只有在其他地方惡心魏爾倫,
所以,中也的存在就成了魏爾倫的死穴。
想清楚了一切,蘭波的心情重歸甜蜜,和魏爾倫同仇敵愾:
“這可不是什么玩笑,中也太心軟了。”
魏爾倫點頭,被蘭波認可,他的心情也平復了不少:
“我也這么覺得。”
“原來是這樣,”
馬拉美恍然大悟,想到另一種事情上:
“難怪我覺得他的蹤跡沒有規律,也始終找不到疑似他本體的存在。”
雖然魏爾倫所說的不多,但都是重要的部分,馬拉美也不是腦子不好用的蠢貨,三言兩語就能對卡本的異能有了不少的推測。
平心而論,若是他的異能是如此,他也會將自己的本體藏在最遠也最安全的地方,保護得嚴嚴實實。
“等等,誰?中也是剛才的那個孩子?”
狀況之外的莫泊桑摸不著頭腦,滿臉莫名其妙:
“瘋了嗎?一個孩子怎么可能踩著這樣的人當踏板?對了,中也究竟是誰?”
“是魏爾倫和阿蒂爾的弟弟。”
馬拉美笑道:
“醫生,還記得魏爾倫執行的最后一個任務嗎?”
“原來如此,他是……”
莫泊桑面露錯愕,正要開口,卻因為某種顧慮,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轉而痛心疾首道:
“既然你知道那個孩子是中也,為什么不告訴我?馬拉美先生。”
那可是和魏爾倫的體質和異能幾乎一模一樣的孩子啊!
要是他搶先一步把那個孩子奪下來,別的不提,就在魏爾倫和蘭波打架,無暇顧及的這段時間,他絕對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為生命力發愁了!
魏爾倫看向莫泊桑,皺了皺眉,感到了一絲奇怪,
按照莫泊桑原本的性格,應該會直接把他們的身世脫口而出,而不是遮遮掩掩。
怎么回事?難道莫泊桑變性了?
還是說,蘭波對他們說了什么?
“這也要怪我?親愛的——醫生,你未免太不講道理了,”
馬拉美一副“你竟然辜負我的好心”的表情,痛心道:
“我當時正想告訴你,但你完全無視了我,還一副嫌我聒噪的模樣,我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我的分享欲,沒有打擾你的白日幻想,沒想到,現在竟然被倒打一耙,這也太令人傷心了。”
莫泊桑的表情簡直和看到了蒼蠅一樣,毫不客氣:
“你在騙鬼呢?馬拉美先生,在場的人誰不知道你的惡趣味?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請你不要污人清白,親愛的——醫生,我還沒有向阿蒂爾告狀你對魏爾倫的不軌之心,你剛才在我面前表現出的癡心妄想,我都難以啟齒。”
被蘭波皺著眉注視,馬拉美的表情一秒變得正經,攤手道:
“更何況,那個機械人跑得和汽車一樣快,我的幻境迷惑不了他,難道你能剝奪他的生機?或者,用當地人的性命威脅他放下中也?”
他們是偷渡過來的,可不能鬧出什么大動靜,否則,鐘塔侍從少不了給他們扣一個“恐怖襲擊”的帽子。
莫泊桑皺了皺眉,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不得不搖頭:
“都無法做到,所以,馬拉美先生調查到他的蹤跡了嗎?”
別看馬拉美在這里好端端地站著,莫泊桑通過自己的異能,能夠感受到馬拉美的本體并不在此處。
馬拉美燦爛一笑:“你猜?”
莫泊桑被噎住了:“……我不猜。”
反正以中也的身份,遲早會回巴黎,不會留在鐘塔侍從。
莫泊桑不再搭理馬拉美,治好了蘭波身上的傷,又開始專心處理魏爾倫身上的傷,越處理越高興:
瞧瞧這些源源不斷的生命力,果然,這才是他異能的正確使用方式。
可惜,魏爾倫怎么就不同意和他合作呢?
對魏爾倫來說,這些異能明明只是可以日常浪費,源源不斷恢復的能源!
