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第 281 章(捉蟲)
磚廠剛剛籌辦起來, 先燒制了第一批磚。宋聲沒有著急把這批磚賣掉,而是先存放著,等燒制的多了再找人進行宣傳。
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最近一直在府衙伺候的雪哥兒有點不安分了。都已經調到別的處去了,還總到他跟前晃, 怕是他背后的那個人坐不住了。
葛天海最近的日子很是難熬, 雪哥兒這邊一直沒什么動靜,他逼問了幾次,傳回來的消息都不好。
此時的臨漳縣縣衙內,葛天海剛發了好大一通火。把一開始給他出這個主意的人批了個狗血淋頭, 原來把人家一頓夸, 現在事情沒什么進展, 就開始一頓罵。
這人心中也委屈的很,誰能想到還有人真能坐懷不亂, 初心如一啊!
這雪哥兒他是見過的, 的確長得很好, 又是有幾分手段的,這樣的人送進去都沒擦出一點火花來,看來美人計這個路子真的行不通了。
但他可不能這么說,縣令大人都發火了,他只能順著毛捋。
“大人息怒,也許是這雪哥兒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 咱們再等等, 估計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了。”
葛天海憤怒不已, “什么合適的機會, 再等下去,本官頭上這頂烏紗帽就要保不住了!上次的事兒周文那個狗東西肯定回去把本縣徭役的事兒都說出去了, 府衙前兩天都來人問話了,本官能不急嗎?”
底下的人冷汗直冒,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有些膽小的人已經在心里盤算著撈完這一筆就趕緊腳底抹油了。
沒想到葛天海這個老油條壓根不中用,府衙那邊的知府大人不是個善茬,根本不好對付,他們要是被連累進去,又沒有官身保命,恐怕這條小命就得栽到里頭了。
葛天海可不知道他們心里的小算盤,只能催促他們想辦法把這件事情給糊弄過去,其他都好說。
這邊葛天海心里有些慌了,但想著上面只是來派人問話,并沒有其他的舉措,他心里多少安心了些。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時宋聲的桌案上已經有一本查明他罪證的冊子了。
李絮站在下面,一手抱著刀,依舊一如既往的冷酷。
宋聲一目十行的看完冊子,說道:“多虧你了,不然這東西還真不好查。”
宋聲明面上派了幾個人去臨漳縣查案,私底下派了李絮過去幫忙,李絮功夫高,晚上悄悄潛入別人的府邸尋找罪證更方便,這種事一般人做不來。
李絮聞言點點頭,“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宋聲叫住了他,“你先等等,今天清清有事不在家,麻煩你幫忙接一下家里那兩個臭小子下學。”
陸清現在身為知府夫人,后宅之中的應酬逐漸多了起來。今天有幾個夫人邀請他出門游玩,這些人的夫家是跟著宋聲做事的,關系不錯,陸清不好推拒,就應了下來。
偏巧今天學堂下午上完課就月休了,宋曉陪著陸清一塊兒出門了,宋老三和陸尋出門都還沒回來,剛好李絮忙完事情回來了,回家到學堂也順路,干脆讓他幫忙把人一接。
李絮向來冷著一張冰塊兒臉的,聽到宋聲說讓他去幫忙接團團和圓圓下學,他腳步頓了一下,嗯了一聲就走了。
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沒什么變化,只是腳步比往常急促了一些,不是經常跟他相處的人是察覺不出來的。
宋聲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李絮這個人還真是別扭,都這么久了,還總是喜歡獨來獨往的。要說有什么事能牽動他的心神,怕是只有家里那兩個臭小子了。
李絮趕到學堂門口的時候,學堂還沒下學。他站在門口稍微等了一會,等到學堂的放學的鐘聲響起,他稍微動了動,依舊在門口那棵樹底下靠著。
學堂里全都是半大孩子,已經有書生模樣了,不過還是略有些調皮。
團團和圓圓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旁邊跟著他們一塊出來的同窗張學明驚呼:“臥槽,歡歡,你快看,門口樹底下靠著的那個人是誰啊?也太酷了吧!”
李絮常年抱著一把刀,刀上套著刀鞘,刀鞘外面纏著幾層破布,雙手抱著胳膊,一只手手里握著刀,頭上還戴了一頂寬大的斗笠,形單影只的靠在門口那棵歪脖子樹邊,一只腿微微翹起,像極了行走江湖的俠客。
這個年紀的孩子們經常聽一些說書先生們說江湖趣事,乍一看這種刀客,覺得酷極了。
圓圓聞言朝著他說的那個方向望去,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他李叔。
自從李叔跟著他爹去了府衙,他很少能看到他了,沒想到今天竟然親自過來接他們。
圓圓咧開嘴笑了,燦爛的笑容晃了張學明的眼睛,圓圓道:“那個呀,是我李叔!”
說完他就快走幾步,拉著團團跑得飛快,朝著樹底下的那個人飛奔了過去。
“李叔!你今天怎么有空來了?”圓圓揚起笑臉,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說道。
“李叔好!”團團也十分有禮貌的問好。
李絮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兩個糖人遞了過去,給他們倆一人一個,說道:“你爹說今天家里沒人,讓我順道把你們接回去。”
“可是我還不想回去呢!哥,要不咱們去街上玩兒吧?我聽說這幾天街上有廟會,時間還早呢。”
團團臉上有些猶豫:“不玩兒了吧,再玩天就黑了,萬一有人販子該怎么辦?阿爹他們該擔心了。”
這段時間有百姓家的小孩失蹤,宋聲查了好幾天了都沒查到蹤跡,就怕是孩子被人販子拐走了。
“宋明翊,你再這樣我就不叫你哥了。就這一次嘛,反正有李叔跟著我們呢,不會丟的。”
圓圓說完仰著頭看李絮,李絮摸摸他的頭,又摸了摸團團的頭,語氣溫和,“沒事,想玩就去玩吧。”
有他在,還能把人看丟了?
