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 321 章
“孫兒明白了。”
李凌堯知道宋聲是個聰明人, 卻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把那些別人口中所謂的金銀財寶直接運到京城來了,甚至還把清單都遞到了御書房的案桌上。
再看他皇祖父此時的神情,這次的御史臺怕是沒什么名聲可撈了。
“宋大人還真是聰明過人, 竟能想到這個法子。聽說他到陳陽之后就開始查賬了,看來是有些想法呀。”李凌堯道。
景帝有意培養他, 敬王與太子之間的爭斗, 他沒有制止,一來是他不想下狠手,二來,他也想借此機會磨練一下這個孫兒。
“你知道就好, 他想法多, 待在京城太束縛了, 放到外面才能大展拳腳。”
“等日后他回了京城,你多去找他聊一聊。你們年紀相差不多, 應該能聊得來。”
這是把宋聲當做自己人了, 不然景帝不會怎么跟李凌堯說。
“孫兒記下了, 日后他回了京城,孫兒定會多上門叨擾。”
“知道就好。”景帝說道,他語氣緩慢,中間喝了杯茶,又說道,“聽說你對謝家那個哥兒有意?”
李凌堯拿不準皇祖父對這事兒是個什么態度, 便先一步表明心意:“孫兒心悅他。”
“也罷, 日子還長著呢。一時覺得新鮮不要緊, 長情可難嘍。”
“皇祖父……”
“朕也累了, 你回去歇著吧。”
這日之后,御史臺彈劾宋聲的折子越來越多, 宋聲提前在皇帝跟前兒交了底兒,并不怕這個。而且為了能釣到大魚,他還像模像樣的上了道折子為自己辯駁。
只是御史臺那些人信不信就不一定了。
有宋秋生他們在背后推波助瀾,想要查些實證那是輕而易舉的。只是朝堂之上主事的是東宮,李凌堯才去了景帝那里探了探他的態度,這會兒自然不可能依著御史臺的要求捉拿宋聲。
京都朝堂上鬧得厲害,宋秋生就在陳陽等著消息。得知御史臺這些時日一直在彈劾宋聲,他高興的做夢都要笑出聲來。
這人還真是愚蠢的很,把這么大的把柄遞到他手上,看來也不過如此。
宋聲就像沒聽到任何風聲一般,依舊閉門不出在家專心看賬本。
但他閉門不出,不代表府上的人都閉門不出。
宋秋生給他的賬本有真有假,至于這真的賬本在哪,還是得好好找找。
李絮被他派出去了,干的還是這種找賬本的活計。
李絮表示這會兒我熟,上次找賬本就是他干的。
鄭昀這幾日也沒待在府上,宋聲讓他去各個府上給那些個官員估計回禮。這回的禮都是些什么東西呢?自然不可能價值連城了,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大多都是街邊買的,既照顧了路邊百姓們的生意,又不至于空手上門。
這也是宋聲安排的。
眼見京都朝堂上徹查重生的甚至一直沒下來,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宋秋生先挑了個頭,直接上折子彈劾宋聲。他畢竟在宋聲手底下做事,他在折子上也這么說,這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一個月后,聽說朝廷迫于壓力,特地派了大理寺的人來,要徹查宋聲關于貪污受賄的問題。
這大理寺來的人,官職還不小,是大理寺左右侍郎之一,官職僅次于大理寺卿。
掌管法度的部門,還是京官,這地位遠比地方官高上許多。
最重要的是,這個大理寺右侍郎,宋秋生對他相當恭敬。
宋聲本來就是想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誰,看到如此局面,他心里還有幾分高興,這次的局沒白布,還是有收獲的。
大理寺右侍郎名叫左正,宋聲只聽說過他,年紀比他大一歲,看起來有四十出頭,高高瘦瘦的一個人,靜靜盯著你不說話的時候,有股子狠勁兒。
他一來,宋秋生仿佛有了靠山一般,只是一天的功夫,就憑空捏造出宋聲的種種罪行出來。
這些宋聲都沒放在心上,他背靠皇帝,這種小小的誣陷,對他來說壓根造不成什么威脅。
令他感到心寒的是,在站出來指證他貪污受賄的那些官員里,竟然有盛博文。
盛博文的證據是,去宋聲府上拜訪送的禮中,有一幅前朝畫圣吳云禮的畫。畫圣傳世的畫不多,一幅畫價值千金萬金,這就是罪證。
宋聲并不太清楚這幅畫,他本來于作畫之上并沒有很大的天賦,本身他也不是這個世界的,很多畫作他都欣賞不來。只知道是畫圣的畫,十分貴重。也正因為貴重,他更謹慎了一些,在前段時間把那些人給他送的金銀財寶運往京都時,他把那幅畫也放進去了。
宋聲在大堂之上左正問詢時腰桿挺得筆直,振振有詞道:“左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我家搜查。要是能找到這幅畫,我即刻認罪。”
左正不相信有人能這么自信把東西藏得天衣無縫,他也不怕跟宋聲撕破臉皮,他們兩個一個在地方上一個在京都上做官,離得那么遠,也沒什么交集,就算被記恨上,他也沒什么可害怕的。
“宋大人話別說太滿,有沒有的,搜過了才知道。”
官兵到巡撫大人的府上搜查的事情,不過半天就傳遍了。實在是這事情太引人注目了,一個才上任不久的巡撫,比知府的官位還要高上一級,竟然有官兵敢搜查他的院子,百姓們不懂發生了什么事,只能看著。
被禁足在家里的南哥兒也聽說了,他雖然不能出門,但卻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下人,不用出街他就能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不過這事兒還真不是下人告訴他的,而是茹娘說的,而且說的時候語氣也不太好。
她是這么說的:“南哥兒,你那位好朋友之前不是挺厲害的嗎,還不都是仰仗著他三公是巡撫。可是如今你猜怎么著?官兵都搜到他家里去了!聽見這個,你是不是挺難受的呀?難受好啊,你難受了,我就開心了。”
果然,南哥兒還沒有被茹娘氣到,就先被這個壞消息驚住了。
他忙著急的拽著茹娘的手,手上不自覺用了力氣,把茹娘拽的疼,喊著讓他松手。
他急急的問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是從哪里聽說的?”
“當然是真的了,這還用聽說嗎,外面都傳遍了,那官兵可都到宋大人家里去了。”
南哥兒著急的就想出門看看情況,茹娘看著他著急忙慌的樣子,拿著團扇半遮著臉笑了起來。
在南哥兒路過她的時候,她卻拉住了他的衣袖,小聲警告道:“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家老爺可是也出堂作證了呢。你想做什么不要緊,可別連累老爺!”
“你說什么!?他、他怎么會這樣做?”
南哥兒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老爺不說幫忙也就罷了,怎么還能、還能背刺宋大人一刀!
第322章 第 322 章
南哥兒之前一直被盛博文關在家里不準他出門, 他也沒怨恨過什么。一日說不通他和離,他就日日說。南哥兒想著,日子久了, 他聽也該聽煩了。
可今日不同,他不能再在府上待著了。博文哥真的變了, 除了那張臉, 他在他身上已經看不見曾經的一絲痕跡了。
當初他與宋郎君關系那樣要好,現在竟然能背叛他去做什么勞什子的證人。他必須要去提醒清哥兒他們如今的處境,也好讓他們有個應對之策。
如果說之前他對盛博文還抱有這一絲希望,現如今, 已經全沒了。
府上的下人看他看的嚴, 南哥兒想要偷偷跑出去并不方便。茹娘雖然樂意看他著急的模樣, 但也沒想著幫他給盛博文制造麻煩。
南哥兒正發愁著該怎樣出去時,正好有個機會遞到了他面前。知府夫人邀請他們這些個官員的家眷們小聚一番, 估摸著也是想替宋秋生拉攏一下關系。
南哥兒如今還是盛博文的正妻, 在他們這種圈子里, 正室一向是看不起小妾的,茹娘努力了很多次,知府夫人對她還是瞧不上眼,每次下帖子都是給南哥兒。
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出去,南哥兒也不提和離的事兒了,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 帶著身邊的小廝上門赴宴了。
他是一大早出的門, 這宴席是中午開席, 一般下午吃過席大家就都散了。南哥兒趁著沒人注意, 走了之后就沒回盛家,直接叫了個車夫把他送去了宋府。
天還沒黑的時候盛博文回來了, 他忙了一天公務,再加上京城里來人查宋聲貪墨的案子,他的神經繃得很緊,生怕有什么錯漏之處被抓到。
回到家茹娘第一個迎了上來,盛博文到屋里后,她跟著忙前忙后的幫忙寬衣,準備吃食。
剛坐到飯桌上,盛博文問道:“怎么不見南哥兒?把他叫來一起吃飯吧,再怎么鬧別扭,還是一家人。”
茹娘臉上不大好看,一家人一家人,她就不是這個家的人了嗎?她都進門好幾年了,怎么老爺還是一直惦記著那個生不出來兒子的哥兒!
可她心里有什么意見卻不敢當著盛博文的面說出來,只是面上裝的大方和氣道:“今天知府夫人相邀,夫人去赴宴了。”
盛博文動作一頓,臉上有幾分冷意,“還沒回來?”
“還沒。”
盛博文正在夾菜的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把外面的下人叫了過來說道:“去尋夫人回來。”
此時的宋府后院。
南哥兒正在陸清的房里說話,他一見到陸清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跟他說了。
此時他一臉愧疚的道:“對不起清哥兒,我也不知道博文哥現在怎么變成了這樣,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南哥兒,別哭了。這又不是你的錯,你為什么要替他道歉!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包括人。這跟你沒關系,不要愧疚。放心吧,相公一向清正廉潔,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會有事的。”
雖然他這么說,南哥兒還是很擔心。畢竟他聽說的可是知府大人也出面指證了,雖然他的官職沒有宋聲的官職高,但宋聲只有一人,宋秋生那邊上上下下可是有不少人的。
“清哥兒,要不、要不你們還是回肅昌吧,這陳陽尉氏委實不是個好地方,那個陳秋生挺有手段的,他在這里根基深厚,你們斗不過他的。”
“是嗎?根基深厚,那我更要看看他這個根基有多深有多厚了。”宋聲不知何時過來了,接了這么一句。
“相公,你回來了!怎么樣?”
宋聲之前一直待在府上查賬,沒怎么去府衙。今天是京城里來的欽差大臣把他叫過去問話了,其實也不算是問話,這欽差大臣知道他在肅昌的所作所為,對他心有敬佩,所以對他還是挺客氣的。
“沒事,就是照例問個話。”
“那就好。”陸清其實今天心里也擔心著宋聲,看他安然無恙的回來了,自然放心了許多。
“你們先聊,我去交代點事兒。”
宋聲出去之后,陸清跟南哥兒聊著話,“這些日子你都在家干嘛呢?也不出來找我說說話。跟你遞帖子都被你回絕了,人都見不著,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南哥兒搖搖頭,“沒有,我沒什么事兒。就是上次回去之后我想明白了,同博文哥說了和離的事,他不同意,還發了好大一通火,把我禁足了,不讓我出門。今天我是借著知府夫人設宴的由頭出來的。”
“他怎么能這樣!真是個偽君子!”陸清聽到南哥兒被軟禁在家里,心里十分氣憤。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他不同意和離可如何是好?”清哥兒十分擔心。
有些話他不能直接跟南哥兒說,可他心里清楚明白,這一次對方故意挑起事端陷害相公,雙方爭斗已然而起,勢必要爭個你輸我贏。
他對相公還是很有信心的,旁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那些個別人口中的贓物相公早已經秘密運回京都了。
就算是被誣告收受賄賂,對方也沒有實證。這種罪名講究的就是人證物證。這物證都沒有了,罪名怎么判?
盛博文站錯了隊伍,他跟宋秋生勾結到一起,屬于自討苦吃。
只是他如果倒霉了,南哥兒該怎么辦?豈不是要受他的連累?
南哥兒還不只是一個人,他還有安哥兒,還有兩個爹爹,萬一要是受了連累,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陸清定了定神,竭力勸道:“南哥兒,你聽我說,你回去之后一定要跟盛博文和離,若是他日后真出了事,你必然會受到連累的。想想你兩個爹,還有安哥兒,他們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你一個人。”
這么簡單的道理,就算不用他說南哥兒也明白。
“我知道,清哥兒,我早就想清楚了。只是原本我想著日子久了,他厭煩了,就回放我和離了。可現在他做出這種事,我已與他過不下去了。你放心吧,回去我想法子與他和離。你說的對,哥兒怎么了,哥兒不是只能靠男人的,哥兒自己也可以撐起一片天。”
京城的池哥兒不就過得很好嗎?如今他已經是多家一枝春茶分鋪的老板了。聽清哥兒說現如今排在他后面追他的男人可多了去了,池哥兒一個都瞧不上,把事業經營的風風火火的,日子過得也瀟灑。
“你想明白就好。如果哪里需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若是盛博文還要把你軟禁在府里,你就想辦法遞個消息出來,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清哥兒本就心地善良,好朋友的日子過成了這樣,他更想幫忙了。
“嗯,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回去晚了他該起疑心了。”
南哥兒告別之后趕緊回去了,倒不是怕盛博文直到他偷偷出去發火,而是怕他知道他去給清哥兒報信兒做出更極端的事。
南哥兒回到家的時候,盛博文的臉色很難看。周身的低氣壓讓整個屋子的氛圍降到了冰點,茹娘眼看氣氛不對,借口說自己身子不適回屋去了。
“你今日去哪兒了?”他冷著一張臉問道。
“知府夫人邀請我赴宴,下面的人沒跟你說嗎?”
“為何回來這么晚?”
“在知府夫人那里跟幾個官員的家眷多聊了一會兒,怎么,你把我軟禁在府里,我出去跟人家聊聊天都不行?”
南哥兒語氣也不大好,他這么一說,盛博文語氣突然軟了一些,“怎么會?我知道這些時日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過了這段時間,我陪你出去散散心。說起來咱們也好久沒出去玩過了,到時候帶上安哥兒,咱們一家人好好出去逛逛。”
南哥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剛才還臉色不好,這會兒又說這些話。他知道現在不是跟他提和離的時候,惹怒他并不是個好選擇。
“你若是沒事,我先回房去了。”南哥兒說完就走。
屋里瞬間只剩下了盛博文一個人,他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握成了拳頭緊緊攥著,還隱隱有些抖動。
他心里其實明白,南哥兒今天出去這么久,或許是給宋聲透露消息去了。他之所以沒發火,是因為他還想挽回這段關系,他不想南哥兒恨他,以后張口閉口都是要和離。
而且這次的事,就算宋聲知道了又怎樣?朝中派來的欽差大臣已經來了,只要仔細的查,找這收受賄賂肯定是免不了了。
宋秋生那個老狐貍,可是做了兩手準備的。即便宋聲把那些金銀財寶藏的再好也沒用,他會額外再準備一份的。到時候不管是哪些,只要這些大量的金銀財寶在宋府被搜出來,宋聲就撇不清關系。
官位越高,聲名就越重。雖然這是個小事件,只是收受賄賂,罪名不大,但也夠讓他官位往下降一降了。
這升官雖然難,可這貶官卻輕輕松松。大景律法,按照這次的情況,應該能把他從巡撫貶到通判,這樣就跟他平級了。
更別提上頭還有一個正在當知府的宋秋生了。不知道這個宋秋生跟他有什么恩怨,他總覺得宋秋生對于宋聲有一股不知名的恨意。
他在底下也悄悄打探過,可是都說他們兩個從前素未謀面,也沒有什么往來,怎么會有這么深的恨意?他思來想去,兩個人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大概就是宋秋生曾經是蔡家老太爺蔡文奎的門生了。
這蔡青云和宋聲從前在翰林院就有一些恩怨,而這蔡文奎是蔡青云的祖父,難不成是因為這個關系,宋秋生才這么針對宋聲的嗎?
盛博文猜不透,可這并不妨礙他與宋秋生合作。如果宋聲也成了通判,那他們就又可以跟以前一樣了,沒有誰比誰特殊,這樣多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跑道的終點,是上天的寵兒,是有大氣運的。
京城特地來的欽差大人辦案,就算宋聲是巡撫,也要禮讓三分。
搜查宋府那日,宋秋生也去了,不知道為什么,盛博文沒來。
宋秋生自然是等著看好戲的,只是這場好戲變成了一場鬧劇。在宋府沒有搜查出一絲一毫那些所謂的金銀財寶,宋聲反向欽差大臣告了宋秋生一狀,說貪污受賄的人是他,請欽差大人公平起見,也去搜一下宋秋生的府上。
宋秋生自然不同意,他府上可是有很多好東西的,這可不經搜。
可宋聲卻說,為了還知府大人的清白,還是搜一搜為好。若真是沒搜到,也正好說明知府大人清正廉潔,讓百姓們也都更加欽佩敬仰。
這欽差大臣本來就不相信宋聲會貪污受賄,不然肅昌那一大攤子生意,光是一個粉條廠就得賺多少錢,何至于到陳陽收受賄賂。
秉持著公允的態度,欽差大臣一行人又到了宋秋生府上搜查,這一搜不要緊,搜出來了大量的金銀財物,明顯不是一個知府的俸祿能夠有的東西。
而原本宋秋生安排的應該出現在宋聲府上的東西,也在他這里被搜出來了。
看到這些的時候宋秋生知道自己被反將了一軍,事情的發展已經不受控制了。
他辯駁說是家里有人開了鋪子,這些都是他們做生意掙的。這種鬼話哪里會有人信?尤其是當老百姓看到宋秋生府上有那么多的財物時,氣得眼睛都紅了。
這一箱一箱的抬出來,得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本來是給宋聲下的套,想著小懲大誡一下,好讓他這個初來乍到的官知道他的厲害,可沒想到反將自己搭了進去。
這一天的事情峰回路轉的,把陸清心里驚得不輕。不過在家沒事,聽到宋秋生有事,他還是很高興的。
陸清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很驚訝,問宋聲:“相公,你怎么知道宋秋生會往咱們家放那些金銀財寶栽贓陷害?”
宋聲笑了一下,轉頭看向李絮,“你問他。”
陸清也跟著看向李絮,好奇問道:“李先生,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絮并不多話,簡單解釋道:“有人往府上放東西,被我發現了。跟大人說了之后,他讓我放回去。”
“相公,你怎么知道那幾箱東西是宋秋聲放的?”
“我不知道啊。”
“啊?”
“不管是不是他放的,這事兒總歸是他在背后陷害我的,放到他府上,正好把這禍事引過去。我覺著,以他的為人,這些年應該沒少在陳陽撈好處。”
“相公真是厲害。”陸清道,“也多虧了李先生,發現了有人往咱們院里塞東西,你們都厲害。”
……
盛府。
盛博文得知今天的事情沒能把宋聲弄下去,反而把宋秋生給查了,他心里升起來一股憤怒。這個宋秋生,好歹也是個知府,在陳陽經營了這些年,竟然這么不中用。
他怎么被抓進去,最起碼這官位得掉個幾級。往好處想,這陳陽知府的位子不就空出來了?
知府下面就是通判,知府的位置空缺,短時間內找個合適的人過來接替也不好找,如果他能順位被推薦上去,豈不是更好?
能夠推薦他的人,現成的不就有一位?
盛博文想到了宋聲,他們兩個好歹是舊相識,曾經關系還如此要好,就算這次自己出面指證了他,可只要自己說明清楚,把這個責任全都推到宋秋生身上,就說是被他逼迫的,然后再登門道歉,宋聲應該不會不原諒他吧。
做人做官,有時候臉皮就得厚一些,要懂得為自己爭取。
“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塊兒去拜訪宋大人。”
南哥兒看向他,“哪個宋大人?”
“自然是宋兄。以后只有這一個宋大人,宋秋生那個蠢貨已經被下大獄了。”
南哥兒聽得云里霧里,不過從盛博文的話里面,他能得出來的信息就是宋聲沒事。那就說明清哥兒也沒事,他們沒事就好。
“你現在去他們府上拜訪,不怕他們知道你指證他的罪名了?”
“那些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你以為我想做嗎?都是被宋秋生逼的。”
南哥兒:“……”。
宋府。下人來通報盛博文來了的時候,陸清下意識就想拒絕,這人現在兩面三刀虛偽的很,他一點兒都不想看到這人。
可是下人說他是跟夫人一起來的,陸清總不能把南哥兒拒之門外,就讓他們一起進來了。
他們來的時候宋聲還沒回來,他今日與欽差大臣一起巡察了,不過下午早早就回來了。
他剛一進府門,鄭昀就迎了上來,悄悄跟他說了家里有訪客的事。
“夫人招待的他們,此時還在前廳坐著,說是等大人您。”
盛博文今天來就是為了見宋聲的,人沒見到他怎么可能走。
宋聲一進來,他立刻站起身來,直接跪下行了個大禮,一臉痛恨內疚的說道:“宋兄,是我對不住你,你打我罵我吧。”
宋聲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他虛扶了一把,說道:“盛大人這是干什么?行這么大的禮,是有事要求本官?”
盛博文臉色一僵,他來之前就料到了可能會受到冷落,他趕緊說道:“沒有,宋兄誤會了,我來是為了向宋兄解釋清楚,這次的事我真的被逼無奈,是宋秋生用我家中人的性命相逼,我才不得已而為之的。宋兄,我也不求你這次能原諒我,只求你不要記恨我,傷了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雖然宋聲對盛博文說話的語氣跟以前差不多,但稱呼變了。從前叫盛兄,現如今,叫盛大人。
盛博文自然是能感受到的,只是現在他也沒辦法,這關系一旦有了裂痕,想要修補,只能慢慢來。
宋聲卻有些看不懂了,這盛博文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323章 第 323 章
盛博文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今天來的目的可不是說陳陽知府的事,他得先修復一下跟宋聲的關系。
他們因為這個事情關系有了裂痕,他想著宋聲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快的。這次的事情雖然他做的有些過了, 但到底在明面上他可以推說是被宋秋生逼的,自己大大方方認個錯, 悔過一下也就過去了。
宋聲一向重情重義, 雖然表面上硬氣,但心底里卻是個心軟的人。他相信只要他把姿態放低一點,再借著從前的交情,把這事兒翻篇兒后, 他再找機會多多來往, 他們的關系肯定能夠更勝從前。
關系好了, 他再借機提出讓宋聲推薦他勝任知府的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嗎?
只是他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現如今宋秋生出了事, 必然要站出來一個人暫代知府之職, 知府以下通判最大,那就非他這個通判莫屬。
在新的知府任命下來之前,中間要隔上兩三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就是他可以把握的機會。
宋聲不知道他又在盤算些什么,他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十分陌生,與他從前在紅運巷認識的那個老實巴交一心向學的盛博文完全不同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以后還是少與他往來的好。
盛博文在宋聲這里也沒待太久, 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賠禮道歉。見到了宋聲, 賠禮道歉的話也都說了, 該有的禮節他也都做了,他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是專門挑著下午來的, 在宋府等了一會兒,這會兒子又跟宋聲說了會兒話,眼瞅著太陽西斜,天色已經不早了,再過一個鐘頭就該吃晚飯了。
盛博文是想在這里吃了晚飯再走的,也好拉近一下他們兩家的關系。
然而宋聲現在并不待見他,感覺他十分陌生,現在已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了。眼見著沒什么可聊的了,直接起身說道:“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有事,盛大人也該回去用晚膳了,就請回吧。”
這逐客令說的直白,盛博文沒想到宋聲竟然直接這么說出來,說的難聽點就是在趕他走人,他臉上有些掛不住,好似他非要賴在這里一般。
忍著心里的怒意不能發作,盛博文也站了起來,臉上仍舊一副愧疚的表情,“宋兄,我知你還在怪我,沒關系,來日方長,我一定會讓你原諒我的。今日我就先告辭了,咱們下次再敘舊。”
對于不喜歡的人,宋聲其實并沒有表現的那么厭惡,在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把心情寫在臉上。可盛博文對他來說是一個曾經非常要好的就相識,現在他也不想憋著,好心里有不快就發泄出來了,所以對著盛博文說話也沒那么客氣。
倒是盛博文,只能忍著不快,把南哥兒叫上帶著他一塊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琢磨著,南哥兒與陸清的關系不錯,也許可以從南哥兒這里入手,讓陸清幫忙勸勸宋聲。
只是最近南哥兒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在跟他鬧和離,平日里也不怎么跟他說話了,對他總是冷冰冰的。
只是這次的事情還得南哥兒幫忙,他得對他好些才行,最起碼先打消他和離的念頭。
晚上盛博文直接去了南哥兒屋里,如今茹娘懷有身孕,不便伺候,南哥兒照顧的多一些。只是現在南哥兒已經改變了想法,都要與他和離了,還管他那么多作甚。
盛博文到了南哥兒房里,也沒多做什么,說實話,現在的他其實是不喜歡哥兒的身子的。嘗過女人的滋味之后,覺得還是女人好。哥兒身上都沒二兩肉,摸著一點都不軟。南哥兒還是那種瘦小的身材,摸著就更沒手感了。日子久了,他也就很少與他同房了。
今天晚上過來,南哥兒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過他過來也是個機會,正好談談兩個人之間的事。
盛博文進屋之后先是關心了幾句他最近的身體,又關心了一下安哥兒,然后對前些日子軟禁他的事情表示后悔和內疚。
南哥兒看他姿態擺的這么低,猜到可能有事情找他幫忙。在他說出來之前,他先聲奪人:“博文哥,看在咱們從前青梅竹馬的份上,如今我還愿意叫你一聲博文哥。咱們的緣分到頭了,就放過彼此吧。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沒有我,你的日子也依舊能過得很好。你好好考慮一下,把這個簽了吧。”
南哥兒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柜子的匣子里拿出了一張折好的信封出來。
信封上是三個工整的大字,和離書。
景朝有律法規定,若是夫妻雙方,或者夫夫雙方因為感情不和日子過不下去的,允許雙方和離。
盛博文以為禁足的這些日子南哥兒已經想明白了,所以這些日子沒在與他說起和離的事。可沒想到他還是在惦記著這事,還是一直想與他和離。
他坐在桌子旁,一只胳膊肘墊在桌子上,扶著額頭揉著眉間,只覺得頭有些疼。
良久,他未曾開口,而后嘆了口氣,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問道:“你一定要與我和離嗎?沒有一點轉圜的余地?”
南哥兒搖頭,一雙冰冷的眸子看著他,不帶一絲感情,緩緩吐出一個字:“是。”
“好,既然你這么想與我和離,我可以答應,但我有條件。”
南哥兒已經做好了繼續說服他的準備,沒想到他竟然松口了,他有些驚訝的問道:“什么條件?”
“你也知道,發生這種事,雖然罪名不大,但宋秋生這個知府顯然是做不成了。三個月內朝廷一定會再派來一個新的官員接手陳陽知府的事務。去年年底各個地方的官員都回京述職了,如今都已經派遣完畢,這知府的人選定然也不好找。宋兄現在身居巡撫之位,手中有特權,可以向吏部舉薦人選。你知道的,因為前幾天的事宋兄對我心有芥蒂,我去找他說肯定不管用。你與清哥兒關系好,你若是求他幫忙,想必能有七八成把握。”
南哥兒沒想到他竟然拿這個來當做交換條件,當即拒絕道:“我不會幫你這個忙的。”
盛博文也不勉強,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袖,臉上的表情沒剛才那么難過了,“你好好考慮考慮,想和離,就拿這個來換。”
說完他直接奪門而出,南哥兒沒想到他竟然一點舊情都不念,這么直白的與他談條件。想來他總是與他提和離的事情,把他惹惱了,兩個人也算撕破了臉皮。
可讓他為了和離,再去求清哥兒給他謀官職,他當真是做不到。
反正這和離書他已經簽字畫押了,無所謂他什么時候簽,反正在他心里,他們已然沒什么關系了。
幾日之后,欽差大臣審理了宋秋生貪污受賄的案子,因為數額較大,直接把他從知府貶為庶民。
知府的位子一下子空了出來,一般來說在新的知府上任之前,都是由下面的通判代班處理事務。
可這次偏偏不是。
欽差大臣不放心陳陽這個爛攤子,直接讓宋聲這個巡撫代管了。
盛博文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心里的嫉妒像是風吹過的野草一般瘋長。明明他們是一樣的出身,只不過科考的時候他的名字沒那么靠前,可出來為官,同樣是一個人一個腦袋一顆心,他自覺并不比宋聲差,可為什么偏偏比不上他呢!
日子還長著,不急,慢慢來,遲早有一天他會出人頭地的。
宋聲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知府的事務他本來是不想接的,本來作為巡撫,每天要經手的事情就很多,但是欽差大臣非要讓他接手,還說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理由。
他這次來陳陽,可不是為了單單為了他這個貪污受賄的案子來的。把知府的職務交于他人他不放心,他很欣賞宋聲,這段時間有他管著他也能放心查案。
宋聲一聽他還有別的案子要查,聽起來還是秘密查的,更加好奇了。
“張大人還要查何事,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他作為當地巡撫,協助辦案自然責無旁貸。
欽差大臣姓張名書領,性情剛直,這幾日宋聲與他頗為談得來。
張書領道:“我走之前,陛下也交代過若有需要,可信于你。也罷,我且與你說一說。”
他簡單說了幾句,宋聲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況。
“張大人是說,有人匿名舉報這靖江堤壩陳陽段不日之后會垮塌?”
“是啊。”
“這堤壩會不會垮塌,如何能提前得知?這個消息可靠嗎?”
“我來之后第一時間就找人去探查了,說是不清楚,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如果決堤,下游的村莊勢必會被沖垮,到時候定會死傷無數,這可不是件小事情。還是應當提前疏散百姓為好。”
張書領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問題就是現在他們得知的這個消息沒辦法核實是真是假。
可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下游的百姓們就危險了。
“宋秋生在這里做了好幾年的官,這堤壩上一次動工,就是他監督修建的,不若問問他。”
張書領嘆了口氣,“問了,他說修建的時候一切都合法合規,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他說的是實話?”
“不知道。”
“那張大人打算如何做?”