蘭波不動聲色地將魏爾倫拉遠了一點,用自己隔開了莫泊桑:
他原本還不相信馬拉美的話語,但此時看著莫泊桑的神色,也忍不住動搖了一下。
但為了防止自己的想法顯露,蘭波自然地問道:
“保羅,你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嗎?”
“沒有。”
魏爾倫沒有發現什么不對,只當蘭波看出了他對莫泊桑的排斥,
他知道莫泊桑的癡心妄想是什么,無非是希望他犧牲自己的異能,成為莫泊桑的血包,為醫療部做貢獻。
過去的他聽莫泊桑提到過不止一次兩次,還被莫泊桑拿著禮物追到他的藏身之處,但被他威脅一頓,丟出門外后,莫泊桑就收斂了不少,不再提起這件事,
沒想到直到現在,莫泊桑還是賊心不死!
魏爾倫拉著蘭波,走得更遠了一些,繼續補充道:
“但亞當有大半可能是帶著中也去了倫敦,今天之前,他一直想讓我帶著中也去倫敦交接中也的監護權。”
“猜對了!”
馬拉美鼓掌,用愉快的聲音道:
“那個機器人先是帶著中也回到了城里,然后,用權限調用了一臺直升機,直接飛去了倫敦……在你們打架的這段時間,應該早就抵達目的地了吧。”
魏爾倫和蘭波之間的戰斗持續了四個小時,聲勢浩大,
即使馬拉美的異能好用,有意遮掩,不遠處也有如沒頭蒼蠅一樣亂轉的鐘塔侍從的情報員。
第119章 失憶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倫敦(小修)……
直升機緩緩降落, 掀起一地灰塵,藍色西裝的身影抱著孩童跳下,走向站在不遠處的身影。
卡本接過昏迷不醒的中也, 臉上的笑容消散了幾分, 道:
“忽略無用的細節,將小中也變成這樣的原因具體描述一遍。”
“任務目標完成, 應急協議已解除。”
亞當注視著自己空蕩蕩的手, 原地卡頓了兩秒, 才回答了卡本:
“是,卡本先生。由于中也大人抗拒本機的援助, 嚴重妨礙了救援速度, 所以,本機遵從了魏爾倫先生的命令,對中也大人注射了麻醉藥,按照九歲孩童的基礎代謝速度, 中也大人將在三十分鐘五十六秒后蘇醒。”
魏爾倫的吩咐?
卡本彎起了唇, 心情瞬間重歸愉悅:
魏爾倫寧愿給小中也注射麻醉藥, 也要忍痛送小中也離開,看來,魏爾倫果然是在躲避蘭波,遇到蘭波后的情況也著實不妙。
真是不枉他對他們的偷渡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希望蘭波能再努力一點, 直接把魏爾倫押送回國, 關進默爾索監獄,判個無期徒刑,再也不出來礙眼。
“做得不錯,亞當, 接下來,將你的各項數據復制出三份,分別送到我的醫療室、鐘塔侍從的情報部和雪萊博士的實驗室,”
卡本戳了戳昏迷不醒的中也臉頰,彎唇笑了一下,聲音輕快:
“你的任務就能結束,可以回小瑪麗那里了。”
“收到新的任務……任務目標已更新,是,卡本先生。”
亞當半跪于地,行了一禮,站起身后,沒有走,反而跟在了轉身離開的卡本身后:
“卡本先生,任務期間,魏爾倫先生堅持中也大人與您毫無血緣關系,甚至中也大人也如此認為,卡本先生,本機手中的鑒定書全部都是真的嗎?”
“哦?”
