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第 341 章
可話雖這么說, 那些個有世家根基的人卻不怕,只要不被他拿到什么大的把柄,即便他是首輔, 也拿捏不了他。
也有一些人一邊瞧不起一邊做一些面子活,表面上和和氣氣的, 又是打招呼又是送禮, 背地里卻是另一副嘴臉,壞話說盡。
這朝堂之上人心叵測,與宋聲真正交好的并沒有幾個。
他這次任職首輔,水漲船高, 倒是曾經關系十分要好一路從宛平走來的楚越還跟從前一樣, 待他仍舊是赤誠之心。還有在京城結交的秦元白, 與他也交情很好。
兩個人這幾年一直都在京城做官,雖然升職升的很慢, 但這資歷也積攢了不少。如今兩個人一個在刑部一個在禮部, 宋聲也算是在這兩個地方有了人脈。昔日的好友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盛博文了。
楚越得知此事之后一邊憤慨一邊惋惜, 他們從宛平來的還是老鄉,有這層交情在,以后在京城中都是互為助力的,沒想到他卻走岔了道。
“怪不得那一段時間總聯系不上他,誰曾想到他竟然落得這般結局,真是自作孽啊。”
楚越一邊感嘆一邊懷念他們曾經一同在宛平書院讀書的日子。
“是啊, 好在楚兄還和從前一樣, 無甚變化。”
楚越笑了笑, “怎么沒變化?這都十年過去了, 精氣神兒都不如從前了呀。我都感覺我老了許多,還不如你年輕呢。”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 楚越雖然一直在京城做官,但刑部的官可不是那么好當的,每年都有許多大案要案報到刑部來,再加上時不時的處理幾張陳年舊案,他這一年都沒什么閑著的時候,比宋聲在外地做官要累不少。經年累月下來,臉上就有了歲月的痕跡。
“咱們都一樣,哪就誰比誰年輕了。我看啊你就是心理在作祟,只要你心態好,八十也是十八。”
“有理,有理!這話說的沒毛病。”楚越哈哈笑了起來。
說著說著,兩人又說起了朝堂上的事。
“聽說咱們如今這位皇上似是想實行新政,你消息比我靈通,你聽說了沒?”
這話是楚越問的,宋聲也不是消息靈通,他只是如今作為天子近臣,知道的消息更多些罷了。
“聽說了。只是陛下還在斟酌,這新政還沒完善好。”
“我還聽說新政里面有很多都涉及到一些是家的根基,這到時候恐怕得引起不少人的反對吧。”
“想要把江山治理得更好,讓百姓們過得更好,就得掃除陳年積弊。這世上很多秘方都掌握在世家手里,進而壟斷市場,這不是件好事。就像鹽礦鐵礦,就應該掌握在國家手中,不然從中牟利的都是世家,國庫很難充盈起來。”
“我知道你說的意思,我是支持新政的。這樣寒門子弟才有更多出頭的機會。只是我有些擔心咱們這位陛下太過年輕,行事會有些激進。你在旁邊能勸就多勸著點,凡事可以慢慢來。溫水煮青蛙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宋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寬心道:“放心吧,咱們這位陛下是個英明的陛下,他有分寸的。”
要知道這可是原書中的男主,宋聲倒是不擔心新政會引起什么動亂。
轉眼半年過去,宋聲這個首輔還總是時不時的被參奏一本。嚴重的時候,甚至他出去與好友聚個餐都有人參奏他私底下結黨營私。
這些他都已經習慣了,左右這些折子也都是撓癢癢,李凌堯對他愈發十分信任,那些小打小鬧的折子他根本不看。因為這新政已經開始推行了,是宋聲在主持推行的,效果顯著。
本來新政是要在全國進行推行的,但宋聲想了想覺得楚越說的有道理,一蹴而就容易出問題,雖然這新政里面有幾條都是他提出的建議,也都做好了各種應對突發事故的準備。
但世家大族雖然被削弱了,可到底有百年底蘊在那,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事情還是要學習圖之。
所以宋聲勸李凌堯先找一個地方作為一個試點,如果實行的好再往全國逐步推行。
他第一個推薦的試點就是肅昌。
李凌堯是個聽勸的,他知道自己年輕,也很會用人。自己的身份地位擺在這兒,卻一點都不狂妄自大,該聽取手下能臣建議的時候就聽取建議,知人善任。
而肅昌這個地方畢竟宋聲在這里當了五年官,對這里的事情十分熟悉。從這里推行新政,讓他更加有信心。
時間久了,百姓們漸漸感受到了新政的好處,世家大族們鼓吹新政的弊端傳奇傳起的謠言也漸漸平息了不少。
一年之后新政已經逐漸覆蓋到了國家三分之一的地方。宋聲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水漲船高,再加上有國師關門弟子的身份在,他同樣也更加贏得了皇家的信任。
但事情總有兩面性,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因為新政的事,宋聲把世家大族徹底得罪了。
宋聲倒是不太在意能不能得到世家大族的認可,與他們撕破臉才是皇家想看到的,若是他與世家關系好了,那上頭的那位才不放心。
宋聲這官職越做越大,陸清這個夫人的應酬也跟著多了不少。
在半年前他又產下一子,這次生的是個男孩,大概是在胎里養的好,小孩子剛生下來就白白嫩嫩的,足斤足兩。
這讓張杏花和宋老三他們樂得合不攏嘴,陸清在坐雙月子的時候,孩子都沒管過幾次,基本上孩子都到不了他這里,家里幫忙管孩子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張杏花這個做祖奶奶的,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把新得的乖孫時刻看著。
宋聲也高興,這一次父子平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生育過頭胎的緣故,陸清沒有受太多罪,生產十分順利,黃昏的時候開始喊肚子疼,前半夜都沒過完,就把孩子生下來了。
這孩子剛會睜眼的時候就會笑,跟團團和圓圓小時候長得很像,兩個爹爹的基因擺在這里,孩子怎么生都好看。
宋聲給他取名叫宋明琛,琛字,清雅柔貴,多有才能,是福壽之字。小名是陸清取的,叫甜甜,說是因為他笑起來甜甜的。完全不顧自己的兒子將來長大之后會因為這個小名羞恥不已。
宋聲笑著說好,也不管這名字聽起來像不像男孩子,就點頭答應了。
張杏花還有宋老三他們沒讀過書,不懂這是啥意思,反正名是三郎取的,三郎取的就是好名字。
有了新弟弟,團團和圓圓也有事兒干了。他們倆對新得的弟弟十分好奇,小弟弟香香軟軟的,又白又嫩,他們倆沒事的時候總愛蹲在床邊伸出小指頭戳他的小臉蛋。
月子坐的好,再加上有人給照顧孩子,陸清恢復的很快。出了月子之后,他整個人都豐滿了一些,人家生個孩子像是被吸走了許多精氣,他這次生完孩子面色反倒更加紅潤了。玉哥兒過來看他的時候都說他掉進福窩窩里了,一家子人伺候他。
陸清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回嘴道:“那沒辦法呀,誰讓我這輩子有這個福氣呢!嘿嘿。”
玉哥兒白了他一眼,“說你你還順桿爬上了。”說完之后他就去逗旁邊的甜甜,他忍不住感嘆道:“你生的娃娃怎么都長這么好看呢?我都忍不住想偷一個回去了。”
陸清捂著嘴笑道:“那你是偷不回去了,家里老太太他們看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過不了一會兒就要過來抱人。”
“你生了這胎,奶奶高興,她本來就偏疼三哥,這下可不得更寵著我們小甜甜了。甜甜,你怎么會給他起一個這么女孩子的小名?就不怕他以后長大了揍你?”
“這小名咋了,我覺得好著呢。又好聽又順耳,相公也說好。”
“得了吧,你就算給他取個小名叫二丫我三哥都說好。”
“羨慕呀,羨慕你就趕緊再生一個。我看穎兒一個人也挺孤單的,你抓緊時間給他添個伴兒多好的。”
玉哥兒嘆了口氣,“我呀是不指望我這肚子了,大夫說不好懷。”
陸清知道玉哥兒也想再要一個,可這個事兒光靠努力也不管用啊 ,還是得看天意。
“上次我說的那個姿勢你試過了嗎?”陸清悄悄說道。
玉哥兒臉噌的一下紅了,他微微點了點頭,不大好意思道:“試、試了,但是一直沒見動靜。”
“你看我這也等了好多年才有的,你別著急,有些事情越急越不來,放平心態,沒準你不急的時候他就來了。”
“說的也是。好在這些年阿滿哥對我一直都很好,你不知道你離京這些年,我認識的那些嫁了人的哥兒和姑娘們,夫君幾乎都納了妾室。雖然我出身不及他們高,但他們嫁的不如我好!其實我知道他們有時候在背后議論我的出身,看不起我,但我也知道,他們嫉妒我,嫉妒我嫁了個良人!”
玉哥兒說起這話來神色飛舞,一看就是被阿滿在家里寵著的。
陸清笑了笑,打趣道:“你今天是到我這兒來秀恩愛來了呀。”
秀恩愛這三個字也是跟宋聲學的,他覺得這個詞既能表達他想說的意思又簡潔明了,很好用。
他這次生孩子,來看他的不只有玉哥兒他們,還有南哥兒。
南哥兒隨著陸清他們回來之后拒絕了陸清的好意,只在他家借住了幾天就搬出去了。
他拿著這些年手里的積蓄在京城買了一座小宅子。宅子面積不大,在城北,地價不算貴,但也花去了不少的積蓄。
他把兩個爹爹從宋府接了出來一同住,有他們照顧兒子,南哥兒也能騰出手來去忙別的事。
茹娘的那個孩子他也一并帶了來,給他取名盛子琢。孩子還小,稚子無辜,好在有兩個爹爹幫忙照顧,他能少操不少心。
南哥兒去了一枝春茶的總鋪子,池哥兒就在那里,如今池哥兒算得上是一枝春茶連鎖店的總店長了,南哥兒再次見到他時,覺得他像是換了個人。
從前那個有些怕人還有一些懦弱的池哥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有紅光,渾身散發著自信光芒的池哥兒。
南哥兒跟陸清商量了一下,先來奶茶鋪子學一學手藝,等到學成了,就在城北開一家分鋪。
子安正是讀書的年紀,讀書費錢,還有子琢,養小孩子也費銀錢。清哥兒已經幫了他太多了,他得讓自己徹底立起來,不能總依靠他人。
人能夠從原來的陰霾中走出來,不畏世俗的艱難才是一件難得的事。一旦有了積極向上生活的心,日子總會變得好起來的。
池哥兒見到南哥兒后聽說了他的遭遇十分意外,曾經他們住在一個巷子里,也算是半個老鄉了,那時候聽說他與郎君十分恩愛,沒想到時移世易,南哥兒竟也與他曾經一樣,落到了同樣的處境。
“呸,狗男人,就是靠不住!南哥兒,你別擔心,來了這里之后,我讓李汐親自教你,她現在可是我們這里的一把手,有她教你,保你半個月就能學會。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看看我,沒了男人過得更加肆意瀟灑了。出來之后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如此的寬闊,何必拘于在后宅那一方小院當中呢?也許這是老天給我們的另外一個讓我們發光發熱的機會。”
南哥兒沒想到池哥兒不僅整個人看著不一樣了,就連說話也不一樣了。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比以前引人奪目。
“嗯,我知道。清哥兒也跟我說過,放心吧,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會沉浸在過往走不出來的。我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以后還得仰仗你這個總店長多多照顧呀。”
看南哥兒還有心情開玩笑,池哥兒放心了不少。說起來他與南哥兒原來的時候其實關系一般,但他們兩個都與清哥兒交好,對他來說清哥兒的好朋友就是他的好朋友,更別提南哥兒與他有著相似的境遇了,這關系自然就更加親近了不少。
……
宋府。
陸清原先因為有身子不便出門推掉了很多宴會邀請的帖子,現在生完孩子之后,身體恢復了,有一些帖子就沒辦法再推掉了。
他今天就要應邀參加一個宴會,這些京城的高門貴婦和貴女整日里日子太過無聊,就會想著法的舉辦一些這樣那樣的宴會,但由頭也總不過就那幾個,什么賞花會,游園會等等。
而他今天就要參加一個宴會,辦這個宴會的人地位很高,算是當今皇上的表姑,名叫李姚。
這個宴會就是她舉辦的,聽說她最近得了一株罕見的紅珊瑚,很大個,極為少見,特地舉辦宴會邀請其他人來共賞。然而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她給自家女兒相看郎君的。
李姚的女兒叫裴珠,寓意著掌上明珠。李姚嫁到了河東裴家,而且她身上還沾著點皇親,所以她的女兒如今可算是世家高門里的代表人物。
裴家作為河東最大的世家,有不少人都在朝中任職,雖然皇室一直都在打壓世家,但畢竟是百年根基,人家的家底擺在那里,能夠跟裴家結秦晉之好,還是有很多人動心的。
宋聲作為京城新貴,又是首輔,這半年來京城中的風言風語不少,宋聲可謂是貢獻了不少的話題。陸清這個夫人也處在話題的漩渦中,所以經常被邀請參加這種宴會。
而這次來的人,有意為自家兒郎求娶裴家千金的,幾乎都帶了家中的兒郎一起過來。
陸清今天出門就是為了參加這個宴會,這種宴會上來的都是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人,他不僅不能松懈,還得打起精神來,出門在外可不光是代表自己,還代表了自家夫君的臉面。
他今天出門帶的是回京之后重新采買的下人,叫月哥兒,他觀察了好幾個月,發現他做事十分穩重,才把他叫到身邊伺候的。宋曉被他指去專門服侍云婆了,他身邊一時之間沒人貼身伺候,所以采買下人的時候就看了幾個。
第342章 第 342 章
陸清這次參加宴會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楚越的夫人江氏也來了,自家夫君與楚越交好,他們走動的自然也多。
楚越因為出身不低, 很得家族看中,對于婚事也一直沒有什么想法, 遵守著父母之命媒說之言, 后來年紀漸長,一直沒遇到合適的人,就聽從家里的安排去了現在的江氏。
江氏的父親是濟州知府,門第自然是夠的, 說起來還是楚越高攀了一些。不過這些年楚越在京城穩扎穩打, 官職穩步晉升, 手中還掌握著實權,也算不上高攀了。
婚后江氏生了一子一女, 如今大的比團團圓圓小四歲, 小的如今才三歲, 兒女雙全,也算是圓滿。
只是江氏與楚越成婚的時候宋聲還在外地做官,陸清這次回京之前從未與她見過面。好在雙方都有意結交,畢竟自家夫君們的交情在哪里放著,這做夫人的自然也要互相扶持。
江氏性子溫婉,陸清與他相處的也還不錯, 今日赴宴, 他們是提前約了時辰一塊來的。
到了裴府門前, 兩人同時下了馬車, 月哥兒和江氏身邊的丫鬟同時給了帖子,裴府負責迎接客人的下人看了帖子之后把人迎了進去。
進去后有裴府的丫鬟引路, 帶他們去這次舉辦宴會的地方。丫鬟在前面走,他們不遠不近的跟著,等到了宴席上,發現他們來早了,這會兒還沒來幾個人。
他們找了個靠后稍微偏一些的位置坐著,左右也無聊,江氏就拉著陸清說起了悄悄話。
“我聽說這裴珠如今都年過十八了,還未覓得夫婿,你猜這是為什么?”
陸清搖搖頭,他雖然回京已經一年了,但到底不是士族出身,想要融進他們這個圈子很難,免得不都要遭人排擠。他自己也想得開,融不進去就不進了,也不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圈子,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聽說裴公把這個女人看做掌上明珠,平日里很疼愛她,難道是因為裴公想多留女兒在家幾年?”
裴公是現如今裴家的當家人裴榮,他有祖上的蔭封,如今到他這一代,人人都要進城醫生裴公。
江氏抿著嘴笑了笑,輕聲道:“裴小姐是沛公的老來女,疼惜是不假,可士族之人也更注重名聲。年已十八還在家中未嫁,甚至連定親得未曾有,裴公好面子,只是對外這么說罷了。”
“難不成這里面還有別的原因?”陸清好奇道。
“我聽說是因為裴小姐心中已經有人了,所以才遲遲未嫁。”
“這是何故?心中已有人,為何不打聽一下、”陸清說到這里,突然意識到什么,轉了話頭說道,“莫不是,這裴小姐看上的人已有家室?”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就算已有家室,以裴家的地位,讓對方休妻再娶也是有可能的。”
“那是為什么?”
“你就不好奇她看上的人是誰嗎?”
這會兒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一些其他的官員家眷了,他又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誰啊?”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好奇仿佛是天性,哥兒自然也不例外。雖然都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這時候也沒什么事情打發消遣,也就只能聊聊八卦,權當取樂了。
就連江氏這么委婉的一個女子,說起這些京中八卦整個眼神也閃閃發亮。
她指了指上面,輕聲說:“那位。”
“哪位?”陸清剛一出口,就意識到了江氏說的人是誰,他有些不確信是不是自己猜錯了,還特地確認道:“你說的是……天家那位?”
江氏點點頭。
陸清卻有些不明白了,喜歡天子也沒什么奇怪的。當今天子正值盛年,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小姑娘傾心于他也很正常。只是到了裴家小姐這里,有何奇怪的?
“以裴家的家世,想要入宮為妃也不是什么難事吧?”
“是啊,的確不是什么難事。裴家是士族,娶了士族家的女兒,還能減少與士族之間的矛盾,也是件好事。可你知道嗎?李姚想成全女兒,卻被天子拒絕了。”
這個時候醫療并不發達,什么近親結婚都沒有禁止。表哥表妹成婚是常有之事,在世人的眼中看來算是親上加親。
李姚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她本來就與皇家的關系有點遠,拐了好幾個彎的表姑怎么能有姻親關系來的實在呢?
她跟裴榮商量之后覺得這是樁不錯的婚事,后宮如今只有一個皇后,還是個謝家的哥兒,如今皇上膝下子嗣單薄,只有一個兒子,后宮里頭也只有早些年還在皇上潛邸時那的幾位良娣,皇上登基之后也都給他們封了位分,只不過最高的也就是個美人,連個嬪都沒有。
如果自家的女兒能夠進宮,以他們家的地位,那最起碼也是個妃位。若是以后誕下子嗣,保不齊還能爭一爭這太子之位呢。
裴榮和李姚算盤珠子打的響,可是京城中跟他們一樣心思的人多了去了,哪會這么容易?
“聽說文武百官上奏過好幾次了,說皇上后宮空虛,應當選秀充盈后宮,綿延子嗣,可惜都被拒絕了。”
“聽說皇上待皇后娘娘極好。”陸清道。
“是啊,他們是少年夫妻,感情自然要好。我聽說本來李姚厚著臉皮找了太上皇,想促成這門婚事,結果這事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天下哪個妻子想跟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呀,少不得要有幾分不痛快,皇上好幾日都沒能進得了皇后娘娘的宮門。”
江氏說到這里還笑了,景朝世俗禮儀沒這么嚴苛,皇帝的家事不能自己拿來編排,但這是與陸清在說悄悄話,兩家關系好,這些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陸清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怪不得裴家如此匆匆的給自家女兒找夫婿,大概是皇上在皇后那里受了氣,給他們什么臉色看了。
陸清猜的也不錯,江氏說:“咱們那位皇上可是十分寵愛皇后娘娘的,這事兒鬧了誤會,他把裴榮叫到了御書房,讓他回家好好教導女兒,年紀大了就該趁早嫁人,不要生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皇上都這么說了,裴家也不可能還抱著讓女兒進宮為妃的心思不放,這事雖然沒有公開,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就這么傳到別人的耳中。
陸清感慨自己這消息有些閉塞了,“還是你的消息靈通。不過你是怎么知道這些宮中秘事的?”
連帝后的生了誤會都知道,這可是八卦者中的佼佼者了。
江氏臉蛋有些微紅,羞澀一笑,“我有個遠方表姐,是后宮的妃嬪。她雖然不受寵,位分也不高,但消息可是知道的真真的。”
后宮的那幾位妃嬪基本上都是在李凌堯認識謝容之前就納入府上的,登基之后他本來想把他們都遣散的。
畢竟那可是男女主,他們可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雖然中間會有各種誤會發生,但作為一個純愛的男主,李凌堯是有前遣散后宮的心思的,只是他才剛登基沒多久,時機還不合適。
陸清驚訝的小嘴微張,沒想到江氏還有一個在后宮當妃嬪的遠方表姐,怪不得消息這么靈通。
“我也是上次進宮探望表姐的時候聽說的,不然哪會知道這么多。”
江氏應當是從當女兒的時候在家就十分受寵,所以即便是成婚多年已經有孩子了,還仍舊保留著幾分小女孩家吃瓜看熱鬧的心性。
陸清感嘆這江氏是個妙人,倒是不拿自己當外人,這般隱秘的事情都說給他聽。越與她相處越讓人覺得江氏溫婉是面上的溫婉,骨子里是有幾分調皮的。
他們說了好一會兒話,其他參加宴會的人也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大家都是扎堆兒坐,與誰交好就與誰坐在一起,一時之間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不知道都在說些什么。
上午的時間過去了大半,人才差不多都到了。男女不同席,中間隔了一個湖,對湖而坐。
要不說世家有底蘊呢,這裴家的宅子里面有亭臺樓閣,還有人工湖,景色那叫一個美,地方也是真的大。
男賓那邊自然是陪嫁的男主人們招待,女客這邊作陪的是裴家的夫人小姐。人工湖不算大,隔湖而坐剛好能看清對面的人長什么模樣,剛好方便相看。
李姚和裴珠也來了,雖然是在最后姍姍來遲,但畢竟今天人家是主角,來的晚些也沒人說什么。
陸清這是第一次見裴珠,算起來這也是他回京之后參加的最大的一場宴會了,從前在京城的他不夠格,如今的他剛回京不久,卻被邀請過多次。
主角一到場,大家客套幾句之后入座,下面的人便開始上菜了。
吃飯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吃過飯之后的消食環節才是主要的。大人們都相約去游湖了,留他們這些年輕人在這里說話。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有一個尖銳的女聲言語帶刺的譏諷裴珠自不量力,還想要進宮為妃,說的話都不怎么好聽。
這人陸清也不認識,江氏從小在京城長大,對這些高門貴女了解不少,特地與他介紹,這出言譏諷的女子地位不低,平日里也是驕縱慣了,所以才敢說出這些話。
說話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有女子有哥兒,你言我一語的爭相譏諷,陸清一邊看著一邊感嘆語言的藝術,這些高門大戶的女子和哥兒說話都這么拐彎抹角的嗎?
看著看著他覺得有幾分無聊,他不是很明白,一言一語的爭相譏諷有什么意思,難道不是過好自己的日子更重要?
他正出神想著事情,卻沒想到忽然被別人點了名。“這位就是咱們京城如今正炙手可熱的那位最年輕的內閣首輔的夫人吧?”
陸清不慌不忙的看過去,這些年他早已學會了鎮定自若,不知道是誰引的火,怎的就燒到了他這里來?
第343章 第 343 章(捉蟲)
在座的哪個人不知道陸清就是現如今的首輔夫人, 這么說只是為了把話題引到他頭上。
陸清看著眼前說話的人,不是裴珠,而是這和樂郡主。
和樂郡主癡戀李凌堯, 這幾乎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她都恨不得整個人貼上去了, 人家對她還是愛搭不理。
甚至就算是做了皇帝, 這后宮也沒她的份兒。反倒是那個謝家的哥兒,也不知道哪里招人稀罕了,李凌堯甫一登基就不顧大臣們的反對立他為后。
她身為郡主,滿京城都知道她喜歡他, 如今這后宮卻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讓她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她心里不爽快的很。
本來今天她是不想過來的,可這裴珠是她的好姐妹, 雖說兩個人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 但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說好了公平競爭,誰能進宮各憑本事,況且這也恰恰說明了她們眼光好,一挑就挑到了最優秀的男人。她憋在屋中這么多天,也順便散散心。剛才那話是她故意說的,就是為了替她的好姐妹轉移話題, 省得有些人一直在叨叨的圍著裴珠轉。
至于在場這么多人, 這話題為什么要轉到陸清身上, 和樂郡主是故意的。作為一個感情不順的人, 她現在最討厭的就是聽到誰與誰感情甚好琴瑟和鳴,都說首輔大人寵妻, 那就讓大家都好好看看這位首輔夫人。
反正這里在場的這么多人也不光她一個人看不慣,有那一些愛嚼口舌般弄是非的,總會有人說出她想要聽的話的。
果不其然,和樂郡主這句話剛說完,旁邊就有人接話了。
“原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首輔夫人啊,聽說夫人您出生草根,不知道傳言是不是真的呀?”說這話的語氣輕飄飄的,末尾帶著點兒嗲音上揚,光聽著就叫人很不悅。
這句話話音剛落,就有人拿著帕子捂著嘴輕笑,在座的各位最不缺的就是出身,他們這些世家的人最瞧不起的也是出身。
可陸清的反應與他們想象的并不一樣,他從來沒有因為出身低覺得抬不起頭。反而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說道:“這位夫人,你說的沒錯,我和夫君都來自宛平府宋家村,說是出身草根也沒什么不對。”
他這話說完又接著道:“從前家底薄,還好夫君上進,讀書好,又幸得陛下和太上皇的賞識,這不,一路成了首輔。不知夫人家老爺現如今在哪高就啊,夫人出身這么好,想必自家老爺的官位一定很高,定是比我家夫君強多了。”
陸清在這些夫人圈里待的久了,也學會了不動聲色的譏諷別人。不過一般他都不太說話,奉行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道理,但若有人欺負到頭上來,他也是會還擊的。
果然他這話一說完,那位夫人的臉都綠了。誰不知道她雖然出身好,可是嫁的不好啊!家里的老爺是個紈绔子,不上進便罷了,還愛流連花街柳巷,更別提官位了,靠著祖上的蔭蔽才得了個六品的小官,跟人家首輔怎么比?
