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分手
章序參演的是部犯罪刑偵電影。
開機后,導演Roland將拍攝地點從法國小鎮,轉移到美國西海岸的一間廢棄汽車旅館。
這里地貌復雜,荒瘠遼曠,日曬強烈,充斥著自然的野性美,大片的赭紅色石叢,散出皸裂般干燥氣息,出行時,需要戴好墨鏡,擦足防曬霜,讓人不禁想起,蘭波筆下的那句白晝如焚。
從實景場地出來后,風勢很大。
王鵬將外套遞給章序,感慨道:“序哥,您也太敬業了。”
章序接過外套,沒說話。
男人臉龐的輪廓深雋,畫了特效妝,顴骨有擦傷,也有血痕,短發微微蓬亂,剛剛才出戲,眼神仍透著冷厲,仿佛還是那個復雜又難測的高智商罪犯。
王鵬自顧自往下說:“竟然讓導演往槍膛里上真的子彈,剛才跟你搭戲的韓國演員到現在臉都青著,萬一他沒控制好,真開了槍,把你打死怎么辦?下次咱可不能為了演出效果,就這么冒險。”
章序垂眼,異常沉默,翻著外衣的側兜,摸出那枚銀色煙盒,放回去,又去找,冰冷的打火機落在手心。
他攏指,重重握了下,再次放回。
“手機呢?”他看向王鵬。
王鵬道:“我看您最近也不用,就放車里了,我現在拿過來?”
在章序把電話卡折斷后,王鵬就托人,從國內補辦,并郵寄了過來。
章序淡聲問:“尹棘有聯系過你嗎?”
王鵬輕怔,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但很快恢復如常,刻意岔開話:“您以前先問的,絕對是工作,看來,你們的感情好了很多啊。”
章序微微瞇眼,捕捉到他的異樣。
演員的本能溶于骨血,讓他擁有側寫師般的觀察力,而王鵬本就不擅長隱瞞情緒,他自然察覺,在拍戲的這段時間,有事發生。
“別岔開話題。”他嗓音變冷,質問道,“說話,她有沒有聯系過我?”
王鵬不太情愿地低了低頭。
在章序的凝視下,將幾天前發生的事,同他簡單描述一遍。
大抵是,章序平常待人溫和又有修養,雖然早就知道,他真實性格并非如此,但見他臉色如此陰沉,同平時的反差太強烈,王鵬忽然覺得,有股寒意,正從鞋底,往上滲。
骨頭縫里都發涼。細款雪茄的煙霧,在指尖裊裊盤旋。
章序儼然沒什么興致,再去聽原叢荊秀恩愛,他根本對他的正宮妻子不感興趣,只是想打探打探關于尹棘的事。
他打算找個借口,離開這處甲板。
便聽見,對方漫不經心地又問:“對了,上次載你去簋街,接送的那位芭蕾舞者怎么樣了?你們還在一起嗎?”
“啪嗒“一聲。
還在燃燒的雪茄煙,被他用指節狠然碾斷。
章序防備地看向原叢荊,眼底暗蘊的敵意再難遮掩,卻聽對方語帶諷意,不懷好意地揣測道:“你不會是被她甩了吧?”
沉默須臾。到了燕雙雙在上海的新家。
隨她抵滬的家政阿姨準備了文昌雞、椰青、A5級別的和牛、云南的竹蓀,打算做個椰子雞火鍋,還蒸了大閘蟹,又從外面的熟食店,買了花雕酒糟鹵的羅氏蝦,琳瑯滿目的一應食材,擺了滿滿一桌。
等燕雙雙雇傭的家政阿姨離開后。
尹棘在餐桌落座,盯著那些豐盛的食物,驚嘆道:“哇,這么多東西,就我們兩個人吃嗎?”
“雖然吃不了。”燕雙雙坐在她對面,驕矜地揚起臉,眼帶狡黠地說,“可看著心情好啊。”
“我本來是想吃麻辣牛油的鍋底的,可明天要去錄bilibili的直播跨年晚會,怕臉上爆痘,所以只能吃些清淡的東西了。”
“那你今晚不要吃的太雜。”尹棘忍不住叮囑道,“免得明天壞肚子。”
燕雙雙伸手,指了指旁邊的大閘蟹:“所以這幾只螃蟹,基本上都要交給你解決了。”
“你怎么知道我會喜歡吃這個?”尹棘笑了笑,也不跟她客氣,拿起一只螃蟹,纖美白皙的手指,熟練地拆解起上面的深綠色綁線。
燕雙雙不無得意,說道:“像你這種出生在江浙滬地區的女孩,肯定喜歡吃大閘蟹的,我就差把火鍋的鍋底準備成腌篤鮮味的了,但我可受不了那個味道,還是吃椰子味的吧。”
“等回京市,我也請你吃好東西。”尹棘用拇指揭開螃蟹的蓋子。
是只3兩的母蟹。
膏肥黃滿,十分誘人。
看著尹棘的眼底顯露了垂涎。
燕雙雙又說:“哎,你量力而行啊,螃蟹性寒,吃多了會痛經。”
尹棘剛要說,她有數的。
小時候太饞,吃螃蟹太貪婪,還傷過食。
椰青湯底的火鍋在咕嚕嚕地煮著。 電梯在緩緩地上升。
原叢荊仍然攥著她的手,站在她身旁。
尹棘正想跟他商量,要不要將看電影的安排取消,在商場找些別的娛樂活動。
忽然覺出,原叢荊有些不太對勁。那頭又是一聲嗤笑:“墨丘有一陣子,還說自己是gay,你看看我們結婚這一年,他又交往了幾個女孩?”
尹棘:“……”
這么特別的日子,她實在是不想跟原叢荊吵,本來還想讓他幫忙把圣誕月歷禮盒,拎到后臺,順便介紹給小王和李瑞認識,她很信任他們,他們一定會幫她保密,她其實很想告訴其他人,她和原叢荊的關系。
但原叢荊現在的嘴臉,不要太可惡了。
還是別讓他跟李瑞見面為妙。
尹棘解開安全帶,淡淡地說:“電影快開場了,我們——”
“我要見見這個李瑞。”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不是想,而是要。
不是請求,而是祈使句。
充斥著男人固有的霸道和固執。
尹棘抿起雙唇,無奈道:“那你見之前,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原叢荊沉著臉,沒有回答,喀噠一聲,他推開車門,漆黑的綁帶中筒靴落在水泥灰的地面,從越野車的那邊,繞到她的這邊,又緘默地打開了她這邊的車門。
尹棘剛要下車。
男人低著頭,抬起胳膊,單手撐住車沿,微微弓背,目光透著淡淡的侵略感,嗓音還算平靜地說:“尹丸丸,你說什么,我都可以答應你。”
他的言語是縱容的。 尹棘和辰熙娛樂的合同,簽的是五年制的,即使已經入股了星耀,在商務和影視資源上,依舊可以依傍辰熙。
只是她的話事權比以往更大。
雖然成為了資本,但她只準備做星耀的影子股東,參與決策和管理,卻不會拋頭露面。
對外示人的身份,仍是演員尹棘。
在下車前。
顧意濃遞了她一本精裝書,笑著說:“這部長篇小說,我最近剛讀完,內容還不錯,算是上乘,已經在找幾個編劇做劇本的原創開發了,你抽空時,可以看一看。”
尹棘點頭,接過。
看見書名寫著《玉棠宴春》四個字。
她問:“是民國的小說嗎?”
“《良友》雜志聽過嗎?”顧意濃問道。
“聽過。”尹棘略做沉吟,“一百年前的雜志了,在民國時期很有名的,總請當紅的女星當封面女郎,胡蝶拍過,阮玲玉也拍過。”
顧意濃嗯了一聲:“這本小說,當年就是在《良友》上連載的,而且連載了二十幾期,你也知道,那個時代的上海,有很多亭子間作家,專寫這些鴛鴦蝴蝶派的小說,也就是現在說的言情小說,更通俗,也更市井氣。”
尹棘垂眼,又看向小說的封面。
一位民國女子的半身像,她燙著當年時興的短發,穿蕊黃色的旗袍,盤扣別致,戴淡水珍珠耳墜,微微斂目的神態,似喜含嗔的表情,但籠罩她的陰影,卻是戲曲里的女青衣輪廓。
她細細地瞧著,倒像是京劇《玉堂春》里,蘇三被三堂會審的那場扮相。
怪不得叫《玉棠宴春》。
尹棘暗暗地想。
這篇小說,一定與這出京劇有關。
作者或是以戲曲的某個故事橋段,作為小說的母故事層,和整體的故事情節,形成某種互文。
或者,干脆用某句戲文,做為判詞,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
可行動上,卻極為強勢迫人。
尹棘心底涌起不詳的預感,卻又無法猜出他到底要做什么,男人高瘦的身影已經壓覆下來,含混著熟悉的薄荷和煙草的辛烈氣息,將她嚴絲合縫的籠罩。
她咬著唇,剛要掙動。
一只修長的手,伸向了座椅的某個按鍵,尹棘不知所措地看向那里時,車座已經轉了過來,而她的兩個手腕,已經被男人大力攥住,向上抬起后,又被按在了真皮靠背處。
“不過在答應你之前。”他目光深邃,睨著臉色微慍的女人,嗓音低低地說,“我要先行使兩周一次的權力。”
男人漆黑的碎發,遮垂著半張臉,只露出了輪廓分明的下頜線,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股詭異的興奮氣息,就連呼吸聲都變重了些,能看出來,他在極力克制隱忍,可是越壓抑,那種瘋瘋的勁兒就越明顯。
她眼皮重重一跳,小聲罵道:“變態。”
她之所以打他那一巴掌,是要給他警示,也是要給他懲戒。
但卻起了反作用。
甚至,還可能還把原叢荊給打爽了。
男人沒有反駁,而是偏過臉,淡淡垂眸,看向她,他的氣息仍然發顫,卻用商量的口吻同她講:“丸丸,下次你打我的時候,可以不要那么用力嗎?”
“那我可保證不了。”尹棘咬了下唇瓣,故意刁難他,“如果你再敢這么過分,我保證比今天打得還要狠。”
原叢荊聽完這話,將卡在她虎口處的拇指,往她溫膩的掌心深處探去,微糲的指腹,按著她的手,將它翻了個面。
隨即垂眼,仔細檢查了一番。
見她掌心沒有腫,只是有些泛紅。
他低著頭,虔誠又迷戀地吻了吻那里,嘆氣道:“我不怕疼,但我的顴骨太硬,怕你的手會受傷。”
尹棘:“……”
她現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看來真是把原叢荊給打爽了,那一巴掌,反倒變成了給他的獎賞。
而他的這種異常反應,可能也是她造成的,是她自食惡果,畢竟從小他就各種挨她的欺負,也挨她的打,可能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已經親手把原叢荊培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變、態!
燕雙雙的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等來到國劇院的后門處。
就看見,李瑞裹了件長款羽絨服,里面則是《胡桃夾子》華麗的舞臺服,清秀的臉蛋,畫著夸張又濃重的妝容,團里今年終于肯讓他擔主役,他也拿下了國家二級演員的證書,但還是不夠被評為男首席的資格。
李瑞看見尹棘后,先是熱情地朝她揮了揮手,尹棘剛要同他打招呼,便察覺到,李瑞的目光,已經移向了她身邊的原叢荊。
下午陽光充足,照得旁邊的積雪也白皚皚的,她和原叢荊不快不慢地朝他的方向走,尹棘毫不夸張的說,在看清原叢荊的長相后,李瑞的兩個眼珠,就像通電后乍然變亮的燈泡,又像兩豆冉冉升起的火苗。
大風刮過來,都吹不滅。
許是被美色迷惑。尹棘剛走出洗手間。
就看見原叢荊發來的消息。
阿荊:【我買完肯德基了。】
阿荊:【但是現在肯德基不再賣你從前常吃的那幾樣東西了。】
阿荊:【沒有胡蘿卜餐包,也沒有芙蓉珍蔬湯了。】
阿荊:【但還有土豆泥和粟米棒。】
阿荊:【粟米棒賣沒了,只有土豆泥了。】
阿荊:【不過還有你愛喝的九珍果汁。】
阿荊:【嘁,這么難喝的飲料,肯德基竟然賣了這么多年。】
尹棘:“……”“那這本書是要改成電影,還是電視劇?”尹棘邊翻著書頁,邊問。
顧意濃解釋道:“編劇們還在討論,目前還決定不了。”
鴛鴦蝴蝶派里的代表,當屬張愛玲,當年,她的很多短篇小說,也是在報紙或月刊上發表的,后來,出版社將她的短篇小說集結起來,就變成了她的第一部小說集《傳奇》
后來的很多文藝大家,比如葉圣陶,比如施蟄存,也曾被在報刊上,連載過鴛鴦蝴蝶派的市情小說。
尹棘不清楚,書封上的女子畫像,是不是書里的主角,但僅是窺見了那女子的側影,她的心臟,就很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那被血肉包裹住的,名之為變裝欲望的蝴蝶,在用力地煽動著翅膀,只有她能聽見,也只有她能感知到,它脆弱的薄膜,在劃過空氣時,產生了很細微的聲響。
《晴海焰火》殺青后,她一直處于某種消沉的狀態,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強烈的表演欲望了,其實,無論是《春之祭》的Rita,還是許晴海,都跟她本人,有很相像的地方。
尹棘想在表演上有突破。
也迫切地想要塑造一個,和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女性角色。
自從和原叢荊絕交后,她也有好幾年都沒吃過肯德基了,確實不知道,現在的肯德基,都在賣什么產品。
剛才分開的匆忙。
她也沒跟原叢荊交代,她到底想吃什么,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他依然記得她愛吃的那幾樣東西,心里涌起一股酸澀又甜蜜的感覺。
對于把他打了的那件事。
也更加愧疚。
尹棘低眼,敲起鍵盤。
YJ:【那你先去地下車庫等我。】
YJ:【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最好在車里吃。】
YJ:【我還要再買個東西,很快就過去找你。】
李瑞甚至沒有注意到,原叢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愈發幽冷,甚至充滿了敵意。
尹棘無奈嘆氣,將原叢荊手里提的圣誕禮盒接過,覺察出他身上熟悉的暴戾氣焰,便讓他站在五步之遙外,不讓他靠近李瑞。
等走到李瑞身旁。
他拽著她的袖子,喋喋不休地驚嘆道:“那邊那位是誰啊?”-
“你跟他是什么關系啊?”-
“天吶,怎么能有長成這樣的男人啊?他到底是誰啊,也太帥了吧!”-
“啊啊啊我真的好想管他要個微信啊!”-
“那是人類能有的頭身比和臉蛋嗎?”-
“你快掐我兩下,媽喲,我真的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還是登臺前太緊張,幻視了!”
尹棘:“……”尹棘對世界的認知,還停留在孩童的階段,對好多事情,都沒有清晰的概念。
比如,她會認為,突然來到家里的原叢荊,就是她的親生兄弟,后來父母跟她解釋,他不是她的親兄弟,她又認為,偶爾會來家里送東西的原奕遲,應該是原叢荊的爸爸。
她真的好怕原奕遲會教訓她。
也好后悔。
她真的不該那么欺負原叢荊。
但當原奕遲牽著看完腦袋的原叢荊,從看診室里走出來的時候,卻沒有露出嚴厲的表情,而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另只修長的手,佩帶著高級腕表,捧起男孩的小腦袋,將他往她的方向推。
“丸丸。”男人略微俯身,看向矮小的她,嗓音溫沉地說,“你別害怕,原叢荊剛才跟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是他又把你的玩具拆壞了。”
尹棘眼眶泛紅,咬著唇瓣。
她將兩只小手,都背到了身后,出于對眼前高大男人的懼怕,說不出任何話來。
“所以你才動手打他了。”原奕遲無奈失笑,接著說道,“但丸丸就算生氣,也不可以對別人訴諸暴力,這樣做是不對的。”
話落,他身前的男孩突然哼了一聲,又別扭地將小腦袋偏了過去,不肯看她。
尹棘的眼皮抖了抖,憋住淚意。
原奕遲的目光,淡淡掠過男孩腦袋上的發旋,又不著痕跡地收回。
再次和尹棘平視后,他耐心又說:“丸丸,犯錯誤不可怕,以后改正就好了,你跟原叢荊道個歉,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等尹棘長大后,每每回想起這件事,都覺得,原奕遲是個處事很公允的上位者,雖然,那時的她和原叢荊,都只是四五歲的孩子,他卻秉持著平等和尊重的原則,成功地化解了這場沖突。
可有的時候,她又覺得。
或許看在尹延覺的面子上,他還是有些偏袒她的,畢竟,她打的,可是他弟弟的腦袋啊。
這時,她用余光瞥見,在李瑞捏起她羽絨服的尼龍面料,不停地發嗲時,原叢荊的身體明顯震動了一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想走過來,把李瑞的手,從她身上推開。
尹棘及時甩了個眼色。
原叢荊繃緊唇線,不太情愿地偏了下頭,單手抄進派克服的兜里,沒再往這邊走。
尹棘對李瑞的反應見怪不怪。
她無奈地問:”小王呢?“
“還在化妝。”李瑞跟她說著話,眼睛還在往原叢荊的身上瞟,“舞蹈演員太多了,化妝師忙不過來。”
尹棘注意到,李瑞穿著緊身褲的雙腿,正在冷風中打顫,便說:“你先回后臺吧,到時候可別凍到抽筋,跳不起來Grand Jete(芭蕾術語,大的換腳跳)”
李瑞長長嘆氣:“我在帥哥面前,已經雙腿發軟了。”
尹棘:“……”
她無語地吐槽:“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就沒看出來,他看過來的眼神很兇嗎?”
“那怎么了?”李瑞不以為意地說,“就要那種冷淡又拽的表情,才帶勁呢!”
尹棘:“……”
兩個女孩圍坐在一起,吃火鍋的氛圍太好,燕雙雙在接起工作電話時,眉眼透出了淡淡的煩躁,不怎么愿意被打擾:“什么事兒啊?”
尹棘用筷子往嘴里遞了口蟹黃。
隱約聽著,燕雙雙的經濟人說,本來答應會當她常駐綜藝的飛行嘉賓的那位前女團成員,來不了了,要取消。
燕雙雙皺眉,問道:“你不是都和她談攏了嗎?怎么?又不想跟我扮演塑料姐妹花了?剛接到這個通告的時候,她的團隊不是挺開心的嗎?”
電話那頭無奈道:“她試鏡成功了,年前就要進組,是個短劇的女一號。”
燕雙雙驚訝道:“她去年不是還能在古偶演女二嗎,怎么就去演短劇了?”
“祖宗。”經濟人嘆氣道,“你以為都像你似的,資源這么好,還能歌影兩開花,你們團當年解散,不就是因為人氣太參差不齊了。”
燕雙雙表情嬌慍,問道:“那怎么辦?過年之前,稍微有些頭臉的明星都忙得要死,而且我又沒幾個熟人……”
話說到這里。
燕雙雙驚喜地抬眼,看向尹棘,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詢問道:“尹棘,你過年前有空嗎?”
沒等她答話。十分鐘的服務結束后。
原叢荊為了哄尹棘,交還了她的手機。
女人本來躺在床上,白色的鴨絨被,蓋在腰際處,整個人顯得虛弱而無力,在他將她重新抱進懷里后,她立即就接過手機,指尖飛速的劃過屏幕,就像個網癮少女,貪婪地刷了起來。
還特意翻了個身,就是為了提防他去看,她回了幾封郵件,又回了好幾條信息,分明在幾分鐘前,還屈服于他的那幾根指頭,眼下,就是這么副事后無情的渣女模樣。
尹棘專注地刷起手機。
屏幕的熒光,不時掠過她精致瓷白的臉龐。
原叢荊無奈低嘆。
抬起手,擰了下她的耳朵。
小青梅真的是被他慣壞了。
剛爽完,就翻臉不認人。
已經被他慣成這樣了。
往后,他就得變本加厲地寵著了。
尹棘緩解網癮的模樣,讓他又生出了惡劣的心思,真想再狠狠教訓她幾下,但才剛給哄好,萬一,待會兒又掉金豆豆,就麻煩了。
還是算了吧。他抬起手,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聽見“啪嗒”一聲,掌心握住的阿斯頓馬丁車鑰匙,掉落在葉形的金制托盤里。
尹棘猜不透他的想法,僵在原地。
壁燈投下的昏昧光線,將男人落在地面的積影斜斜拉長,再次轉過頭,他俊美的側臉輪廓,顯得冷漠又強勢,看向她的目光,也透著淡淡的侵略感,似乎在強忍著怒意。
發頂突然泛起一陣不容忽視的酥麻。
男人的沉默不語,讓尹棘的心底生出怵意,又如被暗火細細燒灼,異樣的顫栗,裹挾著莫名的興奮,從小腹處蔓延至全身。
想要離開通往客廳的玄關。
卻又無法抗拒他氣勢上的侵犯。
無論處于哪種空間。王姨離開后。
家里只剩下尹棘一個人。
她坐在廚房島臺邊緣,伸手,繞到頸后,揉了揉未被項圈覆蓋的肌膚,那里泛著酸酸脹脹的感覺,很不爽利。
尹棘明天還是想用絲巾遮吻痕。
戴choker真的很不舒服,還不好解開。
就在她坐直身體,雙手再次繞到頸后,動作艱難地,想將昂貴的愛馬仕項圈解下來時,便看見,擺在大理石臺面的手機,突然亮起了屏幕,陳芮發來了好幾條消息——
陳芮:【圖片.JPG】
陳芮:【圖片.JPG】
陳芮:【上次在海島上,被偷拍的那個陌生帥哥,竟然是KPLER的總裁!!!】
尹棘心底咯噔一下。
隨即,將照片點開,她真的沒料到,原叢荊竟然會在金搖桿的頒獎儀式上露臉。
照片的清晰度很高。
男人站在領獎臺后,修長的右手,捧著金搖桿終身成就獎的金杯,穿款式低調的純黑色襯衫,領口解開了一顆紐扣,露出突起的喉骨,肩膀的線條漂亮分明,頗像頭優雅的Alpha黑豹。
他看向鏡頭的目光,透著淡淡的鋒利,矜貴和桀驁的微妙平衡,那張濃顏臉的沖擊感太強,總有種睥睨眾生的驕狂氣場。
原叢荊初次在各大媒體平臺拋頭露面,給人的印象,就很有距離感。
陳芮又甩來一條視頻鏈接。
尹棘隨手點開,發現下面的評論區,幾乎都被《幻術師》的玩家攻占了——
男人似乎都是天然的主宰者。
“誰讓你戴的這種東西?”原叢荊終于開腔,語氣意味不明,冷冰冰的目光自上而下地逼射而來,端詳她看。
尹棘眼神輕怔,心率也不自覺地加快,故作淡定地回道:“是你雇傭的服裝買手送來的。”
話落,男人很輕的嗤笑一聲。
這個時候,他的表情罕見泄出了熟悉的少年意氣,但或許是玄關處的光影太黯淡,總感覺,臉頰處的膠原感沒有以往明顯。
去倫敦的這段時間,他似乎變瘦了些,棱角愈發分明,也更有上位者的冷峻和威壓,惟有眼底的臥蠶,弱化了過分的凌厲感。
“那我該解雇他了。”
他抬起Gucci的馬銜扣樂福鞋,終于肯往她這邊走,穿搭極為隨性慵懶,黑色羊毛衫,靛藍色牛仔褲,卻像剛從高定秀場下來的男模,在距她幾厘米處時,停了下來。
尹棘抿起唇角,抑制著想要往后躲的念頭,說道:“那你應該去埋怨設計師的設計,解雇買手做什么?”
話里話外。
都在暗指,他這個甲方太難伺候。
男人修長的左手,自然地垂至褲縫邊緣,無名指深勒著那枚婚戒,聞言,很輕微地動了下,被束縛了一根指頭的他,愈發散出濃烈的男性魅力,性感又迷人。
他微微瞇起眼眸,又往她的方向,走近一步,似乎仍然不悅于她今日的穿著,抬起右手后,便將食指的指尖,伸進了項圈的圓環里。
尹棘的呼吸停頓住。
男人神情淡漠地勾起食指,動作克制且小心,將那枚圓環,向外拉開一段距離。
“阿荊,你別這樣!”
尹棘嫣唇輕啟,不禁低呼出聲,后頸的細嫩皮膚,瞬間被勒緊,下意識就要閃躲。
只聽“嗒”的一聲。
男人及時撂下了圓環,轉而用修長有力的手臂,撈起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往懷中大力擁帶,隨即泄憤般地低頭,吻向了她柔軟的雙唇。
尹棘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無法預判,他接下來會做出的行徑。
而男人在和她接吻時,一直緊緊地閉著雙眼,濃長的睫毛,在眼瞼拓下淡淡的陰翳,這讓他的神態,多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虔誠。
“尹丸丸。”他邊捏玩著她的耳朵,邊淡聲問,“說好的兩天兩夜,你是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反悔了?”
尹棘將手機的屏幕熄滅,幽幽地說:“隨便你吧。”
“什么意思。”男人微微瞇起眼角。
尹棘說道:“反正我兩天后,就要出差了。”
“出差?”他不解。
尹棘哼了聲:“對啊,就許你出差,我就不能出差嗎?”
