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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樂聲從城堡里飄揚而出,悠緩的長笛和溫暖的單簧管匯成詩意綿綿的柔和旋律,蕩漾在靜謐的庭院上方,與夜風的奏鳴融合在一起。

    園中的灌木樹叢沙沙作響, 少女站在紅薔薇的苗圃前,玫紅的落花落在裙擺上,拂過精瘦雪白的長腿。

    “呃,雖然我沒摸過, 但至少我見過他,我還差點和他兒子結婚,真的搞笑……”

    蘇瑤繼續說著,“幸好沒發生這種事,那個人腦子有問題……”

    其他的客人們垂首不語。

    甚至有人的腿已經開始打顫了, 似乎已經在腦海里幻想自己的死法。

    還有一位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一個空酒杯摔到了草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那人頓時面如死灰。

    然而,他們恐懼的源頭根本沒有在意旁人, 好像這些客人都是毫無意義的背景板。

    “……因為我不是你說的那個國王。”

    蘇瑤聽見面前的人這樣說道。

    男人看向她手里的酒瓶,“好喝嗎?”

    “好喝!”

    蘇瑤下意識抱住了酒瓶,“但這是給我對象留的!”

    男人伸出手, “我就是那個人,給我嘗嘗。”

    蘇瑤抱緊了酒瓶, “……不,他不是什么陛下!他是我的小蜥蜴——”

    “我就是你的小蜥蜴,”男人平靜地說道,“需要我現在變一個嗎?”

    蘇瑤其實不太能理解這個人在說什么。

    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幾乎不太能受到外界反饋的影響。

    院子里的客人們屏聲靜氣,看起來非常想逃跑,終究又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還是僵硬地站著了。

    蘇公爵顯然是醉了。

    但說實話,在場的基本也都喝醉過,而且見過很多比她醉得更不堪、更沒有形象的人是如何發酒瘋的。

    然而——

    考慮到另一個人的情況,事情就不一樣了。

    別說蘇公爵喝醉了,就算是她清醒著,他們都要考慮,萬一自己聽到什么辛秘,會不會當場被宰了。

    米婭還在小會客廳里昏睡,之前也給弟弟發了消息,所以萊納對這種情況也有心理準備。

    白發少年出現在庭院入口,臉上沒有多少驚訝的神色,只是壓抑住恐懼,安安靜靜地維持了行禮的姿勢。

    同一時間,他的母親和舅舅從旁邊走過去。

    芬里爾的親王和公爵踏入庭院,保持了一段距離,然后遙遙向皇帝陛下行禮。

    蘇瑤并沒有回頭,因此沒有看到這些畫面。

    而且面前的人一直盯著她,“你現在想清醒嗎?”

    蘇瑤皺起眉,“什么意思?”

    “換個說法,”那人這樣問道,“你想做什么?回船上嗎?還是你享受這種——”

    喝醉的狀態?

    他知道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愿意進入這種狀態的。

    尤其是血統等級比較高的人。

    他甚至看過一個帖子,一個人抱怨自己的交往對象早早讓自己醒酒,聲稱這毀掉了自己的樂趣。

    蘇瑤:“……”

    她覺得腦子亂七八糟的,也不太明白對方在說些什么。

    蘇瑤眨了眨眼,“走……去跑圈……”

    “?”

    凱爾微微側過頭。

    芬里爾親王的視線移向庭院外的平原。

    凱爾頓時悟了。

    “好。”

    他俯身一把攥住她的腰,直接提起來摟到懷里,讓她趴在自己寬闊的肩膀上。

    “?!”

    蘇瑤試圖掙扎,卻無法撼動那鋼澆鐵鑄般的強壯臂膀,對方一只手按在她的腰后,就將她結結實實地壓住了。

    酒瓶也被拿走了。

    “嘿!”

    她覺得這一切越發離譜了。

    “那是我給我男朋友的,我說過了!你又是哪根蔥?憑什么拿他的東西!”

    凱爾笑了一聲,“我也喜歡你,要不你甩了他和我在一起吧。”

    蘇瑤沉默了兩秒鐘,“不行!我就喜歡他!”

    他又笑,“有多喜歡?”

    “就是,”蘇瑤冥思苦想了幾秒鐘,“很喜歡!”

    然后從記憶深處撈起了一些破碎的片段,“我能為了他和皇帝決斗!”

    這句話的尾音還回蕩在庭院里,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客人們紛紛松了口氣。

    甚至有人禁不住癱倒在了地上。

    “所以那真的是——”

    “廢話!你感覺不到嗎……”

    他們并不想討論剛剛聽到了什么,因為醉酒后的胡話本來可能就沒有意義。

    如果真的有,那他們只會更希望自己沒有聽到。

    還有人對芬里爾親王和公爵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他們本以為這家族和皇帝并不親近,就算不曾得罪過陛下,也與他沒什么交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即使他們和皇帝沒有關系,只是攀上了蘇公爵這條線,那也足夠了。

    兄妹倆并沒有在意這些。

    這是米婭的宴會,受邀對象除了家人就是同學,家人還都是和她同輩的、關系不錯的。

    長輩們不會輕易摻和到小孩子當中,親王殿下剛剛短暫地出場,完全是因為蘇公爵在這里。

    即使不提私人元素,譬如那短暫的師生關系,只因為這是皇帝陛下的配偶,他就必須有所表示。

    ——至于他們有沒有結婚?

    芬里爾們不是第一天認識凱爾三世了。

    他們甚至知道他在斯瓦塔爾夫星系居住時的某些行徑。

    這個人心里根本沒有法律,沒有規矩,根本不將世俗觀念當回事。

    所以若是抱著“他真喜歡她為什么不和她結婚”這種想法去揣測他,乃至因此不夠重視他和蘇公爵的關系?

    或許用不了多久,整個蘭格威軌道上的一切,可能就都會化為飛灰了。

    “是這樣的,”海蒂搖了搖頭,“對他而言,或許是他們算什么東西,我們的關系憑什么需要他們認可類似這樣的想法吧?”

    “……我覺得他可能都想不起結婚這回事,”萊納小聲嘟囔道,“對了,他在斯瓦塔爾夫星系的時候都做過什么?”

    他看著母親和舅舅的神情同時變得有些微妙。

    “只是血統帶來的一些問題,讓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海蒂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我們都有這樣的時候,對吧?”

    萊納眨眨眼,“所以究竟多么糟糕?”

    “……我們并沒有親眼見到現場。”

    芬里爾親王平靜地開口。

    狼族們穿過城堡的主樓走向側翼的會客廳。

    三人雪白的鬈發在燈光里閃閃發亮,身姿同樣輕巧、步態也是如出一轍的優雅。

    “他不像能以那種事取樂的人。”

    親王沉聲分析道,“算一算時間,那應該是他剛剛開始覺醒的時候,發生類似的事也并不奇怪,他們家族的前輩們……還有很多造成過更巨大的傷亡。”

    萊納聽明白了,“哦,他在被皇室找到之前,就殺過不少人,對吧?”

    海蒂拍了他一把,“不說這些了,你們也不要和蘇公爵亂講,陛下曾經居住的城鎮……并不是那么發達,很多事情也沒有明確的記錄。”

    ……

    被提到的兩人已經出現在數千里之外。

    凱爾將懷里的人放了下來。

    在落地的那一刻,她似乎忘記了別的東西。

    醉醺醺的少女向前邁步,昂貴的禮服從肩上滑落,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瘦脊背。

    腰臀腿的纖長曲線比例驚人,被鞋跟一襯托,更是拉出了夸張的視覺效果。

    她腳步看似虛浮,卻是沒發出任何聲音,漆黑的鬈發在風中飄舞,拂過光裸的、正在生出皮毛的手臂。

    垂落在身側的雙掌變出了利爪。

    蘇瑤佇立在原野上,感受到帶著熱意的夜風,吹來了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氣息。

    她看到藩盛的草浪在風里搖曳,遠方連綿的山峰巍然矗立,直至延伸到夜幕盡頭。

    視野所及之處,都是完完全全的自然風光,再也看不到任何人造事物。

    她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月色傾瀉在起伏的丘陵間,遠方有一群巨獸散在河畔,她聽見它們的腳步聲,透過下方的土地傳來。

    她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奔跑,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是在與天地共鳴,獵獵風聲像是世界的脈動。

    那聲音漸漸變得模糊。

    速度越來越快。

    從肩頸脊椎到腰胯的骨骼都在變形——

    直至四足落地。

    隨著急速的狂奔,所有的景物被拉成長線,匯入月輝與星芒織就的靡麗光影里。

    在河畔飲水吃草的獸群,終于看到了接近的身影,立刻就受到了驚嚇。

    它們匆忙穿過山腳蜿蜒的河流,在四濺的水漿里慌亂四散,也有的不畏威脅,怒吼著沖了上去。

    蘇瑤認不出這是什么異獸,看起來像是斑馬和角馬的結合,體型還要更大。

    那強壯的四蹄生物,大約有五米多高,渾身皮毛油亮,粗壯的犄角像是巨大的鋼錐。

    它咆哮著靠近,同時低下了頭,試圖用犄角刺向面前的獵食者。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巨獸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身上,接著發出了哀鳴聲,頭頂那比常人大腿還要粗的犄角,瞬間從中折斷。

    前半截甚至碎成了粉末。

    它哀嚎著倒在了地上,雙目溢血,眼神渙散,然后直接暈了過去。

    蘇瑤繞著它走了半圈,覺得這味道聞起來一般般,并沒有勾起多少食欲。

    她無聊地甩動著長長的蝎尾,在這廣袤無垠的曠野上漫步,徘徊在月光與水草織就的畫卷里。

    “……還要繼續嗎?”

    蘇瑤回過頭。

    有個人沿著河岸走過來。

    他穿著正裝,貼合剪裁的挺括布料,完美勾勒出寬肩長腿的線條。

    那家伙手臂上搭著絲綢衣裙,掌中攥著一只長頸的水晶酒瓶,又拎著一雙精巧的高跟鞋,纖細的綁帶被勾在指間。

    乍看似乎和這充滿生命氣息的原野格格不入。

    蘇瑤歪頭望著他。

    酒意已然漸漸消退,她能看清那張俊美到妖異的面龐,還有那對閃光的雪花綠寶石耳墜。

    獅蝎歡樂地撲了上去。

    她抬起前爪按在他的肩膀上,用腦袋拱他的肩窩,然后興奮地舔著男人的臉,帶著倒刺的舌頭一次次劃過。

    凱爾用另一只手抱住巨大的獅子腦袋,撫摸著她的頭,手掌順著后頸下滑。

    獅蝎慢慢躺到了地上,側著身子露出了肚皮,外敞的櫛狀器像是展開的手臂。

    冰冷的手掌從頭頂落到頸背,力度不輕不重,一次一次反復撫摸順毛,那些深紅近黑的皮毛泛著亮澤,像是泛光的綢緞。

    隨著她翻身伸展的動作,身上每一道漂亮的肌肉線條都清晰浮現,長長的蝎尾隨意蜷在地上,偶爾會翹起來拍打草坪。

    ——脫胎于神話的靈感,基因工程的產物,無數次犧牲和調試換來的完美杰作,高效冷酷的殺戮機器。

    此時完完全全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不過在這一刻,她只是在月光里慵懶休憩的野獸,那雙亮金貓眼閃爍著鬼火似的幽光。

    凱爾緩緩撫摸著她的后背,摩挲著溫熱的皮毛,“……我記得你說你更喜歡用人的狀態生活。”

    他說著說著手上動作也停了下來。

    “你還能變回去嗎?”

    獅蝎躺在地上,對這話置若罔聞,只是因為沒了摸摸而感到不滿。

    她抬起頭蹭了蹭男人的胳膊,用滿是倒刺的舌頭舔他的手腕,然后又躺了回去,示意他繼續摸自己。

    第102章

    凱爾繼續伸手摸她。

    獅蝎滿足地躺著被順毛,發出了享受的呼嚕聲,還在地上打了個滾。

    修長冰涼的手指順著腦袋轉了半圈,輕輕地劃過頸間的軟毛。

    蘇瑤抬起兩只前爪,用力摟住了他的胳膊,按在了自己胸前。

    像是小獅子抱住了心愛的玩具。

    她并沒有刻意控制力量,絕大多數人的骨頭會被這樣擠碎,可以說整條手臂都能被壓成肉醬。

    凱爾只是低頭看著她, “……你這樣也很快樂。”

    連醉了都記得想要跑圈,這恐怕是她出現在這地方的原因之一了。

    她想放松一下?

    還是想借這個機會試試看能否完全覺醒?

    亦或是二者都有?

    但看起來兩個愿望也確實都實現了。

    獅蝎抱著他的手臂,用那雙金燦燦的貓眼凝視著他,忽然又松開爪子翻了個身。

    她滾了兩圈完全仰面朝上躺倒,抬起頭在翻轉的視野里盯著他。

    然后開始用后背摩擦地面。

    水畔的草坪濕潤,葉尖上懸垂著夜露,松軟潮氣的土壤慢慢碎裂。

    她在地上來回翻滾,發出某種快樂又饑渴的呼喚聲,肌肉精壯的軀干和收斂的雙翼碾磨著土地。

    草叢里的野花和莓果一起墜落, 被壓出了濃郁鮮美的汁水,香甜氣息在空中彌漫。

    艷麗的汁液涂染開來,深紅皮毛間留下了凝血般的殷痕。

    “……那會進一步加深你的這種狀態。”

    凱爾歪頭看著她, “你并不希望這樣,對吧?”

    獅蝎仰起腦袋盯著他,尾巴不安地拍打著地面,螯刺在草地上犁出道道深溝,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滿。

    凱爾不為所動,“……你覺得沉浸在這種狀態里很快樂,我知道,但代價就是倘若沒有外力干涉,你會永遠地、不可逆轉地停留在現狀。”

    他也躺下了,“直至你像人一樣親吻我,否則我就不和你說話了。”

    獅蝎發出不太高興的低吼聲,從地上翻了起來,在旁邊煩躁地走了兩圈,然后到他旁邊,垂下腦袋拱他。

    男人微微抬起頭,剔透的眼眸里倒映著冷淡的月色,以及近在咫尺的野獸。

    他撫摸著獅子毛茸茸的腦袋,筋骨分明的手掌從頭頂滑到頸后,接著就是布滿倒刺的舌頭湊了上來。

    她舔舐著他的臉頰,像是想用舌面記憶臉上的每道輪廓。

    從眉骨到顴骨再到頜骨,從那雙漂亮深邃的眼睛到高窄挺拔的鼻梁,還有線條鋒利而觸感涼軟薄唇。

    她又埋首在男人的頸側,用鋒利的牙齒輕輕啃咬著,犬牙隔著薄薄的皮膚貼在了搏動的血管上。

    獅蝎急切地拱來拱去,爪子撕碎了襯衣,露出了被布料掩蓋了精悍軀體,肌肉鼓脹的飽滿胸膛,在月光里白得發亮。

    黑發青年安靜的躺在草地上,一副任她施為的樣子。

    她繼續用腦袋頂他,想讓他站起來做點什么。

    “那就告訴我,”他繼續給她順毛,“像人一樣用語言去表達,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獅蝎煩躁地搖頭,背后的翅膀都慢慢打開了。

    龐大的雙翼投落的陰影全然覆蓋下來。

    他的眼眸因此蒙上一層晦暗陰翳,像是雨前灰霾的天穹,漆黑的豎瞳像是冷厲的閃電貫穿了云霧。

    啊。

    她喜歡這雙眼睛。

    美麗的、熟悉的、冷酷的、卻又是值得信任的——

    那雙眼睛忽然閉上了。

    層疊卷翹的睫羽投落了小片碎影,水晶球般的眼珠仿佛被簾幕遮蓋。

    “?”

    獅蝎生氣地抓他的胸口,巨大的爪子用能拍碎旁人肋骨的力度,砸在了他的腰上。

    然而躺在那里的人紋絲不動,并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反應。

    ……看我!

    她試圖說出這樣的命令,張口卻只有低沉嘶啞的吼聲。

    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在草原上回蕩,驚起了河上游的群群飛鳥。

    不對。

    只要有一點身體上的變化——

    “看我。”

    她說。

    盡管仍然有些模糊,但已經能聽出屬于人的發音和聲調了。

    “嗯。”

    他睜開眼望著她,“就是這樣——”

    然后再次伸手摟住了面前巨大的腦袋,溫柔地反復撫摸。

    獅蝎微微瞇起眼,“親親我——”

    男人抬頭親在獸吻上,漆黑的鱗片同時在頰間浮現,慢慢延伸向眼尾。

    他的頭頂生出了黑玉般的犄角,肩背的輪廓開始變化,原先健碩的軀體越發膨脹,直至背后撐出了猙獰的翼骨。

    勉強掛在胸腹間的殘破襯衣全然碎裂掉落。

    半人半龍的生物猛然起身。

    野獸們湊在了一起,親昵地磨蹭著彼此的腦袋,像是繞頸纏綿的水鳥,悠長沉重的呼吸交疊。

    她歪過頭舔舐他的鱗片,舌頭在那些光潔冰冷的黑鱗上滑過,倒刺擦拭著黑曜石般的鱗塊,仿佛那是尚未融化的糖果。

    獅蝎喉嚨里再次發出快樂的呼嚕聲。

    她向旁邊一倒,露出了肚子。

    龍獸也同時趴了下來,他們嘴對嘴完成了一個怪異的親吻。

    帶著涼意的長舌沒入了口腔。

    那不像是一塊血肉,更像是一截柔韌靈活的肢體,在溫暖的口齒間掃蕩游走。

    分裂的觸須安撫著舌面的鉤刺,吮吸著內壁的黏膜和軟肉。

    利爪再次貼了上來,肉墊落在了肩上,獅蝎伸出的前臂摟住他的脖子,將上方的龍族壓向了自己。

    從體型來說,現在他又比她大了一圈,兩只野獸撞在一起,乍看不像是擁抱倒像是在廝打。

    獅蝎在他懷里來回磨蹭著,長長的尾巴左搖右晃,一會兒甩過來拍他的腰,一會兒又去纏他的腿。

    然而半人半龍的家伙又靜止了,“繼續說話。”

    他這樣說道,“否則就又回去了。”

    蘇瑤:“……”

    他好煩。

    她這么想著。

    為什么總要讓她說話呢。

    他們明明能感應到彼此的想法,他們還有精神鏈接呢。

    ……什么是精神鏈接?