陸清現在在外面說話底氣可足了,出身有什么好比的,有本事跟他比相公呀!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比他相公更好更厲害的人!
大家沒想到這位不怎么出門露面的首輔夫人竟然是個嘴皮子這么利索的人,本來和樂郡主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思的,可沒想到被看笑話的不是陸清,反倒是別人,她心里本來就看不慣陸清夫夫恩愛,如今陸清堂而皇之的把夫君搬出來,和樂郡主心里的怒意更足了。
“不愧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人,說話都一股小家子氣。人家不過是問兩句你的出身罷了,何必這么言不相讓,當眾讓人家難堪?真是好利的一張嘴,若是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家的潑婦出來了。”
陸清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這個和樂郡主,這么明顯的偏幫著別人說話,連潑婦這個詞兒都說出來了,不知道哪來的這么大的敵意。他仔細想了想,他總共也沒跟這個郡主見過幾面,怎么就礙著她的眼了呢?
“郡主說笑了,我也只是就事論事,這張嘴再怎么利,那也說不過郡主您啊。”
言下之意我要是個潑婦,那你就是潑婦中頂厲害的悍婦。
和樂郡主聽完更生氣了,沒想到這個陸清如此不識抬舉,竟然敢跟她頂嘴。她從小被寵壞了,說不過別人就想上手打人,身邊的小丫鬟沒少挨她的耳光。
她脾氣一上來,右手直接舉了起來就要落下去,“你、你竟敢罵我!”
陸清好歹在外面鍛煉過這么些年,有宋聲給他撐腰,這種氣他不會受。
剛要伸手攔住和樂的胳膊,卻聽到外面傳來了一聲細細長長的聲音,有宮里的公公高聲喝道:“皇后娘娘駕到!”
這一句可不得了,來參加宴席的人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跪迎。
和樂就算心里再別扭再也不愿意,禮數也不能廢,只能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朝來人行了個禮。
謝容在一堆人的簇擁中緩緩走過來,“老遠就聽到這里大呼小叫的,和樂,你這是要干什么?要當眾掌摑當朝首輔夫人嗎?”
謝容自從當了皇后之后,每日處理后宮的事物,都得立些威嚴,久而久之,這周身的氣勢也非常人可比。
和樂曾經與他針鋒相對,什么手段沒使過?可那個時候他還不是皇后,她就算使在多的手段也沒什么大礙。
可如今人家已是皇后,這身份地位擺在這兒,皇后親臨,即便她心里再有氣再不服,這禮還是要行的。
“皇后言重了,是你看錯了,本郡主并沒有要做什么。”
“是嗎?沒做什么那就最好了,如今咱們這位首輔可是個愛妻護短的,本宮也是為了你好,怕你得罪了人讓自己難堪。”
這句話只看表面像是為她著想,可那個語氣聽起來就不是這個味兒了。
和樂嘴唇緊抿,本來今天在場地位最高的是她,如今皇后一來,她只能靠邊站了。
自己身后還有家族,她只能暫時服軟:“皇后說的是。”
謝容說了一兩句就不想搭理她了,終于有空跟昔日的好友說說話,他讓在座的其他人都起身,然后走到陸清面前,緊接著拉著他的手親切的道:“好久沒見你了,瞧你這顏色看起來比以前還要好,看來咱們那位宋大人寵妻的名聲不是白來的。”
陸清與謝容許久未曾見過,他在京城呆的這短時間內,兩人沒見過面。后宮事物繁忙,謝容出趟宮也不容易,這次聽說他來這個宴會,他特地騰出空來過來瞧瞧,就想與他說說話。
如今已經成為了皇后,身邊的朋友就更少了,幾乎沒有什么可以交心的人,所以他格外的珍惜年少時期交的這個好友。
陸清沒想到他會來,倆人那么久未見,再次見面對方已經是皇后了,他本來以為肯定要生疏很多,可謝容跟他說話還和從前一樣,眉眼彎彎的,眼里閃著的都是高興。
他笑了笑,眨眨眼說道:“聽說陛下也很寵妻,皇后娘娘可謂是中宮獨一份寵愛,娘娘是個頂有福氣的人。”
“你這嘴貧的樣子還和以前一樣,真好,你沒變,我也沒變。就是這出宮太繁瑣了,跟宮外頭是半點兒都比不上。”
周圍的人看他們兩人如此熟稔的說話,都十分震驚。本來他們這位皇后久居深宮一直都很少露面,也很少與人親近,沒想到竟然會當眾為陸清撐腰。
再看他們二人說話時的語氣,這么親切不像是演的。有些腦子活絡的人想起了曾經聽到的一些傳聞,說是他們這位皇后在年少的時候因為一些事情流落在外,與宋家這位夫人結為好友,難不成是真的?
謝容跟陸清說了幾句話,又當眾道:“宋夫人當年與本宮有恩,是本宮的手帕交,你們那些多長舌頭的,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哪些不好聽的話傳到本宮的耳朵里來,本宮可不會輕饒!”
這話一說,大家更驚訝了,沒想到皇后竟然會當眾為陸清出頭,這個哥兒怎么就這么好命啊,不僅嫁了個好夫君,還有當今皇后為他撐腰。以后誰還敢說他的出身低,身份不夠尊貴?
人家可是皇后娘娘親口承認的手帕交,什么是手帕交?那可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才能這么叫的。
謝容說完之后就拉著陸清走了,這裴家客房也多,給他們倆單獨騰個地兒說說話還是綽綽有余的。
倆人找了個僻靜的亭子,謝容讓身邊跟著的人站遠了些守著,又讓他們都背對過去,然后松了口氣,一直端著的肩膀和胳膊忽然一下松了下來,這皇后的位置實在是太難坐了,出門見人整天都要端著,太累了。
剛一坐下他就開始跟陸清吐槽:“清哥兒,你是不知道皇后的活有多不好干,雖然后宮里面的妃子不多,但是大大小小一應事務是一點沒少,上到哪個宮里發多少份例,下到太監宮女們發生的糾紛,我是每樣都得管。而且你知道嗎,宮里還有專門盯著學規矩的嚒嚒,整天在你耳邊叨叨著身為皇后應該有什么樣的儀態,說話語氣不能怎么樣,走路不能怎么樣,各種各樣的規矩,我每天聽的頭都大了。”
陸清沒想到謝容在宮里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他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跟他想象中的皇后生活完全不一樣。
“容哥兒,你也太難了吧,哈哈哈……我還以為你在宮里都是呼風喚雨的,身邊跟著一堆人伺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兩個人私下里說話謝容不讓他叫自己皇后,總覺得這個稱呼會讓兩個人之間變生分,這么叫挺好的,總有種讓他回到了那個時候快樂的時光。
“確實是身邊跟著一堆人,但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謝容跟陸清在亭子里聊了有小半個時辰,外面就有人來催他回宮了。
謝容眉頭皺了皺,他得在宮門落鎖之前回去。
“這塊令牌你拿著,沒事兒多進宮陪我說說話,拿著它沒人敢攔你,見他如見本宮親臨”
深宮寂寞,謝容給陸清的是一塊鳳牌,不僅在進宮的時候能夠暢通無阻,在宮外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拿出這塊令牌用。
陸清受寵若驚,下一秒就想還回去,“容哥兒,你這禮物也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收就是跟我見外,我統共也沒幾個好友,還指望著你能多進宮來看看我呢。”
陸清看他是認真的,笑了笑,歡喜的收下了,說道:“那成,有時間我就進宮陪你說說話。”
“這可是你說的!想我了也可以與我通信,寫好信讓人交給閑云客棧的掌柜就行,我會收到的。”
“好!我記住了。”
“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皇后娘娘再見。”陸清眨巴眨巴眼,說了聲皇后娘娘。
謝容知道他在貧,“你還叫你還叫,下次我就跟李凌堯說讓他多給宋聲派點活!”
這世上敢直呼皇帝名諱的人沒有幾個,看謝容直呼其名,就知道他與李凌堯感情很好。
“別別別,好容哥兒,我錯了,你可千萬別跟陛下說。”
“行啦,逗你的,我真走了。”
謝容走之后,裴珠這個宴會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氣,畢竟皇后娘娘在這里他們誰心里都不自在。
尤其是裴家的人,自從謝容過來,他們一直都心驚膽戰的。畢竟他們可是曾經想要把女兒送進宮中的,說白了,他們得罪的可是后宮中地位最高的那個人。
今天外面傳來皇后娘娘親臨的消息后,裴珠都嚇壞了,以為皇后娘娘是來找她麻煩的。
沒想到人家來跟陸清說了會兒話就走了,都沒跟她說一句話。
可人走了之后,她又有些失落。這不就代表他并沒有把她放在眼里嗎?甚至于都不屑來奚落她兩句。
其實裴珠純粹是多想了,謝容身為一國之母,胸襟和肚量根本不是她能比的。況且他也的確沒把她放在眼里,這天底下想嫁給李凌堯的人多了,他要是每個都得吃醋上去奚落一番,累都累死了。
后面隱晦的相親環節,陸清沒怎么參與,聽說裴家挑中了一個女婿,他知道的不是太清楚。等到宴會一散他就走了。
來的時候是跟江氏一起來的,走的時候倆人也是一塊走的。只是與來的時候不同,回去的馬車上,江氏盯著陸清兩眼放光,星星眼一樣的問道:“清哥兒,你跟皇后娘娘真的是好友嗎?”
“江妹妹,這話你已經問了我好幾遍了,是是是,我們是好友,比真金還真。”
“天哪!你也太厲害了吧,竟然能跟當今皇后做好朋友!”
剛才在席間,和樂郡主出口懟陸清的時候江氏也上前幫腔了,只是她出身也一般,剛說沒兩句就一塊兒被懟的啞口無言。
她心里本來憋著氣呢,就看到皇后娘娘來給清哥兒撐腰了,四舍五入就是替自己撐腰了。
江氏心里頭這會兒高興的緊,拉著陸清問東問西,今天可是她頭一次見到那么尊貴的人,要知道以他們家的門戶,能夠見到皇后娘娘是多大的尊榮。
雖然自家夫君也很上進,如今在刑部身居要職,可畢竟官位沒那么高,而他作為家眷,是沒有資格入宮覲見皇后娘娘的,除非有特召。
“我娘要是知道今天我見到了皇后娘娘,肯定也很高興。清哥兒,你可真有福氣,能跟皇后娘娘做朋友,太令人羨慕了。”
陸清笑了笑,他也覺得自己有福氣,誰知道當時隨手救了一個人,竟然會是未來的皇后呢?
回到家之后,宋聲還沒從內閣回來,最近朝中事務繁忙,作為內閣首輔,他要負責的事情很多。
等到天擦黑的時候,宋聲坐著馬車到家了。家中早已準備好了飯菜,只等他回來開飯。
知道他今天去赴宴了,沒等陸清開口,宋聲就問道:“怎么樣,今天玩的開心嗎?”
宋聲一整天都在忙政務,壓根不知道今天在裴家發生的事情。
陸清本來也要跟他說今天的事兒的,這會兒他問起,剛好接著話頭說了。
“挺開心的,你猜我今天見到了誰?”
“謝皇后?”
“你怎么知道?沒意思,我還以為你猜不到呢。”
宋聲揉了揉他的頭發,“本來不知道,是聽陛下說的,皇后娘娘聽說你去了今天裴家的宴會,就出宮去找你了。”
“相公,你不知道今天我見到謝容的時候嚇了一跳,雖然早就知道他當了皇后,但回京之后一直沒見過他,今天突然看到他出現,還挺驚訝的。”
“你不是挺開心的嗎?”
“是開心呀,他和以前我們認識的時候差不多,沒變什么,不過身上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范,擺著臉的時候還挺能嚇唬人的。你都不知道,他一過來,那些個愛嚼舌根的人都不敢說話了。”
尤其是和樂郡主,明明心里一股不爽的樣子,卻又不得不低頭順從,看著可太讓人解氣了。
“那個和樂郡主也不知道是抽的哪門子瘋,我跟她非親非故的,說話的時候突然間就把矛頭指向了我。還好我已經習慣了,現在他們說什么我都能應對。不過今天能遇到謝容,這些都不算什么了。”
“哦對了,容哥兒還給了我一塊令牌,說讓我有時間多進宮陪他說說話。”
陸清拿出那塊令牌給宋聲看,宋聲看到那令牌上的花紋臉上閃過一抹驚訝,這可是鳳牌,見令牌如見皇后,這么重要的東西他竟然給清哥兒了,看來謝容很看重他們之間的情誼。
“給你你就收著,天家的人擁有一份純粹的情誼不容易,你想進宮見他的時候就去,想必皇后見到你也高興。”
“嗯,我會的!”
宋聲一邊吃飯一邊在心里感慨,李凌堯登基之后立謝容為后,這他并不意外,畢竟他們是書里的主角,在經歷過一系列狗血的愛情故事之后走到一起是必然的。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小夫郎竟然跟主角之一的謝容有這么深的交情,本以為當初他們只是關系好,相隔這么多年,人都是會變的,而且謝容已經做了皇后,就算當初關系再好,也不可能回到那時候了。
沒想到謝容是個念舊的人,還很看重他們之間的這份情誼,鳳牌都給了,還真是把清哥兒當好朋友了。
這輩子發生的事情與他在書中看到的故事走向截然不同,很顯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這就足夠了。
第二天一早,陸清剛醒,底下的人就過來找他,說是門口有很多人都來遞帖子送禮,往常這些帖子和禮物都是送給宋聲的,今天這些不一樣,是給他的。
第344章 第 344 章
門口送禮的人多, 宋家的其他人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一打聽才知道昨天在裴家的宴會上發生的事,皇后娘娘親自來了, 還說跟他們家清哥兒是手帕交。
這么大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宋家,宋老大他們激動的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就連承業和承澤都跑過來問陸清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他是不是真的見到了皇后娘娘?
張杏花也問:“清哥兒, 啷個說的是不是真的喲,你真的見到了宮里的貴人?”
陸清哭笑不得的看著家里人,點頭承認。孫氏和李氏還有張杏花當即就決定晚上要親自下廚做頓大餐慶祝這件事。
陸清雖然臉上充滿了無奈,但家里人高興, 他們想慶祝就慶祝吧。
而他一整日都沒敢出門, 對外就說在外頭吹風病著了, 帖子一個都沒收,太貴重的禮也沒收, 看著差不多的收下記賬上了, 算作是人情往來, 以后要在京城生活,不能一概都拒絕把人都得罪光了。
一連好幾日他都未曾出門,在家倒也樂得清靜,正好在家陪陪孩子。娃娃剛生下來長得快,能吃能睡,見風就長。
雖說家里有仆人還有宋家這么多人幫忙看孩子, 但畢竟是自個兒的親兒子, 很多事情他都不喜歡假手于人, 都是親自照料的。
宋家人自從來京城之后, 已經安頓的差不多了。
張杏花身體還算硬朗,斷斷沒有分家的可能, 所以宋家人全都住在這么大的宅子里,房子里人多了人氣兒就高,每天都熱熱鬧鬧的。
宋平和媳婦孫氏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適應了京城的環境之后,就出去找鋪子去了,打算盤個鋪子做個小生意。
雖然他們是泥腿子出身,到現在大字都不識幾個,但畢竟之前在家的時候就做買賣跟別人打交道,到京城這么大的地方出門也不膽怯,壯著膽子去牙行問鋪子的情況。
其實以宋聲現在的地位,即便是他不開口,底下若是有人知道了也會幫忙,但張杏花把這個家管的太好了,還沒來京城的時候就千叮嚀萬囑咐,耳提面命的警告家里所有人來了之后不準打著宋聲的名號在外面辦事,說不準哪一天就為他招來了禍事。誰要是扯了這個后腿,她饒不了他!
宋平和孫氏心里也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們兩口子都是老實人,也沒太多心眼子,就老老實實的聽話,不想給宋聲添麻煩,本來他們現在就屬于白吃白住,這要再不干個營生,就更加游手好閑了。
尋思著出來找個鋪子吧,結果卻沒想象的那么容易。
這京城的物價太貴了,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兩個人在京城轉了好幾天,看中了好幾間鋪子,結果價格實在是太貴了,其實咬咬牙以他們這些年攢的錢也能夠盤下來,就是舍不得,手里不能沒個備用的錢,家里頭還有孩子呢。
他們倆在這盤算著以后的營生,老二宋峰和李氏也沒閑著。他們是過過苦日子的,這突然閑下來無事可做,心里總有點沒底。想了想他們還打算重操舊業,把之前在宛平經營的飯館重新開起來。
在京城開店都是要租鋪面的,要不只能擺攤兒。擺攤也辛苦,而且他們住在宋府,頭上頂的可都是宋聲的臉面,讓人知道當今首輔的堂哥堂嫂出去擺攤,傳出去像什么話?
大嫂二嫂突然忙起來,還整天見不著人影,陸清一問才知道他們是出門看鋪子去了。
陸清心里有了數,打算等他們回來之后問問他們的想法。
宋平和宋峰兩口子在外面轉悠了一天,看了好幾個地段,回來挺累的,吃過晚飯就想回去歇著了。
陸清叫住了他們,把宋夏也叫了過來,說有話要跟他們講。
宋夏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里幫陸清帶孩子,她是個勤快的,什么都會干,陸清挺喜歡這個小姑子的,知道她一直以來都想做個女掌柜。
幾個人坐到了里間,陸清也沒繞彎子,直接問道:“大哥大嫂,還有二哥二嫂,我們最近忙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想問問你們心里的打算,想要開鋪子的話,是要經營什么生意?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們天天出去跑也辛苦,我可以幫你們。”
宋平和宋峰他們面面相覷,宋平作為大哥,先開口說道:“清哥兒,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跟你二哥商量了一下,咱們老宋家得在京城站穩腳跟,光靠三郎你們幾個可不行,我們打算合開一家鋪子,就賣之前的酸辣粉和麻辣燙,你看咋樣?”
這個時代的人是很看重家族根系的,一個人飛黃騰達了還不夠,最后要有家族支持,那才叫安全可靠。宋聲然后只有他們這些宋家人,他們也想給宋聲爭口氣。
在京城生活了這么些日子,京城里議論宋聲的那些難聽話他們不是沒聽過,他們就想好好在京城落地生根,反正他們這一代是不行了,沒有讀過書又不識字,可他們還可以培養下一代啊!
宋承業和宋承澤已經到了可以考童生的年紀,兩個孩子讀書很用功,宋承業資質還不錯,準備明年下場參加童生試。宋承澤的天資要差一點,但卻非常努力,別人讀個兩三遍就能記下來的文章,他要讀個十幾遍才能記下來。
但世界上的頂級聰明者還是占少數,大部分人都是宋承澤這般,依靠后天的努力。
宋家的子弟會越來越多,子生子,子子孫孫過個幾代,他們老宋家總會好起來的。
陸清聽完宋平的話,抿著唇想了一下,沒說話,看樣子大哥二哥他們都商量好了。
陸清沒說話,宋平和宋峰心里有些沒底了。雖說還是一家人,但畢竟陸清現在是首輔夫人,在他面前他們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膽怯的。
“清哥兒,你咋想?你要是覺得不行我們就不弄了。”
陸清也在盤算著宋家以后的營生,思緒被打斷,他趕緊說道:“沒事,大哥二哥,我沒覺得不行。我剛才有了個新的想法。”
孫氏眉頭微皺,眼里透著疑惑,“什么想法?”
“是這樣的嫂子,我在京城這邊是有產業的,這里已經有酸辣粉和麻辣燙的鋪子了,已經開了好幾家,還有一支春茶的鋪子,現在也有好幾家,你們如果再開奶茶鋪子或者麻辣燙鋪子,不太好經營,市場現在已經趨于飽和了。所以咱們不如去盤個鋪子做點別的。”
陸清把自己的想法跟他們說了,宋家的人口以后只會越來越多,肯定要多攢一些家底才有底氣過日子。
那什么行業比較掙錢呢?
酒樓。
人們最重要的四件事就是吃穿住行,尤其是這個吃和住,所以這京城生意最好的就是各大酒樓了。
陸清之前觀察過,京城的酒樓幾乎都差不多,就連號稱京城第一酒樓的明月樓,除了裝潢奢華,地方大,請了人唱曲兒之外,也沒什么特色。
陸清想開一家專門針對那些有錢的士族開放的高級酒樓,這些氏族中的子弟大多都愛攀比,花錢又沒個定數,若是以他們為消費目標,那這生意有的做。
這個想法還是跟自家相公聊天的時候有的,那時候聽他說了不少記憶中那個世界的事,什么高級會所,雖然他很難理解這個詞的意思,但聽起來就像高級一點的酒樓。
他覺得那個會員制很有意思,如果開個高端酒樓,也弄一個什么會員制,只要足夠吸引人,肯定能招攬來客人。
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之后,宋平和宋峰還有孫氏李氏他們都沒聽太懂,只知道陸清想開個酒樓。
酒樓好啊,比他們經營個吃食鋪子強多了,一看就大氣。
“你們要是同意,這酒樓開起來了就給你們經營,我出錢入股,這個大頭我出。大哥大嫂,你們出一部分本金,還有二哥二嫂,你們也出一部分,咱們三個分股,酒樓給夏夏管,你們一起經營,有事商量。你們覺得咋樣?”
親兄弟明算賬,宋平和宋峰覺得挺好,這樣以后不會因為錢方面產生什么矛盾。
宋夏沒想到陸清這個嫂子竟然說想開個酒樓讓她來管理,又是驚訝又是驚喜。
“夏夏,你愿意不?”
“我當然愿意!”宋夏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只是她不知道大哥二哥他們愿不愿意……
“哥沒意見,夏夏在做生意這方面比我們有經驗,以前她就把鋪子打理的井井有條的,有她在我們更省心。”
他們一直在房間聊到很晚才出來,準備過幾天就開始著手辦這個事兒。
宋平和宋峰兩口子各自回了屋,把門關上后,李氏悄悄問宋峰,“當家的,你說這個本金咱們出多少啊?我聽清兒的意思,是不是出的多以后拿的分紅就越多啊?”
“應該是吧,我也不是很懂這其中的道道,不過聽清哥兒的準沒錯,他說咋做就咋做,你就別操那么多心了。”
李氏沒好氣兒的拽了他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今天其實挺高興的,你不知道,來京城這么久,這會兒心里才感覺有著落。孩子大了,吃穿用度上花費也多,等他們掙的多了也能給他們更好的生活不是?”
“是是是,你說的對。這么晚了,趕緊洗洗睡吧。”
宋平和孫氏回屋之后也說了一會兒悄悄話,只不過他們想得跟宋峰他們不一樣。
孫氏是有些擔心的,“京城這種地方,酒樓應該也不少吧,咱們也不能打著三郎的旗號招搖,這酒樓能開得起來嗎?”
宋平都是滿臉的放心,“這有啥擔心的,你看清哥兒,開了這么多鋪子了,這經驗比咱們多。他說行,那肯定行。你就別瞎操心了,有空多關心關心承業,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為了明年的童生試,他最近讀書讀的都有些過頭了。”
一說起兒子,孫氏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夸道:“咱們承業是個有志氣的,讀書也好,前幾天還得慈溪先生夸贊了呢。說不準以后跟三郎一樣考科舉當大官!他這吃穿用度我都盯著呢,肯定不會讓你兒子餓著了。”
宋家如今的孩子有好幾個,孫氏頭一胎就是個兒子,就是宋承業。可一連過去幾年都沒能再生個孩子。后來生了一個女兒,大名叫宋婉寧。大概是后面的日子過得好,吃得好心情也好,過了個兩三年,孫氏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宋承言。
當時生這個孩子的時候宋聲還在外地做官,宋平特地寫了封信給宋聲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還讓他給孩子取名。
這信一來一回在路上就要耽擱上幾個月,宋平也不急,一開始就先叫著小名,一直等收到宋聲的信,才給孩子定了名字。
李氏跟前孩子比孫氏還多一個,有四個孩子,婚后生了大妞,隔了好幾年才生了宋承澤,后面又接連生了兩胎,最小的才剛學會走路。
再加上陸清跟前的團團圓圓,還有甜甜,宋家也算是人丁興旺了。
慈溪先生的學生有好幾個,不光叫團團和圓圓,宋家這一茬的孩子只要想讀書的都可以過來跟著一塊讀書。
云婆有時候取笑他堂堂一介大儒,竟成了人家族學的夫子了。慈溪先生眉眼一橫,然后樂呵呵的道:“在哪里教書不是教,在這兒我待的樂意。”
“可不,我瞧著你都比前兩年年輕了。”云婆道,經常跟單純的孩子們相處,有時候會不自覺的受到他們的感染,心態真的會變年輕。
“宋家這些小輩兒個個都很有教養,我瞧著不比那些士族的子弟差。一個個都乖的很,在讀書一道上一個比一個刻苦,教起來都省心。”他是越看越喜歡。
宋明翊今年已經十歲了,他是宋家這一輩兒里面天資最好的,也是慈溪先生最愛重的弟子。
明年的童生試他打算讓宋明翊下場考考,宋承業和宋承澤到時候也會下場參加。宋承業因為出生的早,當時條件不好,讀書比較晚,一直拖到現在,他都十四五了,還沒參加過童生試。
明年的童生試對他來說很重要,因為在他這個年紀,有些天資聰穎的都已經成為秀才了,他起步就比別人晚,只能在讀書上多下下功夫了。
而宋承澤到時候也會跟著一起下場考試,慈溪先生說讓他先試試水,積攢一些經驗,他年紀還小,不急著非要先考過,底子要扎實一些才好。
第345章 第 345 章
張杏花一大早就起來了, 她在宋家村的時候習慣了,讓她每天在家里閑著啥也不干她別扭的慌,現在每天起來都要先去瞅瞅宋明琛這個小家伙, 然后拿這個菜筐去買菜。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她就跟市集那邊擺攤的大爺大娘們混熟了。
第一次拿著菜筐出去的時候, 家里面的下人死命的攔著, 這可是他們家老爺的親阿奶,他們好像一聲老太君都使得,哪能讓這么尊貴的人到集市上買菜。
張杏花被攔了很不高興,陸清起來之后看她不高興, 一問才知道她想干什么。
這里是京城, 天子腳下, 治安是最好的。老太太要是想出去買個菜遛個彎兒,也沒什么可擔心的。于是干脆吩咐了下人, 以后老太太若是想出去買菜, 不必攔她。
張杏花一聽這個高興了, 陸清覺得她年紀大了,一個人出門萬一突發什么意外事件沒人照料,讓她帶個下人一塊出門,她倔得很,死活不讓人跟著,說是不喜歡人伺候。
陸清嘆了口氣, 一旁的大伯母和二伯母說道:“算了清哥兒, 你阿奶她就這個性子, 放心吧她在外面吃不了虧。”
張杏花自從丈夫沒了之后性格就潑辣的很, 更別說家里頭還有個當首輔的孫子給她撐腰了,出去咋可能會吃虧。
就這么著, 張杏花基本上每天都會起個大早去集市上買菜,家里頭人多,她買一次菜也就只夠吃一天的。
漸漸的她經常去的南邊市集那塊擺攤的大爺大娘們熟絡起來了。張杏花雖然不識字,也沒讀過書,還是從鄉底下來的,但她買菜卻是很爽快。
這邊集市上擺攤賣菜的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他們要起很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用扁擔挑著兩筐菜進城,早早占好攤位在這兒等著人來買,也是挺辛苦的。
大概有很多跟張杏花年紀差不多的在這里擺攤,他們每次都還能聊聊天,張杏花不像有的老婆子摳那個價,這些菜農賣菜要價不貴,只要不給她缺斤少兩,張杏花都爽快付錢。
這一來二去的,他們熟了之后,有時候還會給張杏花多送一點,反正這菜賣不完也是帶回去,家里還有,他們吃不了這么多。
張杏花平日里不善打扮,穿的跟農婦沒什么區別,反正也沒人知道她是宋家的人,家里的其他人也不說什么,由著她的性子來,只要她高興就好。
這天早上,張杏花跟往常一樣去市集上買菜,因為宋明琛早上有些鬧騰,張杏花晚了一些出門。
到了市集上,張杏花熟門熟路的去找自己經常光顧的攤位。
“劉妹子,今天又拉了多少菜來賣啊?”