“去哪兒?”原叢荊問道。
想到尹棘要離開一段時間,他心臟就蔓延起一陣恐慌感,還算鎮靜地又問:“要去多久?”
“去上海,開發的劇本完成了,我一直在盯那個項目,準備做電視劇的制片人。”
尹棘坐起身,雙手撐著床沿,腳也伸進了拖鞋里,又說:“順便去試個鏡,雖然是資方,也是監制之一,但具體會出演什么角色,還是要看導演的眼光和安排。”
原叢荊看著尹棘纖瘦的背影。
雖然,她確實是要去外地工作,可去的城市,卻是上海,總感覺,像是要回娘家,躲他一陣子。尹棘曾是她們中的一員。
原叢荊也看過她參演的那場《胡桃夾子》,還跟墨丘買下了第一排中央的位置。
少年坐在觀眾席處,懶懶垂著眼皮,原本沒什么興致,直到她上了舞臺,他才略坐直些身體,眼神也變得機警,頗像條搜尋犬,在扮演兒童的群舞演員里,四處搜尋她的身影。
第一幕終于結束。
黯紅色的帷幕,又被緩緩拉上,劇情里的胡桃夾子,擊敗了耗子王,還恢復了王子的真身,李瑞已經登場,但還沒到他的重頭戲。
尹棘卻沒興致,繼續待在這里。
再繼續觀看這場舞劇,她恐怕都要患上心臟病。
她陰著臉,撈起圍巾,沒去管原叢荊,也沒再顧及前面的章序,徑直從觀眾席的右側離開。
走出歌舞大廳后。
發現原叢荊也跟著她出來了。
尹棘沒好氣地問:“你還準備看嗎?”
“沒什么勁。”男人輕嗤一聲,右手抄進派克服的兜里,表情冷淡又拽。
尹棘抿起唇:“我也沒心思看了。“
“回商場,看場最近的電影?”他又問。
尹棘搖頭:“你先去地下車庫等我吧,要是覺得無聊,直接回家也行。”
“《胡桃夾子》不是長舞劇,第二幕也就二十五分鐘,我準備去后臺,等等以前的同事,我想再跟她們聚聚。”
男人的眼眸漆黑幽邃,表情意味不明。
他靜靜地看了她幾秒,半晌,終于同意了她的安排,轉過身體,背影落拓地離開了國劇院。
“機票訂了嗎?”他的眼神有些落寞。“你現在更不一樣了。”
李瑞操著那口京片子,又勸她:“你的名氣越來越大,還是女性演員,可千萬不能被人抓到在公共場合抽煙,能戒的話,還是早點兒戒了吧,那玩意兒對身體太不好了。”
尹棘點頭,溫聲道:“嗯,謝謝你,我知道的,我也一直在努力戒煙。”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化妝間處。
李瑞走進去后,便將A家的那瓶香水,從圣誕月歷禮盒里,摳了出來,遞給尹棘后,不免又問:“所以,你為什么要噴香水啊?”
“跟我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尹棘無奈地說,“會聞出來的。”
李瑞驚訝道:“天吶?他難道是什么獵犬變得嗎?鼻子這么靈敏嗎?”
“沒錯。”尹棘不無憤恨,咬牙切齒地說,“他就是條狗。”
李瑞:“……”
轉瞬,便到了12月27號。
尹棘如約前往東二環的某個藝術展覽館,做為特邀嘉賓,參加A家的年末答謝晚宴,在入場區拍完照,簽完名,便按侍者的指引,前往主辦方安排給她的席位。
A家的晚宴,來了不少有頭有臉的當紅明星,尹棘還在對面的酒桌,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方璃也來了。
但A家邀請方璃來,并非因為她是頗有影響力的網紅KOL,也并非因為她名媛的身份,而是因為,她今年在A家時裝線的奢侈門店,消費了一百萬元的額度。
尹棘上次在星巴克,和方璃不歡而散。
但對方的視線,在越過人群,和她相觸后,還是笑意溫婉地舉起紅酒杯,禮貌又大方地同她打了聲招呼。
尹棘點頭示意,沒過多理睬她。
另一邊,方璃飲完香檳,撂下酒杯,左手無名指的鉆戒,在水晶吊燈下,泛著熠熠的輝芒,侍者這時走過來,接過方璃的手機,幫她和身側的某知名女星拍了合照。
沒過多久。聽完男人說的最后一句話。還沒走到主臥。
尹棘就被休息區那里的布置吸引了注意力,這時,她終于明白,原叢荊為什么要帶她來酒店,像C家這種高奢酒店,都有開夜床的服務,假如客人要開party,酒店的工作人員是可以幫忙提前布置的。
原叢荊應該也提前交代了些事。
所以意式沙發前的大理石紋長幾處,擺著一束弗洛伊德玫瑰捧花,大概有九十九朵,占據的面積也很大。
幸而桌面夠寬敞,還能擺下一瓶綁著禮帶的香檳酒、兩只高腳杯、在微黯的燈光下,搖曳著昏芒燭火的香薰蠟燭、一個放滿各式點心的三層盤架、甚至還有一個四英寸的草莓奶油蛋糕,她最喜歡的口味。
擺的東西雖然多。
尹棘還是發現了靜靜躺在蛋糕邊的戒枕,純白的顏色,上邊鑲著蕾絲邊和珍珠,中央綁了個精致的蝴蝶結,長長的兩個分叉,各自套了個素紋的婚戒。
等走到那邊,坐在沙發后。
原叢荊率先拿起一枚,示意她伸出左手。
尹棘的心跳陡然加快。
依言伸出左手,看著男人握住她虎口的位置,再將那枚尺寸合適的婚戒,往她的指縫里慢慢地套,無比的珍重,無比的虔誠。
金屬的邊緣刮蹭過皮膚,掀帶起陣陣的癢意,無名指被勒緊后,她心臟也變得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感。
當她為男人套上婚戒時,不知為何,心底竟生出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像是成全了許久之前的一樁心愿。
她要禁錮他的一根指頭。
賦予那枚鐵環莊嚴而不可侵犯的象征意味,好能彰顯她對原叢荊的所有權。
想起耳朵上,還佩戴著原叢荊在她出國前,送她的那枚GPS耳釘,小荊條般,光禿禿的,分明一片葉子都沒有,原叢荊卻偏要說它是枚小樹枝。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瘙癢難耐的感覺。
原叢荊繼承外公的遺產后,免不得要飛到國外,和表哥開拓海外商業藍圖,滿世界亂跑,像他這次回來,她才知道他去了那么多的地方。
她就應該給他也安個GPS。
最好是在婚戒里。
就在尹棘被這失控的念頭嚇到時。
原叢荊隨手脫下西裝,將它扔在沙發的一旁,破具占有意味地壓覆住她柔軟的皮草外套,他抬起瘦硬的腕骨,解開襯衫袖角的盾徽袖扣,隨即,又去松解領帶。
隔著忽明忽暗的燭火。
尹棘產生了某種近乎失控的陷落感,心臟也被淡淡的恐慌纏緊,雙腿又開始發軟。
不禁想起了,在海島時,就有過的不詳預感,一旦答應了原叢荊的要求,起了烙草莓印的這個頭,那他肯定會經常伏在她身上,胡亂地啃咬,就像條兇狠的惡犬。
也想起了,他用牙齒,在她肩胛骨處和大腿內側吮出的刺目吻痕,由頹艷的紅,再到靡靡的紫,大概用了兩周,顏色才全部褪去。
尹棘曾經在網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吻痕是一種傷痕,之所以會在皮膚表面留下顏色,是因為,潛藏在下面的血管幾近膨脹,瀕臨破裂的邊緣。
此時此刻,尹棘清醒地意識到。
原叢荊并不是單純的頑劣,才偏要在她身體留下難以褪掉的吻痕。
這是他某種病態的執念
就像黑豹在成功捕獲獵物時,一定會享受用獠牙刺破頸部皮肉,噴出鮮血時的快意。
尹棘也清楚地知道,原叢荊最想烙下吻痕的地方,也是她的脖子,因為那里擁有人類最脆弱的頸動脈,咬住那里,就如扼住了她的命門。
似乎只有刺痛她,或是在她身上的皮膚弄出傷痕,他才能彰顯自己的存在。
或者說,他會在這段關系里有一種歸屬感。
燭火搖曳,她的心情也在搖擺。
原叢荊安靜地等待著她的回復,那雙如星子般漂亮的眼眸,漆黑而深邃,像帶著吞噬般引力的黑洞,要將她牢牢地攫獲住。
尹棘長睫低垂,也陷入了沉默。
和原叢荊相處到這里,她知道自己在逐漸接近他人格的暗面,或許男人對她展現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
這時,她想起了爸爸書架上的一本哲學書,似乎是盧梭寫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里面的一個觀點是,愛情本身就是一種充斥著暴力的激情。
是啊,一靠近原叢荊,那猛然朝心頭襲來的強烈感受,就像突然燃起的火焰般,根本就是她不能控制的。
它是狂熱的激情。
也是她被迫承受的一種來自他者的暴力。
原叢荊如溫水煮青梅般,長而持久地耐心和呵護,讓她忽略了他的危險性,也忽略了他這種站在金字塔尖的上位者的掠奪性。
無論是和這樣的男人談戀愛,還是結婚,都像是在進行一場刺激的博弈,而和他的關系更深入后,她勢必要去接納他的陰暗面。
沉默思考的時間,不過兩分鐘。
原叢荊一直握著她的手,不肯松開,他們的婚戒也交疊在一處,跟領證那天的兒戲不同,今夜的尹棘,才真正有在跟他做夫妻的實感。
她已經沒有辦法,將這段關系再往外推了。
也不想將這段關系,再往外推了。
又過了十幾秒。
方璃和那位知名女星的合照,便在某社交媒體上傳開。
奇怪的是,在方璃社交賬號曬出的那張合照中,自己的臉蛋,妝容精致,明艷大方,身邊女明星的臉,反倒被襯得有些變形。
【我去,這姐的顏值這么硬嗎?跟明星合照都秒了。】
【早就傳出訂婚的消息了,鉆戒真的好大好閃(羨慕)太好奇她老公是誰了,肯定是像小說里寫的那種世家聯姻,強強聯合吧!】
【不會只精修了自己的臉,也跟某蔣姓女藝人一樣,愛搞艷壓那套吧?】
【笑死了,FL需要跟明星比嗎?人家可是根正苗紅的京圈名媛,祖上全是滿洲正黃旗的八旗子弟,家世很牛的,普通小明星想給人家當洗腳婢,都排不上號。】
【回樓上:你有事嗎???大清都亡了,怎么就都得去捧有錢人臭腳,您是哪年生出來的滿清余孽?還八旗子弟,書讀得太少,就多回家背點兒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吧,別拿那些封建糟粕來禍害人了。】
尹棘搖了搖頭:“還沒有,我待會兒就讓助理定上。”
“先別訂了。”他說。
尹棘:“?”
原叢荊也略坐起身,伸手,薅住了她變得毛毛躁躁的發辮,淡聲說道:“剛買的灣流飛機已經將給航司保管了,送你了,你坐它飛上海。”
燕雙雙接著說道:“跟我上個綜藝吧,就一期,做飛行嘉賓,求求你了,順帶著還能給我們的《晴海焰火》做做宣傳。”
章序忍受著心底暴漲的怒意,還算鎮靜地拾起掉落在柚木甲板上的煙頭,撳滅了,方才淡淡開口:“嗯,分手后,我找了她很久。”
“但現在,她也進娛樂圈了,往后我和她見面的機會,有很多。”
原叢荊微微弓著背,雙手交疊,置在膝頭,坐姿慵懶而松弛,聽到這話,他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狷色,指骨因為繃緊而有些泛白。
章序頹然地笑了聲。
對于他而言,這出戲,無須發揮什么演技。聽聞這話,男人的眼神微微一變。
從他的這個角度去看,女人將腦袋埋在他的懷里,形狀好看的耳廓卻泛起緋色的紅暈,她沒再吭聲,安靜地等待著他的回復,就像只乖巧的折耳兔。
很快就弄清了尹棘的真實意圖。
丸丸竟然主動向他索-歡。
其實剛進門時,看見她那樣穿,他就在想,幸好,幸好,他剛做完手術,還需要修養。
不然,尹棘恐怕真的會被他弄到三天都走不了路。
看著她被束縛的隱忍模樣。
他心底涌起一股濃濃的憐惜,真的好想嬌慣她,溺愛她,滿足她的一切,因為丸丸從小就是被束縛著的孩子,雙腳要被舞鞋束縛,腰際要被蝴蝶綁帶束縛,就連食欲,也一直被約束。
小時候,他祈盼丸丸的腳不要那么疼。
還希望她能吃飽飯,不再餓肚子。
等結婚后,也自然想在情-事上,滿足她的一切需求。
但在這種事情上。
尹棘的需求就跟她的食欲一樣,想吃的東西很多,也總以為自己的胃口很大,可實際上,她根本就吃不下那么多的東西。
而男人的劣根性,也在悄然無聲地侵蝕著他的心臟,讓他生出了些極為下作的想法,甚至想要狠狠地欺負她。
他真的不想拒絕尹棘。
卻又不得不拒絕她。
“丸丸。”男人嗓音低低地問,“生理期都走干凈了嗎?”
尹棘閉著眼睛,點頭:“嗯,昨天就沒有了。”
回答原叢荊的問話時。
尹棘還覺得特別地難為情,初雪過后的第二天,男人提出,要幫她上藥,可將她抱到酒店的衛生間后,卻發現,她竟然又出了血。
她當時也是糊涂了,忘記那幾天,恰好就是她的生理期,原叢荊當時的臉色陰沉到可怕,馬上就聯系到某私人醫院最頂尖的婦產醫生,開車載著她,從C家酒店趕過去。
慌里慌張地檢查了一堆項目。
卻被醫生告知:“沒什么大事,是您太太的子宮內膜脫落了,修養——”
“你說什么?”原叢荊語調冷沉,即刻將醫生的話打斷,漆黑的瞳孔,溢滿了她從未窺見的恐慌和自責,仿佛天都要塌了。
男人指節如折竹般修長的左手,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兩枚婚戒交疊在一處。
他似乎在認真地思考,待會兒該怎樣安撫她的情緒。
尹棘被內膜脫落的字眼砸懵了。
不知所措地坐在病椅處。尹棘完全清醒后,心臟還在狂跳,她艱難地調整呼吸,不斷地暗嘆,還好,還好,這只是個夢,身體仍處于一片漆黑中,她趕忙按向床頭的智能鍵,將遮光性極強的床簾打開。
窗外,雪后初霽,晴空萬丈,大片大片的陽光灑進室內,她也終于緩過些神來。
點亮手機。不知道是喝了香檳的緣故,還是燭光下的氛圍太好的緣故,尹棘難能放任自己的意志,就讓它隨波逐流,沉溺在他的溫度和氣息中。
或許是她給出了主動的回應。
男人的呼吸驟然變深,轉而用雙手捧護起她的臉頰,兩根拇指順勢按在她顴骨的位置,掌根抵在她脆弱的頜角,更熱切地吻了起來。
尹棘感受到了男人對她的珍惜。
在大腦被眩暈和缺氧感大肆侵占時,仍然在默默地想,她也要趕緊跟上阿荊的步伐啊,開公司是個契機,能幫她追上他的契機。
雖然他把股權作為婚外財產,單獨轉給了她,但在她眼里,也是夫妻共同財產。
像她從事的這種職業,就算有幸拿下影后,在外人眼里,也不過就是個女明星,每每跟在原叢荊這種人的身邊,就是西方人經常說的那種trophy wife——獎杯一樣,可以被帶出炫耀的花瓶太太。
她才不要做他的花瓶太太。
她要能跟他比肩,和他做一對,在合體后更有權勢的power couple。
原叢荊一直都好優秀,也好耀眼。
但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了十七歲時不成熟的嫉妒和自卑,也能更強大地面對和他本就存在的天然差距。
阿荊,今后我會更努力的。
尹棘在心底默默說。
“丸丸。”男人終于停下這個熱切的長吻,拇指按在她的唇角,嗓音低啞地說,“今晚不許再反悔了。”
“嗯?”尹棘被他親得有些暈糊,眼神迷離,沒搞懂他在說什么。
原叢荊揉著她泛粉的耳廓,又偏過頭,憐惜地吻了吻那里,隱忍地說:“就算會疼,你也不許再跟我耍賴。”
“尹丸丸。”他將她從意式沙發處,攔腰抱了起來,“今晚你真的跑不掉了。”
她發現自己竟然睡到了中午。
原叢荊不在套房內,她隱約記得清晨時,男人吻了吻她的耳朵,輕聲說,他要去開個會,中午會回來陪她吃飯。
尹棘進衛生間,簡單洗漱一番。
又走到客廳,看見棕皮意式沙發上,堆疊了幾個購物袋。
C家酒店附近,便有家高奢商場。
她走過去,翻開其中的一個袋子,上邊拓印著某大牌的logo,里面是件厚實的短款羽絨服,還裝著個小袋子,是一個圓點圖案的發圈。
尹棘將發圈拿出來。
看見標簽上的價格,眼神微微一變。
一個發圈而已。
竟然要七千人民幣嗎?
靠枕旁,還有個C家酒店的袋子,裝著剛烘干好的貼身衣物。
顯然是買完后,又拿去緊急送洗的。
尹棘剛準備將它們換上。
這時,門鈴響起,外面傳來一道聲音:“女士,您的先生給您叫了早午餐,請您開下門。”
“好的。”尹棘走到門邊,按下手柄。
打開門,酒店的服務人員對她微笑示意,便將餐車,推到靠近落地窗的長桌旁。
那名年過五旬的醫生,先是疑惑地掃了他們幾眼,隨即,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邊扶著眼鏡,邊解釋道:“你們這么緊張做什么?子宮內膜脫落,就是生理周期來了的意思。”
——“生理周期就是月經,更通俗的叫法是大姨媽,這回懂了嗎?”
只需要帶入那些經常困擾他的情緒記憶,再將發自內心深處的臺詞,按照標準的普通話,抑揚頓挫地說出口即可。
“我已經錯過她一次了。”
“不會再錯過她第二次。”
“那個女孩比我小很多歲,卻喜歡我很多年,我應該好好珍惜她的。”
聽到這話。
原叢荊冷傲的眼角,輕微抽動了下。
“你不知道。”章序嘴角噙著冷笑,恢復了平日的云淡風輕姿態,他斂著西裝的袖角,接著說道,“她13歲時,就喜歡我了,一直把我當成偶像,在跟我之前,從沒同別的男人談過戀愛。”
原天奇又跑沒影了。
游艇的區域太大,男孩的身形又太小,無論是闖進什么未知的艙房,還是不小心掉進海里,都足夠惹人擔心。
原叢荊陰著臉,四處尋找著男孩的身影,他急步穿過船艙內的游泳池,里面戲水的那幾個gay里gay氣的男模,都是原昕雯的閨房密友。
守在池邊的侍者,幫他打開液壓門。
原叢荊走向毗鄰泳池的甲板處,夜晚微涼的海風迎面吹來,裹挾著一陣淡淡的雪茄煙味,便看見,章序坐在手工定制的甲板椅上,修瘦的手指正撳滅煙頭,那襲裹身的高定西裝,襯得整個人溫雋而雅貴。
章序略側過些身,斂著眉眼,先開了口,問道:“來找你弟弟嗎?”
“他剛才跑到這里,我打電話給你姐姐,讓她派保姆把他抱走了。”
“知道了。”原叢荊懶得應付他,臉上透著不易察覺的嫌惡。
他轉過身,剛要離開這處甲板。
那邊沒什么情緒,又問道:“你結婚了?”
聽到這話,原叢荊低眼嗤笑。
沒再繼續往前走。
他從夾克的側兜,摸出打火機,喀噠一聲,掀開金屬的蓋子,待靠在桅桿處后,才用拇指劃過磨砂齒輪,臉色冷淡,抬手攏火,點燃了萬寶路的藍冰香煙。
男人指尖的那抹猩紅火光,在夜風里明明滅滅,語調懶散地說道:“嗯,早就結婚了。”
“這么年輕,就結婚了。”章序的面容籠罩在晦暗的光影中,看不清表情。
原叢荊輕笑一聲,瞥過眼,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章序。”尹棘聲音生澀,眼眶也發紅,掙脫起他握住她腕骨的那只手,但甩不開,只能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別碰我。”
他心頭忽然冉起一陣不安又慌亂的感受,將她纖細的手腕,攥得更緊,眼底壓抑著陰郁的情愫,恍然察覺出,她來這里的真實目的。
但開口的嗓音,依然溫柔,像哄誘孩子般說:“小棘,你太沒戒心,一個人跑到男朋友的家門口,還這么狼狽,這么惹人憐愛,如果我不想放你走,你該怎么辦?嗯?”
尹棘的瞳孔微微一顫。
男人的口吻是半開玩笑的,卻拋出一記溫和的訓誡,透著濃重的掌控欲,寬大微糲的手,桎梏住她的手腕,強硬地往室內拖拽。
她想起了那通深夜通話,和他說要將她鎖在身邊的,那莫名其妙的喃喃低語。
暗恨自己,沒能及時察覺出他的異樣,從他說出那種話開始,她就應該有所防備。
“松開我!”尹棘喉嚨發緊,呼吸困難地說,“我不想跟你進去,你放我走。”
章序氣息沉郁,沒說話。
他的拇指牢牢摁在她手腕淡青色血管的位置,那里跟她的心臟一樣,也在突突狂跳,又痛又麻,她閉了下眼,焦慮地忍受著,它的膨脹和收縮,像要即將迸開。
終于發覺,章序對她的那些極端情愫,夾雜著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幾分扭曲的惡意。
大腦像被滴滴的警報聲瘋狂轟炸,也頻頻閃過,他扮演過的那些乖戾反派的鏡頭。
影迷都說,太帶感了,那不像是演的,原來他真實的性格,就是如此的復雜,如此的病態。
但她不是蔣冰嫣的替身嗎?
一個替身而已,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只是想利用她,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就惹得他突然豹變,對她產生了這么偏激的占有欲?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跟這個男人繼續糾纏下去,無措抬眸,看向他的背影。
她的眼底彌漫出水霧,鼻腔很酸澀,深深吸了口氣:“章序,你松開。”
尹棘的嗓音發顫,語氣卻異常堅決:“我來這里,是要跟你分手的。”
第 16 章 獨占
“砰”的一聲。
厚重的防盜門,被大力關上,地板在輕輕顫動,傳來清晰的震感,也撲開飄窗,瞬間,她鼻腔灌進秋雨的寒涼。
尹棘被他拽著,腳步踉蹌,跌跌撞撞,走到掛有巨幅油畫的黑墻。
掙扎間,左腳的那只鞋掉了,腳趾連著指甲,重重磕在地面,頃刻泛起鈍痛。
尹棘隱忍地皺了下眉。
她是跳芭蕾的,這樣不管不顧的拖曳,讓她太狼狽,也太不堪,幾乎要被屈辱感吞噬。
客廳昏暗,無光。大腦的暈眩感越來越強烈。
尹棘聲音嬌糯地喚他:“阿荊……”
“阿荊。”尹棘又喚他,男人終于將她松開,她又小聲地說,“不要在這里……”
“好。”
原叢荊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邊將她凌亂的頭發撩到耳后,邊哄著她說話:“不會讓丸丸的第一次在這種地方。”
說完,男人修長有力的胳膊擔起她的腿彎,將她重新抱回剛才的位置,他的眼神自剛才起,就變得格外黯沉,卻耐心地幫她理了理衣服。
兩個人都在平復著失控的呼吸。
尹棘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車窗外的街景已變得熟悉,就快要抵達C家的酒店。
她用手不斷地去揪光腿神器,訥訥地問:“為什么不回家,偏要來這里啊。”
“算是全了我一樁心愿吧。”漆黑的邁巴赫,在國貿雪夜的車流里,緩慢地向前開,窗外的霓虹光影掠過男人俊美的臉。
他低著頭,表情懶懨。
側顏的骨相,格外優越立體,眼梢微微吊著,依舊是熟悉的冷淡又拽的模樣。
但尹棘卻覺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
也覺得,衣著正式的他,罕見多了些成熟的感覺,男人修瘦的手腕,戴著江詩丹頓縱橫四海系列的腕表,藍色的表盤已和暗夜融為一體。
尹棘用余光,瞥向那雙被拋光過的牛津鞋,由于他坐姿慵懶,雙腿交疊,自然垂墜的西褲邊緣籠出一道豁口,純黑色的平紋長襪隨之露出,這身高定紳裝十分適合他。
如果站起來,按照量體裁衣的標準,褲邊會剛好覆沒那雙牛津鞋的鞋沿。
“Fine.”
他嗓音低淡,輕微闔上雙眼,像在思考什么,齒輪狀的表冠,恰好扣壓在手背延亙至腕骨的血管處,瞧著格外性感又勾人,抬起手,扯了扯領帶,襯衫袖扣的紋樣繁復特別,似乎是枚黯金色的家族盾徽。
英國和沙俄的一些貴族喜歡佩戴族徽,通常會將其打造成戒指,而原叢荊戴的這枚族徽,應該跟他的外公弗拉米基爾有關。
畢竟對方剛去世,這或許是原叢荊對他的一種紀念方式。
邁巴赫終于駛離擁堵路段。“你憑什么覺得。”原叢荊嗤笑,睨著他問,“我會把它們交給你?”