    腦海里短暫閃過某些概念,接著就又變得模糊了。

    她現在確實感到非常快樂和放松。

    沒有那么多需要考慮的事。

    覺醒。

    比賽。

    人和人的關系。

    它們都變成了抽象稀碎的東西。

    她只能感覺到無限的生命力,在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里翻騰。

    骨骼密度、皮膚強韌度、代謝速度、感官的靈敏度——

    一切似乎都到達了巔峰。

    至少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程度。

    她可以在一瞬間飛到大氣層之外,也可以在眨眼間出現在這星球的另一邊。

    獅蝎在地上伸了個懶腰,兩只爪子支在前面,同時向后挺身。

    “……快樂……的事。”

    旁邊的黑龍也抬起爪子,那形狀酷似人手的利爪,一巴掌拍在了獅蝎的臀上。

    “?”

    “這沒有幫助。”

    他平靜地說,“只會加劇你的狀態,你還記得你說過總不能永遠都是動物嗎?你現在想這樣嗎?”

    獅蝎塌下去的腰肢忽然繃直了。

    凱爾沉默地看著她。

    “哼,”她不滿地咕噥了一聲,“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別人。”

    龍獸的豎瞳陡然縮緊成細線。

    下一秒,堪堪展翅的獅蝎被按在了地上。

    “你還想找誰?”

    背后傳來的聲音低沉渾厚,聽起來似乎是冷靜的,卻好像又暗藏著怒意。

    “你也想在他們面前這樣打滾?希望他們和你交|配?”

    “呃……”

    她想要起身。

    然而背后的黑龍忽然垂首,尖牙咬上了她的脖子,那塊柔軟溫暖的皮肉被銜在齒間,不輕不重地碾磨著。

    “你還想找誰?回答我。”

    蘇瑤僵硬了一瞬。

    “嗯?”

    有什么東西貼上了她的身體。

    兩個。

    蘇瑤抖了一下,下意識想甩開蝎尾,然而另一條更沉重的、布滿鱗片的長尾,卻迅速纏了上來。

    兩條尾巴緊緊纏繞在一起,她的甲殼被擠壓得發出了細微的聲響,根本也沒法再彎曲了。

    “……開玩笑的!”

    蘇瑤震驚地說道,“我都能講出那種話了,顯然是醒了的啊!你感覺不出來嗎!”

    在突如其來的狀況里,她甚至迅速掌握了在完全覺醒狀態下,局部改變身體狀態去發出人聲的能力。

    所以這幾句話說得又洪亮又清楚。

    “我知道。”

    背后的龍族沉沉地說道。

    他也維持著野獸腦袋的狀態,然而一字一句都清晰無比,沒有半點含糊。

    那磁性悅耳的聲音里,又透露著某種駭人的壓迫感,“正是因為你清醒了——”

    有一瞬間,她幾乎要感到無法呼吸了。

    黑龍趴在她身上,冰冷的胸腹抵著她的脊背。

    一條肌肉蓬勃的健壯前肢貼覆上來,有著五指的巨手蓋住了獅爪,緊致細密的黑鱗擠壓著深紅的皮毛。

    他們的尾巴像是兩條絞纏的鎖鏈,每一節骨骼似乎都緊緊相扣。

    鱗片摩挲著甲殼,同樣的冰冷光滑,流淌著寒芒。

    ——某種程度上說,好像也挺刺激的。

    等等。

    真是難以置信!

    蘇瑤這么想著,她平安度過了第一次完全覺醒,還成功找回了理智,躲過了永遠變成獅蝎的命運。

    然后事情就發展成這樣了?

    “那確實是開玩笑——”

    她哀嚎著說道,接著語調一變,“但你要是亂搞,我就讓他變成真的。”

    “?”

    趁著頭頂的黑龍愣住之際,獅蝎龐大的身形倏然縮小,變成了纖瘦窈窕、雪膚黑發的少女。

    在這個狀態下,背后那只怪獸的手指,比她的腰都要粗幾圈。

    因此她輕松地借著體型差逃出了桎梏。

    蘇瑤猛地躥出去百多米遠,剛想回頭瞥一眼,欣賞一下小蜥蜴的全獸化形態。

    然而還沒等她看清楚,那一團巨大的黑影,就在夜色里陡然襲來。

    直接將她掀翻在了地上。

    “變成真的?”

    體型縮小數倍、仍比常人大了好幾圈的黑龍,此時趴在了她的身上。

    他一只爪子圈住了她的雙腕,按在了頭頂上,泛光的黑鱗和白皙的皮膚交錯,襯出格外鮮明的對比。

    黑龍垂下腦袋,頭頂健壯的犄角流淌著寒芒,宛若映著月華的玉石。

    他的獸吻磨蹭著人類的下頜,口中參差蒼白的獠牙鋒銳冷厲,那雙淺淡的眸子像是暗流涌動的冰面。

    少女躺在草地上,雙頰上泛起紅暈,因為激動和震驚而呼吸急促。

    她的身體微微起伏著,瀑布般的黑發散落在背后,像是展開的綢布,那布料上的雪色正在顫抖。

    在龍族冰冷的吐息下,像是被寒風掠過的雪山尖,堆雪的峰頂搖搖晃晃。

    “……喂!”

    她伸手握住了突出的獸吻,掌心碰到了堅硬的牙齒,試圖向旁邊推一下,然而這巨大的龍腦袋分毫不動。

    暗色豎瞳緊緊鎖定著她。

    “你想和誰變成真的?”

    黑鱗密布的尾巴摩擦著膝蓋,然后圈住了腳腕,將纖細的長腿拉到了半空中。

    第103章

    蘇瑤躺在潮濕的草坡上,河岸的水氣在肌膚上逡巡,地面傳來隱隱震動,昭示著遠方獸群們的行進方向。

    她仰頭看向散落著星子的晦暗天穹。

    陰云漸漸厚重,一彎弦月在云間半隱半浮,那皎白的月輪疏忽一閃,變成了淺淡剔透的水蒼色眼眸。

    鱗片磨蹭著足踝,繞著腳腕的輪廓緩緩向下,開始勾勒那一截筆直纖瘦的小腿。

    因為緊張而清晰浮出的肌線也被黑鱗覆蓋。

    忽然間又是一陣涼風襲來,淅淅瀝瀝的落雨籠罩了原野,幕天席地的兩道身影沐浴在水中。

    蘇瑤感覺抬起的手被舔了一下。

    她原本試圖推開那個沉重的黑龍腦袋,然而那條長度過分的舌頭探了出來, 一把卷住了纖細的手腕。

    然后竟是硬生生將她的手拖進了口腔里。

    “你別——”

    真的服了這家伙。

    龍獸口中的溫度也很低, 兇殘的獠牙虛虛落在小臂上,那形似蜥蜴的尖嘴,輕而易舉含住了整只手。

    從視覺上來看,好像隨時都能一口將她的胳膊咬斷。

    蘇瑤無奈地望著他, “說真的——”

    話沒說完就又被打斷了。

    黑龍壓在她身上,膝蓋被完全分開。

    被禁錮的手掌傳來了濕潤的觸感,冰冷的舌尖輕輕戳弄舔舐著掌心,沾著露水的軟肉在觸碰下不斷顫抖。

    分裂的觸須插入了指縫,反復摩擦著柔軟的指根,想要合攏的手指又被觸須拉住,不得不保持著撐開的狀態。

    雨水不斷打落,草原上多了幾分涼意。

    被尾巴禁錮的雙腿彎折,收緊的黑鱗圈住了在冷氣里戰栗的雪肌玉骨。

    他仍然在啃她的手。

    手指被觸須緊緊纏繞,敏感的指尖也開始被刺激,舌尖撐開的指根處, 罕被觸碰的皮肉泛起失血的白。

    指縫已經被蹭得完全濕潤,也能感覺到支棱起來的須刺和張開的鱗片。

    那是一種完全不同于人的異樣感覺,幾乎讓她興奮地頭腦發昏。

    風聲在曠野上呼嘯,大片雨水被風卷著傾落而下,寒意陡然貫穿了身體。

    尖牙咬住了手指。

    利齒陷入了指尖里,又順著指側慢慢滑下去,沿著敞開的指縫切入了指根,在那狹窄柔嫩的縫隙里反復廝磨。

    痛感只持續了短暫的一瞬,接著就是蔓延開的酥酥麻麻的酸脹。

    指腹內壁的肌肉抽搐著被填塞,口腔里張裂的觸須剮蹭著手上每一處皮膚。

    蘇瑤吸了口氣,“我靠——”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龍獸,只覺得一切都很不可思議。

    圖鑒里混沌魔龍的樣子稱得上是怪物,更像是一坨勉強有著龍形的黑影,在翻騰的黑霧和粘稠的液體里棲睡。

    大概是因為混血統吧,面前的黑龍就要美麗多了。

    他看起來像是放大版的紅眼鷹蜥,只是沒了眼周橙紅的色塊,身體比例略有些不同,頭頂又生出了帶著螺紋的犄角。

    那身鱗片深沉又冰冷,看起來毫無雜色,是一種莊重冷肅的純黑。

    而那對長而筆直的、如同玉雕般的黑角,更是讓他多了幾分矜貴高傲的氣息。

    那雙琉璃般的眼珠在雨霧里越發顯得透亮,此時正認真地凝視著她,兇悍戾氣從那冷銳的豎瞳里溢出。

    她能感受到強烈的破壞和占有欲。

    前者大約不是針對自己的。

    “……你還打算說出一個名字嗎?”

    黑龍這樣詢問道。

    蘇瑤忽然笑了一聲。

    “?”

    這樣做的代價就是又迎來一陣微妙的、帶著舒爽的酸痛。

    黑龍的利爪鉗住了顫抖的腰肢,“嗯?”

    “不是,”蘇瑤實在想笑,“我是在琢磨,你這么一副想要殺人的樣子,是不是我就該報個仇人的名字?”

    凱爾嘆了口氣。

    按在腰間的利爪放松了些許,鱗片覆蓋的手指拂過布滿雨水的皮膚,描繪著腹肌的輪廓。

    “還有嗎?”

    他的聲音倒是平靜了,“有你就說。”

    蘇瑤思索了一秒鐘。

    黑龍俯低身子靠近過來,將險些撤走的手重新咬住,“如果一時想不到,就別想了——”

    她的掌心再次被舌尖重重地撞了一下,像是被冰柱鑿入了血肉之中,整個身體幾乎都被頂飛了。

    然后又被利爪按在了原地。

    漫天風雨飄搖而下,雨水沒入了濕潤的土壤,脊骨幾乎碾開了松軟的土地。

    隨著下意識直起身的動作,沾濕的發絲被甩到了肩上,水跡從鎖骨一路向下流淌,像是蜿行的蛇。

    “你是……故意的……”

    蘇瑤忽然后知后覺想起來了。

    這家伙還有什么基因感應隔膜的設定呢。

    黑龍也笑了起來,那個駭人的野獸腦袋,因為這表情而顯得有些猙獰。

    “我知道你喜歡,你愛死了。”

    他用牙齒輕輕啃咬著口中纖細的手掌,仔仔細細舔舐著甲床和指縫,就好像那是能被吮吸融化的果凍。

    蘇瑤覺得自己已經要融化了。

    但她還是想嘴硬一下,“……倒也沒到那種程度。”

    “是嗎。”

    他也沒和她反復爭辯,只是用那雙充滿強烈非人感的眼睛,靜靜地盯著她。

    “……好吧我愛死了。”

    蘇瑤自暴自棄地說,“你高興了吧,只要是你變得我都喜歡,更何況你這個形態還很澀——”

    黑龍還想說些什么,她卻不想再面對了,干脆甩開尾巴纏住了他的腰,抬起另一只手摟了上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來就完全消弭,驟然改變的姿態只加深了這種接觸。

    因此在湊近的那一刻,她又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然后被龍獸強壯的前肢摟住了腰背,酷似人手的巨大利爪扣在肩上,冰冷的鱗片抵住了蝴蝶骨。

    她抽出了另一只手,抱住了黑龍的脖子,“我親你會有感覺嗎?隔著這些鱗片——”

    一邊說一邊輕輕舔舐著那些緊致的黑鱗,情不自禁獸化伸長的犬牙,也慢慢咬了下去。

    黑龍的喘|息粗重了一些,“只要是你,都會有的。”

    懷里雪白的胴體開始變化,深紅近黑的皮毛覆蓋了肌膚,四肢骨骼形狀也在變形。

    而他們甚至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從上到下都緊密相連。

    她就在這樣的狀態里獸化了。

    最神奇的是,隨著自己的體型變化,她能感受到對方也在變化,甚至一直能讓她維持相同的感覺。

    “……草,真有你的。”

    獅獸咕噥著磨蹭黑龍的肩頸。

    后者垂首咬那對支棱起來的耳朵,感受到它在齒間輕輕顫抖,不由又笑。

    “你喜歡就好。”

    他們抱在一起,在濕漉漉的草坡上翻滾著,撞到了河岸的果樹。

    在一陣沙沙聲響里,掛滿雨水的葉片來回晃動,抖落了成片的露珠,粉嫩的蜜桃不斷震顫著,倏地從枝頭墜落。

    被蝎尾掃過的樹干隨之斷裂,砸在了那堪堪成熟的果子上。

    蜜桃的外殼被堅固的枝杈鑿穿,豐沛甜膩的汁水隨之滿溢而出,在落地的那一刻汁液四濺。

    果汁一路潑灑,從地上翠綠的草葉,再到他們的身側腰間,悉數被染上了稀薄的白液。

    黑龍趴在她的背上,尖牙輕輕撕咬著后頸的軟肉,接著慢慢抬頭,用爪子抹了一點果肉汁水。

    “挺甜的——”

    他舔了舔手上沾染的液體。

    獅蝎回過頭斜睨著他,“而你仍然是……薛定諤的結束時間?”

    “取決于你,我說過了。”

    他淡定地說道,“只要你想繼續,我可以一直繼續。”

    蘇瑤忍不住用尾巴抽他,同時小心地別開了末端鉤刺,“誰想要繼續了啊喂!都是你先開始的!”

    “……嗯都是我的問題。”

    某頭龍又抱了上來,黑鱗密布的健碩前肢摟住了她,然后將腦袋埋進了獅子后背的絨毛里,看起來像是個正在吸貓的怪物。

    他一邊呼吸一邊蹭,偶爾還會抬頭啃她的腦袋。

    一下兩下就算了。

    這家伙還啃起來沒完了。

    “……天吶,”蘇瑤轉過頭,嫌棄地推他的臉,“別太離譜。”

    沒彈出利爪,只是肉墊按在下顎上,黑龍反而歪過頭,磨蹭著那些黑色肉墊,看起來像是在撒嬌。

    這就不同于人形那張漂亮的臉了。

    他現在的形象撒嬌其實是有點違和的。

    不過——

    越是看著兇悍的東西,露出這種姿態,反差萌就越強。

    黑龍歪著腦袋舔她的爪子,從指球到掌球,都被認真地啃了一遍,然后干脆抬起一只手來捏了。

    滿是黑鱗的指爪握著毛茸茸的獸掌。

    他感受到伸展肌和韌帶在指尖律動,然后是隨著按壓探出的尖爪。

    蘇瑤無語地看著這一幕,“好玩嗎?”

    “……嗯。”

    黑龍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她瞥了他一眼,“變成人!”

    “你喜歡那樣嗎?”

    “……不是做那種事!”

    平原上的夜風狂吼著卷來,河塘里掀起的浪花潑在他們身上,強勁的水柱幾乎讓人產生一種被射穿的錯覺。

    “……靠!”