學堂的日子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有些無聊,尤其是團團,他本來就早慧,懂得比別人多,跟同齡的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圓圓跟他完全不同,簡直是個社交小達人,學堂的小伙伴們他都混得很熟了,漸漸的就覺得有些無聊,沒什么新鮮感,總想往外跑著逛逛。
陸清平時也忙,壓根沒空帶他們兩個出去玩兒,這就導致他總想出去到大街上逛逛。
李絮帶著兩個孩子去了街上玩,他一直都沒讓他們離開自己的視線。他從前的記憶到現在都沒想起來,如今的他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雖然還是喜歡獨來獨往,但看著兩個孩子活潑可愛的模樣,他心里其實是高興的,只是不表現出來罷了。
如今已經是黃昏時分,大街上的人并不算多。現在的肅昌跟從前的肅昌大不一樣了,煙火氣息更濃重了。
現在是吃晚飯的時候,街邊擺攤做生意的紛紛出攤,團團和圓圓在前面逛,買了幾樣小吃,一邊走一邊吃。
李絮幫忙付的錢,兩個孩子手里是有錢的,陸清給他們身上都裝了十幾個銅板,算是給他們的零花錢。
十幾個銅板不算多,但如果他們想買糖吃,也是能買的。就怕給錢給多了讓他們養成不好的習慣,小小年紀就開始揮霍錢財,不懂他們爹為官的辛苦。
只是他們兩個剛把錢拿出來,李絮就先他們一步把錢付了。
李絮跟著宋聲做事,別人都知道他是知府大人的隨從,沒人敢招惹他。宋聲沒什么大事一般是不用他的,但每個月都會給他月錢。
他平時也沒什么花錢的地兒,就都攢著了。也就是陪兩個孩子出來逛一逛,帶他們玩一玩,這錢才有了用武之地。
“哥,前面就是廟會了吧?人好多,看起來好熱鬧,咱們去看看。”
團團點點頭,他也想去看看。肅昌難得有廟會,從前因為太過貧窮,廟會班子都不往這邊來。
今年來了,就有好多好玩的。比如猴子跨火圈,山羊走獨木,還有噴火的雜技,熱鬧非凡。
李絮跟在他們后頭,看著他們過去看雜技表演。
天色逐漸變暗,萬家燈火一盞一盞亮起,在夜色中彰顯著這座城池重新復蘇的繁華。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忽然有人狠狠的從后面撞了過來,李絮被撞得一個踉蹌,扭頭朝那人看了過去,冷冷的眼神扎滿了冰刀子一般,看的人刺骨發涼。
那人慌忙說著對不起,心里頭有一種像是被惡狼盯上了的感覺。說完對不起之后,他趕緊退出人群。
李絮心情很是不悅,還有一股煩躁。這里人太多了,他不喜這般熱鬧的地方,人多,又喧鬧嘈雜,他還是更喜歡待在安靜的地方。
不過兩個團子喜歡,他也就忍了。
只是轉頭看過去,他瞳孔猛縮,兩個孩子不見了。
剛才就在他的正前方,距離他不足一米,他只是轉了個頭的功夫,就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
他一直以來不管遇到什么事即便是刀尖舔血的時候也鎮定的心神在這個時候慌了,他扒開人群一個個找過去,始終沒看到人。
李絮的腳步越來越快,臉上的神色也越來越冰冷,竟然還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擄走,他除了心慌,還有憤怒。若是讓他抓到人,他必叫他嘗嘗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時的團團和圓圓正暈乎乎的被人抱在懷里快速的往前走。
在拐過了兩條巷子之后,進了一個不起眼的宅子后門。
剛進去,屋里就有人出來接應。
兩個孩子被放下來,長相被看了個清楚。這人驚嘆道:“好久沒見到過這么標致的人兒了,尤其是這個,這么小就如此好看,長大了還得了。這次的貨真好,肯定能賣個高價。”
旁邊另一個人說道:“這兩個,一個是男娃子,一個是哥兒,你剛才說的這個是哥兒,要是賣到南邊的樓里,以后定是一個名動江南的名伶兒!”