卡本目光后瞥,如孩童好奇觀察出毛病的玩具,上位者居高臨下的輕視衡量,帶了某種危險的意味,
四周變得鴉雀無聲,只有機械的運轉聲與遠處遙遠而模糊的人聲。
亞當平和而認真地注視著卡本。
卡本突然粲然一笑:
“難怪小瑪麗會向我強調你是她最驕傲的作品,不可損壞。”
一個憑借程序運轉的機械探員,竟然會轉而懷疑任務的真假,簡直和懷疑自己的源代碼一樣,真是神奇。
也不知道這份神奇是源自奇跡讓數據擁有了靈魂,還是異能作用。
亞當機械地點頭,認真道:
“感謝您的夸獎,卡本先生。”
“不客氣,”
卡本收回了目光,繼續向前走,漫不經心道:
“可以和我講講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嗎?亞當。”
“當然,”
亞當跟在卡本身后,以嚴肅的語氣道:
“卡本先生,本機現在的最高級別命令權限是中也大人,經過中也大人的調整,最首位的任務是確保中也大人的安全。”
這是魏爾倫懷疑亞當會對中也不利時,亞當對自己做出的調整。
結果也很成功,被破壞的次數從出現在魏爾倫的視線內即散架,變成成功能夠跟隨在中也身側,說出“交換監控權”再散架。
“若是卡本先生不是中也大人的親兄弟,那么,中也大人將會出現遭遇危險的概率,本機也將會成為導致中也大人陷入危險的推手,”
亞當解釋道:
“這對本機而言,將會是嚴重違背任務目標,導致數據紊亂的行為……論人類的形容,本機未來的心情,應該就是‘羞愧欲絕’,所以,還請卡本先生實話實說,將事情真相告訴本機,否則,本機將會等待至中也大人蘇醒,由中也大人親自認定您對他是否有危險。”
卡本可有可無地聽著,等到亞當不說話了,才“唔”了一聲,隨意道:
“可是,亞當,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我和小中也沒有血緣關系,你的任務,甚至,你的出生理由都不存在,那么,你本身的存在還有意義嗎?”
簡單的來說,這就是一個矛盾命題,對于人類來說,是可有可無的詢問,對機械人來講,是會導致自己宕機的“死亡問題”。
亞當在原地呆滯了兩秒,才點頭,坦然道:
“的確如此,若不是卡本先生需要無限復生的機械探員說服魏爾倫先生歸還中也大人,本機也不會誕生,但是,本機的心告訴本機,本機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卡本笑了一聲:“需要我向女王陛下提議推動關于機械人的法律條規嗎?”
“如果卡本先生能夠推動關于人工智能的機權與保障,本機將會感激不盡。”
亞當禮貌地道:
“不過,還請卡本先生先行回答本機原本的問題,你與中也大人,真的存在血緣關系嗎?”
“真失禮呀,亞當,怎么能糾纏著淑女進行如此冒犯的詢問?這可不是一位紳士應有的風度。”
卡本輕飄飄地瞥了一眼亞當,似乎發現自己失言,“哎呀”了一聲,掩唇道:
“不過,紳士風度好像只存在于有靈魂的人類身上,亞當有靈魂嗎?應該是沒有的吧,否則,一定會愿意把靈魂獻給科學研究、獻給小瑪麗,以及我……我們鐘塔侍從的吧,這可是科技上的極大突破呢!對了,亞當,你能幫我抱一下小中也嗎?”
“當然可以,卡本先生。”
卡本的問題太多,不過,由于亞當是極其優秀的人工智能,不到一秒,便按照了事情緊急程度先后做出了回答:
“不過,以本機得到的情報,你似乎不應該自稱為淑女,而是紳士,所以,你要求本機……”
異能前置條件得到滿足,
異能無效,
目標不符合異能標準。
嘖,不知道是目標沒有靈魂導致異能無效,還是亞當的身體不符合他的異能標準……真是的,他還想嘗嘗擁有一個機械身體是什么感受呢。
卡本敗興地撇了撇嘴,不再感興趣,敷衍地直接無視了伸出雙臂的亞當,一只手抱著中也,一只手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小瑪麗,有興趣來看一下我未來眾所皆知的親兄弟,可能會維持一輩子的靈魂友人嗎?啊,對了,順便還維修一下你可能出故障的機械人。”
“那么,我們要怎么去倫敦?戰爭才剛結束,英國女王又被七個背叛者綁架過一次,若是我們四個人一起過去,難免會引起鐘塔侍從的敵視與抗議,說不定還會給我們憑空捏造罪名。”
莫泊桑治好了魏爾倫身上的傷,盤算一下自己的收獲,滿意極了,語氣都親近了不少,聽著他們的交流,真情實意地建議道:
“所以,我建議讓魏爾倫一個人低調禮貌地去倫敦,談判中也的歸屬權,若是談崩了,我們可以申請特殊戰力總局介入。”
別的不說,中也可是他們在最關鍵的四年里,折了兩個超越者才得到的戰利品。
就算卡本真的和中也有血緣關系,他們也不會允許中也的監護權落入鐘塔侍從手中。
蘭波搖了搖頭:
“我要和保羅一起,一對超越者戀人,雖然扎眼,但也不算太過火。”
蘭波對卡本的了解,雖然只是一些情報與他人轉述的聽聞上,但也能推斷出對方是一位不擇手段、城府頗深的人,
而他的保羅一向單純,若是在他們的大本營單獨和卡本對上,難免會吃悶虧,蘭波無法輕易放心。
“那就讓莫泊桑在外等待信號,隨時等待支援吧,我靜悄悄潛入倫敦,和你們分開行動。”
馬拉美用指尖卷了卷自己的發尾,饒有趣味地笑道:
“如果在倫敦再看到我,就不要喊我為馬拉美先生了,請稱呼我為艾提安馬拉梅先生。”
他也很長時間沒有出過外勤,如今探一探倫敦,說不定會遇到有趣的事情呢。
“艾提安馬拉梅?”