“還是先疏散下游的百姓吧,這種局可不敢賭,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那也不能拿這么多條人命冒險。”
“好,我現在就去安排。”宋聲身為巡撫,這種事也算是在他的職責范圍內,“我總覺得宋秋生沒說實話。”
第324章 第 324 章
審問宋秋生的事兒是左正左大人做的, 但宋秋生這個人也是奇怪,什么都不肯說,非要見宋聲才愿意道出這陳陽堤壩的修建情況。
為了下游村莊百姓們的安全, 左正找到了宋聲,說道:“這個宋秋生非要見你, 否則一個字都不肯說。我想著你要不去見見他吧, 問清楚這個堤壩的內情,咱們也好做防治的打算。”
宋聲自然是應下來了。只是有一點他感覺很奇怪,這個宋秋生,他來陳陽之前并不認識他, 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可這個宋秋生在他上任剛見面的第一天起, 就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還有幾分令人更加琢磨不透的熟悉感。
按理說他如今的官位比他高上了一級,引來對方的嫉妒不滿, 也是符合情理的。但像他這么強烈的敵意, 看他的眼神里都帶著一種輕蔑、嫉妒, 甚至這次不惜在京城那邊動手腳給他栽贓陷害,也要讓他背上罪名,這種理由實在有些牽強。
沒有過多猶豫,宋聲便答應了。既然宋秋生想見他,那不如就去見見。剛好他也想弄清楚他與這個宋秋生之間到底有何仇怨,竟然讓他這么懷恨在心。
宋秋生被關在衙門的地牢里, 這地方常年關著的犯人很多, 只是也分罪行輕重的。宋秋生如今就被關在中間那一間, 犯的罪過大但卻不是死那種住的地方。
牢門是用鐵鎖鏈上過鎖的, 只是因為這里是地牢,所以地上普遍潮濕。那這牢房里自然滋生了不少的小動物, 比如說蟑螂老鼠之類的,幾乎每個牢房都有。除了一些家里有錢的,給自己家在牢里的人花了錢,能夠給安排住上一間稍微干凈點的牢房,其他的條件都很一般。
宋秋生住的這間牢房還算不錯,畢竟他家里條件還可以,他入獄之后家里的夫人給他上下打點了許多,這才讓他在牢里好過一些。只是他自己或許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住在了牢房里。
宋聲來這里看他,是左正提前吩咐過的,看他過來,守著的獄卒沒有一個攔路的,全都主動給他帶路。
站到宋秋生面前時,宋秋生與先前宋聲所見的那個人大相徑庭。不過是在牢房里待了短短幾日,已經變得十分狼狽。胡茬長出了一層又一層,整個人的眼神也變得更加兇狠了幾分。
“說吧,有什么事非要把我找來才說。”宋聲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宋秋生一看就來氣。
他在這牢里住了幾日,平時臉上的情緒都還算平穩,唯獨今天看到宋聲著一身官服,面色白凈的站在那里,他心里鋪天蓋地止不住的嫉妒和怒意一下子全都涌了上來。
“牢門可以打開嗎?”宋聲問旁邊的獄卒。
“回大人,左大人吩咐過,為了大人的安全著想,還是不開門的好。”
也是,這個人竟然這么討厭他,萬一把他叫過來是個陷阱想要與他同歸于盡呢?
“那便不開吧,站在外面說也是一樣的。”
宋秋生沒想到宋聲竟然如此謹慎,連牢門都不進來。不過他也沒有想要毒害他的意思,他想活命,還不想死。
宋秋生靠在牢門旁邊,說道:“我可以把堤壩的事情都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這樣交易才算公平。”
“先說來聽聽。”
“我要出去。只要你能幫我出去,我就都告訴你。”
宋聲聽到之后十分驚訝,他怎么到現在還如此有底氣的說保他出去呢,他貪污的贓款數額可不小,現在順著這些贓款的來源,左大人順藤摸瓜已經查出了好幾件危害百姓的事情,就憑這些罪名,最后判他個流放三千里都不為過。他竟然想要自己保他出去,還真是有自信。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要是不答應,這堤壩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的。”
“你要是不說,按照現在的情況,左大人已經知道了你知其中內情但卻隱瞞不報,這種話要是寫在折子上傳到京城,你覺得你的命還能有嗎?我勸你最好不要耍小心思,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說不定還能將功折罪。”
沒想到宋秋生聽了之后情緒突然變得十分激動,“什么將功折罪,我要是說了,那我只會死得更快。所以咱們暗地里做這個交易,別人都不知道,你拿到了想要的消息,而我也能出去,何樂而不為呢?”
宋聲沒有答復他,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秋生以為他還在猶豫,怕他仍舊不同意,沒忍住又趕緊增加了一個籌碼,也可以說是增加了一個用來威脅宋聲的籌碼。
“宋聲,你若是不救我出去,我就把你最大的秘密說出去。”
宋聲本來想著這個交易到底要不要跟他做,他還想問一問這人對他到底為何有那么大的敵意。只是這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好怎么問,就被對方這么一句話驚住了。
什么最大的秘密?他想說什么?
宋聲幾乎是下一秒就想到了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是什么,他多年來除了讀書就是做官,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百姓對不起家人的事,那身上這最大的秘密只能是那個了。
只是身體換魂這種跟神魔鬼怪之類沾邊的事情也有人猜得到嗎?莫不是這個宋秋生在詐他吧?
所以他當即反問道:“什么最大的秘密?我怎么不知道我身上還有秘密?別耍花樣了,用這一點威脅我不管用。”
還好周圍的獄卒這會兒都不在旁邊,為了保證他們兩個的談話保密,左正沒讓他們靠近,這也正好方便了宋聲與宋秋生兩個人之間的談話。
宋秋生呵呵了兩聲,像是想到了什么憤世嫉俗的事情,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逐字逐字的說道:“真的不管用嗎?宋聲,哦不,或許你不叫宋聲,也可能叫什么別的名字,畢竟孤魂野鬼在生前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宋大人,你說是嗎?”
聽到孤魂野鬼這四個字,宋聲立刻就明白了他所說的秘密是什么了。果然是知道了他這異世靈魂的身份,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宋聲表面上不動聲色,說道:“宋秋生,我看你是被嫉妒沖昏了頭腦吧,就算我官位比你高,你也不能編出這么離譜的事情吧?”
“編?你覺得這是我編出來的?”宋秋生聽到這話后更生氣了,要不是他就是曾經的原主宋聲,他也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么離奇的事情。
可偏偏就發生在了他身上,他腦海中的那些記憶那么的真實,他還曾經派人核實過,就連宋家村的很多事情與他記憶里的都毫無差別。
如果說他的記憶是假的,那這真實的宋家村發生的事情該怎么解釋?他一個跟宋家村一點關系都沒有的人怎么會對宋家村的事情知道的那么詳細?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方士呢,不是說國師就能掐會算嗎?那現在的宋聲不是背哪里來的孤魂野鬼占了身體這事不是也有可能發生?
他一字一句十分篤定的說道:“宋聲,實話告訴你,我根本不需要編。我可以詳細的說出來在宋家村發生的很多事情,還有宋家村的人和事,我都記得很清楚。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宋聲本來就是在套他話,只是聽到他這么說之后,他自己的心里突然打了個鼓,他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說記得很清楚?就算他派人打聽過宋家村發生的事情,到底與土生土長在那里的人所記憶的事情還是有所差別的,畢竟親身經歷過的事情才會深刻的印在腦子里,不論什么時候想起,依舊記憶猶新。
宋聲順著他的話質疑道:“你查過我?宋家村只是一個小村子,宋知府有錢有勢的,想要查到什么事情想必易如反掌吧。”
宋秋生嗤笑了一聲,“宋聲,我是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傻呢?我查你?笑話,我根本都不用查,我甚至連你身上有什么胎記我都一清二楚,你覺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宋聲的確沒想明白,腦海里雖然有一個想法符合如今事態發展的解釋說明,但他還有一些問題得再確認一下。
“宋秋生,別編了,我身上有什么胎記你只需要派人到宋家打聽一下就知道了,在這里裝神弄鬼,不就是走投無路了嗎?”
宋聲還在激他,宋秋生看他這么瞧不起自己,心里的怨恨止不住的往上冒,惡狠狠的扒著牢房門看著宋聲,“我根本就沒有編!什么走投無路,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如何相信你不是編出來騙我的,想要威脅我也得找個合適點的理由,你這不是走投無路是什么?牛鬼蛇神的事情都搬出來了,沒聽說過子不語怪力亂神嗎?”
“我就是宋聲!”宋秋生被這一連串的問答激的瞬間說出了口。
宋聲頓時愣住了,宋秋生說什么?他就是宋聲?
等等,難道說……
宋秋生看宋生臉上一向云淡風輕巋然不動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許凝重的變化,他心里暗自得意了不少,他努力貼近過去,面目有幾分猙獰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我就說宋聲。”
說完還補充了一句,“宋是宋家村的宋,聲是聲音的聲。”
宋聲這下徹底明白過來,原來他就是如今他這副身體里的原主。原來書上的那些內容在這個世界都是真的,他就是曾經那個考了幾年都沒考上的窮書生宋聲,也是他把陸清這么好的哥兒折磨的年紀輕輕就病死了。
他剛穿過來的時候還以為原主已經死了,沒想到他竟然沒死,跟他一樣也魂穿了。只是他們兩個情況有所差別,他是從異世界過來的,而原主是在同一個世界里面穿越,確切的說應該叫做重生,從一個身體重生到另外一個身體里,重生之后也就是現如今的宋秋生了。
所以宋秋生以為自己是跟他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游蕩的孤魂野鬼重生到了他身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從另外一個世界穿過來的。
宋聲想起書里的種種,因為他的品行惡劣,整天好吃懶做,讀書也不上進,考不上回來就怨天尤人,朝身邊的人撒氣。原本疼愛他的張杏花也漸漸的對他感到失望。
而大伯一家和二伯一家也因為他后來吵著鬧著要分家。陸清這個小夫郎更是因為他在成親后沒幾年直接病死了。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有這么好的運氣,品行惡劣成那樣,自私自利只顧著自己,死后竟然還能重生到一個舉人身上,還真是走大運了。可他卻不好好珍惜,為官這些年還不知道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
宋聲想起曾經的種種,本來宋秋生在他的眼里只是一個貪官的形象,有些令人生厭罷了。可現如今他知道了他是原主宋聲,宋聲心里的那股怒氣一下子就升了上來。
宋聲冷笑一聲說道:“宋秋生,你莫不是在說什么瘋話吧?什么孤魂野鬼,還你是宋聲,這種瞎話你也編得出來?你該不會覺得這種話就能威脅到我吧?你若是來找我說這種瘋話的,那就算了吧,我會告知左大人,宋知府已經瘋了。”
“你!我不是瘋子,我說的也不是瘋話。你覺得威脅不了你,那我下次就當著左大人的面親口說出來,你別后悔!”
宋秋生以為自己放出了狠話,宋聲必然會顧及一些,可沒想到他卻說道:“哦?是嗎?那需要我幫你把左大人叫過來嗎?”
“你真的不怕別人知道你是個冒牌貨嗎?”
“宋秋生,你還真是蠢,都重生了,還重生到一個舉人身上,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機遇啊,你都沒有把握住。你說我是個冒牌貨別人就會信嗎?別人是信你這些毫無根據的話,還是信我多一些,要試試看嗎?”
“你才蠢,我就不信左大人知道了這個秘密不會派人去查!只要仔細查一遍,就能知道你在奪了我這具身體前后發生了多么大的改變,他們肯定會相信我的。”
宋聲瞇了瞇雙眼,然后突然笑了笑,“是個好主意,的確需要跟左大人說一下,讓他好好查查。”
宋秋生聽到他這么說,臉上滿是驚愕,他怎么會贊成自己的提議呢?就不怕暴露自己嗎?還是說他真的有足夠的自信,一定不會留下重要的痕跡?
不過在聽到他后半句話的時候,他臉上驚愕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扭曲。
“宋知府在重生前后的變化應該也不小吧,左大人如果派人去查一查,是不是也能知道這個宋秋生到底是真的還是個冒牌的?你說他會信哪一個?”
可惡,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跟他一樣,在接替宋秋生這具身體之前,他也是一個孤魂野鬼。
宋秋生跟他可不一樣,他并不是農家出身,他家中是有一個宗族的,身后有很多宋家的人。當初穿到宋秋生身上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學了很久原主宋秋生的習慣,就是怕被別人看出來。
如果現在被爆出來他不是真正的宋秋生,那他背后的宋家還會愿意替他在外面打點想辦法叫他出去嗎?
“你!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堤壩修建時候的事情了嗎?”
“想啊,不過你是不是忘了,參與當初堤壩修建的人那么多,我完全可以去問別人,不需要問你。”
宋秋生聽他這么說,心里反倒不緊張了,他剛才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譏笑道:“行啊,那你就去問吧,我看你能問出什么來。”
宋聲一看他這副姿態,就知道當初參與修建堤壩的人應該是已經不在人世了。這里頭肯定有秘密,不然不會處理的這么狠這么干凈,一個活口都不留。
“都死了?手段夠狠的啊。你干的?我猜不是吧?你如今都自身難保了,現在還想要維護身后的那個人,還真是一條忠心的狗啊。”
“你罵誰是狗!”
“誰應我就是罵誰了。”
“你懂個屁!什么忠心不忠心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如果答應保我出去,我就把這里面的事情都告訴你,包括,那個人是誰。”
宋聲知道他所說的保他出去可不是簡單的留他一條線,不然他也不會拿重生這個秘密來威脅他了。
宋秋生想要的是放他出去,其他還跟從前一樣,他還是這陳陽的父母官。
這是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
“保你出去可以,你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
宋秋生警惕性很高,他立刻拒絕道:“不行,等你答應我的事情辦到了,我再告訴你。”
這人在這上面還有幾點子聰明,宋聲想空手套白狼的想法沒能實現。
在這里跟他廢話那么久,套了很多話,還是有很多收獲的,只是把他放出去接著當官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在這里面等著吧,本官事務繁忙,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就不奉陪了。”
宋秋生沒想到他竟然拒絕的這么干脆,自己說的這些條件難道對他來說一點誘惑都沒有嗎?
宋聲說走就走,他有了新的調查方向,得趕緊去查。至于審問宋秋生的事,還是交給左大人吧。
至于這重生換身體的事兒,他完全不擔心宋秋生把這事兒告訴左正,這么天方夜譚的事,有幾個人會信?就算是信了也沒有證據,說白了還是不能拿他怎么樣。
這個宋秋生,竟然想拿這個來要挾他,真是太蠢了。
原主即便是重生成了宋秋生,骨子里的品性雨從前依舊沒什么變化,如果左大人上大刑嚴刑逼供,說不定就能問出來了,何須他在這里與宋秋生做什么勞什子的交易。
只是這個秘密終究是個隱患,大多數人不信,并不代表沒有人信。
這個世界是有道士的,有些道士還很厲害,有很多百姓都是他們的信徒。這些人如果說出這個秘密,這個可信度立刻就會變的大起來。
比如說國師,也就是一真大師。宋聲與他打交道還算多一些,他是宋聲見過的神棍里面最靠譜的一個。百姓們的傳聞沒有錯,他真的有知是過去曉未來的本事。
不過他與一真大師有些交情,他仿佛知道自己的底線,但又從不打算把這件事情讓第三個人知道。
可這世上除了一真大師,還有很多別的道士。俗話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許還有很多像一真大師一樣厲害的道士,他可不能保證這些道士也會站在他這一邊幫他捂住這個秘密。
這件事情肯定不能讓黃家的人乃至朝廷的人知道,不然這對于自己來說是個很大的危險。但是自己的枕邊人,他瞞騙了這么久,真要說及此事,他還是有幾分愧疚的。
萬一這件事將來戳破了,最難過的肯定也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了。
宋聲從地牢里出來之后,跟左正大概說了一下他與宋秋生的談話內容,然后把手頭上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
晚上吃過飯,宋聲和陸清坐在窗邊賞月,這是極少悠閑的歲月,孩子們都睡覺了,月明星稀,他們兩個這樣靜謐的相處著實不多。
陸清說著家里最近的事情,一會兒說最近慈溪先生夸團團進步神速,一會兒又說肅昌生意上的來信,白天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他想起來的也要說上一嘴,逗的宋聲忍不住嘴角上揚。
說到最后,宋聲猶豫著還是開了口,“清清,有件事情,其實我一直瞞著你。”
陸清一聽到這話,心里咯噔一下,這一天終于要來了嗎?
他花了幾分鐘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深呼吸了一下,聲音很輕的說道:“相公,你說吧,是不是你想把外面的人接到府里來,我、我、你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妥當的。”
宋聲驚訝道:“什么外面的人?你在說什么?”
陸清抬起頭,眼里閃著一層薄薄的水珠,溫溫吞吞道:“相公……不是要接新人入府嗎?”
他想過了,即便是相公在外面有了新人,背叛了他曾經口中所說的忠誠,他心里還是放心不下,沒法舍棄他,跟他一刀兩斷。
這些年相公對他的好,他都體會得到。相公并不是盛博文那種人,就算很難過,他也沒辦法離開相公。如果真到了過不下去的那一天,他再和離。
宋聲終于聽出來他是什么意思了,他趕緊說道:“清清,你誤會了。沒有什么新人,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我說得出做得到。是另外一件事情,我一直沒跟你說實話。”
陸清聽到是自己誤會了,臉上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他不是不相信宋聲,只是這個時代的普遍情況都是如此,他也見過娶了幾房小妾卻依舊對自己的正妻寵愛如初的人,所以宋聲一說有事瞞著他,他就忍不住多想了幾分。
說到底還是自尊心和安全感在作怪,畢竟相公這種特別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與這個世上其他人相比,他實在是太好了,有時候讓他有一些不敢相信,覺得這是一場幻覺,是一場夢,等夢醒來,這些美好通通都會破碎掉。
他有這種擔憂,并非還是自己的臆想。而是他有時候做夢總是會夢見自己從前在宋家村的生活。
那個自己讓自己覺得陌生又熟悉,宋家村的一草一木都沒有任何變化,家里的人也都沒什么變化,唯一有變化的,就是每個人相處的態度。
夢里的相公對他并不似現在溫柔體貼,而是對他非打即罵。大伯和二伯對他也沒那么好,他們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供相公讀書,甚至因為這件事還發生了爭吵,甚至最后與他們分了家。
夢里的一切都太真實了,讓他醒來的時候總覺得現在的生活像是假的,他太害怕夢里的情景成真了。
這些他從來未曾與宋聲說起過,在他的內心深處,對夢境里的那些東西避恐不及,甚至害怕提起,他想忘掉那些事情。
“相公,是我不該誤會你,以后不會了,我會一直相信你的。你你所說的瞞著我的事是什么事?”
陸清心里一下子松快了許多,只要不是有什么新人要入府,他覺得什么事情瞞著他都不是大事。
宋聲斟酌了下,說道:“清清,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陸清愣了一下,花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相公在說什么玩笑話,你是活生生的人,怎么會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有些糊涂了。”
“我沒開玩笑,我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男女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學讀書。我在那個世界意外去世了,死后來到了這里,醒來就成為了宋聲。我其實是一個陌生的靈魂,占了這具身體,我不是原本的宋聲。”
宋聲說完之后沒看到陸清臉上驚恐的表情,感到有些意外。
陸清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忽而抬起頭,盯著宋聲看了一會,然后說道:“其實我早就感覺到了,很多時候你的想法都很特別,與我們這里的其他人都很不同。我剛到宋家的時候,阿奶和大伯母他們都說你變化很大,脾氣變好了,待人也變得溫和有理。大家都覺得你是因為成親有了家世,才變得不一樣了。
可一個人的本質不會那么快就有如此大的變化的,與你朝夕相處,我能感覺到你的骨子里并不像大伯母他們說的從前的你。后來你還告訴了我許多奇奇怪怪的配方,什么麻辣燙酸辣粉,還有竹筒茶,我從沒有在別的地方聽說過,你說的這些都是獨一份的。
所以相公,你不用擔心,我愛的是與你成親后的你,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孤魂野鬼,我只知道與我過日子的人是你,即便你告訴了我這件事,我也不會因此害怕你、疏遠你。”
宋聲聽完他的話,有幾分錯愕,沒想到陸清竟然早就有所察覺,只是一直沒有說破罷了。
“相公,你不要想這件事了,反正對我來說,你就是你,不管別人說什么,你都是我相公。”
宋聲內心十分感動,他的小夫郎真的是太好了。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他竟然一點都不在乎,聽完之后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
陸清摟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里,仰著頭說道:“相公,不如你給我講講,你之前生活的那個世界的故事吧。你以前給我講的什么和尚取經的故事是不是就是那個世界的?”
第325章 第 325 章
宋聲從地牢里見了宋秋生之后, 并沒有一絲心軟想要放過他。原主這個人,壞的實在狠。他曾經在書上看到的文字化為現實,讓他深刻感受到這個人壓根不配為人。
曾經作為宋聲的時候他品行低劣, 考不上就怨家里人,后來又酗酒打罵夫郎, 再后來更是拖垮了一大家子人。
如今再世為人, 不僅不知悔改,反而利用手中的職權大肆牟利,欺壓百姓,甚至這次的堤壩案可能還與他有關。那是多少條人命了, 這人簡直是喪盡天良。
宋聲才不會救他, 畢竟宋秋生想要見他可不是真的想跟他做交易的, 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威脅他。現在威脅不成,就更不會把他所知道的說出來了。即便宋聲假意答應他, 他怕是也不會說出來的。
宋聲根本不想與他做交易, 相反, 他還要給他多送幾份厚禮呢。牢里那么多刑具他也該親身體會一下,不然永遠不知道傷在別人身上有多疼。
……
左正這次來就是為了查堤壩的事情的,宋秋生軟的不吃,那就只能來硬的了。一天一套刑罰,就不信他能撐得住。
宋聲這邊也開始派人四處搜查當年修建堤壩還幸存的人,還真被他找到一個。
聽說是當年參與修建堤壩的工匠, 但五年前就消失不見了, 那一次參與修建的工匠大多都意外去世了, 只有他還活著, 聽說是有人見過他,但卻沒人能找到他在哪。
宋聲始終相信, 只要是人,就一定留有在時間的痕跡,一定能找到一些線索。
然而兩三日過去,他才剛查到一點關于那個工匠的線索,就有百姓報案說是發現了一具尸體,死的人經過證實正是他想要找到那個工匠。
宋聲不禁驚訝,背后的人動作還真是快,他才剛查到工匠身上,就被對方殺人滅口了。說明對方對他們現在的情況了如指掌,不然也不可能這么快動手。
左正作為欽差大臣,對此人背后的動作之快感到十分震驚。雖然這幾天審問宋秋生沒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背后的人地位很高,而且身在京城。
這里可是陳陽,離京城那么遠,這背后的人竟然能這么快的掌握情況,看來他們這衙門一點都不干凈。
線索斷了,案子就更難查了。
“宋大人,咱們這案子查的可有些難度了。這才剛查到一個有用的,就被滅口了,看來當初所有知情人活著的幾率很小。”
宋聲聽完這話,感覺似乎提醒了他,他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知情人都被滅口了,那宋秋生……
“左大人,快去地牢,宋秋生有危險。”
左正是個聰明,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思,兩個人趕緊往地牢里趕。到了地牢門口發現開門的人在地上昏睡著,兩人頓感大事不妙,這是有人闖進來了。
左正氣憤至極,真是猖狂!光天化日竟然視衙門的地牢為無物,真是不把這官府放在眼里。
等他們帶著人進去之后發現晚了一步,宋秋生已經死了。他的死相有些猙獰,死之前有一只手死死的摳挖著地面,雙目充血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左正嘆氣,還是來晚了一步。這宋秋生好歹也是當過知府的,一朝入了獄都沒問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這么死了,真是可惜。
可是此時可惜沒有用,他們身上的擔子還很重,得把案子查清楚。
宋聲在地上仔細觀察著宋秋生的尸身,忽然在他的手心里找到一個撕下來的布條,布條很小,而且布料并不是他自己身上的衣物上面的,只能說這是他在危機關頭掙扎著從兇手身上撕下來的。
而兇手殺完人之后沒來得及清理現場,他們就到了,所以只能匆匆離去。
“宋大人,怎么了?”左正問道。
宋聲把布條悄悄塞到了自己的袖口中,搖搖頭說道:“沒什么,只是看一下他身上有沒有藏東西。”
“他在牢里,能藏什么東西。罷了罷了,人已死,你也離遠一點,別沾了晦氣。我已經叫仵作過來驗尸了,等會兒就能有結果。”
仵作來的很快,驗完尸之后稟報了基本的情況,公布了死因,宋秋生是被人一刀斃命。
宋聲覺得他死有余辜,只是死了就死了,卻還帶著秘密長埋于地下,真是太不劃算。
此時的京城,一處十分寬闊的庭院中,正坐著一個人在慢悠悠地喝茶,下面有一個人稟報事情。
“主子,已經料理干凈了。”
“那就好。”
“宋聲查不出來什么的,現在知情人都已經死了,沒人知道那件事了。”
“嗯,辦得很好,正巧,中秋節也快到了,是個賞月的好日子。”
宋聲和左正還在陳陽查案,尤其是臨近中秋,街上的人比以往要多得多,很多小商販都開始靠著這個節日做起了生意,人多,意味著掙錢的地方也就多。這種時候更要維護好當地的治安。
而在維護好治安的同時,宋聲還兼顧著查案。
左正有些心煩,他已經出來好些日子了,可是這查案的進展卻十分緩慢,甚至還死了兩個潛在的人證,他心情不太美妙。
倒是宋聲,要比他淡定的多。有的人死了,但有的人還活著,而有時候死人也是會說話的。
“宋大人,你是一點都不著急啊,可是有什么良策?快說出來寬寬老夫的心。”
“左大人,我哪有什么良策?只是突然想到,這宋秋生他貪了那么多錢財,可在他府上搜到的跟賬本上記載的數額對得上嗎?”
“那自然是對不上的,應該是他藏的隱蔽,還有一些咱們沒有搜到。”
“也不一定。他年紀輕輕就做到了知府的位置,光是打點人脈關系都得花不少吧。但那么多銀子,只是用于打點關系也花不了這么多呀。所以……”
“所以……?”
“所以左大人,不如查一查他的錢財去向,看看他貪了的那些銀子剩下的都流往了何處。”
“有道理。我怎么沒想到呢?”左大人一拍腦門,心里有了方向,趕緊匆匆回去查了。
既然明面上的賬本是假的,那就說明有一本真的賬本還在宋秋生府上,這也不失為案子的一個好的調查方向。
只是馬上就到中秋了,宋聲并沒那么著急。下游的百姓都已經疏散了,現在著急的不是他們,應該是那背后的人。這個中秋還是要好好過的。
宋家,宋聲中秋這一天一大早就起來了,沒想到家中還有比他起得更早的,他起來的時候就看到岳爹在教兩個兒子剪花燈了。
而他爹宋老三則是在家里清掃院子,他現在貴為巡撫的親爹,府上又有仆人,這些粗活完全輪不到他來做。只是他畢竟是個農夫,在家種地種習慣了,現在讓他整天待在宅子里什么都不做,他反倒有些不舒服。掃掃地也挺好的,他喜歡干這種活。
宋聲笑著搖了搖頭,隨他去了。只要累不著他,怎樣開心怎樣來。
“爹爹,喵喵長得好快啊。”圓圓看到宋聲起來了,趕緊撲了上來說道。
團團和圓圓已經八歲了,本來是雙胞胎看不出太多明顯的不同,但圓圓大概是因為哥兒的緣故,他沒團團長得快了。
看到宋聲過來,小白虎也搖著尾巴湊了上來,它先是順著鼻子聞了聞氣味,然后親昵的蹭了蹭宋聲的衣擺。
宋聲彎腰蹲下來摸了摸小白虎的頭,團團朝他身后看了看,沒看到阿爹,問道:“爹,阿爹呢?”
“阿爹還沒起,昨天累著他了,讓他多歇一會兒吧。今天爹陪你們玩好不好?聽說晚上陳陽有花燈看,到時候咱們一家子去看花燈。”
陳陽與肅昌的景色不同,看過了肅昌的花燈,再看陳陽的花燈也是別有一番風趣的。
中秋是團圓節,是整個景朝的習俗。不光陳陽過中秋節,全國各地都是過的,京城自然也不例外。
皇宮里,全天下最尊貴的人正在榻上斜靠著,旁邊懂事的小公公在一旁伺候著茶點,而這下手還坐著一個人,正在與景帝說話。
“國師,朕的身體如何了?”
下首坐著的正是遠游在外許久了國師一真大師。他又在外面游歷了好幾年,不知道何時回來的。但應當也才回來不久,不然也不會一回來就被請入了宮中。
一真大師雖然是道門的,但卻懂些岐黃之術。他這個岐黃之術若是宋聲瞧見了定然要想歪了以為他是要鼓動皇帝修仙煉丹。因為他給景帝把了脈之后,都沒開藥方,直接說他要開爐煉丹。
眾所周知,古往今來最后每一位癡迷于煉丹得道成仙的皇帝最后都死于朱砂中毒。
但一真大師卻說他練出來的丹藥,能讓皇帝如今的身體恢復一些,只是要耗費許多珍貴的藥材。
就連如今的太醫院最厲害的太醫都不敢這么夸口,畢竟當今陛下的身子的確是透支了太多,已經沒法補救了。
可這是國師啊,景帝最信任的就是他了,國師既然說要開爐煉丹,那便開爐煉丹。
“國師,以朕的身體,若是吃了國師煉的丹藥,還能多活上幾年?”
“陛下,我只能告訴你,如果不吃,陛下的壽命最多只到年底。”
說皇帝大限快到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全天下沒人敢說,說出這種話怕是命都難保。但國師地位舉足輕重,他說自然沒事。
“那就仰仗國師了,需要什么藥材直接去太醫院拿,所需的任何東西你都可以隨意用。”
第326章 第 326 章
這煉丹自然不是傳統的道家煉丹, 并非是用朱砂煉制的,需要用到很多珍稀藥材,比如靈芝雪蓮之類的。
所以一真所煉制的還真的是藥, 他也是真心想為景帝做些什么,讓他的命更長一些。
只是這藥方是他在外游歷意外得知的, 聽說能延年益壽, 他也不知道能否煉制成功。若是成不了,只能用一些大補的藥材讓景帝多活幾個月了。
京城中事情繁多,景帝自從把國事交給太子這一脈后肩上的擔子輕松不少,夜里也睡得好些了, 休養一段時間下來, 氣色比從前好上許多。
但太醫每次把脈都是一樣的說辭, 說明他這身體的底子也就這樣了。
好在他心態還不錯,做皇帝太累了, 如今也算輕松一些。每一任皇帝想法不同, 有的皇帝喜歡大權在握, 想要長命百歲長長久久的掌控這天下的所有。而他不太一樣,這天下間的權勢在他看來不過是為了讓百姓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權勢滔天又如何,身體垮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還不如靜心養身體,過幾天逍遙自在的日子。
不過他也不是全然不管的, 有時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那顆操不完的心。
比如這會兒, 景帝想起派去陳陽的左正, 問道:“左正查的如何了?”