剛才說話的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越說他越滿意,這是他們最近這幾天弄到的最好的貨了。
“老樣子,先躲幾天避避風頭,最近官府查的嚴,先把他跟上次那幾個一塊關起來吧。等過了這陣子,再把他們一塊運出去。”
這邊的李絮急得雙眼通紅,人流量越來越大,他想快點找人,但人太多了,剛走幾步就撞一個人,速度實在是太慢。
他找了半個時辰,依舊徒勞無功。反而因為晚上廟會的開始受到了阻力,李絮緩了緩心神,抬腳朝著府衙走去。
腳步很沉重,他竟然把人給弄丟了,他一邊自責一邊快步走過去,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報官,大人還不知道這件事,得先跟他說一聲,府衙那邊多派些人出來找才能多一些希望。
現在街上人那么多,就算是把人擄走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就把人運出去。
團團和圓圓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黑黑的小屋里。
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他們很快意識到自己被拐走了。
圓圓兩只水墨似的大眼睛眨了眨,急得有些想哭,都怪他貪玩,拉著哥哥一塊兒到街上去玩。這下好了,出事了,連累了李叔不說,他們如今都不知道被關在哪個鬼地方。也不知道爹爹能不能找到他們,要是找不到,以后說不定他們就再也見不到爹爹和阿爹了。
圓圓越想越悲傷,豆大的珠子圓滾滾的從臉上滑了下來。
“哥,對不起,都怪我,以后我再也不貪玩了。我想爹爹,想阿爹了。”
團團握住了他的手,小聲說道:“你長記性了就行,先別哭,咱們得想辦法出去。”
團團聰慧,心智比別的同齡孩子都要成熟一些,遇事不慌,處事果決,這是爹爹教給他的。
雖然他心里也有些害怕,害怕他們再也見不到爹爹他們,但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爹爹和阿爹知道他們不見了,肯定會派人出來找他們的。
所以只要拖延時間,相信爹爹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圓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振作了起來,兩個人開始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間屋子有些暗,頂上有一扇窗,今晚的月光很亮,從窗子透到屋子里,他們兩個才發現屋里另外一個漆黑的角落里還有好幾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們全都躲在角落里抱成一團,已經是晚上了,他們幾乎都沒睡覺,也沒發出什么聲響,不知道在這里關了幾天了。
團團和圓圓慢慢挪了過去,想要問一下現在的情況。
這邊宋聲得知兩個孩子失蹤了之后,心里一陣焦急。強忍著心里的慌亂鎮定心神,快速找出城里的地圖,詢問了一下李絮當時他們失蹤的地點之后,就派人分成好幾組出去找人了。
“你不用自責,孩子貪玩是天性,街上人多,的確容易走散。也許只是被人流沖散了,已經派人去找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的。”宋聲安慰道。
李絮沒吭聲,依舊沉著一張臉,從剛才過來他就是這般臉色,相當難看。
“我一定把他們找回來。”撂下這句話他就出去了。
宋聲揉了揉鬢角和額頭,想起最近有幾家百姓來報案說家里的孩子失蹤了,他心里就越發平靜不下來。
“來人,封鎖城門,安撫城里的百姓,城門落鎖之前,一定要一一排查出城的人。”宋聲厲聲說道。
這幾天他忙得焦頭爛額,百姓孩子失蹤的事他已經查了好幾天了,但都沒什么線索。
城門處已經戒嚴了不少,出入都一一盤查,還貼出了懸賞告示,但都沒什么用。
如今連自家孩子都被擄走了,真當他這個知府是擺設了?
那句老話說的好,老虎不發威,就要被當成病貓了。
晚上把人擄走的人販子并不知道自己這次踢到了鐵板上,還在家里樂呵呵的喝著小酒,美滋滋的做著春秋大夢。
城中人口住的密集,事情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挨家挨戶搜查的。且不說這個工作量有多大,就是把整個府衙的官兵全都派出去,沒個幾天都搜不完。
宋聲晚飯都沒吃,開始從頭往后捋最近發生的幼童失蹤案,看看有什么相似的或者共同點,也許這就是關鍵。
一晚上過去,人還是沒找到。
倒是圓圓,憑借著乖巧又會說話,在幾個小孩中游刃有余,很快就套到了不少信息。
這里面還有一個小孩長得有些胖胖的,比他小上兩歲,膽子很小,看起來有些笨笨的。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肯定是個出身富貴人家的孩子,有些天真,還沒什么心眼。
他跟團團圓圓才認識沒多大會兒,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跟他們說了。
“哥哥,你說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呀?”
圓圓小聲道:“不怕,我爹爹是知府,肯定會救咱們出去的。”
“我爹爹應該也在找我,可是我感覺他肯定找不著我了嗚嗚嗚……我家不在這,我記得他們帶著我坐了很長的馬車才到這里的。”
團團和圓圓只能安慰他,從別的地方被拐到這里,想要找到家人,的確有些難。
“你別擔心,等我爹爹找到咱們,我就讓他幫你找你家人。我爹爹可厲害了,沒有他做不到的事,在我心里他是天下第一聰明的人。”
團團也點點頭,難得贊同道:“嗯,我爹爹很厲害的。”
“我爹爹也很厲害的。”小胖低聲說道。
天剛亮的時候,幾乎整個府城的人都知道知府大人家里的兩個孩子不見了。
全城的百姓幾乎都是受了宋聲這個知府恩惠的,他們本來就對宋聲十分信任和愛戴,一聽說他的孩子不見了,個個義憤填膺,甚至還有人站在街上罵哪個混賬東西這么不要臉,把人孩子偷走一定遭天譴等等。
都不用宋聲動員,全城的人自發尋人。
誰家要是看到可疑的人了都主動上報,這種鄰里鄰居之間相互監督,找起人來效率要比府衙的所有人都出動還要高。
……
肅昌處于西北,再往北,便是大景的北方邊界,極北苦寒之地。
宋聲早先派出的幾支商隊,有一支運送了一些粉條到這里來賣。誰知剛進城就被盤查了個底兒朝天,他們商隊的馬車里面所有的貨物包括箱子,全都被驗看了一遍。
好不容易過了關卡,進了城里之后,他們發現廠里面也有巡邏的士兵,也是到處盤查。
到了客棧,他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鎮北王最小的孫子不見了。
此時,極北主城勉城內,氣氛也十分僵冷。這里是他們鎮北王的地界,鎮北王是異性王,靠著累累戰功,常年駐守北境得以封王。
鎮北王年事已高,膝下有二子,都已有家室。就在前不久,他才幾歲的小孫子不見了。已經找了好幾天了,還是沒什么蹤跡。
鎮北王很是憤怒,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走,下令整個城池戒嚴盤查。
已經查了好幾天了,一直沒什么消息,讓整個王府的人都很憂心。
肅昌。
宋聲一晚上沒睡,把這幾起失蹤的案件放到一塊并案審理,發現他們其中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被擄走的人幾乎都在金雀大街附近。
金雀大街住的人幾乎都是城里面條件相對好一些的人,這塊的房子也最容易被買賣。
宋聲讓人重點去搜補這一塊的地界,李絮聽到消息之后先行進去挨個查看。
他輕功很好,可以飛檐走壁,查起來也快。
當查到中間一家宅子時,他發現有些不對勁兒。
這家宅子沒看到一個女人,反而有很多家丁看家護院,他是習武之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對方全都是練家子。
這就很奇怪了,家里連一個做飯的女人甚至是奴仆都沒有,卻雇了這么多護院,肯定不對勁。
他貼在墻根仔細聽了聽,屋子里傳來幾個人的談話聲。
“城里頭戒嚴的厲害,這批貨得想辦法運出去。老三,你有什么法子不?”