原之洲表情未變,眼底的情緒,卻明顯轉冷,也流露出了幾分厭惡。
這混賬東西,是沈黛西身上掉下來的肉,也自然繼承了她的容貌和天賦。
當年,他母親偏要把他生下來。
可他卻是一個惹人厭棄的怪物,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他根本就不配擁有那樣的容貌,更不配繼承他母親的天賦。
他的長子,太愛多管閑事。
反倒把禍害,培養成了有用之人。
沈黛西的父親本就嬌慣她。尹棘自然覺察出了那邊的異樣,她看見了一襲紅裙的蔣冰嫣,也看見了她和章序的推搡。
畢竟是在時裝周,眾星云集的場面,再者冤家本就路窄,她早就做好了會撞見章序和蔣冰嫣的準備,心里并沒有什么波瀾。
顧意濃和那位美妝總監,還沒到場。
尹棘點了瓶圣培露的氣泡礦泉水,在服務生用白色的餐布,托著綠色瓶沿,幫她將氣泡水倒入高腳杯時,那邊的三個人,也重新入了座。
她舉起高腳杯,喝了口水。暮色漸濃,華燈初上。
尹棘乘坐林肯轎車,前往香榭麗舍大道附近的一間米其林餐廳,性格使然,如果是要出席正式的場合,她都習慣提前半小時到場。
進入餐廳,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坐在大廳中央的某處座位,獨腳圓桌罩著簡單優雅的白色桌布,上面的花瓶,插著一朵怒綻的黃玫瑰。
尹棘剛放下手包,里面的手機就震動起來,她忘記關靜音,趕忙拿出來,發現竟是莫斯科打來的視頻電話。
巴黎在東一區,莫斯科在東三區。
原叢荊那邊,大概是在下午三點半。
手機有些吵,她只好先將它掛斷。
因為要從京市飛到巴黎,她已經有兩天沒跟他通過視頻電話,思念在發酵,她想趕緊去衛生間,和原叢荊說些有的沒的。
未料剛起身,那邊又打來電話,沒來得及關靜音,鈴聲透著淡淡的催促意味,旁邊用餐的法國人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尹棘尷尬地點頭道歉,想趕緊打開手機靜音,未料指尖有些發抖。
原叢荊的電話又被她撂斷一次。
她眼神微變,不知為何,心底竟然涌起了淡淡的慌亂感,或許是上次聊天,他說的最后一句話,隱隱透著警告的意味,讓她再次意識到,男人正在向她展露某種惡劣的本質——
“尹丸丸,如果真的忍不了,我會跟你打phone sex,但你不能再背著我玩小相機。”
“如果你再敢玩,我真的會很生氣的。”
尹棘:“……”
想到這里,她心跳不免加快,纖美白皙的手指微微提起裙面,趕忙往洗手間處走。
等尹棘離開餐桌。
餐廳又進來兩位東方相貌的年輕男性,皆都衣著考究,氣度不凡,服務生在引領他們前往餐位時,不免多打量了幾眼。
其中一位,邊松解著風衣的紐扣,邊笑著說:“序哥,待會兒還有個人要來,你猜會是誰?”
男人裹身的那襲高定西裝,襯得身形修挺而頎長,他握著椅背,將它往后拉,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溫雅又矜貴。
章序輕哂,但眼底卻沒笑意:“別賣關子了,直接告訴我是誰吧。”
說完。
他朝圓桌處,那個被遺落的女士手包,淡淡地瞥了一眼。
余光瞥見,那三個人的面色各異,心里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尹棘不是沒看見,章序要來這邊找她,但或許是被蔣冰嫣告知了什么話,也看見她的身邊有三名保鏢,才打消了念頭。
其實尹棘并不想讓原叢荊派那么多保鏢來跟著她,巴黎的小偷是多,治安也沒國內好,但如果他實在不放心,派一個保鏢跟著她足夠了,她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一個剛出道的小演員而已。
搞這么大陣仗,總覺得太過浮夸。
可眼下,男人的浮夸,卻給了她十足十的安全感,這讓她即使撞見了章序,也能放心大膽地在餐廳吃飯,絲毫也不用忌憚他的糾纏。
大概過了五分鐘。
尹棘覺察出,隔壁餐桌的三人組,又有了些不同尋常的舉動,她淡淡轉眸,朝那邊看去,這才發覺,是她的老板顧意濃,和那位金發碧眼,穿著YSL吸煙西裝的女總監到了。
她站起身,準備跟她們打招呼時,那邊的三個人,包括章序在內,見是顧意濃到來,也都從餐椅前站起身,態度格外恭敬,逐一跟她問好。
章序還算淡定。
周云初和蔣冰嫣的神態,卻明顯露出了諂媚之色,尹棘靜靜地瞧著,蔣冰嫣的表情甚至有幾分無措。
在顧意濃面前,蔣冰嫣眼神閃躲,就像個剛出道的新人,笑意也不自然。
蔣冰嫣自出道后,沒少被爆出過耍大牌,或是給其余小明星臉色看的小道八卦。
這不免讓尹棘覺得挺有趣的。
蔣冰嫣在鄭闖的面前,可沒有這么局促不安。
也是,鄭闖只在片場有權力。
顧意濃則是圈里當之不愧的大資本,拋開家世和夫家的背景不提,她也是巾幗不遜須眉的Power Woman(權勢女性)
里面則是件款式低調但經典的黑絲絨爛花立領旗袍,半開衩的裙身,覆著如玉砌般白皙修長的腿,美得不可方物。
大衣的圖案,頗為種洛可可的情調,不是純粹的中式風格,反而是東風西漸的感覺。
法語版的《學術詞典》早就對這種風格給出了解釋——Chinoiseserie,西方人依據中國元素創作出的奇珍物品,據說這個詞,還是大作家巴爾扎克發明的。*
但那樣繁復的衣飾。
也絲毫不會奪去那張絕美臉蛋的明艷度。
尹棘發現,顧意濃似乎不喜歡佩戴婚戒,譬如今日,她右手就戴了兩枚紅玉髓戒指,某大牌Color Blossom的珠寶系列,一枚全包,一枚開口的,鴿子血般奪目,襯得手形白皙纖美,雍容的華貴感,絲毫不俗艷。
旁邊用餐的法國人,都在悄悄看她。
但尹棘估計,他們都不敢動上前搭訕的心思,一是忌憚于她凜然不可進犯的氣勢,二也是,顧意濃的身后也跟著保鏢。
也自然會嬌慣她唯一的兒子,又給了他那么大一筆的遺產,還叮囑沈黛西的外甥女和外甥,對他多多照拂。
到現在,禍害變成了他動不得的財閥。
早知如此,他當年說什么也要讓沈黛西將他打掉,直接讓他胎死腹中。
原之洲拄著獸頭拐杖,淡淡地說:“你的小藥引,剛拍完兩部電影,一部還在剪輯,馬上就要送審,一部要參加明年的柏林電影節。”
——“如果它們都上映不了,小藥引一定會很難過吧。”
話落,原之洲冷漠地抿起唇角,端詳著眼前的俊美青年,看著他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了冷冽的殺伐之色,就像幽幽燃起的火苗。
又聽見,他近乎低吼,質聲問道:“你怎么敢動她?”
“你燒我女人的畫。”原之洲勾唇,蔑笑道,“我就毀掉你女人的電影,心血換心血,這很公平。”
原叢荊眼底的戾氣濃得迫人,諷聲說:“她嗑藥之后,用畫刷隨意抹出來的,像嘔吐物一樣的垃圾,你想要的話,就拿去。”
“但我沒有將嘔吐物裝裱起來的癖好。”
他往生父的方向走了幾步,在保鏢機警地上前阻攔時,聲線沉沉地威脅道:“如果你收到畫后,還敢再動她,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原之洲又笑,幽幽地說:“你能怎么樣,難道要弒父嗎?”
“那你大可以試試,我到底會不會。”冷冷撂下這句話后,原叢荊沒再分給生父任何眼神。
他轉過身,步伐沉重地朝廣場外沿走去,修挺頎長的背影,難能顯出幾分落拓。
坐上加長的賓利車后。
原叢荊無力地以手覆面,腦袋也朝真皮靠背仰倒,司機將車往機場開,他降下車窗,又按下分隔開駕駛位和后座的漆黑擋板。
微涼的冷風涌進來,吹亂男人額前的碎發,他將雙肘搭在膝處,修長的十根指頭交疊在一起,微微弓著背,臉色陰沉得可怕,心底仍在回蕩著,原之洲剛才說的話。
還是跟你的小藥引結婚了。
他真的對藥引這個詞反感至極,丸丸是他的小青梅,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說她是小藥引?
但小藥引這三個字就像是燒紅的烙鐵,刻在了他泛起劇痛的腦髓,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太陽穴在瘋狂地突突跳動。
男人表情陰惻,長睫在眼瞼拓下深深的陰翳,卻又不得不承認,尹棘確實是他的小藥引。
車窗外,霓虹的光影依然炫惑奪目,仍處于城市的心臟地帶,川流不息的馬路就像它的血管。
原叢荊即使在接電話,也和她牽著手,不肯松開半分,先是如卯榫交扣般,將虎口抵在一起,再到現在,她的手背被男人充滿占據意味,從上方幾近包覆地握著。
和他交換著體溫,尹棘莫名覺得,心臟的跳動,也失掉了應有的節奏,那里悶悶的,如被寒冬的冷風灌滿,像個瀕臨破碎的氣球,鼓漲到,就要超出她的負荷。
即使會覺得疼痛。
她也想將它用力地刺破,露出一道豁口,將那些壓抑難耐的感受,全都傾瀉掉。
尹棘的目光透著寥落,看向窗外,沿途街景在一幀幀飛速倒逆,她思緒也逐漸飄遠,因為扭著頭,自然沒留意到原叢荊已經接完了電話,緘默不語地看著她的側臉。
“尹丸丸。”他低聲喚道。
尹棘隨口應道:“嗯?”
原叢荊無奈地抿起唇角,松開被他攥入掌心的那只柔膩又小巧的手。
尹棘這才回過神來。
剛轉過身體,要看向他。
男人也順著尹棘的視線,看向夜色里,那越來越近的酒店大樓輪廓。
尹棘轉過頭,和他對視,不解地問道:“什么心愿啊。”
話落,漆黑的邁巴赫已經停在C家酒店的泊車處,有制服儼正的禮賓人員正朝這處走。
下車之前,男人突然貼近她的臉龐,抬起手,將拇指按向她被他親到酥麻的唇瓣,慢條斯理一寸寸地撫弄著,他的嗓音低低淡淡,廝磨著她的耳膜,說道:“丸丸,第一次和你來到這里時,我就在想,真的不想和你約什么會。”
尹棘的眼神微微一變。
他突然偏過頭,咬住她的耳朵,喑啞又說:“就該直接帶你離開餐廳,把你抱進我在這里的房間。”
尹棘單手反旋,撐著墻,勉力站穩。
章序松開她,轉身去開燈,闔上窗,室內明亮后,他走過來,在距她幾步之遙時,站定。
他的氣息,仍然低沉,身后是被暴雨沖刷的落地窗,透明的玻璃,被淅瀝的雨點啪嗒啪嗒敲擊著,西裝有凌亂的褶皺,但無需整飭,依舊勾勒出勁窄的腰線,顯得身形修長而挺拓。
近觀他真人,比隔著熒幕端詳,還要賞心悅目,骨修秀斂,輪廓深雋。
很符合東方審美的俊雅。
可此時,流露出的目光,卻透著她從未見過的危險和復雜。
尹棘呼吸紊亂。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求原叢荊扶扶她時,一條修長而有力的胳膊,已經擔起了她的腿彎,男人將她橫抱起來,步伐沉穩,往門邊走。
尹棘熟練地環住他的頸脖。
莫名想起,西方的婚禮似乎有類似的習俗,在進洞房之前,新郎是要將新娘抱進去的。
她不清楚原叢荊知不知道這個習俗。
但在陰差陽錯地完成它后,心里還是涌起了淡淡的喜悅感。
“自己還能走嗎?”原叢荊將她放在地面,淡淡地問。
男人傾俯著上半身,將她禁錮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喉結微微滾動,發出色氣又難耐地低嗯,弄得尹棘的耳膜很癢,等松開她時,他嗓音透著啞,問道:“又躲我?”
“沒躲你……”電梯經由特殊設計,在急速攀升,尹棘的大腦暈暈乎乎的,雙腿也有些發軟,顫聲道,“我的手心出汗了,不舒服……”
話落,男人無奈失笑。
隨后將偏粗的拇指,探進尹棘右手的虎口處,卡住了,再將她汗濕的白皙小手,翻了個面,舉在眼前,他低下腦袋,吻了吻那里。
尹棘被激得渾身發抖,埋怨道:“都是汗,你怎么…你怎么還要親啊?”
“那怎么了?”他不以為意,輕嗤道,“就這么點兒汗,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尹棘咬著唇,別過腦袋,不肯看他。
原叢荊嗓音低低地輕笑:“待會兒流的汗,肯定比在這里多。”
尹棘:“!!!”
原叢荊真的壞透了!
“尹丸丸。”他又喚她,問道,“這次,還要讓警察來抓我嗎?”
尹棘輕微怔住。
這才想起,上次跟他在C家酒店約會時,她穿的還是試鏡時的校服,那時電梯間里進來一位帶孩子的女性,誤解了他們的關系。
她玩心頓起,便嚇唬原叢荊說,要以坑害未成年少女為由,讓警察把他抓起來。
沒想到原叢荊竟然還記得。
他真的好記仇。
“叫也沒用。”見她不吭聲,他又用拇指按了按她被吻到嫣紅的唇瓣,理直氣壯地說,“我現在對你做的這些事,都是合法的。”
尹棘:“……”
等電梯終于攀上頂樓。
尹棘感覺雙腿的骨骼像被稀釋的鹽酸不斷地侵蝕,發軟到打顫,甚至無法走路,她真的覺得好丟人,自己好歹也是練過芭蕾的舞者,怎么能被他親成這個樣子。
通往套房還有一段距離。那邊的尹棘,送別完顧意濃和A家總監,便乘專車,返回麗茲酒店,坐在真皮后座時,也翻了翻熱搜的詞條,只是陳芮提醒她看微博時,#小蔣冰嫣#這個詞條,早已掉出了熱搜榜單。
而A家官宣她為全球美妝產品線的代言人的詞條,赫然在熱搜前列。
尹棘點開A家微博官方賬號。
翻了翻最新一條的評論區——
【天吶,A家女總監和顧意濃,還有新人尹棘的合照是生圖吧,就是找店員隨手一拍,都沒有找什么角度,都好漂亮!各有各的風情,各有各的美!!!】
【顧意濃那張臉不當演員好可惜。】
【回樓上:她的長相太艷麗了,如果當演員很容易被框定在胸大無腦的花瓶角色里,能演的角色類別也很有限。】
【顧意濃力捧的這位新人就很演員臉,清冷又高級的長相,可塑性還強,這種長相,一看就特別對A家這種藍血高奢的胃口。】
【真的是辰熙娛樂的皇太女誒,老板親自陪她去巴黎,談下A家的資源,對她也太好了吧,YJ不會是顧家的什么私生女吧。】
【哈哈哈哈蔣冰嫣白買熱搜了!從YJ出道開始,就一直刷到各種舞替、小蔣冰嫣的軟文,說句實話,我看完后非但沒同情蔣,反而更憐愛新人了,誰不知道蔣冰嫣最愛買艷壓通稿了!我們家女寶就被她踩過好幾次。】
【是啊,高下立判,偏要在時裝周營銷美貌,還要踩著新人,暗指對方是她的代餐,結果自己早就放出消息會拿到的代言,被代餐拿到了,蔣冰嫣在巴黎要氣死了吧哈哈哈!】
夜色里,漆黑的勞斯萊斯,就快要開到麗茲酒店附近的旺多姆廣場。
尹棘眼神淡靜,熄滅手機的白光屏。
雖然,這條微博的評論區里,有很多人都在嘲諷蔣冰嫣,但她卻沒什么心思去幸災樂禍。
倒是很認可點贊數最多的那條評論——
三位女士,各有各的風情,各有各的美。
那位網友,并沒有將女性的容貌刻意比較,而是能欣賞到她們身上不同的美。
蔣冰嫣有多生氣,她不清楚。
但從米其林餐館出來時,尹棘無意瞥見了她的臉色,確實很難看。
這種類型的通稿,是蔣冰嫣自己買的。
那她自己也要付出代價,承受它帶來的反噬。
尹棘點了點頭。
看著男人輸入指紋,又推開門,總統套房的最外有玄關,貼上了煙灰色的壁紙,紋理像放大的畫筆筆觸,抽象的圖紋會讓人聯想起星象圖。
而最沖擊視覺的,則是壁龕上放的那瓶水培的沙棘果枝,抽條狀的枝葉很有延展性,橙黃色的顆顆小果,奪目又俏皮,倒是將這里的氛圍都弄得明亮了許多。
尹棘眼神微變,走過去,伸手去摸,發現那些沙棘果,竟然是真的,表面還殘留著水霧,顯然是剛從西北那邊空運過來的。
原叢荊干脆摘下一顆。
遞到尹棘嘴邊,讓她去嘗。
尹棘將那顆沙棘果咬開。
酸澀的汁液,瞬間在口腔爆開,激得她閉起一只眼。
原叢荊悶悶地笑了聲:“很酸?”兩日后。
尹棘和辰熙娛樂的兩名當紅小生一起乘坐顧意濃的環球G650私人飛機,前往法國戴高樂機場,參加巴黎時裝周。
上午十點,飛機平安落地。
過完安檢,出機場時,尹棘看見同公司的那兩位男演員,在巴黎都有粉絲接機,心里不免有些羨慕,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她也會有接機的粉絲。
但她拍的兩部電影,都未上映。
那個日子,似乎遙遙無期。吃完飯。
距離京市的航程,還有兩個小時。
尹棘無事可做,想起昨晚參加完殺青宴,回酒店后倒頭就睡,還沒來得及淋浴,便在私人飛機的浴室里沖了個澡。
她做了些簡單的面部護理,吹干頭發,又換上空姐準備好的珊瑚絨睡袍,便來到飛機的主臥。
原叢荊昨晚一直在講電話。
應該沒怎么睡,在她洗澡時,已經躺在床上,呼吸淺淺地睡著了。
尹棘躡手躡腳地將拖鞋踢掉,爬到床上,在男人身邊躺下后,將身體蜷了起來,不聲不響地觀察起他來。
她伸出食指,隔著虛空,仔細描畫著他好看的眉眼,想起他昨夜和今天說的那些俄語,也回憶起,其實他有四分之一的俄國血統,他母親沈黛西是中俄混血,既是享譽中外的知名畫家,更擁有著驚人的美貌。
她的一組照片,至今仍在互聯網廣泛流傳,尹棘對其中一張印象很深。
女人的身形窈窕,留著復古又摩登的短發,頭戴綴滿鉆石的羽毛狀發帶,纖美修長的手指,擎著一支長長的金色煙桿,穿著奢靡的流蘇長裙,臉色稍顯頹然,畫著濃艷的妝容,深色的眼影如暈染開的黑色鴉片,美到像朵盛開的大麗花。
但到了原叢荊這一輩,混血感不再那么明顯,盡管他的眼窩,確實要比普通的亞洲人更深邃,五官也更硬朗,看起來,卻還是更像中國人。
原叢荊的睡顏很好看,表情很放松,全無平時的兇妄模樣,甚至泄出了罕見的柔軟神態,又濃又長的睫毛,在眼瞼落下了淡淡的陰影。
五官太過精致,就像畫一樣。
尹棘看得都有些嫉妒了。
一個男孩子,怎么可以長得這么好看。
這讓她都想欺負欺負他了。
顧意濃恰好要見一位來時裝周看秀的演員,洽談即將籌拍的電影,尹棘和她分道揚鑣后,直接前往入住的麗茲酒店,和已經到達巴黎的造型團隊會合。
今日不需要看秀,也沒有拍攝工作,但晚上她要在香榭麗舍大道附近的餐廳,陪顧意濃見一位重要的客人。
對方是某高奢品牌旗下美妝線的總監,該品牌似乎有意讓尹棘做亞太地區的代言人,但一直將她置于考察期,沒做最后決定。
所以,尹棘在晚餐時的造型,勢必要花費很多心思,一定要給那名總監,留下深刻的印象,讓對方覺得,她配得上去代言他們的品牌。
漆黑的林肯加長轎車,經過埃菲爾鐵塔、凱旋門,沿途車流眾多,臨近中午,在旺多姆廣場的北側停下,不遠處的那棟巴洛克建筑,就是尹棘入住的麗茲酒店,它的外觀,是由凡爾賽宮的設計者一手打造。
同外表的低調不同。
“嗯。”尹棘的臉蛋都被酸得皺了起來,難耐地說,“牙齒都要倒掉了。”
原叢荊低著聲音,打趣道:“但是沙棘果,可沒有我在煮的小青梅酸。”
尹棘:“……”到了套房。
造型團隊已準備就緒。
助理先為尹棘換了身月光石色的緞面晚宴裙,隨著走動的姿態,裙擺的柔順面料,會散出層層疊疊的自然褶皺,讓人想起溫柔的粼粼水波,整體的剪裁,雖然露膚,但不露骨,得以最大程度地展現出她鎖骨和肩背的美麗線條。
鞋是某大牌的當季秀款,天鵝絨面的珠飾長靴,或許是借鑒了希臘古典服飾的風格,靴腰的設計很獨特,細綁帶從腳踝處,一圈圈纏至小腿肚,每個綁帶的交匯處,都墜有瑩潤飽滿的巴洛克珍珠。
由于巴黎初冬的氣溫較低。
造型師又讓助理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銀狐皮草外套,米杏色的,毛針纖長,貴氣又溫媚,摸上去的手感極為順滑柔膩,落肩的設計,廓形也合身,完全不會顯臃腫。
尹棘的長發,早已染回黑色。
等化妝師為她做好妝發,她側著頭,靜靜地看著站在落地鏡前的自己,忽然覺得很陌生。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眼角眉梢間,也有了獨屬于女明星的風情。
造型師讓助理拿出一套珠寶,說道:“這套珠寶是用綠堇云石打造的,這種綠水晶基本都產自巴西,市面上的綠水晶,幾乎都是人工的,這一套卻是天然的綠水晶,很珍貴的。”
“你試試這套,感覺會很襯你的膚色。”
尹棘依言,先戴上綠堇云石的戒指,切面漂亮的水晶,在室內壁燈投下的光線下,呈現出剔透的苔綠色,襯得她手形更為白皙纖美。
在助理幫尹棘戴項鏈時。
造型師搖了搖頭:“戴項鏈的效果不好,這身禮服更適合突出鎖骨。”
助理問:“那摘下?”