跟別的攤位不同,一般這種進城挑菜來賣的都是男人干的力氣活,而這個攤位賣菜的人是個看起來又瘦又精干的女人,年紀要比張杏花小上幾歲,一個女人挑著這么重的菜還是走山路來的,著實辛苦。所以張杏花每次都要先來她的攤位看看有什么新鮮的菜。
劉四妮道:“老姐姐,你來了呀,快來看看,我今天還拉了別的菜過來,都是新鮮的。”一邊說一邊招呼著張杏花挑菜。
張杏花聽著她的聲音有幾分嘶啞,總覺得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問道:“劉妹子,你咋啦?眼圈都有些紅了,咋,被人欺負啦?”
劉四妮兒本來還不大愿意說,她旁邊另外一個擺攤賣菜的老漢嘆了口氣,開口說道:“張妹子,你不知道,不光是她,我們心里都憋的慌。”
張杏花更疑惑了,忙問道:“發生啥事兒了?你們一個個的都唉聲嘆氣的,大早上的連菜都不賣了?”
一個個的都無精打采的,眉頭都緊皺著,有客人來買菜都不積極招呼了。
李老漢道:“今天早上,這官府來人了,說是我們這些賣菜的菜農,從下月開始,攤位費要再漲兩成。就這么點菜,本來價就不高,能賣完就不錯了,攤位費要是再漲,還有什么賺頭?唉……”
“啥?攤位費要漲兩成?漲這么多嗎?”
大家都認識,又都是鄉下的人,即便是到京城來生活了,張新華也依然覺得自己就是個鄉下人,跟他們這些賣菜的菜農沒有什么區別。尤其是曾經吃過苦過過苦日子的她,更能體會這些菜農的感受。
想到自家孫子官職不小,說不定能幫忙問問情況,她道:“你們先別急,等我回家幫你們問問情況,看看這事兒還有沒有轉圜的余地。”
劉四妮兒有些驚訝:“張姐,難道你認識官府的人?”
李老漢以為她在說大話,畢竟張杏花看起來太像一個平民老百姓了,看著不像是認識官老爺的人。
張杏花怕說多了給宋聲惹麻煩,沒再接著說下去,在他們這些攤位面前挑夠了一筐菜就回家了。
這些菜農太辛苦了,一大把年紀還要走上幾個時辰的路挑著這么重的擔子到京城里賣菜,張杏花嘆了口氣,老百姓還是窮的多呀。
回去的路上她又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要不是三郎爭氣讀書考上了科舉,他們家一家子大概跟那些菜農一樣,還在勤勤懇懇的吃苦勞作,吃穿用度上摳摳搜搜的舍不得花錢,就為了能多攢點兒家底。
本以為京城里的人過的都是好日子,沒想到也有窮苦人家到城里面擺攤做生意,掙著辛苦錢。
回去把菜放到灶房,廚娘就開始準備做飯了,張杏花沒有親自下廚,她還得去屋子里頭看看孩子。
宋家吃早飯的時間不算晚,但因為宋聲每天要處理很多事務,還要參加早朝,早上依舊起得很早,所以早飯的桌子上是看不到宋聲的。
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事,張杏花就在吃飯的時候說了。
“那個四妮兒呀,就比我小五歲,看著卻比我還要大上兩三歲。滿手都是裂紋,那鞋子我都看她穿了一個月了,洗的都爛了還舍不得換。還有那個李老漢,家里兒媳婦剛生了娃,兒子卻出意外沒了,現在全家都靠他一個人賣菜生活……”
說到這攤位費漲價的事兒,陸清筷子停了一下,有幾分驚訝,“市集上的攤位費這么高嗎?可我記得沒這么多呀?”
陸清雖然不擺攤,但這些他還是了解的。畢竟在京城他有好幾家鋪子,而且最近他們也在籌備著開酒樓的事,擺攤要交攤位費,他們開鋪子經營者也是要交商稅的。
可他沒聽說商稅提高了?怎么攤位費漲了?
張杏花也怕給家里添麻煩,但她又心軟同情那幾個老姐妹和老大哥,“清哥兒,要不等晚上三郎回來之后你跟他提一提這個事,看看他知不知道是咋回事?這攤位費一下子提高了兩成,四妮兒他們日子就更難了。”
陸清沒多想就應了,他嗯了一聲,“放心吧阿奶,等相公回來了我問問他這事。”
“行,要是妨礙了三郎的公務就算了,別因為這事給他惹上了麻煩。”
“阿奶,這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
張杏花知道自家孫子當大官了,但她對宋聲的官職沒概念,也不知道他究竟管哪一方面,心里總害怕給他添麻煩。
一旁悶頭吃飯的宋老大是個直腸子,一口飯咽下去說道:“阿娘,你沒事管那么多閑事干啥?就算打聽到了又怎么樣?官府說漲那就是要漲,我看呀,就多余讓三郎忙活。”
張杏花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出門在外與人為善你懂不懂?我也是看他們可憐,你這個龜兒子,就你會說!”
“阿娘你咋罵自個兒呢?我要是龜兒子,那你不也是龜嗎?咋還把自個兒罵進去了。”
張杏花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等到晚上宋聲回來之后,陸清找了個空閑的時間跟他說了這事兒。
“阿奶心疼那些菜農,跟他們打交道久了都熟了,看到他們難受,阿奶心里也不太好受。想讓你幫忙問問這是咋回事,還有沒有轉圜的余地?”
宋聲聽了之后則是比他還驚訝,“阿奶說南市攤位費漲了兩成?是整個市級上的攤位費都漲了嗎?”
一般集市上的攤位費按照位置的不同都是明碼標價的,跟那些租著店面開鋪子做生意的商人交商稅是一個道理,尤其是這攤位費,如果要改的話,是要所在部門的上司批準的。而集市攤位費涉及到錢,是由戶部所管。但戶部沒有上報讓他過目啊。
陸清一邊給他整理著衣服一邊說道:“早上聽阿奶說了這個事兒之后,我專門讓人去打聽了一下,你說奇不奇怪?只有菜農的攤位漲價了,只要你賣菜,不管在哪個攤位,這攤位費都提高兩成。”
這事就很蹊蹺了。
“這不就是專門針對菜農的嗎?”
“是啊,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相公,負責管攤位的是什么官職啊?京兆尹嗎?”
“嗯,應該是京城府衙的,京兆尹總領京城各地大小事物,明天我問問怎么回事。”
誰知只是這么一件小事兒,這一問可牽扯的有點深。宋聲怎么都想不到,這竟然能跟宮里扯上關系。
宮里內務府下面有一個小衙門,叫果蔬司,專門給宮里供應蔬菜瓜果的,之所以要把菜農的攤位費提高,就是為了讓他們覺得成本過高,不再零售菜,他再以低價收購。
這個低價,低的十分過分,可他仗著是官府的人,老百姓都不敢吭聲。宋聲之所以能對那些菜農的情況了解的這么清楚,還要多虧了張杏花。
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兒的想出來這個主意,從菜農身上這樣壓榨油水,冒的風險大能掙的也不算多。若不是這后面有更大的利益可圖,那就是這人是急需用錢才想出這么個法子。
宋聲知道,官職越大身上擔的擔子和責任就越大,這事他必然是要管的。
管果蔬司這個衙門的負責人是個公公,人稱許三德。宋聲順便讓人查了查這個人,本來是想查查他跟哪些人有牽扯,結果就查出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這個許三德入宮已經好幾年了,家里頭沒什么別的親戚,只有一個叔叔。而他這個叔叔的名字宋聲有些耳熟,名叫許頌。
這許頌他并不認識,但這個名字他印象很深,正是當年慈溪先生收的第一個關門弟子。
菜農的事兒跟果蔬絲扯上關系,這果蔬司的掌管人又是許頌的侄子,宋聲眼睛微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先入為主對許頌的印象不好,總覺得這事兒跟他有關系。
自從宋聲當了首輔之后,手中的權力變大了,他一直沒忘記慈溪先生的事。他知道自己先生心里憋著股氣兒,不然當初也不會被自己說動重新出來當教書。
剛一上任他就翻了朝中官員的名冊,怪不得他之前在京城的時候沒聽說過許頌,這人壓根就沒在京城做官,而是在離京城不遠的金州做官,今年任期滿就要回京述職了。順利的話,以后就能留在京城做大官了。
至于那個管玉,入贅到了溧陽鄭氏,最近幾年很少露面。鄭家最有名的就是銀絲炭了,鄭家包庇管玉這么多年,活該讓他們出出血。
“清清,我聽說你跟大哥二哥他們準備合伙開一個酒樓?”
陸清沒想到他會關心生意上的事,把自己的計劃和安排跟他說了,“我看國京城這邊的酒樓,最好的酒樓還沒有相公曾經跟我說過的那些酒樓好,所以我打算自己開一個,我想把它經營成京城第一酒樓,甚至是天下第一酒樓。”
宋聲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陸清散著發,他白天洗了頭,這會頭發摸起來軟軟的,“好,你做什么為夫都支持你。不過還有一件事,明天你幫我問問大哥二哥,以前咱們家燒制銀骨炭,他們如今還愿意干這個不?”
陸清一只胳膊支撐著身子半坐起來道:“相公,你是說想讓大哥二哥他們繼續燒炭賣炭?也是,這個燒炭的法子可是秘方,旁人都不知道呢!馬上就入冬了,京城里的炭一天一個價,咱們要是能自己燒炭就好了。可這里是京城,也沒地兒讓咱燒啊。”
宋聲看他說這話,就知道陸清還是很愿意把燒炭的事兒經營起來的。
他附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陸清越聽越興奮,眼睛越來越亮。宋聲說完之后,他興奮道:“這個主意好,相公你可真聰明。”說完陸清吧唧一口親在了宋聲的臉上。
“明天我就去找大哥大嫂還有二哥二嫂說這事,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第346章 第 346 章
宋聲說的這個主意, 其實正中陸清下懷,燒炭的這個秘方在他們手里握著,不能發揮作用著實是可惜。
士族正是因為有各種各樣的獨家秘方, 才能穩坐自己的世家之位,若是他們一直壟斷的生意有了別家競爭, 就相當于他們賴以生存的東西受到了威脅, 那這地位可就一落再落了。
慈溪先生當年受的委屈,宋聲一直都記在心里。雖然當時說服慈溪先生走出山里出來教書用了不少激將法,但也恰恰證明這件事在慈溪先生心里一直是個坎,他耿耿于懷了這么些年, 從來都沒放下過。
慈溪先生如今是他們家孩子的恩師, 當初在他重振肅昌書院還有開蒙學班的時候他可是幫了自己不少忙, 沒有他也不可能這么順利的把書院開好。于公于私,慈溪先生對他都有恩, 所以這事兒他是一直放在心上的。
只是先前事情多, 回到京城之后根基一直不穩固, 他受到各種各樣的制約,一直沒騰出空來做。
管玉的事情倒是好辦,他原本就打算好了在西郊買一塊地,用來建窯燒炭。這是時候未到,家人也未曾到來,他一直都沒提及。
如今時機正好, 親人在這里, 他就有了幫手。剛好大哥二哥他們也想做點生意掙錢, 對于燒炭一事他們也有經驗, 把事情交給他們再好不過了。
至于所需要的木頭,還有這燒炭的場地, 其余的事情以他如今的權利來說,都是小事。到時候就算鄭家發現這事氣的跳腳,他也護得住家里人。
宋聲沒有圣母心,公開燒炭的秘方對鄭家來說也能造成不小的威脅。但這個時代并沒有專利的意識,得到了配方有些人可能就會不擇手段的倒賣,在這個世道上,這么做并不是一件好事,還有可能重新被士族籠絡去。
他手上其實還握有很多東西的配方,但現在并不適合拿出來,如果士族能夠被連根拔起,皇室不再因此而被其牽制,到那個時候或許可以拿出來。
陸清聽了宋聲的主意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張杏花屋里。
張杏花才剛起床,聽到下面人說陸清過來了,以為是昨天她讓三郎幫忙問的事情有著落了,趕緊讓他進來。
陸清剛一進門,張杏花就道:“清哥兒,你今天咋過來這么早?是不是昨天的事情有信兒了?”
“阿奶,這事兒三郎說他知道了,讓你不用管了,他那邊會查明的,到時候一定會給那些菜農一個交代。你要是再見到那些菜農,讓他們放寬心,嫌攤位費太多的話就先歇一歇,這一陣子不要再來了,等過一陣子攤位費降下來了再來。”
張杏花聽完眉頭微皺,問道:“真的?你沒騙我?三郎真的這么說的?這攤位費能降下來嗎?”
“是真的,三郎如今是首輔,這可是一品大官,皇上底下文官就屬他最大了,他說能降下來肯定能降下來。阿奶你就放心吧。”
張杏花聽到這話心里總算松了口氣,眉頭驟然松開,高興的說道:“那我今天去買菜的時候就跟四妮兒他們說一下,他們這幾天可愁死了,我瞧著也難受。”
“嗯,那您到時候就跟他們說一聲,不過別把相公說出去,我怕別人知道了然后這事情就沒那么順利了。”
“這個你放心,我老婆子心里還是有數的,在外面呀,我可是一句都不提三郎的名字,就怕給他惹來麻煩。”
“我相信阿奶。對了阿奶,我還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張杏花心里惦念的事兒有了著落,這會兒心里也高興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啥事兒,你盡管說。”
“阿奶,是這樣的,我想請大伯二伯他們幫個忙,大哥二哥他們來了京城,一時之間也沒有合適的營生做,前幾日本來我們商量了準備合開一個酒樓,但這酒樓想要開張,需要做的準備工作比較多,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張羅起來。昨兒個相公說,想讓咱們把這個銀骨炭的生意重新做起來,剛好大伯一家和二伯一家都有經驗,有相公在后面幫忙,重新把這個生意做起來也不是難事。您看咋樣?”
這銀骨炭的生意好誰不知道?從前他們在宋家村那種小地方燒炭,銷路卻不太好找。生意都被鄭氏壟斷了,他們要是把這生意做大了,肯定會招惹來危險的。
可如今不一樣了呀,三郎如今已經成了大官,有他在,這鄭氏就算氣得跳腳那又怎樣?
這么淺顯的道理陸清不說張杏花也懂得一二。
她只關心一件事兒,“清哥兒,這事兒不會給三郎帶來什么麻煩吧?”
“不會,阿奶,這是相公的主意,他心里有數,您不用擔心。”
“那成,只要三郎說行,那我沒意見。等會兒吃完飯我把你大伯二伯他們都叫過來,你跟他們說一下這個事兒。”
這事只要張杏花同意,基本就算拍板定下了。
陸清跟張杏花說完之后就回去了,小家伙宋明琛這個點兒估計該醒了,他得回去照顧著。
張杏花等他走了之后跟往常一樣拿著個菜籃子到集市上買菜。
這攤位費是到下個月開始漲價,這個月已經是月底了,還有兩天的時間就到下個月了。菜農們這兩日還是正常在集市上擺攤賣菜。
張杏花跟往常一樣去了劉四妮兒那,李老漢他們也都在,只是大家的情緒都不太高。
“大妹子,今天的菜還跟昨天一樣不?”
見張杏花過來,劉四妮兒收拾好情緒趕緊招呼道:“哎張大姐,你來啦,菜跟昨天一樣,你要啥菜我給你裝!”
張杏花一般不挑,這劉四妮兒是個實誠人,來買的菜都是新鮮的,她經常在這里買,彼此之間都互相信任。
“那就跟昨天一樣吧,把那個菜心都給我裝點,我孫子孫媳愛吃這個。”
張杏花臉上的皺紋雖然多,看起來也曾經是個飽經風霜的人。雖然他們都是農戶出身,但經常跟張杏花聊天,能感覺得出來她家庭和睦,子孫孝順,比別人家那些經常因為雞毛蒜皮兒打打鬧鬧的強太多了,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人。
“您孫子孫媳真有福氣。”
“他們孝順,看他們愛吃我也高興。”
劉四妮兒給張杏花裝著菜,張杏花到旁邊李老漢那里又挑了一些瓜果和番薯,一邊挑揀著一邊跟他們閑聊。
“你們攤位那事兒啊,我回去托人給你們問了,這事的確是真的。不過我打聽了,這攤位費漲價的事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張,上頭的大人不知道,等調查出來結果,肯定又會降回去了。”
李老漢沒想到張杏花真能幫他們打聽出來消息,一邊驚訝一邊問道:“妹子你說的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咋會騙你們呢?你們要是嫌這攤位費貴,就先回家歇一陣。等過段時間長回來了再過來。”
劉四妮兒他們聽完之后想了想,如果張大姐跟他們說的是真的,那他們就先觀望一陣子,就是要少掙一些錢了。
這些菜能聽說了之后都打算等下月月初就不過來了,先等上個幾天看看情況再說。
他們這些擺攤賣菜的菜農即便是不擺攤了,城里賣菜的也有其他地方,還有一些是專門開鋪子賣菜的,他們這些菜農屬于薄利多銷。
劉四妮兒想了想,按她每天賣出去的菜錢,攤位費漲價之后,她能凈賺的錢少了一大半,但起碼還有的掙。
就是太辛苦了,掙的錢還少,極度缺錢的人才會接著來。
可她跟其他人家里情況不一樣,她家里沒個男人做這個頂梁柱,家里的菜園子種的菜多,全家幾乎都是靠賣菜維持生活的,她還有一家子人要養活,這些時日要是斷了這個買賣,日子怕是更難挨了。
張杏花知道她的難處,大概是同為女人,也更心疼她。
買完菜回家之后,她把這事兒跟陸清說了,她也不知道該咋幫,走的時候又多買了一些她的菜。
陸清想了想,給她出了個主意。
“阿奶,你要是覺得她人老實菜也好,不如讓她專門給咱家供菜吧。然后這樣你也不用天天跑出去買菜了,想去的時候出去溜達溜達,不想去就在家歇著。反正咱們每天需要的菜量也不少,家里人也多,我看人家好多大戶人家都是有專門的菜農供應菜的,咱們家以前是小門小戶,沒有這些規矩,也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菜農。您要是覺得能行,下次就跟她說一聲,咱們簽個長契,她以后把菜按時挑來咱們家,您看咋樣?”
“這個好!四妮兒這妹子人再老實不過了,為人還實誠。我看人眼光從沒差過,她肯定靠得住。”
以后給他們家供應菜,四妮兒也能有個穩定的收入了。
在集市上擺攤的菜農都享有固定的客源,可一般往那些大戶人家送菜的菜農都是找關系才得到的這門差事。
別看只是個小小的送菜的,這里頭的門道也多著呢。像四妮兒他們村,有很多都是菜農。但人家有門道,每天固定往大戶人家供應新鮮果蔬,日子要比他們過得好得多。
她家沒有男人,兒子又亡故了,還有個兒媳和幾歲的孫子,別人看不上她是個女人,她有沒有門路,只能辛苦一些把菜挑到集市上去賣,價格雖然不高,但好歹有收入。
張杏花也因此一直都很同情她,聽完陸清給她出的這個主意后,她當即說道:“沒問題!四妮兒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明兒個我就去找她說。”
吃過早飯之后,張杏花就把全家人叫到了正屋里。一般只有家里有大事的時候,張杏花才會把他們所有人都叫過來。
宋老大的性子急,屁股剛坐下人都還沒到齊呢就問道:“阿娘,啥事兒啊把我們都叫過來?”
張杏花白了他一眼,都這么大年紀的人了,孫子都好幾個了說話還是這么急吼吼的,啥時候能學得穩重點?
等人都到齊了之后,張杏花把一大早陸清跟他說的燒炭的事跟家里人說了。
“老大老二,還有大郎二郎,大郎媳婦兒二郎媳婦兒,你們咋想?”
看著是問他們的想法,但其實張杏花主意已定,三郎說沒問題,想把這個生意接著做起來,那家里人必須得支持。
這也是一直都讓宋聲感動的地方,不管到什么時候不管他想做什么,奶奶一直都是支持他的。
宋老大一聽,立馬說道:“真的啊娘?這生意咱們能做嗎?不怕被別人穿小鞋啦?”
“這事兒是三郎的意思。”
這句話宋老大聽懂了,既然是三郎的意思,那就什么都不用怕放手去做就行了。
當初來的時候他就很舍不得在宋家村經營的炭火生意,到了京城沒有在宋家村自由,一來沒有場地,二來又怕給三郎找上麻煩,他們就沒再想著燒炭。現在能夠重新開始,那是再好不過了。
宋老二聽完后也很興奮,“三郎要是說能行,那咱們就開整啊!京城這種地方有錢人那么多,咱們燒制的銀骨炭那盧家夫人用了都說好,肯定能受京城人的歡迎!家里的孩子多了,這開銷也大,全都靠三郎和清哥兒兩口子支應著,我們大房二房心里也過意不去。這樣一來正好,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阿娘,這事弄的越快越好,不如等會兒我出去外面找地兒去,看看哪塊兒適合盤下來開窯燒炭!”
宋平和宋峰他們四口子也都雙眼放光的看著張杏花,這銀骨炭本來就價格昂貴,是個掙錢的好門路,三郎愿意讓他們做,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看他們意見一致,態度還都十分積極,張杏花拍板道:“行,那咱們就開整。至于這建窯燒炭的地方,老大,你們就不用去找地方了。三郎都給你們找好了,價錢也都談好了,等會兒你和老二一塊兒跟著清哥兒去看看地方,把錢付了,早早把地方定下來。”
“大郎二郎,你們兩個今天出去找工匠,以前咱們建的窯多大多高,在哪里留門,你們都清楚,把工匠找好之后明天就開工先把這窯建好。”
“至于這燒炭需要的木頭,你們去找住在山腳下的村民,從他們手里收購木頭。”
張杏花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這中間陸清幾乎沒插上幾句嘴,把需要注意的細節囑咐了兩句,一家子人就開始行動了。
宋老大他們出門的時候虎虎生風的,仿佛不是出門干活的,而是出門迎親的,一個個都高興極了。
第347章 第 347 章
張杏花這邊把事情都各自安排下去后, 陸清那邊也緊跟著出了門。
宋聲雖說是找好了建窯的地方,但他得親自過去看看才放心。
這個地方在西郊的山腳下,離城內有些遠, 得出城。而且這塊地方有些偏僻,他光是坐馬車就走了約莫兩三個時辰。
等到了之后, 他仔細瞧了瞧轉了轉, 這附近的農戶多,到時候建窯燒炭,可以多招些工人過來做工。
最重要的是,這地方雖然離城內有些遠, 屬于京郊的范疇, 但卻很安全, 因為距離這里三十里外就有京備軍駐扎。宋聲把地方選在這兒,也是有過此考量的。
他們看中的這塊地是歸于官府的, 只要官府批下來, 他們準備好贏錢就行了。宋聲如今已經是首輔了, 想要買一塊地相當簡單。
他跟京城這邊的衙門這塊打了個招呼,衙門里頭負責這一塊的官員就把地契準備好了。本來還想免費給呢,想順道巴結一下這位首輔,被宋聲拒絕了,錢得如數給,省得落人話柄。
把地賣給宋聲還能收到錢, 衙門里頭的當官的倒是挺高興的。畢竟這塊地壓根就不值錢, 在山腳下, 根本就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地方。又不是要賣那座山頭, 區區一塊地皮,先不找村后不找點兒的, 誰能看得上?
他壓根不明白宋聲想干什么,以為人家就想在這里建個莊子,反正郊外的莊子多,很多達官貴人沒事就喜歡到莊子上去游玩。山腳下這一塊雖然不適合建莊子,但每個人的喜好不同,萬一人家偏偏喜歡這兒呢?
