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忒斯冰冷的聲線在燕祈耳邊響起，字字摻雜一種針刺般的情緒。
掐住燕祈脖頸的手進一步收緊，燕祈毫不懷疑，阿西忒斯只要稍稍捏緊手指，他的生命就會如紙片般煙消云散。
不同于膽小鬼。
阿西忒斯是真正的怪物，這甚至和他半惡魔的身份無關。阿西忒斯的世界非黑即白，構建他的不是邏輯與秩序，而是那幾乎偏執的信仰。
非要形容的話，阿西忒斯就像是一條被馴養的小狗。
不同的是，他會噬主。
“阿西，你要殺了我嗎？”
燕祈心中默念，用系統積分換了一把匕首，泛著銀光的匕首落于掌心，他攥緊匕首，同時撩起眼皮看向阿西忒斯。
惡鬼面具覆蓋了他半張臉，只露出蒼白.精致的下頜。
緊抿的唇線象征他此刻并不算好的心情。
燕祈突然笑出了聲。
他掙開對方的禁錮，緊接著握住阿西忒斯的手，強制性將匕首交給他，同時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心臟，拽著那把刀朝自己湊近幾分，低沉的嗓音好似來自惡魔的蠱惑——
“來吧，殺我。”
阿西忒斯愣住了。
他抬頭看向燕祈，這個曾收取自己一生信仰的人類。
那惡魔還在繼續開口。
“阿西，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拋下你嗎？”燕祈嘆了口氣，道：“因為我只是個壽命短暫的人類，終有一日我們會徹底離別，與其等到那個時刻讓你痛苦不堪，不如……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只要我主動從你的世界消失，你習慣的就只是背叛，而不是承擔來自死亡的痛苦。”
話說到一半，燕祈突然虛弱地咳嗽兩聲，單薄的脊背止不住晃動，他抬手蹭掉嘴角的血漬，看向阿西忒斯的眼神滿懷期待。
燕祈緩緩張開手臂，以獻祭的姿態閉上眼睛。
“如果今天你能殺了我，那說明你已經長大了。”
阿西忒斯抬手將匕首融化。
惡鬼面具被少年摘下，露出一張蒼白清俊的臉。
阿西忒斯臉上閃過茫然，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神望向燕祈，他怔怔地說：“原來主人是這么想的。”
圍繞在燕祈身邊那股令人窒息的氣氛驟然一撤。
燕祈松了口氣。
他用舌尖頂了頂上顎，剛才為了發揮他那逼真的演技，他甚至真的咬破了舌尖，說出的那些話令他本人也為之頭皮發麻。
幸好，純情小狗一如既往地好騙。
“主人，我要留在你身邊。”阿西忒斯湊近燕祈，語調很委屈：“等到主人死了，我就帶主人的尸體離開，藏在一個只有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燕祈：“……”
你可以不要這么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么可怕的話嗎？
【叮！】
系統音在燕祈腦中響起。
【宿主已觸發支線任務，是否……滋！滋！滋啦——】
混亂嘈雜的電流音吵得有些刺耳，燕祈微微皺起眉頭，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下一刻，系統這才恢復正常。
【鑒于阿西忒斯本人的強烈欲望，半惡魔阿西忒斯成功收錄為宿主名下員工，遵從宿主制定的員工守則】
員工守則第一條，員工永遠忠誠于偉大的燕總。
恐怖游戲里的一切事物都要遵守系統制定的規則，不論是玩家亦或者是npc。
既然忠誠于他，自然無法傷害他。
人身安全得到保障的燕祈莫名松了口氣，這才有心思打量起這間鬼屋的詭異之處。
那些可怖的塑料模特此時一只賽一只的安靜如雞，堆在墻角一動不動，只當自己與空氣融為一體。
燕祈環臂注視這些假人，朝阿西忒斯示意道：“這些東西是你弄出來的？”
阿西忒斯搖了搖頭。
他像是看垃圾似的盯著其中一只假人，而后張開手在空中一抓，那只塑料假人便被他抓到手中。
阿西忒斯攥緊假人的脖子，手中幽幽升起一團鬼火，那火焰說話間就要將假人焚燒殆盡，寄宿在塑料模特體內的女鬼當即發出一道慘叫，掙扎道：“別燒了！別燒了！要死人了！”