魏爾倫的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問道:
“偽裝的身份是為了靈感四處流浪的詩人?”
“看來我們心有靈犀,親愛的。”
馬拉美渾身的氣質一變,頓時從熱情的宴會主人成了浪漫多情的吟游詩人,手中幻化為一本詩集,遞給了魏爾倫:
“這是我嘔心瀝血的作品,靈感的結晶,還請你多多支持。”
魏爾倫接過詩集,翻開看了幾頁,錯愕地看了看里面熟悉的內容,又看了看馬拉美,目光中的懷疑之色毫不遮掩:
“這真的是你寫的?”
“怎么了?不像嗎?這可是我年輕時的作品。你知道的,年輕人總會有各種泛濫的情緒與沖突,凝結在一起,就成了所謂的詩歌。”
馬拉美對魏爾倫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了夸張的受傷表情:
“不過,你的行為也太沒禮貌,親愛的,當眾懷疑作品主人的身份,可是會讓人懷疑人生。”
馬拉美不知道有沒有真的懷疑人生,但魏爾倫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讓他惋惜無法見面,才華橫溢的詩人和唯恐天下不亂,嘴里沒有一句真話的笑面虎聯絡員,竟然是同一個人?
中也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糖果色的沙發上,身上蓋了一層薄被,身邊有三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卡本抱著平板,半靠在沙發上,不知道在看什么,笑得樂不可支,
亞當站立在一側,彎腰,同樣看著平板,語氣認真地講解著熟悉的內容。
戴著遮擋著大半張臉的圓形眼鏡,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金發小姑娘氣鼓鼓地抱著雙臂,坐在亞當身邊,身上還掛著十幾枚彰顯她在科學領域作出貢獻的徽章。
注意到中也蘇醒,三人一同向中也看來。
“下午好,小中也。”
卡本翻手將平板屏幕扣在沙發上,給了中也一個擁抱,喜滋滋道:
“怎么樣?看到我開不開心?驚不驚喜?”
亞當道:“中也大人,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中也蘇醒的時間比亞當推算的時間晚了二十分三十六秒,若不是中也的體溫心跳十分正常,他們都要把中也送到醫療部了。
“你就是亞當的朋友?”
雪萊博士圍著沙發轉了一圈,撲在沙發背上,好奇地低頭觀察中也:
“一路上,亞當給你添麻煩了嗎?”
“我……”
中也有些遲鈍的大腦轉動了一下,想到了他昏迷前的場景,急切問道:
“這是哪里?我哥哥和蘭堂先生呢?”
“英國倫敦,”
雪萊博士推了推眼鏡,用稚嫩的聲音咳嗽了兩聲,裝成老氣橫秋的樣子:
“你哥哥就在這里,但蘭堂先生我就不知道是誰了。”
“不是的,卡本只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是保羅魏爾倫!”
中也的情緒激動了起來,掙扎著跳下地面,就要往外跑:
“我現在要去找他們!”