堤壩絕對不是小事, 這么大的一個工程若是垮塌了修建起來費時費力,少不了一番勞民傷財。而且雖然疏散了百姓, 但也會沖垮農田,依舊是異常嚴重損失。
李德福道:“暗衛傳來消息,說是還在查。好似跟陳陽知府宋秋生有關,只可惜聽說這宋秋生被人給滅口了。”
“滅口?在哪里滅口的?”
“府衙地牢。”
“府衙的地牢里都能被滅口,可見背后是人厲害的很吶。”
“陛下就放心吧,這些事兒左大人跟宋大人肯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您就別操這些心了,還是靜養著吧,國師大人都說了,您不能再操勞了,得好生歇著才是。”
“知道了,聽國師的。”景帝又咳嗽了幾聲,斜靠在榻上看向窗戶外面,思緒有些放空,半晌之后,說道:“準備筆墨,朕要寫詔書。”
李德福可攔不住這個,他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也沒假手于人,自己動作迅速是個麻利的把筆墨準備好,攙扶著景帝下來坐到了書案前。
敬王跟太子一黨斗的厲害,但他心里有數,今天國師來提醒了他,要早日立下傳位詔書才好,萬一哪天他真的去了,要是沒個詔書,外面肯定要亂作一團了。
李德福站在旁邊磨墨,剛看到他寫了兩個字,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寫什么,然后把眼神轉過去了。
有時候不該看的東西不能看,這是他跟在皇帝身邊服侍多年懂得的道理。
詔書寫好之后,景帝把暗衛叫了來,然后吩咐了幾句,讓暗衛把詔書拿走了。
他靠在椅子上嘆了口氣,只是寫了幾個字而已,他竟覺得有些累了。
“唉,真是不中用了啊,才寫了幾筆啊,就感覺沒力氣了,老了,真是老了啊。”
“皇上身子骨還硬著呢,這種喪氣話可不準再說了,陛下洪福齊天,況且還有國師在呢,肯定能治好您的病。”
……
陳陽。
宋聲他們查案本來陷入了僵局,可這宋秋生也不是個傻的,他雖然利欲熏心,但還是有防備心的。從他這里入手,宋聲發現了一條重要的東西。
宋秋生死后家里無故起了一場大火,很多東西都燒了。但因為他入獄的早,家里早就被查了個遍,但當時他們并沒有發現什么。
等到大火燒了之后,他們才發現在他的書房后面有一個隱藏的密室,里面的東西也都燒了大半,只不過因為大火被發現的及時,還剩了一些邊角料。
而這個邊角料是一封被燒了一半的信,信中沒有什么人名,只是有一個稱呼引起了宋聲的注意,宋秋生稱他為老師。
信中談及的很多都是宋秋生各種巴結的話,還有很多孝敬老師的東西。這東西不用說就是那些臟物,從信里的內容猜測,這人應該是久居京中,嗯而且應該曾經參加主持過春闈,否則應該不會被稱作為老師。
又或者是宋秋生自己拜的老師,但他們調查的這幾天沒發現宋秋生曾經專門去拜過師。
所以只要查一查他是哪一屆的舉子,就能把范圍縮小。每年主持春闈的考官一共有三位,一位主考官兩位副考官,而這一屆的學子在考上之后都要稱他們一聲座師,算是他們的學生了。
這個線索令人驚喜,左正趕緊順著這方面查去了,而宋聲則是接著去查大壩的事情。這幾日他特地了解了一下這堤壩的修建過程,這里面不僅用到了石料,還用到了木料,還有一些用糯米粉做的粘合劑。
他找了幾個水性好的當地村民,用一根粗繩子拴在他腰間,上面有幾人分別拉著繩子的另一頭,讓他下水去看一下這堤壩下面的情況。堤壩水深,這一頭還容易滑下去,如果體力不支掙扎幾下繩子就會發出預警,其他的人也好拉他上來,不至于有生命危險。
等他們從水里上來,宋聲問道:“怎么樣?可看出有什么裂痕或者其他不一樣的情況嗎?”
這幾個人都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沒有。”
“我這里也沒有。”
“大人,下面的石壁堆砌整齊,那些木頭也沒什么特別的,看不出有什么異常。”
好幾個人都這么說,宋聲就更意外了。
寫匿名舉報信的人應該不是瞎說的,這堤壩的確有問題,只不過什么時候出意外就不得而知了。若是他扯謊,那宋秋生的反應該作何解釋?
他明顯知道些什么內情,這堤壩有問題。
“大人,這看著也不像偷工減料了,下面的石頭堆砌的厚重,用料還挺扎實的。還有那些木頭,也都看不出有什么問題。”
“是啊大人,那些柳木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我看這工程做的挺好的,這堤壩肯定不會有什么問題,您就別擔心啦。”
宋聲本來正皺著眉頭疑惑著,聽到他的話突然抬頭,“你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我、我嗎?”這人忽然緊張了一下,不知道大人為什么要讓他再說一遍,“是、是小人說錯什么了嗎?”
“不是,是我剛剛沒聽清楚,你再給我重復一遍。”
“哦,小人剛才說,那些柳木擺的整整齊齊的,感覺這堤壩修建的挺好,應當不會有什么問題。”
“柳木?你怎么知道這是柳木?”
這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說道:“大人,這你可問對人了,我們家可是祖傳的木匠,從我太祖父那一輩兒起就開始伐木做木匠了,我從小就跟著他伐木做活,見過的木頭但是再躲不過了。像這種樹木被砍下來之后,別人可能認不出是什么木,但我卻是認得的。”
“你確定在底下看到的是柳木嗎?”
“確定,肯定是柳木沒錯。”
這些人都是他臨時從本地找來的村民,說話應該是可信的。如果說下面用來修建堤壩的真的是柳木,那他終于知道問題出在何處了。
如今這個科技水平,修建堤壩用的大多都是石料和木料。石料自是不必說,自然是上好的材料選擇。而這木料,都是用沉香木,不可能會用柳木。
沉香木在水里就算浸泡個幾十年,都不會腐壞,而柳木在水里一浸泡,時間稍微長一點就會被腐蝕,很快就不能用了。
如果這底下真的是用的柳木,那一定會出事的。
眾所周知,柳木便宜,而沉香木則要貴上幾倍不止。如果悄悄的把沉香木換成柳木,這中間能省下來多少錢可想而知。
想出這種辦法的人還真是喪盡天良,一點都不把百姓的生命放在心上。那可是堤壩啊,一旦決堤,該有多少無辜的百姓喪命于此,就為了貪這點錢財,不惜犧牲那么多人的命,真真是喪盡天良。
不過他倒是對這個寫匿名信舉報的人很感興趣,竟然能夠提前知曉此事,早不揭開晚不揭開,這事兒偏偏在這個時候揭開,看來是有人故意的,只是不知道目的為何。
暫且不論這人的目的是什么,就目前來看,這人對他們沒什么惡意。
問題找到了,剩下的就是尋找解決辦法了。左正得知宋聲已經知道了堤壩為什么會有決堤的隱患后十分驚喜,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查出來了,當真是年輕有為。
“宋大人,老夫真是白白虛長你十幾歲了,這破案的本領當真是不如你。等這事兒了結了,回京之后我定要上表奏折在殿下面前夸一夸你的。”
“左大人言重了,咱們還是趕緊想怎么解決這事吧。”
“還是請工部擅長水利的人來吧,咱們先開閘泄水,減少一些堤壩的壓力,等朝廷派人來之后,讓他們出一套加固堤壩的方案,再監督修固一番。”
“也只能這樣了。”
宋聲并不精通水利這方面的知識,只能依靠天下的能人志士來解決這個問題了。
“左大人,你那邊追查的如何了?”
“宋秋生這一屆的學子們當年主持科考的一共有三位考官,一名主考官兩名副考官,其中一名副考官現在在翰林苑任大學士,就是史大學士,這個你應該熟悉。”
“嗯,當初我在翰林苑的時候,史學士擔任過我的老師。”只是沒怎么帶過他罷了。
“另一名副考官,現在在禮部做官,就是如今的禮部尚書郭淮。”
“禮部尚書?我跟他接觸不多,不了解這個人。那這個主考官呢?”
“這個主考官要比他們二位如今的地位高的多,你絕對想不到,當年主考他們這一屆春闈的主考官就是如今的內閣首輔,宋嚴固宋大人。”
第327章 第 327 章
“宋嚴固?”宋聲有些驚訝, 沒想到宋秋生這一屆的學子春闈考試的主考官如今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宋大人,即便是咱們離得遠,也萬萬不要知乎首輔大人的名字, 若是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可不是個好事兒。”
“怎么說?咱們這位首輔大人還是個如此愛斤斤計較的?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 別人直呼他的名字, 他還會生氣不成?”
左正左右看了看無人,這才放低了聲音道:“倒也沒有那么嚴重,只是吧,這首輔大人素來嚴苛, 而且他如今是文官之首, 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宋老弟雖然如今已經是巡撫了,但官場浮沉, 到了京城, 你這個宋大人也要被稱做小宋大人, 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多謝左大人提醒。我在京的時日不多,對很多大臣都不太了解,左大人對咱們這位宋首輔了解的有多少?”
宋聲這些時日與左正經常在一起共事,兩個人熟悉了之后脾性相投,雖然年紀差了些,但很多地方上的政見都很相同, 所以這關系自然也就近了許多。
左正很欣賞宋聲, 他問的問題也不是什么很難回答的, 就把自己了解到的說了。
“其實我了解的也不算太多, 朝中誰不知道敬王跟太子爭斗的激烈,但咱們這位首輔大人卻一直都置身事外, 并未參與黨爭。”
“真的假的?”
左正頓了頓,“私底下就不知道了,反正明面上他是保皇黨,屬于中立派。至于私底下究竟站在哪一方,與誰有往來,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平日為官如何?”
“這么跟你說吧,內閣上下的人幾乎都以他馬首是瞻,你說他厲不厲害?”
“厲害。”
內閣本來是為皇帝服務的機構,下面上來的折子都會經過內閣先篩選一遍,把重要的摘出來給皇上送過去再批閱。
大景沒有設立丞相之位,所以這首輔幾乎就是朝中的文官之首了。況且他這宋家說起來也出自一個氏族,只是不那么顯赫。
“你也姓宋,說不準你回京之后還能沾點光,要知道能跟首輔大人沾親帶故,那可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事。”
“左大人,你就別打趣我了,我的出身早就在春闈科舉那一年都傳遍了。新科狀元出自寒門宋家村,這誰人不知?哪能去攀附首輔大人的門庭呢?”
“是啊,你一個寒門之子,能夠有現在的成績,已然是令人佩服。放心吧,這次查案多虧有你的幫助才能順利找到問題源頭,我已經在奏折中都寫明了原委,如今太子殿下監國,如果看到折子上對你的夸贊,也算你的政績之一,等以后也方便更上一層樓啊。”
沒想到左正這么抬舉宋聲,他趕緊道謝:“多謝左大人了,我身為巡撫,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當不著您的夸贊。”
“欸,此言差矣。有些東西說你當得就當得,這個時候不用謙虛,實打實的政績最重要。這官位想要做的高,就得靠政績。你能力出色,年歲雖然比我小,可這能力這比我強多了。往后啊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左大人你過譽了,我沒這么厲害。”宋聲反倒被夸的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這有什么的,你臉皮兒這么薄啊,那可不行,以后等你到京城做官,上朝的時候那就比誰臉皮厚呢。我瞧你這小子前景無量,以后若真是回了京城,有空可以到我府上喝兩杯,咱們到時候也敘敘舊。”
“那是自然,若真有一日同在京城做官,宋聲必會登門拜訪。”
“好好好,到時候你帶著夫郎一塊兒來,就是擺個家宴,我讓你嫂子多做幾個好菜。”
宋聲趕忙笑著答謝,兩人說了一會兒閑話,又言歸正傳。
“宋老弟,我看你一直在打聽首輔大人,莫不是你懷疑的是他吧?”
熟絡了之后左正仗著自己年紀比宋聲大,稱呼都從宋大人改成了宋老弟,宋聲倒沒覺得有什么,這個稱呼的確要更親切一些。
“我誰都懷疑。三個考官,每個都有重大嫌疑。只是他們都在京城,這事兒后續還要勞煩左大人接著跟進調查了。”
堤壩的事情告一段落,陳陽的貪官也全都被懲治了一番,左正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后續的事情只能等他回到京城再查了,宋聲還在陳陽做官,后面就幫不上忙了。
“放心吧宋老弟,我心里有數。回去之后一定會秘密調查的,這事兒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否則我心難安吶!”
要知道雖然他們在陳陽懲治了貪官,但每年從陳陽流出大筆的銀子送去了京城,可還沒查到這銀子送去了哪兒呢?
左正人如其名,為人正直,他是督察院的御史出身,平日里最是剛正不阿,不然這次也不會派他來到陳陽做這個欽差大臣。
“明日我準備離開回京了。”
“這么突然?不再待幾天嗎?”宋聲道。
“不了,在這里耽擱夠久了,事情好不容易也查出來了,我得趕緊回去復命。況且這后面還有真正的釘子沒有挖出來,等的越久這線索消失的就越快,還是得抓點緊,就不再待了。”
“左大人言之有理,明日何時走?我去送你。”
“早上吃過飯就出發,這里離京城畢竟有些距離,早上出發一日的路程,天黑前能趕到驛站休息,出發的晚了就要趕夜路了。”
“好,那明日我來送你。以后有機會咱們經常再聚。”
“就等你這句話呢。”左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第二日宋聲一大早沒有換官服,直接穿著便服出了門。
左正來到陳陽之后在城里租了個小院住著,這小院離衙門不遠,宋聲直接去了那邊。
他到的時候左正還在吃早飯,看到他來,左正熱情的招呼他一塊吃早飯。
宋聲早上也是隨便墊了兩口就出了門,這會兒坐在桌子旁,看著桌子上的早飯,饅頭小菜配白粥,吃的還真是簡單。
“左大人平時早上就吃這些?家里沒雇個好點的廚娘嗎?”
“都習慣了,以前在下面做縣令的時候條件比較艱苦,百姓們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像現在能吃到這么軟乎的饅頭。”
“左大人清正廉潔,是我們這些為官者的表率。”
“往事就不提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昨天就收拾好了,放心吧,不用擔心。”
宋聲一直跟著他們把人送到了城門才回去。他沒有直接回衙門,而是回了家。
早上起的太早了,他現在有些犯困,準備先休息一會兒,晚點再去衙門。
陸清看到他回來了,迎上去說道:“左大人走了?”
“嗯,走了。”
陸清看他這才一會兒就打了好幾個哈欠,捂著嘴輕笑道:“相公今日起這么早,是否困了?要不進屋睡一會兒吧!”
“正是如此,我得去補會兒覺,這左大人早上走的也太早了,到城門的時候這天才剛擦亮一些。”
“左大人也是為了趕路,想著能早點到京城罷了。不過一直趕路也很疲憊的,好在走官道,還可以去驛站歇腳。他們走的這樣早,說不定趕在黃昏之前就能到驛站,就能早早歇著了。”
“確實如此,左大人也是這么打算的。”
宋聲到了屋里,陸清幫他解了腰帶寬衣,他剛躺到床上,陸清正準備出去,就被他一把拉了過來正巧倒在了他的懷里。
雖然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但每次調情的時候陸清還是會忍不住臉紅。
“相公!你拽我干嘛,快放我起來。”
“別動,陪我躺一會兒,不做什么,乖。”
陸清聽他說這話,便不再掙扎了,好一會兒沒動,發現自家相公已經睡著了。他輕輕笑了笑,稍稍動了動,從床上下來,把門關好出去了。
他今天還有事要做呢。
來了陳陽也有一段時間了,但一直風波不斷,他就沒怎么出門逛過。如今已是初秋,天氣逐漸轉涼,該給家里人置辦衣服了。
他從前是在村里長大的,即便是當了這么多年的官夫人,還是不習慣把給家人置辦衣服的事情假手于人。
雖然不自己親手做了,但這布料和衣服款式還是要自己親自挑才好。
他今日也不是自己一個人出去逛的,而是帶上了云婆。慈溪先生醉心于教學讀書,每次一給家里的孩子上起課來,就不管不顧了。云婆一個人在家里就會無聊,平時也都是過來跟陸清聊聊天解解悶,今天便是兩個人一塊出去逛的。
出門身后必然是要帶仆人的,以他們的身份,若是出意外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陸清也沒帶太多人,就帶了一個韓青,他的棍法比從前長進許多,功夫也越發精進了,出門有他跟著保護安全,讓人放心許多。云婆身邊跟的是宋曉,一行四個人出了門。
他們去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布行,聽說這布行里面賣的好料子特別多,衣服的款式也很新穎。
陸清給宋聲置辦了四身新衣服,兩身稍微薄一些的夾襖,還有兩身是當下就能穿的單衣,等到天再冷一些,這單衣外面還能再加兩層外衣,起到保暖的效果。
除此之外他還給阿爹和爹都置辦了衣服,還有慈溪先生和云婆,他們也有兩身新衣服。自家的兩個兒子自然不能落下,最后還算上了家里的鄭昀宋曉他們,給每個人都置辦了新衣服。
回去的時候韓青手里都快提不下了,還好他力氣大,這要是換力氣小點的來,肯定是拿不下的。
逛完街回來剛走到院里,就聽底下的仆人說家里來客人了,還是個媒婆。
陸清眉頭微微皺起,這是要給誰說媒嗎?
第328章 第 328 章
敢到巡撫大人家里說媒的人可不多, 陸清也有些好奇,這媒婆究竟是來做什么的,他讓下人把人請進了屋, 媒婆點頭哈腰的行了禮之后道出了來意。
原來是有人看上了他們家的鄭昀,托她給鄭昀說親的。
“這鄭管家年紀輕輕就如此穩重, 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對方姑娘可是一眼就瞧上了的,人家家世條件也不差,是咱們陳陽下面縣令的千金,配這鄭管家那是絕對配得上的。”
陸清聽完之后感到詫異, 原來對方是看上了小昀。
他平時的事情很多, 都沒太注意, 此時一想,人家上門來說親倒也沒錯, 小昀如今年紀也不小了, 當時他們遇見他時他還是個被繼母虐待的十歲出頭的孩子, 現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他已經到了弱冠之年,也是時候考慮人生大事了。
這媒婆說的倒也沒錯,鄭昀雖然這是一介平民,但是因為上頭有宋聲這個巡撫,即便是下面的縣令也不敢小瞧了他。
這縣令的千金與他倒也合適, 只是他還沒有問過鄭昀的意見, 若是他也有意, 大自然是要成全的。
陸清的第一想法自然是以鄭昀的意愿為主, 其他的也沒多想。
他與媒婆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曉了,你且先回去, 我先問過小昀的意愿再給你答復。”
媒婆今天敢來登門其實心里也摸不著底兒,但她本來就是干這一行的,這親就算說不成,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兒。
看巡撫夫人并沒有不高興,她臉色瞬間歡喜了許多,連著拍了許多彩虹屁,這才回去。
他走之后陸清就把鄭昀叫過來了,按理說這種事情,應該是先知會鄭昀的家人的,但鄭昀如今是巡撫的人,媒婆事先打聽過他在這邊沒有親人,巡撫大人和夫人又待鄭昀極好,這事還是和巡撫夫人知會一聲比較好。
陸清把媒婆的來意說了清楚,然后道:“小昀,這幾天你跟著我們的確把終身大事都耽誤了,要不是今天別人提起,我還忘在腦后。不過這是你的婚姻大事,我自然要過問你的意見,你覺得如何?這個媒婆說的趙小姐,你見過嗎?可對她有意?”
鄭昀其實從來沒有想過成婚的事,他每天要負責的事情極多,很多比較細小的事情他都是親力親為,交給別人他不放心。至于這終身大事,他講求的是隨緣二字。
如今陸清提起,他道:“夫人,我不愿意。”
陸清沒想到他拒絕的如此快,驚訝的問道:“你不再考慮考慮?”
鄭昀則是道:“不考慮,夫人說的這個趙小姐,我與她只有兩面之緣,不管她是什么縣令家的千金也好,還是別的哪個千金,我都拒絕。夫人,以后如果再有人提及這方面的事,你都幫我拒絕吧,我現在以事業為重,不想談感情的事。”
鄭昀雖然年紀不大,但行事穩重,他想要什么,以后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他自己心里都很清楚。
他向往的是大人和夫人這樣的眷侶,他希望以后能夠遇到一個彼此喜歡的人成親,以后的日子能夠和和美美的。
陸清聽了他的想法之后,說道:“好吧,我今日叫你過來就是問問你的意愿,如果你不同意,我肯定不會松口的。但如果哪一日你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一定要來告訴我,我給你置辦聘禮,聽話,莫要拒絕。”
鄭昀點頭,“謝謝夫人。”
“那你就先去忙吧,我這里也沒別的事兒了。等明天我就讓人去給那個媒婆回話,回絕了此事。”
這事過了兩天后,鄭昀出門時又碰到了這個趙小姐。后面一連好幾天,他總會在其他的地方偶遇她。
鄭昀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跟宋聲提及了此事。
晚上宋聲回來 ,吃完飯在房間閑聊的時候問陸清:“我聽說前幾日有人登門來議親了?說是看上了小昀?”
陸清點點頭,“嗯,是替松鄉縣令趙淮安的女兒探口風的,說是看上了小昀,圖他成熟穩重,長相好看,反正就是想要嫁他。”
陸清把前幾天媒婆上門的事跟他仔細說了一遍,本來這幾天宋聲就忙,一直沒抽出空來好好聊聊,今日剛好趁著這個時間,陸清把這事好好與他說一說。
“小昀跟我說了此事,這松鄉縣令愿意把她女兒嫁給一個沒有一點功名在身的平民?”宋聲道。
“我也納悶呢,縣令的女兒,最低看上的也得是個秀才吧,可能是因為咱們巡撫的門楣高,他們想要跟你搭上關系罷了。”
宋聲眉毛微挑,他就說他的小夫郎不可能看不出來對方這層用意,“那你怎么沒直接拒絕,還把小昀叫來問了?”
“小昀都二十了吧,你也不想想,這個年紀早該娶妻了,你我都把這事給忘了。他有爹和沒爹一個樣,沒人替他操心這些,我得多替他操這些心。若是他真的喜歡那趙家小姐,就算是拿趙縣令想要與咱家攀上關系,也沒關系,只要咱們把握住分寸就好。重要的是小昀喜歡,人家兩個過得好就行。”
“那小昀咋說,他是喜歡呀還是不喜歡呀?”
“你可不曉得,拒絕的可干脆了。我看他不喜歡趙小姐那種,就幫他回絕了。”
“小昀年紀不大但是個有主意的,他辦事我向來放心,他不喜歡就算了,以后定然有更好的。回頭你問問他,若是他想成親了,就替他多相看相看,到時候我讓人去查查對方的家世和人品,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看他喜不喜歡。”
“這些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前兩天就跟他說過了,小昀說他沒有成親的心思,現在一心做事業,我看還是等他想找的時候再說吧。”
“也行,還是他本人的意愿重要。”
家里頭到年齡的可不止鄭昀一個,韓青,宋喬宋曉他們都還單著,包括李絮,一個成親的都沒有。
他們跟府上別的家人有所不同,對于陸清和宋聲來說,他們相當于自己的半個家人,肯定是要多操心的。
陸清覺得抽個空還是把他們都叫過來聞一聞他們自己的想法,若是有意娶親或者嫁人的,可以跟自己說一聲,他這邊幫忙物色人選,等到成親的時候還會附贈一些聘禮或者陪嫁。
宋曉一個姑娘家聽完這些話之后第一個拒絕了。
宋曉道:“夫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嗎?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就挺好的,夫人就是我的家,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現在的生活比成親后的生活好的多了。我見過那些成親后的夫妻,像大人和夫人感情這樣好的時間少有,大多數在成親前恩恩愛愛蜜里調油,成親之后柴米油鹽吵吵鬧鬧,還有一些流連青樓花叢,所以成親有什么好的?我是堅決不會成親的。”
宋曉的想法雖然有些偏激,但陸清不會干涉她的決定,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他尊重她的想法。
而李絮陸清壓根沒問他,這人平時都不舍得說一句話,平日里也總是神出鬼沒的,沒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陸清想,這人如此高冷,話都不肯與人多說一句,以后定然是討不著老婆的。
以至于后來看到李絮領著一個嬌俏的小夫郎過來找他想讓他當主婚人的時候他都驚訝了。
至于韓青,他是這幾個里面年紀最小的,現在還在一心癡迷于武學,整天聯系他的棍法,對于男女之情一竅不通。陸清索性隨他去了,等他什么時候開竅了再說。
而宋喬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一直在攢錢,就是想靠著自己的努力娶上一房媳婦兒。如今錢也攢夠了,他反倒猶豫了。
作為巡撫家的看家護院,平時太多人對他獻殷勤了,他心里也明白為什么那些姑娘能看得上他,他雖然長得壯,但長相一般,想了想還是暫時擱置了,就怕給主家添什么麻煩。
擔憂著麻煩,麻煩還是來了。
不過不是宋喬帶來的,而是這個趙家小姐。
她直接在宋家門口哭喊鄭昀玷污了她的清白還不想負責,賭上了整個人的名聲,哭訴著巡撫大人為她做主。
宋聲一開始沒有想明白她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賭上這個女兒家的名譽也要毀了鄭昀,這怎么看都是一張不劃算的買賣。
可后面宋聲就明白過來了,這人是沖著他來的。大家都知道鄭昀是他府上的總管,趙小姐并不是口說無憑,她甚至還有證據。
一時之間無法證明她說的話是假的,宋聲只能將鄭昀收押。而對方很聰明,如果他證明不了這事鄭昀是無辜的,那么迫于輿論的壓力,宋聲要么包庇鄭昀,要么秉公執法。
可哪一樣都不好,如果包庇了鄭昀,那就有損他的名聲。如果他秉公執法,就相當于斷了一條臂膀。只能說是背后的人設的局還真是高明,只是這人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點,鄭昀可不是一個蠢人。
這趙小姐一個柔弱女子,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就為了栽贓陷害鄭昀,來間接對他不利,這一看就知道背后有人在操縱。
宋聲借機往下查,沒想到最后線索指向的是京城,只能說明京中有人盯上他了。只是那人在暗處他在明處,總歸是有些被動。
會是誰呢……
看來有些事情還是得等回京之后才能詳查了。
如今他身為巡撫,來到陳陽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想要回京不太容易,只能先在陳陽蟄伏,等待時機。
卻沒想到,就連上天都在眷顧他,這時機很快就來了。
京城傳來消息,景帝病重,敬王借此機會謀反了。
京城一下子亂了,各大家族紛紛站隊,京城封鎖消息,接連七天沒有任何消息,里面的爭斗如何宋聲不知。只是半個月之后他收到消息,敬王敗了,不過皇帝仍舊顧念親情,沒有將他處死,而是把他貶為了庶民,關進了宗人府,禁錮一輩子不能踏出一步。
宋聲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并沒有感到十分震驚,他早就知道敬王狼子野心,畢竟書里面寫的很清楚,敬王一直都在跟太子明爭暗斗,如今他謀反失敗,只能說是意料之中。
令他意料之外的是景帝雖然病重,但卻允了他上疏的折子,他聽說皇帝病重,內心悲痛萬分,想要回京探望陛下感謝陛下的提攜之恩。
其實他也只是在折子上寫一下,主要的目的還是表達一下自己內心的沉痛,景帝病重,他的確是很難過的,卻沒想到景帝下了一道圣旨,調任他回京任職,而這任職的地方,他很熟悉,就是當初他更踏入官場時任職的翰林院。
只是如今他不再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編撰,而是變成翰林大學士了。
翰林大學士,這在翰林院中可謂是地位頗高了。他再次進入翰林院,京城里是個當官的都能明白景帝的用意了,這是在為提拔他進入內閣做準備啊!
都說非翰林不入內閣,因為內閣里的官員都是翰林院出身,全都是從翰林院提拔上來的。有些人在翰林院苦熬了幾十年,才能進入內閣,成為整個國家核心機構的成員。
像宋聲年紀輕輕就做到翰林學士的,在整個大景朝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圣旨下達,宋聲不日就要趕回京城。
此時的他在陳陽待了不過一年而已,如今他三十歲,就達到了別人辛苦幾十年可能都達不到的高度。
圣旨下達之后,全家人都很高興。尤其是宋老三,對于他來說,兒子能回京城了,到時候繼續做京官,可真是太好了!
這翰林大學士的品級跟巡撫的品級其實是差了一級的,但誰都知道翰林院意味著什么,所以看似是降級了,實際上明眼人都知道,這可是青云路的開端。
陸清心里也是高興的,他們又能回京城了,這代表著他馬上就能見到玉哥兒他們了。京城中還有一些他的舊友,以后能夠經常見面,心里怎能不高興。
從陳陽啟程回京大概需要半個多月的時間,這次他們誰都沒拖,都想趕快回去。京城里的宅子沒有賣,一開始的時候是給玉哥兒他們住了,后來李滿有了積蓄,玉哥兒他們兩個買了新房子就搬出去了。
而英姐自從跟薛君堰成婚之后也不在那里住了,這宅子便一直空了下來,如今他們回去剛好也有落腳的地方。
玉哥兒是最早知道的宋聲他們要回京的消息的,李滿現在在御前行走,消息靈通,第一時間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玉哥兒。
玉哥兒高興壞了,三哥和清哥兒馬上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同在京城,他們能經常串門嘮嗑,就像以前在老家一樣,叫他怎能不激動?
“對了阿滿哥,我得給家里寫封信,奶奶他們還不知道三哥調回京城了,也讓他們高興高興。”
李滿卻沒有直接同意,而是道:“玉哥兒,三哥說不定已經跟家里寫信了,咱們就先裝作不知道吧。京城里人多眼雜,我聽別人說三哥升官升的快,很得圣上信任,他這般優秀的人肯定有不少人嫉妒,說不準就有一些人在背后等著挑我們的錯處呢,咱們可不能給三哥拖后腿,這個消息你知我知就行,暫時先不要告訴別人。”
李滿在皇宮待的這幾年,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憨直傻愣的野小子了,他學會了分析利弊,學會了小心謹慎。
玉哥兒聽完他的話,也冷靜了下來,說道:“你說的對,阿滿哥,那我就先不寫信了。你放心吧,三哥回來之前,我絕對不會跟別人說的。不過我還是好開心啊,很久沒見過三哥和清哥兒了,他們這一走就是五六年,也不知道團團和圓圓現在長多高了?”