“大哥,先等等吧,這幾天風頭緊,我今天特地出去轉了一圈,才打聽到一個消息。你們知道這次最后擼來的兩個娃娃是誰嗎?”
“誰?”
“聽說是知府大人的兩個兒子!這下可闖了大禍了,偷誰不好,偏偏偷到知府大人頭上去了!二哥,這次能不能把貨運出去都不一定呢!”
“我說老三,你怎么凈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知府怎么了,干我們這一行的,誰管那么多?前不久那個,我聽說還是那個什么王的孫兒呢!咱們不還是一樣弄來了,有什么可害怕的!”
第282章 第 282 章(捉蟲)
有些人就喜歡追尋刺激, 如果說是藝高人膽大也就罷了,偏偏這“藝”也欠缺了些。
這幾個人販子放在現世來說,多少有些不正常的犯罪心理。拐賣尋常人家的孩子還嫌不夠, 還專門挑一些達官貴人家里的孩子。
這鎮北王的小孫子在他們拐來之前就已經知道對方的身份了,偏偏知道了依舊不畏權貴罷手此事, 反而依然把人拐了來。
當他們把人運出勉城之后, 心里竟然暢快的很,仿佛自己干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心里甚至自豪極了,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在干的是一件傷天害理的事。
這幾個人在城中的據點是這個不起眼的小房子, 李絮先前來這里查看過, 但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因為這里多住的是一些外地來的客商, 大多都是本地人不常見的生面孔。再加上他當時心里太過著急慌亂,急急的看了一眼就往下個地方去了。
沒想到宋聲的推斷沒錯, 這些人還真的在這個地方。
不得不說這些人膽子真是太大了, 把人拐了之后還在人眼皮子底下住著不說, 如今外面巡查的官兵那么多,他們竟然還能這么悠哉的在屋里大聲密謀,真不知該說他們是聰明還是蠢。
李絮聽完他們說的話,心里確定孩子就是被他們這幾個人拐走了。既然他們人都還在這里,說明被拐的孩子也在這里。
李絮這會兒要比先前冷靜了許多,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孩子。他沒有打草驚蛇, 而是打算在院子里悄悄找一下孩子被關到哪個屋里面了。
這個院子里的護院有很多, 他不好弄出太大的動靜來, 只能悄悄的一間一間查看。
站在院子里看不太可能, 最好的辦法就是到屋頂上,輕輕把瓦片掀開再查看屋內的情況。
還好他輕功了得, 一個翻身上去,沒有引起那些護院的注意。
等他把這個院子里的所有房間都走了一遍之后,卻沒有發現一個孩子的蹤跡。
李絮眉頭緊皺,想了想,還是離開了這里。
大人主意多,先回去稟告大人這里的情況,再做打算。
其實他大可以直接殺進去,劫持其中一個別問孩子的下落。只是這些人能干出這種事來,大多是亡命之徒,有可能會魚死網破都不可能把消息說出來。
為了孩子的安全著想,他不敢冒這個險。
回到府衙,李絮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宋聲,包括屋里那幾個人的談話,他全都一字不落的重復了一遍。
宋聲臉上緊繃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些,他們幾個應該就是這次的人販子無疑了。
人販子的落腳地兒找到了,說明孩子的下落也不遠了。宋聲這一天一夜的等待相當煎熬,他只是派人回去說了一聲,都沒敢回去跟陸清說明此事。
宋府。
陸清陸尋還有宋老三得知了孩子丟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宋聲讓他們在家里等消息,說是已經把人都派出去全城搜索了。
可宋老三和陸尋壓根坐不住,也跑去四處找了。
陸清更著急,他也想出門去找。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多一份希望。
可家里不能沒有人在,萬一人找到了,也好通知他們。
宋聲聽完李絮的話后當機立斷,直接帶著人去了金雀大街,把地方圍了起來。
這些人販子肯定是要抓的,抓到之后再逼問孩子的下落。這事由官府來做,比李絮一個人穩妥一些。畢竟他就算武力值再強,一個人能單挑一群,也容易出紕漏。
屋里這幾個人販子還在驕傲自滿,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地方他們是有掩護的身份的,又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輕易不會被發現。
然而等他們聽到外面的動靜打開門時,已經被團團圍住了。
這些個護院就算再能打,也不敢正面跟官府作對。
這幾個人販子沒想到這么快就被官府找到了,這個地方可是他們花了好大一份心思才決定作為臨時據點的,如今這么快就被找到,領頭的人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齊老大認栽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話說的十分硬氣,宋聲心里頭怒火在燃燒。他本來就十分厭惡拐賣孩子的人,有時候一個孩子就是一個家庭的希望,把人家的孩子奪走,人家的爹娘該多么心痛。
從前他沒有切身體會過,今朝他算是體會到了。當聽到李絮急急忙忙回來跟他說孩子不見了的時候,他仿佛被天打雷劈一般僵了好一會兒,才接受了這個消息的真實。
“孩子在哪?老實交代。”
“不知道!”