    她迅速從獅蝎狀態變回了人類,“你這——”

    漆黑冰冷的龍爪握了上來,輕而易舉環住了纖細的腰肢,然后緩慢地觸到胯骨,接著猛地擠壓了一下。

    蘇瑤趔趄了一下,草地上的半顆果子被踩到,直接從中爆裂開來,流出的汁水順著腿內側滑落。

    她喘了口氣。

    腰間的手臂倏然變化,黑鱗退潮般散去,露出了雪白的皮膚。

    “總之謝謝。”

    蘇瑤向后一倒,靠在了堅實飽滿的胸膛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會永遠變不回來——”

    其實她對之前的記憶比較模糊了。

    尤其是喝醉酒那段,只記得他們在庭院里相遇。

    具體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現在想不起任何細節,就那么一個模糊的畫面。

    “我倒是相信你可以的。”

    凱爾親了親她的發頂,“只是時間更久一點,不過只要遇到某個契機,大概就夠了。”

    蘇瑤仰頭看著他,伸手勾上他的后頸。

    凱爾意會地摟住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然后被親吻了臉頰。

    “你總是對我這么有信心……”

    蘇瑤嘆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道,“要不你別看決賽了,萬一我在決賽輸得很慘,我在你心里的偉大形象就崩塌了。”

    “為什么?”凱爾反倒是不解地看著她,“那有什么關聯?任何人都可能失敗,而且能決定一場戰斗結果的因素很多,我不會因為你輸了就對你改觀,如果你知道我曾經……經歷了幾次戰斗才弄清楚該如何擊敗一種敵人,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會崩塌嗎?”

    蘇瑤本來以為他會說一些不會輸之類的話。

    聞言倒是有些意外。

    “唔,那倒是不會。”

    蘇瑤拖長了腔調,“因為……”

    凱爾低頭看著她。

    蘇瑤握住了環在腰間的精壯手臂,然后猛地一矮身,從男人懷里躥了出去。

    “……你在我心里就沒有偉大形象!只有吃醋撒嬌裝可憐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著朝河邊跑去,才剛撿起裙子想瞬移走,就被人一把按到了水里。

    “嗚嗚嗚嗚我錯了你確實很大呸很偉大行了吧——”

    第104章

    在天色蒙蒙亮時, 蘇瑤回到了飛船里。

    因為自詡算不上公爵小姐的朋友,三位隊友都去蘭格威主星找樂子了。

    船員們也有了一個小假期,其中一部分人同樣去短途旅游了, 這會兒大概還在給家人們挑紀念品呢。

    穿梭艦里靜悄悄的,機器人都在休眠,晨曦涼薄的天光透過舷窗,灑落在纖塵不染的過道里。

    細長的鞋跟踏在锃亮的地板上,帶著水跡和折痕的裙擺拂動著,露出光潔修長的雙腿。

    纖巧的足踝被鑲著寶石的系帶環繞,腳趾還殘留著利爪的輪廓,步履更是輕飄飄的,像是一只愉快漫步的大貓。

    少女回過頭來,掛在肩上的香檳色長裙,如同綻放的花朵般旋開。

    “說起來——”

    她一手撥弄著散在胸前的烏黑鬈發,臉上多了幾分糾結,“你在花園里找到我的時候,我是個什么狀態?”

    凱爾在她后面,在她駐足時,自然而然走到她身邊,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醉了。”

    “?”

    好簡潔的回答。

    蘇瑤瞇起眼看著他, “我是不是沒認出你?”

    他低頭和她對視,聲音里隱隱有笑意,“嗯,你說你要留著這瓶酒給你的男朋友,還說你能為了他和皇帝決斗——”

    蘇瑤面如土色,“在、在花園里嗎?旁邊有沒有人?”

    凱爾不動聲色地瞧著她, “有的,不過我相信他們沒在關注你具體說了什么。”

    蘇瑤捂住臉,“我希望不會給芬里爾們帶來麻煩——”

    凱爾愣了一下,接著明白了這意思,微微彎起嘴角,“你的意思是你怕皇帝本人聽見?”

    “其實我覺得他應該不在乎。”

    蘇瑤仍然蓋著臉,聲音悶悶的,“但如果有誰和芬里爾家族有仇的,利用這種事去散播什么風言風語的,也不太好?”

    “如果昨天晚上的事沒有你的允許就傳出去,”凱爾淡淡地開口,“那群狼就太廢物了。”

    蘇瑤放下了手,“是嗎,那看來是我小瞧他們了。”

    落在發頂的寬大手掌慢慢滑下去,順著后頸撫摸到光裸的脊背,然后觸到橫過后腰的絲綢布料。

    “你什么都不需要擔心。”

    然后他這樣說道。

    或許是這家伙的語氣聽起來太篤定了,蘇瑤也莫名其妙就放心了。

    她側過頭看向面前的男人,視線落在那副精悍赤裸的胸膛上,不由抬手撫摸著那潤潔如雪的皮膚。

    摸著摸著就忍不住捏了起來。

    又忽然想到是自己撕了他的衣服,而他還任勞任怨地拿著自己的衣物乃至那瓶酒。

    蘇瑤輕咳一聲,手下的動作不由輕了幾分,“說起來,你的那個芬里爾家族的朋友,之前指點我精神體的——”

    手腕忽然被冰冷的長指扣住。

    蘇瑤話音一頓。

    凱爾垂眸望著她,“怎么?”

    蘇瑤已經感受到這家伙的不爽了。

    當然,若是他在這時候忽然提到別的什么人,她可能也會不爽。

    但她就是挺喜歡看他這幅樣子。

    ——看那雙冷漠剔透的淺眸蘊藏著怒意,像是寒冰下亟待爆破的暗火,在下一刻就會噴薄而出,將一切焚燒殆盡。

    她被人捏住的手微微垂下,尚且自由的指頭伸長,摸索著男人頸邊垂落的鏈條,順著細鏈摸到了那綠寶石吊墜。

    久經打磨的翠石又冷又硬,被夾在了指縫里,指尖戳弄著花蕊中央的碎鉆,指甲在鉆石棱面上劃過。

    細長的手指夾著吊墜擰了一下。

    腕骨間猛地傳來一股巨力。

    她被人一把拽了過去,踉蹌著一頭撞在了男人的胸口,硬質的吊墜擦過眉骨,在眼角留下一閃而逝的紅痕。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蘇瑤仰起頭,臉頰蹭著厚實彈性的胸肌,露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你來了蘭格威,不去拜訪他?”

    凱爾垂眸盯著她,展臂將人攬進了懷里,手指落在少女的腰側,指尖撫弄著開衩的裂口。

    “拜訪?”

    他語氣不明地重復了這個詞,“所以按照世俗的禮節,我應該拜訪他,順便再帶上被他幫助過的你一起,對吧?”

    頭頂傳來的低沉嗓音里帶著一點危險氣息。

    蘇瑤很想笑,但還是強撐著穩住表情,“不應該這樣嗎?”

    凱爾不置可否地看著她,“你知道,如果你想見他,你可以直接說。”

    蘇瑤正要開口。

    男人修長的手指環過來,掌心扣著側腹,指尖順著衣裙延伸的紋路,撫過流光的淺色緞面。

    那條裙子剪裁合體、貼著那精瘦含蓄的曲線,在腰側捏褶出一朵香檳色的山茶。

    在這沉靜柔和的色調里,增了幾分活潑嬌俏的感覺。

    他揉捏著那朵絲綢壓出的花,指尖在花瓣間打轉,沒入了柔軟潮濕的布料里,時而拂過山茶的絲蕊。

    “……喂!”

    她想說的話全都忘記了。

    蘇瑤憤憤地張嘴,一口咬在了那大理石般光滑冰冷的胸膛上。

    厚實的胸肌在齒下慢慢起伏著,尖牙留下了印記,幾乎就要貫穿那層看似脆弱滑嫩的皮膚了。

    背后的手臂巋然不動,那帶著刺激性的涼意,已然隔著衣料透體而入。

    絲綢拱出的壓花被搓弄得亂糟糟的,指節曲起抵住順滑的面料,花心被體溫烘烤得發熱。

    那熱意裹住了他的手,熏蒸著緩慢旋動的手指,從指尖貫穿到掌心,似乎讓他的軀體都變得溫暖了。

    他好像忽然對這條裙子很感興趣了。

    那些被絲線縫合的、簇擁出山茶形狀的布料,在指尖的蹂躪下,幾乎要攤散開來,顫顫巍巍地抖動著。

    而他一直不輕不重地撫摸那朵花,直至裙上沾染的雨水都被擠了出來,順著大腿起伏的肌理緩緩流淌下去。

    “……草你的。”

    小姑娘氣喘吁吁地趴在他胸口,留下了一排看似駭人的牙印。

    她甚至在激動里獸化了。

    “還有。”

    蘇瑤盯著被自己啃出牙印的大塊胸肌,“你怎么一會兒硬一會兒軟的?”

    之前她用爪子撕了他的衣服,好像就沒怎么留手的,都沒傷著他。

    現在也是。

    剛剛有一瞬間,她也沒控制住,嘴上是有點用力的,這家伙也沒事。

    但之前那次在浴缸里就咬破了他的手?

    蘇瑤瞇起眼,“你那次是故意的對吧?你總是故意的——”

    就像之前跳樓騙她開翅膀一樣!

    好吧。

    那件事她也不是特別在乎,因為結果總歸是好的。

    而想想好像也沒有什么更嚴重的問題了。

    不過——

    “你要是想的話,可以再來一次。”

    凱爾忽然俯身,一掌扣在她的腦后,將她重新按在了自己胸口。

    “就算你想吃我都可以。”

    他又開始用平靜的語氣說一些驚悚的話了。

    蘇瑤的鼻尖都埋在溝壑里,豐滿的肌塊就貼在顴骨上,能聽見胸膛里緩慢而穩健的心跳。

    “?”

    她有些惱火地咬了他一口。

    這一下沒怎么用力,甚至牙齒都沒獸化,然而尖銳的虎牙還是穿過了皮膚,留下兩道瑰麗的血痕。

    殷紅的血跡從潔白肌膚上浮現出來,像是雪地里盛開的嬌艷紅梅。

    蘇瑤滿頭黑線,“我不是這個意……”

    不過還挺好看的。

    她伸出手輕輕拭去一縷細細的血跡,然后舔了舔指尖,才傾身吻上了愈合的傷處,將剩下的血跡盡數卷入口中。

    梅花也被壓在了齒間,舌面上的倒刺刮擦著皮膚,從各個角度舔舐梳刷著,然后又咬了下去。

    冰涼有力的手指沒入了發絲里。

    趴在他懷里的少女抬起頭,唇畔還沾染著一點血色,抬眼看過來的時候笑容狡黠而饜足。

    那尖尖的獸牙又增添了幾分野性。

    “舒服嗎?”

    她懶洋洋地拖長了腔調。

    凱爾揉揉她的腦袋,再次垂首來吻她。

    蘇瑤側過頭用臉頰接受了這個吻,“……這個時間半決賽結束了,此時一個虛榮的人要看看粉絲們如何吹噓自己了。”

    是的。

    說的就是她。

    半決賽的加賽打完了,這會兒主辦方該發的也都發了。

    蘇瑤在洗澡換衣服期間欣賞了那段對戰。

    得益于最后那一段毒霧毒火對噴,這次視覺效果倒是拉滿了,否則前面那段都可以簡單粗暴地總結為貓抓鳥。

    謝伊是完全無所謂的,也在自己賬號里公開發言,言簡意賅表示輸了就是輸了。

    他甚至還懟了一些“因為討厭蘇公爵而給他說話”的人,表示他倆之間不存在什么血統壓制。

    ——因為迦樓羅血統里還自帶了一些別的能力,但都是要完全覺醒后才能擁有的。

    而他還沒到那種程度。

    所以他認為自己輸了就是自己比蘇公爵要弱,根本沒必要上升到血統,也沒必要找其他的借口。

    蘇瑤之前隨手發的勝利截圖下,評論轉發贊數都已經高得不可思議了,隨便刷新一下又能刷出一大片新發言。

    主辦方發的視頻下方更是熱鬧非凡。

    除了戰力黨們互相撕來撕去外,某位和半決賽已經毫無關系的王儲也再次被點名嘲弄。

    “我笑吐了,之前攔著人家不讓人參賽,是什么理由來著?怕她給奧萊丟人?現在人家是奧萊唯一一個進決賽的了。”

    “那可不止,應該說決賽組里唯一一組不是帝國人的了。”

    “她隊友都挺強的……”

    “咋,你以為某王儲的隊友是擺設嗎?自己爛就別找借口!”

    “也不僅是他爛的問題,是蘇公爵太強了啊,你看看其他外國人有誰打到決賽了?”

    “艾米莉親王有這個實力啊,但人家中途棄賽去做實地勘測了,突出一個打比賽不如搞科研……”

    “薩利克公爵吊打王儲,然后蘇公爵和他倆五五開,怎么這么詭異呢……”

    “上面在含沙射影些什么?誰和你家王儲五五開了,頭都要咬掉了是五五開嗎?打完她還能飛走呢,真五五開是倆人一起倒下,她打贏了打贏了打贏了知道嗎?”

    “謝伊都說自己輸了,怎么還有王儲腿毛在嘴犟啊?之前編排倆公爵有一腿的是你們嗎?你們家王儲出軌,就一定給未婚妻潑個臟水,讓她一起出軌是吧?”

    “蘇公爵沒咬掉某人腦袋,就是給他留面子了吧,畢竟是奧萊人。”

    “對啊,謝伊看起來輕松就打贏了,她打贏謝伊好像也沒付出多少代價,換算一下她贏王儲應該挺輕松的吧?”

    “服了這評論區一群外行,懷疑你們現實里別說S級恐怕連A級的朋友都沒有,火屬性打火屬性有壓制的話那會很輕松的,不能和其他人這樣換算,除非第三個人也是這個屬性,懂嗎?獅蝎本來就弱火……”

    “呃不如說哺乳綱這些除了覺醒能力有火的都弱火……”

    蘇瑤默默關掉了這邊的窗口,翻了翻主辦方發布的各種信息以及戰斗集錦,卻沒找到雙胞胎和法夫納親王相關的。

    她記得之前米婭好像說過,并不在乎主辦方如何剪輯發布。

    萊納估計也是這樣。

    “……很正常,其實我都能猜到是為什么。”

    半小時后。

    她和米婭在空蕩僻靜的花園里重逢。

    客人們早就在日出前離開,如今這小城堡里好像只有姐弟倆了,一些待命的船員們守在空港那邊。

    白發少女換了一身休閑裝扮,此時坐在搖晃的秋千上,聞言毫不驚訝。

    “他覺得丟人,可能就不讓他們發了。”

    公爵小姐這樣說道。

    “?”

    蘇瑤也放松了許多,坐在另一架秋千上,望著姹紫嫣紅的庭院,嗅著風里傳來的芬芳花香。

    “希瑟覺得丟人?他一打二贏了,而且二里還有一個完全覺醒的,他自己獸化也就獸化了一半……仍然丟人?那怎么才不算丟人?完全用人形打贏你倆?”

    “呃,也不是不可能。”

    米婭撇嘴道,“希瑟還和我說,如果我想宣傳自己完全覺醒了這件事,不要把他的臉剪進去。”

    蘇瑤不禁側目。

    “哦,他的原話比這客氣委婉很多。”

    米婭聳了聳肩,“但聽在我耳朵里就是這么個意思,顯然他覺得我可能也是這樣的人,總之,歸根結底,我覺得他還是在意年齡。”

    她說得很坦然,看起來也很輕松,不再是賽場上那副要將法夫納親王剝皮拆骨除之后快的樣子了。

    “他覺得以他的年紀還有血統等級的壓制——他的超S級基因濃度更高嘛,所以他肯定認為他應該輕松取勝。”

    “好吧,”蘇瑤欲言又止,“……和他交手的感覺怎么樣?”

    “說實話,我記不清了。”

    米婭靠在秋千的鎖鏈上,“我是在那種把他撕碎的強烈渴望里完全覺醒的,當然那一刻除了這種欲望,我倒是還記得不要傷到萊納,雖然他是我的兄弟,但理論上說,我們只對伴侶的氣息更放心,就,嗯,你懂,那種味道不能百分百讓我不會在任何情況下攻擊他……”

    蘇瑤聽明白了,“哦那倒也是,我對于那會兒的記憶也不是很完整,就記得我好像發情了,而他堅持喚回我的人性?”

    米婭扭過頭,目光呆滯地看著她。

    蘇瑤眨眨眼,“抱歉,我是不是不該——”

    “不是不是!”

    米婭長嘆一聲。

    倘若另一位八卦對象不是那個誰,她現在一定熱火朝天地和小姐妹討論這件事,甚至可以研究一下獸化的種種姿勢。

    但是——

    但是!

    米婭痛苦面具,“你知道,我其實挺愿意聽的……”

    說完又趕緊端正了神色,“另外,恭喜你完全覺醒,以及不用問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本來醉著睡覺,直到被你一聲吼驚醒了。”

    蘇瑤:“?”

    蘇瑤:“……然后你們,你們,呃,用精神力看到了?”

    所以才這么糾結?

    “沒有沒有!”

    米婭連連擺手,“那誰敢看——咳,我的意思是,我發誓沒人去窺伺你們在做什么,完全覺醒的時候是很敏感的,或者說就算對其他的事鈍感,但對別人的力量會很敏感,而且你又不像我當時那樣在和希瑟戰斗,所以沒閑心管別人,但凡有個精神力過去,你在察覺的那一瞬間,下一秒就能循著力量找回去,把人撕成碎片,所以沒人敢這么做的。”

    當然也可能還沒到這一步,直接就被陛下干掉了。

    蘇瑤慢慢點頭,“說起昨天晚上,我在喝酒之后是不是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你指的是什么?”