“等他們回來你可以帶穎兒過去跟清哥兒小住幾日,說多久的話都行。”
“真的?!”
“嗯,真的。我何時騙過你?現在天色已晚,玉哥兒,咱們還是快休息吧。”
玉哥兒看著窗外的月亮,又看看李滿眼眸中那不言而喻的想要,他羞澀的拉了拉被子,微微點了點頭,“那就……休息吧。”
陳陽宋府。
陸清三日前就在忙著收拾東西了,這次要帶的東西不多,所幸他們到陳陽置辦的東西少,來的時候帶了多少東西,走的時候再原樣帶回去。
這次跟著回京的還是一塊來陳陽的這些人,說起來,李絮當初答應宋聲來做護衛,每個月給他開月錢,這已經過去幾年了,他一直在宋家安穩的待著,如今儼然已經習慣了把自己當成宋家的人,都不用宋聲交代,他就提前上了馬車護衛大家的安全。
只是他這次回京,情緒總有些不太對勁,雖然表現的不明顯,但宋聲能感覺得出來,他變得更加冷淡,更加沉默寡言了。
“相公,李先生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嗎?”
宋聲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可能是他恢復了一些曾經的記憶吧。”
“恢復曾經的記憶?”
“嗯,前提是他與我說過一次,腦海里會出現一些零星畫面,想來這些日子是受這些零星畫面的影響。”
“他真的失憶啦?”
“他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包括這一身絕好的武功,都不知道是怎么來的。想起來也好,最起碼人生是完整的。”
“李先生也怪可憐的,竟然忘記了很多事情。”
“沒事,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就隨他去吧。”最起碼他們回京這一路上的安全不用擔心了。
第329章 第 329 章
宋聲他們這次接到圣旨時很突然, 不過好在準備的時間還算充足,陳陽離京城不算太遠,一路走官道并不耽誤什么。
然而就在他們出發的前一天, 南哥兒出事了。
前兩天陸清本來上門拜訪找過他,圣旨來得突然, 圣上病重, 他們也不敢在這里耽擱太久,準備收拾完就出發。但走之前,陸清不放心他,想著臨行前來跟他道個別。
但并沒有見到他的面。
盛府的下人回話說很不巧, 他們家夫人跟老爺一塊出去到下面的縣視察去了, 估計得兩三天才能回來。
兩三天陸清是等不了的, 他干脆留下了封信給南哥兒,如果遇到什么麻煩, 就給他送信。京城他們最早去那里買的那座院子還在, 不知道他們在哪就把信送到那座院子, 院子的地址也給他寫上了,就怕等他們走了以后又聯系不上人。
陸清本來就很擔心南哥兒,找他時又沒見著他面,心里不免更加擔憂。
他讓宋聲幫忙打聽了一下,消息說的確是盛博文帶著南哥兒出去了。
盛博文雖然現在利欲熏心了點,對南哥兒畢竟是他的青梅竹馬, 他們倆還有個孩子, 即便是有什么矛盾, 南哥兒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然而事實證明, 當一個人逐漸走上歪路的時候,那只會越走越遠, 浪子回頭實在是少數,人性只會變得越來越貪婪,越來越惡劣。
消息是南哥兒身邊跟著伺候的那個丫鬟偷偷跑出來跟陸清說的,說是南哥兒回來了,只是回來之后一身的傷痕,聽說是被打的。
陸清一聽到這個消息,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上來。他最厭惡那些動不動就動手打人的男人了,他本以為盛博文只是品行不端,沒想到他現在竟然變得如此暴怒,還動手打人。
“走,帶我去見南哥兒。”陸清現在好歹還是巡撫夫人,他就不信救不出來一個南哥兒。
宋聲聽到消息的時候陸清已經出門了,這種事情他一個大男人不好上門插手,想著自家夫郎去了也好,鬧就鬧吧,反正有自個兒在后面給他撐腰,怎么鬧都行。
“去,多派幾個人手跟著夫人,莫要讓他們被人欺負了去。”宋聲道。
“大人,您還真放心夫人過去啊?要不還是我過去一趟吧,這畢竟是盛大人的家事,鬧得太大了也傷了你們多年好友的顏面。”
這下屬也是為宋聲著想,只是他哪里知道,宋聲與盛博文之間早就沒有什么顏面的情分可言了。
“無妨,今天的事我就權當不知道,至于夫人那邊,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切勿攔他。”
下面的人明白了,巡撫大人這意思,不就是多派幾個人給夫人加油助威嗎,夫人打人的時候遞棍子,夫人累了的時候遞椅子,這些他們都懂。
陸清到了盛府,想進去都不太容易了。今天出來的時候他就帶了韓青一個人,韓青叫開了門,里面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一個人就把門打開了一條縫,說了一句今日大人不見客,就噌的一下把門關上了。
陸清吃了個閉門羹,他心里又急又怒。
接著又開始敲門,陸清把自己巡撫夫人的身份抬了出來,對方這才怕了,只能把人迎了進來。
今日那下人也沒說錯,盛博文的確不在家,但南哥兒在家,他今天過來就是為了看南哥兒的。
有丫鬟帶著,陸清很快就到了南哥兒的屋里。
南哥兒正趴在床上養傷,聽見動靜之后也沒回頭,以為是丫鬟回來了,直接吩咐道:“云兒,怎么去了這么久?我讓你買的藥可是買回來了?”
他說完話沒人應聲,南哥兒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扭頭一看,是陸清來了。
他當即就想翻身下來,結果剛動一下就扯動了身上的傷口,他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陸清趕緊坐到床邊扶住他,眉頭皺起責怪道:“你看看你,不是說能保護好自己嗎?這一身的傷是怎么來的?”
不等南哥兒回來,清哥兒一邊心疼一邊接著道:“我都聽你這丫鬟說了,盛博文那個畜生,竟然敢對你動手,真是太不是東西了!和離,你馬上跟他和離,過兩日我便要回京了,你這兩天且好好休息,到時候我帶你一塊走,咱們不在這破地兒受委屈了。”
南哥兒雖然身上受了傷,但傷的最狠的還是那顆心。原本他只有和離的念頭,對于盛博文并無怨懟之情,可如今他對他失望透頂,還有幾分怨恨。
“清哥兒,謝謝你,還好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辦才好了。”
“你還說呢,這幾日你去哪兒了?我前兩日過來找你都沒找到人,本來是想跟你告別的,順便問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塊回京城,可你家下人告訴我你跟盛博文出去了,要好幾天才能回來。結果你這人倒是回來了,卻落了一身的傷,你們這是在外面發生什么事了?”
陸清這一問,南哥兒反而僵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讓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
等到房門關上之后,他左右看了看似是還有些不放心,陸清瞧出來他好像有什么話想跟他單獨說,便小聲道:“放心吧,韓青在門口守著呢,你想說什么便說吧。”
南哥兒這才放心,然后從床上旁邊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出來,“我長話短說,這里面裝的是盛博文跟京城那邊一些官員往來的書信,里面提及到了什么礦石,你知道的,我識字也少,有一些字不認識,但這東西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也不會那么生氣了。”
原來前兩日盛博文發現這東西不見了的時候,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他發了一通火,是南哥兒從未見到過的怒意,他質問了家里所有的人,包括已經懷孕好幾個月的茹娘。
南哥兒自然不會承認他拿了,然而盛博文太生氣了,便動手打了他。所以他身上的傷并不是因為和離的事情鬧的,而是因為這個盒子里的東西。
“我還想著什么時候出去了悄悄拿給你,沒想到你今日正好過來了,還真是巧了。”
陸清接過盒子,把它放在了袖袋里,說道:“好,等我回去了就把這東西給相公。你啊,能不能為你自己著想一下,你這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到底想過沒有啊?和離到現在都沒成功,不行就算了,你就跟我回京城吧,有相公在,盛博文也不敢拿你怎么樣。”
南哥兒卻搖了搖頭,“不行,我若是跟你走了,盛博文轉頭就該給你家相公扣上一個拐賣人妻的帽子了,這傳出去名聲可不好。我身上的傷不要緊,都是皮外傷,他沒下多重的手,我歇幾日就好了。”
“可是——”
“你大概不知道,陳陽這邊的礦山前幾年早就被朝廷封禁了,現在開采礦山那可是違反朝廷軍令,是大罪,這里是個火坑,我肯定要走的,不能讓爹爹和阿爹還有安哥兒受他的連累。但我現在還是他的夫郎,他一日不簽和離書,我就一日撇不清關系,早晚要受他的拖累,剛才給你的東西就是事情的轉機。”
“什么轉機?”
“我打算在這里繼續搜集他的罪證,以后檢舉揭發他。是不是到時候算戴罪立功?就不用受他的連累了。”
盛博文現在走到這份上,是不可能放他走的。他現在的心理有點扭曲,就好像他在一步一步陷入泥潭里,也要讓身邊的人跟他一起走進泥潭,要沉淪就一起沉淪,憑什么留他一個人。
陸清聽完南哥兒的話,立刻反對道:“我不同意,你這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險。既然知道他現在是個什么樣的人,就該離他遠遠的,你這樣也太危險了。況且再過一日我與相公就回京了,到時候我們都不在陳陽,若是出了事你連個依靠都沒有,要如何是好?”
南哥兒聽完他這話不僅沒退縮,眼睛反而透著一抹堅定,他握住陸清的手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但這是唯一的機會,我一定要把握住。這幾年在外面我也不是什么都沒學會,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陸清拗不過他,即便不同意,也沒法改變什么,只能叮囑道:“萬一真出了事,你能跑就跑,還有,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寫信,知道嗎?”
“嗯,放心吧,我記著呢。對了,還得拜托你一件事。我爹和阿爹他們倆,能不能讓他們一道跟你回京,留他們在這里我不放心。”
“沒問題,只是你阿爹他們愿意跟我一塊回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來跟他們說。”
“好,那你讓他們提前收拾好東西,后日我讓人來接他們。”
南哥兒點點頭說好,他怕到最后萬一撕破臉皮,盛博文拿他阿爹他們當人質。如果能把安哥兒也送走,自然最好不過了。可安哥兒是盛博文的兒子,說是把安哥兒也送走了,他肯定會起疑心的。
“時候不早了,你快走吧,盛博文快回來了,在他回來之前,你趕緊離開,我怕中間又生什么變故。”
陸清明白他的意思,“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來看你。”
陸清走之后直接回了家,宋聲派去的幾個人也沒派上什么用場,又都回來了。
等晚上宋聲從衙門回來之后,陸清趕緊把白天南哥兒說的話跟他說了一遍,然后把那個小盒子拿了出來。
宋聲打開那個小盒子,里面有幾封書信,但都沒有落款,并不知道是何人所寫。但南哥兒說是來自京城的信,就說明他背后有靠山,還是京城的人。
信的內容都是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但正如南哥兒所說,這里面提到了采礦的事兒。而這礦,還是鐵礦。
鐵礦對于一個國家十分重要,有了鐵,不僅能夠打造各種鐵質用具,更能鍛造兵器,什么刀槍劍戟,均要用鐵制作。
陳陽的礦山前幾年因為坍塌過就被封禁了,是嚴令禁止開采的,難不成盛博文到了這陳陽在背后悄悄干的事兒一直都是采礦?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相公,你說現在該怎么辦?南哥兒會不會有危險啊?”
宋聲沉思了一會兒,道:“別擔心,有我在呢。這事兒得弄清楚,不然會出大事的。”
如今盛博文已經坐在了通判的位置上,他這般年紀,仕途已然是青云直上了,對比一下自己,自己的身后是因為站著陛下,所以他才能一路官至巡撫,同樣,盛博文能有現在的官位,想必背后也有人在扶持著他,且此人的地位還不低,否則不會有這么大的能耐。
他原以為盛博文只是一個貪慕名利之人,現在已經是通判了,就算是想要做知府,充其量也就是有點野心罷了。就算他現在離開陳陽,陳陽也不會出什么事。
可現在扯到了鐵礦,那就不一樣了。
現在新任的知府還沒到任,他這個巡撫再一走,這陳陽最大的官就是盛博文這個通判,沒有人在上頭壓著他,那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到時候開采鐵礦的事一定會更加嚴重,為他和他背后的人大開方便之門。
“那相公,咱們后天還走嗎?”
“走,回去的日子照舊,咱們走咱們的。”
“好吧,那南哥兒呢,他說讓我們幫忙把他阿爹和爹爹一塊捎去京城,先幫他照顧一陣。”
“我沒意見,你決定就好。”
看得出來陸清也不想立刻就走,最起碼等解決了南哥兒的事之后再走啊?
可是圣旨已下,他們也不能耽誤太多時間,也沒辦法一直拖下去。
“你別擔心,雖然咱們到時候按時出發,但沒說不能回來啊。”
陸清眼睛一亮,“相公,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后天啟程,你們坐馬車按照原定計劃返京,不必著急趕路,正常走就行。到時候我會帶著李絮騎馬悄悄返回來,南哥兒的事你不必憂心,我一定會護他周全的。”
陸清一聽這話,他憂心的人瞬間變成了宋聲。
“相公,你說你帶著李絮再返回來?會不會有什么危險?盛博文跟以前不一樣了,他這次還打了南哥兒呢,天曉得他現在變成什么樣了,萬一對你出手怎么辦?”
“你這小腦袋瓜子別多想了,到時候他在明我在暗,不比他更方便行事?”
其實宋聲這么做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偷偷繞回來查一查鐵礦的事兒。
到時候盛博文以為他已經走了肯定會變得肆無忌憚起來,這個時候沒有什么防備心,更容易查到蛛絲馬跡。
宋聲打算把這個事情盡快解決掉,然后再騎快馬趕路。陸清他們坐馬車走的慢,就算他在這邊多耽擱幾天,也能在陸清他們到達京城之前跟他們會合。
第330章 第 330 章
兩天之后陸清和宋聲他們一行人按照原定計劃出發了, 東西收拾了滿滿一車,剩下三個馬車坐的都是人。
本來他們三輛馬車就夠了,但是加上南哥兒阿爹和爹爹, 他們還都上了年紀,這馬車一下子便不夠坐了, 陸清就讓人又去買了一輛。
到時候這馬車趕到京城, 他們肯定用不了這么多了,還可以在京城那邊賣掉,左右也花費不了多少錢。
南哥兒的爹爹和阿爹還不知道盛博文的事,不過他們兩個一直在盛家住著, 也能感覺得到他們兩個之間鬧了矛盾, 有些不和。家里有一個茹娘在, 他們本就心疼自家兒子,他們這一走, 自個兒的兒子和外孫還不得被那個女人欺負死?
所以本來他們是不愿意走的, 也不知道南哥兒與他們說了什么, 把他們勸走了。
陸清本來就與他們認識,從前在同一條巷子里說,他沒少去辛家做客,辛爹他們也是拿他當自己的孩子看的。
“唉,真是人心易變哪,從前多好的一個人呀, 怎么說變就變。我可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這做了官之后, 脾氣越發古怪了。”
陸清知道他說的是盛博文, 誰能不唏噓呢,本來知根知底的人, 兩家又有姻親,天定的緣分。好好一個老實本分的讀書人考上了舉人,他們家都高興壞了。
可誰曾想,這么幾年過去后,竟是如今這個模樣。
“辛叔,看開點,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南哥兒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真心待他的那個人一定還沒出現。你們先跟我去京城,南哥兒過幾日也會來的。你們還沒去過京城吧?”
陸清一邊安慰他們,一邊試圖說一些別的話題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哪里去過京城這樣好的地方。”辛爹辛父老實憨厚,見他提起京城,多少有了些精神。
“京城是咱們大景最繁華的地方,等咱們到了地方,我帶你們好好逛一逛。”
……
這邊宋聲本來是跟著一道出發的,在第一個驛站歇過腳之后,他就提前出發折返回來了。
他是走小路折返的,回來的路上花了兩天,重新回到陳陽之后,因為要隱藏身份,他便不能住在原來的宅子里了,還好府衙里有信得過的下屬,能給他提供很多便利。
一來一回往返加起來就是四天,這四天才過去,宋聲就發現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他原來住的那個宅子此時已經入住了新主人,而這宅子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他那昔日的好友盛博文。
果然,曾經的那些全都是表象,都是他的面具。如今欽差大人走了,他這個巡撫也走了,知府宋秋生也死了,這些人都不在了,他也沒什么好遮掩的了。
只是宋聲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快就原形畢露了。
雖然盛博文現在算是一家獨大,但府衙里有很多人都不服他,這也讓宋聲有了幾分可乘之機。
他回來的主要目的是要查清鐵礦的事兒,既然要挖礦,必定得有礦工。普通老百姓私自開采礦產是死罪,他們可沒那么大的膽子去做礦工,那盛博文是從哪里找來的人采礦呢?
宋聲覺得得查一查附近的失蹤人口,如果他抓了一些人逼他們去采礦,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府城找了個落腳的地方,其實就是托人在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租了個小院兒,身邊只有李絮跟著他負責保護他的安全。
他找到衙門里比較信任的官差幫忙查了查失蹤人口的記錄,發現這幾年失蹤的人口并不多,說明他的猜想不對,盛博文并不是抓了普通老百姓去采礦的。
那這些采礦工是從哪里來的?
“大人您若是沒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今日還有差事要辦,得趕緊過去了。不然這一批重刑犯就押送不完了。”
宋聲警惕道:“押送重刑犯干什么?要押送他們去哪里?”
怎么他在陳陽這一年不知道要押送重刑犯出去呢?
“大人有所不知,在咱們牢里關押的重刑犯每年都有很多,這些人罪不至死,關在里面也沒什么事做,漸漸的人就越來越多了,咱們的牢房都不太夠用。所以按照慣例,每年都會押送一批重刑犯出去到采石場干活,腳上綁著鐵鏈,反正也逃不走,剛好物盡其用嘛,讓他們出出力,也算給咱們這牢房騰地方了。”
“采石場?”宋聲喃喃道,這不就是勞改嗎?等等,如果這些人最終不是被拉到了采石場,而是被拉去了礦場,那不就是現成的勞動力嗎?
宋聲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陳陽竟然還隱藏著這么大的陰謀,他真是小看盛博文了。
此時的盛府,南哥兒正在與盛博文大聲爭吵。他在原來的宅子里住習慣了,并不想搬到現如今這座又大又空的宅子里來,然而盛博文不同意,因為此事他們兩個大吵了一架。
這會兒還是因為這件事兒他們又發生了爭執,起因是南哥兒對這座宅子并不陌生,畢竟這座宅子之前是陸清和宋聲他們住的地方。這讓南哥兒有一種搶了陸清他們院子的感覺,尤其這地方太大了,他們家人很少,即便是加上下人,人也不算多。這么一來空蕩蕩的,他更不適應了。
他跟盛博文提了幾次想搬回去,奈何盛博文不同意,他們這便爭吵了起來。
次數多了盛博文也覺得南哥兒有些煩,整日里逮著一件事情反復說道,他平時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夠多的了,回到家還要聽他在那里念經,是個人都忍不了。
“你給我閉嘴,從今以后不準再提起要搬回去。這座宅子已經被我買下了,以后這里就是盛府,別讓我再聽見一句要搬回去的話,否則別怪我給你臉色看。”
南哥兒對于他現在這種威脅的話已經麻木了,他道:“好啊,不想我在你耳邊反復說,你就把和離書簽了,以后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婚喪嫁娶各不相干。”
“你!”盛博文忍了忍,最后甩著袖子走了。他最不想聽見的就是南哥兒說要和離的事兒,在他的心里面,即使他們現在有了隔閡有了矛盾,但青梅竹馬的感情在他心里是個坎兒,仿佛他背棄所有的東西都不要緊,如果把這份婚姻背棄了,那他就真的徹徹底底的變了。
他一直在逃避這個事實,寧愿用與南哥兒的婚姻來綁住自己,這樣就可以提醒自己,他沒變,他還是從前的那個自己。
這的確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愿意。
宋聲帶著李絮在陳陽查了好幾天,終于查到了盛博文私采鐵礦的證據。其實要不是他們走了,盛博文放松了警惕,讓他鉆了空子,他不可能這么輕易的查到鐵礦。
證據查到手,這身份自然就不必再隱藏了。
當盛博文在衙門里看到宋聲的時候震驚的好一會兒都沒說出話來。
半晌他終于調整好了狀態,只是臉上的表情仍有幾分僵硬,說道:“宋兄,你不是回京了嗎?怎么在這里?”
宋聲笑了笑,明明看著是十分溫暖的笑容,卻無端的讓盛博文感到了無比的寒冷。
“怎么,盛兄不歡迎我?我以為盛兄和我感情深厚,必然會舍不得我,所以我打算再待上幾天,過幾日再走。”
盛博文哪會聽不出來他說的這是假話,什么深厚的感情,他現在已經不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只是他的出現讓盛博文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嘴上仍舊客套著說道:“怎么會不歡迎呢?你是幾時回來的?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讓人去接你。”
“不必了,我另有事情要問盛兄,麻煩盛兄還是先解釋一下吧,為何朝廷封禁的鐵礦,在沒有解除禁令的情況下,又重新開采了呢?”
一提到鐵礦,盛博文臉上有幾分慌張,他強行穩住情緒,心理則是十分慌亂,一來就說鐵礦的事兒,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要是被傳出去,不說他頭上這副烏紗帽保不住,就連性命都難保。
“宋兄在說什么?什么開采鐵礦?我不知道啊。難不成是有哪些宵小敢違背朝廷的軍令偷偷開采?”
宋聲就知道他不會承認,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非得把證據擺在他面前他才認罪嗎?
“好,既然你不承認,那咱們就直接開堂審理吧,人證物證都有,你想先看哪個?”
本來就是在衙門,只是換了個地方,從后牙挪到了前廳審訊的大堂。
盛博文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兒就稀里糊涂的被架上了公堂,宋聲這一次著實是打的他措手不及。
隨著人證物證的逐漸出現,盛博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沒想到自己一向謹慎,竟然會在宋聲這里翻了船。他不是都已經離開陳陽了嗎?怎么還會發現鐵礦的事兒?
只可惜他現在在想這些也來不及了,他現在大腦高速運轉,在努力想一個自保的法子。
“你身為一介通判,竟然知法犯法,利用那些重刑犯去開采鐵礦,讀書的時候咱們都學過律書,這其中量刑多大,不用我一一跟你敘述吧?盛博文。”
這是宋聲時隔多年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從他們認識開始,就一直以兄弟相稱,沒想到竟然走到這一步。
盛博文辯無可辯,因為宋聲這次出其不意,他都沒來得及找替罪羊。宋聲沒有立刻給他判刑,而是先收壓到了地牢里,他還有事情要問他,只是這些事情不方便在公堂上問,只能在牢里問了。
“你開采的鐵礦都運到哪里了,我知道,你背后還有人在,只要你把事情都交代出來,皇上面前我一定保下你的命。”
用性命來當賭注,是對盛博文最大的誘惑了,畢竟人如果連性命都沒了,何談以后的人生?越是他這樣的就越怕死,宋聲以為這招會有效。
事實證明的確有效,盛博文松口了,只不過他只說了鐵礦石的去處,從他這里運到了豫州,至于后面還會不會運到別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而他背后的那個人是誰他始終沒說,在大牢的這幾天,他提了一個要求,他要見南哥兒。
宋聲沒有立刻答應他,畢竟他也沒辦法替南哥兒做決定,只是說會幫他問一下南哥兒的想法。至于南哥兒愿不愿意見他,那就不知道了。
這天外面霧氣蒙蒙的下著小雨,南哥兒提著一個食盒過來了。盛博文能落到如今這步田地,說起來南哥兒可是出了大力氣的,要不是他在里面做內應,宋聲也不可能那么順利的拿到證據。所以盛博文提出要見他時,他同意了。
“這是我親手做的飯菜,趁熱吃吧。”南哥兒把碗筷給他擺好,在旁邊凳子上坐下了。
盛博文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是不是你?”
南哥兒沒說話。
盛博文忽然笑了,他這幾天在牢里面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么宋聲這么輕易的就查到了證據,他思來想去總覺得自己身邊出了問題,沒想到還真是南哥兒。
“為什么要這么做?是因為怨恨我把茹娘迎進了門嗎?”
南哥兒抬頭死死的看著他,眼圈瞬間紅了,他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你變了,你不再是我所愛的那個博文哥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些年來你的官位是怎么來的,你不清楚嗎?至于茹娘,我承認,我心里的確有怨懟,但木已成舟,我又能怎樣呢?如今我已經不愛你了,只想與你和離,天高任鳥飛,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邊,可你不放過我。”
“你怎么能離開我呢?我們說好的要一輩子在一起的,難道你忘了嗎?”
“是你忘了!是你一步步變成了現在令人憎惡的模樣,別再跟我提從前,從前的博文哥已經死了!”
“南哥兒,你這次幫著宋聲害我,我不怪你。我知道這些年是我虧欠了你,我不同意和離,是因為我不想與你分開,我愛你啊!”
“呵,愛我?你這話聽得讓我惡心。這次是我最后一次見你,以后我會帶著安哥兒好好生活,你依然是他的父親,他會記得他有一個陽光開朗,勤奮好學,為民做主的父親,那個人不是你。”
南哥兒不想再與他多說了,抬腳走到了門口,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盛博文,道:“有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茹娘生了,給你生了個兒子。可惜你的那些事沒少讓她沾手,她很快就能來陪你了。”
“南哥兒,南哥兒你別走,你聽我說,聽我說啊!”
可惜盛博文不論再怎么喊,南哥兒始終都沒有回頭,他努力忍住心里那股惡心,一步一步從大牢里走了出來。
外面的雨仍舊淅淅瀝瀝的下著,不知是不是在映襯他如今有些沉重的心情。
他問過宋聲,盛博文這次應該是在劫難逃了,即便沒有和離書,以后他也是自由身了。只是他這個自由建立在一條人命之上,內心總是免不了有幾分沉重。
好在他還有安哥兒,安哥兒與他的感情一向很好,反倒十分厭惡他的父親。因為茹娘的存在,安哥兒覺得自己的阿爹過得不幸福,他不知多少次看到他的阿爹在晚上悄悄抹眼淚,這一切都是拜他們兩個所賜。
如果阿爹愿意與他爹和離,他一定會選擇跟著阿爹走。等他長大了就能為阿爹遮風擋雨,不會再讓他難過了。
盛博文的事宋聲不敢自作主張直接判死刑,他背后還有人在,借著他這個線索說不定能往下挖出更大的魚。
只可惜盛博文一直不開口,他還得想想其他法子看看能不能撬開他的嘴。
然而他剛把這件事寫成密信寄出去之后,就收到消息說盛博文在地牢里死了。
仵作驗尸發現是死于中毒,而這毒就下在他吃的飯菜里。能在這些飯菜里下毒,說明是他們府衙有內鬼。
宋聲心里說不生氣是假的,每次剛要查到關鍵的時候就斷了線索。之前的宋秋生也是,剛要從他嘴里問出來點兒背后之人的線索,他就被滅口了。
這次盛博文的事他還特別交代了,要嚴加看管,沒有他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地牢守衛這么多,還能把人毒死,這背后這人的手伸的是真長啊。
看來只能回京再查了。
盛博文死了,南哥兒也收到了消息,他現在心里已沒有多少波動了,只能說他咎由自取,才落得如今的下場。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清哥兒還在等你,跟我們一塊回京吧。”宋聲道。
南哥兒點點頭,“嗯,那就去京城吧。我不想回宛平了,雖然那里是老家,但跟博文哥的回憶太多了,想起來心里不好受,干脆跟你們一道回去吧。”
“好,那這兩天便收拾東西吧,我們后日一早出發。還有,這個給你。”
宋聲遞過去的是一張紙,紙被折的皺巴巴的,南哥兒接過去打開一看,是他原來給盛博文的那封和離書。和離書上原本只有他的手印和名字,現在上面有兩個人的。
“我聽獄卒說前兩日他借了筆墨,應該是那個時候簽的和離書,他大概是有預感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簽的。”
“謝謝你把它給我。”南哥兒眼角的淚無聲落下,他和盛博文也算扯平了。
“茹娘怎么樣了?”南哥兒問道。
她才生下孩子沒幾日就被抓走了,她跟在盛博文身邊可沒少做事,只是不知道會被判多重的刑。
宋聲想了想,還是告訴了他,“茹娘的身份并不簡單,她是盛博文背后那人的棋子,現在事情暴露,她跟盛博文一樣,都被暗殺了。”
南哥兒震驚的看著他,“你說什么?茹娘死了?”
“嗯,這件事情牽連甚廣,其中有些利害不方便告訴你。我聽說茹娘生了個孩子,你有什么打算嗎?若是你不想養,我可以幫他找個養父母,不會讓他沒人管的。”
“不用了,我來養吧。不過一個孩子罷了,就算他爹娘有錯,他卻是無辜的。剛好也能給云哥兒做個伴。”
“你可要想好了,”宋聲提醒道,“這次的事你多少參與其中,若是以后他長大了把爹娘的死算到你的頭上,你要想清楚后果。”
“無妨,孩子都是教養出來的。這件事上我沒有錯,我便問心無愧。宋大人焉知他以后不會把我當作親阿爹對待呢?況且我本來就很喜歡孩子,只可惜自己福緣薄,身子骨不行,不能再次生育。這次不用自己受苦就白撿了一個兒子,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你能這么想就好,待回去告知清清,他也能放心了。”
南哥兒笑了笑,“真是羨慕你們兩個的感情,清哥兒這輩子有你,是他的福氣。”
“這輩子有他也是我的福氣。”宋聲道。
南哥兒:……
這個時候你在我面前秀恩愛合適嗎?
這件事情過去之后,宋聲再次啟程上路,他是帶著南哥兒一塊走的。路上他騎馬,南哥兒帶著孩子和安哥兒坐在馬車里。
安哥兒很懂事,知道幫阿爹看著弟弟。對于這個弟弟,安哥兒并沒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阿爹說這是親弟弟,以后他們要一起生活,他便要幫阿爹分擔一些,畢竟照顧弟弟太辛苦了,他不想阿爹這么辛苦。
弟弟長得白白嫩嫩的,還挺好看的。
“阿爹,弟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懷瑾。以后就叫他阿瑾吧。”
“好啊!阿瑾,你要乖乖的,不要惹阿爹生氣哦。”
因為馬車里帶著小孩子,沒有一個人騎馬走得快,沒能按照原定計劃趕上陸清他們的馬車。
過了和宋聲約定碰面的日子,陸清還沒等到人追上來,他擔心出什么事了,就在約定的那個城里多停留了幾天。
這幾天他坐立難安,相公一點消息也沒有,他的臉皮子還總是突突的跳,弄的他也沒有心思趕路了。
而宋聲這一路上也的確不太平,路上遭遇了好幾次暗殺。好在有李絮在,那些殺手的身手雖然不錯,但跟李絮比起來差遠了。
在遭遇了三波刺客之后,后面的路總算順了一些,總算在半個月之后與陸清他們會合了。
陸清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南哥兒十分驚喜,在看到他懷里抱著一個孩子,又轉而變成了驚訝。
“南哥兒!真的是你,太好了,你這是要跟我們一起去京城了嗎?你懷里這小娃娃是哪來的?該不會是你生的吧?你之前沒有身孕啊!哪來這么大個孩子?”