“我再問你們一遍,孩子在哪?”
那些家丁護院只是被買來看家護院的,并不知道這幾個人干的什么勾當,也不知道孩子被關在哪里。
齊老大依舊嘴硬不肯說,不僅是他,其他幾個也全都不吭聲,像是只要不開口說出來就能證明他們多有骨氣似的。
“好,不說是吧,希望等會兒到了大牢,你們還能這么硬氣。”
宋聲是個不太喜歡動用刑具的人,經他手的案子,除非對方喪盡天良死不悔改,他才會讓人上刑具逼問事實結果。
但像齊老大他們幾個人,宋聲已經不打算先問話了,等到了大牢,每樣刑具都先給他們上一遍,只要人不死能開口說話就行。
至于孩子,就這么大點地方,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下面的官兵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們溫和有禮的知府大人發這么大的火,紛紛戰戰兢兢的不敢吭聲,找起人來相當賣力。
李絮已經把這些屋子都翻了一遍了,還是沒有發現有藏人的地方。
宋聲結合李絮偷聽到的他們的談話,覺得孩子一定在這個院子里。這些被拐來的孩子放在其他處這幾個人肯定不放心,最保險的就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著。
這個院子瞧著還算精致,房間也多,但沒幾個人住,打開一間房一眼看過去就知道藏沒藏人。
如今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這座房子里面有暗門,二是房子底下有地窖。
地窖陰暗潮濕,年幼的孩子在里面待久了容易生病,所以宋聲還是傾向于房間里面有暗門。
“去找幾個懂機關術的匠人過來,全都找一遍,一點縫隙都不要放過。”
如果還是找不到,大不了他就自己出錢把這個房子買下來,把屋子拆了,總能找到人的。
這邊屋子里關著的團團和圓圓聽到了外面嘈雜的響動,甚至依稀聽到了他爹的聲音,萎靡的神色瞬間精神了起來,又豎起耳朵貼在墻上聽了聽,覺得聲音就是很熟悉。
這間屋子隔音很好,他們就算大聲喊,恐怕也沒幾個人能聽見。
角落里那幾個抱在一起的孩子之前都已經喊過了,但每次喊,不僅沒有吸引到別人的注意力,還會挨打。
待了幾天之后他們學乖了,不要喊叫,就能有飯吃有水喝。不然就會挨打,還會挨餓。
團團和圓圓此時也顧不了那么多了,這是個好機會,這兩天他們一直在這個屋子里關著,光線很暗,只有一扇很小的窗。通過窗子透進來的光還有些奇怪,就像是爹爹以前跟他們講過的什么套娃的原理有點像。
團團把圓圓架在肩膀上弓著小身板把他頂了起來,圓圓扯著嗓門對著窗子往外喊,喊的出了一身汗,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兩個人又帶著衛小胖在屋子里把他們吃完飯剩下的碗摔爛之后,撿起碎片,不斷的磨窗棱。
呲啦呲啦的聲音在七零八落的環境里顯得有些特別,窗子有些高,其他的孩子見狀也都紛紛過來幫忙。
瓷片很鋒利,把他們的手都割破了,他們依舊沒停下,求生的意志戰勝了此時的疼痛。不論在家如何嬌氣怕疼,這個時候沒人吭一聲說疼。
李絮是習武之人,耳朵比常人都要靈敏。他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些細微的響動,快速找到了傳出聲音的那間屋子。
然而進去之后卻發現沒有人,但是聲音距離他卻更近了。
他臉上閃過一抹喜色,就是這里。就在這堵墻后面,他聽到了。
“團團圓圓,你們在里面嗎?”李絮從來沒大聲說過話,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兩個團子聽到了李絮的聲音,高興極了,同樣大聲喊道“是我們!李叔!”
“往后退,你們退到角落里去!”李絮喊道。
宋聲也聽到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帶著人趕了過來。
“打開這堵墻的機關找到了嗎?”宋聲急切的說道。
底下的人都搖搖頭,這機關做的小巧,不知道藏在哪,找起來有些費時間。
李絮道:“不等了,你們往后退,我劈開這面墻。”
宋聲給他們比了個手勢讓他們后退,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找到打開的機關,他心里也著急,干脆用蠻力打破這面墻算了。
李絮從他塵封已久的刀鞘中拔出他的刀,猶記得上次拔刀還是殺人,自從跟著宋聲來到肅昌后,他幾乎沒有拔過這把刀了。
按照宋聲的話來說,他現在是一個遵紀守法的好老百姓。
他兩手持著刀柄運力,一刀下去,墻裂了一條很寬的縫。他被震得虎口發麻,強忍住這波反力,還要再上去劈第二刀,被宋聲攔住了。
“可以了,你先歇會,剩下的交給我。”
他帶來的人手多,都說墻倒眾人推,字面意思,的確如此。
整面墻被推倒的時候,濺起了很大的土氣和灰塵,等眼前能看清楚東西時,宋聲終于看到了在角落里躲著的孩子們。
他從來沒這么真切的感受過珍寶失而復得的心情。
角落里有十幾個孩子環抱在一起,有幾個孩子身上還有傷,都是之前因為不聽人販子的話被打的。
團團和圓圓手上有幾道口子,是剛才拿瓷片被劃的,宋聲瞧著心疼極了。
宋聲把他們一把拉進懷里,檢查了一下他們的身體情況,嘴上說道:“不怕不怕,爹爹來了。”
“爹爹,你終于來了,快嚇死我們了,還以為永遠見不到你了。爹爹,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亂跑了。”圓圓哭著撲進宋聲的懷里。