陸清付好錢地契拿到手,宋老大宋老二這邊也把工匠找好了。
他們出門找工匠的時候陸清特意叮囑了幾句,讓他們到集市上找,一般集市上都有專門來蹲點兒找活干的泥瓦匠,價格不貴,活兒也好。
而這些泥瓦匠一般都是鄉底下過來的,到京城就為了找點散活干,能接幾個活就能多掙幾個錢養家糊口。
從前在宛平的時候,陸清就明白他們這一行的規矩。到了京城,他想著還是到集市上找散工做活,這些鄉下的人也能多口飯吃。
對于這建窯的圖紙,是宋聲畫的。他畫的不復雜,也是怕這里的人看不大懂。但考慮到這個建窯燒炭應該會是個持久的生意,所以在設計方面他也花了不少心思,還考慮到了以后擴建的問題,在整體的布置上費了心。
這地方已經買下來了,工匠也都找好了,再把所需要的的材料買好,就能開工了。
宋家現在人口多,幫手也多。宋老大他們信不過底下的仆人,事事都親力親為,這需要的材料也是他們跑著買的,雖然辛苦了些,但只要一想到他們做的這件事,就高興。
一應事物準備全以后,就開始動工了。
陸清給他們每日發兩倍工錢,讓他們趕工期,必須在十天以內建好。如今剛剛入冬,這天眼瞧這一天天的變冷,天氣要是再冷下去,活就不好干了。再者也耽誤燒炭的時間,所以必須要盡快把這個窯建好。
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工匠們每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過來做工了,晚上天黑了,架起火把接著干活,左右再辛苦也不過這十天,他們可是能拿到雙倍的工錢呀!
好在這個地方偏僻,就算到了夜里還在干活,附近沒有住戶,也沒人說什么。
而幾十例之外駐扎的京備軍倒是來看過一次,宋聲已經打過招呼了,前來的是個探查的小兵,例行公事檢查一下,還跟宋家的人客套了幾句才走。
十日之后如期完工,把木頭和燒炭的工人準備好,他們就可以開工燒炭了。
這個消息讓宋家大房和二房都十分高興,尤其是宋平和宋峰,紛紛摩拳擦掌就等著去干活呢。
陸清想了想,打算先招募一小批工人,到后面慢慢擴大規模,最后就像粉條廠一樣開一個燒炭廠,吸引周邊的百姓們來工作,也可以帶動周圍的老百姓富裕起來。
等他們這個炭燒好之后,今年冬天就可以流入市場使用。整個炭火市場不再受鄭家壟斷,這炭的價格也可以打下來,老百姓們經常用不起炭的現狀或許也能因此改善。
至于這鄭氏,到時候受到銀骨炭的沖擊,今年的獲利肯定要少于往年。宋聲還特地跟陸清交代了,今年的炭一定要多燒制一些出來,或許一時半會兒對于鄭氏并不會造成嚴重的后果,可若是三年五年呢?他們壟斷了市場這么多年,朋友多,敵人也多。可有不少人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呢。
管玉的事兒陸清從宋聲這里聽說了不少,當初管玉背刺了慈溪先生之后,能夠順利脫身入贅鄭氏,保不準這鄭氏但其后出了不少力。他們庇護了管玉這么多年,若說沒有利益的勾結,陸清是不會信的。
慈溪先生人那么好,現在他已經把他當做親人看待了,好人受苦這么多年,壞人去瀟灑的過日子,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今年這炭火生意,他還就非做不可了。而且還要做大做好,鄭氏的根基不在京城,而他們宋家如今就在京城,京城這塊肥肉,他得讓鄭氏看得到吃不著。
陸清這幾日都在忙著開窯燒炭的事兒,宋聲也沒閑著,每日除了公務之外,他還調查了許頌。
這果蔬司的許公公就是他的侄子,聽說這個許公公好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宮到賭坊一趟。在宮里頭的積蓄基本上都交到賭坊去了,還欠了賭債,可他怕別人告發他,不敢找許頌借錢還債。
情急之下他便想出了一個歪點子,剛好他在衙門有個關系不錯的,就讓人家幫個忙,說是漲那些菜農的攤位費,讓他們的菜無處可賣。這樣他再以宮中的身份壓人,低價收購菜農手里的菜,這中間的利潤還是有不少的。
反正只是一些攤位費罷了,衙門里頭幫忙的那個知道許公公背后有個當叔叔的靠山,再加上這其中又有利可圖,就壯著膽子答應了。
這件事是個小事,人證物證確鑿,事情捅到京城衙門,這事自然有人辦理。
宋聲派了個人盯著,這許公公可是許頌弟弟唯一的兒子,早些年與家人走散后沒辦法才切了命根子入宮當了太監。這次出了事兒,許頌不會不出手撈他。
再說這許頌,年底他便要回京述職了,此人圓滑世故,當年從科舉舞弊案一舉脫身,現如今還混成了一地知府,可謂是相當有手段了。
就從他的侄子入手,宋聲開始讓人查許頌這些年經手過的事情,尤其是十年前的科舉舞弊案,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置可否,事情遮掩了這么多年,有些債也該還了。
只是這已經是一樁十年前的舊案了,想要重新翻案,得有充分的證據才行 。這個許公公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他已經入宮有十多年了,當時科舉舞弊案他就在宮中,只是當時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許頌的很多事情,想必他知道不少。
反正這個許公公在宮中也沒少為非作歹,宋聲干脆跟底下的人打了個招呼,讓他們好好審一審。
至于這菜農的攤位費,折騰了幾天之后又降回去了。李老漢他們得到信兒之后又重新挑著菜租了個攤位來賣菜了,沒想到這張老妹兒真的沒騙他們,打聽的消息竟是真的,這攤位費果然降下來了。
自從他們回來賣菜,張杏花偶爾也會來逛一圈,只是來的很少。
李老漢跟劉四妮兒不是一個村的,看張杏花來了,還主動跟她說道:“四妮兒比我們有運道,聽說由主家相中了她的菜,讓她專門供應呢。不過她家的情況也確實艱難,家里沒個男人頂家,媳婦兒還得在家照顧娃娃,全得靠她養家。”
張杏花也跟著附和了他幾句,然后嘮了一會兒家常,買了幾個菜回去了。
回去的時候剛巧碰上劉四妮兒挑著兩個菜筐來送菜,她家離城里有些遠,生怕會誤了時間,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匆匆啃了個餅子就過來了。
她還不知道張杏花就是這宋家的老太君,這個生意是張杏花給他介紹的,只說是這宋家剛好缺個送菜的人,她就推薦了她。先試著送了幾天菜,聽說人家對他的菜很滿意,然后簽了一個長期供菜的契約,還給了定金,劉四妮兒高興壞了,拉著張杏花的手一頓感謝。
要不是張杏花給她介紹了這份工,她還得到集市上租攤位賣菜,哪有這種給大戶人家供應菜掙的多。
她最近每日都按時把菜送來,走的是小門,再加上時辰也早,一般不會碰到主家的人。
今天她剛把菜卸完,在院中碰到了張杏花。
這里離灶房很近,張杏花把買來的菜交給廚娘,準備回屋看看孩子。
劉四妮兒叫住了她,她剛幫忙卸完菜,手上有些臟,沒拉住她,而是搓了搓手,快走了兩步,高興的道:“張大姐!你怎么在這兒?可巧今天碰到你,你這會兒有空不,我請你吃個飯。”
張杏花剛想說話,就見剛才幫忙清點菜的下人給行禮:“見過老太君。”
張杏花臉上一僵,她不是都說過了嗎,在自個兒家里要那么多禮數干什么?在家里轉一圈,一堆的人給她見禮,弄得她老不適應了。
她還把這事兒跟陸清說了一嘴:“這沒事就彎腰低頭的行禮,他們不累我還累呢。清哥兒啊,要不跟他們說說別讓他們這樣了,弄的怪不適應。”
陸清笑了笑,這事他是能感同身受的。當初自家相公的官還沒做這么大的時候,家里新買了幾個下人,也是經常張口閉口就是“見過夫人、夫人安好之類的”,搞得他也怪不適應的。
可是相公現在的官越做越高,家中的下人必須得有規矩,不然出去了人家會說閑話的。
跟張杏花好好解釋了一番,她這才為難的答應了。
沒成想今天一個沒注意,就被這劉妹子聽到了。
劉四妮兒一張臉曬得黝黑,明亮的眼睛看著張杏花,甚是疑惑道:“老……太君?”她并不笨,腦子轉的也快,“張大姐,你是這宋府的老太君?”
怪不得攤位費漲價的事兒她這么快就幫忙打探清楚了,看張杏花平時的穿著十分樸素,她還以為她只是經常中的普通住戶罷了,沒想到竟也出身自大戶人家。
張杏花當眾被人戳穿了身份,有幾分不好意思,“劉妹子,我也不是要故意騙你的。我真是從外地來的,也是鄉下人出身,就是沾了孫子的光,把我們一家都接過來住了。”
張杏花從大老遠的宋家村來到京城,劉四妮兒算是她交到的關系很不錯的朋友了,年紀大了難免會有些寂寞,跟那些菜農待一塊還能經常聊一聊天,有共同話題聊得也開心。
劉四妮兒并沒有生氣,剛開始聽到的時候有幾分震驚,這會兒反而很高興,“張大姐,你真的是這宋家的老太君啊,我可聽說這宋家是一個當大官的人家,你是老太君,那豈不是比那個大官兒還要厲害的大官兒了?”
劉四妮兒不識字,她來送菜也是簽了契約的,契約上有保密的條款,她很珍惜這份工,從來不多嘴打聽主家的事兒,所以她只知道宋家是個做大官的,具體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張杏花被她這個話逗笑了,“你說的對,我孫子就是那個當官的,我是他奶奶,那我就是比他還大的官!以后有什么難處可以跟我說,咱們都是老姐妹兒了,不用見外。”
劉四妮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認識一個當官人家的老太君當老姐們兒,大概是跟張杏花認識久了,比較熟悉,她也沒有局促,而是大大方方的咧嘴笑道:“哎,好嘞!”
“不是說要請我吃飯?還去不去?”
劉四妮兒沒想到張杏花一點都不嫌棄,高興的應道:“去!去!當然去嘞!”
她把菜筐整理好,洗了下手,挑著菜筐道:“張大姐,以后我還能這么叫你不?”
張杏花最煩的就是那些禮數了,說道:“當然行啊,你就叫我張大姐就行。不過你別跟李老漢他們說就行了,我怕別人知道了給我孫子添麻煩。”
“哎!張大姐!放心吧,我四妮兒的嘴最嚴了,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劉四妮應道。
她打心眼里感激張杏花,要不是她,她哪里能找到這么好的工?家里頭還有一個奶娃娃要養,兒媳婦兒早產身體還落下了病根,大夫說要吃藥調養,她比張杏花要年輕上好幾歲,但這白頭發卻比張杏花還多。所以誰要是敢說張杏花的不是,那她劉四妮兒第一個不同意!
第348章 第 348 章(捉蟲)
初冬一過, 天氣逐漸冷了下來。京城地處偏北,沒有江南氣候宜人,現下有家底的人家已經燒上炭取暖了。
京郊外。
宋老大和宋老二他們這段時間幾乎吃喝住都在這邊, 他們新建的窯趕工建成之前他們就在張羅著收木頭了,等這窯建成之后, 人手也招夠了, 就急忙開窯燒炭了。
好長一段時間不干這活兒了,生怕手生,畢竟這個東西全靠火候和時間把握,干脆盯緊著點, 生怕出了岔子。
他們這一遭又是買地又是找工匠建窯, 還有買木頭, 前前后后可花了不少銀錢。尤其是這塊地皮,雖然是在京郊, 但靠近京城, 即便這塊地之前沒人要, 這價格也不會低到哪去。
宋老大和宋老二他們都想抓緊時間燒出好炭出來,眼看著天氣冷了該燒炭了,他們不能錯過這個好時機。
宋府。
天黑的早了,最近又時不時的起風,宋聲回來的也早了。飯桌上少了好幾個人,宋聲問道:“大伯二伯他們還在郊外忙活呢?”
張杏花給他夾了一塊肉放到他的碗里, 說道:“你大伯他們是急性子, 又擔心換了個地方這炭燒不好, 讓他們在家睡覺愁的他們壓根睡不著。你呀就別管他們了, 就讓他們在那兒待著吧。”
陸清則是說道:“估摸著日子這天也快降溫了,明天我再讓人給大伯他們拿幾床厚被子蓋。”
宋聲一只手在上面夾菜吃菜, 另一只手在底下悄悄握住陸清的手,摸了摸他的手心,眼底溫潤,“你有心了。”
宋老大他們在京郊燒炭的事兒雖然保密工作做的還不錯,但那是沒燒出來炭之前。
等燒出來上好的銀骨炭之后,這秘密就藏不住了。跟他們一起做工的人誰見過那么好的炭呀?這種炭只有達官貴人才能用得起,而且往年都是要看產量的。
他們這里產銀骨炭的消息被別人知道,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覬覦。好在宋聲有先見之明,讓守備軍派了一小隊人馬過去駐守著,明著告訴那些暗地里的眼睛,這炭雖然是他們宋家在燒制,可那是屬于皇家的。
這銀骨炭一出,牽動了多少利益。消息剛傳出去,馬上就有御史臺的御史來彈劾宋聲了。
宋聲這個首輔還沒有任職多久,不像前一任首輔宋嚴固在朝中經營多年,連御史臺都要看它的眼色行事。
如今的御史臺依舊緊盯著宋聲這個首輔,只是奈何皇帝護著他,御史臺往上遞了多少彈劾的折子,都被壓下去了。
這次他們覺得是個大把柄,第二天早朝時紛紛上折子參奏宋聲。
可說了這么多,卻沒有激起一點水花。李凌堯在那高位上坐著,嘴角弧度微微向下,這意味著他們這位在皇位上坐著的陛下此時的心情不是那么愉悅。
宋聲敢在京城外建窯燒炭,那是跟他提前說過的。這炭火的生意如果做得好,就能把世家壟斷的生意撕開一個口子,對于皇權收攏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他就知道宋卿是個有能耐的人,也不枉他這么欣賞他,頂著巨大的壓力讓他做這個首輔。所以宋聲在跟他提這個事兒的時候,李凌堯是十分高興的,要知道他們皇宮里每年所用的銀絲炭都是從鄭氏采買的,價格一直都不低,但這東西只有他們一家售賣,不買都不行。
也正是因為有了他的首肯,宋聲才能毫不遮掩地調動京備軍過去守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皇帝對宋聲青眼有加,如今的宋家正如日中天,有宋聲在,宋家的好日子還在后頭。
官場上的人心思深,每做一步都要有萬般考量。
像宋老大他們這種只埋頭干事兒的心思就比較簡單,一心想趕緊把這炭燒出來,趕在今冬賣個好價錢。
宋平和宋峰也都趕過去幫忙去了,這段時日他們一刻不敢松懈,就怕有哪一次的炭給燒壞了。
好在燒出來的炭跟以前在宋家村的時候燒制的差不多,出來的銀骨炭量也多,灰花炭也有不少。這灰花炭也不愁賣,到了冬天集市上普通老百姓也是需要用炭火的,他們大多數都用灰花炭。
宋老大,宋老二,宋平和宋峰看著他們燒出來的炭喜滋滋的高興的都睡不著了。
宋平道:“爹,二叔,咱們燒出來這么多炭,啥時候拉出去賣呀?”
宋老大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子懂啥呀?明天回家,每一窯出來的炭都在這本上記著,回去給清哥兒看看,看他咋說。”
宋平忙點頭,是啊,都把他高興忘了。
宋老二道:“明個你和二郎回家一趟,把燒出來炭的數目先回去給家里說一聲,具體這些炭怎么賣,問問清哥兒的意見。”
至于宋老三,他對于燒炭沒太大興趣,這里人手也夠,不用他過來幫忙。家里自從新添了小孫子,他這個親阿爺天天圍著宋明琛轉,高興的都不知道從哪兒親近好了。
陸尋也在家里忙著幫忙照看孩子,再加上張杏花也在,陸清還請了一個奶媽幫忙喂奶,在照顧孩子上,壓根不用他操什么心,也能騰出空來去忙別的事。
第二天一早宋平就帶著燒炭的賬本回了宋家,陸清給他們安排了幾個護院保護他們的安全,畢竟這件事兒還是有一定的危險性的。
宋聲看了他們燒制的炭的產量,想了想,覺得可以出手第一批炭了。
“大哥,你跟大伯他們等我的消息,就在燒制炭的地方等著就行了,誰家需要炭,就讓他們上門來拉,不需咱們這邊去跑。”
他們這個炭肯定是要先往皇宮里供應的,皇帝的意思都擺在那了,他們也得配合好。
好在李凌堯不強買強賣,他們往皇宮里送炭,內務府也是要給錢的,只是比這往年從鄭氏買的炭要便宜上三成,這可是幫皇宮節省了很大一筆開支。
后宮。
幾個嬪妃在悄悄的說話,她們是來皇后的宮中請安的。
謝容平時不愛整這一套,讓他們沒事不要來他這里走動。可這次卻主動邀她們過來喝茶,不免讓他們有些疑問。
來這坐了有一會兒了,皇后還未曾過來,幾個姐妹便開始聊了起來。
“今年的銀絲炭不是還沒有送過來嗎?皇后娘娘宮中這燒的是什么炭,看到炭盆里才燒這么點,屋里就這么暖和,還沒有煙味。”
皇宮里只有皇帝的勤政殿還有平時休息的養心殿有地龍供應,后宮的其他地方都是要燒炭取暖的。
“是不是銀絲炭內務府已經采買了,只是先給皇后娘娘送過來了。”
“沒有呢,嬪妾一向畏寒,這幾天天天都打發人去內務府盯著什么時候來銀絲炭,內務府的人總不至于騙人吧?”
幾個人正在這說這話,謝容從里間出來了。
“剛才本宮犯困,在里間多睡了會兒,你們倒是自己就聊上了。”謝容沒擺什么架子,說話又隨意,時日久了他們也摸清楚了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只要你不挑事兒,他便不會找你麻煩。
“嬪妾們正聊著娘娘宮中燒的這炭呢,瞧著不像今年供應的銀絲炭,倒是挺耐燒的,就這一小塊兒燒了這么久,屋子里就暖烘烘的,也沒有煙味兒。”
謝容坐到主位上,喝了口茶潤潤嗓,說道:“妹妹好眼力,這的確不是銀絲炭,這是今年京城流行的銀骨炭。本宮怕冷,左等右等,都等不著今年的銀絲炭,一問才知道,這鄭氏每年往皇宮里供應的銀絲炭出了點問題,產量更加稀少了。你們也都知道,物以稀為貴。可皇上初登大寶,體恤黎明百姓,便想著開源節流,本宮自然不好在這個時候拖了后腿。聽說京城有人燒出了銀骨炭,這炭跟這銀絲炭效果是一樣的,可價格卻便宜了三成,本宮便讓人采買了一些拿來試試。”
“你們猜怎么著?這炭還真是給了本宮驚喜。昨個就那么兩三塊,燒了整整一夜中間都沒再添過炭,屋子里暖和一宿,也沒有嗆人的煙味兒,倒真是叫本宮欣喜不已,打算讓內務府多采買一些過來給姐妹們用呢。”
底下坐著的妃嬪們紛紛叩謝皇后娘娘恩德。而后便是紛紛驚訝,一是因為這銀骨炭的效果,兩三塊能燒一晚上,這當真是好用。其次比原來銀絲炭的價格能便宜上三成,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幾個人在謝容那坐了一會兒,謝容便說自己還有事打發他們回去了。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留她們在這里坐著也是無趣。
而這些嬪妃們回去之后趕緊派人出宮打聽哪里有賣銀骨炭的,這銀骨炭價格便宜,現在他們剛得了一手消息,得趕緊讓家里人下手去買一些回來囤著,等到天氣越來越冷,這炭的價格肯定是要上漲的,這種稀罕玩意兒,到時候有價無市買都買不到。
陸清早就提前讓人放出了消息,京城西郊有一家賣銀骨炭的,具體在哪,都不用說,一打聽就知道。
畢竟這里天天燒炭,還請了附近村里的村民做工,出了京城往郊外走,隨便一打聽就能找到地方。
陸清早就在這里搭建好了房子,存放炭火的,還有進行售賣的地方也都安排好了。他沒有往外大肆擴散消息,畢竟這種事情宣傳的太過,容易讓人覺得這是不是騙人的。
所以這事他找了謝容幫忙,如果消息是從宮里傳出來,那必定是真的。他只需要安排人在這里等著,肯定有人來上門探探虛實。
只要人愿意來,他這炭就一定賣得出去。而但凡有人買過他這炭,用過一次他就能保證肯定會來買第二次。
靠買過炭的人替他宣傳,這口碑不是比他們自己宣傳要來的更好?
溧陽鄭氏。
今年的銀絲炭其實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今年他們故意拿喬,不肯提前把這炭送入皇宮,想多捏點好處。
畢竟他們家給皇室供應這銀絲炭這么多年了,即便是晚了幾天,他也不能把他們怎么著。還得好聲好氣的哄著,不然這炭只會越來越少。
人有時候就是貪心不足,總想著拿到更多。殊不知有一天若是翻了船,有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鄭家這一輩的當家人名叫鄭邕,他的女兒就是溧陽縣主,女婿便是入贅的管玉。管玉從前就有玉面郎君的稱號,可見這長相很招姑娘們的喜歡,要不然溧陽縣主也不會看上他。
而這晚幾天送銀絲炭的主意就是管玉出的,家里這幾年其他的產業都不景氣,家里子孫多,花銷也大,除了炭火生意穩賺不賠,其他的都在虧本。
管玉便提了這個建議,畢竟這銀絲炭往年雖然在外面賣的很貴,但這么多年宮中采買的價格卻是一直沒變過。
再加上自從新皇登基以來一直對他們士族打壓,這心里憋著一股氣,就更不想按時送炭了。
管玉雖然是入贅到鄭家的,但鄭邕卻很看重他。拋卻他的長相,鄭邕覺得管玉也是個胸有才能的人,不然曾經也不可能被慈溪先生收到門下做弟子。只可惜一朝被慈溪先生連累,不能入仕真是遺憾。
書房內,管玉正同鄭邕說著話。
“內務府的人又派人來催炭了嗎?”鄭邕問道。
管玉搖搖頭,“還沒有,上個月初才派人來催過,想必快耐不住了,要不了幾天就會同意咱們的條件了。”
鄭邕點點頭,正想說話,門外突然進來一個人,正是鄭邕的兒子鄭壑。
鄭壑是個紈绔,平日里花錢大手大腳的,從來不管家里的事務。可也正因為他的狐朋狗友多,消息的來源就比較雜,這消息知道的也就比較多一些。
今天他正跟人吹噓著自家的銀絲炭,卻聽到有人譏諷,還說京城已經有人燒制出了銀骨炭,比他們家的銀絲炭還要好。他當下就急了,還給人家打了一頓。可這事越聽越像真的,他趕緊跑回來跟他爹了解情況。
“爹!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京城要是燒出了銀骨炭,那咱們的銀絲炭怎么辦?宮里還會要嗎?”
鄭壑雖然是個紈绔,腦子卻清醒的很,一下便道出了事情的嚴重所在。
“壑兒,你從哪聽說的這個消息?”
“爹,我剛回來的路上聽到好多人都在說了,你沒聽說嗎?”
消息仿佛是一下子傳開的,鄭邕這些時日在家里一直沒聽到什么風聲,一是他們溧陽離京城的確遠,再加上冬天路不好走,消息自然傳的慢。
二是陸清在京城本來就沒有大肆宣傳銀骨炭的消息,那些個達官貴人是最先得到消息,他們知道這種炭不好燒制,都是自家偷偷的買,或者關系好的說上一說,壓根沒有大肆宣傳,不然人家都來買,到時候他們還能買得上嗎?
鄭邕證實這個消息之后慌了,直直的坐在了椅子上,雖然這個決定是自己做的,自己要負一大半的責任。可出這個主意的人是管玉,要不是他,自己能動這個歪心思嗎?
鄭邕氣的讓人把管玉叫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上了家法。
在士族中,家法是相當重要的。一般都是寬一寸的板子直接打,或者是粗圓的棍子打,打上個七八十下,大半條命也就沒了。
溧陽縣主知道自家夫君被打了之后趕緊過來阻攔,哭得梨花帶雨的求鄭邕放過他。
鄭邕更氣了,養到這么大的女兒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不向著親爹反倒向著外人。他氣急了,怒吼道:“別忘了你這個縣主的身份也是靠溧陽鄭氏的名頭給你掙來的!”
溧陽縣主這些年還沒看過他爹發這么大的火,把她給嚇住了,原本幫管玉求情的她也不敢說話。
第349章 第 349 章
到底是自個兒女兒的夫婿, 這家法雖說是因為鄭邕心里堵著一口氣讓人打的,但下面的人都有眼色,不敢下那么重的手。
管玉本身長得就有些瘦弱, 哪里會經住這些棍子,沒打幾下就被打暈過去了。
溧陽縣主看自家夫婿暈過去了, 本來嚇得都不敢吭聲, 這會兒也心疼的不得不開口:“爹,玉郎都暈過去了,別再打了,請個大夫給他看看吧。”
她一邊說一邊哭, 鄭邕的夫人也就是溧陽縣主的娘心疼女兒, 聽到消息之后趕緊趕過來, 幫著女兒說話。
“這事兒又不全是管玉的錯,你哪能下這么重的手?溧陽都哭成什么樣了你都不管, 你怎么那么狠的心!”