造型師伸手,指了指首飾盒:“這套珠寶,還搭配了一對綠堇云石的長款耳環,給她戴上那個試試。”
尹棘的心底,卻咯噔一下。
突然想起右耳的耳垂處,還戴著原叢荊送她的GPS耳釘,她只在拍電影時摘下來過,男人那時陪著她在漣市,她就直接讓他替她保管了。
尹棘想著,要買個袖珍的小匣子,最好是帶鉤環的,可以掛在哪里,隨身攜帶,如果需要摘下那枚小樹枝,也方便她去保管。
結婚時,她和原叢荊沒買婚戒,她一直把這枚小樹枝當成重要的信物。
冷不丁讓她摘下來,是不習慣的。
沒等她回話。
助理的手指,已經伸向她的耳后,她拽住耳釘的尾部,說道:“我幫你把它摘下來。”
尹棘只好點頭,閉眼忍受著,銀針從耳垂孔眼處抽離的淡淡酸癢,不知道為什么,當它離開她的身體,她心里竟涌起一股強烈的空虛感。
直到助理幫她戴上那對綠堇云石的長款耳墜,都沒有好轉。
“啪嗒”一聲。
那枚GPS耳釘,被助理隨意扔在了正方形的首飾盒里,掉落在綠堇云石的項鏈旁,或許是在水晶的旁邊,被攝奪了光芒。
小樹枝的色澤,顯得格外沉黯。
“今天這種日子,你還要埋汰我嗎?”尹棘沒好氣地瞪向他,問道。
原叢荊又伸手,摘下一顆沙棘果,拋進嘴里,嚼碎后,他的面色絲毫未變,仿佛他吃的,和她的完全不是一種食物。
“可是我喜歡。”男人給出評價后,又看向她,嗓音溫淡地說,“就算會覺得酸澀,甚至是苦澀,我也很喜歡。
原叢荊鄭重地又低聲說:“無論是小青梅,還是沙棘果,都好喜歡。”
尹棘的眼皮微微顫動,也在這時,看向他,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心臟涌起了柔軟的塌陷感,但唇腔里的酸澀,卻忽然蔓延到了鼻腔,喉嚨里也像有東西哽著,說不出話來。
我也喜歡阿荊。
好喜歡阿荊。
她在心底默默地說。
其實早就在心底重復了無數遍,但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契機,正式地將這些話說出口。
她遠不及原叢荊狡猾。
也遠不及他會找時機,接著一瓶插花,就能不著痕跡地說出來。
原叢荊牽著她的手,往里面走。
在這無聲的對峙下,有關章序的,那些久遠的記憶,像一幕幕跳移的蒙太奇鏡頭,在本該宕機的大腦里,淡入,淡出,逐幀放映。
次日。
尹棘乘灣流G200私人飛機,抵達浦東機場,下機后,就被專車接送到車墩,邊參觀這里的影視城,邊和相關的負責人溝通租借拍攝場地的具體事宜。
等回到市區。
便和跟她一起抵滬的那名女性高管,與影視協會的副會長,在某高端茶樓,見了一面。
副會長年近五十,身材在同年齡段的男性里,算是保養得宜的,他在上海的某知名戲劇學院,擔任副教授一職,帶出的許多學生,都是娛樂圈里的佼佼者。
是滬圈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聊完近年的影視行情。甚至還會自毀和自傷。*
所以那個男人才會叫他小怪物。
所以原奕遲才會拜托尹家,讓丸丸這個通過共情測試的同齡女孩,做了能夠幫助他治療病灶的朋輩對象。
所以,丸丸確實是他的小藥引啊……
他絕對不能讓尹棘知道這件事。
但又無法預判出原之洲接下來的行徑,其實他和他的處事風格很像,都喜歡慢慢折磨人玩,一點點地施展報復人的行徑。
原叢荊隱約覺得,今天的這樁事,只是個開端。
原之洲終于找到了他的軟肋。
為了報復他頻繁毀掉沈黛西的畫,不知道還會再做出什么事情來。
在他的挑唆下,丸丸或許會認為,她在幼年時,只是被大人利用的朋輩治療對象,父母也瞞著她,就為了給他這個怪物治病。
丸丸或許還會覺得,他一直在對她隱瞞病情,領證之前,他們在民政局做了婚檢,但他得的那種病,只有在更專業的機構才能檢驗出來。
萬一他覺得他是在騙婚,要借此跟他離婚,他恐怕會瘋掉,更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對她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來。
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也絕對不能讓丸丸離開他。
他不允許她再不要他。
但心臟就如被厚重的繭房緊密地纏緊,似乎只有和她發生更緊密的連結,讓她徹底變成他的女人,才能緩解這種深深的不安感。
或許一開始,大人只是將她當成了他的小藥引,想用她來根治好他的病,殊不知,他的小藥引早已深深地融入了他的骨肉里,也深深地融入了他的血液里。
尹棘已經成為他病灶的一部分。
還是最嚴重的那部分。
要想讓他將她戒斷,除非他死。
尹棘收到了燕雙雙發來的消息。
雙雙:【什么時候到啊?】
雙雙:【不過我在上海的新家裝修得一般,你可別嫌它太簡陋啊。】
YJ:【避開晚高峰的話,四十分鐘就能到你家的小區。】
YJ:【兩千萬的房子如果還叫簡陋,那你也太凡爾賽了吧?(偷笑)】
雙雙:【我還要還貸款(流淚貓貓頭)】
雙雙:【雖然近幾年上海的業務變多了,但還是租房子更劃算(哭)】
雙雙:【對了,還有個明星,買了這個小區的房子,你猜是誰?】
而他卻在忍耐,也在強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她身上的痕跡。
尹棘的心跳突然加快,卻沒有上次的慌亂和不安,她只是感到緊張,又像是不知名的雀躍,仿佛連瓣膜都在收縮,像在被小魚們吸盤般的嘴,輕輕地啄咬。
她調整著愈發紊亂的呼吸,手心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黏纏在皮膚,很不爽利。
但原叢荊依然沒有松開她的手,寬大的手掌,從側邊,將它牢牢握緊,硬冷的齒輪狀表冠,抵在她掌根血管的位置,隔著一層皮膚,似乎都能感受到,腕表震動的精密機芯。
這個時間,大堂的客人不少。
尹棘安靜地跟著原叢荊走。
無意聽見,路過的某個女生,跟旁邊的閨蜜小聲說:“剛才的那對情侶好養眼啊,女生有點眼熟,像某個剛出道的小花,但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
她的名氣還不足以被路人認出。
不清楚以后會怎么樣,但現在的她,在出行時,不用佩戴墨鏡和口罩,很自在。
否則,當紅女星被拍到和圈外素人來酒店開房,一定會上熱搜前排。
原叢荊牽著她手,不緊不慢地朝前走。尹棘的睫毛沾上了細小的雪粒子,柔順的黑色長發垂至肩際,外套穿煙灰色蘭狐皮草,纖長又柔軟的毛針隨著凜冽的寒風起起落落,和她的呼吸聲漸趨一致。
隔著昏黃暖芒的光,女人的肌膚凝白,眉眼如畫般精致,獨有股遺世獨立的清冷感。
在轉過頭,看向原叢荊時。
她的眼底泛出濕意,唇瓣被凍得打起顫,像是有很多話要同他講,但又什么都沒說,只是不聲不響地注視著他。
看著尹棘如此輕熟嫵媚的打扮。
原叢荊卻覺得,她比今夜飄落的雪花都容易破碎掉,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骨骼,每一處皮膚,都特別嬌弱。
他不清楚尹棘到底在想什么。
但真的受不了她那樣看他。
那樣的眼神,讓他心臟泛起一陣柔軟的疼痛感,也溢滿了濃濃的憐惜,視線略微往下,他看見高筒靴上,露出的那截腿。
男人微蹙起眉,沉聲問:“這么冷的天,你竟然光腿?”
尹棘輕怔,剛要跟他解釋,這是光腿神器,在冬天里穿也很保暖,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男人牽住凍得冰冷的手,往邁巴赫的后座走,等她坐進去,原叢荊緊隨其后,將車門關上。
“去C家酒店。”男人淡淡地說。
司機禮貌道:“好的,原總。”她溫美明凈的雙眸盈出水澤,伸手去接,幾枚雪花,在她柔膩的掌中慢慢融化,冷風一吹,又掀起透心的涼意。
尹棘的鼻腔突然開始發酸。
因為在這種寒冷的季節里,她真的好想跟原叢荊見面。
六年前,當他離開她后,她才發覺,原來這座城市的冬天,如此難捱,原來她是個如此怕冷的人,原來她那么需要他的陪伴。
今晚的京市,終于下了初雪。
可他卻還是沒有回到她的身邊。
阿荊,好想在初雪這天和你見面。
她在心底默默地說。
積壓許久的思念,在不斷發酵,情緒也越來越低落,她正猶豫著,是走出這個擁堵的街區,還是找個便利店或咖啡館,暖一暖身體。
一輛陌生的商務邁巴赫,在雪夜凝滯的車流里,緩慢地停在了她的身旁,用余光向左去瞥,就像只靜謐蟄伏的巨獸,透著淡淡的壓迫感。
尹棘沒心思留意這輛豪車的車主。
轉過身,打算先往前面的街區走一走。
國貿的市聲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四周像形成了白噪音般的音墻,她瑟縮地往道路的盡頭走,不禁想起,原叢荊遞她協議后,送她回去的那個夜晚,想起了那晚電臺放的歌,也想起了男人懶懶開車時,那張懨然又俊美的臉。
再想起今晚又要獨自入睡,心底忽然涌起濃重的酸脹感,這時,耳邊響起一道男聲,熟悉的,低沉的,喚住她:“尹丸丸。”
尹棘愣住,以為自己幻聽了。
直到一抹漆黑又頎長的身影將她籠罩,男人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后,伸出修長的雙手,捂住了她被凍紅的耳廓,溫度漸漸傳遞過來,她緊緊閉眼,身體也暖和起來。
她嗅見他大衣袖角寡淡的煙草味,再次開口,男人的語氣透著罕見的溫和,偏著頭,低低地問道:“是不是好久,都沒陪你看過雪了?”
尹棘剛要問他,為什么不直接回家,而是要繞遠去酒店。
原叢荊卻在這時,接了通商業電話。
男人全程都在講英語。
尹棘隱約聽著,他似乎在跟聽筒那邊的人,探討在摩納哥的蒙特卡洛收購某家豪華酒店的具體戰略。
蒙特卡洛這地界,尹棘從前聽聞過。
他的牛津鞋落在地面,在璀璨的吊燈下,泛開了白色的光痕,尹棘穿的長筒靴有幾厘米的細跟,但還是遠不及他高。
銳狀的黑色鞋跟,落在暖金色的大理石磚,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和男人沉穩有力的跫音,交疊在一處,錯綜又雜亂。
仿佛也扣在了她的心臟上。
尹棘調整著愈發失控的呼吸。
從她的這個角度,能看見男人那襲高定西裝自然的墊肩、領沿考究的針腳、輪廓好看的耳朵、不再如鋼針般扎手的短發,剪出了利落而分明的層次感。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越來越窺不見記憶里,少年的倔強輪廓。
幾個月前,在柏林時,她讓他陪她在夜晚出去,還是那種跟玩伴出去瘋的孩童心理。
因為,仍當原叢荊是陪她玩鬧的小竹馬。
可現在,她已經無法再把他當成單純無害的玩伴,而是個充滿危險性的男人。
再跟他于夜里出行,要跟他玩的,也是獨屬于成人的游戲。
原叢荊擁有C家酒店的股份,入住時,無需去行政前臺辦理check-in,房務總監常年為他保留了處于頂樓的總統套房。
尹棘事先查過這個套房的市價。
每晚的花銷,竟然要三十萬,如此昂貴,自然配有專用的電梯。
“叮”的一聲。
電梯門朝兩側緩緩打開。
原叢荊在按電梯鍵時,仍然攥著她的手,尹棘覺得掌心都是汗,便想掙脫。
男人偏過頭,淡淡地瞥向她,很快,將她的手放開。
未料,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剎那。
原叢荊眸底的狠厲越來越濃。
章序他怎么敢的?
他連碰她,都要小心翼翼,他卻那么粗暴地對待她。
在埋于她頸間,嗅著她身上的氣味時,他險些又要喪失理智,差一點,就要去咬噬,想將她手腕上的那些痕跡,盡數用唾液覆蓋,拓上只屬于他的印記。
他還是對她存有,她懼怕又厭惡的,那卑劣又不堪的獨占欲。
同為男性,他無需多猜,就知道,章序對她存著什么樣的心思——雄性生物的DNA,刻在骨子里,征服和掠奪,幾乎是本能。
尤其對他這種復雜深沉,通過各種手腕,爬到上位的男人來說,那種惡劣的,想要摧折的想法,只會更甚。
越清楚他心思,就越覺后怕。
如果今天,章序真的對她做出什么事,那么,他最無法原諒的,是他自己。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他早就該發現章序的危險,卻僅是因為,害怕她又會對他,流露出抗拒又厭棄的目光,而遲遲沒能出手。
想到這里。
原叢荊松開手,眼神格外不安,看著她微濕的衣裙,從指縫慢慢滑落。
他不假思索,翻出手機,找到尹棘的聯系方式,撥了過去。
第 17 章 拉黑
坐上網約車時,天色微沉。
尹棘伸手,降下車窗。
潮濕的晚風,涌進來,吹亂了她披散的長發,也撩動了遮住她大腿的T恤,潔白的衣料,掀帶起層層褶皺。
她斂睫,將那些痕跡撫平。
原叢荊的衣物,太大,也太長,散著洗衣液淡淡的海鹽氣息,很熟悉,好久都沒聞見。
她將休閑褲的抽繩,系得很靠上,也勒得很緊,覆住圓小的肚臍,即將沒入根根分明的肋骨,但褲腳,仍然拖了地。
走路時,褲邊會反復摩挲腳跟。
T恤也不合身,男士的款,密織的肩線又粗又硬,垂至胳膊,幾乎要碰到,她幼年種下的疫苗凸痕。
心中卻涌起飽漲的安全感,像接受住,一道溫暖又有力的擁抱。
想起小時候,阿荊總弄不好拉鏈。
而她從不顧男孩兇惡又別扭的目光,總會用小手,將扁扁的金屬鏈頭,一路向上,拉到他下巴的位置。
身邊的手提包,在嗡嗡震動。
傍晚的市聲,也喧囂。
尹棘升起車窗,翻出手機,按接聽。尹棘清醒過來后,腦子還是亂的。
也被這兩天,跟他的那些影影綽綽,強勢地占據,完全無法思考別的事情。
她伸手,摸向酸脹的小腹。
心里涌起強烈的后悔。“怎么弄的?”男人的嗓音透著冷沉,沒等她開口,已經微微俯身,查看起她的傷勢。
他的腿太過修長,一直保持這個姿態不方便,等握住她的腳腕后,干脆單膝跪地。
男人低著腦袋,辨不出神態,濃長的鴉睫歇落在眼瞼處,拓下淡淡的陰翳。
尹棘小聲說:“拍戲時,不小心被海邊的礁石絆到了。”
“你真的好笨。”他略掀眼皮,看向她,眸底的冷意,刮得她心中一凜。
他無可奈何地低嘆,又說:“都多大了,還能弄傷自己。”
尹棘咬了下唇瓣,沒吭聲。
男人不發一言,從她掌心奪過藥瓶,瓶蓋已經擰開了些,修長的右手,利落地取出棉花塞,不容分說地朝傷口撒起藥面。
剛接觸到傷處,泛起的蟄痛感,就激得尹棘閉起雙眼,她輕嘶一聲,盡管知道這陣痛意,與原叢荊的動作大小,毫無干系。
卻還是忍不住埋怨道:“你輕一點啊。”
男人拾起棉簽的動作微頓。
尹棘的呼吸都在顫,語氣不自覺地變得嬌糯:“太重了,弄得我好疼。”
原叢荊:“……”
“尹丸丸。”他的喉結微微滾動,隱忍地闔上雙眼,再睜開,嗓音也沉了幾分,“我勸你,把嘴給閉上。”
話落,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轟然決堤,她眼眶滾熱,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心臟又酸又漲,跳動的越來越鈍重,像是被灌滿了腥冷海水的氣球,瀕臨破裂的邊緣,膨脹出的體積就快要超出負荷。
“你出去。”她強忍著淚意,偏過頭,雙肩發抖地說,“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她知道,不該沖原叢荊發脾氣。
但他也不該在她受傷后,說她笨,還那么霸道,讓她把嘴巴閉上。
或許把他趕出去,是有些無理取鬧,但在他面前,她向來很孩子氣,也很驕縱任性。
她現在真的不想理他。
也不敢,再去看原叢荊的表情。
只覺得室內的氛圍瞬間冷凝,男人的氣息也格外沉郁,隱隱夾雜著淡淡的慌亂,窗外的天色忽然轉陰,海面的風浪也越來越大,漣市又要下雨,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由陰轉晴。
“丸丸。”他喚住她。
語氣出乎意料,很平靜。
尹棘不為所動,別著臉,不肯看他,仍在賭氣,直到周身突然被溫洌沉煦的氣息纏裹,他已經小心地將她攔腰抱起。
坐在床邊后,男人伸出右手,力度不輕不重地桎梏住她纖巧的膝蓋,以免她來回亂踢,再磕碰到腳上的傷處,又輕微俯身,蹭了蹭她的額心,嗓音低低地哄:“丸丸,不哭了。”
她腳后的皮膚依然泛著密密麻麻的蟄痛,聽著他刻意存著溫和的話,反而像淚失禁一樣,面頰滾落至衣裳的淚,也越來越洶涌。
也就是在這時。
他偏過頭,不容分說地吻住她,溫柔而又有力,不帶任何欲念,像要用這種方式,來止住她的痛意。
尹棘的身體僵了下,想逞強地扭過臉,但因為腳傷,無法躲開,只好任由男人溫柔又繾綣地在她雙唇反復碾轉。
她漸漸闔上雙眼。
她真的不該答應原叢荊這個要求。
很快就到了雨中告白的戲份。
《晴海焰火》的片方原本安排了人工降雨,但拍攝那天,老天爺很賞臉,漣城恰好有雨,一切都很順遂,尹棘在表演時的情緒也很充沛。
從進組拍戲,到現在。
尹棘明顯感覺,她的能力有了很大的突破,其實她心底一直有憂慮,真到了拍攝時,自己會不會陷入某種涸竭的狀態,畢竟在前段時間,她早就將積攢的情感能量釋放掉了。
但她擔心的那種狀況并沒有發生。一個片場可以有多個制片人,且因為每個制片人的指責不同,在稱謂上,也有不同的叫法。
譬如那天,和江瀾一起勸說原叢荊拍戲的那位女制片人,片場的工作人員大都喚她總監制,她負責的是攝制工作的支出總預算。
還有負責電影拍攝完的后續工作的后期制片人,而和章序相熟的這位男制片人,更偏向協調各個部門的工作,不僅管理著場務、司機、廚師和茶水,還管財務。
可以說是片場的大管家。*
恰有一陣海風吹過來,裹挾著魚生的鮮腥味和壽司醋的酸氣,惹得尹棘胸口悶堵,喉嚨也像卡了根刺,有些犯惡心。
她搞不懂,這位男制片人,為什么要如此直白地說出章序托他照顧她的事。
這話太容易讓人誤解。
在場的眾人不免會去猜測,她和章序到底是什么關系。
她真的不想被“另眼相看”,更不想被區分對待,這么久的苦心維系,好不容易,才和其余演員,相處得這么融洽。
章序做出的舉動,卻讓一切都付諸東流。
但又不好駁了制片人的面子。
尹棘只好隨口應付過去:“大家吃的開心就好。”
燕雙雙早就使了眼色,制止住助理,讓她不要多嘴,她似乎對高級日料不感興趣,只是拿起片方準備的沙拉,對尹棘說道:“我去那邊的餐桌先等你。”
“好。”尹棘點了點頭。
她自然也沒有去碰章序送來的任何食物,也和燕雙雙一樣,只吃了份牛肉沙拉,盡量掩飾著臉上的尷尬,和燕雙雙討論起劇本。
在高壓的狀態下,她竟然訓練出了話劇演員才有的能力,即使在較短的周期內,不斷地將某段高能量的表演,重復多次,她也依然能做到情緒充沛,流暢,毫無阻塞感。
鏡頭里,少女美麗的妝容,被暴雨澆花,為見陳璽精心描繪的眼線,也暈染開來,長長的金發像被煮沸過后懨懨的玉米須,濕噠噠地,垂在肩頭。
借著被澆成落湯雞的狼狽模樣。這種感受,他再熟悉不過了。
時間推回至一年多前——他剛跟尹棘分手,為了磨磨她身上的銳氣,也為了拔掉她身上扎人的芒刺,他不惜動用在圈里的全部關系,堵住了她出道的路。
只要尹棘肯服軟,肯向他低頭,他會立即給她鋪上一條坦蕩的星光大道。
但尹棘卻絲毫不為所動。
而他本人在那段時間,卻像被誰搞了一樣,頻頻被截掉資源,旗下的公司被查了稅務,還總是冒出各種各樣的黑熱搜、黑通稿。
即將上映的電影,在送審時,也出了狀況。
再結合起今天被人狙掉雜志資源的事,章序的心底隱隱生出了一個他不愿承認的設想——
而且這個幕后之人,一定與尹棘有關。或許是她的主動,挑動到他。
男人呼吸驟然變深,吻她的力度也重了幾分,直到尹棘又感到呼吸困難,再次伸手,朝他腰間掐了掐。
他終于松開她,無奈地失笑,嗓音喑啞又低沉:“水做的嗎?越親眼淚越多。”
尹棘哽咽著,剛要回答他。
她是淚失禁了,不是她自己想哭的,但艱澀地開了口,卻發出一聲透著哭腔的顫音。
聽上去更可憐了。
“丸丸。”男人粗糲又溫熱的指腹,覆在她眼角,胡亂地幫她拭去淚水,像在哄著她說話,“我不該說你笨。”
原叢荊又低頭,在她額心印了個淺淡的吻:“你可以任性,我也喜歡你偶爾使使小性子,再朝我發發脾氣。”
“但你不能在我面前這樣哭。”
尹棘呼吸輕滯,聽見他嗓音透著濃得化不開的憐惜和縱溺,輕聲低嘆:“我真的受不了。”
他原以為,尹棘只不過是遇見了貴人,顧意濃確實會給她最好的資源,但絕對不會動用這么大的權錢關系,幫她去報復他。
他也原以為,他可以耐著性子,看著尹棘,這只剛剛振翅的小天鵝,在這個圈子里亂飛。
不過就是個剛出道的小演員。
再倔強,再清高,左不過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可以慢慢陪著她玩。
現在看來,是他想錯了。
章序的眼底滲出血絲,困惑地抓了下頭發,感覺大腦正在被數團白色的蛛網,密密實實地纏結住。
上次私家偵探給到他的線索,讓他以為,尹棘交往的對象,不過就是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在他的設想里,那個人或許有點小錢,皮相也還算湊合,是這座四九城里,隨處可見的那種小開,富二代。
根本不足為懼。
尹棘和燕雙雙扮演的姜乃禎,又拍了一場細膩的友情戲
直到她下了車,看見不遠處,撐傘等她的姜乃禎,少女踩著水花,朝她慢慢走來。
許晴海的眼眶變紅,像漲滿了潮水。
在成長的道路上,她和許多人漸行漸遠。
但還有一些人,仍在她的身邊。
她沒有接過陳璽的傘。
但卻接過了姜乃楨的傘。
她們交好過,快樂過,依賴過,彼此支持過;也嫉妒過,攀比過,怨恨過,彼此傷害過。
過了這個暑假。
她就要去遠方的城市念大學,姜乃楨則要繼續留在這個城市復讀,或許假期回來,她們還能見上幾面,或許沒有機會見面,或許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兩年后、三年后、四年后、十年后、她們或許還是會漸行漸遠。
但就像電影《伴我同行》里,主角戈迪,也是原作者史蒂芬·金的化身,在片尾的電腦敲下的那行字一樣——
【雖然我已經十年沒見過他了。】
【但我依然會懷念他。】
【我再也沒交過像12歲那年一樣好的朋友了。】
【大家不都是這樣嗎?】
許晴海也在心里說:因為都經歷了不小的風波,所以在拍攝工作結束后,尹棘和燕雙雙決定一起吃個晚飯,順便討論討論,許晴海和姜乃禎剩下的最后幾場戲。
許是因為知道尹棘是帶資進組,《晴海焰火》正式開拍后,制片人還特意問過陳芮,對餐食有沒有什么要求,餐標又需要定成多少。
陳芮替尹棘告知他,就按常規的餐標給她定飯就好,不需要搞特殊要求。
燕雙雙亦是如此。
按她的咖位,要求個每天五六百的餐標,也不算過分,但她基本就是讓片方幫忙準備些沙拉之類的輕食,沒有提任何過分的要求。
等走到用餐區。
尹棘感覺腳踝那里還是有些痛,險些被礁石絆倒后,她還沒來得及查看過那處的皮膚,當時并不怎么痛,現在卻有些難忍,但她感覺問題不大,應該只是有些青腫。
“天吶。”燕雙雙的助理驚訝道,“今天的晚餐也太豐盛了吧,是不是誰發財了?怎么讓后勤買了這么多高級的日料。”
尹棘和燕雙雙的眼底也顯露了驚訝,這些日料十分高檔精致,壽司還捏成了漂亮的球狀,食材的新鮮度也可見一般,還有無數的紫金海膽,成排的牡丹蝦……
買了這么多,大概要花上幾十萬。
不會是原叢荊買的吧
但是她和他都不算很喜歡日料,尤其是原叢荊,他的口味還停留在小學階段,特別討厭吃魚生之類的料理。
尹棘覺得應該不是原叢荊買的日料,因為她叮囑過他,千萬別在劇組弄出什么高調的行為,她不想讓別人看出,她是帶資進組的。
就在這時,制片人走了過來,手里還捏著個鵝肝的海苔手握卷。
燕雙雙的助理好奇地問:“今晚的飯怎么這么好,您不會發財了吧?”
“我發什么財啊。”制片人咬了口壽司,邊嚼,邊看向尹棘,“小尹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和章影帝還認識啊。”
“這些日料,都是章影帝請的,他還拜托我,讓我對你關照些。”
尹棘的心底咯噔一下,盡管燕雙雙的助理有意壓低聲音,但她還是聽見了她震驚的吐槽:“我去,她到底是什么背景啊,連章影帝都要托人關照她,還請了這么多的日料……”
我也不會再有17歲那年,一樣好的朋友了。
現在是第一天的中午。和燕雙雙的戲份結束后。
尹棘也沒了需要和其余演員一起出鏡的對手戲,傅杉寒早已殺青,燕雙雙也僅剩下一場戲。
劇本里的姜乃楨,站在岸邊,雙手呈喇叭狀,對著站在槳板上的許晴海背影,高聲喊道:“許晴海,你一定要為自己放一場煙花!”