南哥兒被陸清這一串連珠炮似的發問弄得哭笑不得,“你別急,一個一個問,我慢慢跟你說。”
第331章 第 331 章(捉蟲)
南哥兒跟陸清詳細說了發生在盛博文身上的事, 聽的陸清直發愣,他想過盛博文可能身上不那么干凈,可沒想到他竟然這么大的膽子, 背著朝廷偷偷采礦。
“活該這種下場!沒了他也好,以后你就自由了。只是這個孩子, 你確定要養嗎?他可是茹娘的孩子, 盛博文他們兩個能有現在的下場,你多少是出了力的,就不怕這孩子長大以后知道真相,反過來當個白眼狼嗎?”
南哥兒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這個孩子太小了, 茹娘身邊也沒什么親人, 剩下那幾個遠房親戚跟她又不親近,哪會好心養這個孩子。
宋聲說過如果他不想養, 可以幫他找戶人家領養。說到底還是他自己不愿意,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他實在放不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素來喜歡孩子,他這般可愛,我實在不忍心。就算給他找一戶愿意領養孩子的人家,畢竟不是親生的,也不見得能對他有多好。還是我自己來養吧, 真心換真心, 往后我拿他當親生兒子對待, 若是長大了他知道了真相還要來害我為他爹娘報仇, 那也是我的報應。”
“你這又是何必呢?留下這么大個隱患。罷了,以后你跟我一起回京城生活, 知道這件事的人沒幾個,等長大了不叫他知道就好了。你這么好,他肯定會懂得報恩的。”
“嗯,我給他取了名字,叫懷瑾,還是姓盛。”
“懷安,懷瑾,都很好聽。”
“以后到了京城就要拜托你了,京城這地兒我人生地不熟的,恐怕麻煩你的日子還多著呢。”
陸清笑了笑說道:“這算什么呀,我巴不得你多來麻煩我呢。放心吧,以后的日子會好的。你別難過,也別灰心,不要覺得這輩子的幸福就到此為止了,只能說明盛博文不是那個對的人。換個角度想,早點發現他的真面目,這是好事對不對?”
南哥兒沒想到陸清還是察覺了他掩藏在情緒下的心情,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壓根沒有時間消化自己悲傷的情緒,只能忍著。
人在堅強的時候最怕別人的關心,哪怕只關心一句,繃緊的情緒就能瞬間崩塌。
南哥兒沒忍住,眼眶里的淚無聲的流著,“清哥兒,我好累啊,有時候真覺得命運好像在跟我開玩笑,從前我覺得我是那么幸福,可現在就變成這個樣子,我好難受。”
“哭出來吧,別憋在心里,悶壞了身體就不好了。哭過之后就把這事忘了,以后咱們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南哥兒趴在陸清的肩頭無聲的哭泣著,懷里的小嬰兒什么也不懂,睜著兩只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著外面的世界,小爪子用力的抓著南哥兒的衣襟,看到南哥兒哭了,下一秒也要咧嘴哭。
南哥兒趕忙擦了擦眼淚,對他笑了笑。
“你說的對,日子還長著呢,天高任鳥飛,好日子都在后頭呢。走吧,去京城。”
返京的途中并不那么順利,宋聲在陳陽查到了鐵礦,得罪了后面的人,這路上不斷有人刺殺他們。
他們這一行老弱病殘都有,幾個老人年紀都大了,還有小孩在,走是走不快的。而且光靠李絮和韓青他們兩個保護,壓根不夠用。
從一個城鎮出來之后,宋聲花高價雇了一幫鏢局的人,押鏢的人常年走南闖北,個個都身手不凡。再加上人多,護送他們回景京應該是沒什么問題。
對方也不敢派來大量的追兵追殺他們,畢竟他是朝廷命官,如今又被任命為了翰林大學士,一下子若是在路上遇害,恐怕會引起不小的轟動。到時候上面查下來,難免會牽扯出背后的人。
有了鏢局的人護送,他們這一路后半程走的還算順利。一行人全都走的官道,他們也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劫殺了。
這一走,就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到達晉城的時候已經是九月了。
九月的天氣漸涼,但白天還是很熱的。宋聲提前給京中遞了信兒,他們到的這一日,李滿和薛君堰已經在城門口接他們了。
薛君堰今日是特地請的假,而李滿是提前跟人換了班出來的。本來玉哥兒和宋英也是要過來接人的,但白天太陽毒辣,家里還有孩子,不方便出來,他們就沒讓他們倆跟出來。
他們一大早就在城門口等著了,就怕錯過,見到前面趕著馬車的春生,李滿他們就知道是宋聲回來了。
兩個人都十分驚喜,平安接到人就好。
“三哥,一路辛苦了。”李滿笑著上前打招呼。
薛君堰現在可是宋聲的姐夫,他又是在軍中任職,這城門口守著的士兵有些他都認識,這會兒他正跟人打著招呼讓他們放行呢。
宋聲他們一道過來光馬車就有四五輛,要是全部核查,得查上許久,這會兒便不用了,直接跟著薛君堰他們走就行了。
“姐夫,英姐最近可還好?”宋聲道。
這一聲姐夫叫的薛君堰很是高興,說明不跟他見外,話里話外都是親切感。
“你姐好著呢,家里孩子多,她不方便出來,我跟李滿給你們在家里準備了接風宴,晚上的時候你們都過來,咱們好好聚一聚吃個飯。”
“好啊,也的確好久沒見了,正好聚一聚說說話。”
他們先把宋聲他們送到了他們原來在京中的那處宅子,暫時落個腳。曾經他們人少,這小院兒住著他們這個小家綽綽有余。
可現在他們人多了,這小院子便不夠住了。宋聲寫信的時候也沒告訴李滿他們這一行有這么多人,就沒準備新的宅子。
到了地方之后,李滿道:“三哥,這院子太小了,住不下你們這么多人。要不你們分出來一些先到我家住吧,等明兒個咱們去看看新宅子,到時候再搬進去。”
宋聲看了看他們這些人,韓青第一個開口道:“老爺,我不占地方,這天也熱,弄張席子在地上一鋪就能睡,我就不過去了。”
有他第一個打話在頭,接著宋喬宋曉也跟著都說睡地鋪就行,就不麻煩別人了。
陸清看他們都不想離開去別的地方住,說道:“那行,那就不麻煩阿滿了,今天就將就在這里住吧,咱們就先擠一擠,等到過兩日再換大宅子。”
這幾年在肅昌開廠子做生意他們也賺了不少錢,在京城再買一座宅子肯定是夠用了。
如今肅昌的財政稅收終于不再是虧空狀態了,一個粉條廠一個磚廠,帶動了整個肅昌府城的經濟。而且隨著這兩個廠子的擴大,在用工方面還解決了城西以及附近縣里村里貧苦百姓的就業問題。
而在農業種植方面,因為要做紅薯粉條,而這里大部分的土地大部分也不適合種植麥黍,所以大面積種植了番薯。
這些番薯幾乎全都供應給了粉條廠,因此這種地也給老百姓們帶來了不菲的收入。百姓們手里有了余錢,日子自然越過越好。
在文化方面,重開書院的同時還開設了免費的蒙學班,教習基礎的文化知識,從小就開始教化百姓,這整體的文化水平得到了有效的提高。
若是宋聲如今再回去看一看,就能發現如今的肅昌已經與從前大不相同了,與他剛去任職的時候天差地別。
當地的老百姓甚至在他走之后還在城中央最好的地段修建了一個他的石像,用來表達他們的感謝。
肅昌的這兩個主要的廠子背后除了府衙就是他了,所以每年他都能拿到一大筆分紅。
到了京城花錢的地方自然就更多了,現在家里的人口激增,不僅多了慈溪先生和云婆,還有南哥兒一家,再加上自家阿爹和公公,花錢的地方就更多了。
更別提逢年過節還要跟京中各種大臣家里走動,這來來回回要打點送的東西還不少。
好在如今他們手頭還算寬裕,供他們一家子吃喝生活肯定是不愁了。
再次回到京城,很多事情都要安頓。李滿和薛君堰他們把人送到之后也沒立刻就走,幫忙收拾東西,給他們收拾妥當了之后才回去的。
三個人說好了晚上要到薛家小聚一番,他們這才回去。
家里頭玉哥兒早就讓人幫他們打掃過了,他們只需要把住的地方分配一下,東西卸下來安放好就可以了。
“都五六年了,沒想到又回到這里了。”
“嗯,明天就出去看宅子,現在這地方太小了不夠住。”
“好,明天讓牙行的人過來一趟,看看有什么好房子沒。”
“好,此事就辛苦你了,明天我得去面圣,估計回來應該挺晚了。”
今天剛回來風塵仆仆的,得梳洗一番,等到明天他跟著去上朝。
所以今天他得把先前在陳陽查到的事情好好總結一下,琢磨好怎么寫到折子里合適,到明天方便遞上去。
晚上宋聲帶著陸清去了薛家,他們這還是第一次來薛家。這是薛君堰自己購置的房子,現在是他跟宋英兩個人的小家了。
李滿帶著玉哥兒也來了,宋聲他們帶著團團圓圓來的,玉哥兒帶著李穎來的,孩子們年紀相仿,湊到一塊兒玩兒也方便。
最主要的是他們都很多年沒見了,這些都不是外人,可以說在這個京城里他們算是最親的人了,感情要從小孩子這一輩就開始培養,讓他們知道誰是親族。
玉哥兒一見到陸清,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就拉著他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好好看了看,高興的說道:“我聽說路上你們遇到了刺殺,把我給嚇壞了,還好你們都沒事。”
這還是在大門口,玉哥兒心思單純,一向口無遮攔,李滿聽到他說刺殺的事,眼神暗了暗低聲說道:“咱們還是先進屋吧,這里說話不方便。”
“瞧我都高興都忘了,走走走,趕緊進去,英姐還在家里等著咱們呢。”
宋英知道他們要過來,親自下廚做了幾個菜。自己在門口張望了好幾回,才終于盼到他們來。
“三郎,清哥兒,你們可算回來了。快讓我看看,這一路上沒出啥事兒吧!”
“沒有,英姐,聽姐夫說你又生了個兒子,怎么都沒跟我說呢,我過來也好給我的小侄子送個見面禮。”
“什么見面禮不見面禮的,想著你在外面忙,就沒讓告訴你。反正咱們遲早都還要見的,這些客套的話咱就不說了。都餓了吧,快來吃飯。”
都是自家人,也沒那么大規矩,不講究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條條框框,同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又許久沒見了,一時之間大家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熱鬧的很。
“清哥兒,三叔和你阿爹最近身體怎么樣?都還好嗎?當你們新宅子安頓好了我就過去看他們。”
“好著呢,我爹他們身子骨硬朗著呢,就是有點閑的慌,老想擱家里弄點地種一種,說是在外頭閑慣了不舒服。”
“那就好,前段時間我給家里寫信,我爹他們還說起你呢。對了三哥,此番調任回京城的事跟他們說了嗎?”
“還沒來得及呢,那邊的事耽誤了幾天,路上也不是很太平,還沒來得及給他們寫信。”
“那正好,前幾日我給家里寄了封信,與他們說了你調回京城的事。看看他們愿不愿意到京城里來,到時候咱們一大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古人說少小離家老大回,像他們這種在外做官的,能夠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若是有機會能夠把親人接到身邊一起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宋聲聽到玉哥兒和英姐都這么說,心里也高興,便道:“好啊,若是他們愿意來,就把他們都接過來吧。好幾年沒見,怪想他們的。”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夏夏現在已經是咱們宛平府陸記麻辣燙鋪子的一把手了,聽說她把這麻辣燙的生意都做到隔壁州府去了。就是她如今年歲也不小了,與她同齡的全都嫁了人,只她一個如今還單著,家里人都著急死了。”
宋夏想要讀書,想要做生意,不想早早嫁人,這事宋聲一早就知道了。他不僅不反對,反而還全力支持。
他在外為官這些年,每年給家里寄東西的同時,也都會給宋夏捎上幾本家里不曾見過的書。他們一直保持著信件往來,宋夏一直很崇拜他這個哥哥,遇事不決的時候總會來聽取他的意見。
“我記得夏夏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吧,我瞧著也不算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就別讓奶奶他們攔著了。”
二十三歲的年紀放在從前他那個世界煙臺大學畢業,正是大好青春,不用著急嫁人。
英姐笑了笑說道,“夏夏隨你,可有主意了。每次家里人一勸她,她就把你搬出來,說你同意她這么做。奶奶總說你把她慣壞了,現在可好了,都成大姑娘了婚事還沒個信兒,把她愁壞了都。”
玉哥兒聽到這里也插嘴說道:“這兩年好多了,奶奶見說了也不聽,也累了,最近提的也少了。我每回往家里寫信,都寬慰奶奶他們,現如今三哥這官兒越當越好,夏夏沒有早早嫁人是對的,以后說不準還能嫁給個官老爺呢!那不比鄉下的泥腿子強多了?我爹娘說奶奶聽到這話眉頭都不皺了。”
陸清在旁邊聽的咧嘴笑,公公這個當爹的都還不著急呢,這事兒急個啥?反正相公有主意,他說好便是好。
“夏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左右咱們家也不缺她這一口糧,若是他一輩子不想嫁人,留在家里養她一輩子也無妨。”陸清道。
“我瞧著夏夏是塊做生意的料,家里在府城的生意擴大了不少那可都是她的功勞,說不準以后咱們家要出一個女富商呢。”
雖然說商人的地位不高,可他們家現在有好幾個做官的了,她經營生意也無妨,剛好還能互相幫襯。
“家里的炭還燒著呢嗎?”
“燒著呢,就是這生意沒有以前好了,聽說溧陽鄭家知道咱們搶了他們不少生意,私底下使了不少絆子。只不過這生意雖然不太好了,但奶奶他們還是舍不得把這燒炭的窖關掉,冬日里也就燒一些夠自己取用,夠十里八村里的人來買。”
宋聲他們這一頓飯吃了好久,許久沒見大家都很興奮,吃過飯之后三個男人去了書房聊天,女人和哥兒則是帶著孩子回到屋聊。
一見面他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各自說著這幾年自己身邊的所見所聞。
這一聊天就黑了,幾個孩子慢慢開始熟悉了話也變多了,只是天一黑小孩就會犯困,陸清他們約好過幾天一起去逛街,然后朝著家的方向折返。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宋聲就起床了,今日他要著官服上大殿參加早朝會,現在住的地方離皇宮有些遠,他得早點起才能趕上。
家里還沒招做飯的廚娘,宋曉一大早早起做的早飯,宋聲拿了兩個餅子揣在袖筒里就上了馬車。
……
宋家村。
九月還沒到農忙的時候,各家各戶偶爾會到田埂間拔幾根草,讓莊稼長得更好一些。
宋老大此時正在天天低頭拔草呢,村里有人叫他,說是官府的信差來了,他們家又有人寄信回來了。
宋老大一聽,高興的把手頭拔的草扔到了地溝里,高興的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自己的老娘張杏花正在樂呵呵的拿著那封信。
“承業,你給大家讀一讀信吧。”
宋承業如今已經長成了半大小伙子,他在私塾念書,識得了不少字,功課做的也不錯。
他先是大概掃了一遍信的內容,看完之后臉上浮現一抹控制不住的驚喜,大聲沖著祖奶奶和爹娘他們說道:“爹,娘,這信上說,我三叔被調回京城了,現在在翰林院當差,成大學士了。”
張杏花不懂什么是大學士,只知道自己的寶貝孫子升官了,還回到了京城,她嘴巴一咧,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說道:“好好好!你三叔可真爭氣,又升官了!”
“ 祖奶奶,二姑姑問咱們去不去京城,想接咱們一塊去京城團聚呢。”
“啥,去京城?”張杏花愣住了。
這幾年家里的日子過得很不錯,算上薛君堰和李滿,家里有三個在京城做官的。就算是他們宛平地界的官員也都對他們十分客氣,這幾年的日子過得可謂是十分順暢。
如今要他們離開故土到京城去,一時之間他們也拿不出來主意。
不過也只有張杏花還有宋老大他們不太想出遠門,他們在家種地干活干習慣了,偶爾再經營點小生意,對他們來說這小日子已經很好了。
可他們又想念家里人,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在一起,這樣才好。
宋平和宋峰聽到讓他們去京城的消息反而十分激動,京城那是多么繁華的地方呀,如果以后能在那里生活,家里的孩子也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讓更好的私塾,誰不想去呢!
“爹,娘,奶奶,咱們去吧!咱們都幾年沒見過三郎了,也不知他瘦了沒,還有玉哥兒,他跟前兒的穎兒你們都還沒見過呢!還有英姐,她那個孩子你們也沒見過,都不想去看看嗎?”
李氏和孫氏也在一旁幫腔,“就是,上次去京城還是好幾年前了,家里這些東西也沒什么要緊的,生意上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那些掌柜的來做嘛!夏夏,你說是不是?”
說完她們給宋夏使了個顏色,讓她幫忙說說話。
宋夏這幾年忙著生意上的事,說話做事十分干練,平日里她的話很少,今日她也難得開口道:“哥哥嫂嫂說的有理,我也想去京城看看哥哥嫂嫂。”
就連一旁年紀尚小的宋承澤都說道:“咱們可以在京城開鋪子啊,把這些手藝放到京城,生意肯定會興隆的。有三叔在,咱們也算在京城扎根兒了。祖奶奶,咱們就去吧。”
張杏花心里其實也是想去的,只是她覺得自己年紀大了,長途跋涉的過去會給家里人添麻煩。
而宋老大他們只是單純的喜歡村里的生活,可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張杏花沒有立刻答應下來,畢竟這個決定一旦做了,后面會有好多事情要做。
比如他們一旦走了,鋪子的事兒都是小事兒,家里的田地呢?房子呢?還有這后面燒炭的窖呢?這些都該怎么安置?
“讓我好好想想,晚上再說吧。”
第332章 第 332 章(捉蟲)
京城。
宋聲時隔多年回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上朝,原本的他在翰林院時,官階低, 還不夠資格,如今的他是以巡撫的身份去的。
而在他這一列最前面幾個都是國之棟梁, 一品還有超一品的官員有好幾個。上朝的時辰比較早, 到了大殿他還有幾分困倦。
他來得算是早的,等了好一會兒,陸陸續續地開始有其他官員來了。有些關系較好的,宋聲走上前打招呼, 他許久沒回京城, 都是多年不見的。
上朝的大臣們在皇帝還沒有到來之前一般都是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說著閑話, 大部分都是與誰交好跟誰站在一堆。
宋聲好幾年沒回來,朝堂之上與他交好的人不多, 他盡量與每一個與他打招呼的人都和氣回禮, 畢竟他如今是朝中新秀, 別人雖然臉上笑瞇瞇地與你說話,誰知道會不會在暗地里跟你使絆子。
這次上朝,宋聲不僅見到了才會經不久的左正,他如今供職在督察院,督察院這個地方的官員,很少有與他們交好的, 畢竟他們干的基本上都是得罪人的活, 監察百官, 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們參上一本。
“我就說宋老弟你前途無量, 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京來了,說好的, 到時候有空來我家喝杯小酒。”左正熱情地說道。
宋聲自然不敢推辭,“我也是剛回京,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等忙完了一定去。”
上朝的人心思比誰都精,很少看見左正有這么熱情的時候,他們不禁對宋聲又高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還真是有點能耐。
過了一會兒朝堂上的官員基本上七七八八的已經到得差不多了,都按各自的位置站好了。宋聲的官階還算靠前,排列位置的時候站在了右側中間。左正跟宋聲左站的位置離得很近,前后腳,說話也方便一些。
他小聲跟宋聲指了指之前跟他提過的宋秋生參加科考那一屆的考官,“那個就是我先前與你說過的禮部尚書郭淮。”
宋聲偏著眼瞧過去,郭淮看起來四十多歲,個頭不高,此時正和那邊站著的幾個人說話。
“那宋閣老是哪位?”
“還沒來。”
宋聲有幾分驚訝,“都這個時辰,還沒來?早上馬上就要開始了。”
“宋閣老年紀大了,一般都來得比較遲。看到最前方的一排旁邊放著的那把椅子沒,那就是給他坐的。”
宋聲點點頭,他知道有些勞苦功高的老臣因為身子骨不大好,皇帝一般都會給他們賜一把椅子坐下。看來這個宋閣老地位很高。
又過了一會兒,宋嚴固姍姍來遲。他年紀的確有些大了,走路很慢,瞧上去是個很嚴肅的人,徑直走到那把椅子上坐下。
約莫過了有兩分鐘左右,后面李德福跟著皇帝出來了,扶著皇帝走到龍椅之上,往旁邊一站扯扯細細的嗓子高聲喊著上朝二字。
太子監國許久,景帝已經很久沒有上過朝了。這個時候能出來上朝,說明國師的藥還是有些作用的,他的面色看起來比以前好多了。
李德福熟悉地說著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套話,他話音剛落,下面就有人開始了臣有本啟奏。
好幾個官員上奏,都是關于民生的問題。有的說某地連著三月未下雨,大地干旱嚴重,百姓們顆粒無收,未免鬧饑荒,希望朝廷能夠開倉放糧。有的說從某地到某地蝗蟲災害嚴重,希望能夠尋求解決辦法。
前面上奏了好幾個,終于排到了宋聲。
宋聲這次在朝堂上亮相,其實是景帝的授意。他回來之后本應該先去吏部述職,然后在家中等候,等著新任官職的正式文書下來,直接去翰林院任職的。
可景帝沒有讓他去吏部述職,而是讓他直接來上朝。他揣摩了一下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昨天晚上連夜寫了折子,今天一早方便上朝的時候用。
“臣有本啟奏。”宋聲出列走到正中間說道。
他話音剛落,朝堂上就有不少官員小聲地交頭接耳,大約是感到十分驚訝,很多都說著這人怎么直接到朝堂上來了,有什么要緊事直接在這里參奏。甚至還有的說他一個人剛從外地回來的地方官不先去述職在家中等待文書下發,反而直接來上朝,真是好沒規矩。
宋聲可不管他們這些閑言碎語,而是直接說了在陳陽發生的事。
先前關于陳秋生的事,左正回京之后已經奏報過了,所以宋聲這次說的并不是這件事,而是關于陳陽鐵礦的事。
陳陽鐵礦的事不是小事,他在那里的一舉一動盛博文背后的人幾乎全都知曉,說明這件事已經不隱秘了。現在線索又斷了,想要查到背后的人實在是難。所以宋聲打算把這件事直接公布于眾,來一招引蛇出洞。
“陛下,陳陽鐵礦被封禁多年,可是才發現就在這幾年鐵礦一直都在悄悄地被開采,而此事本來是一直由陳陽知府宋秋生負責,在他死后,變成了通判盛博文在負責。這件事令臣十分震驚。”
朝堂上的官員一聽竟然有人違背禁令私自開采鐵礦,很多人都非常驚訝。
但也有人看不慣宋聲,借機反駁道:“宋大人,區區一個廢棄的鐵礦,現如今已經查封,涉及到的相關人員也都死了,這事兒就沒必要再拿出來說了吧。”
宋聲又借機問道:“敢問這位大人,這大量的鐵礦被開采,而這些被開采出來的鐵礦被運到了何處,又用來做了什么?這背后又有什么人在操縱這些事,大人是認為這些都沒有必要嗎?”
這人不說話了,聽完這些話之后的景帝已經看完了剛才宋聲呈上去的折子,緊接著他發了好大一通火,而這火氣并不是沖著那位大臣發的,而是沖著宋聲發的。
話語之間多有斥責說他身為巡撫,卻監管不力,沒有及時地遏制這件事,也沒有查出幕后黑手,簡而言之就是說他不中用,失職。然后發話把這個事情一定要給大理寺來查。
宋聲當場被斥責了一頓,并沒落著什么好。
下朝之后宋聲直接回去了,從大殿走到宮門口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宋聲才剛回來,與他結伴的人極少,原先他們同一屆進入朝中做官的好友,比如秦元白和楚越,他們如今的品級還沒到上早朝的標準,這會兒走在他身邊與他說話的只有左正一人。
其他好多官員都在看笑話,覺得這個宋聲也不過如此,不就是在地方上有點政績嗎?還好意思在朝堂上顯擺,這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沒得到圣上的夸贊還反而被訓斥了,真是好笑。
左正則是在旁邊安慰道:“老弟你別多想,可能陛下今天心情不好,你辦的這事兒大功一件,回頭陛下肯定會嘉獎你的。”
“我知道,放心吧左大人,我沒多想,陛下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我沒有查到幕后黑手。”
“唉,你也別太自責了,這事兒本來就不好吃。你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只管過來找我,我一定義不容辭。”
“多謝了左大人。”
上朝回來之后宋聲的心情并沒受到絲毫影響,該回家吃飯就回家吃飯,朝堂上的事兒他也沒往家里說。反而整個京城的官員圈子里面很快就傳遍了宋聲在朝堂上被圣上責罵的事。
宋聲絲毫不在意,陸清原先還擔心他心情不好,但好在相公沒受什么影響,他也不再多想了。
接下來幾天宋聲一直待在家中,他現在的官職還沒有定下來,需要在家中等正式文書下來才能繼續上朝。
剛好這幾天在家里他也歇一歇,多陪陪家人。
“有看好的宅子嗎?在哪一塊?定下來沒有。”宋聲陪著團團和圓圓玩了一會兒,然后去了屋里找陸清說話。
陸清這兩天在家里也沒閑著,他現在身為一府主母,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操持。
“看了好幾個,感覺有三個宅子還不錯,打算明天再去看看,如果沒什么問題就直接定下來了。”
“好,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以后大概要常住很久了,是咱們定居京城的家,可得挑個喜歡的才是。”
“好啊!”陸清聽到他這么說很高興,他聽出來了這其中的意思,以后他們大概率不會去外放做官了,待在京城做京官,以后他們的家就安在京城了。
宋聲這幾年一直在外忙碌,好久沒有過這么悠閑的日子了,第二日一早他就陪陸清出了門,兩人一塊看新宅子去了。
首先是地段,其次是宅子的規格。以他現在的官職,有的院子規格他是住不了的,不然被那些言官一道折子參上去,少不得要多少許多麻煩。
他們家現在人多,不過一個三進的院落也夠住了,地方大一點房間多一點就好。
宋聲外出正在陪陸清看宅子的時候,鄭昀過來找他了,說是請他回家一趟,宮里宣旨的小公公來了,還帶了任職文書來。
這次來的還是上次在肅昌見的那個小公公李魚,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李德福的眼色,對宋聲說話仍舊十分客氣,并沒有因為皇帝在朝堂上的訓斥而對他擺什么臉色。
“宋大人,這是任職文書,圣上說了,準你三天假,三日后要正式到翰林院任職了。”
而這次的任職文書上的官職變了,原來的調任圣旨上寫的是翰林大學士,如今卻變成了翰林學士。少一個字,這品級就不大一樣了。
從學府到翰林學士,很明顯是降級了。又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擺明了是覺得他辦事不力,對他有些生厭。
朝堂之上的官員們很多都不大明白,這宋聲這幾年干得風生水起的,怎么就惹陛下生厭了呢?這一開始不是還親自下旨把他調回了京城,明明很得圣眷,卻一下子又被塞進了翰林院。
這不應該去大理寺或者督察院嗎?能夠協助左大人查出宋秋生的案子,還查出了私采鐵礦的事,明顯有查案的才能,況且他前幾年在肅昌將地方上治理得那么好,說明有治理地方的才能,如今不僅把人調進京中不說,還把人調進了翰林院,這不是浪費人才嗎?
然而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另外一句話,非翰林不入內閣,內閣的人選幾乎都是從翰林院選拔進入的,這個時候讓他進入翰林院,難道是在提前為進入內閣做準備?
可區區一個翰林學士,又不是翰林大學士,這就算是選拔也輪不到他啊?
然而他們再看一看宋聲如今的年紀,三十出頭,正當年輕力勝,就算現在是翰林學士,熬個七八年,還愁熬不到翰林大學是嗎?等到進入內閣的時候也就四十多歲,已經是很年輕的年紀了。這么一想,這宋聲還是很有前途的啊!
“李公公,陛下近日來身體可好?”宋聲接過圣旨之后與李魚閑聊道。
“多謝宋大人關心,陛下身體好多了。這圣旨啊,可是陛下親自草擬的,大人可要細細看,莫要辜負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這明顯的話中有話,宋聲豈會聽不出來。送走李魚之后,宋聲拿著圣旨回到屋里,打開一看,這圣旨上寫的明顯不是任職翰林學士的事,而是另外一道任務,讓他暗地里接著查開采鐵礦的幕后黑手。
當然,也不白白讓他干活,還給他派了幾個大內高手專門保護他的人身安全,除此之外,在京城但凡是查案遇到任何阻攔,都可以上報,自會有人為他解決。
宋聲笑了笑,看來他們這位陛下也意識到這背后的人位高權重了。
朝上這出戲其實是他們兩個串通好的,目的是讓背后的人放松警惕,主動露出狐貍尾巴,這才能接著往下查。
宋聲收到圣旨之后的當天下午,又收到了一封帖子,給他下帖子的人是朝中的另外一個大臣,宋聲與他并不相熟,也是翰林院的一位學士,叫周士杰。他是宋閣老的門生,說是要去拜訪宋閣老,想邀請他一起去。
宋聲感到有些意外,這周士杰去拜訪宋閣老,叫他一起去干什么?想要招攬他一起投到宋閣老的門下嗎?
周士杰在帖子上說以后同為翰林院的同僚,還有很多打交道的地方。他很欣賞宋聲,想與他交好。還說宋聲姓宋,也許出自宋家的某個旁支。如果有了這層關系,他在翰林院的仕途會更好。老師(宋閣老)對他多有提攜,他也是想投桃報李,為他引見一位人才。同時也是不忍見他才華被埋沒,這才想邀請他一塊兒去的。
宋聲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他得弄明白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為了單純地拉攏他嗎?