第120章 失憶的第二十天 計劃(小修)
“小中也, 你已經昏迷了四個小時,即使現在坐飛機趕過去,也至少需要兩個小時, ”
卡本撐著下巴坐在原地, 也不生氣,好心提醒道:
“所以, 即使你趕了過去, 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 說不定還會枉費魏爾倫的苦心,何必呢?”
中也推門的動作僵住了, 過了兩秒, 才發出了聲音,咬牙道:
“我不相信蘭堂先生會那么狠心,是哥哥想錯了。”
“那……既然蘭波不會如此狠心,五個小時, 也足夠他和魏爾倫和解了, 現在說不定正在趕來倫敦的路上, 你著急趕過去的話,萬一和他們錯過就糟糕了。”
卡本原本想唱反調,但聽到中也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聲音,聲音軟了下來, 哄道:
“不要擔憂, 在這里等一等吧,小中也,如果等到明天晚上,他們都沒有找上門, 我再陪你去找他們。”
中也吸了吸鼻子,轉身,重新坐回沙發,悶聲道:
“謝謝你,卡本。”
“不客氣,小中也。”
卡本往沙發背上一躺,隨手撈起身邊的時尚服裝雜志,認真地看了起來,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亞當:
“程序故障恢復正常了嗎?如果恢復了正常,就快點跟小瑪麗回去吧,我們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見面,想對彼此說點悄悄話。”
“是,卡本先生。”
亞當行了一禮,尊敬道:
“以中也大人蘇醒后對你的態度,本機相信中也大人不會因為你陷入危險。”
“哼!”
雪萊博士重新變成氣鼓鼓的幼稚模樣,轉身就走:
“走吧,亞當。”
亞當的任務過程一點都沒有卡本先生所說的那樣輕松,反而被毀了好多次!
即使卡本先生及時為亞當提供了援助和修補身體的材料,這次任務也對亞當很過分!
她以后再也不要再把亞當借給卡本先生了!
“再見,小瑪麗。”
卡本似乎沒有看出雪萊博士的情緒,對雪萊博士揮了揮手:
“下次我帶你拜訪莎士比亞先生,聽說他能夠控制自己的夢境,讓它成為小孩子喜歡的糖果世界了。”
“糖果?”
只有六歲的小姑娘腳步一頓,眼睛亮了,小小的不高興立刻拋到九霄云外,高興道:
“好呀,我會做好準備的,卡本先生這次可不能騙我了!”
卡本:“放心,絕對不會騙你的。”
兩人走后,房間重歸安靜。
中也想到了魏爾倫讓他離開的原因,又想到了亞當,還想到了亞當會出現的原因,抿了抿唇,問道:
“卡本,你給亞當的親子鑒定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想聽真話。”
“一份真的,一份假的。”
卡本饒有興致地翻了一頁書頁,繼續看下一頁的漂亮裝飾,隨意道:
“你和魏爾倫沒有血緣關系,所以,你想把我當哥哥,選擇投奔我也可以,我會把你推薦給鐘塔,當然……”
卡本親昵地捏了捏中也的臉:
“你至少要在表面和他們斷絕關系。”
“果然是這樣,”
中也揉了揉自己的臉,沉默了片刻,問道:
“卡本,你的計劃是什么?”
“當然是讓你成為我眾所周知的弟弟了!”
想到他的計劃,卡本頓時來了精神,翻出自己的手機,從相冊里調出一張圖片,放大讓中也看:
“你瞧,這具身體和你像不像?”
中也的瞳孔緊縮了一瞬,
圖片里的青年橘發藍眸,雖然是歐洲混血的容貌,但絕對一眼能夠看出和他的相似之處,
如果卡本成為圖片里的人,突然拿著親子鑒定報告找上門,他都會產生誤解,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在中也愣神之際,卡本興致勃勃地向中也分享他的計劃:
“我已經決定好了,等到魏爾倫把你帶走,我就穿著這具身體去巴黎,然后,在巴黎被暗殺身亡,污蔑到魏爾倫頭上,來一個死無對證,讓你在名義上一輩子成為我的親弟弟,氣死魏爾倫!”