而尹棘還剩下一組很考驗表演功底的長鏡頭——以晴空下的海洋和白日焰火為實拍背景,她站在槳板,金發飄揚,奮力迎浪,向前劃水。
正式開拍前。
尹棘還虛心地向申敏討教了一番,聽完他的講解,尹棘不禁聯想到,新浪潮電影《四百擊》中,那個最后的長鏡頭——
主角安托萬,從少年管教所逃跑后,導演弗朗索瓦·特呂弗給他安排了三個長鏡頭,其中一個長鏡頭,甚至長達80秒,奔跑中的呼吸聲,風聲,鳥鳴聲,全靠現場收音。
少年安托萬不停地奔跑。
他從田野跑到林間,又從林邊跑到海邊,直到這個長鏡頭結束,他的身影才從右側重新入畫,這時,鏡頭慢慢切向塞納河的入海口。
安托萬跑向海灘邊緣,任由漲起的潮水覆過他的雙腳,才停下了腳步。
鏡頭這時慢慢推進,從中景給到他近景的鏡頭,再到凝固定格,電影也終于謝幕。
尹棘清楚,這種類型的長鏡頭,對于整部電影來說,就像一個可以傾倒情緒的缺口,待電影進入尾聲,觀眾需要跟隨主角的動作,將所有的情緒,都釋放出來。
這是個壓軸的鏡頭。
也是整部電影最重要的鏡頭。
尹棘不清楚申敏會怎樣架構機位。
在拍攝時,申敏也不愛畫分鏡。
身為演員,她能做的,只是站在槳板上,全情投入地去完成表演。
但屬于她的長鏡頭,遠比安托萬的奔跑,要困難得多,申敏不想讓影片結尾的煙花鏡頭,是合成的特效,而是想實景拍攝。
電影的拍攝經費是有限的,漣城的相關部門,也會限制煙花燃放的次數。
一場盛大的白日焰火,至少要花費近百萬的經費,可以說就是在燒錢。
她需要用盡可能少的次數,也需要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完成這場,對整部電影意義最重大的表演。
于是那天收工后,尹棘主動對申敏提問:“導演,那場煙火秀大概能放多久?留給我們的拍攝時間,又有多久?”
“怎么了?”申敏問道。
尹棘解釋道:“我怕我無法在煙花秀結束之前,完成讓您滿意的表演,想再多排練排練。”
“這樣啊。”申敏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時間,放松地去演就好了。”
尹棘費解道:“那如果拍出的鏡頭,您不滿意,我們就要用特效了嗎?”
“那倒不至于。”申敏伸手,扶了扶黑色鏡框,笑著說,“投資方很豪氣地加錢了,也跟相關部門溝通好了,在五日以內,只要天氣情況允許,至少可以燃放十場煙花秀,我們也可以一直拍攝。”
“給你五天的時間,十次煙花秀的機會,你總不會,還是過不了吧?”
聽到這話。
尹棘的眼神微微一變,自然猜出了,那個突然加錢的投資方,到底是誰。
雖然如此,她還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條長鏡頭拍完。
她已經堅定了反悔的決心。
起床后。
發現原叢荊并不在主臥里。
她習慣先看手機,可床頭柜上,卻只有一個發圈,還有瓶擰開的法國礦泉水。
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原叢荊昨晚說的,竟然是真的。
他把她的手機,沒收了。
尹棘不算有網癮,不至于沒了手機,就無法獨處,但身為一個現代人,超過12h,不與外界聯絡,就會自然而然地感到恐慌。
這偌大的豪華主臥,仍然彌漫著clitoral arousal那股玫瑰和覆盆子甜味,混雜著他與她制造出的靡亂的味道,就像個情-欲的牢籠。
尹棘雙手撐住床面,無力地垂著頭。
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艱難地起身,忍受著深入骨髓的酸痛,在主臥里,包括衛生間的各處收納柜,都翻找了一番,找得很仔細,卻一無所獲。
心跳難以自抑地狂跳起來。
尹棘踩著拖鞋,走出主臥,先是假意地喚了聲:“阿荊?”
沒人應她。回到酒店,已是傍晚。
尹棘剛才給原叢荊發了消息,說今天她的戲份難拍,申敏為了讓她保持狀態,提前放她回去休息,免得明天的拍攝受影響,他們晚上可以一起吃個飯。
原叢荊走進套房,看見大床前的電視屏亮著,在播某個無聊的肥皂劇,一旁那把意式扶手椅的靠背上,搭著尹棘的戲服——那身被海水浸濕的校服,不遠處的衛生間里,彌散著水霧,說明某人剛剛洗過澡,但室內卻不見人影。
他抬聲,隨口喚她:“尹丸丸?”
沒人應答。
這時,男人才注意到,窗臺有一道纖瘦的身影,穿著單薄的蕾絲睡衣,烏黑的長發,正被海風吹散。
他眼角微微瞇起,原本都將她的濕衣服拎了起來,又搭回了椅背。
尹棘站在那里,背著他,在悄悄地抽煙,表情顯得有些寥落。
頭發吹干了嗎?
就站在那里吹風,她又忘記發燒時有多難受。
心臟像在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啃咬,并不痛,但很癢,盤踞在黑暗之地的野獸,尚可以被他制伏,雖然有些不爽,但今天他也抽了煙,公平起見,他可以忍耐,只要她今晚別再來招惹他,他會放她一馬。
然后便注意到,床頭柜上擺了個綠色相機,原叢荊走過去,將它拿起來。
相機的右上角,還連了個硅膠掛繩,他感到費解,因為它太小巧,而且他從沒見過這種型號的相機。
尹棘為了練習微表情,買了攝像機,支在房間里,經常對著它,進行一些即興表演。
這個小相機,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是用來拍照片的嗎?
男人很好奇里面的內容,甚至有些期待,會不會有他的照片,他研究起它的使用方法,隨意按了幾個鍵,綠色的小相機,卻在這時突然震動起來,強烈的脈沖感讓他險些將它摔落。
鏡頭蓋“啪嗒”一聲掉在了床頭柜,露出的圓口如觸角般探出來,不停地一收一縮,頂撞著他的掌心,像在吮吸著什么。
男人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眼神黯淡到像焚燒殆盡的恒星殘骸,他將那枚相機發狠地握緊,力道像要將它碾碎,中筒靴落在地面,聲音格外鈍重,朝天臺的方向走去。
小青梅竟然背著他,讓自己快樂了。
是該被他好好地懲罰一下了。
也是。
原叢荊雖然想和她獨處,不想被別人打擾,但憑他現在的身份,太難做到。
KPLER的事就一大堆,再加上蒙特卡洛新開展的酒店業務,他肯定無法完全脫身。
這也給了她時間。
不管怎樣,最起碼,她要先將手機找到。
尹棘想起初雪那夜。
原叢荊似乎是在會客區的某個立柜處,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支票和股份轉讓書,那么她的手機,也大概率,會被他放在那個區域里。
就在她往會客區走時,便聽見,喀噠一聲,橡木的大門被打開,她發頂突然變麻,那道清晰有力的腳步聲,也離她越來越近。
原叢荊回來了。
飛機進入平流層后。
尹棘因為男人囂張又跋扈的態度,頗感不爽,直到用餐時,看見空姐端上來的菜式,竟然是她最饞的本幫菜,她的臉色也由微慍,轉瞬就變為驚喜。
許是原叢荊太了解她的本性。
知道她想吃的東西很多,但其實每樣菜,都吃不了幾口,便讓廚師團隊將菜肴都準備成幾口的量,擺盤也格外精致考究。
當尹棘在飛機上,嘗到鮮甜多汁的蟹粉小籠時,心底也爆開了溫熱的幸福感。
電影的拍攝終于結束。
她也終于不用再那么嚴苛地控制食欲,可以吃些平時不敢吃的東西了。
在原叢荊溫淡眼神的注視下,尹棘吃了幾塊糖醋話梅小排、幾只花雕熟醉羅氏蝦、糟鹵蟶子、紅燒劃水、毛豆炒蟹……
還吃了三小碗拌面。
面的分量雖小,但配的三種澆頭,都是她饞了很久的,有響油鱔絲、醬爆豬肝、雪菜筍絲。
最后,以一塊蟹殼黃,一塊鮮肉月餅,還有一碗酸甜爽口的楊枝甘露收尾。
充分展現了饕鬄精的潛力。
在吃的過程中。
尹棘很專注,也沒空說話,但不是沒有留意到,原叢荊的唇角不時地輕輕掀起,一直在偷偷憋笑,當她不忿地瞪向他時,他只是偏過些頭,佯裝沒在看她,可眼底的笑意,卻怎么都褪不掉。
他倒是沒怎么吃。
似乎很享受觀賞現場吃播的過程。
尹棘吃完后,才覺得很不好意思。
雖然原叢荊了解她的個性,知道她貪吃,但自從確認了對他的心意后,她竟然開始擔心,自己的種種表現,會不會讓他覺得,她太饞了?
在空姐把餐盤撤下時。
男人輕淡地瞥向她,突然喚道:“尹丸丸。”
尹棘的表情赧然:“干嘛?”
“知道你剛才吃東西時。”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又問,“很像什么嗎?”
尹棘心底咯噔一下:“像…什么?”
尹棘的身體變僵,臉頰又燒又燙。
不禁回想起星之卡比的模樣——那只粉紅團子,總是胖乎乎地顫著身體,一旦張開大嘴,就像是餓到可以吞掉整個地球。
她從來沒見過比它還貪吃的生物……
尹棘:“!!!”剛登機,尹棘就看見了客艙外的兩個空姐,她們妝容精致,身材窈窕,熱情周到,齊聲說:“歡迎乘坐本次航班。”
私人飛機的主人在出行前,大多會選航司公司幫忙承運,單看空姐的制服,尹棘也辨不出,她們是哪家航司的雇傭人員。
這時。殺青那天,漣市晴空萬里。
湛藍的海面上,尹棘踩在槳板中央,因為有近二十年的芭蕾功底,無論是學習走板,還是掌握平衡感,于她而言,都不用費太多力氣。
周圍是片方雇來的業余槳板愛好者。
前方的海面,已有專業攝影師在蹲守。
迎面的海風,正將少女長長的金發向后吹拂,她表情倔強,身形纖瘦卻又有力,仿佛是古希臘神話里,即將遠征的女戰神雅典娜。
一陣海浪轟轟地涌至岸上。
這時,天邊響起煙花綻放的爆裂聲響。
尹棘背對著它,暫時看不見煙花的形態,只嗅見了淡淡的硝煙味,她一手在上,一手在下,緊緊地攥著槳柄,弓起纖瘦的背脊,找尋好槳位,雙腿微彎,慢慢起板,在浪頭過去后,動作迅敏矯健地滑向大海。
腳下是跌宕不休的浪潮,她大腦有輕微的暈眩感,心臟也跳動得格外劇烈。
赤著的雙腳沒入浪花和海沫里,鼻間瞬間灌滿腥涼的海風,幾滴海水,隨著槳柄劃水的軌跡,迸濺到眼睛里,激起一陣刺痛感。
但尹棘僅是眨了下眼皮,很快就重新睜開,目光堅定,再次看向鏡頭。
攝影師也在這時,捕捉到了令他無比驚艷的畫面——晴空、大海、金發少女、如星云爆炸般壯美的煙花。
他不知道這一幕,能否在影史留下姓名,但如果要是有什么最佳鏡頭的評選,必然會有眼前這一幕的一席之地。
白日煙花的原理,是先讓無毒的有機的染料揮發,產生彩色煙霧,它們會在空氣里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固體顆粒,并有效吸收可見光,而從汽化顆粒反射回來的光,不會吸收過多的波長,觀眾因為可以看見互補色。*
攝影師朝尹棘比手勢時,海浪的聲息已漸漸變弱,她的眼眶依然酸熱,泛起輕微的刺痛感,停下了用槳柄去滑海水的動作,耳邊,依舊是煙花持續燃綻的爆裂聲響,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戲里的許晴海在這一刻,已經同自己和解,可是,尹棘自己的情緒缺口,卻絲毫都沒有被傾倒出來,大股大股的海水,漲滿了整顆心臟,就快要超出她的負荷。
原叢荊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他轉身,去回廊接電話,沒跟尹棘一起進客艙。
客艙的中央,以一個裝有LED顯示屏的胡桃木柜設了隔斷。
尹棘走到艙內的另一邊。
感覺這邊的布置,八成是原奕遲當年屬意的,竟然擺了張五六米長的會議桌。
觀察到這里。
尹棘真的感覺,原叢荊的哥哥一定是個工作狂,不然,他也不會在送給弟弟的私人飛機上,特意留了辦公的區域。
再次走回剛才的位置。
天吶。 活到快二十四歲。
尹棘還是第一次花這么長的時間去弄頭發。
回酒店的路上。
她跟陳芮提起這件事,還被對方調侃道:“姐,你是還沒拍過古裝戲,或是仙俠戲,那種特效妝造,也超級費功夫的,經常要做滿十二小時。”
尹棘想了想,也確實如陳芮所說,她拍的兩部電影,都是以現代為背景的,根本就不需要花功夫,去弄妝造。
隔天早起,奔赴理發的地點。
最后將頭發-漂染一次,等沖洗干凈,修剪一番,又吹干爽,跟了尹棘二十幾年的發色,終于變成嶄新的白金色。
尹棘用食指,挑起一抹。
看著鏡子里的金發,在燈下泛出熠熠耀眼的輝芒,心底不免有些驚嘆。
理發師順便將她的眉毛,也漂成了和發色相襯的色澤,沖洗的時候,尹棘還擔心發色會不自然,沒成想,最后弄完的效果,出乎意料的適合她。
尹棘的長相偏亞,但骨相頂級,足夠立體,尤其是鼻子,標準的名品布襪鼻,再加之皮膚白皙凈透,金發將她整個人的氣質,烘托得更有氛圍感,臉龐像自帶柔焦,美到讓在場所有工作人員都怔然失語,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看。
在財務自由后,這位造型師也沒放低對技術的打磨,化妝手法依然高超,眼影刷在他手里如畫筆般運用自如,即使是偏光夸張的人魚姬眼影,被他涂抹在眼瞼處,也效果自然,毫無網感。
尹棘是淡顏臉,面部留白多,雙眼皮的褶皺淺,但在精心做完妝造后,造型師感受到了眼前這名年輕演員的可塑性。
不是所有清雅的長相,都能通過化妝,搖身變成讓人目露驚艷的大美人。
尹棘卻可以做到。
擁有這樣一張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臉。
她下可以去演充滿韌勁,永不屈服,野花感強的平凡女性;上可以去演風情萬種,容色傾城的絕代佳人。
造型師也學過昆曲的妝造。
他深知,昆曲的妝造有多挑人,就算原生底子強,也不一定就適合全臉都涂上油墨重彩的妝。
他突然開始好奇,給眼前的這張臉,做上昆曲花旦的妝造,會是什么模樣。
她在原叢荊的心里,難道就是這種形象嗎?
戴領結的酒保,在尹棘看向他時,禮貌地問道:“請問,您需要喝什么嗎?”
看著他身后琳瑯滿目的酒柜。
尹棘猶豫了幾秒,才溫聲說:“幫我倒杯檸檬水就好。”
“好的。”酒保回道。
尹棘走向擺有長桌的沙發椅處。
坐下后,她算了算飛機里的人數。
駕駛艙里,有三名飛行員;客艙里,有四名空姐、一名酒保;別的區域內,應該還有負責餐飲的廚師團隊。雖然飛機上,只有她和原叢荊兩名乘客,但服務他們的人員,卻有十幾名。
她不禁在心里暗嘆。
真的好奢侈啊。
但這種生活方式對于原叢荊來說,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了。
這時,空姐端著檸檬水和一些甜品走過來,溫聲說:“您的飲品好了,請慢用。”
尹棘道完謝,握起泛起薄霧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喉嚨劃過一陣沁涼,身下的坐墊也很柔軟,可她卻越來越不自在,只希望原叢荊快點接完電話,好能回來,陪她說話。
大概過了十分鐘。
尹棘吃掉三顆土耳其軟糖,一塊開心果味的馬卡龍,又喝掉大半杯檸檬水,原叢荊也終于打完電話,他的外套已經被空姐妥善地掛起,里面是件煙灰色的高領毛衣,襯得肩膀的線條很漂亮,不緊不慢地走進客艙,坐在了她的身邊。
等飛機從軌道滑行時。
男人的腦袋,朝靠背方向仰倒,模樣挺慵懶隨性的,卻忽然攥起她的右手,并將它置在自己的膝頭,他的掌心寬大而溫熱,覆在她肌膚柔膩的手背,莫名透著股占有的意味。
當著空姐的面,尹棘覺得不太自在,剛想將手收回,反被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下。
尹棘小聲說:“松開。”
“嘁。”他淡淡輕嗤,“好心當成驢肝肺。”
尹棘不忿地吐槽:“你這叫什么好心?”
分明是在占她的便宜嘛。
男人冷淡的眼梢輕挑,干脆將長指嵌進她的指縫間,抓握她手的力度也更大。
他沒好氣地說:“還不是某人總愛胡思亂想,連坐飛機都會害怕。”
尹棘:“……”
“王鵬你給我聽好。”電話那端的女音,清晰而有力,“我呢,跟你主子已經分手了,以后也沒必要再跟你這種人客氣了。”
電話“嘟”一聲被撂斷。
王鵬面紅耳赤,微粗的手指,突然痙攣發抖,他還從沒被個小姑娘,懟得跟孫子似的。
卻又如啞巴吃黃連,沒法兒反駁。
章序交代的事,還沒辦成。
只能深深吸氣,蔫頭耷腦地,又撥過去。
很快,冰冷的AI女音從話筒傳出:“您呼叫的用戶無法接聽。”
王鵬的雙眼微微瞪圓。
尹棘竟然將這個號碼也拉黑了。
第 18 章 婚前協議
這周,尹棘面試了幾家MCN機構。
這些機構,打著招短劇演員的旗號,實際是想招做直播的女網紅,而她今天面的這家,竟然想讓她搞擦邊,做所謂的福利姬。
她被那名無良的HR,滿腹算計,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仿佛她是塊兒任人挑揀的肉。
對方嫌她身材太瘦,沒肉感。
還說她長得素,眼睛是內雙,應該割個歐式雙眼皮,最好,再填充點兒脂肪和玻尿酸。
尹棘尋了個借口離開,不欲多費唇舌。
在大學時。
尹棘沒少聽過,諸如電影臉,媽生感,骨相美,可塑性強之類的夸贊。
而在京舞讀書時,能夠進圈的機會,幾乎唾手可得,無需費吹灰之力,她就能被那些演藝公司留意到。
但離開了合適的平臺,優勢反倒變為劣勢,在不同的審美評判體系下,她的那張臉,也會被批評成寡淡。
這么年輕,卻憑自己的努力,在京市、上海和橫店,都有了房產。
止住了對往事的回憶。
她繼續給燕雙雙發消息——
YJ:【誰啊?】
YJ:【娛樂圈的明星這么多,猜不出來啊。】
YJ:【給點兒提示吧~】
那邊倒也沒賣什么關子。
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雙雙:【是蔣冰嫣。】
尹棘感覺大腦有些缺氧。
便將腦袋從被子里探了出來,白皙的十根腳趾,忍不住蜷縮,感覺自己,就像個被美人蛛肆意吞食的可憐獵物。
就快要壞掉了,也快要瘋掉了。
男人的嗓音低啞又癡纏,偶爾帶著些澀氣銷魂的喘-聲,汗水一滴滴,落在她的額頭。
他的嗓音磁沉且動聽,如同蠱惑人心的男妖孽般,像帶著某種壓抑已久的執念,邊撞她,邊如癲似狂,重復著,喜歡她這三個字。
“喜歡。”
“喜歡丸丸。按下接通后。
墨丘欠欠兒的聲音從聽筒傳出:“我去,風這么大。”
“說事。”原叢荊轉過身,不緊不慢地走下礁石,朝離這處不遠的酒店方向折返。
墨丘嘖了聲:“你生母的畫,幫你在拍賣行搞定了。”申敏并沒讓尹棘和燕雙雙提前排練,只讓她們熟悉了機位和走位。
每個導演的指導風格都不盡相同。
有的喜歡讓演員反復排練,好能對最終的呈現效果多加打磨,而申敏則喜歡讓演員在鏡頭前臨場發揮,防止對戲劇的感覺變鈍,流于匠氣,更不想讓表演變得機械。
初看劇本時,尹棘就感覺,這場戲很難拍,配合著燕雙雙的對白,她設計了多種演法,又將自己臺詞的重音畫了又畫。
演員在表演時,需要關注對手演員的反應,在燕雙雙進組后,她其實很想找她對對臺詞,但因為她們的關系有些尷尬,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和有軌電車里的戲份不同。
在拍攝許晴海和姜乃楨吵架的鏡頭時,卻不那么順利,當尹棘飾演的許晴海,第三次被燕雙雙飾演的推進海里后。
申敏拿著大喇叭,喊道:“Cut——”
那時尹棘再摔坐在被海水侵蝕得很光滑的碎石堆上,指縫里,還夾著一株柔軟又咸腥的藻類,浪花恰好涌過來,將她渾身都澆透。
燕雙雙主動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尹棘的嘴里浸滿海水又苦又咸的味道,起身后,唇瓣發顫地說:“謝謝。”
燕雙雙的小腿和裙擺也被海浪濺濕。
她的神情很復雜,有些許的愧疚,又透著費解和淡淡的不耐煩,還沒來得及跟她說話,申敏已經走過來,讓她們走向沙灘,防止再被浪花打濕。
“導演。”燕雙雙深深吸氣,“我真的不知道 ,究竟是哪里演的不對。”
申敏沒有給她解惑,反而問她:“那你跟我講一講,姜乃禎最近都經歷了什么?”
燕雙雙略作思忖,回道:“她無意得知了父親出軌,母親也在悄悄轉移家里的財產,準備跟他打離婚官司。”
“除了家庭變故呢?”申敏又問。
燕雙雙回答:“她發現,她最好的朋友許晴海,有些疏離她,沒有從前跟她那么親近了。”
“你理解的沒有問題。”申敏說道,“這場戲的核心,或者說焦點,都在你扮演的角色身上,但你卻沒有找到這場戲的關鍵點。”
原叢荊到底還是同意了江瀾的邀約,決定出演這個只有幾秒鏡頭的金魚攤老板。
傅杉寒的助理得知此事后,臉色很難看,還給他的經紀人打了個電話。
尹棘不知道她跟經濟人說了什么,但能猜出,她們應該是想在殺青后,讓片方剪掉原叢荊露臉的鏡頭,防止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群演,搶掉男主角傅杉寒的風頭。
但尹棘太清楚原叢荊的心思。
他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出鏡,也根本不是為了什么做演員的體驗感。
他只是想盯著她和傅杉寒演戲。
但她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演員。
怎么可能被原叢荊影響到表演的狀態?
她甚至可以將這種不利的局面,轉化成對自己有利的局面——其實尹棘在演戲時,總是在依賴她的情緒記憶,也就是她過去的情感體驗。
有的時候,也會臨場激起一些生理反應,從而去激發內在的情感能量。
但是更高級別的創造性情感,她還是不能運用得太好,也一直在按梁燕回的教導,進行想象力上的訓練。
所以,假如原叢荊不懷好意的盯視,讓她覺得緊張,她大可以將這種緊張,轉化為少女的春心萌動,和面對暗戀少年時的小鹿亂撞。
這么一想,原叢荊反到幫了她。
很順利地拍完幾場夜戲。
江瀾那頭,也親自跟原叢荊講解了入鏡的注意事項,男人懶懶散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但其實只要他想,學什么東西都很快,更何況,在這場戲里,也根本不需要他發揮什么演技。
“不要忽視這種關鍵的動作點。”申敏依舊操著那副閩南口音,語氣難能顯露嚴肅,“演不好這個關鍵點,整場戲的張力也會垮掉。”
燕雙雙略低下頭,半晌,才抬起來,她看向申敏,有些央求意味地說:“申導,我怕我還是演不好,你能不能給尹棘用個替身?”
原叢荊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中筒靴落在沙灘,將海沙踩得下陷了幾寸,他淡淡地說:“你不提,我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唉。”墨丘嘆氣,費解地問,“你既然不喜歡那些畫,何必還要花錢去將它們買下來,你生父愿意收她的畫,你就別管了唄,就為了跟他對著干,偏得搶走,然后再燒掉,有意思嗎?”
原叢荊懶懶地掀眼皮:“你管我?”