“我就知道便宜沒好貨，這五萬塊的租金……原來還真的有鬼。”燕祈凝神看著那只野生鬼，輕輕摁住阿西忒斯的手：“阿西，停一下。”
阿西忒斯的鬼火瞬間消散。
穿著鮮紅嫁衣的塑料模特極其人性化地趴在地上，她被鬼火灼掉半條命，此時跟只鵪鶉似的瑟瑟發抖，想她做鬼還不到一年，一想到自己那么年輕就要香消玉殞，當下便忍不住猛虎落淚，哇哇哭了起來。
“嗚嗚嗚，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年紀輕輕就做了鬼，做鬼就算了還碰上一個喜歡對人家脫褲子的變態，好不容易把變態熬走了——”
她哭得嗷嗷叫：“結果碰上了一個更大的變態！”
燕祈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喜歡脫褲子的變態應該就是前任鬼屋老板。
原來他是這么被鬼纏上的。
燕祈突然覺得自己的五萬塊給多了。
“你想死嗎？”阿西忒斯冷冷地看向她，他記得燕祈最討厭有人吵鬧。
女鬼瞬間閉嘴了。
做鬼一年的經驗告訴她，眼前這兩只鬼都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奇怪的是這兩只惡鬼似乎都聽中間那個人類的話。
這讓女鬼非常疑惑。
除了長得好看點，他只是個普通的人類而已。
燕祈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他半蹲下身，靠近這只瑟瑟發抖的女鬼，一臉無害道：“這位小姐，你有沒有興趣跟我簽署勞務合同？”
“勞務合同？”所幸這是只有文化的鬼，很快就理解這四個字的意思。
“就是成為我的員工。”
燕祈雙手交握，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碰上一只野生鬼，這使燕祈不禁想到一種可能，他名下現在有兩名鬼員工，但都是在恐怖游戲里便跟隨他的鬼，那么對于這種野生鬼，員工守則是否也同樣可以使用呢？
系統沒有明確說明，不過這不影響燕祈試試。
“成為我的員工后，你可以繼續呆在這間鬼屋，不過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傷害人類，你的工作很輕松，就是扮演這間鬼屋的npc，準確來說就是去嚇唬那些游客。”
聽起來好像和她現在的生活沒什么差別。
女鬼有些心動，不過生前遭受的加班顯然讓她有所警惕。
“你不會讓我996吧？”
“996，我才不會采取那么不人性化的工作制度。”燕祈搖了搖頭，微笑道：“007才是你的工作時間。”
“靠！”女鬼怒了，“這工作鬼才干！”
燕祈招了招手：“阿西，超度她。”
阿西忒斯歪了歪頭，掌中鬼火再次燃了起來。
女鬼立馬偃旗息鼓，聲音夾得能掐出水來：“沒想到做鬼也能找到工作，真讓我感到親切。”
燕祈的系統面板再次更新。
【由于嫁衣鬼自愿為宿主燕祈無償工作，嫁衣鬼已經成功收錄為宿主名下員工，遵從宿主制定的員工守則】
燕祈嘆了口氣。
作為一個那么有人性的老板，他居然沒有給員工發工資的機會，真讓他感到失敗。
以云霄游樂園現在的客流量，恐怕鬼屋現在就算開張也沒多少游客。
果然還是要先做游戲才行。
燕祈向來不是一個盲目的人，他打開招聘網站，準備招聘幾名服務員，同時將燕茵留在鬼屋，一來可以用她的能力修補鬼屋的裝潢，二來也可以順便看住那只嫁衣鬼。
自家鬼還好，他對外來鬼終究是不怎么信任。
一切準備就緒后，燕祈給宋千發了條消息。
“畫師挑得怎么樣了？”
宋千似乎早就等著燕祈這句話。
他一口氣發了幾十張圖片過來，皆是《百鬼夜行》的卡牌的設計草稿。
宋千發過來一個大大的小黃人笑臉。
他激動道：交給我你還能不放心嗎！我和畫師已經完全領悟透了燕哥你的言外之意！
言外之意？
我有什么言外之意嗎？
燕祈點開第一張圖，轉眼之間那極具個人特色的畫風便占據整張屏幕。
黑暗陰森的古堡內，少年坐在王座之上，悵然若失地摘下臉上的惡鬼面具，身邊無數可怖的怪物發出垂涎的譏笑，似乎要將他吞噬，少年不聞不問，抬眸看向遠方，眉眼俊美至極。
恐怖與美人在這一刻糾纏出極致的美感。
燕祈不由得一愣。
這畫得也太好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