卡本的聲音輕快,充滿了輕飄飄的趣味與笑意,似在炫耀某種游戲心得,又似單純是惡作劇的玩鬧,
中也卻知道,如果卡本的計劃真的成功,他的哥哥是真的能夠氣壞,說不定都能成為一輩子的心病!
“只有這樣,我才能咽下被魏爾倫虐殺那一口氣,”
卡本嘆了一口氣,聲音輕了下來:
“當時真的好疼的,我這輩子都沒有這么疼過,簡直是我的人生陰影。”
“……對不起。”
中也更愧疚了,抿緊了唇,開口有些艱澀,但不得不說:
“我知道是哥哥做錯了事情,但是,這是為了保護我而做出的行為,所以,放棄你的計劃,要報復就報復我吧,卡本。”
卡本歪了歪頭,好奇地盯著中也看:
“如果我不放棄這個計劃呢?”
“如果你堅持要這樣做,我會一直站在哥哥身邊,”
中也的表情更愧疚了,低聲道:
“我不希望哥哥會因此不開心。”
“不——希——望——哥——哥——會——因——此——不——開——心——”
卡本拉長聲音,陰陽怪氣地重復了一遍,幽怨道:
“那我呢?沒良心的小鬼,我和你是什么關系?”
中也猛地抬起頭,急切道:
“我們是朋友啊。”
“不!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債主!”
卡本咬牙切齒地開始捏中也的臉:
“是誰讓我落到現在的處境,經歷這一切的?是你!現在倒好,簡單一句的朋友就想把我打發了,想得倒美!你賠我的蘇格、莊園和收藏品!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體內有那種東西?”
卡本本想用災厄形容,但顧及中也和它疑似為一體,只能含糊用那種東西來代替:
“說了我就不會跟你開玩笑了,你是專門生下來克我的嗎?”
對卡本來說,這簡直和滿世界任他操控的NPC中,突然跳出來了一個一碰就會自爆的不可攻略人物一樣特殊!
“我當時也不知道。”
中也口齒不清地回答,好不容易掙脫,揉著紅疼的臉,委屈巴巴道:
“我也不想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對我使用了異能,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使用異能怎么了?你難道不會和朋友互換好看的裝飾品,互換衣服嗎?”
“這是身體,不是裝飾品和衣服。”
“沒什么區別!”
“對我來說很有區別!”
“等到你比我強了,你再和我討論這個問題!”
兩人的聲音逐漸變大,開始吵吵嚷嚷,吵完后,卡本又笑了,將中也攬在懷里:
“是誰給你按的保護裝置?一旦失去你的氣息就會被觸動?不得不說,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保命底牌。”
只要說出去,別說普通異能者了,就連超越者,也要衡量一下動中也需要付出的代價。
“保護裝置?”
中也重復了一遍,困惑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從我有記憶開始,祂已經在我的體內了。”
但現在的重點不是這些,而是讓卡本停止他的報復計劃!
中也想了又想,想到了過去應對哥哥的辦法,撒嬌般抱著卡本的胳膊:
“你永遠是我最喜歡的朋友,卡本,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吧。”
“真是拙劣的甜言蜜語,”
卡本聲音帶著勉強,臉上的笑容卻如花朵一樣綻放了:
“但看在你誠心誠意的份上,只要魏爾倫離開倫敦之前能夠向我道歉,我就愿意放棄我的計劃,還能向外澄清之前是我的誤解。”
“真的嗎?”
中也的目光亮了起來:
“謝謝你,卡本!”
比起卡本原本的計劃,這樣的解決辦法已經好太多了!
“不客氣。”
卡本的心情更好了,翻開下一頁的雜志,高興地分享道:
“你看這件衣服漂不漂亮?我覺得很適合裝飾我的28號身體,還能再讓他換一個新的風格,你覺得怎么樣?”