團團這次也十分害怕,跟著一起撲到他的懷里。饒是他再怎么沉穩,也還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
安撫了他們兩個之后,宋聲讓李絮先帶他們回家。而他則是留下來查看其他孩子的情況,溫聲安撫一下。
團團和圓圓卻沒有立刻跟李絮走,而是走到宋聲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說道:“爹爹,我給你介紹個人,他是衛小胖,也是被拐來的。不過他說他家離的很遠,能不能讓他先跟我們一塊回家呀,等找到了他的家人,再送他回去。”
宋聲沒想到這些被拐的孩子里,還有不是肅昌的。
兒子都開口了,他便應了。反正也是要安置的,就讓他跟著先住在自家也行。
團團和圓圓很高興,雖然才跟小胖相處沒幾天,但他們覺得他們已經是鐵哥們兒了。
回去的路上,李絮難得駕了馬車,車上坐著三個孩子。
人找到了就好,李絮這下把人看得更緊了,心里一直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了。
圓圓還是很懂事的,見到李絮后先老老實實的道了個歉,說自己不應該貪玩,害大家擔心。
團團則是一副大人的口吻勸慰李絮,讓李叔不要自責,街上人太多了,人販子處心積慮,不是他的錯。
李絮聽了之后十分暖心,這兩天晚上他都沒有睡過覺,白天找人晚上找人,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下來,晚上能好好睡個覺了。
“嗯,李叔知道。”他說完加快了趕車速度,夫人還在家里等著,這兩天他也急死了,得快點回去。
馬車上,圓圓自豪無比的跟衛小胖說道:“看到了嗎?剛才那個就是我爹爹,是不是很威武,很帥氣?我跟你說爹爹一定能把我們救出來,他就一定能。”
衛小胖有些憨憨的,此時別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重重的點頭,“嗯嗯,你爹爹長得可真好看,比我爹爹好看多了。”
“那必須的呀,我隨我爹,我們都好看,嘿嘿。”
“你還記得你家是哪的嗎?等明天讓我爹爹送你回去。”團團說道。
衛小胖聞言犯了難,他只知道自家的院子很大,他爹好像也是在當官,他娘有點兇,不過他阿爺官最大,他總是能看見好多人來跟阿爺行禮。
團團點了之后有些驚訝,小胖年紀只比他們小了兩歲,怎么看著不大聰明的樣子,連自己家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算了,還是回到家后讓阿爹問吧。說起來阿爹,他們被拐走的這兩天,他肯定著急壞了。
陸清的確是急壞了,好在現在人找著了,他總算能松口氣了。
可是看到自家的兩個寶貝兒子手上纏著的白布,隱約還滲了幾滴血,他就更心疼了。
心疼之余,他還沒忘記這次出去廟會逛是圓圓出的主意,他又急又氣的抬起手就要往圓圓的小屁股上打。
眼看圓圓這一巴掌就要挨上了,他抬頭一看自家阿爹被攔住了。
阿爺和外爺都在,哪能看著他們的寶貝孫子被打?
“好了!人平安回來不就好了,你生氣歸生氣,好好說幾句就行了,做什么還要動手打?”陸尋說道。
宋老三也在一旁附和:“親家說的對,孩子嘛,年紀小想出去轉轉正常,不要發火了,平安回來才是要緊事。今天讓劉姑姑多做幾個菜,咱們全家都慶賀一下倆娃娃渡過難關。”
陸清無奈的放下了手,他剛才也是在氣頭上,要是他們兩個真出點事可該怎么辦?這兩天不光是宋聲,他也沒睡著覺。
“你們兩個以后要出去玩兒一定要先跟我說一聲,像人多的地方,得多找幾個人跟著才行。記住了嗎?”
李絮在旁邊站著聽到這話心里其實不大好受,他多少有些自負了,想著以自己的武功看兩個孩子肯定沒有問題,結果偏偏就讓人出了事。
“夫人,是我的錯,罵我吧,是我沒看好他們。”
陸清一愣,才發現他誤會自己剛才說的話了。他解釋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的確是因為廟會人太多,又是兩個孩子,容易被人流沖散,一個人看顧不過來。你別多想,不怪你。這次能找著人還多虧了你呢。”
剛才一有消息宋聲就讓人回來跟陸清說了,所以即便他不在現場也是知道情況的。
要不是李絮發現了幾個人販子在屋里的談話,宋聲也不可能很快帶人過去找到這些被拐的孩子們。
李絮沒吭聲,陸清安慰道:“人找到了就好,你先別走了,晚上留下來一起吃個飯。”
李絮點頭,心里則是記住了這次教訓,以后辦事定然會更加盡心盡責。
關心完了自家孩子,陸清這才注意到跟著他們一塊回來的還有一個胖乎乎眼睛圓亮亮的孩子。
團團和圓圓跟他說了衛小胖的事兒,陸清最見不得這種骨肉分離的事,蹲下身溫柔安慰了幾句,然后讓宋曉給他找幾身合適的衣服換一換,說是讓他在家里安心住著,等找到家人了就送他回去。
衛小胖很高興,他新認識的兩個小伙伴的阿爹好溫柔呀,他喜歡。
“謝謝阿爹。”衛小胖脆脆甜甜的聲音響起,圓圓不愿意了,他道:“小胖,你不能跟我搶阿爹,你要叫叔叔。”
“哦,好的,謝謝叔叔。”衛小胖不太懂這里面的稱呼有什么區別,他是見團團圓圓這么喊的,就跟著這么喊了。
陸清在旁邊看著溫柔的笑了出來,這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玉雪可愛的,還有幾分不諳世事,十分純真。
人販子被抓到了,官府貼出了告示,讓丟孩子的人家過來認領孩子。