第333章 第 333 章
宋聲給周士杰回了帖, 說到時會一并去拜訪。
皇帝把查鐵礦案的幕后黑手任務交給了宋聲聲,陸清其實是很擔心他的。就算是暗地里查,那也危險啊。更何況相公只是一個小小的翰林學士, 也不知這背后的人是個什么背景,萬一得罪了人被下了黑手, 可能都不自知。
再說了, 這偌大的皇城,不是還有刑部和大理寺嗎,甚至還有只屬于皇帝統轄的暗衛,這些沒人可用了嗎?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可事實上, 這里面有多少人可信, 誰也摸不準。畢竟這年頭,也許這人上一秒是這邊的, 下一秒就會倒戈到別處。
至于宋聲, 他這么一個純臣, 背后沒什么復雜的勢力,恰恰是皇帝查案最合適的人選。
看到自家小夫郎擔心的愁眉苦臉,宋聲安慰道:“好啦,別擔心了,皇上派了暗衛保護我的安全呢。更何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陛下的吩咐我只能盡力而為。而且這里是京城, 背后之人應該也沒有那么大膽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在皇城根下動手。說不定這次我立了功, 后面就能升到更高的位置了, 也是件好事。”
宋聲這話說的倒沒錯,這些年陛下一直都在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 當他有了功績之后,便會在此基礎上拙升他的官職,有理可循有法可依,這樣在旁人眼里才站得住腳。
他這次離開陳陽走的急,陛下調任他回京也是急,新的知府都還沒下來就讓他走了。
只是陳陽經過這一次的變動,不僅知府沒了,通判也沒了,一時之間政務繁雜,必然得有個熟悉的人來接手。
宋聲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向上面舉薦了覺得還不錯的蔚縣縣令。這蔚縣是陳陽下轄的一個縣,整個縣的民生是陳陽最差的一個,不過這縣令倒是個干實事的,如今都五十多的年紀了,還在縣令的位置上殫精竭慮地為百姓著想。
也正是他為百姓著想,不懂得攀附權貴和上司,以至于都五十多歲了還是個縣令,干了幾十年都沒能挪個窩。
宋聲覺得他很不錯,肯為百姓干實事的就是好官。他直接舉薦他做了陳陽的知府。
這知府可是地方官中相當重要的一個官職,按照常規來說,縣令應該先被提拔為通判,然后才能提拔為知府,像他這種直接從縣令到知府的屬于越級升官。
但現在陳陽情況特殊,急需要一個知府來穩定局勢把握全局。宋聲直接上書皇帝舉薦了他,沒多久任命就下來了,這蔚縣縣令可以直接到陳陽府城赴任,非常便捷。
而這蔚縣縣令也沒想到,自己已經一把年紀了竟然還升官了,直接越過通判直接升到了知府。他在這個縣令的位置上干了一輩子了,白頭發都有了好幾根,早就對升官不抱什么希望了,偏偏這個時候被提拔了,他心里竟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慨。
身邊的兒子早已成家,得知父親升任了知府,高興的道:“恭喜父親,熬了這么多年,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看來父親做的一切陛下都是知道的!”
蔚縣縣令則搖了搖頭,感嘆道:“陛下的恩典我時刻記在心里。只是這一次,聽說還是多虧了巡撫宋大人,是他向陛下舉薦了我。”
雖然官職小,但他在這地界生活了幾十年,人脈關系有很多,這點消息不難打聽。
“宋大人?他真是個好官。來了咱們這里一年,就把那個無良的知府弄倒臺了,還有那個通判,竟然敢私自開采朝廷的鐵礦,也是不要命了。這些都多虧了宋大人了,真是可惜,只來了一年他就走了。”
“兒啊,你若是他日中了舉,能到京城中去,記得要替為父拜訪一下宋大人,感謝他的提攜之恩。”
當官的誰不想往上走一走?就算是個一心為百姓考慮的官,也要知道只有官職大了,手中的權力才會更大,能夠為百姓做的事才會更多。
所以人到五十的蔚縣縣令此時被提拔成了知府,他的心里除了感激,還有說不出的喜悅。
而在宋聲查案的時候不遺余力幫助他的府衙官吏仍舊留在陳陽府衙做事,被提拔上來的蔚縣縣令知道他們是宋聲曾經照拂過的人,也會提拔重用他們。
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有這種現象發生,受他提拔和恩惠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逐漸形成一個團體,那就是宋聲的門生。而這些就是所謂的門生故吏了,等到有一天他的門生越來越多,將來也許就可以成為內閣中資力深的閣老一般的人物,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走到哪里都有他可倚仗的人。
隔日宋聲如約去了與周士杰約定好的地方見面,由他帶領著兩人一起去了宋閣老府上。
大概是周士杰提前遞交過拜帖,所以只敲了敲門,守門的下人開門后一看是他們就讓進去了。
這還是宋聲第一次到宋閣老的府上,這宅子相當氣派。不僅地理位置好,距離皇宮走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而且這院落的占地面積也很大。雕花門廊,小橋流水,應有盡有,是個會享受的。
宋聲進了府中之后就四處打量著這院落的風景,周士杰斜著眼瞧了他一眼,心中略有些看不起,這樣的人怎么配拜在宋老門下?瞧瞧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東看西看的沒有一點規矩,真是個窮酸書生。也就是沾了這姓氏的光,恰巧姓宋,要不然誰能看得上他?
周士杰雖然心里這么想,但面上可沒表現出來,他也沒有提醒宋聲不要四處亂看,他巴不得他多犯些錯呢,也好叫閣老家的人都看看,他們想見的人多么窮酸!
沒錯,這次見面并不是出自周士杰真心邀請的,宋閣老底下有兩個兒子,這次就是宋閣老的小兒子給他透了信兒,他才這么做的。
大人把他們領到了正屋,給他們上了兩杯茶之后道:“閣老還在休息,還請稍等一會兒。”
宋聲自然不在乎這點時間,他坐下來細細品了口茶。他喝了這么多年的茶,到現在也品不出來哪種茶最好喝,哪種茶是上好的茶,反正在他的嘴里,什么茶都一樣。
“這是什么茶?聞著還挺香的。”宋聲道。
周士杰看他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里不禁又多了幾分鄙夷,但面上還是開口回答道:“這可是上好的雪春茶,聽說是采了茶葉的第一撮嫩芽炒制的,極為珍貴。宋大人沒喝過這么好的茶吧?”
宋聲也聽出來了他話里有幾分瞧不起的意思,但他不在意,裝作十分高興的說道:“我哪喝過這么好的茶,說實話,到現在我也品不出這茶是哪種茶呢。今日還是托了閣老的福,也嘗到了這么珍貴的茶。”
宋聲話音剛落,就有一個渾厚的聲音傳入耳中:“天下茶葉種類繁多,愛喝哪種茶,哪種茶葉是好茶。”
這話說完,門口便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這人便是宋閣老的大兒子宋建文。
“父親身體不適,讓我來替他見見二位。這位便是朝中的后起之秀宋聲宋大人了吧?”
宋聲趕緊起身行禮,“見過宋大人。”
宋建文如今在吏部任職,官位高居吏部侍郎,上面只有一個吏部尚書壓著他,這個官位可是有實權的,掌握著朝廷官員的任免職能,非常重要。
宋建平虛虛扶了一把宋聲,然后徑直坐到了主位上,開始跟宋聲他們說起了客套話。大多都是在與宋聲說,前面都是些家長里短,沒什么有用的,只是到了后面,宋聲覺出了其他的味兒來。
這宋建文話語里有招攬他的意思,說的很隱晦,并不直接。
“咱們都是姓宋的,也許再往前數上幾輩,還是一家人呢。”宋閣老這一支的人往前倒個三代也是土地里刨食的,沒什么豐厚的底蘊,所以他這么說,也沒什么問題。
宋聲自然也附和道:“說不準還真是,那咱們還當真是有緣了。”
宋聲虛虛的接下他的話,模棱兩可,也沒表明一個態度,這讓宋建文心里有些不悅。
“宋大人自然也明白,做宋家的朋友,我們自然就是一家人。若是做宋家的敵人,那么這京城,可就只有一個宋家。”
這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宋聲聽得出來他的意思,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只是表示自己要多考慮考慮。
從宋閣老府上出來之后,宋聲跟周士杰道別,徑直回了家里。
他現在心里越發懷疑這個宋閣老與開采鐵礦案有關了,只是他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只能等他采取更多的行動,抓住他的尾巴,才能順藤摸瓜找出證據。
三天過了之后,宋聲去翰林院報到。他如今榮升翰林學士,與他同為翰林學士的人都很防備他,畢竟他們本來就是個清水衙門,活不多,再分一分就更沒剩啥了。干的活少就意味著沒什么建功立業的機會,尤其是這每過幾天就要去宮里侍講,這么多人,又來一個人分杯羹,舍不得遭到別人的排擠。
好在宋聲知趣,他到了翰林院直接跟掌院說自己不去宮里侍講,而且還十分隱晦的與院中的同僚說明自己的意愿,說他如今這個學士只是個掛名的,并不摻和院內其他的事。這話讓其他不少人都放心不少。
其實也是皇帝的意思,畢竟他是另有要務在身,翰林院的事他本來就顧不上,如此以來只是掛個閑職,不用干別的事,剛好能騰出空來專心查案了。
院里其他人都松了口氣,這下好了,不用總是防備著宋聲了。畢竟雖然宋聲從巡撫到翰林院學士是降級了,但大家都能看得出來,他還是很受皇帝重用的,否則這個翰林院學士可輪不到他。
能在皇帝跟前兒被記住的人可不多,大家自然都不想與他交惡,自然是能好好相處就好好相處。
第334章 第 334 章
翰林院的人看著宋聲雖然是降了官位, 但畢竟是從外地官變成了京官,這官位雖然降級了,但兩相權衡來看, 還是留在京城更好。
所以宋聲留在翰林院,反而更加清閑自在了。
景帝一共給他派了三個暗衛, 你來保護他的安全, 二來方便替他暗中半是查案。
宋聲從宋閣老府上離開之后,宋建文就去了書房,他爹宋閣老就在書房坐著看信,并不是下人跟宋聲所說的那般身體不適休息了。
“爹。”
“如何?與他打了個照面, 你對他有什么看法?”
“爹, 此人簡直是不識好歹, 我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歸入咱們宋家的好處,可他一點都不為所動, 還在那兒裝糊涂。”
宋閣老瞪了他一眼, 他這個兒子素來沒什么大本事, 有如今的官位還是他一手運作的。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他能從一介寒門學子成為今天的翰林學士,可比你有能耐多了。這才幾年他就成長得如此之快,要是他立刻答應了歸入我門下,我反倒不放心。”
“爹說的是,是我想岔了。那現在怎么辦?我今天說的那些他一點都不為所動, 咱們還怎么拉攏他?而且他還發現了陳陽鐵礦的事, 咱們可損失了不少啊。”
宋嚴固抿了抿唇, 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他已經入京,身邊還有高手保護, 再派人下手須得尋找合適的時機。萬不得已,我還是想留下他的。”
宋嚴固看上了宋聲這個人的才能,如果他能夠為自己效力,以后的宋家地位將會更加牢固。
“爹,你為什么這么欣賞他?難不成他真是咱們宋家多年前流落在外的旁枝啊?”
“什么旁枝,咱們家祖上三代家在哪里你不清楚嗎?宋聲祖籍宛平,與咱們八竿子打不著邊兒,也就是巧了同一個姓氏,這要是別人,可是巴不得能跟咱們家扯上關系,可惜這宋聲與旁人不同。你們兄弟倆要是能有他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至于為咱們家的事天天操心犯愁了。”
“爹……是兒子沒用。”
“罷了,敬王那邊怎么樣?”
“咱們這幾年運過去的鐵礦也有不少了,打造的兵器也夠敬王起事了。”
“嗯,那就好。”
……
宋聲回到家后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宋閣老這次的試探,原本并不能說明什么,但他如今所處的地位有點微妙,再加上皇上的暗衛,他這幾日暗查得來的消息,讓他覺得幕后之人極有可能就是宋閣老。
這也說明他引蛇出洞這招有點效果,這不就把宋閣老背后這條大魚引出來了?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他已經掌管內閣了,權力這么大,為什么還要與敬王同流合污,那些鐵礦肯定是運出去私造兵器了,用來給敬王的軍隊起事用。
想來想去,宋聲覺得大概是宋嚴固有什么把柄握在敬王的手里,不然他不會冒這么大的險支持敬王。
只是敬王的私兵藏的隱蔽,他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況且敬王如今也未曾舉事,他根本沒有什么證據證明敬王謀逆。
如今也只能等,等敬王忍不住的時候,他們再去抓個正著。人證物證俱獲,他就抵賴不掉了。
而在此之前,宋聲得先想辦法把宋嚴固做的事情披露出來,他作為內閣首輔大臣,在背后一直幫著敬王,可是個大麻煩。
重新入翰林院任職,宋聲每天的工作相當清閑,除了按時點卯,幾乎沒有別的事情做。
他抽空與楚越和秦元白他們聚了聚,多年未見,這兩位好友看似都沒什么變化,見到他十分歡喜。
尤其是秦元白,他的性子要更外放一些,從前宋聲在京城的時候他就對宋聲十分欣賞,更是以兄弟相稱。如今宋聲回來了,他第一時間就去了宋聲府上,要約他一起吃飯。
宋聲忙了幾天終于騰出空來,好酒好菜,都準備了一大桌子,秦元白帶著他的夫郎喬哥兒一塊上門來做客了。
陸清當年與喬哥兒相處的很好,加上玉哥兒,他們可都是好友,如今再見面,兩人都歡喜的不得了。
酒足飯飽,男人們說著男人們的話題,夫郎們則是進屋關起門來說他們夫郎之間的悄悄話。
喬哥兒本來是個文靜話不多的哥兒,但在京城憋的太久了,身邊也沒什么好友,如今陸清回來了,他心里高興,話都變多了。
喬哥兒生了個哥兒,如今也有五六歲了,他還惦記著陸清生的兩個團子,尤其是團團,他還惦記著想與宋聲結個親家,給兩個孩子定個娃娃親。
陸清忍不住笑話他:“怎么你還想著娃娃親的事兒呢?這事你就別想了,我不打算給孩子訂娃娃親,以后他們喜歡誰,就娶誰,他們的親事他們自己做主,我可不想操那么多的心。”
喬哥兒自然也知道是這么個理兒,但他太喜歡陸清生的這兩個糯米團子了,他嘆了嘆氣,道:“好吧,做不成親家,那我要當個干爹,好歹也沾點親不是?”
“好好好,趕明兒我就帶著他們倆上你家認你當干爹去,你可別說話不算話,到時候一看可不認賬了。”
“那不可能,趕緊來,禮物我都給備好了。”
陸清捂嘴輕笑,喬哥兒也跟著笑了,屋子里氛圍輕松,一片歡聲笑語。
“這些年你沒再要個孩子?”陸清說道。
喬哥兒眉頭微皺,說起這個他就直嘆氣,“我也想啊,可是肚子不爭氣,還好夫君體貼我,,說我生孩子辛苦,一個就罷了。也從來沒提過納妾的事,我心里是高興的。但我自己是想要的,一個孩子確實有些孤單,以后長大了,如果我們不在了,但凡有個什么事情,都沒個商量的人。”
“你說的對,我這幾年在外面其實聽到了一些偏方,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么偏方?說來聽聽。”
“就是、就是那個啥、”陸清說到這兒反倒有些吞吞吐吐的抹不開口。
“就是啥啊?你倒是說呀,聽的我都著急。”
陸清臉微微紅了,湊得更近了一些,聲音也放低了不少,輕輕說道:“我聽有些老人說,這個跟那啥的姿勢有關。”
喬哥兒一聽臉也紅了,他們雖然都已經嫁過人經歷過房事了,但從來沒有拿出來討論過。
可這又是關生孩子的事兒,他不得不上心,也顧不上羞臊,紅著臉小聲問道:“什么姿勢?”
接下來的話就更不好開口了,即便是小聲說,陸清也覺得不好意思,他只能湊到喬哥兒耳邊說的悄悄話。
喬哥兒聽完之后,微紅的臉頰瞬間變得脹紅起來,這、這都是些什么xx的難度啊……
“這真的能行嗎?你試過沒?”
這下輪到陸清臉漲得通紅了,他忍不住想起來當時知道這個事之后晚上睡覺前他還特地跟自家相公探討了一下,問他這老人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時相公是怎么說來著?是真是假試一試就知道了。
結果第二天起晚了不說,還腰酸背痛的,腿上有好幾道紅印子,好幾天才消下去。
“試、試過了。”陸清小聲說道。兩個人都是哥兒,又都嫁為人夫了,也沒什么好遮掩的,房中那點事兒,他們心里都清楚。
“那有效果嗎?”
“我也不知道。我本來就是不易受孕的體質,當初能生下團團和圓圓就很不容易了,沒想過再要一個孩子。你可以試試,萬一有效果呢!”
“你說的對,萬一有效果呢!你再細細與我講講,都有哪些姿勢,輕重如何?”
陸清小臉通黃,這是可以說的嗎?
“你、你還是跟你相公自己領悟吧。”
知道陸清這是不好意思了,喬哥兒憨憨的笑了兩聲,也不再問了。
“好嘛,我不問了,等有機會我就試試。如果有效果的話一定來感謝你。”
兩人又接著說了一些體己話,時辰還尚早著,陸清卻有些犯困了,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你昨晚什么時辰睡的?瞧著精神不大好,才這會兒就開始打瞌睡了。”
陸清困意涌上頭,打起精神說道:“也沒睡很晚,大概是早上起得早吧,今晚我早點睡。不過我最近總是犯困,飯量也比之前大了許多,這腰上都胖了一圈了。一回到京城,這伙食變好了,吃的就更多了。都說春困秋乏的,看來還真是季節到了。”
如今正是初秋,天氣涼爽,微風習習,是一年中少有的令人感到體溫舒適的天氣。
“你這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啊?看著精神頭不好,難怪今兒一來瞧你臉色都不怎么好。明兒個有空去看看大夫吧,別真是生病了。”
“你說的也對,有可能是剛從外地回來,有些水土不服。明個我就去看看大夫,趁早抓些藥來吃調理一下身體。”
“你記著就好。時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擾你休息了。來日方長,以后同在京城里,我可算是有伴兒了。”
陸清笑了笑,拉著他的手道:“可不是嘛,以后出門逛街記得叫我。今日我就不留你了,這瞌睡上來了真是止都止不住。改天我親自去你家找你玩兒。”
送喬哥兒出了后院的門,兩個人去了前院。秦元白和宋聲還在前院的屋子里坐著說話。
聽到喬哥兒叫他,秦元白這才站起身來告辭。
“這幾年在朝堂上我也積累了不少人脈,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只管說,我定會幫你。”秦元白道。
“好,秦大哥,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
“這可不是跟你客套,我說的是真的。”
“放心吧大哥,有需要我定來找你,不會與你客氣的。”
“那就好,喬哥兒在外面叫我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咱們哥倆改日再聚。”
秦元白和喬哥兒走之后,宋聲就陪著陸清回屋了。
陸清一到屋里就困的不行了,宋聲也明顯察覺到他這段時間的狀態不太對勁,“清清,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大舒服?感覺哪里疼或者頭暈嗎?”
陸清搖搖頭,“不疼,也不暈,就是有點困。”他說著話都要睡著。
宋聲看他實在是太困了,干脆幫他脫了衣服塞進被子里讓他睡覺。
“乖,你先睡吧,明日找個大夫來給你瞧瞧身體。”
宋聲有些擔心,這個時代的醫術相當落后,若是吃到或者是碰到什么中毒了,根本查不出來原因,只能吃藥慢慢緩解。如果被人捅了一刀,這個時代也沒有縫合之術,只有喪命的份。
所以身體一旦有什么不舒服,還是得立刻找大夫來看。
陸清前段時間就有點時不時的犯困,但并不嚴重,每次也都是吃過晚飯之后到休息的時間了犯困,或者是中午打個盹兒,都算不上異常。
可現在他很不放心,好在他的胃口還不錯,每頓飯都能吃很多,讓他心安了一些。畢竟老人們都說,能吃能睡身體就不會出什么大毛病。
躺到床上,宋聲摟著自家夫郎的腰,捏著的確有些肉了,看來還真是胖了一圈。完全沒有照別的地方想過是不是另外一種可能。
第二日宋聲出門的時候就吩咐下人找個大夫過來給陸清診脈,等到他下午從翰林院回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問陸清身體怎么樣了,大夫怎么說?
看全家人臉上都十分嚴肅的看著他,陸清也還半躺在床上,他以為出什么大事了,緊張的坐到床前問道:“怎么回事?是什么病癥?大夫怎么說的?”
屋里的其他人這會兒有眼色的全都出去了,陸清噗嗤一聲笑了,眼里都閃著亮光,拉著宋聲的手放到他的肚子上,輕聲說道:“相公,我不是生病了,是有喜了。我們又有孩子了。”
“什么?”宋聲驚的不知所措,有喜了?
“嗯,大夫說已經三個月了。”
這么一想反倒對上了,怪不得清清最近經常犯困,飯量也變大了,還總說腰都變粗了一圈,原來是有身孕了。
可因為當初生育的時候大夫說過,他以后很難再懷上孩子了,再加上陸清當初懷著團團和圓圓的時候與現在的反應并不相同,他們也就一直沒往這方面想。
沒想到真的是懷孕了。
然而宋聲除了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后的喜悅,臉色就又不大好了,他想起了當初清清生團團和圓圓的時候驚險萬分,說實話當初生完孩子之后他就沒想著再要二胎了。
也正是因為大夫說過陸清生完這一胎之后很難再懷上孩子了,后面他們兩個行房他就沒做過措施,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一直都很安全。
前幾年的時候他還會忍一忍,沒有弄到里面。但他的小夫郎實在是太勾人了,在床上的時候把腿牢牢的勾在他的腰上,聲音一句比一句好聽,還說弄到里面舒服,他實在是忍不住。
陸清也是有私心的,相公不想再要個孩子,他想呀!所以每次能弄到里面就要弄到里面,他的確想再要個孩子,不過舒服也是真的舒服。
沒想到這個孩子在這個時候真的來了。
知道陸清喜歡孩子,宋聲沒有想著不要他,而是趕緊讓人去外面找了兩個有豐富生產經驗的穩婆來,接他們到府里常住,還負責照顧陸清平日里的飲食。
她們對孕夫如何養胎很有心得,由他們從旁照顧著,宋聲也能放心不少。
陸清再次有了身孕,除了宋聲他們倆,全家最高興的就是陸尋和宋老三了。
沒想到這都八九年過去了,兒媳婦兒又懷上了,說是老蚌生珠也不對,清哥兒也不老,還不到三十的年紀,年輕著呢。
陸尋也高興,雖然已經有了團團和圓圓這兩個外孫了,但這么些年過去了,自個兒這個郎婿地位也跟從前不一樣了。清清能再次懷上,在宋家的地位也能更加牢固。
對于陸清的身體,陸尋也十分上心。他是這個時代傳統的思想,他知道生孩子是個鬼門關,可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他早就習以為常了,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嫁人生子乃是平常事,不能因為生孩子是件危險的事就不生了啊。
“夫人放心,老奴一定會幫夫人好好調理身體的。”穩婆樂呵呵的說道。
這兩個穩婆都是京城本地人士,不過都是來自鄉下,她們就靠這點手藝給城里頭達官貴人們接生孩子,經驗十分老道,一個叫劉媽媽一個叫孫媽媽。
“那就多仰仗二位媽媽了。”陸清道。
在廂房住著的慈溪先生和云婆得知了這個消息后,也向陸清道了喜。
團團和圓圓如今已經九歲了,虛歲就是十歲,十歲的年紀已經可以參加童生試了,兩人都早慧,家里阿爹又有小寶寶了,他們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孩子們嘛,即便是長到十歲了也依舊是個孩子,陸清擔心他們不高興,特地找了個時間把他們都叫到了跟前兒,說道:“阿爹給你們生個小弟弟,以后你們就有使喚的人了。有了小弟弟,阿爹不會偏心也不會不疼你們,會對你們一視同仁,所以千萬不要不開心,也不要擔心阿爹有了小弟弟就不疼你們了,好不好?”
誰知道兩個孩子并沒有這樣的想法,反而是道:“阿爹想多了,弟弟年紀小,我們會當個好哥哥的。”這是團團說的。
他如今已經讀了很多圣賢書,跟著慈溪先生學了不少人世間的道理,跟一個還沒降生的小嬰兒爭寵,實在是令人可恥。
圓圓則是好奇道:“阿爹,弟弟在哪里呀?你肚子看起來這么小,那弟弟豈不是更小了,他生出來該不會只有指甲蓋那么大吧!”
團團無語的看了他一眼,“笨蛋,弟弟當然會長大的呀,不然你是怎么來的?”
圓圓不甘示弱也白了一眼回去,“哼,以后我要培養弟弟做我的小跟班,我們一塊玩不帶你。”
陸清捂著嘴偷偷笑,這兩個孩子性格想法真是截然不同,不過事實證明今天他的這個想法是多余了,兩個孩子壓根沒這么想過。
“你們都是阿爹的好孩子,如果以后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們要好好教育他,阿爹不會偏幫的。”
“放心吧阿爹,我一定會幫你好好管教弟弟的。”圓圓拍著小胸脯信心十足道。
然而多年后最令陸清頭疼的就是他們倆了,大的頑皮,帶著個小的,倆一塊兒頑皮,他都不知道該如何管教。
陸清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玉哥兒和喬哥兒還有英姐都知道了。
他們是自己的親人和好友,這種好消息自然要第一時間分享給他們了。
玉哥兒聽說了之后第一時間上門看望他,十分羨慕的說道:“也不知道這種好事何時才能輪到我,我也想再生個孩子呢。”
喬哥兒則是十分驚喜的看著陸清,悄悄咬耳朵:“是不是你上回說的那幾個字是起了作用,你看你這不就懷上了。”
陸清小臉通紅,磕磕巴巴道:“可、可能吧……”
一旁的玉哥兒看他們嘀嘀咕咕的說著悄悄話,心里泛著酸,明明他才是清哥兒最好的朋友,怎么他反倒與別人說著悄悄話,還不讓自己聽,這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嗎?
“你們在說什么?有什么事我不能聽的。”玉哥兒不大高興的說道。
陸清小臉紅紅的咳了兩聲,喬哥兒也不好意思了,他也怕玉哥兒生氣,畢竟的確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有些難以啟齒罷了。
但他們三個都是哥兒,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他便把先前陸清說的那個法子告訴了他。
這下輪到玉哥兒了臉色通紅了。
看到玉哥兒與他們兩個前幾日一樣小臉通紅,陸清與喬哥兒都捂著嘴笑了。
玉哥兒臉色雖然紅,但還是強裝鎮定的問道:“真的有效嗎?”
喬哥兒斬釘截鐵的說道:“有沒有像你看清哥兒不就知道了嗎?”
“那回家我也……試試?”玉哥兒說這話的時候還有幾分猶豫,他怕自己撐不住。
喬哥兒說的好幾個姿勢都是高難度的,自己做不做得出來不說,阿滿哥肯定不會放過他的。李滿的體格健壯,在房事上每次做的都很久,玉哥兒跟他做一次之后,都要好幾天才能緩過來。
這幾個姿勢都好羞人,他直覺阿滿哥會更霸道。不管了,咬咬牙試一試吧,萬一真懷上了呢!
這種話題聊過之后,陸清他們三個哥兒聊天也就更放得開了。反正屋里也沒什么人,索性聊得更外露一些,在京城里本來就沒什么好友,這一聊開了算是打開了話匣子,到了最后甚至聊到了哪種姿勢做著會更舒服。
第335章 第 335 章
天氣漸涼, 十月底陸清收到了從老家寄來的信。他粗粗看過一遍之后很是驚喜,等到晚上宋聲從翰林院回來之后,看到他今天神色明顯比之前高興許多, 問道:“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嗎?”
“相公怎得知道?”
“都寫你臉上了,是什么喜事兒啊, 說出來也讓我高興高興。”
“相公聽了指定比我還要開心, 今兒個下午的時候家里的門房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是個游商,還以為是上門打秋風的,差點給攆走。生生鬧了許多誤會, 還好韓青碰上了, 仔細問了兩句, 才知道人家是來送家信的。”
鄭昀如今每天都跟在宋聲身邊伺候,宋聲這個翰林院供職, 身邊自然也要有個心腹之人跟著方便辦事, 他便把鄭昀帶出去了。
現在在宋府韓青在學著管事兒, 覺得倒還挺認真的。
“家信?”宋聲驚訝道,“難道是奶奶他們給回信了?”
陸清前面鋪墊了這么多,這會兒歡歡喜喜道:“沒錯,正是從宋家村寄過來的信,讓一個游商捎過來的。”
宋聲臉上也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做官, 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家人了。也不知奶奶他們在家可好, 身子骨怎么樣了。所以說每年都會給家里寫信寄東西回去, 但到底不如在跟前兒瞧著心里舒坦。
想起上次寫信回家問的話, 宋聲趕緊問陸清:“信上可是回復了我上次問的話?”
“回復了,上次你在信里問他們愿不愿意一塊搬到京城來, 這次他們在信里寫了,說是馬上到年底了,天氣太冷不適合趕路,家里也有很多事情沒有安頓好,等到來年開春冰雪化了,天氣回暖的時候再來。”
“真的!他們同意來了?”