    “譬如要為了我男朋友和皇帝決斗之類的,是不是很多人都聽見了——?”

    “哦,”米婭默默望天,“其實也沒有很多人,不過你這句話里的主角確實聽見了,他好像還挺高興的。”

    “???”

    “……我是說你男朋友。”

    “哦。”

    怎么總覺得哪里不對?

    第105章

    “……蘇瑤,你有多么想打贏希瑟?”

    白發少女靠在秋千的鎖鏈上,金棕色的眼眸注視著她。

    清晨的涼風拂面而來,滿園的馥郁芬芳被吹散, 紅薔薇的花瓣在兩人之間飄過,無端多了幾分浪漫氣息。

    然而她們的表情卻都很嚴肅。

    “說實話,我本來都沒想到自己能進決賽……”

    蘇瑤慢慢開口,“所以我對這個沒多少執念, 然而之前他那個表現,還有他的隊友們,嗯,我不喜歡那幾個家伙。”

    “你之前問我和他交手的感覺, 我確實記不清細節, 但現在想想,自始至終我都知道他比我們要強。”

    米婭很平靜地說,“他打我們,就像我們打那些S級和A級的混血一樣,這種差距是無法彌補的。”

    當然,對于別人而言,等級差距是能從其他方面彌補的, 越級挑戰的勝利例子很多。

    但對于她們和希瑟來說就不適用了。

    蘇瑤頷首,“我們在戰斗技巧和經驗方面,本來就不可能超過他,而大家都是完全覺醒,他還不像我們是剛剛進入這個階段。”

    米婭點頭,“所以……如果你要在一對一戰斗里贏他,或許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打了,你有計劃嗎?”

    “你呢?”蘇瑤不答反問, “你不想再在決賽里和他干一架嗎?”

    “想倒是想,但公平起見,我已經和他正經打過了,你還沒有,這次就該是你的。”

    “……那我猜進入決賽的其他人,在希瑟表現出想和我單挑的意圖之后,也都沒人敢去找他了?”

    米婭嗤笑一聲,“當然了,否則豈不是得罪親王殿下。”

    “行吧,”蘇瑤微微搖頭,“不過你說到計劃,我倒是也有些想法。”

    她沒自信到覺得能復刻之前的幾次勝利。

    之前那幾次戰斗經歷,她幾乎都能對手打個五五開,就算受傷再嚴重,也不存在被壓制的情況。

    因此在獲得突變進化的能力后,就能一舉致勝。

    希瑟和他們截然不同。

    “……精神力吧。”

    蘇瑤微微側過身子,后腦枕著秋千的鏈條,“這是最能跨越血統的力量,不是嗎?”

    她仍然記得剛穿越時的經歷。

    為什么區區精神體訓練師也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詞?

    他們沒有A級的身體強度,身份的威懾性也不足——至少比起那些貴族們而言。

    誠然他們也是自恃服務于王室,又以為自己性格懦弱,但另一方面,他們的底氣還是來自于精神力。

    覺醒程度的區別能讓人跨等級戰斗,但通常來說也就只能差一級。

    精神力卻不是這樣。

    書里就曾寫過一段女主受困的情節,阮姣憑借精神力,短暫催眠控制了比自己等級更高的人,爭取了逃生的時間。

    而當時她還不是巔峰狀態,受了傷、休息不足、情緒也不穩定。

    這些因素都會影響精神力的發揮。

    而且,B級乃至C級、甚至更低的等級,從理論上都可以憑借精神力放倒S級,甚至是有前例的。

    當然這有很多前提。

    譬如這個S級不太擅長精神力,譬如這個S級自身的性格軟弱或是恰好處于某種負面情緒狀態里。

    “……我知道希瑟也沒有什么弱點,沒有什么不擅長的東西。”

    但她和希瑟也只差了半級,那家伙并不是真正的超S級,所以若是能抓住時機,未必不能做到。

    只是這絕非簡單的催眠改字。

    她沒法靠肉搏將對方重創到那種混亂崩潰的程度,僅是想讓字幕出現都很不容易。

    “嗯,我覺得你的思路沒問題。”

    米婭贊同地點頭,“他在精神力方面的……怎么說呢,基礎肯定很扎實,肯定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鍛煉的,我小時候見過他,當時已經能感覺出來了,那會兒他也是小屁孩。”

    “他比你大六歲吧,他那時候是小屁孩,你是什么情況?”

    “呃,小小屁孩?”

    “……噗。”

    “好了!不要偏題!言歸正傳!”

    白發少女有些激動,說著說著站了起來,離開秋千在花園里來回踱步。

    “我也是從小就鍛煉的,當然強度不高,屬于偶爾練一練打個基礎,甚至是娛樂性的,肯定比不上他。”

    她走了兩圈,“但是呢,我至少知道一件事,一個人精神的穩定,和性格經歷關系更大,鍛煉可以提升精神力的強度,也可以學習掌握技巧,譬如加固防御屏障,譬如對旁人的精神力更敏感,但這是外在的,如果能讓他從內部受創,只需要一瞬間——”

    “嗯,”蘇瑤接上了這句話,“再多的屏障也會隨著精神的崩潰而無法維持。”

    “是的,”米婭微微頷首,“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因為覺醒時間比較早,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更何況戰時的噩夢有時候還會折磨我。”

    蘇瑤下意識皺眉,剛想說話。

    “不要討論我的事,那樣就又偏題了!我說這個的意思是,我在精神力方面掌握的技巧比你多,訓練時長也遠遠多于你,但你還能催眠我,除了你那個能力很詭異之外,也因為我本身是有破綻的,希瑟也是一樣的!他的精神并不穩定……”

    她們對視一眼。

    “當然話說回來。”

    米婭又冷靜了,“這就取決于你到底是想贏,還是想酣暢淋漓地打一場了,所以我之前問你有多想贏。”

    蘇瑤嘆了口氣,“就不能既要又要嗎。”

    “……也不是不行,你先想辦法贏他,等比賽結束后,再喊他出來肉搏干架?”

    “啊?”蘇瑤無語,“他又不是什么給錢就來的專業陪練。”

    米婭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她,“我不覺得他能拒絕你,如果你很堅定的話,咳,不過說起這個,你男朋友有沒有給你什么意見?”

    “……他總是處于一種對我特別有信心的狀態。”

    “什么?”小狼的眼中倏然迸發出喜悅,“他覺得你能贏?!”

    蘇瑤呆了一下,“他確實說過類似的話,但更像是那種盲目相信我……等等,什么意思?他不會是什么特邀裁判之類的吧?”

    米婭差點被口水嗆著,“不,不是,就是……你說他也是那個家族的人,我相信他在這方面眼力更高,而且你倆又更熟,說明他比我們更清楚你的情況,所以如果他能對你和希瑟之間的戰斗做出某些客觀判斷,我覺得參考價值是巨大的。”

    蘇瑤扶額。

    她覺得不是很客觀。

    不過他們好像也沒有很正經討論過這個問題。

    “……說實話我都懷疑如果我去問他,他會給出一些如果你真想贏我就找人去把法夫納親王做掉之類的答案。”

    蘇瑤心情復雜地說道。

    米婭望天,“哈,找人?”

    “開玩笑的,但他確實覺得殺人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雖然從某種角度上說也沒錯,但我是想和希瑟干架又不是想要他死。”

    “……是啊。”

    米婭干巴巴地說道。

    至于到底是不是開玩笑呢,反正對于某個人來說,不過一念之間的事。

    她倆各自沉浸在思緒里,萊納從城堡側翼走過來,看了一眼地上堆積的花瓣。

    “你的機器人壞了?怎么還不打掃?”

    “不,我只是喜歡這種意境。”

    米婭白了他一眼,“你怎么還不回你學校?”

    “我們學校假期還沒結束啊,我待會兒還要回家呢,不過說起學校,希瑟昨天下午請了假,這幾天都不準備去上課了。”

    萊納坐到了空秋千上,“猜猜是為什么。”

    姐弟倆的社交圈子顯然不完全重合,米婭知道他認識希瑟的同學,聞言沒有露出半點訝色。

    “他受的那點傷不出半小時就能好。”

    米婭翻了個白眼,“所以絕不是我們的原因。”

    姐弟倆一起看向了蘇瑤。

    蘇瑤笑了一聲,靠在了秋千鏈條上,“距離決賽還有好幾天,按照他的作風應該回去上課才對,怕不是在家族里開會商量怎么對付我?哦,我猜還不是怎么才能贏她而是怎么才能達成高效的、優雅的、最好完全無傷的勝利?”

    從雙胞胎的表情來看,他們顯然也是這么想的。

    法夫納親王絕不是傻瓜,從蘇公爵前面幾次戰斗狀況來看,陛下顯然不會因為誰打傷她就將誰宰了。

    所以希瑟必然也不會有顧忌。

    “他們肯定也收集了你的很多情報。”

    米婭沉著臉說,“包括但不限于你從小到大的經歷,以及你那個什么失敗的初戀——”

    “當然他應該不至于在這方面大做文章。”

    萊納補充了一句,“只是作為了解你、分析你、尋找你弱點的可利用的信息,我相信在這一刻會有很多人在給他出謀劃策,這會兒他們說不定就在猜測分析你覺醒的前因后果,從而推斷那些能刺激到你的事。”

    “是啊,”米婭贊同,“還會把你那些戰斗片段給超級智腦,讓它們去進行演算解析,對了,你之前說他的隊友挑釁你的隊友?”

    “嗯。”

    蘇瑤點開光腦,給凱爾發了個消息,同時回答了她,“他們也調查過我隊友了,顯然是很認真的。”

    姐弟倆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蘇瑤抬起頭,“對了,昨天的宴會怎么樣?”

    “哦,其實,挺好的。”

    米婭輕咳一聲,“后面我又和一些親戚同學喝酒了,看得出大家都很想喝醉的……”

    萊納扶額,“確實,其實也挺好的,之前還米婭一個同學問我要不要和她去私人機構做基因檢測呢,后面大家就都消停了。”

    “別提了,”米婭沒好氣地說,“你那些同學也這樣,上次還有人說愿意給我養孩子的,還說以后如果沒有咱家的血統,絕不會來和我的繼承人爭財產,純純有病……”

    姐弟倆互相數落了幾句。

    “對了,”米婭回頭看向她,“完全覺醒之后,有些血統自帶的能力很容易……或者說相對容易開發出來,我記得你們獅蝎應該有一些和催眠控制相關的?”

    “嗯,”蘇瑤點頭,“用聲音。”

    “趁這些天去練習一下?”

    “……我也是這么想的。”

    蘇瑤面色平靜,心里卻有些起伏。

    法夫納家族的情報能力到底有強?

    如果他們將“自己”的過去查得清清楚楚,不放過任何細節的那種程度,再對比一下現在進行分析——

    會不會覺得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和前身的性格行事方式差得有點多了。

    草。

    或許她就不該走到這一步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血脈覺醒對人的性格確實也有影響的。

    更何況她還經歷了“從小貴族一躍為公爵繼承億萬家產”“和王儲訂婚又被王儲綠了”等等驟變。

    蘇瑤扶著額頭坐在秋千上,手肘支著大腿,陷入了沉思。

    她閉著眼睛,也就沒看到熟悉的身影踏入花園,旁邊的雙胞胎俯身行禮,又在來人頷首后匆忙離去的一幕。

    遲了一刻,在薔薇芬芳花香里,多了雪松木的清新。

    蘇瑤有些詫異地抬頭。

    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俯身,以一種幾乎像是在行禮的姿態,蹲在了秋千前的空地上。

    “你又在擔心什么?”

    凱爾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另外,你剛剛說的那些資料,我找到了。”

    兩人一坐一蹲,高度倒是相差無幾,堪堪能平視彼此。

    蘇瑤想伸手扯他的臉,忽然又意識到這是在別人花園里。

    雖然——

    那姐弟倆都跑了。

    大概是不想當電燈泡吧。

    “嗯?”

    凱爾攥住了抬至半空的纖細手腕,阻止了她想要收回去的動作,直接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上。

    他微微垂首,那雙如水流銀的淺眸,藏在眉骨的陰影里,色澤暗沉了些許,透過睫羽的罅隙凝視著她。

    豎長的瞳孔微微擴開,鋒銳的輪廓也柔和了一點。

    “你找到了?”

    蘇瑤回過神來,“你們家還有法夫納家族的那些訓練方式……?”

    “是啊,”凱爾淡淡地說道,“按照他們的話說只有家庭成員才能閱覽的信息。”

    蘇瑤挑高了眉毛,“所以你怎么說的?”

    她本來以為對方會借機調侃兩句,說他覺得他們的關系已經符合那樣的定義了。

    凱爾卻十分平靜,還迷惑地看了她一眼,“說什么?”

    蘇瑤:“啊?他們沒攔你嗎?或者問你要這些資料做什么?畢竟你顯然已經用不到了?”

    凱爾:“他們通常不和我多說話。”

    蘇瑤:“…………”

    這家伙能完全覺醒,身體強度也絕不是B級C級這個水準,精神力強度更是沒得說。

    該死的皇室都不愿意給他爵位!

    當然凱爾應該也不是很在乎這個事,否則以他的本事肯定能討到爵位的。

    蘇瑤想著還是有點心疼。

    小蜥蜴的童年就那么糟糕了,遇到血緣上的家人后,好像也不曾被善待。

    可以想象那些人曾經如何挑剔他、嫌棄他、用各種理由為難他。

    前身好歹還是正經的子爵小姐,當了公爵之后還整天被人找茬,更別說他這種情況了。

    她忍不住摸他的臉,“他們真是可惡。”

    凱爾歪頭蹭了蹭她的手,“但我遇到你了。”

    “是啊,”蘇瑤彎了彎嘴角,“好吧,我本來想說,要是很為難的話,我也可以不看那些資料,我只是想揣測一下希瑟的作戰方式,雖然我已經親眼見過,但若是能摸清他們的訓練和戰斗的習慣和思維,我……”

    凱爾認真聽著,在她停頓的時候才開口,“你之前就是在想這些?”

    “啊?”

    “我能感受到你的恐懼。”

    他沉聲說道,“那是非常鮮明的情緒,很容易辨別。”

    蘇瑤嘆了口氣,試圖將這個話題繞開。

    凱爾抬手按住他,冰冷的掌心抵住了髕骨,修長的手指輕易攥住了整個膝蓋,將她壓在了原地。

    “我不會看你的想法,但如果你說謊,我會發現的。”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至少讓我知道怎么解決你的問題。”

    “不是。”

    蘇瑤無奈地打開了隔音屏障,“如果我說,我有個不愿讓人知道的秘密,但我擔心有人可能會知道呢。”

    凱爾看了她一眼,“誰知道?你說名字,我去殺了這個人。”

    蘇瑤:“……”

    蘇瑤忍不住笑了,“那豈不是遂了你的心愿。”

    凱爾微微揚眉,“希瑟?”

    蘇瑤望天,“你還真的想殺他啊!”

    凱爾不置可否,“只是我們之前討論過類似的話題——”

    “哈,”蘇瑤捏捏他的臉,有些玩味地反問道:“這句話是不是可以說成你因為吃醋而真的起過殺心?”

    凱爾捏了捏掌中的膝骨,猛地一扯,將她從秋千上拽了下來,然后攔腰抱起。

    “你想贏他確實需要專心一點,等你打完決賽,我告訴你一件事。”

    他單手摟著懷里的人,湊到后者耳邊輕聲說。

    “……然后再給你解決剩下的問題,你沒什么需要擔心的。”

    第106章

    瑟斯靈尼爾星系邊境。

    一顆金藍色的小行星靜靜懸浮在虛空中,它的表面遍布著山巒與沙丘,還有無數綻開的裂紋,將它切成了數不清的小塊。

    又是一個幾乎被光裔族摧毀的地方。

    如今成為了聯賽決戰之地。

    密密麻麻的護衛艦編隊環繞著軌道,媒體們的船都被擋在了警戒屏障外。

    幾座空間站里反而都空空蕩蕩,只有參賽者們的船艦,以及少數的家屬親友。

    這地方原本也并非交通要道,星球上無人居住, 如今整個軌道區域都被封鎖,每個選手都被分了一些名額。

    可以讓朋友親人們來送行。

    聽著似乎有些不吉利,但這舉動自然還有別的意義,因為空間站上還設立了觀眾席位。

    打到決賽的每個隊伍都有S級, 這些人的親朋好友當中, 自然也有各種高手。

    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都能在軌道上放出精神力觀戰,他們的精神力強度足以跨越上萬千米。

    蘇瑤一邊和隊友們說話,一邊走下舷梯。

    忽然間, 隊友們都放慢了腳步。

    在長而寬闊的接駁橋上,銀發綠眼的男人靠著欄桿,微笑著向他們招手。

    蘇瑤眨眨眼睛, 看向旁邊的姚櫻,“我忽然想到, 他應該算是你的家屬吧?”

    后者望天,“我可沒那么大面子。”

    蘇瑤倒是不意外狄倫來了,因為他還給她要了親友名額,而她家族里那些人想來,大多都被她拒絕了。

    因為沒見面他們都整天在催婚,已經能想象到見了面會怎樣。

    當然如果真把她惹急了, 她肯定會揍人。

    那既然如此何必讓他們出現在這里呢?