那些丟孩子的父母這幾天也都沒睡好覺,著急壞了。如今拐賣孩子的案子破了,他們對宋聲心里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一見面就把自家孩子攬在懷里,一雙眼睛眼淚掉個不停,激動的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這次他們一共找到了十二個孩子,除去團團和圓圓以及衛小胖,還有九個。
這九個里面有三個是他們府城里頭的孩子,有三個是附近村子里的,剩下三個則是下面的縣里的。
這些孩子們除了衛小胖外,全都找到了家人,官府已經把人送回去了。
只剩下衛小胖,宋聲想著等晚上回去了問問陸清,看看有沒有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孩子都找到了家,最高興的就是家中的父母。這些父母之中也包括宋聲和陸清。
當晚劉姑姑做了一大桌子菜,全家吃了個圓乎的飯。
晚上躺在床上,陸清還有些心有余悸,覺得前兩天過得跟夢似的,有幾分渾渾噩噩。
宋聲也是如此,只是他身為百姓的父母官,還有事情要做,只能強裝鎮定。這會兒兩個人依偎在彼此的懷里,心里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昨天晚上宋聲都沒回來,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對他的清清。
陸清昨晚也滿心焦慮,現在終于平靜了,他拉著宋聲的手說道:“相公,這兩天辛苦你了。”
“咱們之間不說這種話,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那也是我兒子,丟了我比你還急。”
“嗯,注意身體,你這段時間太累了,都沒好好休息過。”
宋聲翻了個身,把懷里的人摟得緊緊的,下巴頂在陸清的頭頂說道:“我知道,最近事情多,等過完這一陣子,我就提拔一個通判上來,也好分擔一些公務。”
肅昌的通判一職空缺了許久,他一直忙碌著,想著考核一下下面的官員,再把人提上來。
結果沒想到一拖就拖到了現在,等今年過完年,他就把人選報上去,等到開春的時候調令就能下來,不影響任職。
“對了,團團和圓圓認識的那個小胖,你接觸過了嗎,有沒有問出孩子家是哪兒的?這些失蹤的孩子就差他沒找到家人了。”
說起這個陸清嘆了口氣,“問了,但是也沒問出什么來。跟咱們兒子說的一樣,他說家里人好像也是做官的,有阿爹阿娘還有阿爺,聽起來家中人還不少。身邊還有丫鬟仆從伺候,應該是個出身不錯的富家子弟。”
“哦對了,說是他們家風沙多,再者就是一些沒什么用的話了。相公,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兒子早慧的原因,我總覺得小胖這孩子有些憨憨的,問什么都說不大清楚。”
“大概是富家子弟從小被嬌養著,沒人教他這些,性子有些純真。不過瞧著挺可愛的,我倒是挺喜歡這孩子的。”陸清笑了笑說道。
第283章 第 283 章(捉蟲)
失蹤的孩子們都找回來了, 無異于是件大喜事。雖然事情的結果是好的,但那幾個人販子卻得從重處罰。
因為嘴硬不肯交代實話,宋聲直接讓人在大牢里給他們上了一遍刑, 當上到第三種刑具的時候,終于有人扛不住交代了情況。
說話的人是之前他們幾個談話中被叫做老三的那個, 他一開口, 其他幾個人就罵他沒骨氣,是個賤皮子。
通過他交代,宋聲得知了他們這些拐孩子的實際情況,通過在大街上趁人不注意把孩子抱走, 將其運出去。一般都是挑揀長的好看的孩子拐賣, 因為長得好看的賣的價格高。
像是團團和圓圓兩個被拐,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兩個相貌好,人販子只瞧了一眼就看上了他們。
通過這幾個人, 宋聲又抓到了幾個漏網之魚。不過即便是那個老三受不住刑交代了情況, 也仍舊遭到了嚴懲。
因為他們拐賣的孩子數量較多, 經過一番排查,通過他們手被賣掉的有很多都已經找不回來了,所以宋聲從重處罰了他們,沒收了他們的全部錢財,判了他們斬首示眾,只有那個老三, 判了他流放三千里。
這人身子骨看起來很弱, 這個時代生存很艱難, 更別提流放三千里了, 能不能活著走到地方都是個問題,只是比那幾個斬首示眾的能多活一段時日罷了。
不過通過他們的交代, 宋聲得知了一個非常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家中收留的那個孩子小胖,據他們所說,是北邊一個什么王的孫子,他們這邊再往北,就是鎮北王的地盤了。
鎮北王年事已高,現如今實際掌權的是他的大兒子。這個丟了的小孫子莫不是鎮北王府的人?
瞧這小胖穿著看著就不一般,料子摸著都是上好的綢緞。孩子丟了家里人一定很著急,宋聲想了想,修書一封發去了鎮北王府問問清楚。
這里距離鎮北王府差不多二十多天的路程,并不算太遠。宋聲抱著試試的心態問一問,畢竟孩子一直留在他家里找不到家人,時間久了怕他會哭鬧,沒想到沒多久直接有人找上門來了。
宋聲還在府衙里辦公,對方直接趕到了府衙內,這么短的時間就找到了這里,應該是騎著馬日夜兼程來的。一身干練的戎裝裹挾在身上,看著風塵仆仆的,衣衫都來不及整理。
“敢問是宋大人嗎?”
宋聲點點頭,府衙不是隨便一個人想進就能進得來的,這人進來的時候出示了令牌,一看就地位不低。
“在下是鎮北王府派來的,前不久收到了您寄來的書信,聽說府上的小公子在您這兒,是真的嗎?”