“嗯,同意了!”陸清高興的說著,宋家人待他不薄,相公對他又如此好,他早就把宋佳仁當做自己的家人看待了,所以這會兒也盼著一家團聚,家里熱熱鬧鬧的才好呢。
“我還以為大伯還有奶奶他們不愿意來呢,畢竟他們過慣了鄉下的日子,城里的規矩太多,尤其還是京城,沒想到他們竟然愿意來。”宋聲除了驚喜還是很驚訝的。
“承業和承澤年紀不小了,不管怎么說,來京城念書總比在咱們那好,大伯父他們可能也是為了孩子著想,奶奶年紀也大了,趁著現在手腳還便利,出一趟遠門過來也挺好的。不然再過幾年,咱們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數,他若是出不了門,就更難見到了。”
“你說的也是,大妞年紀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四五了吧,應該快及笄了。”
“馬上就十五了,翻過年五月就是她的生辰禮了。有相公在京城里支著咱們家的門面,大妞如果能來,也能相看個好人家。”
這個時代的女子和哥兒一般還沒有十四五的時候就定親了,等到一及笄,就可以成親嫁人了。大妞一直在老家待著,瞧這年歲也不小了,但李氏一門心思想讓她憑借宋聲這個小叔子的地位嫁個好人家,所以一直拖到現在都未曾定親。
宋聲努力的往上爬,除了不想讓自己被權力所支配,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讓家人都過上好日子。他們宋家就靠著他一個人,他心里其實是高興的,畢竟他曾經念書那么艱難的時候,家里不遺余力的供他讀書,此時也到了回報家里的時候了。
“那就都接過來吧,到時候還要勞你多費點心,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給大妞相看,什么官位地位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品,知道嗎?”宋聲叮囑道。
陸清白了他一眼,“這我還能不知道么,你就別瞎操心了,這事兒有我呢,保管辦得妥妥帖帖,你就放心吧。”
如今宋聲在翰林院任職,好歹也是翰林學士,這可是個十分清貴的地兒,給大妞相看一個好人家自然是夠了。
只是如今他們多年不見大妞,還不知道二嫂將其教養成了什么樣子,得看脾性如何。若是小家子氣,那便做不了高門主母,還會在高門大戶里受氣。若是端莊大氣,那可相看的層次就會變得更高。
宋聲也想看一看這個侄女現在出落成了什么樣子,若是個好的,有心氣兒的,自然可以把目光放的長遠一些。
他現在雖然只是個翰林學士,可焉知他未來能達到什么樣的高度?如果他能順利的絆倒鐵礦的幕后黑手,那他的青云之路才真正的拉開帷幕。
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到那個時候,他宋家的門第,自然水漲船高,想要給家里的子弟尋一門好親事就更容易了。
“信上可還說什么了?”
“都是一些家常話,奶奶他們的身體都還好,相公不用擔心。你且等著,我把信拿過來給你瞧瞧。”
這信今天看完之后他便放在梳洗臺的夾子里了,宋聲換了一身便服坐在書案前,陸清找了信來給他看。
宋聲看完信之后說道:“等過完年,派幾個人去接他們吧,剛開春路上不見得好走。他們人多又帶著家當,路上難免遭賊惦記。財物不要緊,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行。”
陸清接話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等過完年我就找一隊人回去接他們。”
得知家人們過完年來京城投奔他,宋聲心里更著急了,如今是十月,還有兩個多月就要過年了,得趕緊在過年前把鐵礦的事情解決了,不然他的軟肋這么明顯,這事兒一日不解決,家中人的安全就有一日的隱患。
“今天感覺怎么樣?身子可還爽利?”
“好著呢,就是時不時的犯困,能吃能睡的,沒什么問題。你放心吧,我注意著呢,這孩子乖著呢,有空啊你不如想想給咱們這個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宋聲沒想過陸清還能再懷上孩子,這個時代的性別是有些奇特的,大多數的哥兒生出來的孩子都是男孩和哥兒居多,宋聲還未曾想過給這個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拉過陸清的手,一手環住他的腰,將額頭輕輕放在他的腰側,說道:“此事不急,待我回去好好翻翻詩經,定要起一個響亮儒雅的名字。”
到了十月底,宋聲漸漸忙了起來,不僅是翰林院的事務繁忙,他還有一些別的事情忙。
自從回京之后進了翰林院,敬王都派人來找過他好幾次了,前幾次他還如約去赴宴了,后面直接找借口拒絕了。
李凌賦還專門找他吃過兩次飯,可惜宋聲依然不為所動。這個月倒是沒怎么來找他了,應當是放棄了。
而他一直在查鐵礦的幕后之人的事情也終于有了眉目,這事兒還要多虧了他身邊的暗衛,在暗中查到了不少線索。
他順著線索順藤摸瓜,發現宋嚴固真的與敬王有所勾結,不僅私自開采鐵礦,甚至宮中的兵器庫的供給賬單他也做了手腳,私運兵器出去,這些兵器不用說也是運到敬王那里去了。
敬王暗地里招兵買馬,存了謀反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何時起事,藏在暗地里始終是個禍患。
宋聲將這些線索全數稟告了皇帝,可即便手上握著證據,明知道宋嚴固是敬王的人,也不能直接動手去抓他。這可是朝廷重臣,他身后還牽扯著敬王,抓他一個不要緊,最要緊的是要拔出蘿卜帶出泥才好。
這一天宋聲是早上進宮的,一直待到下午才出宮門。在他走之后,朝中有好幾位大臣都匆匆進了宮。
十一月中旬的時候,朝中忽然傳來一個消息,說景帝舊疾復發,吐血昏迷。
聽說還早就留有傳位詔書,只是不知道這詔書藏在何處?
敬王知道時機已到,不能再等了,那傳位詔書上寫的人必然不會是他,如今趁著皇帝重病昏迷,只有立刻起事,帶兵逼宮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宋宅。
陸清正在家里養胎,這幾日他聽從家中兩位穩婆的建議,每日吃過飯后都要在院子里轉一轉,聽說這樣生產的時候不會難產。
可他人雖然是在散步,心里卻一直慌慌的。這幾日京中不太平,宋聲每天出門前總是跟他反復叮囑讓他在家里好好待著不要出門。
他知道外面有大事發生,他心里也擔憂宋聲的安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著自家相公能夠平安無事。
朝野動蕩了幾日,京中開始傳敬王帶兵進宮了。敬王為了師出有名,把皇帝吐血昏迷的責任推到了太子身上,言說都是他害的父皇昏迷不醒,而他現在做的事情是在勤王。
太子與敬王兩派爭斗了那么久,朝廷上的人心明眼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等說辭都是借口,也就能騙騙普通百姓。
然而這有說法出兵和沒說法出兵可是不一樣,師出有名,那他做的這件事就是在弘揚孝道,師出無名就是謀反。
太子和李凌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皇宮都未能守住,讓敬王和李凌賦沖到了皇帝臥榻養病的宮殿里。
“父王,你老了,這皇位也該傳給兒臣了。聽說你擬了傳位詔書,兒臣這般聰明能干,這上面的名字寫的一定是兒臣名字吧。”
景帝躺在床榻上,這幾日的苦藥一碗一碗的往下灌,他的臉色本來好了許多,結果聽到敬王帶兵逼宮的消息,又氣的心里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他沒說話,躺在床上眼死死的盯著敬王,敬王走到這里本來是來耀武揚威的,結果對方竟然不吭聲,他一下子說出這么多話,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人十分不痛快。
“你就算寵愛你那個長孫又如何?這皇位也輪不到他。不瞞你說,父皇啊,這些年而是心里的怨氣可是越積越多,你放心吧,我在宗仁府給他留好了地方,以后能在那里安度晚年,也是我這侄子的福氣了。”
第336章 第 336 章
景帝本來就生氣, 聽到敬王的話心里的氣更盛了。當初封他為敬王,取這個敬字,就是為了時刻提醒他要恭敬, 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他反倒起兵謀反了。
“你弒君奪位, 就不怕名不正言不順嗎?”景帝強忍著怒火說道。
敬王則是道:“史書都是由后人來書寫的, 若是有禪位詔書,何來名不正言不順?你說是吧父皇。”
“你真是癡心妄想。看來這些年朕的寬宏大量并沒有讓你體會到朕的良苦用心,反而養肥了你的膽子,生出了弒君弒父的心思。”
“父皇, 多說無益, 還是起來擬寫禪位詔書吧。”
景帝從床上被架起來, 拖到書案前坐著,路過敬王身邊時, 他看了他一眼, 在書案前提起筆, 卻是一個字都沒寫。
“快寫,否則兒臣有的是法子讓你寫,你若是乖乖的寫禪位詔書,還能少受點苦。”
敬王似是胸有成竹般,覺得此時大局已定,如今的環衛對于自己來說仿佛唾手可得。
然而景帝此時卻往椅背上靠去, 不輕不重的說道:“敬王, 這是你自找的, 莫要怪朕不顧念手足之情了。”
他剛說完, 從里面冒出來好些個人,趁著敬王的人不注意, 將他圍起來團團保護著。
“垂死的駱駝,掙扎也是無用,外面可都被我的兵包圍了,就連著皇宮里的禁軍如今都聽我的好了,你還以為自己是當初的那個皇上呢?”敬王絲毫沒有察覺到哪里不對勁。
忽然門外傳來了兵刃相見的聲音,敬王此時心中才警覺,對身邊的親信說道:“怎么回事?你先出去看看。”
沒過一會兒親信就回來了,直接跪下挎著個臉要哭不哭的模樣說道:“王爺,咱們的人都被拿下了,外面全都是太子的人。”
“什么太子,太子就是個草包!”
“王爺,這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那些禁軍全部都投降了。”
“什么?!”敬王這才慌了神,“賦兒呢,賦兒那邊怎么樣?”
敬王開始慌亂了,景帝身邊本來就留有貼身保護他的暗衛,只是一開始他沒有讓他們出現罷了。這會兒得了命令,不僅護著景帝的安危,還出手擒拿了敬王。
內殿一時之間亂做了一團,而今夜整個皇宮乃至整個京城都惶惶不安,處在一層陰云的籠罩中。
宋聲整整三天沒有回家,他這三天都是在翰林院的宿舍睡的。這幾日宮里大亂,他雖然表面上是個翰林學士,但私底下卻是幫景帝辦事的,只是不為外人道也。
第四天的時候皇宮的風波終于平息了,敬王犯上作亂,已經被當場抓獲。他這般罪行怕是難逃一死,具體還是要看景帝如何決定了。宋聲終于有空回家歇歇了,連軸轉忙了幾日,他向翰林院告假了兩天,想在家好好歇歇。
翰林院的房間小,東西也不齊全,沒有自個家住著舒服,剛到家的他胡子拉碴的,險些叫陸清嚇著。
此次宋聲算是立了大功,扳倒宋嚴固這個閣老,他功不可沒。而在敬王此次謀逆的事情里,他也在暗處運作了不少事情,是有從龍之功的。
如今此事結束,他終于放心的睡個好覺了。
房間里,陸清正在給宋聲寬衣,一邊幫他換衣服一邊說道:“這幾日把我嚇壞了,還好你讓人傳了信兒回來,不然我就要去找你了。心想著你要出事了,那我必然要與你同在一處的。”
陸清給他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袖口,“還好你沒事,真叫人擔心。”
衣服換好之后,宋聲拉著陸清的手寬慰道:“此事是我的不是,叫你擔心了。可是急從權,此事又太過隱蔽,不方便細說,只能讓人與你傳口信兒寬寬你的心。”
“我都知道,好在你沒事,家里總算不用提心吊膽了。”
“嗯,敬王此次謀逆,動靜可不小,現在風波已經平息,原先咱們回京的時候在路上刺殺我的人也查到了,背后主使正是宋嚴固宋閣老。”
“是他?咱們什么時候得罪了他,叫他如此惦記著咱們。”
“你忘了陳陽的鐵礦了?”
“原是如此,這鐵礦的背后之人竟然是他。”
宋聲點了點頭,這次能夠把這些潛在的隱患全都一網打盡,讓他心里徹底松了一口氣。年后奶奶還有大伯父他們就要到京城來了,這事兒解決了,他就不用再時刻為他們的安全操心了。
不過該雇的保鏢還是要雇的,加上他派了一隊人回去專門去接人,將來應當不會出什么差池。
如今事情平息,景帝經過這一次的事情,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了,每日上朝的時辰也縮短了不少,勉強打起精神處理政務。
敬王獲罪后被斬首示眾了,李凌賦身為他的兒子,這件事情多少也參與其中。但景帝年紀大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兒,還是有些心軟的,沒有賜死他,而是把他關進了宗人府,一輩子不得出來。
其實這個懲罰也算是十分重了,畢竟是宗人府,這種地方待的久了,很容易遭受刺激變成瘋子,被關進去一輩子不能出來,活著跟死了沒什么差別。
宋聲這次立下大功,肯定是要得封賞的,大概率是要升官了,但眼下快除夕了,即便有圣旨下來,也要等到年后了。
京城的這種大事解決了,宋聲心里松快了不少,再加上過段時間家里的人要來,他每日的心情都很不錯。
現如今他們住的這個宅子是陸清親自去挑的,那日本來他抽空陪陸清去看宅子,結果剛看了一個,就被人叫了去處理事情了,后面更是忙的空不出來一點時間,所以陸清也就不指望他了,自己叫人陪著多看了幾個宅子,最后拍板定了現如今住的這個。
這個宅子挺大的,位置不算出挑,倒也符合宋聲現如今的官階。最重要的是宅子的格局很不錯,屋子寬敞亮堂,采光也好。他專門挑的大宅子,是想到老家里的人可能會來住,沒想到還真買上了,如今就算是老家的人全都搬過來,那也是夠住的。
大宅子還是多點人氣兒好,這樣住著才熱鬧,家宅才能興旺。
如今雖然張杏花他們還未住過來,但這打掃屋子,添置被褥家具等事情得趕緊張羅起來了,不然等家里的人都來了再收拾就完了。
年底前幾□□廷封筆放假,各家大臣也都不用再上班點卯了,只是到了正月初一四品及以上的官員要去皇宮參加晚宴。
這是習俗,是皇帝為了嘉獎辛苦盡心盡力辦事的一年的臣子們特地設的宴席,相當熱鬧。
從前宋聲在京中的時候,官位太小,這種級別的宴席他不夠格參加。后來不在京中,那就更沒辦法參加了。所以算起來,今年的年宴還是他第一次參加。
宋聲有所耳聞,聽說這種宴席一般都會令人吃不飽,剛吃兩句就要聽別人念叨兩句,一直埋頭吃也不好,會被人視作無禮,這種宴席規矩還多,壓根兒不能吃的盡興。
所以宋聲下午出門前,特地先吃了點東西墊了點,就怕到時候吃不飽,這宴席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吃不飽那就要餓很久了。
宋聲如今是正四品的官職,放在翰林院,其實不算出挑,畢竟上面還有三品的翰林大學士壓著,他這個官職剛剛好夠著門檻來赴宴。
畢竟沒來過,若是推拒不來,必定會有人在背后說他的閑話,難免不會說他恃寵而驕,不把皇帝賞賜的宴席放在眼里。
宋聲坐著馬車到了宮門口就下來了,從這里走到開宴席的宮殿還有好長一段路,但皇宮里有規矩,到了宮門口就不能坐馬車了。地位高的人可以乘坐轎輦進去,然而大部分人都沒有這個資格,所以大多數人都是下午的時候就出發,然后從皇宮門口走著過去的。
這條路上三三兩兩的許多官員說話,宋聲也遇到了幾個關系還不錯的同僚,聊著聊著也就到了地方。
宴席的座次都是安排好的,宋聲這個官職位子并不靠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時辰儼然已經不早了,沒過一會兒景帝還有太子以及各位皇子皇孫都到了。
開席之后下面的宮女們開始一溜煙兒的上次,皇宮里的御膳房做的菜色自然美觀,看著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宋聲嘗了幾口,味道還不錯。上了好幾個菜了全都是涼菜,此時天氣還冷著,他不敢貪涼多吃,每次都嘗幾口便作罷,外人瞧過去也算是溫潤有禮。
只是宋聲沒想到這宴席竟然如此無聊,跟他曾經開年會的時候差不多,一個賽一個的講話,只是除了皇帝說話客套幾句之外,剩下的人說的都是閑話,他聽著都覺得累,還不如研究自己面前的菜色。
等到前面的那些大人物都說完了話,也到了了皇帝賜菜的環節。雖然只是一道菜,但得到皇帝賜菜的大臣那可是很有臉面的,與整個家族來說都是無上的榮耀。
這宴席的用意正是在此,皇帝慰勞辛苦了一年的大臣們,上次他們美味佳肴,來彰顯君臣相和其樂融融的畫面,于江山社稷而言更加有益,好讓他們來年更加盡心盡力的為皇家辦事,為百姓辦事。
只是這賜菜也不是隨便賜的,那是皇帝提前就擬好的名單,在歌舞唱跳結束之后,首領太監當堂宣布名單,還有所賜的菜色佳肴。
這名單念了一長串,從皇室之人到王侯將相,這些有爵位的,還有超一品,一品官職的文將武將大多數都有。
宋聲在這其中還聽到了幾個耳熟的名字,只是這名單太長了,還要等宮女端上一個新菜之后,皇帝先嘗一嘗,如果覺得還不錯,再把它賜下去。
這一拖時間就更久了,宋聲等得有些乏累,他早就填飽了肚子,這宴席上的菜有不少,吃飽就有些犯困,還不能殿前失儀,只能坐在這里硬撐著。想著也沒自己什么事兒,他干脆走神的想著過段時日家里奶奶他們就來了的事,到時候他得請上幾天假陪著出去逛逛,京城里這幾年又興起了什么東西,也好叫家里人都看一看,享享清福。
然而他正走神著,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人對自己的名字是很敏感的,讓人聽到這宋聲這兩個字,他立刻回過身來看著殿前方,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旁邊有相近的官員輕輕戳了戳他,提醒道:“宋大人,皇上賜你菜了,還不趕緊謝恩。”
宋聲很是驚訝,隨即趕緊站起來說道:“謝皇上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后這道菜就被端到了他的跟前,叫什么菜名他剛才沒聽清,但御膳房的人做菜都是花了心思的,不光味道好,這外觀做的也十分好看,賞心悅目。
他們這一排做的幾個幾乎都是與他同品級的官員,位置靠后,往年哪有什么資格能夠得到皇上賜菜。所以當下面的小太監把這盤菜端過來的時候,大殿里的人都十分驚訝,坐在后幾排的人竟然能夠得到陛下的賞賜,還真是獨樹一幟。
好多人的眼睛齊刷刷的盯著宋聲看,宋聲一刻也不敢抬頭,謝過皇上之后只能硬著頭皮吃菜。
同為翰林學士,誰在這個品級就能得到皇帝賜菜的殊榮?可把某些人氣的酸死了,這牙縫發酸的人就有一個宋聲當初在翰林園的舊識,蔡青云。
蔡青云在外做官這幾年,升遷的也十分快,但他大多依靠家族運作提攜,畢竟他所就任的青州離他的本家很近,再加上他又是氏族大家出身,家族底蘊深厚,起來也是早晚的事。
可巧的是,他有家族有雄厚的背景作為依靠,如今也不過是個正四品的官,與宋聲平起平坐。
但他的正四品官職問起來要比宋聲的好,他手上有實權,而宋聲這四品的官卻在一個清水衙門,只能與那些史書作伴,并無實權。
他一開始得知的時候還有一些自得,即便是官職的品級一樣,但他覺得自己依舊勝出不少。也不知怎的,他像是不服輸似的,硬要在心里拿自己跟宋聲比,仿佛比不過是件很丟臉的事。
當時在翰林院他就因為嫉妒與宋聲多有齟齬,如今宋聲才回京不久,他們還未曾有過什么交集,這次宴席,實打實的是他們闊別多年后第一次正式見面。
蔡青云畢竟是出身大家族,手上又握有實權,這位置的順序自然要比宋聲靠前一些。他本來來的時候看到宋聲坐在這么靠后的位置,心里還有幾分爽快,可現在心里的那幾分爽快已經不復存在了,轉而代替的是無邊的嫉妒和憤怒,酸意。
宋聲出生如此寒微,他怎么配有資格得到陛下的賜菜,可惜他咬碎了牙根也沒有用,賜菜的名單都念完了也不會有他的。
反而是這大殿里坐著的人精們,但凡是知道前段日子宋嚴固和敬王那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這宋學士的福氣可還在后頭呢。
那些消息不靈通的官員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只覺得不過一個小小四品的翰林學士,手上又沒有什么實權,平日里也就是做些抄抄書修修史書的活,怎么也被皇帝看重賜菜了?
還有人嘀咕著是不是名單念錯了,這菜也賜了。只有聰明的人知道,年后這位宋學士怕就不是學士了。
皇帝賜的菜,臣子是要吃完的。吃不完可能就被認作是藐視君威,浪費皇帝的一片心意。宋聲本來在下面都吃撐了,后面上的幾道菜看著都很不錯他都沒動筷,眼下陛下又賜了一盤菜,里面有半個肘子,聞著倒是挺香的,可他實在是吃不動了。
可又不能不吃,他只能硬著頭皮拿著筷子一點點的戳著吃。可這肘子雖然被燉的軟爛,但用筷子并不好夾,他很無奈,只能上手直接拿著啃。
好不容易費了些功夫啃完了,這一盤菜算是解決了,他的風雅的外表也全無了。剛才吃肘子的時候實在是著急,吃相實在有些不雅。吃完還沒忍住打了個飽嗝,原來旁邊幾人頻頻側目,弄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聲擦了擦嘴,重新端正坐好,看來這宴席也不好參加啊。今天吃的實在有些多了,今晚不消失怕是難睡了。
宋聲的內里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古人,雖然經過這么多年,言行已經與當下人無異,但有時候做事在規矩和體面方面還是欠缺,偶爾不經意間透露著些許隨意。
景帝抬頭遠看著坐在后排的宋聲拿著肘子啃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這樣才對嘛,年輕人就應該朝氣蓬勃的,總是太過穩重倒是看不出這個年紀應有的朝氣了。
他是故意把這道菜賜給宋聲的,一來是真的喜愛他,二來也存了些逗弄的心思,想看看他發囧的模樣。沒想到他還真真的就這么全吃了,旁人眼里瞧著沒什么規矩,但在皇帝眼里卻是率直。
知道緣由的和不知道緣由的,這下都知道宋聲入了皇帝青眼,每個人都看似坐在座位上說笑著吃飯,可誰都不知道彼此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宴席結束后宋聲從宮殿里出來走到宮門口這一路上有不少官員來跟他搭訕套近乎,很多都是一些生面孔,不過也有些官職等級比較高的,不屑與他說話。
到了宮門宋聲坐到馬車里直接回家去了,好在出了宮殿到宮門這一段距離不短,走了一會兒消消食總算沒那么撐了。
他現在倒有些后悔走的時候還吃了點東西墊肚子了,雖然在宮宴上每個菜他都只吃了一點,可架不住菜色多呀,光是涼菜就足足上了七八個,再加上最后的那個肘子,實在是吃的有些多了。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陸清提前吩咐人給他留了門,宋聲本以為陸清應該都已經睡了,他正想輕點兒聲音進屋去呢,就看到他們臥房的蠟燭還亮著。
推開門一看,陸清正斜倚在床榻上,手里正拿著一本書在看。
“這么晚了,光線不好,看書傷眼睛。”宋聲道。
陸清本來都有些犯困了,發覺他回來了,趕緊披上衣服起身,幫他把外面的斗篷摘了掛起來,說道:“相公回來了,外面冷,趕緊在炭火旁邊烤一烤,取取暖。”
“你先回到床上去,更深露重的,我身上沾染了涼氣,當心過給你。你先離我遠一些,等我暖和了再過去。”
第337章 第 337 章
一直到身上的寒氣散去, 宋聲才躺到床上去。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以后我若是再回來的晚,你先睡, 不必等我了,知道嗎?”
“我知道的相公, 今天白天睡多了, 晚上還不困,干脆看了會兒書。今天還順利嗎?”
陸清一直在被窩里躺著,身上暖烘烘的,宋聲把人摟在懷里像摟著一個小火爐, 暖暖的。
“順利, 不過今日陛下也賜了我一道菜, 吃的倒是有點多了。”
他把宴席上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跟陸清說了一遍,陸清聽完之后咯咯笑了幾聲, 他實在沒想到一下端莊持重的相公竟然還有如此可愛的一面。
“快別笑我了, 你相公今兒個在宴會上可丟大人了, 明天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拿寒門沒教養說事兒呢。”宋聲一只胳膊枕在后腦勺上微微嘆了口氣。
“管他們做什么,咱們又不是活給他們看的。只要咱們自己開心高興,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只要皇上不放在心上,其他都沒什么關系的。”
陸清這一點上倒是十分通透,他現在覺得既然一天開心也是過, 不開心也是過, 又何必想那么多讓自己不開心呢。
“你說的對, 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左右陛下還是信任我的, 隨他們去吧。時辰不早了,咱們睡吧。”
那些個名門氏族自然是瞧不起宋聲這種從寒門一步步爬到現在這個地位的子弟的,在他們眼里這就是一個破落戶,如何能與他們百年世家相比?
然而也有一些人不這么認為,他們看到了宋聲身上的價值,年紀輕輕能夠在陛下面前如此得臉,以后前途無量,這個時候不交好什么時候交好?
于是從宮宴回來之后第二天開始,就不斷的有人給宋聲家里遞帖子,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有送禮的也有下帖子想要出去把酒言歡的,有邀請宋聲的,也有后宅婦人迂回一些邀請陸清的。
宋聲不能全都拒絕推掉,反而還要盡可能顧全大家的顏面,能應付的就應付過去,畢竟以他如今在京城的地位,還是少得罪人的好。
他們雖然曾經在京城呆過三年,但畢竟離京太久,如今剛回來,這些年間京城中的世家關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鄭昀跟在宋聲身邊也不能夠這么快的就把許多人際關系都掌握到心里。
還是玉哥兒把自己家管事兒的派了過去幫忙,他們家這個管事就是京城本地人,給他們家做管家也做了好多年了,再加上李滿又經常在宮中行走,所以這管家對于京城中的人際關系十分熟悉,有他在身旁指點,陸清不至于亂了陣腳,也能更加穩妥的處理這些帖子和禮物。
而宋聲這幾天也沒閑著,這期間他參加了好幾場宴會,什么蹴鞠投壺,喝酒看戲,吟詩作畫,他挨個玩了個遍,這個年也過得十分熱鬧。
然后十五一過,朝會一開,新的圣旨也跟著下來了,與宋聲猜測的一樣,調任他進內閣了。
他今年三十出頭,算起來還是近百年來內閣第一位如此年輕的臣子。
以他的年齡讓他進入內閣,自然有許多世家朝臣不滿,可也只是對他的年紀不滿,論起他的資歷,恐怕有些四五十歲的官員都比不上。景帝原先讓宋聲在外地做官時積累的那些功績剛好能拿出來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進入內閣相當于進入了這個國家的中樞機構,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也意味著宋聲手中開始有權利了,即便不是兵權,可景朝不設宰相位,內閣是除皇帝之外最大的權力機構,他自然也是有權的。
圣旨直接下達,即便御史臺還有幾個老頑固一直在上疏勸諫,也沒有什么用。皇帝下的旨意即可朝令夕改,自然一言既出,無可改之說。
宋聲不管那些言官們說什么,他就老老實實的上朝。如今他也算是朝中新貴了,除了一些看不起他出身的人,下面還有一些趨炎附勢的人想要巴結他。
宋聲要做皇帝手中的純臣,自然不能與他們為伍。所以每天下朝之后其它的邀約他就直接推拒了,這跟那次宴會之后旁人與他送禮不同,如今他居內閣,這東西自然也不能亂收了。
再者,原先收的禮景帝大多都知道,算是默許了,并未有什么訓示。如今若是與那些想要巴結的人有來往,恐怕會落人口舌。
宋聲現在的產業能夠養活他們一大家子在京城里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了,官場上的這些他自然能不收就不收,首先他不缺這點錢,其次官聲更重要。
年后三月三,冰雪融化桃花盛開,是個好時節,適合趕路了。
宋家村此時十分熱鬧,村里的人幾乎都知道了張杏花他們一家馬上就要進京去投奔宋家三郎了。宋聲成為內閣大臣的消息還未傳到宋家村,但他們都知道宋聲升官了,又成為了京官,還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村里人羨慕極了。
這幾天幾乎天天都有人到家里面嘮嗑說話,他們宋家村現在可與以往不同了,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要仰賴宋家,靠著宋家帶他們種棉花,全村人的收入都多了不少,現在家家戶戶都能頓頓吃上肉,年年都能穿新衣服,旁的村兒可是要羨慕死了。
如今宋家這么一走,他們心里萬分不舍,不過有不舍得的也有看不得人家紅火說閑話的。
“杏花嬸子,你們這一走,不知道啥時候還能回來呀?”
“是啊杏花嬸子,聽說京城那種地方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天子腳下一片瓦砸下來都可能砸到達官貴人,說不準這京城的生活還沒咱們鄉底下過的舒坦呢。”
張杏花聽到村里人這么問,她心里其實也有不舍,笑著說道:“想回來我就回來了,說不準這京城我還住不慣呢。就是吧,好久沒見我那孫子了,怪想他的。干脆就搬過去吧,一家人不論在哪,只要在一塊了,那日子就是高興的。你們說是不?而且我聽說三郎現在可是做了大官,有他在,我們還有啥不放心的!”
她這話一說,別人也不敢說酸話了,酸掉了牙根也沒用,從宋聲考上狀元那一年往后到現在,他們宋家村也出過舉人,可沒有一個能像宋聲一樣這么有能耐的,你不服都不行。
宋家家里的事情多,燒銀骨炭的窖也沒有關掉,把這個法子傳給了大嫂孫氏的娘家人。孫氏娘家還有一個哥哥,娘家爹娘和哥嫂對他一直都不錯,他們這一去京城,家里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把這個燒銀骨炭的法子跟他們說了,以后他們也能多個賺錢的法子。
至于家里的田地,就轉給大伯母林氏還有二伯母趙氏的娘家人種了。家里在縣里面還有府城里面開的鋪子這幾年一直都是二房還有宋夏在打理,現下這些鋪子他們都已經雇了新的掌柜接管,以后只需要每年收錢就行了。
家里該安頓的都安頓好了后,也到了他們出發的日子。
家里人還是挺多的,張杏花,宋老大夫妻倆,宋老二夫妻倆,大哥宋平一家四口,二哥宋峰一家五口,再加上宋夏,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十四五口人。
買了三輛馬車,馬車是用來坐人的,另外還有一輛牛車,是用來拉貨的。這牛車用的牛還是家里那時候買的那頭牛,平日里宋老大和宋老二都十分寶貝,如今這么一走更舍不得了,干脆給他套了韁繩和板車,拉著它一塊進京。
他們這次出發要走上一兩個月,畢竟老弱婦孺都有,路不能趕太快。
宋聲年前派回來接他們的人一直都在城里住著,一開始他們去了宋家一趟,不僅把宋家的人嚇了一跳,還把宋家村的人都嚇了一跳,以為他們是什么歹徒,差點就要報官。
還好那人身上有宋聲的親筆書信,嚴明是派來接他們回京的人,張杏花他們這才放下戒心。定好了出發的日子,這些人就回城里客棧了,等到出發這一日早早等在了宋家門外。
“老夫人,可以出發了嗎?”為首的護衛說道。
張杏花乍一被叫做老夫人,還有些不太適應,在村里哪有人這么稱呼過她呀,跟她一輩兒的人都是杏花姐杏花妹子的叫,跟她差輩兒的人那就是杏花嬸子杏花婆婆的叫,她還是頭一次被叫做老夫人。
“哎、哎,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不用這么客氣,若是不嫌棄,叫我老婆子一聲奶奶就好。”
“屬下不敢,您是大人的奶奶,我們不敢這樣叫您,這不符合規矩。”
這一隊人就是宋聲請來的護衛,這幾個人都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個個身強體壯,武力值也很強,只是或多或少的身上都有一些舊傷。從行伍里退下來之后,朝廷給的安家費其實并不算多,他們只能自己找活計謀生。
其中給人做的最多的就是看家護院,還有一些入了鏢局。宋聲也是看中了他們的品性,上過戰場的軍人都有血性,也忠心,就把他們雇了過來。
張杏花看他們拒絕了,也沒再說什么,三郎安排好了那就都聽三郎的吧。
一家人浩浩蕩蕩的從宋家村出發了,走到村口的時候,村里的所有人全都出門來送他們了。從前與他們相好的,那是不舍,眼巴巴的瞅著他們離開,可能這輩子不會再回來了。
從前與他們交惡的,也要出來看一看這場面,畢竟以后很難見到了,你把別人當成假想敵,殊不知別人與你根本不在同一個高度上,甚至在你之上十萬八千里,這層次一下子拉鋸開來,心里便不知是何滋味。
比如何蘭香夫妻倆。
馬車逐漸出村口,何蘭香忽然上前搭了一個笑臉,陰陽怪氣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們家滿小子也在京城當官呢,改天我跟他爹還有他弟弟就去京城投奔他去,到時候我們也能做京里人了!”