鄭邕的夫人是皇家宗室出身, 只不過這層關系很偏遠, 但好歹沾點兒邊兒,當初才能嫁到鄭家來。
鄭邕看在她的身份上,給她幾分面子,讓人去把關于抬下去了,又吩咐人給他找大夫。
溧陽也不管她爹為何如此生氣,一心擔心自個兒丈夫的身體, 緊跟著一塊兒回去了。
屋里鄭壑還沒走, 溧陽她娘陳氏也在屋里站著, 她聽說的消息急匆匆趕來, 只知道是因為炭的事兒,卻并不知道整件事情。
這會兒她走到自個兒丈夫面前, 給他倒了杯水,聲音放軟了些,說道:“夫君,先喝口水潤潤嗓吧,到底發生什么事兒了,你與妾身說一說,看看妾身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想到自家夫人好歹出身皇家宗室,再偏遠的宗室也是宗室,說不定能幫上什么忙呢。
鄭邕心里有些著急,也有點兒病急亂投醫,就把今天發生的事兒說了。
“現在京中出了一種新的炭,聽說跟咱們家產的銀絲炭是一樣的,叫銀骨炭,甚至燒起來的效果比咱們這銀絲炭還要好。你知道這消息是從什么地方傳出來的嗎?皇宮啊!每年只有咱們的銀絲炭是宮廷特供,今年有了這銀骨炭,咱們這銀絲炭怕是難賣了。”
好東西其實放在哪里都不愁賣的,只是當一旦有了競品出現,而這競品的價格比他們的價格低,那著好東西就不好賣了。
鄭壑在旁邊坐著,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但這會兒也知道家里遇到事兒了,臉上出現了少有的正色,說道:“爹,不行就降價賣吧,少賺一點就少賺點吧,這價格要是再跟以前一樣,恐怕就沒人買了。”
鄭邕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這銀骨炭如今也只是在京城的地界有,在別的地方還是他們鄭氏的銀絲炭更有市場。可要是讓他放棄京城這塊兒的市場,那就相當于斷掉了鄭氏的一根臂膀,這怎能不讓他痛心?
他舍不得啊!
“壑兒,這幾天你在家看著點,我親自去一趟京城,打點一下,看看情況如何。聽說果蔬司的許公公跟現任內務府總管交情不錯,我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轉機。”
如果能夠恢復皇宮的銀絲炭供應,最起碼的也能挽回一點損失。至于京城里那些達官貴人,他就再多花一點錢打點打點。
管玉身上的傷其實不重,才打了幾板子呀就暈過去了,這其中有八成都是他裝的。要是幾十板子挨下去,他哪里還有命在?
鄭邕哪會看不出來他在裝暈,可從小疼到大的女兒一直在旁邊哭哭啼啼,自家夫人也過來給他求情,他干脆順水推舟放了他這一馬。
看了大夫之后,管玉身上的傷就被上了藥包扎好了,只是一些皮肉傷,沒有大礙,第二天都能下床走路。
鄭邕越看他越生氣,管玉也知道自己這回惹岳父生氣了,他急于立功,知道鄭邕準備去京城的時候,主動提出讓帶著他一起去將功補過。
其實管玉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想趁著這次危機贏得岳父的好感。他這個岳父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兒就是溧陽縣主,兒子便是鄭壑。而這鄭壑壓根不是經商的料子,又是個紈绔,把家業交到他手上那未來的鄭氏只會走下坡路。
管玉雖然是入贅的,可他現在已經是鄭家人了,以后的孩子也會跟著姓鄭。只要他表現的好,鄭邕未來有很大可能會把鄭家交到他手上。
他已經離開京城多年,但怎么著也是有一些人脈的。當年那件事參與的人可不少,大家能夠全身而退,那是因為每個人的嘴巴都嚴。
他掌握著這么多人的把柄,回京之后去討要點什么也不過分吧。
算一算他那位好師兄,今年也該返京述職了,當年他幫了他這么大一個忙,他才能繼續做官,這次也該幫幫他了。
鄭邕聽到管玉主動要求說跟他一起去京城幫忙,他雖然心里還因為之前的事生氣,但想了想還是把他帶上了。
畢竟他曾經是慈溪先生的關門弟子,那可是一代大儒,就算當初沾上了一些污點,但不可否認人家在文壇的影響力到現在都是巨大的。這管玉沒準能幫上忙呢。
又過了一天,鄭邕把家里的事情交代完,就帶著管玉外加幾個護衛匆匆進京了。
此時的鄭邕還心存一絲僥幸,京城的銀骨炭不論是哪家燒制的,這根基和底蘊必定不如他們鄭家深厚,要知道他們鄭家光是這燒炭的作坊就有好幾個大場地,還分布了好幾個州府。
他們這燒制銀骨炭的作坊肯定才剛開,供應量遠遠達不到,京城那么多戶人家,尤其是達官貴人的府上人口更多,需要的炭也就更多,光靠這銀骨炭肯定不夠,到時候不還得來買他們家的銀絲炭?
這么一想,鄭邕心里寬慰了許多。
從溧陽一路趕往京城,最起碼要一個月的時間。再加上正值冬季,天氣寒冷,本就不適合趕路,若是碰上雨雪天氣,就更難走了。
京城。
自從皇宮里傳出銀骨炭比鄭氏的銀絲炭燒著效果還要好之后,陸清他們在郊外燒炭的作坊生意接二連三的來。
一開始有些人還不大信,只買了幾斤回去打算先試用一下,若是好的話再回來買。
結果發現用著是真的好,就那么幾塊就能燒一晚上,屋子里暖烘烘的還沒有煙味,最重要的是,這價格比以往的銀絲炭竟然要便宜上三成。
很多人用了之后發現很不錯,趕緊又來買,卻被告知存貨已經賣光了。只能先排隊等下一批。
宋老大他們這段時日在燒炭的郊外忙的腳不沾地,他們要嚴格把控燒炭的火候,同時開好幾個窯燒炭,可這數量仍舊不夠賣的。
陸清看這銀骨炭的口碑逐漸起來了,就把旁邊空地都擴建了一些窯,準備建一個燒炭廠。擴大規模之后人手就不夠用了,必須得大量招工。
燒紙銀骨炭是秘方,可光靠宋老大他們哪里燒制的過來。陸清便挑了幾個下人,簽了死契,讓他們到燒炭廠當學徒。
從外面招進來的工人安排流水線作業,每個人只負責一個程序,只要看好這個時間的火候,就叫負責下一階段的人過來換班。
雖然銀骨炭一時之間供不應求,但因為陸清出了個限購的法子,一周之內同一家只能來買一次,而且只能購買一周的量。這樣就能保證大部分需要購買銀骨炭的人家都能買到。
而這個燒炭廠燒出來的炭,銀骨炭占一半的產量,剩下的五成中,有四成都是灰花炭。而這灰花炭竟然比銀骨炭還要受人歡迎。畢竟這京城中買得起銀骨炭的人只是少數,大部分的人用的還是灰花炭。
這個灰花炭的品質比鄭氏的灰花炭要好上許多,價格也比他們家的低,京城中不管是城里的還是城外的,都愿意買宋記的灰花炭。
一時之間,不論哪種炭,只要有存貨拿出來賣,那必定是瞬間就被買空。
陸清把燒炭的地方擴建之后,掛了個招牌,寫了個宋記,對外說的是制炭廠。旁邊的員工宿舍還在建,他打算照著粉條廠的經營模式,來這里做工的只要符合一定的條件,就能夠申請宿舍住,還有其他的福利和好處。
其他東西準備好之后就要開始招工了,如今在他們這里做工的就有不少是附近村子里的,他們晚上都回家住,第二天天不亮就趕過來做工,一天三頓飯制炭廠都是免費吃的。
這天晚上他們都抓緊趕工,做完活之后飯都沒吃就急匆匆的回家了。
離這兒最近的一個村子在十里地外,陳飛就是這個村的,他三步并作一步走,一路飛奔回家,到家之后水都沒喝,趕緊進屋關上門,拉著他爹說道:“爹,趕緊去跟姐夫報信兒,我們制炭廠招人呢,明天一早讓他早點過去排隊,我看周圍幾個村的人都回去報信了,明天估計要來不少人報名,讓他一定要來早一點排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等到下一次招工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
陳飛他爹大粗人一個,是個地地道道的莊稼,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老大是個閨女,嫁人嫁到了隔壁村,還剩下這個兒子。
兒子經常到京城里面做工,見識比他多,是個有主意的,兒子這么一說,陳老漢趕緊穿上衣服出門去閨女家。
這種好消息誰會舍得往外說?那都是關上門來給自家人報信兒的。
陳老漢出門之后,陳母拉著兒子關心道:“瞧你出了一頭汗,趕緊喝口水,今天回來這么早,吃過飯了嗎?”
陳飛搖搖頭,“還沒,我急著回來報信兒。娘,你不知道,我們廠的待遇可好了,碰到一次招工不容易,姐夫不是剛好正在找活嗎?我就趕緊回來想著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他姐今年剛生了娃,家里花銷變大了,姐夫卻因為腿傷丟了上一份工,如今傷好了,正愁沒地兒去呢。
陳母給兒子做了熱湯面,陳飛一路小跑回來累得不輕,坐下來大口吃面,一邊吃一邊說:“娘,我聽說我們這個制炭廠是宋大人和他夫人張羅著弄的,宋大人真是個好官,他夫人也是個好人。”
陳母坐在床上一邊縫衣服一邊聽著他說話,“聽你說過好幾回了,自從你去了炭廠,今年冬天咱們家買炭的錢都省了不少。”
他們本來就是制炭廠,陸清定的規矩,如果他們內部有人想買炭的,可以優先購買,只不過是有額度限制的,比如一次只能買五天的量,多了沒有。
而平民大多數都買的灰花炭,對于內部員工,如果他們購買是有優惠的,每斤炭都能便宜一分錢。
別小瞧這一文錢,一個冬天光是燒炭都要燒上不少,積少成多,對于平民老百姓的家里,能省一文是一文。
而那些少量的灶炭,可以低價購買,回去做飯燒著用。
陳飛家里現在做飯用的炭火就是他從他們制碳廠里低價買回來的灶炭。
兒子陰差陽錯進了這個制炭廠,沒成想今年冬天的日子竟然越過越好了,陳母十分高興。
“我們廠里現在正在起房子呢,說是以后給我們住的,叫什么宿舍。有點像那些高門大戶里面專門給丫鬟小廝住的房子一樣。聽說建成之后只要干得好,就能有機會申請免費住。如果包吃包住的話,大冬天的晚上就不用趕回家住了。”
天越來越冷,他們干完活每天晚上回家住,路上的寒風跟刀子似的往臉上割,再碰上下雪天,每次回家鞋底都是濕的,腳都凍成冰了。
“竟然還要免費給你們起房子住?這宋家的人真是大好人呀,明天你把咱們家的紅雞蛋提上一些給你說的大人帶過去,這都是咱們自己家養的雞,算是感謝。”
陳飛笑道:“算了吧娘,人家哪缺這幾個雞蛋?再說了,馬上就要開始招工了,我還想讓姐夫進來呢,人家要是看到我送雞蛋萬一多想了咋辦?等過年的時候咱們再送吧。”
“哎,那就聽你的。明天你姐夫去了,你記得多幫襯幫襯。你姐不容易,你姐夫雖然笨了點,但好歹心是好的,這日子慢慢就好了。”
“嗯,我曉得。”
像陳飛這樣的農戶家庭還有很多,當初陸清剛開始招工的時候,選的都是附近村子年輕力壯的村民,他們離家近干活也方便。
本來大家都想著這是個短工,沒想到待遇竟然這么好,一天管三頓飯不說,要是干活干的好,每個月還有額外的獎勵,這誰還愿意走啊?
一聽說他們廠要重新開始招工了,紛紛回去給自家親戚朋友帶信兒。
以至于制炭廠開始招工的第一天,都沒有貼榜宣傳,就來了很多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過來排隊報名。
他們幾乎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還有一些原來都在京城中打些零活,又累掙的也不多,聽說了消息之后連夜趕過來的。
制炭廠經營的如火如荼,鄭邕完全不知道情況,經過一個月的顛簸,他和管玉終于到達了京城。
他原來在京城置辦了一處宅子,就是方便往來的時候有地方住。
鄭邕讓車夫直接趕著馬車去了住的地方,只是這宅子平時住的時間比較少,沒有來得及提前傳信兒讓人打掃,一開門屋里一層灰塵撲面而來,嗆得人咳了幾聲。
好不容易讓下人把屋子收拾干凈,已經是晚上了。鄭邕帶著管玉出去吃了頓飯,就趕緊回來休息了,第二天他還有正事要做。
第二天早上天色才剛蒙蒙亮,鄭邕就讓人把管玉叫起來了,今天他們要拜訪好幾家。
想起這個,鄭邕就嘆氣。本來他們鄭家在朝中也是有人,最好的做官做到了三品。可天不從人愿,新帝登基的時候沒站好隊,當初朝廷那一陣動蕩,清掃了好些官員,他們鄭家的這幾個官員都沾了邊兒,如今要不就被貶到的地方做官,要不就被革職了,不然也不至于這么被動。
第350章 第 350 章
第二日鄭邕和管玉兩個人商量了一下, 決定兵分兩路打探消息。
鄭邕拖人去找許公公,卻發現這人怎么都找不到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許公公前一陣子犯了事兒, 已經被抓起來了。
鄭邕無奈,只能去了從前在京城里的好友家中打探情況, 看看能不能幫忙牽線, 恢復他們家的銀絲炭在皇宮的供應。
他拖了好幾個人找路子,結果都被堵了回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鄭氏如今現在在走下坡路,而現在京城中賣的最好的銀骨炭最開始傳出消息的是皇后娘娘的宮中, 在這種情況下, 宮里怎么可能有人敢幫他?
不僅不能幫他, 該避嫌的還要避嫌。不過也有跟鄭邕關系十分不錯,不忍心看他在京城四處碰壁的好友, 悄悄告訴他了一個消息。
“鄭兄, 不是我不肯幫你, 實在是這種情形,我也無能為力啊。不過,我倒是可以把我知道的消息告訴你,你可要好自為之。”
鄭邕去了好幾家,如今這個好友這么說,他也理解。
“多謝李兄了, 不知你所知道的消息都是什么?”
“鄭兄可知, 京城這銀骨炭是誰燒制的?”
鄭邕來京城的時日不長, 但這消息也打聽到了一二。“知道, 聽說是如今的朝廷新貴宋大人的家眷負責燒制的。”
“是啊,你也知道是朝廷新貴, 宋大人如今可是當朝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又深得皇上寵信,你想要跟他競爭這炭火生意,別的地方還行,京城這地界,恐怕是不行了。”
有宋聲在,最起碼皇宮肯定不會用鄭家燒制的銀絲炭了。這位李兄也是在拐彎抹角的勸說鄭邕,想讓他知難而退。
這天下炭火的市場這么大,他們鄭氏畢竟是百年基業,放棄京城這塊肉,其他地方不還有大把的生意可以做嗎?
可道理是這么說的,但這么多年來一向經營的好好的,突然要拽下這么大一塊肥肉下來,擱誰誰都舍不得。鄭邕自然是更加舍不得了。
不過他仍舊道了謝,然后回去了。
在皇權面前,他們世家如果聯合到一起上班肯定是能挺直的,可如今只有他這一家被針對了,大家各掃門前雪,誰會管他家的事兒?
鄭邕忽然覺得自己老了,這種事就算弄清楚了情況,也有心無力。除非他也降價,讓這銀絲炭的價格比銀骨炭還要低,不然在京城壓根沒有市場。
回到家,看到管玉已經回來了,他這兩天在外跑,因為總是碰釘子心情始終不好,看到管玉,他也沒什么好臉色,冷著臉問道:“你今天去哪兒了?”
管玉這幾天也不敢觸他的眉頭,趕緊乖乖的上前說道:“爹,我去拜訪了師兄,他剛從外地回來,過幾日就要述職,不出意外的話就能調任回京了。如今他是三品官職,就算是平調,以后能在京城做個三品官,那也是升官。有他在,再加上我們是兄弟的交情,咱們鄭氏也算是在朝中有了個靠山,您說是不?”
鄭邕有些驚訝,“你師兄真的回來了?”他何嘗聽不出管玉再拿他所謂的師兄壓他,鄭邕不在乎這個,只要能拉來當他們鄭家的靠山,他可以給管玉一部分生意權。
“嗯,我前幾日就去打聽了,聽說是昨日回來,我就趕在今天去拜訪了一下。”
“那咱們家這事兒他能否幫上忙?”
管玉眉頭微皺,說道:“爹,這事兒你也別操之過急,師兄才剛回來,很多東西都需要打點,這京城中的事兒他現在也不熟悉,想讓他幫忙,還得等他的官職調動穩定了才行。”
不管怎么說,只要鄭邕覺得師兄是他的靠山,那他在鄭家的路就好走一些。
想起來這個管玉就有些生氣,這個鄭邕一把年紀了還把持著家權不放,要不是他貪心不足,哪能會有如今的局面。如果他能早日把這掌家之權交到他手上,鄭家的利潤不知道翻多少倍了,真是個老不死的,活著都礙眼!
然而就是這么個老東西,管玉還得時刻警惕著,不能把人給得罪了,不然就像前段時間一樣,一不留神就讓他家法伺候,真是不把他當人看。
管玉心里想的自然不可能讓鄭邕知道,這會兒他們倆是一條船上的人,他還得幫他解決這個困難。
許府。
許頌的確已經回來了,他在京城置辦的有宅子,今年冬天格外嚴寒,怕過幾日大雪封山路不好走,他拿著寫好的奏折,提前出發上路趕回了京城。
沒想到才回來第二天,他的好師弟就找上了門。
多少年不見了,沒想到他一回京,就見上了。只是他這個師弟還是和從前一樣,眼底的算計還是那么明顯。
許頌聽了他說的事情之后,以自己剛回京城,對京城的事情都不太熟悉為由打發他先回去了。其實雖然他這幾年不在京城,但經常發生的很多大事,他都了如指掌,畢竟他得為自己以后的官途鋪路啊。
這次銀骨炭的事他也聽說了不少,他在外面地方做官,為了在百姓面前博得一個清廉的名聲,從來不讓家里買昂貴的銀絲炭,這個冬天燒的還都是灰花炭。
不過不買并不代表沒有,管玉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忘了誰也不能把他忘了,每年都會讓人送些銀絲炭過去,至于他用不用,那就管不著了。
許頌回來之后一直沒有出門,鮮少在人前走動。京城中這陣子新起的銀骨炭他讓人也買了一些回來,對比了一下,發現這銀骨炭并不是虛有其名,而是比這銀絲炭還要更勝一籌。
這邊的管玉一直在京城逗留,沒有回去。他今天打聽到了一個新的消息,迫不及待過來找他這位好師兄說一說。
許頌好似并不想跟他多交談,兩人在書房,他直接開門見山說道:“師弟,上次我應該把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今日過來,如果還是為了上次的事兒,我勸你還是跟著老丈人回去吧。”
他們表面是師兄弟,實際上關系并沒有那么要好。當年那件事情一出,算是各自有彼此的把柄,這些年相安無事。
如今再見面,可不像表面上的那樣太平。
管玉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后仰,說著毫無關系的話。“師兄,沒想到短短十幾年過去,京城已經換了新的模樣。如今朝堂上這位炙手可熱的宋首輔,人人都想巴結。你呢,你想巴結嗎?”
許頌眼眸深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么?”
管玉抿了一口茶,“師兄啊師兄,我想問一下你,這么多年過去,你想不想咱們那位人人敬重的老師呢?”
許頌聽到這話瞳孔微縮,不用明說,他也知道管玉說的老師是誰。
“管玉,你若今日就是來同我說這些的,那就請回吧。”
“師兄別著急啊,你猜我今天聽到了什么好消息,迫不及待的趕緊過來告訴你。咱們那位好老師,如今可不在肅昌到深山老林里隱居了,他如今就在京城,你信嗎?”
許頌藏在袖袍下面的手微微握緊,下巴上稍短的胡茬微動,管玉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又接著說道:“反正我不信,所以專門派人去查了一下。你猜怎么著,還真是他。他和師娘現在活得好好的,又重新當起了教書先生。哦對了,還有最重要的沒跟你說,你猜他是在哪戶人家當教書先生?”
許頌看著他,向來波瀾不驚面部改色的臉上,有了一絲慍色,管玉知道他這會兒心里不痛快,可那關他什么事?當年本來他也是有大好前程的,就因為那件事,不得已入贅到了鄭家。而他這位慫恿他的好師兄呢,竟然還能高高興興的去當官,如今還一步步高升,叫他看了怎能不嫉妒?
“師兄,咱們那位好老師,現如今可就在這宋首輔家里頭教書呢。驚訝嗎?那你猜,據說這位胸有城府,智計無雙的首輔大人,知不知道當年發生的事兒?”
許頌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握成了拳頭,當年的事是他心頭的一根刺,管玉今日一再提及,本就令他不悅。
當初他的那位恩師竟然也在這京城中,如今還有了更大的靠山。這位沒少被御史臺彈劾的內閣首輔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并不了解,可如果他知道了當年事情的真相,恐怕自己想與他交好的心思是不能實現了。
真是個壞消息啊。
現如今他從外地趕回來回京述職,回來之前他就已經打點了朝廷中的不少官員,就等著年后升任官職在京留任,如今惹上這么一尊大佛,他這升官的念想還能保得住嗎?
許頌感到深深的憂心。
管玉才不管那么多,他覺得這件事兒必須要讓許頌知道,當年那件事情出主意的就是他,沒道理讓自己一個人如今忍受內心的煎熬。
“師兄,時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了。”
管玉把這個消息跟他說完就走了,許頌在書房里坐了好大一會兒沒動。
他揉了揉鬢角,感到無比的累。往好處想一想,也許這位宋大人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呢。況且當年科舉舞弊案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很多證據都很難找,想要翻案難如登天,就算他是首輔,也不能說翻案就翻案吧。
大概是這些年憂思過重,許頌比著同齡人看著要老上許多,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著卻有一股老態。
想起前幾天外面有人托人給他傳話,說是他那位好侄子因為犯的事兒被關押起來了,等著他去救命,他頭就更疼了。
本來果蔬司是個好去處,又是個領頭的,侄子在那兒待著反倒能過得好些。可沒想到他竟然染上了賭癮,把家底兒輸了個干凈,還干出這種事。
集市上的攤位費能掙多少錢?怎么就能想出這種蠢主意呢?在他升職的緊要關頭出這種事兒,讓他怎么去撈人?萬一被御史臺的那幫老頑固抓住了把柄參他一本,他到時候的好官位可不就沒了。
所以許頌沒撈人,而是派了個管家過去探望了他,寬寬他的心,讓他再耐心等待一番,等過完年再替他想辦法。
許公公在大獄里頭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就等這個叔叔回來救他呢,沒想到還要等過年以后,這下更難受了,在獄里頭罵罵咧咧了好一會了,還是獄卒過來訓了幾句,才消停。
許頌派人過來探望許公公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宋聲那,宋聲一直派人盯著許公公,想看看許頌會怎么做。
沒想到這許頌倒是個能忍的,馬上就過年了,竟然舍得把親侄子放在獄里頭不接回家去過年。
他最近已經在暗地里悄悄查十幾年前那樁科舉舞弊案的案子了,他還調取了當年的卷宗,詳細看過之后心里有了個事情的大概輪廓。
從前這件事情他沒有細問過慈溪先生,那是因為從前他還沒有這么大的權利能夠幫別人翻案。如今想要徹查當年的舊案,還得知道一些更詳細的事情。
晚上吃過飯之后,宋聲和陸清一塊去了慈溪先生和云婆所在的院子。
陸清拉著云婆到里間說話,把外面的空間留給了宋聲和慈溪先生兩人單獨敘話。從慈溪先生的視角了解了大概事情的經過,宋聲更加篤定當年許頌沒少在里面使手段了。
慈溪先生不太愿意回想起這段記憶,對于他來說,這是一段很痛苦的記憶,如今再把它翻出來重新敘述出來,他心里并不好受。
不過說出來,心里倒是暢快了一些。當年只是一味的逃避自責,覺得自己軟弱無能,又識人不清,消極了好久。
跟宋聲聊完之后,他問道:“你今日問我這些,是事情有什么眉目了嗎?”