    “親王殿下——”

    蘇瑤給狄倫打了個招呼,“旅途順利嗎?”

    “還不錯。”

    狄倫神采飛揚,“而且不久之前,我才去嘲笑了我那愚蠢的表弟呢。”

    蘇瑤嗤笑,“他還沒回奧萊啊?”

    王儲殿下連半決賽都沒得參加,這都過去半個多月了,怎么還滯留在帝國境內的。

    “沒,不過很好理解吧,”狄倫拖長了腔調,“等他回去之后,會有很多他不愿面對的事情呢。”

    “那倒也是……”

    他們走向主辦方的檢測站點,一路上還遇到另外幾位熟人。

    譬如在復賽期間同樣被淘汰的蕾拉,作為奧萊公爵的親戚混到了送行名額,此時正圍著便宜姨媽噓寒問暖。

    “我還聽到不少離譜的傳聞呢……”

    蕾拉打量著蘇瑤,禁不住壓低了聲音,“還有人說和……”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太詭異,就沒說出來,“你和芬里爾是真的嗎?”

    “哪個芬里爾?”

    “咳,怎么你還和不同的芬里爾好上了?”

    “你要這么說,”蘇瑤拍拍便宜甥女,“我還和親王殿下跳了開場舞呢,他可真是帥得天怒人怨。”

    狄倫好笑地看著她,“下次你又要找人變成他的樣子了?”

    蘇瑤:“……不,我不會這么做了,我脫單了。”

    狄倫翻了個白眼,“不會是之前那個人吧?他終于上位成功了?”

    蕾拉睜大眼睛,“什么人?上位?包養的小情人嗎?”

    狄倫下意識贊同:“那可不——”

    “沒有那種事!”

    蘇瑤無語地打斷了,“他從來沒向我要過錢,以及我們不是那種交易關系,他還會主動送我東西呢。”

    狄倫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某些事,神情變得有些詭異。

    有些震驚,又有些恍然,接著又像是在懷疑自己瘋了。

    “他送你什么了?”狄倫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星球?飛船?還是什么失落已久的寶物?”

    蘇瑤眨眨眼,“什么叫失落已久?”

    “……你知道你的那位男朋友的身份嗎?”

    “知道,”蘇瑤抱起手臂,“至少能確定他不是什么通緝犯,從某個博物館里搶出了歷史文物送給我。”

    狄倫欲言又止,“……好吧,那他現在去哪了?合格的男朋友這會兒應該給你送行吧?”

    “我倆半個小時前才分開,”蘇瑤倒是不在乎,“而且他一直在幫我為比賽做準備——”

    狄倫神情古怪,“那也確實該準備準備,畢竟你最大的對手可是被他那厲害的母親訓練了十多年呢。”

    “對了,”江灝隨口問道:“他干什么去了?”

    蘇瑤聳肩,“他說他有了新想法,去開發新的特殊能力了。”

    周圍的聽眾們聞言都面露茫然。

    這都什么時候了?

    就算是天才,開發新能力這種事,也需要數天數月的練習和研究,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功的。

    難道還差這么幾十分鐘嗎?

    “他就是這樣。”

    蘇瑤很淡定,“我習慣了。”

    小蜥蜴不在這里也挺好的,省得讓某些人看到,又要拿他身份說事。

    她絕對忍不了他們當著自己的面蛐蛐他。

    像是希瑟的隊友,像是希瑟家族里的什么人——曾經對芬里爾雙胞胎出言不遜的那種。

    考慮到法夫納家族的屬性,他們對皇室成員們恐怕也挺了解的,說不定還知道他。

    一旦有了沖突,她和希瑟在空間站里打起來,那可就滑稽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途中又遇到幾個不太熟悉的年輕親戚,都是在帝國這邊留學的,借機會和她認識認識。

    這些人倒是乖覺,只字不提什么結婚匹配一類的事,也完全不問八卦,都在祝她比賽順利拿第一的。

    等到進入檢測區域時,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們更是畢恭畢敬。

    看起來簡直像是要給她磕一個了。

    因為之前的種種經歷,蘇瑤已經習慣了自己兇名在外的狀態,也沒太當回事。

    “沒看到你們的飛船?”

    蘇瑤隨口和那些員工們聊兩句,“還是仍然要我們自己開船過去的?”

    那樣檢查站點就不該設在空間站里了吧?

    否則人們不是還可以在船上重新搞事情?譬如讓隊友之外的人給自己施加什么特殊能力的。

    “不是的,閣下,”一位員工回答道,“參與決賽的三十二人將會由能力者傳送入場——”

    蘇瑤有些意外,“同一時間嗎?”

    傳送能力和瞬移還不太一樣。

    有些人可以改變目標的位置,而自己保持靜止。

    至于被傳送的目標數量和傳送的距離精度等等,就取決于能力者的水平了。

    從軌道空間站到星球地表——

    這距離肯定也算長了。

    “是的。”

    那位員工點了點頭。

    看來他們真的找了不少高手,每個小組在不同位置同時傳送,那至少有八個這種水平的能力者。

    “……有些傳送師還是為皇室服務的,皇帝陛下慷慨地借出了他們。”

    幾位員工在提到皇帝的時候,都下意識微微低頭。

    說完又有人忍不住看向她。

    蘇瑤對上那人的目光,總覺得對方似乎想說些什么,然而沒等她開口,那人就急急忙忙轉過頭。

    “公爵閣下,您和您的隊伍該準備接受傳送了。”

    ……

    奧萊星域。

    王宮會議室里一片吵嚷。

    詹姆二世坐在主位上,頭痛地看著那些爭論不休的王室成員們。

    “……這是個錯誤!”

    “你不該那樣輕易就答應她!國王陛下——”

    “我們決不允許下任國王的配偶是個E級!這會是整個王室的恥辱!”

    有人冷笑道,“我的兩個女婿都是A級,你的兒子如果連這點責任都不想承擔,不如讓給我的女兒們——”

    “我的兒媳們也都是A級!”

    “我的女婿是S級和A級的混血——”

    “你女婿是個瘋子——”

    另外幾人都憤然開口,好像認為他們的孩子都因為配偶而更有競爭王儲的資格了。

    “帝國那邊的決賽還沒打完,也不知道蘇公爵……”

    “她怎么可能打贏法夫納親王?”

    接著就有人反駁道,“那可是有超S級血統的人!而且他自小受訓,還上過戰場,曾經直面過高等光裔族……”

    “輸贏還重要嗎?人們不會因為她輸了去嘲笑她,之前那些勝利已經為她累積了足夠的名譽——”

    “這本來可以是我們王室一起分享的榮耀!現在反倒是成了笑柄!成了他們拿來嘲笑我們有眼無珠的理由!”

    他們看起來幾乎要將房頂掀翻了。

    “……哦,這是誰的錯呢?”

    有人看向了國王。

    然后那些王室成員們接二連三地看向了詹姆二世。

    在場的人不是S級就是A級,要么是國王的同輩要么是長輩,和他說話也沒那么客氣。

    “你的好兒子做的好事!”

    有人冷笑道,“放棄了一個有巨大潛力的原血統S級的未婚妻,去對區區一個E級投懷送抱——”

    “是啊,因為我們的王儲殿下不愿鋪張,所以上一次求婚和訂婚儀式都那么簡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王室沒錢了!”

    另一個位長輩冷冷地說道,“你們從一開始就搞砸了,更別說后面那些腌臜之事,說真的,我都同情蘇家那孩子了。”

    又有人沉吟一聲,“……不過說起這個,她在帝國雖然認識了不少人,卻并不曾和任何人官宣。”

    “怎么?你以為她是哪個明星嗎?還要專門給你宣布一下戀情?”

    “她可是一直在參加匹配,而且縱然和芬里爾家的雙胞胎來往密切,也沒能傳出什么……”

    “就算那是真的,你要讓她承認她和十六歲的孩子成為戀人了?”

    國王微微蹙眉,看向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您想說什么?”

    “……我是想說,”那位年長的皇室成員意味深長地道:“即使帝國人才輩出,但那終究是帝國,以她的身份,若是在帝國尋找配偶,最好的自然是找那些非第一繼承人身份的,否則會有各種麻煩。”

    她和國王對視一眼,“歸根結底,在她的選擇范圍里,也挑不出多少比王儲殿下更優秀的人了。”

    畢竟這樣的家伙通常都是第一繼承人,要么就已經是擁有大貴族頭銜和產業的人了。

    即使芬里爾家的公爵少爺,考慮到他姐姐被視為親王的繼承者,那么弟弟也會繼承他們母親的爵位和財產。

    詹姆二世忽然領悟到他們的意思,“……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另外幾位王室成員也悟了。

    “你們是說,讓王儲殿下再向她求婚?”

    “哈,我們的殿下肯定是不愿意這么做的,他已經被那只兔子迷得神魂顛倒了,陛下還為他們制造了機會——”

    國王臉色一暗,“那只不過是一場交易,我送她去為瑞安療傷。”

    無論如何,王儲的性命和精神狀態總是第一位的,若是死了瘋了就一切都白費了。

    比起兒子的婚事,他自然也更重視兒子的健康。

    所以哪怕他再不情愿也讓阮姣過去了。

    “王儲殿下不愿出頭就算了,我們可以再安排一次求婚,陛下,瑞安年齡還小,但你總該明白其中的關鍵。”

    “她答應了最好,不答應也無所謂,這只是展示我們的態度——”

    自從王儲和同學的緋聞傳出去之后,奧萊貴族圈子里其他的適齡人士,也不太愿意往王儲身邊湊合了。

    ——畢竟這兩位精神鏈接都有了。

    愿意當情人的那些,倒是不在乎,但那部分人的身份本事也都有限,本來也當不得未來國王的配偶。

    對于王室而言,他們也不能直接發個告示,公然宣稱“我們才不會要一個E級的王儲妃”,那樣必然會引起眾怒。

    畢竟每個國家的公民里,絕大部分人的等級都是F級和E級。

    用求婚這件事,至少能向其他的奧萊貴族、以及貴族圈之外的高血統等級的人,發出某種訊號。

    讓她們知道王室的態度。

    這樣的話,那些對王儲殿下有意的人,至少不會再退避三舍了。

    至于精神鏈接的問題,也不是真的就無法解決,只是要花點時間罷了。

    重要的還是王儲本人的想法。

    “而且蘇瑤和狄倫的關系一直不錯……”

    又有人這樣說道,然后滿意地看到國王臉上露出一絲動容。

    “無論他們會走到哪一步,若是能給他們添堵,讓狄倫親王認為她和我們仍然有些聯系——”

    “……我還是不同意。”

    詹姆二世閉了閉眼,“蘇公爵肯定不會同意,我不想再給她嘲諷我們的機會,而且說實話,以她的性格,恐怕還會覺得是我們在羞辱她。”

    “她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

    “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現在即將和法夫納親王決斗。”

    國王冷聲說道,“那是帝國頂尖的高手,能與之相提并論的那幾位,你們也都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無論心里怎么想的,他在嘴上絕不會貶低蘇公爵的實力,畢竟那個人擊敗了他的兒子。

    “……而且她未必非要結婚。”

    也有人贊同國王,“倘若她只想要孩子,她就不需要做出太多抉擇了,我可是聽說她在帝國……”

    那人說著說著露出了微妙的神色,“有各種傳言。”

    “哈,那些媒體慣于撲風捉影,根本不值得相信!”

    “不不不,有些事情媒體可不敢胡說……”

    那人的笑容有些僵硬,“只是蘇公爵的緋聞對象里,似乎有著了不得的人物,甚至有傳言說她和凱爾三世……”

    “什么?”

    聽眾們面面相覷。

    接著有人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這么離譜的東西哪個蠢貨會信?”

    其余人也都笑了,“是啊,這怎么可能,別提她了,聽說法夫納家族那些人都沒能被多看一眼的……”

    詹姆二世也搖了搖頭。

    他知道蘇公爵讓狄倫親王變成賽雷亞皇帝這件事。

    蘇瑤多半是在帝國做了什么類似的舉動,才會出現如此荒謬的傳聞。

    只是可惜沒人敢招惹凱爾三世,也可惜那家伙根本不是個正常人。

    否則還不如將蘇瑤曾經蔑視皇帝尊嚴的事透露出去。

    若是賽雷亞皇帝因此震怒,順手將那獅蝎崽子殺了,那才好呢。

    第107章

    傳送的白光散去后, 蘇瑤看到了決賽的賽場。

    或者說是賽場的一部分。

    ——這是一座破敗的、已然崩潰的城市。

    重力的法則被打破,入目所及的一切,幾乎都是懸浮的狀態。

    她望見了輝煌宏偉的圓頂教堂, 高聳的塔樓和曲折的拱廊,以及那些迷宮般的附屬宮殿。

    它們坐落在高地上,沿著山勢層層疊疊向外延伸,與居民區的宅邸和公寓相互連接。

    然而一切都是破碎的。

    從腳下的地面, 到眼中的每一幢建筑,都由成千上萬的碎塊、和一部分顆粒狀粉末組成。

    像是被捏爛的積木,又像是被風化侵蝕的古跡,維持著四分五裂的狀態,緩慢地在空中旋動漂流。

    蘇瑤仰起頭。

    上方是分崩離析的水晶玻璃穹頂,數不清的殘片高懸天際,反射著斑斕彩光,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輪廓。

    再低頭。

    他們站在七零八零的磚石地面上,下方是數不清的開裂的黑色山巖。

    ——這座城市建立在山地上, 如今城市碎了,下面的山也碎了,更下方的地層也是碎的。

    在地底那望不見盡頭的黑暗中,還醞釀著某種強大的能量。

    選手們如同置身虛空中,一旦不慎墜落, 就會摔入地心深處,成為棲息在那里的巨型異獸們的食物。

    雖然以參賽者的實力來說,最多就是打一架的事,應該也沒什么性命危險。

    蘇瑤盯著腳下,“……那些東西有空間能力,感覺如果跌到一定高度,會直接被吸走?”

    說完轉過臉看向不遠處閃光的屏障。

    那一圈光環將四人圍住,屏障上顯示出了倒計時。

    六十秒。

    倒計時結束他們才能離開這個區域。

    她又快速讀了一下規則,“所以,我們要抵達一個坐標,然后待在指定區域里面,累積待五分鐘就算贏。”

    總共有四個指定坐標區域。

    小隊可以選擇其中任何一個,進入到指定范圍內。

    只要這個區域里沒有其他隊伍的選手,那么里面的人待夠五分鐘就能贏。

    一旦出現了其他隊伍的選手,計時就會被刷新。

    “所以要么把其他人都放倒……要么祈禱你運氣比較好,能在其他隊伍放倒對手前,至少先干掉你的對手。”

    總共八個隊伍參加決賽。

    可以占領的區域是四個。

    看得出主辦方是在鼓勵大家兩兩對決的。

    而且誰先在區域內待夠五分鐘就能贏,在這樣的規則下,一旦有某個隊伍解決了對手,也可能會引來其他小隊的攻擊。

    蘇瑤點頭,“最簡單的情況就是,四個戰場大家各打各的,否則就復雜了。”

    姚櫻幽幽開口:“但我覺得……無論如何,應該不會有人打擾你和法夫納親王的對決。”

    “確實,”江灝稍稍跳了兩下,“草,這里的重力是什么情況。”

    “肯定是特意設置的,否則以這顆星球的直徑……算了,這地方都碎了,科學早都死沒了。”

    倒計時十秒。

    “知道希瑟在哪里嗎?”

    “知道,我能感覺到他的精神力,或者說他故意讓我感覺到的,他約我去第二個坐標,我同意了。”

    “那行,你飛去坐標,我們待會兒傳你身邊。”

    姚櫻拍上她的肩膀,手停留在片刻,“好了,標記錨點完成了。”

    整個星球的地表都被破壞,城市和荒野都變成破碎的拼圖,化為數不清的碎片和顆粒漂在空中。

    這星球上的一切都非常違反常理,看起來更像是某種虛幻的游戲場景。

    因此即使是飛在大氣層下方,也像是在遍布隕石的太空里穿梭。

    當然這種飛行障礙賽沒什么難度,雙翼卷起的強勁風流輕易撕碎了一切,她甚至都不需要躲避。

    倒計時歸零的那一刻——

    蘇瑤直接展翅沖上天空。

    主辦方給出的坐標是三軸的,高度在地表上方數千米。

    在巨大重力影響下,她飛起來都覺得身上發沉,又不愿太早獸化,只能咬著牙挺住。

    待到高度與坐標數字大致齊平,橫空彌漫的亂流席卷而來,倏地將她卷入了另一個空間。

    “……”

    蘇瑤站在云端之上,下方是倒置的天空,如同平滑的鏡面。

    在頭頂則是微縮的碎裂城市,像是沙漠里虛幻的樓閣蜃影,在云霧里若隱若現。

    “放心,你沒有被什么人偷襲,這地方就是這樣的——”

    后方傳來一道甜美的嗓音,“任何選手抵達這個高度,都會進入鏡像空間,聽說這個空間本身能承受很大的沖擊……”

    蘇瑤回過頭。

    一頭墨綠色鬈發的娃娃臉青年站在不遠處,笑瞇瞇地看著她,“好像是服務于皇室的能力者呢。”

    蘇瑤了然,“又是你們的皇帝陛下慷慨借出來的?”