其他人則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都這么多年了何蘭香你咋還沒認清楚呢,你寫的信有一封收到過回信嗎?當初不要人家滿小子把人家推向了戰場,那叫一個心狠喲,人家都跟你斷絕關系了,還惦記著是你家的人呀!我說老李頭,誰家的臉皮也沒你家這位厚啊!”
何蘭香這些年因為李滿心生了不少怨氣,跟老李頭的日子也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要不是下頭還有個兒子,老李頭早就忍不住把她休了。
聽到村里人這么諷刺他,老李頭拽著何蘭香的胳膊就走,一邊拽一邊罵罵咧咧:“死婆娘!要丟臉也回家再丟,別讓我在村里抬不起頭!”
第338章 第 338 章
宋家這一出遠門, 就連當地的縣令都知道了。他們這個小地方到現在出來的最大的官就是宋聲,都是老鄉,說不準以后晉升的仕途還要靠人家提攜一把呢, 所以就連縣太爺都派人來問候了幾句,還拿了幾樣禮過來, 也算是很給面子了。
等出了村口, 張杏花他們沒有立刻出發,而是在村口等了一會兒。眼瞅著時辰越來越晚了,遠處終于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上坐著的正是沈大郎和宋冬還有兩個孩子。他們是輕裝簡行走的,只有一輛馬車, 里面裝了一些他們的衣物, 剩下的都是拿的銀票, 到時候到京城需要什么了再買。
馬車越來越近,一直到了張杏花他們馬車停的地方才停下。
宋冬從馬車上下來, 張杏花趕緊上前拉著她的手說道:“不是說好的嗎今日一早在這里匯合, 眼瞅著你遲遲沒來, 我都準備讓你大哥去接你了。”
宋冬笑了笑,“沒事,臨時有事兒絆住了腳,就耽擱了一會兒,還好趕上了。”
他們要居家搬遷到京城這件事兒一定下來,張杏花就讓大嫂孫氏給宋冬捎了個口信兒, 讓她來宋家一趟, 問問問是個什么想法。
宋冬雖然已經出嫁, 但畢竟她是宋聲的親姐姐, 從前她這個當姐姐的可沒少幫襯他,如今他有出息了, 自然不能把姐姐忘了,這是宋聲在心里特地叮囑過的。
若是宋冬想繼續留在這里生活,那就把他們在這邊的經營轉給她,有田地有生意,外加宋聲官名在外,官府的人也不敢欺負他們,日子還是很不錯的。
若是她想跟著一塊兒去京城,那就把姐姐一家都帶上,左右他現在也不缺幾個人的口糧,就算是大家都來了,他也是養得起的。
宋冬抽空來了宋家一趟,跟他們商議了一下,覺得還是去往京城發展好。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們以后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能夠出人頭地,怎么看都是去京城更好一些。
宋冬心里有了決定之后回家悄悄把這事兒與夫君沈大郎說了。這可是個大事,若是他們走了,就相當于背井離鄉了,得跟沈家人商量。
好在沈家不只有沈大郎這一個兒子,如果他們大房去了京城,還有小叔他們在這邊,家里余下的田地和生意都有人接手。
只是這個消息一說出來,傳的可太快了。要是只有小叔一家還好說,還有其他的一些親戚也都想過來摻和一腳,分兩杯羹。
還有她那個婆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些年眼看宋家一飛沖天了,她這個當婆婆的一直被兒媳婦壓了一頭,心里本來就壓著火,這事兒一出來,直接把宋冬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她眼里只有娘家沒有夫家,只想跟著娘家去享福,不管夫家的事兒,當的是哪門子的媳婦兒?
宋冬很無奈,老太太撒潑打滾起來她很是頭疼,她便說如果伯母想跟著他們一塊去京城生活也可以,等他們走了家里的田地還有這些年靠著宋家經營的生意全都給小叔他們,這么算來這沈家人還算占大便宜了。
可這沈母支支吾吾的卻又不想同他們一塊去京城,本來跟著宋冬她就只有被壓一頭的份,要是跟著去了京城,那邊還都是宋家人給她撐腰,那不得翻了天了,她還有什么婆母的地位可言?
況且她本來就有些偏心小兒子,還不如跟小兒子一家生活呢。
但沈母不去,她卻是個會添亂的,非要讓宋冬帶著整個沈家一塊跟著去京城。
宋冬哪里會同意?本來她弟弟在京城立足就不容易,現在整個宋家都過去投奔他,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
她本來是個外嫁女,像她這種情況一般來說根本沒有機會跟著去京城,只能跟著夫家過活。如今能有這個機會,她能夠帶著夫君和孩子一塊兒去已經很好了,再帶上整個沈家的話,免不了給弟弟惹麻煩。
再說了,他沈家哪來的那么大的臉讓她帶著一塊去京城,這些年要不是弟弟高中做官帶著整個宋家發達了,她在夫家的日子哪有那么好過,沈家剩下的那些人,哪個不是幾十個心眼子的,還真拿她當大善人了。
雖然一早就收拾好了東西,馬車也提前買好了,早上他們起了個大早想著偷偷出門就不驚動沈母他們了,結果沒想到沈母早就在門口等著他們了。
就因為這個事兒,出門晚了些。最后還是宋冬氣的很了,當著街坊鄰居的面說道:“娘,你這到底是為了什么?我能帶著大郎還有孩子一塊去京城,難道不是好事嗎?以后說不定你孫子也能在京城里頭立足,能夠拜到更好的老師學習讀書,說不準哪天你們沈家也能出個舉人,這種天大的好事你為何要阻止?你說你不想跟我們去,那你就留下跟小叔他們一塊過,家里的田地還有生意我們全都給小叔他們,您還有何不滿意的?就為了我們手里拿的這一點盤纏嗎?難道我們到了京城不需要花錢?你有為我們考慮過嗎?”
沈母被說的臉漲得通紅,羞臊的說不出話來。她就是為了宋冬手里的那點錢,這可是大房這些年攢的所有家底,那可厚實多了。
沈母一直惦記著,現在終于有了理由,才特地堵在門口要這個錢的。
家丑不可外揚,但如今也是沒辦法的事,宋冬怕家里人等急了,這才在家門口說起了這些話。要不是沈家這一爛攤子事兒,她早就帶著夫君和孩子提前去宋家了。
反正自己手里的這些錢她是不可能給沈母的,等到了京城,他們也需要自立門戶,畢竟他是外嫁女,總是住在弟弟家里不像話。到時候拿著這些家底兒在京城開個小鋪子,做點小買賣,日子照樣過起來。
街坊鄰居們自然是站在宋冬這一邊的,畢竟人家田地也都不要,生意也不要,只帶點盤纏,已經很厚道了。這要是再橫加阻攔,那這個婆婆的惡名恐怕就要傳遍這附近所有村子了。
最后好不容易從村里出來,趕到這里還是耽誤了不少時間。好在張杏花他們一直在村口等著,等到宋冬他們到了之后才一塊出發。
張杏花年紀最大,她是過來人,很多事情看得明白,剛啟程她就把宋冬叫了過來問起了這事兒,得知了沈家的那一攤子事兒,張杏花道:“你選擇去京城是對的,沈家除了沈家大郎,都不是好相與的。還好大郎為人憨厚老實,聽你的話,等到了京城看看讓清哥兒給你們找個生意做,你們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別因為這些糟心事兒傷心。”
宋冬知道奶奶在寬慰她,她本來性格就屬于強勢的那種,萬事不把外面的話放在心上,她笑了笑說道:“這是自然,我就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要是放心上了還不得被他們氣死。”
“你明白就好。你畢竟是三郎的親姐姐,旁人不敢給你受,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回來與我們說。咱們老宋家不講那些規矩,什么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就記住你姓宋,就是咱們宋家人。”
宋冬長長的哎了一聲,心里的暖流擊潰了三月里的寒氣,奶奶的這些話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這些年能在沈家一直當家,都是因為娘家給了她足足的底氣。
沈大郎一開始也不同意去京城,他沒什么本事,去京城了要怎么養活妻兒?可還是被妻子說服了,只要宋冬一拿孩子以后讀書的前程說事,他就沒轍了。
他們這一行馬車多,人也多,不過人多了熱鬧,又不著急趕路,再加上身邊還有護衛跟著,安全上的事也不用他們操心,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說說笑笑倒像是一家人出門游玩了一般,過得十分愜意輕松。
這一趕路就是兩個月,他們是三月初出發的,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四月底了。
眼瞅著河邊的楊柳上面已經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綠,湖里還有幾只鴨子游,春風拂面,是個極好的天氣。
宋家人就是在這樣一個日子抵達了京城。
城門處宋聲已經提前讓人等著了,他提前算過日子了,大概就是這幾天家里人到京城,算算他們走的路,就知道他們會到哪個城門處入城。
宋聲提前讓人在城門處等著接人,只是沒想到家里人這趟行程慢,在路上耽擱了好久,城門處派去的人一連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人。
老家來人了,自然要有個眼熟的人帶著去接,不然江城每天來來往往那么多人,都不認識人家長什么樣,還得挨個問,也是麻煩。
這不,春生又領了這個接人的差事,帶了幾個人老老實實在城門處等著接人。
這幾日他每天在城門外一等就是一天,看到宋家人到了城門外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趕緊興奮的上前問候。
張杏花還記得他,本來他們這一行到了京城心里還有幾分忐忑,雖說之前來過一次,但畢竟是天子腳下,城門處城墻厚重,無端的讓人有一種敬畏的心理。
“老夫人,小的可終于盼到您了!”春生咧開了嘴笑著說道。
張杏花也高興,剛到城門處就見到了熟人,瞬間心里就不慌了。
“是春生啊,是不是三郎讓你來接我們的?”
“是的老夫人,前幾日老爺和夫人就吩咐我在這里等著了,今日可算等到你們了。快隨我一起入城吧,老爺夫人都盼了你們好多天了,知道你們到了,估計要高興壞了。”
到了京城,大家臉上都開心的很,趕緊說著進城去,有什么高興的話留著到家了再說。
第339章 第 339 章(捉蟲)
宋聲得了家人已到京城的信兒, 就從內閣告假回來了。
如今內閣里還有幾位老臣,其他好幾位還都是世家的,像宋聲這樣的從寒門子弟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進入內閣的雖然不是第一人, 但如此年輕的他卻是第一個。
這就免不得要引來一些人的紅眼嫉妒了,宋聲在內閣任職的這段時間里, 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氣氣的與他打交道, 背地里卻是說什么的都有。
他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別人表面上與他小呵呵的說話,轉頭就綿里藏針式的譏諷他的出身,還說他沒有一點世家底蘊, 不懂絲毫規矩。
就連今日告假, 那些人在背后他們也給他安上一個自視甚高的名頭, 說他攜功自傲,剛進入內閣就不好好辦事。
宋聲絲毫沒理會他們, 家人來京這是大事, 管別人說什么呢, 對他來說一家人團聚才是最幸福的事,那些愛嚼舌根子的就讓他們嚼去吧。
因為給他報信的人是從城門處直接去的皇城根,本就耗費了一些時間,宋聲匆匆趕到家時,宋家人已經全部都到了,陸清事先安排好了下人伺候, 他們帶的東西和家當自有下人幫襯收拾, 不用他們費心了。
宋聲一進大門就快步往正廳走去, 張杏花在主位上坐著, 屋子里兩邊的椅子壓根不夠坐,陸清讓底下人搬了好多椅子過來, 偌大的正廳坐的滿滿當當,充斥著歡聲笑語,大家伙的臉上都十分高興。
看到宋聲進門,張杏花立刻站了起來,激動的往前走了兩步,宋聲怕她摔著,快步走過去扶著她的胳膊道:“奶奶,您可當心著點,小心別摔著了。”
好幾年沒有見過這個寶貝孫子了,張杏花一時之間激動的眼里有了些許朦朧,沒一會兒眼角就濕潤了,“你這孩子,這些年沒少吃苦受罪吧,前幾年你還在肅昌的時候把我這老婆子掛心的喲,現在身體好不,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
宋聲聽著這般關心的話語,心里頭倍感溫暖,從前在宋家的時候,奶奶就是最關心他的,平日里生怕他磕著碰著了,那是發自內心的關懷備至,這般濃烈的親情是他最珍惜的。
宋聲扶著張杏花回到主位上,“奶奶放心吧,我吃得好睡得好,日子過得也好,您不用掛心。倒是您,以后要好好頤養天年,切不可再操心其他事了,三郎還想以后的日子都能有您陪伴呢。”
幾年不見孫兒對自己還是這么親切,張杏花心里高興。
她樂呵呵的笑道:“知道啦,有那算命的跟我說了,說我老婆子的福氣在后頭呢,以后啊我可得多享幾年福了。”
宋老大在旁邊插話道:“是是是,阿娘是個頂有福氣的,咱們家以后都要跟著娘享福呢。”
屋里的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其實他們來之前在路上心里不是沒有絲毫擔心的,畢竟宋聲已經是個他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官了,而且多年不見,這脾氣不知道有沒有什么變化。
聽說官兒做得越大這官架子也就越大,他們又都是草根出身,心里還有一些擔心,怕三郎會不會見了他們有些嫌棄。
可如今這么一看,他們心里頭的擔心全都打消了。看三郎匆匆的從外面回來就知道,他是把他們這些親人放在心里的。
兩個嫂嫂孫氏和李氏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真切起來,能跟著小叔沾光到京城里來定居,還真是他們有福了。
誰能想到多年前在宋家村那樣一個小村子里生活的一家窮困潦倒的人,多年之后竟然能到繁華的京城居住。
“三郎啊,別光顧著我們了,你這急匆匆的跑回來,沒耽誤你正事兒吧!”
“沒有,聽到你們到了,我就跟閣里告假了,今日不忙公事。”
宋聲挨個問候了一下家里人的情況,到自家姐姐宋冬這里,宋聲仔細瞧了瞧她,道:“阿姐,你怎么瘦了?是不是這些時日太累了?”
宋冬捂著嘴輕輕笑了,“三郎你快仔細看看,你阿姐我都變得更圓潤了,趕路雖然有些累,但這一路上每到一個地方就吃一頓美食,哪里就瘦了。許是你多年沒見過我,才有這種錯覺。”
宋聲看姐姐的精神氣兒都還不錯,氣色也好,就知道姐夫沒虧待她,為此他還鄭重的跟沈大郎道了個謝,感謝他把姐姐養的很好。
倒是把沈大郎緊張了一通,他可不敢拿這個小舅子真當普通的小舅子看,人家如今可是內閣的官員,他剛才到的時候聽下人說了,這內閣是專門替皇帝處理事情的地方,能夠直達天聽,是朝中數一數二的清貴地兒,說的通俗點這是他惹不起的大官,如今當得他一聲謝,他還真是受寵若驚。
“弟弟,你姐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我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滿屋子的熱鬧勁兒持續了很久,張杏花都幾年沒有見過團團和圓圓這兩個寶貝重孫子了,眼瞧著他們都長大長高了許多,張杏花看他們長得這般俊秀,把他們拉到跟前一個勁兒的夸:“我們團團長得可真俊吶!以后長大了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圓圓聽完之后撅著個小嘴說道:“祖奶奶,圓圓長得就不俊嗎?以后長大了圓圓也能迷倒很多小姑娘的。”
張杏花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不怪她偏心,家里面重孫子這一輩兒中,她心里最喜歡的還是團團和圓圓,模樣長得跟畫兒一樣,嘴還會說,想不討人喜歡都難。
“是是是,我們圓圓也是一樣的,跟哥哥一樣長得俊,將來呀不光小姑娘,就連那些個青年才俊也是一樣迷倒的。”
圓圓小臉一紅,祖奶奶怎么比他還能開玩笑。
兩個孩子把張杏花哄的一陣一陣的笑,陸清這邊也沒閑著,家里的承業承澤也都長大了,個頭也都竄的挺快的,他關照了幾句,拉著孫氏和李氏這兩個嫂嫂家長里短的聊了許久,還有大伯母跟二伯母,他們跟陸尋還有宋老三聊的也很起勁。
一時之間屋子里熱鬧的不像樣,尤其是笑聲一陣接著一陣的,主家來了親戚,家里的下人自然也忙活了起來。
屋子是提前就收拾好的,專門買了大房子 ,可以給他們大房二房的人單獨辟出一個小院來住。
宋聲跟家里人聊了一會兒,就讓下面的人帶他們先去給他們安排的房間休息了,這一路上舟車勞頓,剛到家還是要休息一番,再多的話等休息好了再說也不遲。
其他人都去屋里休息了,宋聲叫住了宋夏,剛才人多,他沒跟她說上幾句話,這會兒剛好一塊兒出去,就叫住了她。
“夏夏,聽奶奶他們說宛平的鋪子都是你在打理?累不累?”
宋夏笑了笑,搖搖頭,“不累,哥,說實話,我挺喜歡做生意的,這次跟著奶奶他們一塊來京城之前我我就想好了,以后我就在京城開個鋪子做,我的目標是成為天下女首富!”
“有志氣,哥哥支持你。需要什么就去找你嫂嫂,他都會幫你的。”
“嗯,謝謝哥。”
宋夏之前一直拖著不愿意嫁人,如今她已然二十出頭了,這個年紀的姑娘還未出嫁,已經是個老姑娘了。
張杏花他們本來著急壞了,可就是說不動她,寫了信給宋聲想讓他這個做哥的幫忙勸勸,沒想到宋聲反倒寫信回來勸了他們,幫宋夏說話。
這個家里宋聲說話是最管用的,他都開口了,家里人便也不催那么緊了。宋夏這才能安安心心的去做她的生意。
“哥,你不知道,承澤和承業小時候讀書,我也跟著一塊兒去了。私塾的夫子說我底子扎實,又認得許多字,破格讓我旁聽了。后來家里慢慢好起來之后,奶奶就請了教習先生到家里來上課,大妞也一塊跟著讀了書。讀書之后我才知道天地有多廣闊,女子為什么要拘在后院這一方閨閣之中?只要敢做想做,我覺得一定能成。”
宋聲聽完她的話,覺得這個妹妹跟從前一樣,思想一點都沒有變,仍舊走在不怎么被這里的世俗承認的時代前沿。
“哥支持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事哥給你兜著。”
這般安心的話宋夏聽了很暖心,她這個親哥哥雖然與她相處的時間沒有那么長,但卻是唯一一個真切理解她想法的人。
“謝謝哥!那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宋夏回屋之后,宋聲還站在院子里沒動彈,這個妹妹存在感一向很低,又省心又懂事,仔細想想,自己好像從來沒為她做過什么。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那他這個當哥的就全力支持她,總歸自己現在已經到了內閣,雖然出身上低了一截,但到底官位擺在這里,為自己家人撐個腰還是可以的。
算一算,夏夏今年應該已經二十四歲了,這個年紀的確不小了,也難怪大伯母和奶奶他們會著急。
可是急有什么用呢,誰說婚姻就是姑娘家的唯一出路。以后生意做起來賺足夠多的錢,不愁找不到好郎婿。
等到宋家人休息完之后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宋英和宋玉得到信兒之后就都帶著孩子過來了,一大家子人總算是到齊了。
吃飯的地方是間很大的屋子,宋聲專門讓工匠打的大圓桌子,只是這一大張桌子一家人還坐不下,分兩桌坐才能完全坐下。
張杏花坐在主位,離鄉的那點愁緒在這會兒完全消失不見了,有什么比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坐在一塊吃飯更幸福呢?
這期間宋聲面前的碗就沒有空下來過,一會兒這個給他夾了菜,一會兒那個給他夾了菜,都是家人的心意,他只能悶頭吃,最后把肚子吃了個滾圓。
第340章 第 340 章(捉蟲)
說著說著, 大家開始輪流關心陸清的身體了,前段時間大夫上門來看過診,確認他是又有身孕了, 但這個消息宋家村的人都還不知道。
他們這次都來了京城,原先因為人多, 大家都沉浸在喜悅當中沒人注意, 這會兒緩過來,那些個大老爺們兒看不出來,但家里的女人們卻都瞧出來了。
陸清這腰身胖了一圈,肚子微微隆起, 眼下這時節雖然已經過了寒冬, 但天氣乍暖還寒, 還穿著厚厚的冬衣未脫掉,可這顯得著實太過笨重了些。
原本還以為是京城的水土養人, 陸清這一回來吃胖了, 可是越走近越覺得不對勁, 尤其是他在這飯桌上看見油膩的就有些反胃,別的清淡小菜倒是吃的挺多。
這種種情況讓張杏花心里有了琢磨,陸清坐的離她近,她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問出口。畢竟上次懷雙胎的時候大夫就說過他這身子不易再孕,要是她直接問出口, 不是她想的那樣, 也是讓她這孫媳婦兒徒增尷尬。
所以張杏花委婉的道:“我看清清這身量倒是比以前胖了不少, 看來還是京城的水土養人, 不過也是你們照顧的好。”這后半句是跟陸尋和宋老三說的。
陸清靦腆的笑了笑,剛一回來人多,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聊著,他還沒來得及跟大家說自己又有身孕的事兒。
這會兒張杏花這么一說,他臉有些紅,不大好意思在這么多人的場合宣布這件事,旁邊的陸尋是知道怎么回事兒的,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不過他剛要開口說這件喜事,就聽到宋聲說道:“奶奶,不是清清胖了,是因為他有身孕了。”
“什么!?清哥兒又有孕了?哎呀可真是太好了!咱們老宋家的墳頭這是又冒青煙了呀,早知道走之前我就再去拜一拜了!”
這個消息一說出來,整個宋家的人都是打心眼兒的高興,人丁興旺是大喜事。從前宋家大房和二房添丁的時候,家里人都高興極了,更別提還是全家地位最高的宋聲的媳婦兒了。
大伯母也笑著說道:“瞧你這身段,得有四個多月了吧,哎呀瞧我這眼神,冬衣穿的厚,我都沒注意,你們也是,這么好的事咋不早點說呢,我們這來的匆忙,啥東西都沒準備。”
二伯母在旁邊搭腔:“可不是嘛,你們這消息可真讓人措手不及。不過你們倆呀,這孩子的確少了點,再添一個是好事。你看看你大哥二哥他們,誰跟前沒個三四個孩子的。”
從前大家都覺得陸清的體質不易有孕,再加上他一下子生了個雙胎,家里邊也沒人再提讓他多多給三房開枝散葉的事,說了怕他傷心難過。
現在不一樣了,他這種難孕體質懷上了二胎,可得小心照看著。
雖然大伯母二伯母嘴上說著責怪的話,但那是打心眼兒的高興,大姐宋冬就坐在陸清旁邊,她最小的孩子也才一歲,這會兒拉著陸清的手滿眼歡喜的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福星,自從進了咱們宋家的門,真是旺了我們一大家子。等你這孩子生下來之后不用怕孩子用的東西沒著落,我來這一趟還帶了不少小孩的舊衣過來,到時候改一改給我這即將出世的小外甥穿。”
孫氏和李氏見狀也慌忙說道:“是啊是啊,我這里也有一些小孩的舊衣,這段時間我也改一改,到時候給咱們家的小小福星穿。”
她們心里知道宋家這一大家子人以后少不了倚仗這個小叔子,雖然大家關系都很和睦,但這關系也是需要維護的,別的她們幫不上什么忙,這種孩子上的事兒她們卻是最有經驗的。
一旁坐著的宋玉和宋英是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的,他們倆看家里人都很激動,捂著嘴取笑道:“我跟英姐是最早知道這個消息的,當時可把我們倆高興壞了,現在合該輪到你們了。”
“都說好事多磨,我看就是這個理兒。”張杏花笑了好一會兒,接著道,“清哥兒這打從生了團團和圓圓后,就一直沒能懷上孩子,如今這不就來了嘛!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可得照顧好清哥兒,知道了嗎?”
“哎呀阿娘,這還用你叮囑嘛!”
宋英道:“打從知道消息之后,有空我就在給清哥兒這胎做肚兜了,等著孩子出生了,不愁沒有肚兜穿。”
“我也做了!”宋玉迫不及待的說道,“我還做了幾件小衣,只是我的繡工沒有英姐好,我知道清清肯定不會嫌棄的對不?”
宋玉說完之后拿眼神瞟陸清,陸清笑彎了眼睛,趕緊說是是是,絕對不會嫌棄的。
滿屋子的人相互打趣,其樂融融。
宋聲一直告假了兩天,專門留了一天陪家里人,等到第三天的時候才回去坐班。
只是他才剛回去半個月,朝堂上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景帝禪位了,這皇位自然是傳給太子的。
然而現在坐在那把輪椅上的卻不是太子,而是曾經的皇長孫李凌堯。
因為太子剛接過皇位不到七天,就禪位給了自己的兒子李凌堯。太子實在不是做皇帝的料,他既沒有那個野心,也沒有那個y望,覺得還不如他做個太上皇來的逍遙自在。所以他禪位了。
朝臣們一開始象征性的反對一下,而后太子表示他心意已決,多說無用,朝臣們這才同意下來。其實比起太子,朝堂上的大臣也更希望皇長孫李凌堯來繼承這個皇位。
歷朝歷代還從未有哪一個政權變更的如此之快的,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就換了三個皇帝。不過這也說明了一個事情,那就是景帝的身體真的是不太行了,太醫說他不宜操勞,連最基本的折子都看不了了。
禪位之后他也能少操一些心專心養身體,說不定還能有所好轉。
而新皇登基諸事繁忙,尤其是禮部,更是忙得團團轉,又是登基大典,又是祭祀大典,還有封賞大典,各種大典都快操辦不過來了。
年底平定敬王之亂那些有從龍之功的臣子們都還未曾封賞,像宋聲這種直接給升了官,還未給封賞。
而封賞大典不僅除了要封這些有從龍之功的大臣,還有后宮妃子以及皇后之位也得封。
宋聲不知道他不在京城的這幾年間,這本書的主角李凌堯和謝容發生了怎樣纏綿悱惻分分合合的故事,不過結果不出他所料,李凌堯登基之后力排眾議,封了謝容為后。
這件事并沒有讓他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又升官了。
原本進了內閣,成了內閣大臣,而自從上一任首輔宋嚴固出事之后,這首輔的位置一直空著,李凌堯登基之后直接封他為內閣首輔了。
在金鑾殿上接聽圣旨的時候,他自己都驚訝的猛的抬頭看了一下。如今他才三十多歲,已經成為了整個大景朝最年輕的首輔。
同樣非常震驚的還有那些出自世家的大臣,他們仍舊看不起宋聲微末的出身,可這是封賞大典,不是上朝,不能在這會兒隨便彈劾其他人。
大典結束之后,一切都塵埃落定,畢竟君無戲言,李凌堯特地選在這個時候宣布,也是這個原因。不然若是在平時的大殿上宣讀這個決定,肯定會有不少大臣出來反對。
大典結束之后,李凌堯把宋聲叫了過去。
宋聲一進御書房就立即跪下推辭:“陛下,陳資歷尚淺,這首輔的位置怕是無法勝任。”
“宋愛卿,你可知讓你擔任首輔掌管內閣,不僅是朕的意思,也是皇祖父的意思。你有大才,朕與皇祖父都信任你,朕初登基,內閣的很多人朕并不信任,以后還要麻煩你幫朕盯著點兒了。”
話說到這份上,宋聲再怎么不識時務也不敢多言了。既然上位者信任他,而他也推辭過了,那他就問心無愧了。他知道李凌堯和景帝的意思,無非是覺得他有大才能,放到首輔的位置上,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變現,沒有什么掣肘。可同樣也站在了風口浪尖上。
“感謝陛下和太祖皇帝的信任,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只是他這么一升官,可就有很多人不樂意了。從第二天開始,朝臣們上書彈劾他的折子就越來越多,不是說他德不配位,就是說他出身不夠高貴,資歷尚淺,總之說來說去就是不讓他做這個首輔。
宋聲偏偏不如他們的意,古往今來能得帝王信任者本就屈指可數,千里馬要遇到伯樂才能成為千里馬,遞到手邊的權柄怎能不要?這個首輔他還就當定了。
皇帝說出口的話就算朝臣們再怎么反對,那也不可能收回成命,哪家皇帝會朝令夕改,這有損天家威嚴。
反對的聲音持續了一段時間,眼看皇帝心意已決,他們反對也沒什么效果,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干脆也就不說什么了。
不過他們放棄了嗎?
并沒有。
他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接著彈劾宋聲。御史臺有言官開始找他別的錯處參他了。
理由有很多,而這參他的折子按照程序是先送到內閣,等內閣的官員過目之后,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篩選好折子進行排序,最后再遞到皇帝的桌案上。
因為全國各地每年都有很多官員上請安折子,還有一些折子里說的都是一些廢話,看這些純屬浪費時間。
而經過內閣這一輪篩選之后,沒用的折子就被篩了下來,一些小事可以由內閣進行決斷,在其他大事上就報請皇帝處理,從而大大減輕了皇帝的工作量。
所以這內閣的權利很大,從前宋嚴固在任的時候有不少的朝臣巴結他,也是因為他保持著整個內閣,很多人的前途都握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