宋聲點點頭,“先生,你可能還不知道,許頌回京了。如今,管玉也正在京中。我正在尋找證據,最遲年后,開春之前,一定為先生討個公道。”
慈溪先生沒想到宋聲竟然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一時之間有些老淚縱橫。他曾經的親傳弟子,得他悉心教導,到頭來卻背刺了他。這個半路認識的宋小友卻能如此仗義為他出頭,這般對比真是讓他不禁再次感嘆當年的識人不清,以及如今的萬般幸運。
千言萬語到嘴邊,只化成了一句話,“多謝你了。”
“先生客氣,先生授我宋家子弟以詩書,已是大恩。當年的事情,我一定會為您正名。”
只是這些事情,都要等到年后再做了。
臘八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馬上就是小年。今年下了好幾場大雪,京城各地屋檐上都還記著一層層的白雪,檐下掛著一束一束的冰凌,小孩子們總忍不住拿著樹枝去敲打,看它從上面落下來摔碎一地。
今年算是宋家人舉家搬遷到京城過的第一個年,家里孩子多也鬧騰,比往年熱鬧了許多。
今年的炭火生意格外的好,沒有了鄭氏的阻攔,他們宋家燒制的炭火賣的相當不錯,今年冬天靠著這個炭火,宋老大一家和宋老二一家各自賺了好多銀錢,孫氏和李氏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鄭邕已經趕回家去了,再晚一些就趕不上過年了。京城的局勢他摸了一圈,還是不忍心放棄,就把管玉留在了這兒,說是讓他處理這件事。剛好也跟多年不見的師兄聯絡聯絡感情,想想法子把宋家的炭給搞下去。
家里光景好,陸清得空便帶著孫氏和李氏去了京城里有名的布行,扯了好幾匹布,買回去給家里人做新衣裳。
京城地處北方,冬天天氣干燥陰冷,每個人都穿上了棉花做的褙子,外頭又套了好幾層衣服,反倒是家里的孩子們穿的薄,孩子好動,活動起來便不覺得冷了。
宋明翊和宋明歡今年已經十一歲了,雖然是雙胞胎,長得相似,但往那一站就能看出來宋明歡長得要比他哥哥更加明艷一些,而宋明翊看起來要更加沉穩持重一些。
即將周歲的宋明琛剛學會喊爹爹,也能邁著小腿走路了,只是稍微走幾步就得停下來扶著點兒,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摔了。
宋明翊和宋明歡最喜歡逗他玩兒,藕節一樣的小胳膊,看著就可愛。最重要的是你一逗他,他仿佛能看懂似的,眼睛睜的提溜圓,沒過一會兒就沖著你笑,擱誰誰不喜歡。不過比起宋明歡小時候討喜的程度還差了點。
小年一過,皇帝就宣布封筆放年假了。宋聲也早早的從內閣回來陪家人了。陸清給家里面的下人也放了假,在京城中招的下人大多都是本地的,都放他們回家過年去了,讓他們過完十五再來上工。
制炭廠過年都未曾停歇,只不過排了班次,按班倒。過年期間如果排到班的,會給三倍的工錢。
這個消息一出來,好多人都爭著報名過年期間干活,要知道那可是三倍工錢啊!反正他們離家近,每天都能回家,過年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多賺點,給家里的老子娘和媳婦兒娃多買幾身衣服穿。
年二十八的時候,家里開始貼起了門對子。門對子是朝中的一個愛好書法的同僚送的,宋聲的字雖然寫的也很不錯,但比著人家專練書法的還是差了點,就把這副門對子掛上去了。
張杏花想到去年還在宋家村過年,今年一家人就整整齊齊的在京城相聚了,想起來還有點兒像做夢。
年二十九的時候家家開始忙了起來,像宋聲如今的府上,按照那些世家的做派,肯定是下面丫鬟仆人一大堆在忙活著置辦年貨,準備吃食。
宋家跟他們不大一樣,即便是如今門第抬起來了,依舊不習慣那么多人伺候。過年他們還是喜歡自個兒親自動手置辦東西。
孫氏一大早就起來忙著把前幾日買來的雞鴨還有豬肉切一切,剁成塊,今天上午要炸雞炸魚,孩子們最喜歡吃這些。
吃完中午飯下午要忙著包餃子,還要準備晚上的飯食,李氏和陸清也紛紛下手幫忙,就連家里的老爺們兒都過來燒火了。如今的灶房要比當年宋家村的灶房大的多,他們一家人都窩在這里也能坐得下。
包餃子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先把臉上弄了個白花臉,小孩子們就開始你跟我我跟你玩起了追逐打鬧的游戲,陸清和李氏他們不停的喊著他們慢點兒跑。
時不時有大片的笑聲從灶房里傳出來,一家子其樂融融。
剛從馬廄里出來的春生笑著走過來跟宋喬說話,“你跟那個春花啥情況了?”
宋喬有些不好意思,一米九的大高個傻笑了一下,“就、就那樣唄。”
他一直想攢錢娶媳婦兒,春花也是在宋家做工的,只是過年人家回家去了,兩人早就有些苗頭了。
李絮仍舊抱著他的劍,不知道何時在旁邊屋檐底下靠著墻,突然插嘴說道:“我聽見春花走之前跟他說回去跟她老子娘說這件事兒了。”
韓青把水缸挑滿后也跟著起哄,“喲喲喲,喬哥,你這明年就能抱到媳婦兒了呀。”
慈溪先生和云婆在院子樹底下的石凳上坐著,他們也想去灶房里湊湊熱鬧,年紀大了怕添亂,干脆在這院子里坐著,宋承業和宋明翊在他們旁邊下棋,先生說了,君子六藝,每一樣都要學。尤其是下棋,要學會享受對弈的快樂。
幾個人圍著宋喬打趣,鄭昀看他們說的歡,剛走過來想要插句嘴,就被韓青他們瞧見了,話頭一轉開始說鄭昀的花邊兒閑話了。
“昀哥你都多大了,怎么還不娶媳婦?這媒婆都來咱們家找你好幾趟了,你咋回回都拒絕啊,老實說,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鄭昀今年二十六七,在百姓們的眼里,已經是大齡男青年了。可人家相貌堂堂,長得一表人才,還是首輔大人眼前的紅人,這種條件擺在這兒,什么大齡不大齡的,都不重要了。
可偏偏鄭昀從來不當回事,兢兢業業的跟著宋聲做事,歷練了這些年,現在宋聲每回出門都要帶著他,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宋聲費心,就給他把事情辦妥了。
鄭昀一看這話題轉到自己身上了,扭頭就想跑,韓青眼疾手快的把他拉了過來,他們都是跟了宋聲和陸清很多年的人,彼此都十分親近,說話并不見外。
年三十一大早,玉哥兒和李滿就帶著兒子李穎一塊兒過來了。他們剛到沒多大會兒,宋英和薛君堰也帶著孩子一塊來了。薛君堰跟家里決裂之后自立門戶,也沒什么親人了,宋英跟他商量了一下,就一塊兒來宋家過年了。
老宋家的人口一下子添了不少,更加熱鬧了。張杏花就喜歡熱熱鬧鬧的,已經提前把孩子們的紅包都準備好了。
第351章 第 351 章(捉蟲)
大年夜。
宋家的人一張桌子上壓根坐不下, 分了三張桌子坐,男人們一張桌子,女人們一張桌子, 小孩們一張桌子。
宋承業是他們這一輩兒中家中的老大,如今的年紀老成持重, 坐在那里儼然不像小孩。
一家子人喜氣洋洋的一塊吃著年夜飯, 桌子上的飯菜全都是家中的女人和哥兒親手做的,就連陸清也親自下廚做了兩個菜。
鄭昀則是帶著韓青,宋喬,還有李絮春生等等他們這些人在另一間屋里坐著一塊吃年夜飯。春生忍不住多喝了些酒, 話也變多了起來。
“年前我就給家里寫了信, 家里也給我回了信, 阿娘說家里的弟弟成親后已經有娃了,妹妹過得也很好, 姐姐出嫁了, 但嫁的是隔壁村, 經常走上個一炷香的時間就回來了。聽著就好熱鬧啊。”
李絮看著他突然問了一句:“你羨慕嗎?”
春生搖搖頭,一臉自豪的說道:“我才不羨慕呢。能跟著大人可是我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如今他們可要羨慕我呢。”
李絮手不離刀,就連吃飯,手邊人就放著他那把刀。雖然用破布裹纏了起來,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他的寶貝兵刃。
這么久了大家也都混熟了, 原本怕他的如今也不怕了, 春生壯著膽子問道:“絮哥, 你怎么吃飯還帶著你的刀啊?這么久了, 你想起來點什么沒?”
日子過得久了他們都知道李絮缺失了一段記憶,他整天一副江湖人士的做派, 他們都猜測以前李絮干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意。說不準就是江湖中有名的殺手,只是后來失憶了,他們才能一塊兒平心靜氣的坐下吃飯。
李絮聽完他的話之后筷子停了一瞬,難得笑了一下,而后搖了搖頭,“沒有。”
其實也不能說沒有,還是有一部分的。他的記憶在一點一點的恢復,只是恢復的比較慢。但也令他想起了一些從前的片段。
比如從前的他,的確是個刀不離手的刀客,只是過的卻是殺人的索命生意,春生他們猜的也不錯,他曾經大概隸屬于江湖中某個組織,后來從中脫離了出來,但至于是什么原因深受重傷倒在路邊,后來被高庸所救,他就不知道了。
不過這些即便是想起來了,也沒什么用處。他還是喜歡現在的生活,雖然他性子冷清,可他喜歡宅子里熱熱鬧鬧的氛圍,看著他們有說有笑,他感到愉悅。
闔家團圓的日子,家家戶戶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只是這般高興的時刻,宋家還缺了一個人。
宋成還未曾回來。
本來今年是要回來的,但軍營中有一些事情耽擱了,然后他便跟蘇袖商量了一下,先跟蘇袖一塊回去過年。
饒是他是個木頭,一塊待了這么久,也知道了蘇袖的真實身份。原來他是個哥兒,可憐他之前還因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擔心了好久,最后終于克服自己的心理情緒接受了自己的這個取向,甚至他連向家里攤牌的決心都做好了,結果卻知道蘇袖兒竟然是個哥兒,他之前的心理建設全都白做了。
其實也不是他主動發現的,蘇成性格大大咧咧的,為人又爽朗,加上他又信任蘇袖,壓根沒有往別處想過。
那日他鼓起勇氣把蘇袖約出來跟他表白,然后得知蘇袖也喜歡他,說要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高興極了。
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頭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嘗了情的滋味兒,正是春心蕩漾的時候。不過他是個知禮守禮的好孩子,沒有成婚,他一直都沒有什么逾越的舉動。
反倒是蘇袖,看他傻不愣登的,有時候被自己撩的都那啥了,還頂著一張紅紅的臉說要去洗澡。
蘇袖心疼他,哪里忍心讓他去沖涼水,就說給他幫忙,好兄弟之間都是這樣的,你幫我我幫你互幫互助。
若要論起來,其實是蘇袖先喜歡上的宋成,宋成這個傻小子,一開始還擔心如果跟阿袖表白,會不會被拒絕,畢竟他是個男人。
兩個人本來就沒什么經驗,又在軍營待了那么久,宋成覺得蘇袖說的有道理的,軍營里都是大老爺們兒,沒啥難為情的。
完事后蘇袖沖著他眨了眨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成哥,你沒覺得咱倆有什么不一樣嗎。”
宋成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剛才他也沒注意別的,覺得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樣的,難道他比自己還大?
蘇袖在他旁邊輕聲說了幾個字,宋聲驚訝的轉頭看著他。他還有些呆愣,這是怎么回事兒?阿袖不是跟他一樣是男人嗎?
“阿袖……你、你是……”宋成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蘇袖湊近了一些,趴到他耳邊,熱氣鼓鼓的往外冒,宋成腦袋里已經融成一團漿糊了,只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我是哥兒。”
這句話像是被無限放大一般鉆進他的耳朵,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宋成仔細的看著蘇袖,仿佛不相信一般,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毛頭小子下手有點重,蘇袖悶哼了一聲,嬌嗔了他一眼,“你輕點兒呀!”
明明他跟蘇袖朝夕相處了那么久,這聲音他最是熟悉。可現在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又嬌又軟,跟平時很不一樣。
“阿袖、阿袖……”宋成激動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得一聲一聲喚著阿袖的名字。
蘇袖看他那個傻樣子就知道他是高興的,不過更令他開心的是,即便他是個男人,宋成依舊喜歡他。說明他喜歡的是自己這個人,無關性別。
這天晚上宋成本來想停下來的,雖然他們今天是在外面,這是個包間,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可知道了蘇袖是個哥兒之后,為了他的清譽,理智戰勝了沖動。
不過當天晚上他們沒有回去,而是在外頭的客棧待了一宿,蘇袖勾著他做了很多事情,基本上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就差那最后一步。
兩人走到這一步,開始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蘇袖哥兒扮男裝的事情是個秘密,不能被別人知道。每年都會有一波傷兵退伍,到時候疏通一下關系,讓蘇袖先退伍回家,等到過年的時候宋成跟上面請假,再去找他。
今年年底宋成便跟著蘇袖回去了,他得跟蘇袖的家人提親,該走的規矩流程還是要有的,不能讓街坊鄰居看輕了他家阿袖。
蘇袖的老家在濟州,比宛平府城到京城近一半的路程。他的家庭有一些復雜,要不然也不會一個人扮男裝去從軍了。
不過不管怎么樣,宋成都鐵了心要娶他。蘇袖也是一顆心都貼在了宋成身上,旁人再怎么好,都比不上他的成哥。
宋家,年夜飯的飯桌上,張杏花看著如今大團圓的場景,想起了還在外面沒有回來的四郎宋成,轉頭問二媳婦兒趙氏,“四郎說什么時候回來了嗎?這都幾年了,就知道寫信,人都不回來一趟。”
趙氏的精神比往年都要好,雖然兒子沒回來,但想到兒子是去提親了,愁了這么多年的大齡兒子終于要娶媳婦兒了,她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說道:“說了,年前還收到了四郎的來信,說是先去阿袖家一趟,等征得人家家里人同意之后,就帶著阿袖回來辦喜事。娘,您可又有一個孫媳婦兒了。”
宋成這個年紀,是宋家唯二的大齡青年,原先趙氏擔心的不行,甚至懷疑自個兒子喜歡上了個男人,擔憂的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沒成想對方是個哥兒,哥兒也好,反正不是男人,不然他們二房要是在四郎這里斷了香火,可叫她怎么擔起這個責喲。
世上也有人好南風,只是少數,趙氏的思想傳統,還是希望自家兒子能夠娶個女人或者哥兒,以后生個孩子像平常人家過日子。
現在兒子寫信回來說年后就回來成親,可給她高興壞了。
張杏花笑道:“這個四郎,一走就是好幾年不回來,終于要回來成親了,等年后可要把家里辦的熱鬧些。”
大伯母林氏笑著說道:“那是肯定的,咱們家也好久沒辦過喜事了。還不知道四郎相中的這個阿袖長得什么樣子,能把四郎的心拴住,我到時候得看看是個什么樣的人,也好替咱們四郎把把關。”
趙氏這個馬上就要升級做婆婆的捂著嘴輕笑,“差不多就行了,別再把我未來兒媳婦兒給嚇跑了。四郎好不容易相中一個人,得趕緊讓他成家,省得下次又寫信回來跟我說他喜歡上了個男人。”
大家又想起了曾經宋成寫信回家鬧的那個烏龍,紛紛哈哈大笑起來。
宋成的人生大事有著落了,他們這一輩兒的唯二沒成婚的兩個人,就剩一個了,那就是宋夏。
宋老三愁的沒辦法,這個女兒絲毫不聽他的話,雖然她在別人眼中現在是個老姑娘了,但親哥是當朝首輔,身份地位擺在這,想要求娶她的人還是有很多的,挑一挑撿一撿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
可偏偏宋夏不樂意,她現在可是京城陸記商行的女掌柜,下面掌管著大大小小幾十家鋪子,手底下好幾十號人聽她使喚,每年還有大把的銀錢進賬。自己掙的錢自己花,想干什么干什么還沒有人管束,就算是闖禍了上頭還有親哥兜著底,這種神仙日子為什么要讓她成婚給自己找不痛快?
宋老三這個當爹的說破嘴皮子都沒用,他去找宋聲說過好幾次想讓他勸勸這個親妹妹,偏偏宋聲在這事兒上也不聽他的勸,反而支持宋夏。
宋老三一氣之下跺了跺腳,再也不管她的事了。如今這個年紀也到了含飴弄孫的時候,他還是去哄孫子玩兒去吧。
年夜飯吃完之后,就到了孩子們最期待的環節,那就是給長輩們拜年。
最先拜的就是張杏花,她是家中最年長的,輩分也是最高的,如今宋聲做了首輔,外頭哪個小輩兒不得尊稱他一聲老太君。
但在他們宋家,沒有這些規矩,都是阿奶阿奶的叫,小輩們就是叫祖奶奶。
張杏花坐在主位上,由宋承業帶頭,開始跪下磕頭拜年。
張杏花把提前準備好的紅包拿了出來,紅包里面塞的都是碎銀子,用紅紙包的嚴嚴實實的,看不出來里面有多少,但掂量一下也能掂量出來大概。
小輩們挨個磕頭領紅包,張杏花小呵呵的發紅包,宋家大房和二房的孩子拜完年之后,輪到宋聲和陸清跟前兒的宋明翊和宋明歡了,宋明歡還跟小時候一樣討喜,這一串孩子里面,數他最會說話哄人開心。
張杏花最偏愛的也是這個孫子,就連給他的紅包,都比給其他人的要沉一些。宋承業他們也不吃醋,歡歡是個哥兒,他們也很喜歡他。他們這些當哥的得讓著這個弟弟。
最小的宋明琛才剛學會叫祖奶奶,這么大的孩子最惹人喜愛,張杏花沒有給紅包,而是準備了一個長命鎖給宋明琛戴上了。
“以前咱們家里條件不好,過年過節也沒有什么貴重東西給孩子。以后你們誰在給咱們老宋家添丁添喜,過年的時候這長命鎖啊每個都有!”
這話一說,就算孫氏和李氏還有其他人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也煙消云散了。想要長命鎖,那就再生個娃啊。
宋家三房的孩子拜完年之后,開始到了外嫁女兒這里。宋冬的兩個孩子也過來給張杏花拜年,每個孩子都拿了一個沉甸甸的大紅包。
緊接著便是宋英的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也來上前半年,最小的才兩三歲,晃晃悠悠的學著前面的哥哥姐姐跪下拜年說著吉祥話,惹的人一陣一陣的笑,張杏花給他們每個人都封了紅包。
再往后便是玉哥兒家的孩子了,如今他只有李潁這一個兒子,先前從陸清這里聽來的說是能生孩子的偏方,他試了好幾個,還十分聽勸的換了各種姿勢,也不知道是偏方起了效果還是姿勢起了效果,年前檢查出懷有身孕了,如今將將好三個月,不然過年他也不敢出門。
一連串的孩子拜過張杏花之后,每個人都領了一個紅包。接下來做到主位上被孩子們拜年聽他們說吉祥話的是宋老大和大伯母林氏。
夫妻倆也早就準備好了一堆紅包,分量要比張杏花準備的輕一點,不論多少都是個好意頭,孩子們拿了也高興。
他們兩個結束后輪到了宋老大和二伯母趙氏坐著聽孩子們拜年,給他們發紅包。
再接下來是宋老三,他至今都沒有找老伴,只能一個人坐在上頭笑呵呵的聽著下面的孩子們熱熱鬧鬧的給他送祝福。
還有陸尋,儼然已經是宋家人了,大家相處的十分融洽,他也單獨坐在上頭發了一輪紅包。
爺爺奶奶輩兒的發完紅包之后,輪到了爹娘這一輩。宋平和孫氏、宋峰和李氏,宋聲和陸清,宋玉和李滿,還有大姐宋冬和大姐夫沈大郎,宋英和薛君堰,每個人都沒少得了發紅包。
這么一整圈走完,宋承業他們這些拜年的孩子們手上攏了一堆紅包,數不完的壓歲錢。
宋平在一旁開玩笑的說道:“四郎還真是聰明,不然今天晚上這壓歲錢跑不了他的!”
宋峰在旁邊接話道:“年后回來也跑不了!到時候還要辦喜事呢,咱們家這一堆娃娃得去給四郎他們倆壓壓床,到時候這壓歲錢得問他要雙倍!”
“哈哈哈哈說的好!回來讓四郎好好出口血,誰讓他這幾年都不回家,那軍營里一次假都請不下來嗎?我看呀他這就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二弟妹,你聽見沒有,四郎現在還沒成親這一顆心就全掛媳婦兒身上去了,等成了親之后肯定把你忘得光光的了。”
這話是宋老大說的,他直球的性子愛開這種玩笑,趙氏也不生氣,反而笑呵呵的說道:“他能成親就不錯了,別的都隨他吧。以后的日子都是他跟媳婦兒過,總想著我干什么?”
滿屋子的人都在打趣著宋成,但不管說什么,都能聽得出來家里每個人都在為他感到高興。
宋聲看他們高興,想了想說道:“等過完年我尋個機會,看看能不能把四郎調回京城任職。”
聽到他說這話,二伯母趙氏臉上一喜,“三郎,這能行嗎?勞你多費費心了。”
兒子總離那么遠,當娘的心里實在是難受。宋聲說道:“四郎有軍功在身,調任應該不是難事,等年后他成完親,我著人安排一下。”
“行,那就麻煩你了,二伯母在這里謝謝你。”
“您客氣了二伯母,四郎是我弟弟,我肯定是要照看著些的。”
如今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一日比一日穩固,把人調回京城做起來要比以前簡單多了。只要符合正常流程,旁人拿不著話柄,這事就妥了。
壓歲錢的環節結束之后,時候已經不早了,一家人坐在屋里圍著炭火守歲,大人們還好,一個比一個精神,說的都是喜事。小孩子可是熬不住的,張杏花看他們困的直點頭,就讓各自的大人待帶著他們去睡覺了。
離得近了就是好,出嫁的哥兒和閨女想來便來了,不過就是坐一個時辰的馬車。宅子大了也好,等他們回來了也都有地方住,就是得擠一擠。
大年初一要出門拜年,宋聲一家是舉家搬遷過來的,在這邊沒有什么親戚,最親的人都在這里,也就只剩幾個京城這邊的好友可以拜個年走動一下。倒是宋家,一大早就有人上門拜年。
第352章 第 352 章
身為朝中新貴, 即便那些百年的世家大族依舊看不上宋聲的出身,但仍舊有一些出身一般地位一般的官員上門巴結。
雖然他們上門拜年基本上是見不著宋聲的面的,但最起碼人來了, 拜年禮帶到,刷一刷存在感, 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也導致大年初一一大清早, 宋家就門庭若市,往來之人絡繹不絕。鄭昀帶著宋喬他們在門口迎禮,這哪家官員送了哪些東西拜年,都得一一記錄在冊, 日后都是要還禮還回去的。
過了初一, 從初二就開始走親戚了了。宋家這下落得清閑, 自家人基本上全都在這,也沒什么親戚可走的。難得有這么清閑的時候, 全家人圍坐在一起說話的說話, 打葉子牌的打葉子牌, 各有各的玩法,日子過得十分暢快。
年后十五剛過,朝廷開始正式上早朝,宋聲又開始忙碌起來。
家里的幾個孩子也沒閑著,宋承業和宋明翊他們都要參加童生試,今年的童生試在三月舉行, 距離考試也就剩兩個月的時間了, 他們都在跟著慈溪先生努力讀書。
二月中旬的時候, 趙氏終于等來了多年不見的兒子, 宋成帶著蘇袖回來了。
宋成如今在軍中已經是個五品的軍官了,像他這種從底層熬起, 一不靠人脈二不靠巴結奉承,如今做到五品官職,已經是寒門出生的典范了。
這還要多虧他靈活的經商頭腦,每次一到打仗的時候,收集糧草運輸糧草的任務他都能圓滿完成,還都得到了上司的賞識,在軍中任勞任怨,一次長假都沒有請過,這么多年下來,熬到了五品的位置。
蘇袖如今已經從軍營中退了下來,宋成之前寫信給宋聲,讓他幫忙收個尾,不然以后蘇袖的事情暴露于人前,總是不好的。
京城中宋家的宅院趙氏之前就寫信告知過宋成,他從濟州趕來,歸家心切,進了城門就開始奔著宋家的宅子過來,京城這么大,稍微問一問就知道宋府怎么走。
到了宋府門口下了馬車,宋成有些呆愣住了,眼前這么氣派的宅子真是他們老宋家的嗎?要不是上面寫著宋府兩個字,他都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
給了車夫這次的車馬錢,他就把人打發走了。宋成牽著蘇袖的手走上前去敲門,手剛抬起來,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趙氏和林氏今日正準備出門去集市逛逛,聽說集市從西域來了一批稀罕物件,她們從前沒有見過,別想著去開開眼界。沒想到這一打開門,自家兒子正直愣愣的站在她眼前。
趙氏眨了眨眼睛,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幻覺,怎么這一大早的看到兒子了?
宋成也愣住了,好幾年沒見過自個兒的親娘,感覺他娘比他走的時候老了不少,臉上的皺紋也變多了。
雙方都站在那兒沒說話,蘇袖看了看宋成,在旁邊悄悄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宋成回過神來,輕聲喊道:“阿娘,我回來了。”
真的是自個兒子,趙氏聽見這一聲熟悉的阿娘,眼里的淚瞬間涌了出來。
母子兩個抱在一起眼里都泛著水光,林氏一看這場面就知道今天這街是逛不了了,趕緊在旁邊說道:“弟妹,先讓四郎進屋吧,站在門口讓別人瞧見了不像話,還有旁邊這位,都一塊進來吧。”
林氏不確定宋成身邊這位站著的是否就是趙氏之前收到的信里面寫的那個蘇袖,只是在大門口站著人來人往的確實不好看,蘇袖聞言也趕緊說道:“成哥,咱們先進去吧,有什么話進屋再說。”
李氏從屋里出來看到自家婆婆和二伯母又回來了,正要上前問你們怎么回來了,就看到他們身后的宋成和蘇袖。
她臉上浮現一片喜色,原來是四弟回來了,想必身邊這位就是帶回來的四弟媳了。她趕緊轉身又進屋報信:“阿奶,四郎回來了!”