    她其實都懷疑凱爾三世根本不知道這些。

    ——皇室聘用的能力者們去賺外快,聽上去就不像是皇帝陛下會在乎的事。

    “我也只是聽說哦。”

    葉繁聳了聳肩,隨手撩了一下披散在肩上的發絲。

    蘇瑤忽然聞到了一點香氣。

    那味道十分令人著迷。

    原先有些緊繃的精神立刻放松,身體似乎都軟了下來,一種溫暖的快樂在胸口漫延。

    她緩緩坐到了地上。

    葉繁走了過來,在旁邊俯身蹲下,發絲間伸出翠綠的羽狀葉片,那些綠葉迅速增生。

    它臉上的血管都開始鼓脹,隱隱泛起青翠的光芒。

    “舒服嗎,公爵閣下,你們貓科都喜歡這個味道吧——”

    它微笑著說道,“而且對于我們來說,提純花葉的氣息也是很簡單的事。”

    面前的黑發少女眼神迷離而渙散,嬌艷的面龐似乎也染上一點紅暈,此時下意識往它這邊湊近。

    葉繁伸手摟住了女孩的肩膀,任由她的腦袋在自己胸口拱來拱去,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說實話,我已經找很多人實驗過了,事實證明,無論多么兇殘的猛獸……”

    少女溫暖的臂膀環了上來,一手摟住了它的脖子,另一手抓住它的肩膀,似乎生怕它跑掉一樣。

    兩人的體型相差無幾,這樣的擁抱顯得格外親昵。

    “……在這時候都會變成無害的小貓。”

    青年用手摩挲著少女的臉頰,“你知道,我聽說了一些奇怪的傳聞,倘若是真的,我都懷疑我死定了呢。”

    下一秒,葉繁忽然感到一陣怪異的麻木。

    蘇瑤還靠在它胸口,然而摟抱在肩前頸后的雙臂,此時猛地用力,直接將它的上半身從肩頸處撕裂!

    就像一個被斜著剪開的玩偶般,它的身軀從上到下被扯成了兩節。

    葉繁臉上的笑容尚未散去,就直接失去了大半邊身體,頭頸下方僅有小半截胸膛以及一條胳膊。

    汁液噴濺在面前那張昳麗的臉龐上。

    蝎尾的鉤刺同時扎入了它的后頸。

    身軀截面處蠕動的觸須狀血管,忽然在蔓延的毒素里變得黑紫。

    它那蓬勃濃密的墨綠色鬈發,在這一刻迅速褪去了光澤,像是被寒風吹得凋謝的枯葉。

    “……嗯。”

    蘇瑤吸了吸鼻子,發出了一聲快樂的呻吟,“確實很好聞,謝謝,啊……”

    那雙澄黃燦金的貓眼里,黑瞳愉悅地放大了。

    “……可惜你們的親王殿下還在等著。”

    她站起身來。

    同一時間,隊友們相繼出現在身邊。

    蘇瑤一手捂住臉,興奮地吸了口氣,“天吶,哪怕早就猜到它會玩這一手,我也愿意吸,太爽了……”

    她真想在地上打滾,但現在還是先別浪費時間了。

    “你、你?!”

    葉繁殘缺的身體都在毒素里變色,白皙的肌膚上綻開大片黑紫,“你早就知道?!”

    “不然哪能這么快放倒你。”

    蘇瑤白了它一眼,“你好歹是完全覺醒的A+級呢。”

    雖然也是稍微擔了點風險的。

    她現在仍然處于亢奮狀態。

    而且這家伙還沒有被完全放倒——

    葉繁不斷咒罵著,用僅剩的手臂撐起自己,黑紫斑駁的殘軀猛然裂開,露出了千萬道墨綠的藤條。

    那些藤條一邊伸長一邊變粗,而且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粘稠的汁液在藤蔓間黏連又破碎。

    它的身軀不斷扭動著,變成了一輪怪異的花盤,臟器翻轉著化作絲蕊,血與汁水爆裂濺射,最后拼湊出一個狀似哭泣人臉的形狀。

    那個哭臉花盤被藤蔓簇擁著,高高卷上天空,用那副悲戚的面容俯視著他們。

    “……魔鬼之面。”

    姚櫻平靜地與那張臉對視,“這是你的另一方血統的來源,對吧?我就說僅憑噬香藤的那部分血統,你的精神力不該這么強的……”

    說著看向了蘇瑤,比了個OK的手勢,“要是沒你那一下,還不好說,現在我必贏。”

    它淡紫色鬈發倏然暴漲,宛如瀑布般垂落到踝骨,又在腳邊堆積成河,色澤越來越濃郁。

    瘦削的身軀被拉長成莖稈,羽狀裂葉層疊簇生,花莖不斷向上,轉瞬間竄起十數米之高。

    雙腿變成了塊根,數不清的根須從側面伸出,數量越來越多,也越發細密。

    “……別耽誤時間了。”

    蘇瑤聽見頭頂傳來含糊的人聲。

    視野被藍紫色的花海所覆蓋。

    在這巨大植株的頂端,美艷的藍紫花序里,慢慢冒出了未著寸縷的人軀。

    同一刻,對面那哭臉花盤里,冒出了半個赤裸的身體。

    那蒼白的肌膚上仍然遍布著黑紫淤痕,甚至那些毒素還在不斷擴散。

    完全覺醒的植株們對峙著,然后在廝打在了一起,試圖將對方撕碎和吞噬。

    蘇瑤已經拎著另外兩個隊友跑路了。

    然而在飛出大約數十里后,又是一陣滔天巨浪迎面而來!

    憑空生出的水流在空中匯聚,眨眼間形成了巨大的立方,一瞬就將所有人都淹沒其中。

    那浪潮仿佛無邊無際,頃刻填滿了倒懸的鏡像世界。

    至少從視覺上來看是這樣。

    通過昏暗而沉重的水流,蘇瑤望見前方迅速接近的身影。

    ——如同利箭般激射而來的巨獸,豎起的魚鰭像是破浪的風帆,張開的巨口足以輕易吞沒樓房。

    那灰白的身影似魚非龍,紡錘狀的軀干,略短的手腳,扁平的尾柄,看起來像是某種怪異的結合物。

    然而它在水中游動的速度快得離譜,眨眼間就逼近到面前。

    那細密的魚鱗被水打濕,泛著冷銳的光澤。

    蘇瑤感覺到身體越來越沉。

    周邊的水的重量似乎都在急劇增加。

    數十個漩渦在水中浮現,每一處都穿傳來強烈的吸力,水流急速地抽動著,仿佛要將一切都扯碎。

    “你們直接走——”

    上方倏地綻放出一片銀藍色的光芒。

    劇毒的觸肢如同舒展的羽翼,露腮像是盛放的花朵,不過眨眼間就攪碎了那些漩渦。

    蘇瑤拉著秋彤瞬移出去了。

    這一次的距離格外遠,大約得有十數里,讓她直接出現在了高空中。

    數百道腥紅的激光從前方掃射而來。

    “……你直接走。”

    秋彤淡定地說道。

    兩人也在這一刻朝著不同方向分開了。

    在他們前方的千米之外,屹立著一道巍峨如山岳的人影。

    她渾身毛發銀白,軀干四肢的輪廓,都與人類相似,只是手臂更長些。

    不過從臉頰到胸腹部位,都布滿了腥紅的眼眸。

    大大小小數十顆眼珠,像是無數燃燒的火炬,在澄澈的天光里熠熠生輝。

    S級原血統百目巨猩。

    ——的下級混血統。

    蘇瑤見過這種原血統的圖鑒,眼球數量比這個要多得多,而且應該是有翅膀的。

    當然出于某些緣故,希瑟也不會找S級當隊友。

    她回頭和秋彤對視了一眼。

    后者揮了揮手,“快走吧。”

    然而遠處的猩猩卻不想就這樣放她離去。

    在一聲震天撼地的怒吼中,數十道璀璨的紅色射線凌空掃來,瞬間織就了一片密無死角的火力網,高熱射線遍布的空氣里溫度急速升高,

    蘇瑤用瞬移才躲了過去,射線擦著皮毛,散發出一股燒焦的嗆人糊味。

    只是這短短幾秒鐘——

    已經足夠秋彤出現在對手的身邊了。

    紅如珊瑚的菌座拔地而起,轉瞬間就高如城樓,即使比起巨猩的身形還算渺小,卻已經能覆蓋住她的半條腿。

    蘇瑤在痛苦的吼叫聲里離開了。

    她回頭的那一刻,看到的是被射線光網撕碎的紅色菌叢,無數的空洞被燒灼出來,又迅速增生。

    這場戰斗肯定不會輕松結束。

    精神力震蕩從遠處傳來。

    方向不太一致。

    顯然也有人在路上打起來了。

    還是熟人。

    蘇瑤不由為米婭默哀一秒。

    她的隊友沒法和那些覺醒程度很高的A級正面抗衡,所以小狼現在必然在孤軍奮戰。

    “……”

    鏡像世界的天空漸漸變得暗沉下來。

    下面仍是浮動的云翳,上方的城市倒影卻被黑暗覆蓋,她繼續前行,看到半空中飛懸著無數紛亂的石塊。

    它們像是散落的星辰般,簇擁著坐標地點。

    ——那是一座角錐體的島嶼,形狀宛如倒置的金字塔。

    島嶼正中央的上方,豎著一道長而明亮的金色光柱,為周邊的選手指引方向。

    大小不一的碎石漂浮在空中,周邊黑云越發壓低且變得密集,時不時閃爍起爆裂的金色雷電。

    蘇瑤連續瞬移躲過了幾次迎面劈來的落雷,漸漸接近了那座島嶼。

    忽然間,刺眼的電光從下方迸發。

    像是穿破云霧的箭矢,在陡然收縮的漆黑豎瞳里,炸開了閃耀的金芒。

    她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她的身影出現在島嶼邊緣。

    背后的金色雷光緊隨而至,在空中分裂成十數道光箭,嘶鳴著向她襲來。

    蘇瑤沒有回頭。

    赤紅的精神體浮現在身畔,鐮刃在空中回旋,像是兩輪染血的彎月,將漫天金蛇切成了無數凋零的火花。

    她向前邁步。

    島嶼的地面大約有千米見方,磚石平整光滑,入目所及毫無障礙,像是一座廣闊的角斗場。

    這地面被無數能力者施予層層加護,理論上說,完全經得住S級強者戰斗帶來的沖擊。

    在那閃耀的光柱之下,金發青年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你有點晚了。”

    感官隨著獸化被提升到極致。

    因此隔著近千米的距離,蘇瑤能聽到那悅耳的嗓音。

    甚至連對方的吐息都清晰可聞。

    也能看到那張美得無與倫比的臉,還有那流金錯銀的光澤朦朧的鬈發。

    “如果我說你那幾個討人厭的隊友,你或許會說如果我來得足夠快,就不會被他們堵到,但我比你慢才是正常的,這位絢石龍先生。”

    蘇瑤無語地說,“下次去和那些種族簡稱里帶著風速翼光之類的人比一比誰飛得快吧。”

    希瑟微微揚眉,“你知道這可以用空間能力彌補的,對吧?”

    “你知道我才剛成年幾個月,對吧?”

    “也是,”帝國親王聞言失笑,“是我的不對。”

    他姿態悠閑地站在島嶼中央,仰起頭看著上方的標識光芒。

    越發濃郁的陰云聚集而來,漸漸將光柱淹沒。

    她聽見了電流的嘶聲,接著像是某種裝置破碎了,咔嚓咔嚓的響動在高處爆開,那投影光芒徹底消失。

    “……你有沒有想過,”蘇瑤好奇地說道,“如果咱倆還沒打完,其他那六組有人解決了對手,然后開始占點了,那該怎么辦?還是說對你而言,只要打敗我就夠了,決賽勝利不勝利無所謂?”

    “我想過,”希瑟淡淡地回答,“但我不覺得那會是問題,那六組的水平差距都沒那么大,我確信在他們決出高下之前,我們的戰斗就能結束。 ”

    蘇瑤再次消失在原地。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大片的地面都被金色火焰籠罩。

    那金炎凝成的巨大光柱,直接從上而下貫穿了整個島嶼,留下了直徑百米的坑洞。

    無數細小的碎石微粒從巨坑里掉落,沒入了下方陰森濃稠的黑云里,又被云中翻騰的雷光炸成齏粉。

    她回過頭。

    金發青年仍然平靜地站著,從頭到尾都沒有挪動過腳步。

    第108章

    毋庸置疑的力量。

    ——數以百計的能力者加護過的島嶼, 在一擊之下就被完全貫穿。

    若是希瑟想要摧毀那些沒有強力防御系統的星球,大概就會像普通人撕掉一張紙那么簡單。

    她完全能想象,這個家族最興盛的時期,曾經的伊爾薇親王和希露恩公爵,究竟有多么令人忌憚。

    畢竟如今人們公認的,希瑟仍然比不上曾經的母親和姐姐。

    當然還有年齡差距。

    所以歸根結底,擁有絢石龍血統的法夫納們,在完全覺醒之后,就是能碾壓眾生的存在。

    想要靠直接的戰斗取勝,或者復刻之前的套路,根本是癡人說夢。

    幸好她本來也沒打過這個主意。

    “……新能力?”

    希瑟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還是做過有針對性的規避訓練?”

    蘇瑤沒有說話。

    若是換成之前的自己, 未必能完全躲過去。

    帝國親王臉上沒有多少訝色,好像發生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哦,我能理解。”

    希瑟了然道,“考慮到你的情況, 你必然也能拿到一手的資料。”

    蘇瑤嘆了口氣。

    如果這家伙將自己仔仔細細調查一番,那她和某個皇室成員交往的事,大概也瞞不過他。

    因此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說得好像你沒查過我一樣。”

    蘇瑤隨口說道, “我想從我幼兒園的小閨蜜再到在大學里和誰吵過架,殿下心里恐怕都一清二楚了吧。”

    希瑟不置可否, “說實話,你的經歷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

    太普通了。

    至少對于她這樣的出身而言太平凡了。

    除了十八歲時忽然確定血統,又和王儲訂婚,被未婚夫出軌的消息刺激,以至于性情大變。

    ——不過真的是因為這個嗎?

    人的性格可以偽裝。

    同樣的態度可能藏著不同的念頭。

    有人忍氣吞聲是因為懦弱,有人則是憋著要日后報復。

    “即使我相信家族的情報能力, 但他們也不是不能出錯……或者只查到那些表面的信息。”

    金發青年慢條斯理地說道,“所以我也相信,您身上一定還有別的秘密,或者是不為人知的一面。”

    蘇瑤死魚眼,“我覺得很多人或許都會有吧。”

    這一刻,她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交鋒已經完全開始了。

    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可能是對方刺來的利刃,尋找著她的弱點和破綻,一旦有機可乘就會扎入她的心臟。

    這就是精神力戰斗的開局方式之一。

    她不能恐懼,不能憤怒,甚至不能震驚,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否則很容易被趁虛而入。

    ——這當然不是自我告誡就能做到的。

    但她已經有過不少練習了。

    希瑟居然也選擇了這種方式,而不是和她硬碰硬干架。

    要知道那樣的話其實對他更有優勢。

    但是,考慮到這家伙是從小學時候就開始鍛煉精神力,也難說他到底覺得哪種方式對他而言優勢更大。

    “嗯,但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

    希瑟的神情有些微妙,“你知道我第一次聽說你的名號時,還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們能變成名義上的家人。”

    “是嗎,就因為我男朋友是你的堂表兄長或者叔叔舅舅?”

    蘇瑤輕輕一哂,“那好像也不是很重要,畢竟真正被你認可的家人應該非常有限。”

    希瑟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可不會這么說,畢竟以他的身份——”

    就不配被他認可?

    蘇瑤這么想著。

    然而希瑟沒有將這句話說完,“也讓我好奇你為什么選擇這樣的伴侶,畢竟這好像和你應有的擇偶標準大相徑庭。”

    好了。

    他果然還是在用私生子的身份說事。

    “……很正常吧。”

    蘇瑤隨意地說道,“就像你說的,我有我不為人知的一面,而且我覺得這不奇怪,就像某些人看著是風光的帝國親王,背地里只是個痛苦的孩子,懷念著某些失去的、無法再挽回的人和事?”

    希瑟的神情平靜到極點,“嗯,假如能挽回的話,我愿意付出一切,真是可惜。”

    哎。

    半個字幕都沒有。

    蘇瑤在心中無奈地嘆息。

    “您難道不是這樣嗎,公爵閣下,為了您在意的人,您也能打破一切規則原則。”

    希瑟輕聲說道,“您知道您選擇的那個人,都做過什么事吧?”

    “嗯?”