中也認真看了片刻,便轉移了注意力,點頭道:
“衣服的確很漂亮,但是,卡本,我還不知道你的28號身體長什么模樣。”
“是我忘了,你瞧,我的28號身體長這樣,還有29號、30號……”
卡本再次劃開自己的相冊,將里面的圖片一個個展示給中也看,說著說著,就開始滔滔不絕:
“他們都是我精挑細選的身體,雖然比不上我的本體,但也都是我最珍貴的寶物,每次給他* 們挑選衣服都要浪費我不少的時間,唉,真是甜蜜的煩惱。”
圖片有男有女,神態各異,唯一相同的是眼中的光彩,似炫耀似得意,帶了一絲游戲人間的漫不經心,是獨屬于卡本的光彩。
魏爾倫坐在機艙里,緊緊握著蘭波的手,憂慮道:
“他是一個很難纏的人,手段陰毒,無所顧忌,簡直和陰溝里的蟑螂一樣,我不知道中也是怎么和他成為朋友,導致他報復我時愿意顧及中也,但是,看到我去把中也搶回來,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魏爾倫本想直接用重力飛去倫敦,找到中也后,搶了就走。
但蘭波沒有同意,認為那樣做的風險太大,拉著魏爾倫坐上了前往倫敦的飛機,低調地抵達倫敦。
“沒關系的,保羅,”
蘭波安撫道:“現在有我陪著你,無論即將面對什么,我都會和你共同面對。”
“阿蒂爾,”
魏爾倫的眸光溢出了感動之色,逐漸融為堅定,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握著蘭堂的手抵著心口,聲音宛如悠揚的小提琴:
“我也愿意永遠陪著你,無論在哪里,我都陪著你。”
蘭波下意識想到了巴黎的那些重擔,至今沒有和魏爾倫商量的內容,心情低落了一些,微笑卻毫無破綻:
“我相信保羅。”
等到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標,便會辭職離開巴黎,和保羅一起旅游,徹底永遠陪在彼此身邊。
只是,保羅得到這個消息時,應該會很失望。
“那就太好了,”
得到蘭波的回應,魏爾倫卻沒有露出喜色,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想了很久,都不想讓中也住在巴黎中心,但送到國外,我又會不放心,就當是我在掩耳盜鈴吧,阿蒂爾。”
什么、意思?
蘭波困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思維都因此停頓了,此時的情緒與其說是錯愕,不如說是不可置信。
“我會帶著中也住到格里尼,那里有很多移民,秩序較為混亂,所以,我會告訴中也:那些來到他身邊告訴他非人身世、用各種豐厚條件引誘他加入組織的人,都是想要跨國拐賣孩童的人販子,從精神病院里跑出來的神經病。”
魏爾倫在蘭波手背上落下一個啄吻,露出了真正的微笑,期待道:
“只是,到時候,就要委屈阿蒂爾上班時要多走一段路了。”
“我愿意!”
蘭波下意識回答,心口咕嚕嚕地往外冒幸福的甜蜜氣泡,幾乎要將頭腦的理智掩蓋,只剩下幸福到發暈的感情:
“保羅,你真的要跟我回巴黎嗎?”
魏爾倫竟然愿意為了他改變過去的想法,拋下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自由!
蘭波一直將魏爾倫的選擇和選擇看在眼里,自然能明白,這對魏爾倫而言,是多么大的犧牲!
畢竟,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魏爾倫,特殊戰力總局新發布的禁口令!
“你一直在為我犧牲,所以,我也想為你付出點什么,左思右想,卻只能退步了一點點,”
魏爾倫不覺得這有什么值得夸獎的,歉意道:
“很抱歉,阿蒂爾。”
“不用感到抱歉,事實上,保羅才在委屈自己,明明可以帶著中也前往更好的環境,卻不得不委屈自己待在格里尼……不,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
蘭波終于恢復了幾分理智,荒野般的眸子被幸福與喜悅澆灌,孕養出了填滿荒野的嫩芽:
“我用我的軍功與資源向特殊戰力總局換取了對你們身世的銷毀與禁口令,所以,即使保羅帶著中也在特殊戰力總局內部行走,也不用再擔憂聽到有關身世的只言片語了!”
魏爾倫錯愕道:“真的嗎?”
蘭波含笑道:“是真的,保羅明明知道我不會騙你。”
“我知道,我只是太驚喜了,”
魏爾倫的瞳孔被甜蜜與幸福點亮,沖動地吻上蘭波的唇瓣: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謝你了,阿蒂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