墨丘:“……”片方提前同市政打了招呼,包下一整節有軌電車,為了不耽誤市民正常出行,申敏和江瀾決定,只在車廂內,拍攝一些尹棘和燕雙雙的無聲畫面,再把兩個少女的吵架戲份,改在星海公園邊的某處海灘。
電影的制作周期短,為了節省攝制成本,基本不會讓演員按照劇本的線性時間來表演,有的導演甚至剛開機,就讓彼此還不熟悉的男女主直接拍吻戲,所以燕雙雙才剛進組,就要跟尹棘拍攝一場情緒烈度很大的吵架戲。
在車廂內的拍攝過程很順利。
沿途的香樟樹濃綠又茂密,從葉縫漏下的寸寸光影都透著股歲月靜好的美,如果忽略掉旁邊忙碌的工作人員,尹棘真的覺得,這場戲拍得很愜意,無論申敏會怎樣安排鏡頭的序列,呈現出的畫面效果一定都很有質感。
燕雙雙扮演的姜乃楨,和她同齡的十七歲少女,就坐在她身旁的白色公共長椅。
為了貼近角色,她已經將長發剪短,發頂戴著精致的格紋蝴蝶結發箍,腳上踩著價格不菲的某大牌樂福鞋,纖細的雙手,搭在膝頭,像有心事似的,不時悄悄轉眸,看向飾演許晴海的她。
有軌電車轟轟地向前開,車廂也在搖搖晃晃,右邊少女的側顏干凈而美好,臉頰有細小的絨毛,她將樂福鞋慢慢移動,在距離許晴海的白色板鞋僅剩兩厘米時,停了下來。
許晴海卻將白色板鞋,朝外移開了幾厘米。
姜乃禎設定上是被家人從小寵到大的小公主,友人下意識的肢體語言,似乎透露了許多的信號,她的眼神稍顯落寞,咬了下唇瓣。
而許晴海并未察覺到她的異樣。
就像她不知道,陳璽究竟是在什么時刻,不再跟她無話不談時,姜乃禎也同樣發覺,她最好的朋友許晴海,也有了很多的心事和秘密,她們已經很久都沒像從前那樣,有聲有笑地同乘有軌電車,一起上學,又一起結伴回家。
好不容易,才有相處的機會,許晴海卻在低頭看書——為了能在陳璽的十八周歲生日當天,放一場她親自設計的白日焰火,她一直在努力準備煙花師的執照考試。
等車廂里的戲份拍完。
在場務的安排下,尹棘和燕雙雙需要先乘電瓶車,前往海灘。
尹棘本以為,在座位很充足的情況下,燕雙雙會選擇坐在她身后,沒成想,她竟然主動坐在了她身邊的位置。
又上來幾個工作人員。
等電瓶車開起來,迎面的海風將燕雙雙黑亮的短發吹開,她伸手,將頭發撩到耳后,尹棘忍不住悄悄地瞥了她一眼。
燕雙雙的臉,不是特別尖,甚至略微有些圓鈍,但很小巧,不是千篇一律的甜妹感,反而很有個人辨識度,就像她粉絲所說,她的相貌,就像雨燕一樣靈動。
終于抵達海邊。
或許是,剛才的戲份,多少拉近了她們的距離,也消解了兩個人無形的隔閡,雖然她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尹棘卻明顯感覺,她和燕雙雙相處的氛圍好了很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樣,隱隱存著劍拔弩張。
他的氣勢將她強勢地纏裹。
尹棘的上半身深深陷進床墊,感知到了和他力量和體型上的絕對差距,雙腿不禁發僵,四肢也發軟,無法動彈。
就在她呼吸停滯,心臟也涌起一陣慌亂時,額角忽然變熱,男人偏過頭,用很輕柔的吻熨帖著她,嗓音低低的,像在哄著她說話:“丸丸,你別怕我。”
“我知道你還不想。”
原叢荊無奈地說著,又伸出右手,扣住女人的肩頭,他側身躺下后,順勢將她攏進懷里,另只手捧起她躲閃的腦袋,略微低頭,像是要給予她一個最綿長的晚安吻,溫柔又繾綣地在她雙唇反復地碾轉。
尹棘似乎對這招格外受用。
沒過多久,就將額頭抵住了他的肩,很安分地闔上了雙眼。
原叢荊無奈地扯了扯唇角。
當他看見,她今晚穿了蕾絲睡裙時,就知道今夜的他,注定無法入眠。
尹棘卻有恃無恐,又來主動招惹,他當然覺察出,她在期待著他的給予,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為她在忍耐著什么。
就像只狡黠又性感的小女妖。
獨屬于他的小女妖。
也是輕易就能被撞壞碾碎的小女妖。
可他想給她的。
她恐怕還消受不起。
不必急于這一時。
早晚有機會,他的小青梅,一定會被他完完整整地占有。
白色的紗簾被夜風吹拂,窗外的風聲也在漸漸止息,無數的浮游生物就像戀人的心事般,匯聚成藍色的熒光海,仿佛碎掉的星星灑滿人間。
在海水退潮時,她和他相擁著共眠,一起進入了酣甜的夢鄉。
“謝了,賬直接找我財務算。”男人眼神有些冷,從側兜摸出煙盒,拇指按在紙蓋的縫隙后,又問,“那個喜歡拄拐的跛腳老頭,沒在拍賣行現身嗎?”
墨丘無奈道:“我看你爸……就你生父,挺寵那個拉丁裔的模特,最近應該沒心思管這個。”
“不是我說。”墨丘輕嘶道,“那個拉丁超模是不是有戀老癖啊?你爸都那個歲數了,她也能下得去嘴。真是為了錢,什么都能做得出來啊,我感覺,你很快就又要有個混血弟弟了。”
男人輕輕甩了甩煙盒,低下頭,用薄唇銜起一根煙,叼至唇邊后,語氣已經難掩嫌惡,輕嗤道:“別他媽再提這些惡心的事兒了。”
“對了。”他深深地吸了口煙,吐出薄淡的煙霧,“我拜托你找的那個煙花藝術家,你聯絡到了嗎?”
“早搞定了,等簽證下來,就安排他來國內。”墨丘輕笑,又調侃他,“不過你都讓老子幫你采購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了,什么硫磺,什么聚乙烯醇,又什么硝石雄黃的,我還以為,你要自己設計煙花呢。”
萬寶路香煙被夾在指間,男人撣了撣煙灰,淡聲說:“時間太短,容易達不到燃放的標準,我出設計圖,剩下的,還是找更專業的人做吧”
“害。”墨丘哧哧輕笑,“你這電影投資方做的,還要管片方的煙花啊?”
原叢荊眼底的冷意漸褪,扯了扯唇角,語調慵懶地說:“哄我老婆高興,不行嗎?”
墨丘:“……”
可算是把小青梅給娶回家了,往后的日子,有夠他顯擺的了。
“丸丸。”
“嗯……”
“丸丸,好喜歡你。“
“好喜歡丸丸。”
“丸丸、丸丸、丸丸、丸丸、丸丸……”
“丸丸、丸丸、丸丸……”
“喜歡、喜歡你、喜歡丸丸……”因為她已經被我推進海里三次了。”燕雙雙繼續說,“我怕她的體力不夠,會耽誤"
“申導。”尹棘打斷她的話,語調平靜又有力,“我不需要用替身。”
申敏贊許似的點了點頭:“嗯,最好還是不要用替身。”
燕雙雙有些吃驚地看向尹棘,很快,將異樣的目光斂去,繼續去聽申敏的指導。
在申敏折返回監視屏時,尹棘突然開口,喚住她的名字:“燕雙雙。”
燕雙雙不解地看向她。尹棘淋完浴,將長發用風筒吹干,從洗手間走出來,沒好氣地說:“你也去洗個澡。”
男人臉色倦淡,抱著雙臂,懶懶散散坐在床邊的沙發,沒什么精神地看著電視機里的畫面,也沒多說什么,難能順從她的話,依言起身,往浴室處走。
原叢荊洗澡時。
尹棘坐在床邊,不斷地設想著薅他頭發的方案,又不斷地將方案推翻。
不知不覺,就過了五分鐘。
原叢荊推開門,走出浴室,黑茶棕的短發剛吹過,泛著潮淡的水汽,已經換上深灰色家居服,身形落拓而高挑,肩寬腿長的,隔著衣料,腰腹有明顯的薄肌感,比例格外優越,像是美型漫畫里走出的男主角。
男人淡淡轉眸,視線不著痕跡地掠過床上的女人,臉上雖沒什么情緒,眼底的侵略感卻已遮掩不住。
尹棘的心跳突然加快,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懸了空,被他抱了起來,等她穩穩當當地坐在男人的腿上后,便聽他問:“挑好地方了嗎?”
“嗯。”尹棘點頭,掩飾著越來越失控的心跳,“你先放我下來,要不然不方便。”
她現在真的好緊張。下車后。“愛戀沒經驗,今天初發現。”
“遙遙共他見一面,那份快樂太新鮮。”
“我一夜失眠,影子心里現。”
“問為何共他見一面,美麗印象似初戀。”
“默默望著是,默默望著那目光似電。”
“那剎那接觸,已令我倒顛。“
“分分鐘都盼望跟他見面。”
“默默地佇候亦從來都沒怨。”
尹棘跟司機道了謝,往酒店大門走。
感覺原叢荊今晚表現得很好,其實她一直清楚,在他們沒成為戀人前,還是朋友的時候,他對她的占有欲就很強,拋開高中時對她舞伴做過的事不提,只要有別的男生靠近她,他就像頭惡犬似的,不管不顧,就要咬死對方。
原叢荊有的時候就像一條狗,嫉妒心很強,對主人的獨占欲也很強。
尹棘原本還擔心會出狀況。
但原叢荊并沒有搗亂,她演戲的狀態很投入,沒怎么關注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生氣。
應該不至于會生氣吧。
可他一聲不吭,就離開了片場,連條消息都沒給她發。
電梯門“叮”的一聲,朝兩側拉開,她走進去,想起房卡給了原叢荊,又折返回前臺,說了身份證號,拜托前臺人員,幫她重新制作了一張房卡。
終于到了房間門口。
尹棘劃了房卡,推門,卻發現,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中,她剛要將卡插進通電的豁口。
尹棘松了口氣。
剛才有那么一瞬間,她懷疑是歹徒潛入了她的房間,差點就要喊救命,但嗅見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他頜角抹的須后水,有鮮明的檸檬和鼠尾草的氣味,帶著率真又不失攻擊性的清新感。
頸邊忽然一癢,男人溫熱的唇瓣印在上面,她身體突然抖了幾下,但被他禁錮在懷里,不能動,耳旁的呼吸聲壓抑而深沉,尹棘的心跳變快,自然覺察出了他的不甘和隱隱的妒火。
剛要開口詢問,他已經松開她,轉而扳著她肩頭,將她翻了個面,往門邊推。
回過神后,她的兩條胳膊已經反剪著被他抬起,后背也貼向冰冷的大門,男人一只手就能將她兩只手腕攥起,扣住的力道很重。
“尹丸丸。”他在笑,但尹棘總覺得,那笑聲壓抑著某種極端的瘋狂,喉間溢出的聲音也透著消頹,像受了什么委屈,喃喃地說,“手都被別的男人拉了。”
尹棘的心臟猛烈地顫動。
他果然還是生氣了。
“你別這樣。”她的呼吸有些紊亂,想掙扎,手腕反被他握得更緊,無奈地說,“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在演戲。”
“你一眼都沒有看我。”他嗓音悶悶地說著,右手仍然扣著她的手腕,突然俯身,似乎又要去吻她的脖子,他的唇再次貼向她的皮膚時,尹棘敏銳地覺察出,原叢荊竟然像狗一樣,在用牙輕輕地啃她,那種又痛又癢的感覺,是在……
他怎么可以在她脖子上種小草莓呢?
她明天可是要拍戲的!
尹棘猛地睜開雙眼:“不行!”
“那你自己挑地方。”
男人及時停了下來,空著的左手,修長而分明,將她的臉龐輕輕抬起,指腹粗糲的拇指,順勢按在她的下巴,透著淡淡的掌控欲,嗓音低沉地說:“今晚必須讓我烙個印兒。”
生怕演技不夠精湛,被原叢荊看出破綻,即將被他烙下草莓印的害羞感,終歸抵不過能狠狠薅他頭發的興奮和刺激感。
絕對不能讓原叢荊看出異樣。
也絕不能讓計劃敗漏。
“成。”原叢荊將她抱回床邊。
尹棘伸手,指了指鎖骨下方的位置,小聲說:“可以在這里。”
“這兒?”他伸出食指,朝那里輕輕地點了點,低聲又問,“你確定?”
尹棘故作羞赧,微微錯開視線:“嗯。”
話音剛落,蕾絲睡裙就有松懈的跡象,肩帶已經劃至胳膊處的痘苗凸痕,男人的腦袋也埋了下來,即將就要接近她設想的地方,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就在尹棘伸出雙手,以為自己即將得逞,也要將十根指頭,伸進他的發絲里時。
原叢荊突然抬起腦袋。
兩個人目光驟然相觸,他眼底濃烈的占有欲,像將她心口燙了下。
“尹丸丸。”他無奈地扯了扯唇角,但眼神卻鋒利而直白,“你別想跟我耍花招。”
尹棘的眼神微微一變。
懸在半空的那只手,已經被他大力地抓住,男人的掌根貼著她的皮膚,從手背上方,完完整整地將它包覆,恰好是被傅杉寒握住的那只手。
她剛要出聲反悔,跟他耍賴。
人卻已經被推著轉了個面兒,熟悉的海鹽和薄荷氣息朝身后強勢地襲來,她背脊忽然一僵,男人修長的五根食指正沿著她的手背慢慢向上,又深深地嵌入她的指縫,扣緊后,她的胳膊也被反剪著,抬起了些微的角度。
這讓尹棘聯想到兩個緊密貼合的瓷勺,又想起了還在學芭蕾時的某個舞蹈動作,那應該是點起腳尖,即將跳躍前。
但跳舞時的她,卻沒有這種興奮的顫栗感,更沒有隱隱期待著某種痛覺,后背的某處的皮膚,也在這時,突然泛起一陣又癢又麻的異樣感。
尹棘緊緊地閉起雙眼。
就像被蝕刻了同樣的刺青,他竟然將吻痕,烙在了她肩胛骨的位置。
耳邊是此起彼伏的浪潮,午后的陽光照在海波,光影猛烈地晃動,將她的眼眶也弄熱,她在這時,聽見尹棘輕聲說:“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我被推進海里的這場戲,無論要拍多少遍,都是我的本職工作,既然拿了這份片酬,我就不會有什么怨言。”
“申敏本來就嚴格,如果他不滿意你的演法,肯定會讓你重新返工,我也是一樣,我的表演也不可能一直讓他滿意。”
“說不定下一次的對手戲,就是我被他批評,又換成我來麻煩你。”
尹棘繼續對她說道:“在許晴海說出,不是所有人,都會一直慣著你的公主病后,如果換成是我演,我應該會先愣住,因為許晴海有點討好型人格,她從來都不會對姜乃禎說重話,所以她一定會很驚訝。”
“情緒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你的憤怒,你的委屈,都要在錯愕之后完成,鏡頭應該只會給到你中景,不會給到你特寫。”
“你不要太在乎表情管理,只要肢體到位,申敏應該很快就能喊過。”
燕雙雙點了點頭:“嗯。”
不知道為什么,她真的有被尹棘鼓舞,情緒也不再低落,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
尹棘真的是剛出道的新人演員嗎?
燕雙雙甚至感覺,眼前的女人,隱隱有了青衣大花的氣場。
其實在一開始,她并沒有將尹棘放在眼里,她承認她還算漂亮,但娛樂圈漂亮的女明星那么多,她不算最出挑的。
淡顏可以被說成是高級臉,也會被無法欣賞的人認為是平鈍,她并沒覺得尹棘有什么地方,值得辰熙娛樂如此力捧,也不是沒揣測過,她背后可能是有什么金主,資源才這么好。
可在這一刻,燕雙雙的心里,竟然浮現出一句類似于預言的話語——眼前的這個女演員,一定前途無量,未來可期。
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尹棘本以為,這個夜晚注定會跟尋常一樣,就這么在兩個人的沉默中,不聲不響地翻篇揭過。
原叢荊將她抱在沙發,放穩后,轉身去了游戲房的洗手間。
尹棘也沒了再打游戲的心思。
她握著手柄,食指按下右上方的ZL鍵,將《幻術師》的進度條保存好。
夾帶著緊張的潮熱,還未褪去,男人殘留在她衣料間的余溫,也未消散。
她心底又涌起那陣空虛又寂寞的難捱感受,真的不想獨自回到空蕩蕩的房間,一個人躺在偌大的床上,孤獨入睡。
正猶豫著,要不要離開。
原叢荊已經從洗手間走出,兩個人的視線無聲對上,她剛要起身,去踩拖鞋,他已經走過來,又將她抱了起來。
弄不清他的意圖。
尹棘有些發慌,掙扎間,右手的掌根,摁在了沙發上的遙控器,不知道摁在哪幾個鍵,又下達了什么樣的指令,4k顯示屏里,忽然出現了海水的畫面,轟轟隆隆的浪花猛烈地朝礁石大力拍擊,咻咻咻的風聲惹得她面紅心跳。
原叢荊剛才去洗了手,碰觸她皮膚的指尖微涼,干凈的指縫間,浸著洗手液清新又濕潤的味道,他就在她身邊,不讓她躲,尹棘的雙腳仿佛浸在了冰冷的海水里,激得她縮起腳趾,而他執意要去打撈,她藏在沙灘里的蚌殼。
男人修長的指骨沾了些沙,粗糲的拇指覆在蚌殼表面的溝壑,試圖撫平,這個軟體動物的每一道紋路,又轉而移向它的縫,力道不輕不重地往外剝,暈粉色的蚌肉隨之露出,包裹著一粒折射著陽光的潔白珍珠。
他呼吸輕滯,眼底也突然有了異樣的光芒,像對待珍寶般,盡量輕柔地用他的指腹,慢慢地摩挲起珍珠薄薄的礦物層。
4K顯示屏里的浪聲越來越大。
尹棘眼神微變,喉間溢出一抹驚呼,卻被他偏過頭,強勢地將所有聲音用唇堵住。
只能任由他將蚌殼撬開,親自擷下那顆,她潛藏了多年的珍珠。
一切都結束后。
尹棘的腦子還是亂糟糟的,就像團粘稠的漿糊,根本無法思考,臉頰也又燒又熱。
尹棘或許會成為娛樂圈最耀眼的那朵沙棘花,她是獨一無二的,也是沒有任何人能替代的。
“喜歡、喜歡你、喜歡、喜歡,嗯……好喜歡你丸丸……”
雙雙:【啊啊啊啊,一想到跟她住同一個小區,我就好膈應,早知道就不買這里的房子了!!!】
雙雙:【而且她本來不就是上海本地人嗎,還是在上戲讀的表演系,我還以為,像她這種豪門大小姐,會住洋房之類的地方呢。】
YJ:【你住的小區的地界那么大,不一定就能和她碰面吧?】
YJ:【我從前和室友一起在京市合租公寓,和對門的鄰居,一年都見不了幾面。】
雙雙:【好吧。】
雙雙:【也是,蔣冰嫣跟我一樣,經常上海京市兩頭跑,不一定常回這里住。】
雙雙:【希望不要撞見她!】不怪江瀾磨破嘴皮,也要勸原叢荊進圈,放眼整個娛樂圈,尹棘就沒見過原叢荊這種類型的男明星,但他雖然長得好,脾氣可真不怎么樣,拍戲這種需要聽指揮的工作,他肯定不愛做。
至于愛豆,他更做不了。
就那桀驁難馴的少爺脾氣,怎么可能低下身段,給粉絲營業?
還經常間歇性地消極怠工。
除非,江瀾是想找個活祖宗,把原叢荊給供起來,不然,還是別讓他進圈禍害別人了。
在接連遭受男人冷淡的拒絕后,江瀾仍然不肯放棄,又問:“要不你今晚先試試,我跟申導說一說,正好有幾個路人甲的角色,是需要說臺詞的。”
“給你的演出費用,肯定也比多。”很快便到了進組的日子。
尹棘和陳芮從京市飛到南方的海濱城市——漣城。
漣城地界小,沒有機場。
但廟宇不少,隔幾里就能看見一座,供奉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各路神明,甚至有間小廟的神仙,其實就是只白皮老鼠。
按照約定俗成的舊習,導演和主演們,給當地名聲最響的神明都上了柱高香,以此祈禱拍攝過程一切順利。
片方找到一間高中學校。
在不干擾學生上課的前提下,先拍攝了尹棘和傅杉寒的校園戲份。
深秋里的漣城,陽光晴好,海風清新,幾乎無雨,校園靠海,經常能看見落單的海鷗掠過屋檐,發出咕咕嘎嘎的叫聲,石磚墻上的爬山虎顏色也格外濃綠,拍攝時,尹棘整個人像沐浴在郁熱綿長的盛夏里,完全忘記了真實的季節。
其實高中的那三年,是尹棘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所謂的,最美好的那幾年青春,對于她來說,浸滿了殘酷又黑暗的往事,樁樁件件,都不忍回想,好在,那些往事中,也有被她珍藏在心底的吉光片羽。
雖然在那三年,她和原叢荊的矛盾很多,再不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但直到現在,尹棘還是感覺,幸好,幸好。
幸好那時有他,陪在她的身邊。
申敏的拍攝手法很細膩,甚至帶著記錄片的風格,他格外注重光影的質感,所有的場景都真實到,讓尹棘都忘卻,這是虛擬的校園。
從他指揮的鏡頭下,延伸出來的獨特視角,就像手術刀般,能精準到每一個細節。
尹棘因而入戲很快。
有的時候,甚至會忽視掉工作人員的存在,他們來去匆匆的身影,全部漸漸虛化,變得透明不可見,像是生活在了戲劇的世界里,她已成為許晴海本身,她的情緒很順暢,沒有任何堵塞感,跟傅杉寒也很合拍。
原叢荊懶懶地掀了掀眼皮,顯然無動于衷,挺欠扁地回了句:“您看我像缺錢花的人嘛?”
江瀾:“……”記得他出國前,和她說過最后的一句話是,連朋友也不能做了嗎?
每一幕的幻覺,都連帶著銳利的痛覺,也都是酸澀又甜蜜的,她心臟又軟又漲,清晰而有力地跳動,又像被歲月伸出的那只召喚她的手,不輕不重地握緊。
像是重新又經歷了一遍青春。
如果是為了和那時的少年重逢,她可以接受時光倒流,再次回到那段灰暗的歲月。
但導演在這時喊了Cut,將她從戲劇的世界里召回,尹棘站在操場上,神情還有些恍惚。
這幾天的拍攝都很順利,天氣也佳。
雖然燕雙雙進組的日子,又推遲了幾天,但申敏已經拍攝了許多她和傅杉寒的鏡頭。
申敏依舊像座鎮山大佛,戴著黑框眼睛,眼底的笑意淵默,叫住她:“狀態很好嘛。”
“謝謝導演,也是因為大家都很優秀。”尹棘給出一個標準的完美回復。
申敏笑了笑:“你別謙虛。”
他接著說:“我跟阿寒合作過兩次,不是所有女主,都能接住他的戲”
“果然,選你當女主角是個正確的決定。”
沒想到會得到申敏如此褒獎。 尹棘纖細的手指蜷了蜷,仿佛還殘留著當時的燙意,掌心像磨破了皮,她也開了新鮮的蚌殼,第一次撫握,形狀好碩大,真的有些怕。
她不禁深深吸氣。
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天賦使然,原叢荊他真的好會接吻,也好會喘……
正當她閉著眼睛,胡思亂想時,突然感覺右手被人抓住,她身體微僵,轉過頭,看見原叢荊已經站在了洗手池旁。
“疼嗎?”他將她的小手翻了個面,仔仔細細地反復察看。
尹棘的大腦又是嗡的一聲。
她埋怨道:“你別問了。”
“行。”他無奈失笑,瞧著她的手心,只是有些泛紅,便輕輕放開,“那你滿意了嗎?”