    “而從您覺醒到今天,您殺過的那些幫派成員,不是癮君子就是人販子,要么就是滿手血腥的星盜,可以說每個人按照奧萊或者帝國法律都可以判死刑的,但您殺過那些這個類型之外的人嗎?連那個羞辱你的奧萊王室成員,你都沒直接殺了他。”

    “……”

    希瑟搖了搖頭。

    皇帝陛下自己都不在乎。

    他曾經見過別人當面提起凱爾三世曾經的惡行。

    皇帝仍然是那副冷漠得毫無感情的樣子。

    甚至都不會因此發怒。

    ——殺死嬰兒,殺死一家平民,然后殺死訓練師,殺死那些皇親國戚。

    好像這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沒有,但你說得對。”

    蘇瑤攤開手,“我不在乎。”

    她都懶得去分辨希瑟的話是真是假了。

    凱爾還殺過他們的皇室成員呢。

    這黃毛懂個屁。

    退一萬步說,從實驗室里出來的小孩,他做什么都不奇怪。

    而且他為了一個曾經贈食物給自己的人報仇,不惜殺死了皇室成員,這也足以說明他的本性沒那么糟糕了。

    “……毫無意義的話題。”

    蘇瑤總結道,“你沒必要和我討論一個我比你更了解的人。”

    “這是可能激怒你的話題,即使在這之后我可能要付出代價——”

    金發青年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想想還是挺刺激的,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我到底為什么還要活著。”

    他閉了閉眼,手中出現了金色雷光匯聚的槍刃,噼啪閃爍的電芒纏繞在臂膀上,映亮了那張過分美貌的臉。

    雷槍在空中一旋,挽出一片炫麗的光花,然后橫斜著定在了身后。

    他一手握著槍,另一手橫空虛抓,掌中多了一柄長刃,燦爛的白金雷光不斷躍動,仿佛燃起了一團爆響的火焰。

    蘇瑤毫不意外。

    對方手中的武器看似是一樣的,但其實不同。

    一個是雷電匯聚,另一個則是他的精神體。

    她了解這家伙或者說這家族習慣的戰斗方式之一,已經能分辨出這種區別了。

    讓精神體擁有武器形態,并且拿來進行戰斗,這對于某些人來說多此一舉,但在一些情況下也很有用。

    譬如說這東西不會感染傳遞毒性。

    其他的一些詛咒性質的能力,能通過皮膚和其他物體接觸而觸發,這個卻可能是例外。

    除此之外,它還能成為用精神力發動攻擊的媒介。

    蘇瑤嘆了口氣,“先別想了,活一天是一天吧。”

    骷髏人俯身擁抱了她,高大枯瘦的身軀消融在空中。

    兩柄赤紅的鐮刀落在少女掌中。

    蛆蟲在指間涌動,蛇群在手腕纏繞,血脂和體|液順著刀鋒滴落,幻影在空中散去。

    炸開的雷電撕裂漫天黑云,向著她站立之處迸射,而在橫空迸現的璀璨電光里,又掃來數十道如有實質的氣刃。

    凌厲的斬擊在空中織出巨網,所過之處,從微塵到碎石盡數被一分為二,甚至躲避時揚起的發梢都被割斷。

    蘇瑤腳步一頓。

    赤紅的光刃在空中舞出一輪血色的圓月,迎上了襲至身前的刀槍。

    精神體與精神體碰撞,槍刃與鐮刀交錯,發出令人膽寒的嗡鳴。

    怪異的響動在島嶼上不斷回蕩,他們腳下的地面連續顫抖,周邊的陰云都被震得散開。

    亮紫色的毒霧在空中翻騰,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向著兩人所在之處涌動。

    雷鳴在霧中轟轟炸響,千萬道絢爛的電光傾瀉如水,空氣里充滿電流,摩擦著皮膚帶來陣陣刺痛。

    島嶼的地面已經開始碎裂,磚石粉末與飛揚的塵土卷上空中,化作晦暗的霧霾,一起融入了遮空蔽日的毒氣里。

    閃爍的雷光照亮了兩雙滿是獸性的眼睛,尖銳的豎瞳像是隔空相對的刀劍。

    兩人的身影交錯又分離,金紅的槍鐮抵在一起,炸開的電芒在毒霧里不斷嘶鳴。

    強勁的風流鼓動著,每一次碰撞都卷起駭浪,他們的身體能輕易承受這沖擊,衣衫卻是碎成了齏粉。

    她看到銀金色鬈發在風中飄舞,在那精瘦優美的胴體上,細碎的鱗片蔓上雪白皮膚。

    ——叮!

    清脆的碰撞聲響過后,就是一陣反震的沖擊力撞回尾鉤。

    險些扎入對方手臂的螯刺被鱗片彈了回來。

    蘇瑤的側腹同時被切出一道傷口,焦黑的皮肉翻卷著綻開,遲了一秒,腰后又爆出大團血霧。

    希瑟翻轉著手中雷槍,側身一肘撞在她胸口,將人重重砸在了地上。

    島嶼轟然碎裂。

    崩塌的石塊四處濺射,煙塵彌漫上高空,幾乎掩蔽了滿天陰云,渾身黑紅的獅蝎咆哮著躍出霧靄。

    金發青年也被撞飛出去,落在了遠處浮島的碎塊上。

    他掌中的兵刃消失。

    “不得不承認……公爵閣下,我確實沒有高估你。”

    他用帶著血跡的手抹開額前散亂的碎發,“你的精神力……”

    很難找到破綻。

    即使偶爾有機會也是稍縱即逝,快到連他都來不及利用。

    那就只能通過外力了。

    “想要優雅完勝的計劃破滅了,是吧?”

    獅蝎停駐在另一塊巨大的碎石上。

    將近十米的軀體勻稱矯健,黑紅的皮毛油亮順滑,隨著修長四肢的邁動,身上的肌肉線條清晰浮現出來。

    她的蝎尾支在空中,巨大的鉤刺像是倒懸的月亮。

    希瑟坦然頷首,“確實。”

    剛剛其實也就是個熱身。

    但至少也讓他明白,若是自己不動真格的,絕無可能打敗這個家伙。

    他沒有過多糾結對方得了多少資料,或是有沒有得到如今宇宙最強的指點——

    年齡。血統。成長經歷。

    這些方面的差距擺在那里,已經注定他們倆的戰斗沒有任何公平可言。

    她得到過什么幫助,都不重要了。

    “……真是對不起,為我曾經懷有那種想法。”

    帝國親王垂眸說道,在宛如夜幕的天穹下,那雙泛紫的眸子蒙著陰霾,然后又漸漸被輝煌的電光充盈。

    轉瞬間,炫目的金紫色光輝填滿了眼眶。

    “關于不覺醒而擊敗你,顯然是大錯特錯的嘗試。”

    他停頓了一下,“哦,還有,為我接下來可能對你的冒犯,提前說一聲抱歉。”

    在獅蝎的利爪落下和尾鉤刺來的那一刻——

    在那龐然怪獸的襯托下,青年看似渺小的身軀忽地膨脹了。

    直立十米高的飛龍昂首長嘯,淌著斑斕彩芒的雙翼陡然張開,閃金耀銀的鱗片上洶涌著刺眼的雷光。

    “……”

    蘇瑤發誓自己盡力了。

    她不想那么有禮貌地等待對方開大,所以在感受到對方意圖的那一刻就沖了。

    然而還是慢了一點。

    但這家伙還藏著各種能力,本來也不能冒然靠近。

    獸化的速度本來也是檢驗指標之一。

    法夫納親王完全覺醒的時間更久,在這些方面勝過她是很正常的。

    而且她覺醒主要是因為這狀態自愈更快,并不是她真的想這樣一決勝負了。

    “……您太客氣了,殿下。”

    獅蝎扭頭避過迎面揮來的利爪,獠牙上懸掛的毒液色澤明麗,隨著吐息的噴涌,劇毒的亮紫色霧氣流天漫空。

    “同樣的話還給你,接下來指不定我要對你做什么……”

    展翼的絢石龍低吼著起飛,厚重的透明眼瞼隔絕了毒素,卻仍然能感到刺痛。

    然而他也無法甩掉同樣長著翅膀、速度也只比他慢了一點的敵人。

    但是沒有關系。

    “……公爵閣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太高估自己。”

    絢石龍的一部分血統來自混沌魔龍,另一部分卻是來自古老的S級原血統雷棘龍。

    相比起超S級的難以掌控的魔焰,自然是雷電的能力更容易學會使用。

    但這不代表他不會用前者。

    ——漆黑的火焰在嘴邊燒灼。

    絲絲縷縷的黑霧逸散而出,隨著龍族的呼吸慢慢噴發,如同有靈性般,吞噬了周邊翻滾的毒霧。

    那一刻,希瑟滿意地看到獅蝎眼里出現了畏懼。

    她確實也該比別人更熟悉這東西的威力。

    他這么想著。

    但他對這種力量的掌控程度確實很低,而且這很容易引發各種精神問題。

    混血統的弊端之一。

    所以他并不是想用這個直接取勝。

    兩頭野獸對視的瞬間,獅蝎的動作忽然慢了一瞬。

    成功了。

    只抓住了那一剎那的恐懼,他就給對方釋放了幻象。

    足夠讓她在原地停留幾秒鐘了。

    美麗的巨龍在空中轉身,腹部的鱗片縫隙里亮起焰光,口中匯聚起金紫色的雷球。

    不過瞬息間,雷火的吐息化為光柱,在霧海中穿行而過,甚至貫透了整個天幕。

    他看到獅蝎的身影在火焰中融化。

    ……融化? !

    這一擊的強度不可能將完全覺醒的S級直接殺死!

    不對。

    “……幻象。”

    絢石龍停了下來。

    他眼中黑暗的天幕支離破碎,剝落出明凈的晴空。

    他看見古老典雅的城堡,蜿蜒曲折的回廊,高聳入云的塔樓。

    兩個少年人站在郁郁蔥蔥的花園里。

    金發女孩握著白發男孩的手,漂亮的臉龐在晨曦里煥發著光彩。

    “等我當上皇帝,我們就搬到皇宮里,這里留給我弟弟——”

    她笑著回過頭,“希瑟?”

    希瑟閉上了眼睛。

    哦不。

    可惡的獅蝎。

    他們在同一時間催眠了對方,讓對方陷入了循環的記憶里。

    他知道如何打破,但他總是會貪戀這種感覺,因為那是在現實里再也見不到的人。

    背后伸來的手將他抱到空中。

    “寶貝,你在這里做什么?”

    他回過頭。

    金發紫眼的女人微笑著摟住他。

    第109章

    蘇瑤感到自己正在墜落。

    整個世界里蔓延著冰冷的黑暗,偶爾有光點在閃爍。

    那些星辰般的微光漸漸變得明亮起來,仿佛一團團火焰撕開了黑色的幕布。

    無數萬花筒般旋轉的畫面,在這一刻悉數展露出來,繚亂的色彩光影來回閃動,斷續模糊的聲音此起彼伏。

    她聽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呼喚自己的名字,看到某些沉沒在記憶深處的面孔從陰影里浮現。

    草。

    蘇瑤知道發生了什么。

    自己被希瑟的精神力影響,跌入了記憶循環中。

    而且還是不太好的記憶。

    有趣的是, 她對他做了非常相似的事,區別是她選擇了那些甜蜜美好的過去。

    只是那些人都死在了戰爭里。

    所以希瑟應該更加留戀,更加難以清醒——

    倒不是說他連這點魄力和決斷都沒有,她相信他肯定是能夠割舍的, 早晚會醒過來。

    但這是精神力的世界, 只要有一瞬的猶疑,就會大大拉長擺脫幻象的時間。

    不過,催眠他比想象中還要困難。

    她在之前特意訓練了血統里的力量,關于用聲音迷惑控制敵人——獅蝎血統自帶的能力之一。

    他們說了那么多話,她只能勉強埋下了暗示,讓對方認為自己只是想和他干一架。

    或者說想讓他付出足夠的代價才能取勝。

    但這不是事實。

    她還是想贏這場比賽,至少會盡力去贏。

    別說肉搏的機會以后還能有, 其實對象只要別太弱,打起來也都差不多, 都沒必要非得是他。

    “……瑤瑤。”

    蘇瑤猛地睜開眼睛。

    她看到了布置溫馨的臥室,窗外的街道被蒙蒙細雨浸潤,交錯的線纜割裂了晦暗的天空。

    有個黑發藍眼的男孩站在床邊,一手捂著臉淚如雨下,“我們沒有媽媽了——”

    她茫然地看著他,直至他撲過來抱住她失聲痛哭。

    畫面開始破碎。

    她看到醫院里忙碌的人影,看到殯儀館昏暗的走廊,看到那個男孩蹲在墻角抽泣,滿是淚水的面龐漸漸變得模糊,化為了更多稚嫩的臉孔。

    “為什么你的頭發是卷起來的?”

    “你是外國人嗎?”

    “……你是雜種。”

    她看到“自己”抄起凳子砸了上去。

    后來有誰擋在了她面前,推開想要沖過來的家長們,“……誰說我妹打人的?!有本事咱一起去看監控!誰知道你孩子先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在回家的路上,那個人將她抱在懷里,“打得好,知道嗎,以后遇到這種情況就要打,當然如果對面人太多……”

    畫面再次四分五裂。

    她站在臥室的門口,透過狹窄的縫隙,看到大廳里的男人們在爭吵。

    一個中年男人手里拿著一疊試卷,他將那些卷子砸在桌上,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咒罵著另一個年輕男人。

    他們激烈地爭吵,說著分數、專業、學校之類的東西,很快又動起了手。

    中年人給了年輕人一個耳光,后者毫不猶豫一巴掌扇了回來。

    “你再動我試試!他媽的我考進年級前十你還不滿意!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高興!”

    然后他們在客廳里廝打起來,茶幾被重重撞開碰在了沙發上。

    桌面上的東西不斷滾落,杯碟摔得粉碎,電視機搖搖欲墜地晃蕩著,果盤里的瓜子和零食灑了一地。

    兩人拿起手邊的東西往對方身上招呼,一邊打一邊辱罵對方,說著都是你的錯。

    畫面再次變得支離破碎。

    燈光明亮的餐廳里,四處飄散著炸肉和奶茶的香氣,那個年輕男人坐在桌子對面,看著她狼吞虎咽地吃漢堡。

    “如果我不在了,”那人忽然說道,“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咱爸靠不住的,你知道吧。”

    他囑咐了很多事,大多數內容她都忘了,只記得他看起來非常疲憊。

    醫院的長廊里森冷又寂靜,直至男人的尖叫打破了沉默。

    “晚期?!我兒子才十八歲!你說他得了癌癥,你們這群庸醫,都是騙子,就想騙我的錢——”

    她坐在病房外面,看著他和醫生們爭吵,將檢測報告攥在手里,然后怒氣沖沖離去,走了一半又回頭呵斥,讓她快點跟上,在她靠近時,又粗魯地拉扯她的胳膊,嫌她走得太慢,口中咒罵著說都要上小學了怎么還像弱智一樣,甚至連旁邊的路人們都要看不下去了。

    然后一切都陷入黑暗,救護車頂閃爍的燈光又撕破了夜幕,他們抬起從窗口墜下的血肉模糊的身體遠去。

    而她站在公寓樓門口遠遠看著這一幕,直至旁邊的老人拉起她的手,帶著她回到家里。

    從此沒有暴力和爭吵,沒有會掀翻畫板罵她玩物喪志的人,沒有無趣的學習班和做不完的練習題,

    后面的記憶隨著年齡增長而變得清晰。

    她記得床前的哭聲,記得病房里慘白的燈光,記得與祖母告別時被認成了早逝的小姑,而祖母一遍一遍喊著女兒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微弱。

    然后這些畫面都崩裂粉碎,一片一片凋零落入黑暗。

    “我失去的……只有我清楚地明白再也回不來的,以及我根本不希望再擁有的。”

    蘇瑤再次睜開眼睛。

    她看見黑云彌漫的鏡像世界,浮島的碎塊在空中漂流,金發青年半跪在地上,顯然還沉浸在記憶當中。

    “殿下,你猜我為什么敢和你這樣玩?”