張杏花正在屋里頭逗孩子玩兒,聽到李氏的話,徑直站了起來走出了屋子,看到院子中正在跟二兒子說話的四郎,眼里滿是高興,還真的回來了。
當時年前的時候就聽他在信里說年后回來,沒想到這么快。
宋成跟自家爹娘說了幾句話,看到張杏花出來了,趕緊迎了上去,手上還不忘拿著蘇袖,一臉高興的跟她介紹道:“阿奶,這是我媳婦兒蘇袖。”
然后又跟蘇袖介紹:“阿袖,這是我阿奶。”
從進院子開始,每看見一個宋家的人,宋成就給蘇袖介紹,完全不把他當外人看待。
張杏花不錯眼兒的看著宋成,難得夸贊道:“四郎真是長大了不少,變得成熟穩重了。”
想起從前年輕的時候他干的那些事兒,讓人氣的牙癢癢。現在說話行事都穩重了不少,看來參軍是對的。
她又打量了一下蘇袖,這孩子模樣長得清秀,眼神清澈,應該是個好孩子。
張杏花讓他倆都到屋里來,宋老大和宋平他們都去了制炭廠,宋聲有公務在身,也不在家,陸清則是去巡查鋪子了,宋家剩下的人聽說宋成回來了,沒一會兒都過來了。
屋里張杏花問了蘇袖一些問題,基本上都是一些家常,就是問他家里幾口人,父母都是干什么的,濟州那邊風景怎么樣,跟京城相比有什么不同的之類的。
看蘇袖的談吐,十分有教養,不像是鄉野出身,像是從高門大戶里出來的哥兒。
果然仔細問了之后才知道,蘇袖出自濟州大戶蘇家,怪不得周身的氣質與旁人不同。
趙氏越看這個兒媳婦越滿意,懂事知禮,還會說話,看著比他那不著調的兒子靠譜多了。
如今心心念念的兒子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兒媳婦兒,趙氏心里就樂開了花。兒媳婦兒都有了,過不了兩年她應該也能抱上孫子了,到了這個年歲,就想過兒孫繞膝的日子。
宋成這次請了很長時間的假,畢竟要成親,這可是大事,再加上這幾年他從來沒離開過軍營,這次請假跟頂頭上司說要回家成親,上司很大方的給他批了半年的假。左右他是后勤人員,現在邊界太平,不需要打仗運送糧草,他休半年的假也無礙。
“我大哥和二哥呢,他們怎么也不在家?”
李氏道:“你還不知道呢,咱們家在京郊外開了個制炭廠,他們都去制炭廠了,年后有大批的訂單,他們倆不放心,還有大伯,他們幾個都在制炭廠呢。”
“制炭廠?你們都把燒炭的窯開到京城來啦?”
趙氏聽到他話里的震驚,捂嘴笑了笑,“你還不知道呢吧,咱們家現在這個炭賣的可好了,多少人上趕著來買呢!”
宋成有些傻眼,本來三哥當上了首輔就已經讓他很吃驚了,他跟張杏花的想法一樣,都覺得他們家祖墳真是冒青煙了才出了這么一個大官,還是個首輔。
如今告訴他家里面都把原來宋家村的老本行搬來了,大批量的燒制銀骨炭,這生意肯定相當賺錢。
畢竟銀骨炭的確好用,以前在宋家村的時候,這種炭對于他們家的人來說,那是頂金貴的東西,沒想到現在也稀松平常了。
“你姐也在京城呢,跟咱們家隔了兩條街,就在那邊的薛府。”趙氏說的這個姐姐,就是他的親姐姐宋英。
這些年沒少跟家里通信,對他姐的事兒也了解不少。哪想到他姐在和離之后竟然還能嫁到京城來,而且丈夫能干,上頭又不用伺候公婆,放在從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玉哥兒和阿滿呢,他們在京城哪個地方住?離咱們遠不遠,好長時間沒見了,不如晚上把他們叫來一塊吃個飯。”宋成說道,“他們還沒見過阿袖,正好讓他們都見見。”
“剛才就讓下面的人去你姐家還有玉哥兒那里報信兒去了,不用到晚上,估計等一會兒就過來了。”趙氏說道。
林氏看話都說的差不多了,插空問道:“四郎,袖哥兒,明個把你倆的生辰八字給我一下,我出去找個道士算一算日子,把你倆的事兒給辦了。”
蘇袖有幾分羞澀,臉蛋微紅的點了點頭。宋成那就更不必說了,連忙說好,高興的看誰都恨不得說上一嘴來喝他喜酒。
由于離得太遠,宋成年前去蘇袖家里的時候就把聘禮準備好了,都是他這些年在軍中攢下的銀錢置辦的,沒問家里要錢。
蘇家在濟州城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宋成剛去的時候還因此被看不起。不過相處了幾天,那邊對他的印象倒是還不錯。再加上蘇袖鐵了心要跟他走,蘇家雖然生氣,但還是放他們走了。只是這個嫁妝,那是不會給他準備的。
蘇袖把這個情況如實跟宋家的人說了,都說娘家人給嫁妝是為了給家里的女兒或者哥兒傍身用的,有嫁妝在夫家也能有底氣。
可蘇袖連嫁妝都沒有,他心里其實有些忐忑,這些都是成哥家人,他也怕自己被瞧不起,怕被嫌棄。
沒想到趙氏十分通情達理,說道:“沒事兒,咱們老宋家不缺你那點嫁妝。人來了就行了,以后過日子的是你們倆,你們小兩口感情好就成。”
蘇袖聽了之后心里暖暖的,宋家跟成哥說的一樣,大家都很友好,待人也真誠,讓人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家。
晚上宋聲回來后,宋成拉著蘇袖特地過來跟他說話,嚴格來說,他三哥算是他們宋家的家主了,也是他們老宋家的掌權人。
多年不見,再見到宋聲,宋成覺得他三哥身上多了幾分威嚴。果然是當了大官,周身的氣勢感覺都變了不少,更能唬人了。
“三哥!我回來了!”
宋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跟你那邊的上司打過招呼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直接調職到京城這邊,二伯和二伯母年紀大了,你總離家太遠,他們怪想你的,還是離家近些吧。”
宋成應道:“好啊,我也想離家近一些。你們都在京城,我也不想回去那邊的軍營了,咱們一家子整整齊齊的待在一起才好,這才叫一家人。”
玉哥兒和宋英兩家子的人也都在這,大家其樂融融的說起話來,旁人都插不上嘴。
蘇袖看著宋家的這個家庭氛圍,打心眼兒里頭羨慕。怪不得成哥性格那么好,不論遇到什么事,都很陽光善良,像個小太陽一樣,這樣的環境才能養出來這樣的人。
他很喜歡這里。
第二天趙氏就樂滋滋的拿著宋成和蘇袖兩個人的生辰八字去了道觀,專門找了個大師算了個黃道吉日,就在下月初九。
現在已經是二月下旬了,距離三月初九沒剩幾天了,籌備喜事確實有些倉促。
但趙氏不覺得,她覺得越快越好,趕緊把兒子的人生大事辦了,她心里就踏實了。
宋成的喜事辦的不算特別隆重,邀請的人不多,但不邀而來的卻有很多,還收到了很多禮金。
他知道,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看在他三哥的面子上過來的,也是借著他這次的喜事想要抱上三哥這棵大樹。
他可是聽三哥說,等到童生試結束之后,京城里就要召開一場清談會了。
這清談會到時候會廣邀天下文壇大儒,來一場暢快淋漓的辯論。不拘泥于形式,不論是以詩詞歌賦的形式,還是四書五經的形式,誰說的好誰就贏,而這贏的人還有彩頭,是皇家御賜的盤龍硯一對,還有這天下第一儒士的名號。
天下有識之士大多不愛錢財最愛名聲,能在全天下學子的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華,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是一件非常吸引人的事情。
舉辦清談會的事情還沒有正式公布,但有消息靈通的人已經得到了消息,這清談會到時候會廣邀天下有識之士,并不是你想來參加就能參加,還要有請帖。
很多人來宋成的喜事上捧場,就是為了多刷些好感,想要拿到一張請帖。
宋成十分想得開,他這是沾了三哥的光了,這么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光這禮金都收了不少,以后可就是他們這個小家的家底兒了。
“阿袖,這是咱們院子庫房的鑰匙,這些都給你當嫁妝。”
宋成今日高興,不免多喝了幾杯,說話有些遲緩,但神志還是很清醒的。
蘇袖接過鑰匙,心里暖和的很,他選的男人,給足了他安全感。他家里那些人看不起宋成,嫌他出身低,還嫌他沒本事。可他們看一看,成親后家里有哪個男人比他的成哥做得好。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出身高,地位高的丈夫,而是一個知他冷暖,把他放在心尖上呵護的丈夫。
“相公,不早了,咱們歇息吧。”蘇袖說完,臉紅著低下了頭。
宋成的臉也紅了,這話里面在暗示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懂?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燭夜,那意味著曾經在夢里面想做的事情,今天都可以做了。
“阿袖……”
蘇袖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道:“相公,今天晚上,做什么都可以。”
這般的羞澀,瞬間激起了宋成心中隱藏的那股沖動,他手伸到腰帶那里,準備解下來,蘇袖卻忽然制止了他的動作,把他的手按了下去,而是自己動手,幫他寬衣。
“相公,讓我來吧,這是身為一個妻子應該做的,你說是不是?”
宋成木木的點點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把蘇袖看的臉燙的厲害,壓根不敢抬眼看他。宋成忍了又忍,沒等到寬衣結束,就把人摁倒在了大紅的喜被上。
第353章 第 353 章(捉蟲)
年后銀骨炭的生意不比年前了, 但除了冬日里取暖,比如打鐵鋪子等等這種需要燒火的地方基本上都會需要炭,炭火的市場還是很大的, 只是冷清了一些。
這個冬天鄭家的炭火生意虧損了不少,京城這邊的市場幾乎都被宋家占了, 鄭邕年前回家之后, 沒有帶著管玉一起回,管玉這個年都是在京城過的。
溧陽縣主怨恨自己的父親不讓丈夫回來,有什么事情過完年再去解決不行嗎?非要年前去京城,回來的時候還不讓丈夫跟著一塊回來, 壓根就沒有把他當做鄭家人。
就因為這事兒溧陽縣主還跟鄭邕大吵了一架, 整個年都沒有過好。
管玉過年這段時間一直待在鄭家在京城置辦的宅院中, 說實話,這個年不讓他回鄭家, 反倒是稱了他的意。他在鄭家過的每一天都感覺在受屈辱, 表面還要客客氣氣的與他們相處, 受了什么氣都要忍著,這種日子他過夠了。如今出來透透氣,在京城也沒人管,想干什么干什么,無比的自在。
不過他沒忘了自己的正事,不僅是要在鄭家站穩腳跟, 還因為當年那件事兒他心里一直扎著一根刺, 如今把這根刺拔出的機會來了, 他當然要好好把握好好籌謀。
只是沒想到他那位師兄能這般隱忍, 年前他就把消息告訴他了,這年后馬上都進入三月了, 許頌一點動靜都沒有,真是個慫包,看來還是得自己添一把火才行。
許頌的內心并不是全然沒有打算的,只是如今那位宋大人貴為內閣首輔,還是圣上眼前的紅人,跟他站到對立面,那是得不償失的。所以他還是選擇靜觀其變,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么多年都過來了,害怕這一時的得失嗎?
當年那件事情都已經過去那么久了,即便他那位好老師想翻案,也是難如登天。
再說了,這位宋首輔跟老師非親非故,如何會盡心盡力的幫他?都做到這個位置上了,想必宋首輔是個比其他人都更加會權衡利弊得失的人,冒這么大的風險幫忙翻案,會得罪很多人,所以他不信他會盡心盡力的幫他。
但既然他知道了這個消息,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名聲可不能丟,做官最重要的就是名聲,想要一步一步爬得更高,就得維護好官聲。
于是在二月底的最后一天,下朝的時候許頌忽然快走幾步找到了宋聲旁邊,他十分有禮貌的向宋聲問候:“宋大人。”
宋聲轉過頭看向他,點點頭應道:“原來是許大人。”
如今的許頌已經是正三品的京官了,年后他如愿調回了京城,可見在過年期間他也沒閑著,想必使了不少手段,才坐到了這個位置。
許頌特地道:“宋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宋聲等了那么久,他一直都不曾有什么動靜,今日突然過來找他,不知是想做什么。
他往旁邊人少的地方移了幾步,許頌跟他一塊走過來,聲音放低說道:“宋大人,聽說恩師如今暫居在宋大人家中,學生多年未曾見過恩師,如今得知他在京城,想要上門拜訪,不知宋大人可否牽個線?”
宋聲裝作驚訝的樣子:“恩師?許大人莫不是記錯了,什么恩師?我府上未曾有許大人的老師啊?”
許頌看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拿不定宋聲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對當年的事情一無所知,但這出戲還是要演下去的。
“宋大人,在下的恩師正是慈溪先生,聽說他在您府上。”
“哦,慈溪先生啊,他的確在我府上。家中小兒正是讀書的年紀,本官便請了慈溪先生來給家中小兒授課。他竟是你的恩師?怎么本官從未聽他提起過?”
許頌臉上有些尷尬,他笑了笑,說道:“許是當年發生了一些事,恩師對我有些誤會,便未曾提及。恩師恐不想見我,但下官對當年的是心懷愧疚,想要當面表達對恩師的歉意,能否請宋大人幫忙牽個線,讓我與恩師見上一面。”
宋聲收斂了眼中未達眼底的笑意,眸光中滲出一絲冰冷,他神情冷漠,“不能。”
許頌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宋大人竟然這么果斷的拒絕了,雖然兩個人的官階隔了一截兒,但這么斷然的拒絕,著實是不給人面子。許頌臉上不免有幾分難堪。
宋聲接著道:“許大人一口一個恩師,想必跟慈溪先生的師徒情誼十分深厚,讓本官在其中幫忙牽線像什么話?許大人應當自己親自上門請見,這才更能彰顯許大人的誠意,或許慈溪先生會因為你這份誠意感動,就出來見你了。”
許頌嘴角微微抽動,他今日本來就是做做樣子的。雖然兩個人稍微站遠了一點說話,但聲音并不算很小,此時剛下朝,官員們都還在從這條路上往外走,稍微分點心注意聽一下,就能聽清他們說什么。
他今日來這么一出,也是想鋪墊一下自己忠孝悌的美好品質,結果卻被宋聲全都擋了回來,甚至還讓他臉上難堪。
宋聲跟他說完那句話就走了,許頌跟著后面幾個官員身后一塊兒朝著皇宮大門走,才一會兒,他就聽到旁邊有人小聲議論他的名字。
許頌藏在寬大袖子里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成拳頭,他告訴自己要忍,對方可是內閣首輔,他惹不起。
宋聲從皇宮出來之后神清氣爽,果然,在絕對的權力和地位面前,那些小螞蟻蹦噠的再歡,心思再多,也只有吃癟的份。
宋聲才不管許頌會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起意報復,他正等著他露出馬腳呢,不然今日他也不會說出一些難堪的話激他。
回到宋家之后,宋聲沒有立刻去書房處理公務,而是去了南院慈溪先生和云婆所在的院子。慈溪先生正在給孩子們上課,看到宋聲過來,就給宋家的這些孩子布置了一些當堂作業,讓他們自行學習,然后走了出來。
“宋大人今日怎么來老朽這里了?”
兩個人找了個清靜的石桌上坐著,宋聲把許頌今日找他的事兒跟慈溪先生說了,“先生想見他嗎?如果想見他,我來安排。”
慈溪先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宋大人,你原先說替我洗清冤屈,還作數嗎?”
“當然作數。”
“好,既然他回來了,那就請宋大人幫忙,讓老朽清理一下門戶。”
慈溪先生一路跟著他到京城,現在每天的平安寧靜,宋聲差點以為他把這些往事都忘卻了,今日提起許頌來,他眼中依然閃著怒火,可見當年之事傷透了他的心。
“這個自然,先生的事就是我的事。其實從年前開始,我就一直在調查先生當年被誣陷的事。不僅許頌,如今我打聽到管玉也在京城,當年的事情我已經查了個大概,只是還缺少一些關鍵的證據,還需要先生與我一起做個局,讓他們自己露出馬腳。”
宋聲與慈溪先生商量了一下,后續的事情由他來安排,先生只管信任他就好。
與宋聲相處了這么久,慈溪先生自然是信任他的,言說需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這事他全權聽宋聲的安排。
許頌下朝回家之后,并沒有來宋府提出拜見恩師慈溪先生,他今日在宋聲這里受了氣,心里一肚子的火不能發泄,哪還有心情裝作一副孝敬的模樣來求見所謂的恩師。
然而沒過幾天,京城忽然傳出一些流言,說是曾經參與科舉舞弊案的大儒慈溪先生回京了,還遇見了當年指認他的親傳弟子許頌。
這事畢竟牽扯到了科舉案,瞬間引起了天下學子的關注。
只是這傳言跟當年的結果不大一樣,卻是說慈溪先生是遭受兩個弟子的構陷,被冤枉入獄的。
許頌不知道這些傳言是從哪里來的,但他知道一定是針對他的。他才剛剛升職不足一月,就出了這等傳言,背后的人存的什么心不言而喻。
許頌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誰,宋聲卻十分清楚,大概許頌也猜不到,背后散播這些傳言的人竟是管玉。
管玉本來也沒想怎么做,只是宋聲前不久在他身邊安插了一個釘子,還是以幕僚的身份。這個幕僚就像管玉獻了一個計策,讓他把當年的事情全都推到許頌身上。
許頌就算在隱忍,火都燒到自己身上了,他竟然是要用一些手段把火撲滅的。他這個師兄,別人不了解,管玉這是十分了解的。許頌表面上看著溫和如玉,說話也從來不會大聲,但背地里的手段相當陰狠。他只要把許頌拉下水,這事兒就成了。
到時候他管玉只需要跟著坐收漁翁之利就行了。
從管玉給鄭邕獻計拖延給皇宮供應銀絲炭這件事就能看出來,他是不太聰明的。當初慈溪先生收他為弟子,也是因為同情,并不是因為他多么有才華。
也正因為如此,宋聲才決定從管玉這里作為切入口,查清當年的事情,為慈溪先生翻案。
三月便是童生試,結束之后就是清談會了。到時候天下有識之士都會齊聚京城,其中還有一些大儒,他們都是經歷了當年科舉舞弊案的,宋聲特地給他們發了邀請帖,也是為了翻案做的鋪墊。
在天下學子面前為慈溪先生洗刷冤屈,為他正名,此后才不會有人說閑話。
那些關于科舉案的流言傳出之后,慈溪先生出了好幾次門,基本上每次都是去京城的圖書館。
慢慢的,慈溪先生如今回到了京城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城里。
宋聲一直等著許頌沒來府上繼續他那虛情假意的一套,反而等來了另一位大儒,慶黎先生。
第354章 第 354 章
慶黎先生與慈溪先生是好友, 當年那件事情發生后,慈溪先生能夠順利從京城脫身回到江南,這其中也多虧了慶黎先生在其中斡旋。
只是當年慈溪先生回到老家山上隱居之后, 就沒再聯系過這位老友了。一是當時心灰意冷,生活的信念都是消極的, 二是怕連累他, 以至于后來很多年里他都沒跟他聯系過。
如今回到京城,慈溪先生本來想著去見見這位好友,結果慶黎先生在三年前已經離開京城了。
這個時代人閑車馬慢,沒有任何電子通信設施, 想要打聽人的消息只能靠飛鴿傳書, 這一來一回耽誤的時間就更久了, 還不一定能打聽到人在哪。
沒想到這段時間京城關于慈溪先生與當年的弟子在科舉舞弊案中的流言愈傳愈烈,慶黎先生聽到傳聞之后, 親自趕到京城來, 想見見這位好友。
聽說當年的案子可能會翻案, 他怕這位好友又遭人構陷,特地匆匆趕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乍見到老友,慈溪先生十分激動。當年他們兩個可是最要好的了,不僅因為年紀差不多,還因為他們關于很多事情的看法一致, 要知道千里馬好找, 而知音難覓, 兩人的交情也正因此十分濃厚。
從慶黎先生這里, 宋聲又打聽到了一些關于當年科舉舞弊案的細枝末節。當年案子是經三次會審,敬王旁聽的。且當年的朝政形式與如今不同, 當時的士族權力遠比如今的要大許多,在當時的情形下,不知有多少世家的人在背后充當了推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與從前可不同了,當今圣上正在全力扶持寒門子弟,這三年一度的科舉非常的重要,甚至因為圣上初登大寶,可能會在明年二月加開恩科,就是為了能夠選拔更多的有才之士,把那些把持朝政的權貴逐漸換下去。
所以宋聲如今選擇翻案,即便是在明面上,他的勝率也大的多。畢竟這個案子背后牽扯的還有世家,如果能讓世家傷筋動骨,那圣上一定會全力支持他的。陛下的信任就是他的底氣。
許頌心里受了氣,再加上京城關于自己的流言紛飛,過了小半個月,他終于按捺不住出門去了幾個世家大族。
宋聲讓李絮幫忙時刻盯緊他的動向,把他的行蹤都一一記錄下,尤其是去拜訪了誰,全都要記錄下來跟他匯報。
李絮來到京城之后一直閑著在家,以前他經常被宋聲派出去干活,他輕功好,還有一身隱匿身形的本事,宋聲以前經常讓他幫忙盯著那些他想查的官員,方便收集證據。
可自從到京城之后,宋聲升任了首輔,并沒有再派他出去過,弄得他有時候心里空蕩蕩的,白拿錢不干活,總覺得不大舒服。
這幾天宋聲終于給他安排了個差事,他心里倒是松了口氣,有事兒干對他來說比整天閑著舒坦多了。
他每天抱著自己的刀天不亮就出了門,宋聲怎么吩咐他的他就怎么做,做事聽話又認真,而且干凈利落,這是宋聲最欣賞他的一點。
且不說李絮在許頌這里發現了什么,半個月過去了,還沒等到翻案,先迎來了童生試。
今年的童聲試,宋家有三個少年都要下場考試,老大宋承業,老二宋承澤,還有老三宋明翊。本來宋明歡也想參加童生試,但慈溪先生說他平日里太過貪玩,底子不扎實,不建議他去。
以宋聲如今的地位,宋明翊其實不用參加童生試,可以直接到國子監入學的。
但因為有宋聲這個父親珠玉在前,他一直都很崇拜他爹,總想比他爹做的更好,所以堅持要參加童生試,包括后面的科舉考試,他立志要比他爹做的更好。
至于宋明歡,從小他就惹人喜愛,如今長成了半大少年,招人喜歡的本事不減當年。整個宋家,他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張杏花從前手心里的寶貝疙瘩是宋聲,如今手心里的寶貝疙瘩已經被宋明歡替代了,一天不見她這個曾孫,她就要問一句圓圓呢。
這才剛十歲出頭的年紀,張杏花就開始憂愁著以后了。時不時的念叨,跟陸清說她覺得沒人能配得上他們家圓圓,把他交給誰她都不放心。
陸尋在旁邊開玩笑說到時候留在家里年紀大了,該被人笑話成了個老哥兒嫁不出去了。
張杏花顯然已經忘記了曾經自己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非常雙標的說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咱們又不是養不起。大不了我養著,我那些棺材本也有不少,養一個孩子還是養得起的。”
宋聲當年穿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童生了,所以確切的說他并沒有經歷過童生試,作為一個父親,雖然兒子從小就聰明,但這個時代的考試競爭非常的殘酷,他也怕兒子的自尊心受到傷害,考試前一天晚上還特意過來陪他說話,怕他緊張。
沒想到宋明翊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爹,你想多了,時間不早了,我要睡覺了,爹你也回去睡吧。”這從容的態度讓宋聲哭笑不得。
童生試從開考到放榜這段時日里,宋聲一直沒閑著,京城的日子表面上風平浪靜,背地里卻暗潮洶涌。
借著這次童生試的契機,朝堂中有人提起了十多年前的那次科舉舞弊案,這次不僅御史臺,督察司有幾位官員也站了出來,說是近期查案時牽扯出了一樁舊案,羅列了一些證據和疑點,請求重新審理此案。
這些人有些是宋聲這邊的人,還有一些是皇帝的人,如今提出來不過是走個流程。有人提議重審當年的舊案,自然也有人反對。
皇帝做了做樣子,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然后把這個案子交給了三司,并且讓宋聲這個首輔從旁協助督查此案。
如今的三司可不是從前的三司,最起碼這大理寺還有刑部如今都是皇帝的人。
許頌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鬧得這么大,而且當今圣上竟然直接同意了重新審查此案,他心里開始不踏實了。
同樣感到忐忑的還有管玉,他覺得事情的發展越發的有些不對勁,他只是想逼一逼許頌,怎么如今事情越鬧越大,還被送到了圣上面前。
這要是真的徹查,當年的事情跟他也逃不了關系。那他不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幕僚呢?給他出主意的幕僚,對,要趕緊想辦法找他商議對策。
三司共同查辦案子,效率自然是高。況且還有首輔在一旁督查辦案,即便是有心想從中阻撓,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李絮在許頌那里蹲大半個月也不是白蹲的,大理寺從他這里搜到了很多證據。
僅僅半個月的時間,許頌和管玉就因為證據確鑿被下了大牢。
三司會審這一天,宋聲在公堂上旁聽,這一天也是童生試放榜的日子。
事情很順利,不僅許頌和管玉,還有當年參與舞弊案從中逃脫的一些人,全都被抓了回來,等待著問審判刑。
而當年被冤枉入獄甚至還有一些學子被剝奪了功名,都得以正名,洗清了身上的污點。要知道他們這些年來就跟慈溪先生一樣,不僅名聲一落千丈,甚至多年的寒窗苦讀都化為泡影,回鄉之后一蹶不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如今不僅慈溪先生,還有那些曾經受到牽連的學子,現如今都洗清了冤屈,遲來的正義也是正義,這意味著他們從此可以毫無負擔的生活在陽光之下。
科舉舞弊案重新審理,并且成功翻案后,宋聲一下子聲名遠播,得到了天下學子的尊重和敬仰,聲望值瞬間激增。再加上他還幫了聞名天下的大儒慈溪先生,讓明珠不至于蒙塵,就連那些文壇世家的大儒們都對他刮目相看了。
宋聲沒有想到他最開始的初衷只是想要幫慈溪先生洗脫冤屈,卻因此收獲了如此大的名望,這讓他一時之間感慨萬分。
而慈溪先生又回到了從前的文壇大儒,因為當年的案子被小人陷害,讓一代大儒受了那么多的苦,甚至差點隕落,皇帝特地嘉獎以示安慰,賞賜了他許多東西。當得知慈溪先生寄居在宋聲家中時,要給他賜宅子居住,卻沒想到被拒絕了。
那么大一座宅子只有他跟夫人兩個人住,空蕩蕩的,實在是太寂寞了。他覺得現在就挺好的,宋家的人都拿他們當親人一樣看待,雖然是在宋家,但他們有獨立的小院,他如今精力不足,不能到書院教那么多孩子了,就在宋家看顧著這幾個孩子就挺好的。
尤其是他如今唯一的親傳弟子宋明翊,這可是他未來的驕傲,離了宋家,教他哪有現在方便。這個孩子是他見過最有天分的,惜才愛才之心促使他一定要把這孩子培養成才。
白天宋聲參加科舉案的旁聽,結束之后他就回了家中。
鄭昀跟在他后面,剛走上前敲門,門就從里頭打開了。韓青一看是自家老爺回來了,高興的都失了禮數,湊上前高興的說道:“老爺,您回來了,小少爺考中了!是案首呢!”