尹棘赧然地低眼,沒吭聲。
“尹丸丸。”他再次喚住她。
尹棘小聲道:“又要干嘛。”
“下次有需求,可以直接說,無論是什么,我都會滿足你。”
男人流露出的目光,格外熟悉。
像是要將她的心臟攫獲住,這讓尹棘又想起了剛才的那些海浪聲,心跳的速度就快要超出負荷,再次開口,他的語氣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和淡淡的掌控欲:“但離婚這兩個字,你以后再也不要提。”
尹棘的睫毛顫了顫,心跳也加快了些:“我也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
其實她進組后,在面對申敏時,是有些露怯的,畢竟,原叢荊前段時間還向他施了壓,讓他將拍攝日期往后延。
后來尹棘才知道。
原叢荊占股分比例很多的某家娛樂公司,果然給《晴海焰火》投了一筆不小的資金。
轉念一想,她其實沒必要有那么多的恥感,出道后,從她被申敏選為女一號開始,什么資源咖,什么被金主包養的流言,就跟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演員掛了鉤。
當年她被章序堵住出路,跌入低谷,半點進圈的機會也沒有,那個時候,如果有人不懷好意地遞她一份類似于包養的協議,她說不定真的會簽,沒有資源的人,也沒有資格去清高。
為了抓住機會,也為了報復,她不排斥去走那樣一條路。
但申敏并不關注她的私生活。
也不怎么在乎被資本施壓,只要進入了拍攝狀態,就只關注演員的演技,和鏡頭里呈現的畫面效果,這讓尹棘不由得生出對他生出一股敬佩的心理。
申敏扶了扶眼鏡框:“今晚你和傅杉寒還有一場感情戲。”
尹棘掀起眼皮,看向他。
申敏接下來,說出的話,不免讓尹棘深覺,他看人的眼光,真的好毒辣——
“為了能像白天的狀態一樣好,你心里,也要一直想著那個人哦。”
“你就當體驗體驗生活唄。”江瀾反倒被他磨出了韌勁。
“可別。”原叢荊單手抄兜,無奈搖頭,另手還拎著行李包和夾克外套,轉身就要走:“您看我這模樣,應該也演不了路人甲。”
江瀾:“……”
不過江瀾覺得,原叢荊說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就這張臉,絕對能將傅杉寒的風頭蓋過,她從業這么多年,頭一次見到他這種類型的臉。
甭說是男人,就是女人,都能被這種頂級的濃顏臉艷壓。
“那讓你演金魚攤老板呢?”她又問。
原叢荊已經朝夜集的充氣拱門方向走了幾步,聽到這話,停了下來。
江瀾覺得有戲,走上前說道:“正好是男女主的對手戲,還挺重要的一場,有個幾句臺詞,還能露臉,你就試試唄。”
她繼而又勸:“不是所有群演,都有跟主角共演的機會,你真的可以試試的。”
尹棘一直在不遠處偷聽他們的談話,她眼皮輕顫,心底也咯噔兩下。
在原叢荊的注視下,和傅杉寒演對手戲?不,那不是對手戲,是感情戲……
雖然是演戲,卻總有種出軌的感覺……
還是在原叢荊眼皮子底下進行。
申敏想在《晴海焰火》里刻畫少男少女的那種純愛感,并沒有安排她和傅杉寒有過分的親密戲份,甚至,由于許晴海是暗戀男主的那方,他們連吻戲都沒有。
但今晚的這場戲。
卻可以說是她和傅杉寒最親密的一場戲了。
有一幕,是在夜集人群熙攘,摩肩擦踵時,她被某個大叔推搡,無意撞進了傅杉寒的懷里。
而在金魚攤前。
由于許晴海在撈魚時,操作不當,差點讓金魚跳出小漁網,而這時,傅杉寒會在無意間握起她的手……
好在,他出聲的語調,沒有異樣:“或許也要扮演一段時間的情侶,怎么樣,需要考慮多久?”
又過了幾天。
尹棘的身體狀況終于穩定下來。
出乎意料的是,學游泳這件事,并沒有她預想的那么困難。
不到兩天,她就學會了蛙泳。
或許是她有一定舞蹈基礎,因而學習這種注重肢體技巧的運動很快,又或許是,原叢荊的默默陪伴,驅散了她心底積淀的那層陰影,再次下水,她并沒有上次那種特別明顯的恐懼感。
但在學游泳的這幾天。
原叢荊雖沒像從前那樣,壓迫感十足地折磨她,卻也沒少說她笨。
當然,尹棘也給過他反擊,趁他身體背對著她不察,朝他身上潑了不少次水。
原叢荊的心思雖然壞,但知道她浸在水里還是發怵,從沒在泳池里嚇唬她,只是在她游了幾圈蛙泳,靠池邊,摘泳鏡,還在調整呼吸時,不動聲色地游了過來。
他站起來后,高瘦頎長的身影頃刻將她籠罩,不容分說地扣住她的右手,修長有力的五根指頭深深地嵌入她的指縫,在和她十指交扣后,纏著她,接了個潮濕又綿長的吻。
當時尹棘的眼睛進了泳池的水,還沒來得及去揉,眼眶又酸又疼,視野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見,呼吸也沒平復下來,肺葉的缺氧感越來越強烈,覆沒她鎖骨的藍色池水浮力很大,她心臟也跟著起起又伏伏。
真的有一種快被他吃掉的錯覺。
自從她同意他可以經常親她后,原叢荊也真的把這件事踐行到底,接吻的次數確實特別頻繁,每次都將她吻到四肢酸軟,大腦也迷迷糊糊,像是快要壞掉。
都忘記,自己是在何時何地。
如果不是還保留著一絲理智,她真的又會被他親到暈厥。
原叢荊的肺活量,比她的好很多,但偶爾也要停下來,調整失控的呼吸,他附在她耳邊輕輕地喘,激得她鼓膜都在顫。
卻還有壞心思,不懷好意地啞聲說:“丸丸真要被我變成小笨蛋了。”
他輕聲又笑:“腦子已經不能轉了。”
尹棘:“……”
雖然原叢荊說對了她的狀態。
但尹棘卻氣得抿起雙唇,真的不想讓他那么得逞,更讓她不爽的是,每次接吻,她都好被動,她的初吻就是被他奪走,還是被他強硬地按在舞室把桿,根本就沒做好準備。
最后,尹棘發揮了精湛的演技,裝作雙腳抽筋,在男人想要下水,幫她查看時。
她眼神狡黠,狠狠朝他腰腹處擰了一把。
男人痛得輕嘶,抬起頭,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惡狠,她又趁機朝他的臉撩了一大片水花,原叢荊來不及抬手遮擋,眼睛也被她弄酸。
尹棘將他撂在原地。
轉過身,借著浮力,往池階處游,不乏得意地揚聲說:“我看你才是天下最笨的大笨蛋!”
原叢荊總能激起她孩童的一面。
那個孩童,是她最原初的核心。
她是野性的,是情緒外放的,是喜歡耍賴的,是任性驕縱,又無拘無束的,更是可以釋放陰暗面的。
其實她根本不像外表那么溫柔。
也根本不是個永遠都在為別人提供情緒價值的,利他主義的老好人。
也只有在原叢荊的面前。
她可以做那個最真實的尹棘。
尹棘異常安靜,長睫微垂。“喂。”陳璽歪頭,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往那邊的方向指了指,“那兒有個金魚攤,要去歇會兒嗎?”
許晴海掩飾著失控的心跳,盡量自然地說:“好啊,我也很久都沒撈過金魚了。”
陳璽低笑:“可不,誰上高中后,還像小孩一樣撈魚啊。”
少年撩開簾幕,徑直往內走。
許晴海跟在他的身后,聽見風鈴的鐵舌在泠泠相撞,叮啷,叮啷,她感覺心臟的深處,也有什么東西在不停地撞。
金魚攤的老板很年輕,應該不指著這里的生意賺錢,見有客人來,仍然坐在小馬扎上,低頭玩手機,眼都沒抬,懶散地說:“撈魚五十塊半小時,死魚也算。”
話說到這兒,年輕老板才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如果把魚摔到地上,還要加十塊。”
陳璽:“……”
許晴海:“……”
陳璽主動付了兩個人的錢,坐在許晴海身邊時,她小聲地說:“回去后,我把錢轉給你。”
“算了。”少年擺了下手,眼底顯露了淡淡的倦態,“等我媽問你,為什么我最近總是那么晚回家,你幫我應付幾句就成。”
許晴海點了點頭,接過他遞她的漁網,腦袋上方的吊燈,有無數的小蟲子在亂飛,她感覺光線格外強烈,眼眶因而發酸。
自從上了高中,雖然兩家人依然經常見面,但陳璽和她的交集,卻越來越少,他和家里的關系惡化后,她母親總是向她打聽他的狀況。
許晴海雖然會幫陳璽遮掩,可其實,她也不知道,陳璽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具體是在什么時刻,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陳璽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跟她無話不談,他們沒有分到同一班級,見面的次數也有限。
但他張揚肆意,每次在校園出現,總是眾星捧月,遇見她時,也會朝她揚揚下巴。
就像她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對他這個竹馬,產生了莫名的心思一樣。
其實,她也想問問他,你跟鄰校校花的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瓷白的臉龐落下陰影,并未立即回答,幾秒的時間,仿佛被無限延長,漫漫無邊際。
權利的砝碼,從來在她這端。
而等待中的他,就像即將面臨審判的罪徒,她再一次的拒絕,將會是他的戮刑,也會是他的末日。
“不用考慮了。”她說。
他眼神微變,大腦一片空白,那根理智的弦,越崩越緊,將要斷裂,抬起中筒靴,無意識地朝她方向走了兩步,渾身散發出陰郁又消頹的濃烈氣息。
距離如此近,卻不能碰觸,實在太煎熬,他好想將她抱入懷中,用力揉進身體里,附在她耳旁,輕聲問,為什么連同他演戲都不愿意,為什么這么排斥他,為什么他只能做她的朋友,充當類似于狗的玩伴角色。
男人突如其來的侵近。
讓尹棘始料不及,她表情慌亂又無措,往后退了兩步,抬起頭,迎上他復雜的目光,有些驚訝地說:“我會先陪你去見爺爺,幫你說情的。”
第 19 章 見家長
回公寓時,尹棘搭了原叢荊的車。
國貿夜景繁華,成排的云杉樹上,掛著圓泡和銀花的燈飾,如夢似幻,璨若星河。
她透過車窗,看霓虹一幀幀飛速倒逆,雙眼泛起輕微的灼傷感,人造的光焰,比煙花持久,也比煙花眩惑,攝奪住所有感官,心口也起起伏伏,如在浪潮跌宕不休。
車輛正駛向高架橋。
原叢荊垂著嘴角,表情怠懶,單手搭在方向盤,似乎沒什么精神,只偶爾掀弄幾下眼皮,額前的碎發,有些遮擋視線,幾乎要纏結住鴉黑的睫毛,卻不嫌癢。
尹棘很想伸手,幫他撥開劉海,又猶豫住,最后咬了下唇瓣,將視線收回。
有些失落于,他們早就過了那樣的年紀,不能再對他做出親密的舉動。
想出聲,讓他自己弄弄,也覺不妥當。
似乎發現她在注視。 尹棘沒料到,吳會長這種級別的大佬,竟然不開豪車,也沒說讓司機接送。
反倒和尋常人一樣鉆地鐵。
還挺接地氣的。
剛才和他的談話氛圍也很融洽。
吳會長為人很親和,就像個鄰家大叔,對于影視的制作,還有上一代老藝術家的熱忱。
而且,他跟她爸爸一樣,都是徐州人,雖然在上海生活了多年,但在講滬語的時候,不免帶了些蘇北口音。
尹棘不免生出了幾分親切。
她的鼻腔有些發酸,看著吳會長往地鐵口走的背影,還是想起了已故的尹延覺,他們的背影有些像,還都是大學教授。
爸爸如果沒去世,活到現在,跟吳會長是一個歲數。
尹棘讓司機停了車。從游戲房出來后。
尹棘直接給C家酒店游泳館的負責人打了個電話,本來就包了場,原叢荊改主意后,也沒取消,她想讓負責人幫忙看看,今天有沒有能騰出時間教她的教練。
“是這樣的。”負責人熱情地說,“我們新來了個女教練,從前是國家二級運動員,還參加過全運會呢。
“她今天正好有空,可以教您的。”
“那太好了。”尹棘回道,“我下午三點準時到。”
出發前,她隨便套了件衛衣,將泳裝,化妝品包,放入代言的品牌送來的托特包里,走到電梯處,按鍵,從二樓下到一樓。
推門,下車后,她抬聲喚道:“吳會長,儂去哪兒啊?送送儂伐。”C家的酒店,不愧是京城最豪華的高奢酒店之一,凌晨三點提供的食物,也很考究美味。
尹棘卻不敢吃得太多。到了C家酒店的游泳館。
尹棘跟約好的女教練見了面,對方生了身健康又漂亮的小麥色,身材雖然偏瘦,但四肢修長,上臂有不過分明顯的肌肉線條,走路時,核心力量很穩。
女教練先帶尹棘做了些熱身動作。
又仔細講了些劃水的要領,隨后提議,讓她先下泳池試試。
下水前。
尹棘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緩解著緊張感,池內的水干凈,清澈,卻泛著股不容忽視的消毒水味,這味道讓她聯想到醫院,心中的不適感和恐慌也在加劇。
但這幾年,她對湖泊、河流一類的水域,不像從前那樣抵觸,去年回昆山老家,還能獨自乘上游船,可眼下,還是很難克服心理最后的那道關卡。
女教練倒也沒催促,耐心道:“一開始都是這樣,剛泡水里,可能會不適應,但過了這個坎后,你就能很輕松地下水了。”
“嗯。”尹棘伸出右腳,用腳尖試探起溫度,水的溫度不算冷,她也終于下定決心,走到扶手臺階處。
想要束縛她,想要捆綁她,那些念頭也滋長了想讓她也痛楚的欲望,他想用另一種方式,讓她也感受到他的疼痛,再將毒液灌進她的身體里。
原叢荊眼神晦暗,自嘲似的諷笑,從側兜拿出手機,屏幕乍亮后,他盯住那個天鵝狀的軟件圖標,沉默地看了良久。
這是他自己設計的軟件。
連圖標都是他親手畫的,一只小小的黑天鵝,名字就叫wanwan,只要打開它,他立即就能知道尹棘的位置。
他只在柏林打開過它。
他答應過她,如無特殊情況,絕對不會再拿它監視她的位置。
黑天鵝的軟件,就像潘多拉魔盒,選擇再次開啟,勢必會釋放蟄伏在他心臟暗面的那只獸,那只最恣睢,也最偏執的野獸。
當那樣的一面暴露后。
尹棘還是會流露出讓他無比心痛的眼神吧,他感覺心臟在被一只手,用力地攥緊,他真的很害怕,她再次對他展現厭棄的態度。
卻又實在擔心她的狀況。
選擇將軟件點開,他們努力建立起的,對彼此的信任,她對他偶爾的依賴,她偶爾想要和他肌膚相貼的渴慕,和他們之間獨有的默契和羈絆,都要被他破壞掉了吧。
原叢荊鴉睫微垂,在眼瞼拓下淡淡的陰翳,臉色有一瞬的空洞和無助,就在他即將用拇指,點開黑天鵝軟件時。
屏幕的上方,突然彈出尹棘發來的消息——
尹丸丸:【位置共享】
尹丸丸:【車輛信息鏈接】
尹丸丸:【叫到車了,在往家趕。】
尹丸丸:【小貓貼貼.jpg】
已經進了wanwan的界面。
他指尖輕頓,及時退了出來。
潘多拉的魔盒,只開了一條幾毫米的縫隙,那些災厄般的毒霧,并未溢出,也沒有污染清新的空氣。
原叢荊感覺心跳明顯停頓了幾秒。
男人濃長的睫羽顫動著,額角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車門打開,他頹然坐進駕駛位,腦袋撞向真皮椅背,修長的右手抬起,無力地覆住臉龐。
他如釋重負地苦笑,柔軟而迷戀地喟嘆,低喃著她的小名:“丸丸……”
放以前,她真的無法想象。
自己會在這個時間段吃東西。
那種墮落的感覺,不免讓她心生惶恐。
跟原叢荊在一起,不是被他帶壞,就是被他慣壞。
但既然決定放縱一次。
她也不想再顧慮那么多了。
大概到了清晨四點,她終于昏昏沉沉地睡下,主臥窗簾的遮光性很好,室外的光線無法滲進來,京市的大雪,似乎還在下。
不知道睡到幾點。
聽見嘩啦一聲,伴隨著窗簾的吊,環摩擦過鐵桿的廝磨聲響,她聽見,男人像在自言自語地說:”昨晚的那場雪,真的好大。”
尹棘多少有些起床氣,嫌白晝的光線太亮,便拉起被子,將腦袋蜷縮進了里面。
又轉過身,想繼續睡。
剛安心地閉上眼。
就覺察出,一道高瘦頎長的漆黑身影突然壓了上來,很有分量感,King-Size的大床都在向下塌陷,她心中一驚,便聽見“啵”的一聲,那瓶深粉色的clitoral arousal被他啟開了瓶蓋。
吳會長略帶驚訝地轉過身,見是她,客氣地笑了笑:“哦哦,好的呀,那麻煩儂了啊。”
尹棘幫他拉開車門,禮貌地說:“小事體,會長勿要客氣。”
吳會長上車后。
尹棘才驚訝地得知,原來,他和妻女住的那棟小區,就是燕雙雙住的那個小區,等將同行的女高管送到酒店后,她和吳會長正好順路。
原叢荊微微瞥過眼,也看向她,他臉本就倦,不說話時,總有股冷淡又拽的勁兒,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尹棘將劇本翻了很多遍,許晴海的每句臺詞,她幾乎都爛熟于心。
從初學表演開始,尹棘就將一句話奉為圭臬——解構劇本時,不要只用熒光筆去標記自己的臺詞,而是要去標記,跟你有對手戲的演員的臺詞。
重看其余演員的臺詞時。婚房在頂樓,配有業主專屬電梯,能直達原叢荊私購的地下車庫,公攤面積大概有一百五十平,擺著原叢荊的六輛車——三輛超跑,兩輛越野,還有輛偏商務的賓利,基本是司機開。
算上原叢荊和墨丘去車展時,給尹棘提的那輛瑪莎拉蒂,共有七輛車。
上坡,出車庫時。
尹棘開了自動駕駛,總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在出逃。
她臉色發陰,纖長白皙的右手,隨意搭在方向盤,心里不免有些窩火,胸口也有股悶堵感,她沒那么遲鈍,自然覺察出,原叢荊最近的控制欲,有些過分了。
其實,男人對她的控制欲,在她留學的時候就有端倪——表演班的位置,離市區較遠,總叫Uber通勤,很不方便,尹棘便想在課余時間,考個駕照,隨便買輛二手車代步。
某天晚上,跟原叢荊視頻通話時,便跟他提起了這件事。
他當時沒有發表看法。
但在她報完駕校后,卻撇下工作,飛到美國,待了幾周,每次的實操課,他都要坐在車后的位置,直到她順利考下駕照,他才回國。
陪考的事,倒沒什么。
有他在,尹棘跟黑人教練相處時,也沒那么緊張。
但令尹棘氣憤的是,她好不容易才將駕照考下來,原叢荊仍然不放心她獨自開車,先是派了司機接送她,又在她三令五申地要求,她要自己開車后,給她找了個陪練。
只要她坐在駕駛位上,那陪練就在副駕駛處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后來,洛杉磯發生幾起槍擊事件,他又派了名保鏢,護她上下學。
在很多時刻,尹棘真的無法理解原叢荊的思維和腦回路,當她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嗎?
可在小時候,阿荊不是這個樣子的,似乎從高中開始,他就變了。
她是需要他的保護。
但不需要他事事都插手的看守。
尹棘發現,她跟男一號傅杉寒的對白量,還沒有和女二號燕雙雙的多,但這并不意味著和傅杉寒演對手戲時的表演難度低。
尹棘坐在沙發前的圓幾邊,將她和燕雙雙的臺詞,又過了遍,想起那日,申敏對她們的叮囑,還是有些擔憂,自己會學不好游泳。
她感覺燕雙雙最近應該也不太好過。
畢竟,不到兩周時間,就被要求改掉口水音,簡直是天方夜譚。況且燕雙雙那么紅,進組前,還有很多通告要跑,前幾天,她還在微博刷到了燕雙雙參加線下活動的路透圖。
想到這里。
尹棘突然覺得,或許,原叢荊讓拍攝的日期推遲了一周,也不是件壞事。艱澀換完睡衣,尹棘雙手撐著床邊,剛想將右腳伸進拖鞋里,后腦勺就像被挖空一塊,泛起陣陣的暈眩感。
她眼前開始冒白光,腳步踉蹌幾下,又摔坐在了床上,等再次嘗試起身時,原叢荊干脆將她打橫抱起,邁開長腿,沒幾步,就抱著她進了洗手間,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馬桶蓋上。
知道她沒什么力氣,原叢荊很有默契地拉開抽屜,當看見那些衛生巾時,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間迷惘,甚至透著不知所措。
他拿出不同型號的兩包,低著腦袋,問她:“要哪個?”
尹棘的耳尖本就紅,眼下更是紅得快要滴血,她隨意抓了一包,小聲說:“謝謝你……”
說完,男人仍然站在她身前。
沒有要走的意思。
尹棘抿唇:“你不出去,我怎么換?”
原叢荊轉過身體,無奈說道:“看你笨笨的,怕你又摔倒。”
尹棘:“……”
尹棘恨不能鉆進地縫里,咬牙切齒地說:“我才不會又摔倒!”
“嘁。”他還是不肯走,單手插進褲兜,語氣甚至拽了幾分,“我背對著你,又看不見。”
尹棘攥緊拳頭,又朝他吼,幾乎用盡她全部的力氣,還咳嗽了幾聲,“就是不想你在這里!”
話落,原叢荊的肩膀明顯往里收了收,他垂下腦袋,挺拓的背影,顯出幾分落寞。
男人嗓音悶悶的,透出些許委屈的意味:“丸丸,你就這么討厭我嗎?”
尹棘眼皮輕顫,怔住。
半晌,她無奈地低語:“原叢荊,你簡直是全天下最笨的大笨蛋……”
“哪有女孩能接受被別人盯著換衛生巾啊!”
這時,耳邊掠過“滴”的一聲響,觸感微涼的體溫槍,已經懟住她的太陽穴。
男人將頭發剪短了些,造型凌厲又冷,今天上半身隨意罩了件橫須賀夾克,外套背面的刺繡圖騰,是頭兇狠的郊狼,眼底冒著兇光。
他的嘴角還殘存著被她咬的傷痕,整個人透出股野性難馴的痞味。
“你每隔一個小時就來我這里。”尹棘無奈地說,“你員工不會覺得,你出什么狀況了吧?”
原叢荊眼皮輕掀,冷嗤道:“他們敢。”
“今天的體溫已經穩定下來了。”尹棘將劇本闔起來,“你真的可以放心了。”
原叢荊瞥著她,語氣冷淡又拽:“那你明天也不可以下水游泳。”
尹棘:“……”她簡直難以置信。
原叢荊竟然這么快就來抓她。尹棘竭力壓抑著那種心癮。
不滿地想,上次是眼角,這次是嘴角。他親都親了,為什么就不能好好親?每次都找那么偏的位置,還都是趁她毫無防備的時候。
見她沒有回話。
原叢荊的眼神透出倔強感,突然貼近她的臉,作出態勢,又要親她,尹棘沒做好心理準備,有些慌亂,想躲開,他的右手,已移到她的后頸,溫熱的掌心直接覆在她發顫的肌膚,不乏強勢地扣著她,不讓她動。
這次的吻,印在了她的唇瓣。
他們的睫毛,幾乎纏結在了一處。
輪到尹棘無助地閉起雙眼。
她不知道,原叢荊是不是在緊張,吻完她后,他還附在她耳邊很輕微地悶喘了幾聲,聽上去磁沉又色氣,弄得她鼓膜很癢,像鉆進一道又酥又麻的電流,心臟仿佛變成了撲撲跳動的小麻雀,啾啾地啁叫,就快要從喉嚨處,跳出來。
“不回答的話。”原叢荊終于放開她,認真地盯著她,嗓音變得喑啞:“就當你默許了。”
雙腳剛落地,踩住一片水痕。
耳邊就響起冷沉的質問:“就這么不聽話,偏要在生理期下水?”
原叢荊的眼神陰沉,在女教練錯愕的注視下,攥起尹棘的手腕,逼她看著他:“幾天的時間,等不了嗎?”
“不用你管。”尹棘心底也涌起一股怒火,沒好氣地說,“你不想在這幾天教我,我當然可以找別人來教。”
原叢荊冷冷地盯著她,沒說話。
尹棘唇瓣輕顫,毫不示弱地質問道:“你又在監視我嗎?你怎么知道我下午會來這里。”
“用腦子想想都知道。”原叢荊諷聲嗤笑,“尹丸丸,你藏的那些小心思,不要太好猜。”
“行。”尹棘無奈嘆氣,還算平靜地說,“今天這件事,我不跟你計較了,你先回家,不要耽誤我學游——”
話沒說完,男人竟然將她攔腰抱起,尹棘低聲驚呼,和他的體型差距太大,原叢荊抓她,就像抓小娃娃一樣容易。
尹棘本想在他懷里踢腿掙動,但泳池旁的一些地面,沒有鋪防滑墊,滿是水痕,她怕原叢荊腳底打滑,兩個人都會摔倒。
尹棘氣得想伸手,狠狠掐他。另一邊的廚房。
尹棘站在島臺邊,研究著剛買的破壁機,全然不知道,原叢荊和章序這幾日的恩怨。
她今天的心情很不錯。
畢竟,那個時裝品牌的代言費不少,是《春之祭》片酬的三倍,品牌方還送來了這一季的時裝新品,都很適合她。
過幾天,正好是表妹陳佳過的生日,南方入冬是沒有暖氣的,天氣濕冷,她準備給妹妹多買幾身保暖的衣物和鞋子。
尹棘將冰塊,巧克力醬,牛奶,一股腦倒進破壁機的容量杯里,又旋撒起海鹽調料瓶,增添風味,隨即按下開啟鍵,食材飛速轉動起來,響起轟隆隆的噪音。
她表情失望地歪了下腦袋。
這款破壁機的宣傳語,打著降噪的旗號,但使用時,制造出來的動靜還是很大,幾乎淹沒了她的手機鈴聲。
她低頭,看向屏幕——3通未接來電,都是助理陳芮打來的,還有各種各樣的未讀消息。
尹棘心底涌起不好的預感,離著破壁機遠了些后,才按下接聽鍵。
“出什么事了?”她問。
陳芮終于松了口氣:“也不算出事,這里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申敏定了你當《晴海焰火》的女一,已經在走合同了。”
尹棘的左眼皮跳了跳,呼吸一頓,不解又問:“那壞消息呢?”