    以他們交鋒的方式,都不會直接看到彼此的記憶。

    但她不需要看也能猜到,希瑟此時大約沉浸在某些快樂的童年時光里——

    每一次他想要清醒,都會被“再看一秒故人的臉”“再感受一次母親的懷抱”這樣的念頭拖累。

    當然這與她施加的催眠控制也有關系。

    就像他對她做的事一樣。

    否則她幾乎不會主動想起那些人那些事,而他們的臉被從記憶海洋里打撈出來——

    她到現在都很不舒服。

    這不是直接的痛苦悲傷能夠形容的感覺。

    不僅是發生過的某件具體的事情,還有這種被外力影響精神帶來的不適。

    “……但總歸比你要好一點,我猜。”

    石塊碎裂成齏粉。

    那道煥發光彩的身影墮入云中。

    蘇瑤繼續向上飛,終于在肆虐的毒霧里,發現了被空間能力丟來的投影裝置。

    指示區域的金光再次亮了起來。

    雖然那機器的外殼和元件很快都被侵蝕,但只亮了那么幾秒鐘,也足夠確定位置了。

    只要五分鐘。

    她抬頭看向上方。

    隨著絢石龍的墜落,天上的黑云漸漸散開,透過變得稀薄的毒霧,露出了城市樓閣的蜃影。

    五分鐘。

    在這時間里沒有其他人接近這個區域,自己就贏了。

    就在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瞬間——

    蘇瑤再次聽見了雷鳴。

    暗沉的鉛云滾滾翻騰著淹沒了天空,悠長的龍吟響徹云霄。

    光彩輝煌的身影沖破毒霧,巨龍振翅而起昂首狂嘯,周身騰起的閃電,宛如千萬條懸空的絲線,伸展著連接了黑暗的天穹。

    那一瞬間,整個蒼空仿佛都被金色雷光切割,化作無數破裂的碎片。

    駭人的精神力浪潮席卷而來。

    龍吟越來越尖銳,甚至透出了瘋狂的意思。

    ……大抵確實是瘋了吧。

    蘇瑤仰起頭看著天上怒吼的巨龍。

    絢石龍。

    全稱是絢翼石膚四足飛龍。

    從名字里彰顯出的特點,一是美麗,二是強大的肉身防御性。

    他身上那厚重的、似金非銀的鱗片,已然流淌著那種朦朧夢幻的光澤,在黑云間宛如披著虹彩。

    只是因為吸入的毒素、精神上的催眠、以及某些記憶的折磨——

    他失控了。

    “不——”

    天上的飛龍痛苦又憤怒地咆哮著,“那么多年了……我根本不想……”

    他揚起頭顱,修長的脖頸伸直,鱗片間依稀可見流淌的火光,口中則是再次出現了巨大的雷球。

    龍息的雷焰光柱再次橫掃而過,空中翻涌的毒霧都在瞬間被蒸干,漂浮的石塊更是化為齏粉。

    蘇瑤勉強躲了過去。

    巨龍不斷吼叫著,似乎已經完全錯亂了,開始說一些根本讓人聽不懂的話。

    雷焰的吐息在空中閃爍,千千萬萬的電芒閃爍交錯,在黑幕里織出綺麗的光網,密密麻麻的火球轟然墜下,如夏日隕落的星雨。

    蘇瑤艱難地躲避著,只覺得度秒如年。

    ——指示區域范圍的無人機損壞了。

    然而她記得那光芒覆蓋的范圍,至少大致有個印象。

    光芒起到的作用是指示,即使沒了光,只要選手停留在指定坐標范圍內,主辦方那邊的智腦就會運作。

    五分鐘。

    如果希瑟的腦子還正常,那他絕對會過來,只要他靠近這邊,就會打斷計時。

    但他現在可能不會去想比賽的事了。

    希瑟的狀態越來越糟糕,攻擊頻率也越來越快,盡管有些是無效地亂打,但她的活動范圍也受限。

    因此蘇瑤也不太好受,有幾次還被擊中了。

    在鋪天蓋地的金色雷火里,她終于聽見了比賽結束的提示音,從鏡像空間的上方傳來。

    五分鐘到了。

    她眼中的世界也被熾熾煌煌的金芒覆蓋——

    那一刻,她看到希瑟頭頂出現了字幕。

    然而那一行文字是全然陌生的。

    不是通用語。

    不是任何她掌握的語言體系。

    蘇瑤下意識去看,腦袋里倏地傳來一陣劇痛。

    然后一切再次陷入黑暗。

    “?”

    希瑟又給她放了幻象?

    類似的念頭剛閃過就被打消了。

    蘇瑤感覺自己又在跌落。

    然而與上一次墮入記憶里不同,這一次的下墜好像沒有終點,周邊更是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腦海里殘存的念頭漸漸模糊,一時間忘記了比賽,忘記了很多東西,連理智都被剝離了大半。

    黑暗里格外寂靜。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貫穿四肢軀干的血管仿佛在發亮,無數光絲流淌游動著,組成了人形的輪廓。

    臟器、骨骼、脂肪和肌肉仿佛都消失了。

    自己看起來像是被光芒編織出的人偶。

    同一時間,她也望見那黑暗的海洋里有什么在閃爍。

    無數細弱而黯淡的、卷須狀的微光,在遙遠的虛空里明滅,像是將熄的燭火,也像是無垠宇宙里星系的縮影。

    她聽見虛空深處傳來囈語聲,那聲音訴說著陌生晦澀的語言,很快又變得熟悉起來。

    “異世之魂——”

    話語由遠及近,仿佛在大腦內部、在靈魂深處一起共振,而且變得越來越多,又不斷地拔高、最后演變成恢宏又刺耳的合唱。

    “莫要相信那貪婪的吞世者——”

    “請勿觸碰那災禍之嵐云——”

    “你我皆為其歆饗之物——”

    蘇瑤逐漸聽懂了那混音合奏里的語句。

    但她仍然不明白對方在說什么。

    “……相信誰?”

    她詢問道,“你叫我異世之魂?”

    那些聲音混亂了一瞬,像是有許多人在向她吶喊嘶吼,訴說著無盡的憤怒和不甘。

    “它會撕碎你、侵蝕你、直至你成為它的一部分——”

    那些聲音稍稍清晰了,“我們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們對它來說,就是最好的食物……”

    “它是誰?”

    在那震耳欲聾的鳴唱里,她眼前閃過無數變幻的畫面。

    軌道上的建筑崩塌成碎片、四分五裂的星球被陰影吞噬,殘骸間是迤邐彌漫的光云。

    遲了一秒,她意識到那不是云,而是某種會動的生物。

    它穿梭在崩塌的星系里,在冰晶、塵埃和卷云里游走,所觸碰的一切都被吸入體內,磅礴的身軀里因而充盈著能量。

    銀白色的光霧律動著,瑰麗的氣體云和星屑般的電解物質,都在其間閃耀明滅,匯聚成一條安靜流淌的透亮星河。

    “……真美。”

    她喃喃自語道。

    下一秒,在精神意識的深處,涌起了一陣幾近癲狂的強烈喜悅。

    那感覺太過濃郁鮮明,緊接著又摻雜了更多的正面情緒。

    ——愉悅、興奮、幸福。

    它們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大團烈焰熊熊燃燒,蘇瑤險些都被燒昏了頭腦。

    第110章

    蘇瑤忽然醒了。

    睜開眼仍是漫天金絲電閃雷鳴, 發瘋的絢石龍正在胡亂噴出吐息,頭頂的字幕更是亂七八糟。

    她盯著那些閃動的文字,發現根本沒有完整的句子。

    只能摘字了。

    她在焚天噬地的雷火里穿梭著,等著那些字幕變換了很多次,終于等到能夠利用的部分。

    【睡。 】

    【我想睡。 】

    她就像在玩拼字游戲的小孩一樣,抓住一切機會將那些字母從拼寫錯誤的單詞里拆分出來,然后重新組合。

    絢石龍發出了怪異的悲鳴聲, 像是在抵抗這股精神力。

    蘇瑤也感覺腦袋炸開了。

    她頭痛欲裂,所有的血管仿佛都在突突跳動,像是要從皮膚之下直接迸出。

    滾燙的龍息伴隨著煙塵襲來,從身側猛然掠過,留下一片高溫的空氣。

    絢石龍閉上了那雙染著瘋狂的金紫色眼眸。

    蘇瑤也一起摔了下去。

    “……公爵閣下?”

    她砸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短暫的昏迷后, 蘇瑤又猛地清醒過來,坐起身發現自己在馬背上。

    身姿矯健的天馬在高空中翱翔,雪白豐滿的羽翼在空中展開,輕松駕馭著猛烈的罡風。

    他一邊飛一邊回頭看向背上的少女, “恭喜你,你贏了。”

    蘇瑤眨了眨眼,捂住了嗡嗡亂響的腦袋, “……謝謝。”

    她說著低下頭看了看,發現下方不再是天空而是縮小的城市,明白自己已經離開了鏡像空間。

    “說起來那個空間還是挺牛逼的——”

    蘇瑤累得渾身乏力,感覺腦子好像也被掏空了,躺在馬背上不想動彈。

    “希瑟那幾波輸出,比他之前炸掉星球還要猛,但是好像在觸及空間邊緣的時候都被吸收了……”

    若非是那鏡像空間足夠堅固,說不定連軌道上的空間站都得炸沒了。

    弗蘭的飛行速度很快, 甚至可以說是這比賽里最快的一位。

    因此還不到一分鐘就將她帶回了地面。

    在維持著崩裂的城市里,那些受傷的、不愿動彈的選手們,正等著決賽成績的復核和通告。

    他們遠遠看到了帕珈索斯公爵的身影,卻看不到被那雙大翅膀遮住的人。

    因此說話的時候也沒什么顧忌。

    有人也在感嘆鏡像空間的神奇之處,“聽說希瑟失控了,我以為那個東西會碎掉……”

    “啊?你還不知道嗎?!”

    “……空間里的東西是主辦方的能力者們布置的,但空間本身是皇帝陛下親手設的啊!”

    “什么?”那人失聲驚叫,“怎么可能?!”

    “否則你以為它為什么能承受S+級別的攻擊啊!”

    “但陛下怎么可能愿意來給我們——”

    “那肯定是因為這里有——”

    聲音戛然而止。

    蘇瑤正從馬背上緩緩滑下來。

    那人頓時面如土色。

    旁邊忽然飛過去一道身影,接住了從馬上躍下的黑發少女。

    蘇瑤甩了甩沉重的腦袋,踉蹌著走了兩步,就被人扶住了,嗅到熟悉的氣息,也放松地靠在了對方的肩上。

    “你太牛了!”

    米婭抱住了搖搖欲墜的小伙伴,“……感覺咋樣?”

    蘇瑤昏昏沉沉,也沒關注周圍,耳中隱約飄過一些字句,也沒興趣認真去聽。

    “沒事,”她歇了一小會兒,揉了揉太陽穴,“純粹是透支,很快就好了,等等,你才比較嚴重吧?”

    透過破破爛爛的衣衫,她也看到米婭的胸腹間潰爛的傷口。

    被毒液燒蝕的血肉甚至還在冒煙,縱然是那些尚且完好的皮肉,血管也都泛著駭人的紫紅色。

    蘇瑤趕緊直起身站穩。

    米婭無所謂地聳肩,“這個……其實還好,我已經麻了,字面意義上的。”

    她說著向不遠處投去一瞥。

    那邊一個紅發青年坐在高臺上,和圍在一起的隊友們說話,此時若有所覺地回頭,翠綠的蛇眼頓時看了過來。

    對上兩個小姑娘的目光,她還向她們微笑頷首。

    “哦,”蘇瑤想起來了,“那位公爵閣下,我之前在初賽里見過她。”

    “她贏我了,”米婭很坦然地道,“我們一對一打的,算算時間,你但凡勝得再晚一點,就是她拿冠軍了。”

    蘇瑤望天。

    她簡略講述了自己利用對手瘋了遠程躲避卡位混夠五分鐘的戰術。

    米婭:“……”

    米婭:“不過你最后還是解決了他嘛。”

    說著又回頭看向不遠處的廢棄廣場。

    在漫空懸浮的碎石之間,一頭銀金色的飛龍,正窩在巨型噴泉池里酣睡。

    他的雙翼收斂著,滿身鱗片流淌著夢幻的虹彩,長長的尾巴圈在身邊,美麗的軀體盤了起來,看上去顯得安靜又無害。

    “你是真的牛逼——”

    米婭忍不住給她豎大拇指,“把他催眠成這樣,這會兒還能站著說話。”

    顯然有很多人都和小狼持有相同的想法。

    他們看著遠處沉睡的絢石龍,不斷投來畏懼又敬佩的目光。

    盡管那位奧萊的公爵看起來狀態很糟,臉色慘白,走路一搖三晃,說話聲音聽著都很虛。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受了傷,還有好幾位正在昏睡著,比她嚴重多了。

    她卻是唯一一個單挑血統等級更高的對手且獲得勝利的人。

    蘇瑤還在躺倒的那些人里,發現了希瑟的隊友,以及自己的隊友們。

    江灝和秋彤都昏著,姚櫻坐在臺階上,用手支著腦袋,看起來好像也睡著了。

    “……來了!”

    前方的空中浮現出了清晰的金字投影。

    所有隊伍的成績都被投射出來。

    蘇瑤仰起頭。

    排在首位的赫然是自己的名字,后面跟著二號區域的坐標,以及完成的具體時間。

    后面的隊伍排名也是根據占領時長來的,以第一組勝利的時間點為限,余下的幾組有四分鐘的也有三分鐘的。

    周圍的層層空間禁制正在消失。

    這意味著來接人的船艦們即將進入大氣層。

    ——那些有著傳送能力的家屬們,也可以在這時候過來了。

    “我媽很快要來了,我先走了。”

    旁邊的白發少女忽然后退兩步,同時微微低頭。

    蘇瑤沒注意她的動作,只是感受到精神鏈接里傳來的意念,“……唔,好。”

    她回過頭就被摟進了熟悉的寬闊懷抱。

    凱爾來得無聲無息,甚至連空間波動都沒有。

    若非是他們能通過鏈接交流,這會兒她恐怕都能被嚇著。

    “我贏了!”

    蘇瑤幸福地把臉埋進男朋友的胸口,整個人都完全放松下來。

    因此她也沒能看到,周邊遠近的參賽者們俯首行禮的樣子,甚至有人嚇得摔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埋下了腦袋。

    “……當然某種程度上說你也贏了,”蘇瑤閉上了眼睛,“你好像是來得最快的家屬了。”

    面前的男人笑了一聲,心情好像也很愉快,一把將她撈起來抱住。

    “那你也給我頒個獎?”

    他低頭輕聲說道,帶點冷意的吐息吹拂著耳邊的發絲。

    蘇瑤忍俊不禁,“真的?最精通空間能力的選手家屬獎嗎?”

    說著想看看芬里爾公爵有沒有出現,一扭頭卻看到了飛船的艙室。

    蘇瑤眨眨眼,“……你別說,倒是也挺適合你的,不過我隊友咋辦?”

    “有人去接它們,”凱爾不在意地說道,順手將光腦遞給了她,“反正我喜歡這個頭銜。”

    他那雙在燈光里淺淡澄澈的眸子盛著笑意,線條鋒利的薄唇也明顯上揚。

    “可以把它加入到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之前。”

    凱爾似乎想到了什么,“至少這個是有意義的。”

    蘇瑤挑起眉,“你好像很開心啊。”

    不會就因為被自己稱為家屬吧?

    而且她還能感受到,從精神鏈接那里不斷傳來喜悅、幸福、滿足等等相當正面的情緒——

    某種角度上說,自己的恢復速度和精神狀態,甚至都受到了影響。

    否則對于精神力透支的人來說,這會兒要么痛苦不堪,要么疲憊不已,就算不睡覺,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嗯。”

    凱爾認真地看著她,烏云似的睫羽低垂著,顯得那雙冷酷的眼眸也多了幾分深情。

    “因為被你夸獎了。”

    他這么說著,甚至還將懷里的人輕輕顛了一下,看起來恨不得當場來個舉高高。

    蘇瑤無語了幾秒鐘。

    “……說起這個,你是不是之前也遇到了什么高興的事?”

    她猶豫著說道,順手戴好了平日常用的光腦,開著高級過濾模式,只隨意看了幾條重要消息,就將之關掉了。

    在比賽戰場上用的都是備用光腦,早就碎沒了。

    “當我在,嗯,當我在和希瑟干架的時候,有一瞬間,我感應到了你的情緒?”

    蘇瑤其實不太確定這件事。

    之前發生了什么?

    她看到希瑟頭頂上出現了奇怪的文字和符號,然后就沉入了某種幻象里?

    有人對她說話,還有些奇怪的畫面,雖然細節有些模糊,但最后有一陣極為鮮明強烈的快樂。

    這個絕對沒有記錯。

    但那到底是不是小蜥蜴?

    ——她會這么想完全是因為他們存在精神鏈接,倘若自己忽然感應到旁人的情緒,也只能是他的。

    或者是幻象的一部分?

    “哦?”

    凱爾凝視著她,眼里的笑意仍未褪去,甚至還更多了一點,“你當時經歷了什么?”

    蘇瑤欲言又止,“……某些幻象?”

    這還和自己的狀態有關系嗎?

    “有人在對我說話?”

    “嗯,”凱爾頷首,“那個東西說了什么?”

    蘇瑤有點想笑。

    因為他的說法似乎有點無禮,也很有他的風格。

    然而仔細一想,那道聲音,或者說那些聲音,也不是能用“她”或者“他”去形容的存在。

    “……什么會吞噬我,不要相信什么?什么會欺騙我?類似這樣的話?”

    蘇瑤絞盡腦汁地去回憶,“反正還有一些拗口的名字和稱呼,聽起來不太正常的那種。”

    凱爾仍然盯著她,看她苦惱的樣子,忽然笑出聲來,“是啊,所以那不會發生的。”

    圈在腰間的結實手臂摟得更緊了,像是要將她嵌入血肉之中。

    男人微微俯身湊近,帶著熟悉的冷意和雪松木清香,那雙在燈輝里褪去寒意的眸子,似乎也變得溫暖起來。

    “沒有人能這么做。”

    他低沉的聲音宛如囈語,“無論是誰。”

    蘇瑤歪頭望著他,忽然也笑了,“……好啊。”

    她伸手捏了捏凱爾的臉,“我去睡一覺,明天大概還有腥風血雨,之前狄倫還和我說,王室那些人可能要搞事。”

    凱爾任由纖細的手指蹂躪面頰,“你之前說的社交平臺的賬號,其實我也有,我只是沒怎么用過。”

    蘇瑤笑了,“哦,那等我睡醒了估計是要開罵的,你可以來圍觀吃瓜!”

    凱爾微微側過頭,輕輕咬著曲線精巧的指骨,聲音有些模糊,“……我會給你點贊,如果你需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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