宋聲嘴角上揚,不愧是他的兒子,很棒。兒子考了第一名,他這個當爹的心里自然是十分高興,壓不住的嘴角彰顯了他心情的愉悅。
一路朝著后院走去,韓青也跟在旁邊,邊走邊說道:“大少爺也考中了,只是名次沒有小少爺的好,是第二十五名。還有二少爺,二少爺也中了,就是名次比較靠后,是最后一名。”
三個孩子,全都考中了童生,這是他們這些大人都會曾想到的。宋明翊被慈溪先生寄予厚望,他還是慈溪先生的親傳弟子,這次童生試幾乎是志在必得的。
而宋承業讀書刻苦努力,他是大房老大,以后他們這一房要靠自己撐起來,所以一直都很懂事。這次考試的結果比不上三弟他也不難過,人各有命,讀書這東西,不得不承認天賦的確很重要。對他來說,能考到二十五名,已經是高出自己的預期了,所以他也很高興。
如果說最令人意外的,那就是老二宋承澤了,他天賦資質也一般,這次本來是陪著哥哥和弟弟去試試水,提前感受一下考試的氛圍。沒想到卻運氣爆棚,考的很多知識都是他最近才復習過的,最后趕上了個尾巴,最后一名。
宋家這下三喜臨門,張杏花樂的合不攏嘴,非要擺個家宴,好好慶祝一番。宋家的兒郎如此爭氣,沒準再過個兩三代,以后他們老宋家的人也能稱為書香門第了。
第355章 第 355 章(捉蟲)
童生試結束后, 宋聲之前組織的清談會也拉開了帷幕。
距離上一次舉辦清談會已經過去五年了,如果能夠在清談會上舌戰群儒,那可謂是一戰成名, 會被天下讀書人所熟知。這是個揚名的好機會。
為著名利來的人便有不少,還有一部分是想結交一些知己, 畢竟在這個會上天下大儒云集, 宋聲作為這次清談會的組織者,身后站的可是皇家,不過他并沒有按照什么地位邀請人,幾乎有點聲名的有學識之人, 他都讓人發了邀請帖。
但偏偏有那么幾個人不識好歹, 仗著自己大儒的身份, 又出身世家名流,瞧不起宋聲的出身, 也瞧不起他辦的這清談會。
比如京城的裴家。
這個裴家便是之前陸清去參加過宴會的那個裴家, 曾經也算得上排名前三的世家, 只是如今被皇家打壓,世家全都在走下坡路,這裴家也不例外。
裴家大房二房都有人在朝中為官,而他們家頗為倚仗的其實是這裴珠的祖父裴鴻。裴鴻沒有入朝為官,而是努力鉆研學問,成了一代大儒。
對于宋聲舉辦的清談會他嗤之以鼻, 專門吩咐下面的人, 如果有人往他們府上送清談會的請帖, 一概拒收, 絕不會參加。
一直到清談會開始前的第三日,裴鴻問道:“今日有人來府上送請帖嗎?”
仆人搖搖頭, “回老爺,沒有。”
裴鴻心里有股怒氣,這宋聲,年紀輕輕就會這么擺譜,到時候就算求著他去他都不去。
又過了一日,裴鴻又問:“今日有人來府上送請帖嗎?”
仆人看了看他的臉色,還是搖搖頭,“回老爺,沒有。”
再有一天,清談會就要開始了,宋聲廣邀天下的名儒基本上已經來了個七七八八,慈溪先生剛好前段時日洗清了身上的污名,如今的他更受天下學子的追捧,這清談會他也會參加。
還聽說已經避世準備隱退的慶黎先生也來了,這兩位在十年前就已經名滿天下,如今齊齊到場,天下間的學子都在趕往京城,一來想目睹一下天下大儒們的風采,二來也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機會,能夠拜大儒為師。
清談會上的大儒眾多,只要能拜到一個老師,不論是哪個大儒,拜到就是賺到。
這段時日京城熱鬧非凡,上次這么熱鬧的時候還是春闈,天下學子云集,京城客棧人滿為患,如今的場面也差不多了。
聽說慶黎先生都來了,裴鴻有些坐不住了,最后一日又問起來,“有人來府上送請帖嗎?”
仆人依舊搖搖頭,聲音都小了幾分,“回老爺,沒有。”他不是很明白,看他們家老爺這副模樣也不像是不想去,為什么要放話出去說就算給請帖他也不去呢?
這話都放出去了,人家自然不肯來送請帖了。
但裴鴻可不是這么想的,他覺得自己可是一代名儒,說不去對方就不會三顧茅廬來請他了嗎?
偏偏人家還真的就沒來請他。
裴鴻氣的不輕,等到清談會開始的早上,他又在問:“還沒有人來送請帖嗎?”
仆人頗為為難的說道:“老爺,這清談會都已經開始了,想必不會再有人送請帖過來了。”
裴鴻氣的胡須顫抖,還真的不來請他,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裴府的動靜宋聲都知曉,這個裴老爺子脾氣古怪,而且清高自傲,他放話說就算給請帖他也不去,他如果真的上門拜訪去請了,恐怕也會遭一鼻子灰,反而長了那些世家的志氣和威風。
既然如此,那他就偏不去請。不是不想來嗎,天下大儒又不缺你一個,不想來就不來吧。
裴鴻本來是想給宋聲找點氣兒受的,結果把自己弄了一肚子氣。天下大儒來了這么多,聽說這前半日的清談會十分熱鬧,裴鴻就算嘴硬說不去,心里也癢癢的厲害。
“走,不來請我還偏要去!”于是第一天后半日的時候,裴鴻就帶著下人大搖大擺的去了清談會。
下面的人只認請帖,裴鴻想著自己刷刷這張臉就能進去,沒想到卻被攔住了,在門口跟人爭執了好一會兒,平白叫人看了許多笑話。
宋聲看時候差不多了,打了個招呼才讓下面的人放他進去。這種老頑固不給他點教訓,他總會倚老賣老,仗著自己的身份找茬。
清談會的舉辦讓整個大景的文氣邁上了一個更高的臺階,原來宋聲出主意建的圖書館已經成為了天下學子都想來的地方。
宋聲因為這幾場事情聲名遠播,在年輕一代的學子心中很有名望。李凌堯想把那些世家在朝堂上安插的釘子都換下去,只有科舉一條路。所以第二年他以皇后誕下太子,天下同喜為由,加開了恩科,并任命宋聲擔任此次的主考官。
科舉的主考官非常重要,意味著這一屆來參加科舉的學子都是他的學生,將來不論到哪里做官,都要尊稱他一聲老師,這是真正的桃李滿天下。
宋聲這一年三十八歲,成為了大景朝最年輕的主考官。
本來朝堂上還有些老臣覺得他年紀尚輕,不適合做主考官,但朝堂上也有許多為宋聲說話的官員。
先前的科舉舞弊案就是宋聲主張翻案的,曾經受到此事牽連的學子都被赦免罪責,宋聲雖然年輕,但在那些讀書人的眼中,他不僅有才華,曾狀元出身,還是三元及第,而且他還為讀書人著想,為他們翻案,這樣的人,怎么不配做主考官?
這個理由讓那些老臣也無話可說,李凌堯也覺得宋聲做的極好,他本來就有加開恩科的打算,心中屬意宋聲來擔任主考官,沒想到后面便來了個科舉舞弊案翻案,這下讓他擔任主考官更加順理成章了,都不用在跟朝堂上的那些老臣多費口舌。
這一次科舉過后,李凌堯選拔了很多官員進入朝堂,開始逐漸瓦解士族手中的權利。宋聲這個內閣首輔手中的實權也一步一步登上高峰。
李凌堯對他十分信任,本來皇帝這個活兒就不好干,自古以來每一任勤政的皇帝幾乎都短命。
李凌堯跟謝容感情很好,兩人育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個哥兒,稱大皇子。小的是個兒子,一出生就被封為了太子。
李凌堯了解宋聲,知道他沒有什么野心,君臣相合,這是難得的幸事。朝堂上有很多事情他都交給宋聲去做,能省心很多,也輕松很多。
科舉后李凌堯想要把曾經改革的想法布諸于實踐,他跟宋聲闡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想讓宋聲先給他拿出個方案來。沒想到宋聲圍繞著他的想法,直接給出了一個更加可靠的計劃。
李凌堯很高興,一是自己的想法能夠被理解被認可,其次他覺得宋聲也是他的伯樂,還能在他想法的基礎上進行完善,大概這就是史書上記載的君臣同樂了。
改革的事情不能著急,之前李凌堯就提出過改革的想法,當時宋聲提議先找一個地方做試點,如果進行的好就在全國內推廣,肅昌就是那個試點。
如今兩年過去了,肅昌發展的很好。如今蒙學班已經在肅昌成功發展了起來,街上的乞兒已經徹底杜絕,依靠著磚廠和粉條廠,肅昌那么偏遠且土壤質量也不好的地方,如今卻在每年各個地方上繳的稅收中躋身上游。
一個貧困的地方發展起來了,這是國力強盛的表現。李凌堯很高興,下令全國內推廣,與這次改革的措施并行。宋聲也因為皇帝交代的任務更多,更加忙碌了。每天來宋家登門求見的人也越來越多,那些曾經瞧不起宋聲的世家子弟,如今像變了個人一般,對待宋家的人十分尊敬,但凡有個宴會都要給宋家發個帖子,大家都爭相巴結。
可惜,從前的宋家你詆毀謾罵瞧不起,如今的宋家你仰望高攀不起。
下帖子的人越來越多,陸清出門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有空的時候他會帶著宋明琛進宮看看謝容,謝容誕下太子,朝堂上那些老臣終于不再念叨著讓皇上充盈后宮了。
太子如今才一歲,比宋明琛要小上一點,兩個孩子年紀相仿,正好放在一起做個伴。
謝容見陸清進宮看他,很是高興,還想留他在宮中小住幾天,陸清嫌住在宮里不方便,就拒絕了,哄了好一會兒說以后會經常來宮里看他,謝容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他與陸清說道:“你家相公這么聰明,又有才華,看你明翊那孩子頗有他的風采,想必日后明琛也不差。他倆年紀相仿,再過個幾年等他們念書的時候,讓明琛來給太子當伴讀吧。”
太子伴讀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且當今皇帝只有這一個繼承皇位的太子,沒有任何競爭者,這以后可是未來的皇帝。當太子伴讀,從小一起長大,這種情分可是十分珍貴的。
陸清笑了笑說好,能給太子當伴讀,對琛兒的未來也是一份保障。就算他以后讀書讀不好,但與太子有交情,以后也能有個不錯的未來。
陸清從宮里回來跟宋聲說了這件事兒,宋聲道:“是件好事兒,對咱們琛兒來說,這是個粗大腿,只要不是犯了大事兒,以后吃穿不愁。”
陸清忍不住笑道:“相公,你又開始說渾話了。”知道自家相公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但對于他時不時的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詞,陸清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那些世家大族眼瞧著宋聲鄉野出身,卻一步步走到如今可謂是如日中天的地步,紛紛感嘆這樣一個出色的后輩要是生在他們世家就好了,最起碼他們世家還能在興盛百年。
可惜沒有如果。
就連宋家的夫人也跟當今皇后交情甚篤,要知道就算是謝容那些本家的兄弟姐妹,跟他的關系都沒這么好。
從前的謝容在謝府過得其實并不好,那些兄弟姐妹對他只是面上過得去,誰能想到人家竟然一飛沖天,成了皇后。現在都后悔當初沒能跟他交好,如今就是想進宮一趟,都得提前遞個話,允得謝容同意了才能進宮。
陸清手上那個鳳牌讓他們羨慕極了,能夠隨意出入皇宮,還能拿著皇后的身份當護身符,這待遇就算是親姐妹都沒有。
也正因為這件事,謝家那些小輩一直看陸清不順眼,但凡在同一個場合遇見陸清,總要陰陽怪氣幾句。
陸清想著他們畢竟是謝容的家人,往往不與他們計較,給他們留些體面。
可有些人偏偏給臉不要臉,非要往刀尖上撞,千不該萬不該把那些歪主意打到宋明琛身上。
第356章 第 356 章
宋明琛如今一歲多, 小娃娃已經學會走路了,陸清平時很少帶他出去。
正巧趕上乞巧節,外面放了許多花燈, 陸清帶了幾個丫鬟婆子一塊,抱著宋明琛出去看看熱鬧。
偏偏在人群擁擠的時候被一波涌上來的人沖散了, 陸清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一邊讓人回家報信一邊讓人去找宋聲。
京城這塊地方,治安一向是最好的。但也保不齊有人販子在這眼皮子底下作案,宋聲得了消息之后趕緊派人出去找,他直接過來找陸清。
陸清看他過來, 十分自責,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怪自己沒看好孩子。
當朝首輔的孩子丟了,震驚了朝廷中的好多人。哪個人販子膽子這么大, 拐孩子拐到首輔頭上來了。
京兆尹嚇的額頭上直冒汗, 脊背發寒, 心里不知道罵了多少遍,哪個不長眼的在太歲頭上動土?!這里可是京城,治安這么嚴,怎么還會有人販子出沒?
事情一出他就下令關閉了城門,就不信這人販子能把人運出去。只要孩子沒出京城,肯定能找著。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孩子的安全。
這場鬧劇一共持續了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孩子找到了。順藤摸瓜查下去, 竟然查到了謝家的頭上。
謝家也是士族大家, 那么多世家都倒了, 唯有他們家還一如從前。要不是他們家出了個皇后,恐怕現在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了。
謝容知道這事兒的時候, 孩子已經找到了。原是謝家小輩干下的事,主要目的也是想出出氣,說是沒打算把那孩子怎么著,就是想讓宋家的人急一急。
這會兒被查到了,他們慌了。趕緊進宮求見謝容,想讓他從中幫忙說說情,謝家雖然小輩們多,但男兒卻沒幾個,剩下的都是姑娘和哥兒,謝容的嫡母拉下臉來親自找他求情,卻沒想到被謝容冷臉拒絕了。
“我尊稱你一聲母親,不代表就真的拿你當嫡母對待。這事兒我幫不了你們,以后自己作死麻煩去遠一點,當初你們逼我早早嫁人的時候,我就說過以后我跟謝家沒關系。若不是我逃婚,也不會遇見皇上,你們最好搞清楚,謝家皇親國戚的名頭是怎么來的。”
謝夫人不是謝容的生母,從前待他也不好,當初給他指了一門婚事,想讓他早早嫁過去,對方的門第雖然不低,但人卻是個紈绔子弟,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謝容不想任由擺布,這才鼓起勇氣逃了婚。
那個時候謝家派出了很多人找他,若不是陸清收留了他,他還真不知道去往何處。
都說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陸清便是雪中送炭的那一個,這份恩情不論過了多少年,他一直都記在心里。更何況他與陸清很多觀點都相同,也比較談得來,情誼自然是十分深厚。
這次謝家做出這種事,讓他臉上也無光,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好友。
謝夫人沒想到謝容竟然不幫謝家,可這次犯事兒的還有她兒子的一份,叫她怎能不著急上火?
見苦苦哀求無用,她也不再好聲好氣的說話了,就算是當了皇后又怎樣,總歸他是姓謝,就是他們謝家的人。
“我就知道你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別忘了你姓謝,就算以后死了也是謝家的人,你弟弟的事你若是不幫忙,小心落得一個六親不認的名聲!”
謝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名聲?什么名聲?你以為我還在乎這些?當初我竟然有勇氣逃婚,那對我來說名聲這些東西都是虛無。還有,他算我哪門子的弟弟,母親,我尊稱你一聲母親。你也別叫我太難做。這事兒我不可能幫你,念在謝家是我的本家,這事我就不插手了。至于宋大人想要怎么做,那就看宋大人的想法了。你如今在這里求我,還不如去求求陸清。”
謝容說完在旁邊的榻上坐下,旁邊隨侍的貼身宮女十分有眼色的端上了茶水。
“還有,謝夫人,以后要記得尊稱皇后娘娘,茶涼了,本宮就不送了。”
謝夫人來皇宮求情,結果沒求到謝容幫忙,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甚至被羞辱了一頓。她忘了如今的謝容可不是曾經在謝家后院任她磋磨的謝家哥兒了,還當他是個裝老虎的貓。
如今被逼急了,直接跟謝容嚷開了。話里話外都是謝容不念親情,冷血無情,不顧親弟弟死活等等,每一句都是在毀他的名聲。
她罵罵咧咧說完,沒等謝容說話,宮殿外面傳來了另外一個聲音。
“放肆!”謝夫人聽見這聲音往外一看,嚇得腿都軟了,門外站著的正是當今天子。
李凌堯剛下朝,今□□事結束的早,他特地趕過來跟容哥兒一塊用早膳。他本來想給容哥兒一個驚喜,就沒讓身邊隨時的公公大聲傳話。結果就正好讓他聽見了這一遭。
謝夫人今日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她本來仗著自己嫡母的身份,跟謝容喊叫兩句也沒什么,因為她篤定對方不敢說什么。
偏偏被皇上聽見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誰不知道當今帝后感情甚篤,李凌堯平時放在心尖上哄著的人兒,他都不敢說一句重話,結果旁人卻來對著他的容哥兒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的,真是豈有此理!
“拖下去,把她給朕拖下去,派人告訴謝國公,如果管不了自家宅院的人,朕不建議替他管!還有,以后不許她入宮見皇后。”
謝容本來因為剛才那些話,又想起了自己那些年在謝家受盡委屈的日子,說沒有情緒那是假的。不過看到李凌堯為他撐腰,他那一點不高興也都煙消云散了。
如今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小家,雖然心愛的人是一國之君,讓他對自己的心意始終如一,他們還有了一對可愛的孩子,他已經知足了。
這事到最后,還是謝國公親自到宋家賠禮,但宋聲連人都沒見。謝家國公的名頭誰不知道只是個虛銜,如今他們又得罪了皇后娘娘,連這一丁點的倚仗也沒了,免不了走下坡路。周圍那些已經逐漸落魄的世家哪一個不在背后盯著等著看他們的笑話。
拐帶孩子這事兒是徹底把宋聲惹怒了,他這個人的底線就是家人。惹他本人不要緊,但如果動了他家里的人,那他是絕不可能原諒的。
本來陸清還覺得會不會讓謝容夾在中間難做,沒想到謝家竟然這么蠢,在這種時候還跟謝容鬧翻了。
謝容也怕他多想,特地讓人傳了口信兒過來,說是不用顧及他,這事兒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國公府的人,再尊貴能比得上天子尊貴嗎?
很快京兆尹查辦了此事,謝家那幾個參與到拐帶孩子的事情里的,全都被下了獄。在大景,拐賣孩子是重罪,最輕的罪行也要流放三千里。
陸清沒打聽最后判的什么刑,反正有相公在,他不用操心這些事。他反倒是擔心他的明琛,害怕他被這事嚇到了。好在觀察了好幾天,還請了大夫來看,都說這孩子膽子大,沒被嚇著,飲食上也沒什么問題,他這才放下心。
經過此事后,宋聲在朝中的權力如日中天,但他從來都不恃才傲物,反而憂皇帝之憂,解皇帝之困,深得皇帝信任。
在他的推動之下,蒙學班逐漸在全國各地推行開來,每個地方都在府城開設一個蒙學班作為試點,讓天下的孩子不再蒙昧。
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會讀書寫字才能在外面謀生,才能找到更好的活計。外面那些高門大戶里招丫鬟小廝的,也都是以認字識字為先,現在蒙學班免費教習讀書認字,越來越多的父母把孩子送過去學習認字。
又是一個秋日,已經進入九月,天氣轉涼。
京城衙門外面的通告欄上,一個衙差正在上面張貼告示。沒一會兒周圍就擠滿了人,有外地來的路過這里,看到這里圍了許多人,湊過去問道:“大家伙都在看什么呢?”
這種告示欄一般張貼的都是懸賞通告,通告上畫著人像,在旁邊寫上懸賞明細。老百姓們看到之后也就散了,哪像這里圍了好一會兒了還有這么多人?
旁邊一個京城本地老百姓說道:“一看你就是外地來的吧?知道這里張貼的是什么嗎?”
那人搖搖頭,十分配合道:“不知道。”
“這里貼的東西可多了!不過大家最感興趣的還是這京城官報。上面寫了很多朝廷大事,誰能想到有一天咱們老百姓也能關心上朝廷大事。”說完他還嘿嘿笑了兩聲。
這外地人好不容易擠進去,看到這上面的確貼了許多東西。不過每樣內容都分了板塊,比如剛才這人說的朝廷大事,他看到這一欄里面貼的內容:
景和五年,九月十二,天氣晴。
梁國一個月前有小波兵力侵擾我國邊境,違反了當年簽訂的止戰條約,我軍派出一隊騎兵回擊,活捉回來幾十人。
事情敘述雖然簡短,但老百姓們看到了在邊疆守衛的將士們辛苦作戰,會更加體恤心疼他們,能夠增強民族的凝聚心。
再往下是一則關于朝中官員的事:
當朝戶部侍郎王元收受賄賂,貪贓枉法,縱容家中兒子行兇,將一姐弟中一個毆打致死,一個□□致死,事后為兒子遮掩罪行,甚至在定案之后,買通獄官員進行換囚。所作所為極其惡劣,經三司會審,將王元削去官帽,打入大牢,十日后斬首示眾。
再往后面看還有關于天氣的,例如:
欽天監昨日夜觀星象,預測明后兩天有極寒天氣到來,望百姓們注意添衣保暖,提高身體素質,避免寒氣侵體。
沒想到這告示欄上竟然張貼了這么多內容,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些類似于廣告之類的。比如:
客來香酒樓xx年xx月xx日隆重開業,酒水一律五折,菜品買三贈一,先到先得。
告示欄上的信息各種各類都有,看得人眼花繚亂。讓外地來的人看了之后感到十分震驚,震驚過后又覺得十分新奇,他走南闖北這么些年,還是頭一次在京城看到這種奇觀。
“兄弟,這些都是什么呀?怎么全都貼在這兒?”
剛才那個本地人十分熱情的給他解釋道:“這個呀,是咱們京城的宋大人弄的,每三天都會來來更換新的告示,咱們這些老百姓啊可愛看這個了。我跟你說,上個月上面還說了個事情,有一個官員呀,是個負心漢,家中有正妻不說,還妄想攀高枝,謀害正妻另娶新人。結果被兩個人同時知道了,兩個人一塊甩了這個當官的,還舉報他貪污受賄,直接讓他罷了官,看的可解氣了。”
這外地人聽的是目瞪口呆,這種事兒也有?
“我聽說呀,這宋大人最近在張羅著做什么京城小報,咱們現在不是有那個什么雕版印刷嘛,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用它印刷書籍可快了,到時候就把這些貼成的告示全都印出來,聽說第一批下個月就要發行了,宋大人給他取了個名字,說是叫報紙。”
“報紙?這是什么東西?”
“咱們也不清楚,反正跟這個告示上寫的東西應該差不多。大家都愛看這個,等報紙出來了,我可要買上幾份回去看。你還別說,現在這蒙學班就是有用,這要是不識字兒,連報紙都看不懂,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
這外地人是來京城中進貨的,沒想到路過這里,聽本地人說了這么多,給他說的一愣一愣的,他覺得這是個商機,如果能把他口中說的這些報紙買回去拿到別的地方賣,應該能賺不少錢。
要知道如今百姓們清閑的時候基本上沒有什么活動來打發時間,那些后宅里的夫人小姐還有哥兒們除了看畫本子,也沒別的東西可消遣。
至于這些男人們,他們不愛看話本子,就更加沒什么東西看了。
如果要是能買到一批報紙回去賣,肯定有很多男人買著看。想到這些,他眼里閃起了光,本來打算在這里待上五六天把東西買齊了就走的,他改變了想法,準備等那個什么報紙出來之后買上一些再回去。
印刷報紙早就在宋聲的計劃中了,如今的雕版印刷技術經過這些年不斷的印刷改進,已經非常精湛了。用它來印刷報紙,再合適不過。
而這些報紙的內容,得有專門的人負責寫稿審稿。
這事宋聲提前跟李凌堯說了,還跟他說了發行報紙的好處,這上面不僅可以刊登一些軍事消息,也可以刊登一些別的消息,就像現在外面告示欄貼的內容一樣。這可以增加百姓們的參與感,培養他們的民族自豪感,以及凝聚力。
李凌堯聽完之后十分感興趣,他總覺得宋聲就像一個百寶箱,時不時的給他帶來一些驚喜。
“愛卿,這事交給你全權負責,需要人手你就擬個名單,朕給你調撥。”
宋聲眼前一亮,他正有此意。翰林院里可是蹲了不少有才能的人,讓他們天天在里面修撰史書也太屈才了,還不如薅幾個過來讓他們幫忙寫稿子。
他要辦的這個小報與官府每月發的邸報是不一樣的。邸報寫的都是全國各地發生的大事,非常的官方,敘述的是客觀事實。比如哪年哪月哪個地方發生了雪災,死傷了多少人,朝廷派了哪些人前去賑災。
而他要發行的報紙稍微日常一些,并沒有那么嚴肅。上面還可以刊登廣告,只不過要收一些版免費。
這報紙也可以叫做官方報紙,畢竟上面的內容都是由朝廷嚴格把控的,有利于凝聚民心,娛樂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