陳芮無奈地嘆氣:“消息提前泄露,燕雙雙的極端粉絲,不滿她只演女二號,把片方的官博給沖了。”
卻盡力冷靜下來,先用商量的口吻,說道:“你先放我下來。”
原叢荊面色陰沉,沒說話。次日,原叢荊賠付了撞車的錢。
劉琦猜測,他做出此舉的緣由,是不想在日后再跟他有任何牽扯。
在越野車里時,劉琦還不放心地問:“你不會在我幫你辦完這件事后,反手一個律師函,還是要告我侵犯你和女演員的隱私權吧?”
“像你這樣的人。”原叢荊目光冷幽幽的,淡聲嗤笑,“就跟這個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樣多,個個都要管,警察忙得過來嗎?”
劉琦:“……”
他在同一天,已經是第二次,被人比喻成老鼠了,不過,看原叢荊的意思是,他日后應該不會再找他的麻煩。
心中繃緊的那根弦漸漸松懈,雖然,劉琦還是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的把柄?但他更好奇,原叢荊這種條件的富二代,為什么偏要搶別人的女人?
他難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嗎?
劉琦的窺私欲又開始發作,語氣探尋,忍不住問:“我真挺好奇的,你長得這么帥,還這么有錢,為什么偏要當小三,破壞別人的感情啊?”
話落,原叢荊終于轉眸,看向他。
男人的眼神冰冷如刃,刮得人心中一凜,語氣透出幾分不耐煩的惱火意味:“誰跟你說的我是小三?”
“……委托人啊。”劉琦回道。
橫抱她的力度緊了緊,往酒店的VIP盥洗室處,繼續走。
女教練見狀沖上來,顯然慌了陣腳,問道:“女士,需要……我叫人來嗎?”
“叫人?”原叢荊眼皮輕掀,冷笑一聲,“我和我太太有話要講,你要讓別人過來干涉我們的家事嗎?”
女教練頓時啞口無言。
原叢荊抱著尹棘,停下來,微微側頭,眼角浸的寒意濃得迫人,睨向那名女教練,又威脅她道:“如果敢打擾到我們,你的這份工作,就別想做了。”
原叢荊離開前,將右手輕輕覆在她的后頸,摸貓似的,捋了幾下她的長發,尹棘被他弄得渾身發軟,聽見他嗓音低淡地說:“走了。”
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
尹棘又有些頭暈,比暈眩感還讓她難捱的,是難言的寂寞,甚至是,莫名奇妙的空虛。
那些空虛和寂寞,就像轟轟的潮水,無比猛烈地朝她襲來,搞不懂,這種寂寞和空虛的來源,它們似乎,已經在她心頭存在了很長的時間。
她似乎已經弄懂了那個答案。
但還是無法確定。
而且越往下想,就越是寂寞,也越是空虛。
在他印象里,她只不過是皮膚白了些,還瘦瘦弱弱的,近幾個月的見面,她的變化也不大,這時刻,他恍然發覺,他那奇奇怪怪,又喜歡欺負他的小青梅,真的長大了。
變成了讓他心跳加速的美人。
尹棘瞅著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原叢荊眼皮微掀:“誰看你了。”
尹棘不依不饒:“你不打自招了!”
原叢荊輕嗤:“嘁。”
尹棘朝靠背的方向,斜了斜身,抱起雙臂,語氣透著商量的意味:“你之前總說我的舞臺妝很丑,今天肯定想對我的打扮評頭論足,但我是為了見爺爺,才這么穿的,就算你覺得難看,也不許說風涼話。”
她喋喋不休的語調,讓人想起了撲騰著翅膀的蝴蝶,他有些走神,沒聽清。
男人的眼神又拽又傲,盯著路況,冷冷淡淡說了句:“我才沒覺得你今天很漂亮。”
尹棘:“……”
第 20 章 四合院
剛到老爺子的四合院外。
就看見,墨丘倚在車邊,右手撐住后視鏡,頂了頭紅色短寸,邊慢悠悠吐煙圈,邊抬頭,瞧著掠過藍天的那群通白的點兒鴿,在嗡嗡綿長的鴿哨中,一圈又一圈地盤旋。
鴿哨算老胡同標配的背景音。
剛到京市生活時,尹棘誤以為,那聲響是變壓器發出的,后來才得知,老輩人很喜歡馴鴿。
民國的那位名角兒,梅蘭芳,也在院子里搭了兩個鴿棚,他是近視眼,為了唱戲有神,時常盯著飛鴿,轉眼珠。
原叢荊從前也養過鴿子。
尹棘和墨丘還幫他在它們的尾巴上,綁過木制鴿哨,那些鴿哨,是墨丘找胡同里的老手藝人雕的,叫八大件,屬于非遺工藝。
老爺子知道這事兒后,把原叢荊劈頭蓋臉地訓了一頓,說他不務正業,游手好閑,成天學滿清的八旗子弟,又玩鴿子又玩畫眉的。
還嫌鴿哨擾民,差點兒將那些鴿子放生。其實她真的很感激燕雙雙。
如果她不找她吃飯,她恐怕會忍不住讓司機將車直接開到在普陀的老家。
沒做好心理準備,就貿然踏入故地,難免會徒惹感傷。
升上車窗后。
司機已經將車停在了燕雙雙居住的高檔小區外,尹棘正好可以直接跟著吳會長進大門,不用再麻煩燕雙雙幫忙跟安保溝通,往園區里走時,她和吳會長又聊了些劇本開發的事,一路相談甚歡,也長了很多見聞。
卻沒留意到,一輛白色的豐田保姆車,悄然無息地停在了二人身后的不遠處,還占據了本不屬于它的車位。
車內,助理坐在駕駛位。
蔣冰嫣則坐在副駕駛處,嗓音幽淡地說:“我當她資源為什么這么好呢,原來是跟了這位吳會長啊,也是,他雖然是滬圈的大佬,但手也能伸到京圈,他在京市的某個影協,也擔了個掛名的職務。”
“我差點就相信了坊間的傳言。”蔣冰嫣諷笑一聲,又說,“還以為她真是顧家的什么私生女,原來是被顧意濃拉皮條了,女導演能混到她這種地位,八成是沒少當過老-鴇。”
助理正拿著手機,按照蔣冰嫣的要求,拍攝起尹棘和吳會長的照片,在二人即將繞過園區里的兒童設施時,她拍到了尹棘較為清晰的側臉。
吳會長的身影雖然被矮樹的枝葉擋住。
但尹棘在照片里,卻穿著格紋的罩衫大衣,下半身則是煙紫色的皮質半裙,濃長的黑發慵懶地低扎著,瞧上去清貴又溫媚。
助理在心里暗嘆。
這對家女明星的生圖可真能打,都不用特意找角度,卻美得驚為天人,鋪面迎來一種故事感,這就是電影咖的魅力嗎?
“都拍下來了嗎?“蔣冰嫣催促道。這也代表著,他一直有自毀的傾向。
到現在,他竟然說出,要為她殉情這種瘋話。從前的他,需要她的陪伴。
可現在,在遇見狀況時,他卻要將她往外推。
原叢荊無條件的信任,終歸隨著那些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想到這里,尹棘的心臟猶如壓了塊巨型的頑石,它太過沉重,令她難以喘息,那些失落感,也仿佛變成了一團霧,漸漸擴散,漸漸蔓延,將她籠罩,越來越濃烈。
她又一次,體會到了無可抵御的生長痛,就像蝴蝶在初次振翅時,都會體驗到的,那連著神經末梢的疼痛,是帶著貫穿級的力度的。
這或許就是成人世界的殘酷之處。
進入成人的世界后,每個人,做為獨立的個體,都會設置防線,也會有明確的邊界感。
他有他的邊界,她也有她的邊界。
她也曾因為承受高能量表演帶來的情緒反噬,向他提出,想要獨自安靜幾天。
原叢荊沒有展露不悅,很大方地同意了她的要求,他尊重了她的邊界感。
那么,她也應該尊重他的邊界感。
深深呼吸,調整好情緒后。
尹棘翻出手機,給原叢荊發了幾條消息——
YJ:【負一樓有家Gelato冰淇淋店】
YJ:【你加完油后到那里找我吧】
YJ:【商場十點關門,不要遲了哦】
此時此刻,男人的瞳孔,透著淡淡的癲狂,偏薄的唇角,略微向上扯出弧度,輕笑著說:“我和丸丸都是常犯七宗罪的人。”
“我傲慢,丸丸暴食。”
“我們都對色-欲格外貪婪。”原叢荊單手夾著煙,伸出窗外,白霧隨著寒涼的秋風,一圈圈地向外飄散,尼古丁稍微緩解了他對她的那些狂熱欲念。
前陣子的跟蹤事件,告一段落。
其實,原叢荊和劉琦早就有了淵源——一年前,墨丘找的那名私家偵探,就是劉琦。
那段時間,劉琦每天都在沈諒住的小區附近踩點,市內的公安機關,經常會發布公開征集涉毒違法犯罪線索的公告,且承諾予以現金獎勵,所以,劉琦和墨丘盯梢沈諒的行為,非但不違法,還是獲得相關部門支持的。
但沈諒的事,畢竟與尹棘有關。
原叢荊不敢掉以輕心,他怕墨丘找的這個私人偵探不靠譜,就派人查了查他的底細。
劉琦固然有些黑歷史,但畢竟靠著這份職業,在這個城市里,生存了多年,是有些傍身的能力在的。也許是運氣好,也許是他確實有一定的偵查能力,很快,就抓住了沈諒吸毒的現行。
麻煩解決后,原叢荊仍然不想讓尹棘知道,章序派人跟蹤她的事。
他們的關系,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軌,他不想再有任何人介入其中,更不想讓尹棘再跟章序這種惡心的爛人,有任何形式的牽扯。
她最好永遠忘記這個人。
就當他不存在,或者就當他死了。
原叢荊時常責怨自己——當年,他真的不該出國,更不該離開尹棘,如果他還在她身邊,保護著她,她絕對不會被那種像蟲子一樣的可憎男人糾纏上,也不會遭受他惡劣的對待。
但當時的他,總覺得,尹棘說的那句連朋友都不要做了,太過殘忍。
做朋友,明明是他的底線。
他被朋友這個身份困擾了太久,太久,這兩個字就像帶著鋸齒的枷鎖,日日夜夜都在噬咬他,天知道,他有多想突破這個關系。
可她卻說,連朋友都不要做了。
尹棘說完這句話后,他想,她應該再也不會對他心軟了,他也失去了她給他的特權。
他清楚,她最厭惡男生的糾纏。
所以,他努力忍受著想去找她的煎熬,主動選擇,從她的生活,徹底消失。
想她想得實在難受,也是坐在劇院的最后一排,悄悄地,遙遙地,看著臺上的她,盯著那個,旋轉跳躍的小點。
再在謝幕之前,狼狽地退場,不想讓她知道,他還是來看她跳舞了。
正是因為了解尹棘。
他才無法原諒章序的行為,原叢荊清楚,比起他自己的警告和報復,最能羞辱到章序的方法,就是在章遠光的面前,揭他的短。
也只有他清楚。
尹棘喜歡章序很多年,她跟他是第一次戀愛,他卻沒有給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
每每想起初戀,丸丸應該會覺得惡心,還會有一種難堪的恥辱感。
章序的底細,他是清楚一些的。
這個男人沒有外表那般光鮮,而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心腸是腐壞潰爛的,因為在極端惡劣的環境長大,他從小就習慣了利用別人,從不感情用事。
也習慣了,拿貪他色相的女人當血包,這些劣徑,即使在他已經脫胎換骨,擁有了財富和地位后,也改不掉。
所以,就算玩弄著尹棘的感情,他也毫無任何愧疚心理,那個時候,他可能動了跟她分手的念頭,卻要榨取她最后的利用價值。
還毫無心理負擔地提出,要讓尹棘,去做蔣冰嫣的舞蹈替身。
章序真的不配再來糾纏尹棘。
而他這么不依不饒,真的是因為放不下她嗎?
原叢荊锨滅煙頭,眉間透著淡淡的狷色,有些嫌惡地冷嗤,或許,是有那么一點兒真心吧,但更多的,還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私欲。
“應該是上不了天堂的。”
他的表情劃過一抹極端的狂色,像是生生世世都要和她抵死糾纏,或許是因為在注視她時,他連眼睛都不眨,便給人某種神經質的感覺,五官卻絲毫不顯猙獰,反而精致如初,那張顛倒眾生的濃顏臉也愈發俊美。
“所以。”他的眼皮還是沒有闔上的跡象,有些偏執地盯著她,卻無比虔誠地說:“我會陪著丸丸,一起下地獄的。”
尹棘的心臟重重一跳。
蛋糕上,蠟燭的火焰,仍在搖曳,跳動的光影映在她華貴的禮服上。
她努力緩解著緊張感,故作鎮靜地說:“我會好好地活著的,你不要有那種想法。”
“嗯。”他悶悶地應了聲,眼底透著懊喪,似乎有些后悔,是不是嚇到了她。
尹棘又靜默地端詳了他幾秒。
半晌,才開口道:“蠟燭都快燒光了,你快許個生日愿望吧。”
“我的愿望很簡單。”男人修長的手臂,繞過她的后背,將她攏進懷里,低頭去親她的額頭,淡聲說,“就是希望丸丸今晚能陪我做。”
“……”
尹棘閉上雙眼,無奈道;“你是不是傻?愿望怎么能說出口?”
“還有,你就不能許個正經點兒的愿望嗎?”
他的語氣夾雜著痛苦的意味,突然扯向不著邊際的話題:“我好想知道,十八歲那年,你到底送了我什么禮物。”
“是Pink Floyd的黑膠唱片。”尹棘訥訥地說,“不過那款應該停產了,我再補個別的禮物,給你吧。”
原叢荊目光幽邃,注視著她,詢問道:“那我可以自己提要求嗎?”
“嗯。”尹棘大方地點頭,絲毫沒聽出他話間夾雜的危險意味,說道,“剛才的那個愿望不算,你再許一個吧。”
男人毫不猶豫地提出要求:“那我想要丸丸,陪我兩天兩夜。”
尹棘的眼皮跳了跳。
原叢荊在這種時候,總是溫柔又有耐心,完全窺不見平日的暴戾和征伐,就像是只緩慢蠶食獵物的美人蛛,在她毫無防備時,給她注入會使大腦漲熱的毒液。
等她反應過來。
他已經成功將她網羅,白白的絲線,就像麻醉劑般,消解著她殘存的意志,到了最后,她只能在昏眩中,被他貪婪地拆吃入腹。
“而且。”男人抬起修長的右手,摩挲起她禮服外的那根脊柱,掀帶起陣陣的顫栗感,尹棘不禁發起抖,他的薄唇已經貼向她的耳廓,嗓音低低地問,“可能比前兩次更深一些,丸丸會滿足我么?”
助理回道:”嗯,我手機的攝像頭功能很強大的,不過我聽說,這位視協的吳會長,平時的生活作風挺檢點的啊,而且他還是大學教授,會不會是咱們誤解了?”
“不可能。”蔣冰嫣從助理那里接過手機,唇角噙著一抹冷笑,邊低頭查看起照片來,邊說,“如果不是靠著傍金主,她憑什么剛出道資源就這么好?”
“而且那些當教授的老男人,最是人面獸心,沒幾個好東西,表面上端了副風度翩翩的文人模樣,實際上,比誰都要貪財好色。”
助理無奈地說:“可我看著,這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氛圍,很像父女……”
“老男人就是貪她年輕漂亮啊。”蔣冰嫣翻了個白眼,態度篤定,又說,“尹棘也真夠拼的,就為了往上爬,什么樣的都吃得下去。”
助理撓了撓頭:“但如果是偷情的話,吳會長為什么不帶她去酒店啊,就這么正大光明地帶進家門里嗎?”
“吳太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么可能容忍小三登堂進室?”晚間九點二十分。
尹棘提著購物袋,從服裝門店走出。
這時間,商場的客流量明顯變少,一樓裝有香薰系統,四處彌漫著佛手柑,蘭桂,白茶的溫煦氣息,投射下來的光線,是淡淡的暖金色。
尹棘沒看見原叢荊的身影。
她的表情,透著迷惘,不知道,是該繼續站在這里等,還是該打電話詢問,沒走幾步,她停下來,鞋底踩住的大理石地磚,嵌著幾縷如煙霧般的深灰紋路。
按照原叢荊的計劃,等她將當季的新品全部試完,也要到商場歇業時間了。
尹棘沒有給他發消息。
她朝著通向地下一層的自動扶梯處走去。
還是感覺,原叢荊應該碰見了很棘手的狀況,才那么急切地離開。
而不是,在跟她搞惡作劇。
心底不免涌起一股無力的失落感。
可如果,他真的遇見了困難,為什么,就不能告訴她呢?
對于他的隱瞞,尹棘有在努力消化。
雖然,他們結了婚,成為了夫妻,也組建了家庭,但他們仍然是兩個不同的個體,要求原叢荊毫無保留,向她袒露心聲,并不現實。
但在從前,在他們的關系最要好,也沒有摻雜任何男女之情的時候,原叢荊是信任她的,也會不設防地向她展現脆弱的一面。
他們的人生,都有烙印般的經歷。
而那些經歷發生的時間,卻是錯位的——初中時,尹棘的父母還在世,尹延覺剛評上副教授,陳芷也租下一間舞室,用于芭蕾教學。家里的經濟狀況明顯變好,她的生活,無波無瀾,雖然平靜,但也幸福。
尹延覺還悄悄地答應她,等她長大后,可以不用再跳芭蕾,去學喜歡的表演。
可就是在那段時間。
原叢荊卻承受著不為人知的苦厄和挫折。
尹棘并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但知道,他的隱痛,應該與他的生父有關。吃完餐后甜品后。
尹棘的心情,越來越緊張,因為,她無法預判,原叢荊會不會提在酒店留宿的事,為了掩飾異樣,她將最后一勺海鹽焦糖冰淇淋,放入嘴里,不時抬眸,觀察他的表情。
原叢荊耷拉著眉眼,表情漫不經心,沒怎么吃冰淇淋,只是用精致的銀匙,不斷地戳弄那些將化未化的奶油,一勺勺地舀,又一勺勺地澆,像在思忖什么難解的問題。
尹棘再次覺察出,他的機警和戒備,和他剛進入餐廳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她悄悄地去環顧四周——
附近食客的穿著,都很光鮮亮麗,來到這間觀景餐廳吃飯的客人,也基本是成雙成對的情侶。
并沒有什么異樣。
也不知道,原叢荊又出什么狀況了。
“阿荊。”尹棘鼓起勇氣,暗示性地問,“我們等會兒……是直接回家嗎?“
男人微掀眼皮,看向她,靜默幾秒,半晌,才簡短地說:“不回。”
尹棘感覺心跳明顯停滯了幾秒。
隨即,便是急速的加快,她緊緊閉眼,快要承受不住它膨脹的負荷,本以為,是她想多了,但她沒料到,原叢荊竟然真的想讓關系突破到下一個步驟。
可事到臨頭,她卻慫了。
想拒絕了,怎么辦?
這時,原叢荊將目光,從她的臉龐,移到她的身上,語氣漸漸變得幽然:“你今晚穿的這身衣服,讓我很不爽。”
尹棘:“?”
原叢荊睨向她看:“這附近正好有個商場,你去買身新衣服,換上,再回家。”
尹棘不禁皺眉,實在搞不懂他的腦回路:“沒有這個必要吧……”
“車沒油了。“他解釋道,“我想在附近找個加油站。”
尹棘沒去看他的儀表盤,并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她抿了抿唇:“那我陪你去。”
“不用。”他眼皮微掀,雙眼皮的褶皺顯得更深,腦袋微歪,單手托腮,唇角扯出的弧度又蠱又壞。
那張精致的臉,沖擊感太強烈,像他這樣的濃顏長相,乍一看,甚至會讓人產生昏眩感。
或許是,這等美貌放男人身上太稀缺,尹棘在用餐時,就發現,許多女士,包括服務員,都在偷偷看他。
可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沒什么正形,眉眼也松松散散的,啪嗒一聲,他將銀色的甜品勺,往瓷碟一撂,“這里的冰淇淋太難吃,等加完油后,我要重新找家店,彌補彌補我的味蕾。”
尹棘:“……”
他說這話時,服務員恰好經過。
尹棘表情閃躲,心虛地瞪向原叢荊,總感覺,當著人家的面,說冰淇淋難吃,很不好。
“你快閉嘴吧。”她沒好氣地說,“等加完油后,我陪你去吃冰淇淋。”
蔣冰嫣幽幽地說:“他們怎么玩,是他們的事,不過我要在《玉棠宴春》宣發前,讓營銷號把這幾張照片放出來。”
她抱起雙臂,讓助理將白色保姆車駛離業主的停車位,不無憤恨地又說:“尹棘趕在新年前,飛來上海,一定是想吃下這個餅。”
“電視劇可是我的賽道,她一個打著電影咖出道的小糊花,別想來搶本該屬于我的資源。”
鴿子的壽命似乎不長。清晨,床上深灰布單的褶皺微有凌亂,原叢荊是被手機的強提醒鈴音擾醒的——只有一個人的來電,被他設置了強提醒。
他坐起身,睡眼惺忪,踩著拖鞋,撈手機,往落地窗走去,身上隨意罩著寬大的家居服,襯得骨架清瘦修長,比例高挑又優越,像美型漫畫走出來的男主角。
窗簾自動朝兩側拉開。
深秋的陽光,被卷云遮擋,空氣里沁著清寒的涼意,照得他濃廓的側臉,忽明忽暗。
原叢荊按下接聽鍵,尹棘的聲音從話筒傳來:“睡夠了嗎?”
“嗯。”他的語調有些懶。
尹棘卻充滿元氣地說:“知道你最近工作忙,睡得少,我今天特地做了早餐,你洗漱完,就出來吃吧!”
“什么時候回來的?”原叢荊低著長睫,表情還是稍顯倦淡,“不是要在郊外拍廣告?”
尹棘的語氣不乏得意:“我業務能力不差的,原定的拍攝計劃是三天,我只用了兩天,就把衣服都試完了,照片也拍完了,連攝影師都說,我的硬照水平,比專業的平面模特都好。”
這幾天,有個獨立設計師品牌找到尹棘,希望她做全線產品代言人。
該品牌的兩位創始人同為倫敦圣馬丁設計學院的校友,她們設計的時裝風格,比較小眾,且在創業初期,不想投入過多的代言費,只準備請一位曝光度沒那么高,但外形和氣質符合產品定位的新人演員。
“有可可奶昔哦。”尹棘添了句。
原叢荊莫名覺得喉嚨有些干癢,淡淡地說:“嗯,知道了。”
撂下電話后。
原叢荊坐回床邊,雙肘撐住膝蓋,垂著腦袋,倦意消散,人也清醒了,但身體的某個部位卻在漸漸復蘇,他不免覺得懊喪,沒想到,只是在早晨聽見尹棘的聲音,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男人沉了沉眉眼,修長骨感的右手,伸向床頭柜上的萬寶路藍冰煙盒,打火機,他用雙唇咬出一根卷煙,又走到窗邊。
為了讓尹棘戒煙,他也以身作則,盡量節制煙量,每天只抽兩到三根,或者干脆不抽。
但一個人終歸不能同時克制兩種欲望。
結婚后,他就像中世紀的教徒一樣,認為自瀆,是對妻子不忠的行為,在那個時代,這種行為甚至要被判為雞-奸罪。
他不管別的男人怎么做。
他一定要在各種方面,都對丸丸忠誠。
原叢荊有意通過巨量的運動,和控制飲食的方式,來壓抑越來越強旺的生理需求。
但這些方法,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每一天,他的本能和意志,都在進行博弈。
和尹棘同住屋檐下的考驗,也越來越多——昨天,在洗衣房,他看見了烘干機里,尹棘遺落的兩件薄薄的蕾絲面料。
尹棘要去攝影棚工作。
可能是太匆忙,人也迷糊了,竟然忘記將內衣收起來。
尹棘不清楚,五六年前的那些鴿子,還在不在世,她知道,原叢荊養它們,是想研究魔術來著。
墨丘沒料到,尹棘能跟原叢荊一起來,撳滅煙頭后,湊到他們身旁,震驚地問:“哥們兒,合著,你這是撬縫兒成功,做三兒了?”
喂,小丸丸,到了這步,你腦袋里的小齒輪,該轉一轉了。
她心里軟得一塌糊涂,積氣全消,也有些愧疚,因為最近,總能看見少年在食堂補眠。
幫她做成這本錯題集,一定占據了他的休息時間,第二天,她給原叢荊買了桶又甜又膩的Kitkat巧克力威化餅干,拜托他同班同學,塞進他的課桌里,他們終于和好。
原叢荊過于直接的說話方式,對別人而言,或許難以接受,但對尹棘而言,那次的沖突,不僅讓她的數學成績飛速提高。
也是她在青蔥時代,為數不多的,能夠記住的成長時刻。
后來,即使她已經長大成人。
每次遇見困難時,每次遇見挫折時,她都不會輕言放棄,更不會想要逃避。
總會想起少年為她打下的那行字。
喂,小丸丸,你腦袋里的小齒輪,該轉一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