原來是因為此事,宋聲道:“前段時間本官破獲了一起兒童拐賣案,找到了一些被拐賣的孩子。其中有一個孩子一直找不到家在哪,人販子交代說是在勉城附近拐來的,通過他們的口供,我有所猜測,這才寫信一問。不過具體的還要你再確認一下。”
這人聞言臉上又驚又喜,“肯定是!不瞞大人您說,府上的小公子前段時間的確走丟了。我家王爺都急死了,派人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沒想到在您這里。小公子在哪里,屬下就是來接他回去的。”
說完后,他又給宋聲看了一遍王府的令牌,確認過他的身份,宋聲道:“你且在此稍等,本官這里還有些公務要忙,這樣吧,先讓人帶你過去。”
“多謝大人。如若真的找到了小公子,王府必有重謝。”
宋聲暫時走不開身,就讓府上的人幫忙引路,帶他回了家中。
陸清一直在家中沒出門,這段時間衛小胖一直住在他這里,反正也要照顧兩個孩子,多一個也不嫌多,正好三個一塊照顧著。
而且小胖這孩子可愛的緊,一口一個漂亮叔叔,陸清聽的心里都是高興的。
王府派來的這個人一到宋府,就看見了正在院中玩耍的自家小公子,都來不及跟這里的主人打招呼,他快走幾步沖上前去,單膝跪到小胖面前,兩眼淚汪汪的道:“小公子,可算找著你了!”
小胖正玩兒的高興,被這波沖擊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看清來人之后,慌忙的撲進這人的懷里,高興的說道:“阿三!是你呀,是爹爹讓你來接我的嗎?”
陸清一看是小胖認識的人,也就沒太擔心。
“對,老爺夫人都著急壞了,專門讓我過來接你回去的。”阿三道。
說完后他這才意識到還沒跟這里的主人打招呼,又趕緊走到陸清面前道:“抱歉打擾了,您就是知府夫人吧?是宋大人讓人帶我過來的,我是鎮北王府的人,來接我們家小公子回家的。”
“你說小胖是鎮北王府的?”陸清驚訝道。
雖然看穿著也能猜到小胖出身不凡,應該是個富貴人家的孩子,但沒想到人家竟然出身王府。
倒是阿三也驚訝了一下,小……胖?這是在叫他家小公子嗎?自家老爺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忍不住捂嘴笑了。
“既然是相公讓你過來的,想必是沒錯了。小胖被人販子拐到這里來的,一時之間找不著他的家人,恰巧我家孩子也被拐走了,幾個孩子竟然還處成了好朋友,就把他帶到家里來住了。既然現在已經找到了他的家人,那你就帶他回去吧。這么久沒見,他的父母該著急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他現在最能體會這種感受了。
“多謝夫人。公子,跟阿三走吧,老爺和夫人在家盼著你呢。”
衛小胖本來是很想回家的,但是在這里住了一段時日,他過得很開心。團團和圓圓去上學堂,他也跟著一起去了。
學堂里人好多,比家里還要熱鬧,他玩的可開心了。
突然間讓他走,他還有一些舍不得。但是出來好多天了,他也想自己的爹娘了。
跟團團圓圓告別之后,小胖被阿三牽著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走之前跟他們兩個約定等長大了再來找他們玩。
長大是什么時間他也不知道,反正他記在心里了,以后一定會來找他們的。
小胖走了,圓圓也有些傷感。不過很快他就好了,不就走了一個小伙伴嘛,他還有很多小伙伴陪他玩兒,不打緊。
人販子這個小插曲結束,宋聲騰出手來開始收拾葛天海了。府衙內的雪哥兒被抓起來審問的時候,還有些懵。
一開始他還嘴硬,壓根不承認是葛天海派來的,因為他自認演技還不錯,應該沒有出現紕漏才對。而且前段時間他放出的謠言竟然沒起作用嗎?
等葛天海也被抓來的時候他傻眼了,只能老老實實認栽了。
陸清前段時間的確聽到了幾句關于雪哥兒的謠言的,這些謠言都是雪哥兒自己傳出去的,就是為了讓陸清起猜忌之心,離間他們兩個人的感情。
但陸清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不僅沒有把他叫來質問清楚,反而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他完全低估了人家夫夫兩個之間的感情,少年夫妻感情最是深厚,不是他想離間就能離間成功的。
本來宋聲前幾天就要審理葛天海的,但是總被其他的事情耽誤,就又往后拖了幾天。
這幾天終于騰出空來審理此案了,這葛天海不查不知道,一查說他是喪盡天良也不為過。
就他自己一個小小的縣令,手底下竟然養了四五個門客,全都是給他出謀劃策怎么樣吸百姓血啖百姓肉的。
在他為官的這幾年里,都快把整個臨漳縣敲骨吸髓了。比如查到的,到了稅收的時候,他就謊報老百姓上交的糧食不夠,有些老百姓被他害得賣兒賣女,即便如此,還是留不住家底。
大牢里的葛天海癱坐在角落里,嘴里一直嘟囔著:“完了,真的要完了。”他的雙眼泛白,精神不振,只是關了幾天,就變得胡子拉碴的,跟外面流浪了好幾日的乞丐一般落魄。
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他說道:“本官好悔呀,以前做事情總是不夠周到,還馬馬虎虎。”
一旁的門客聽不下去呸了一聲,罵道:“還不夠周到,我看你都周到到狗肚子里去了。”
葛天海一聽原本在他手下唯唯諾諾辦事的人竟然敢大聲罵他,他十分生氣,“你放肆,竟然敢罵本官!”
“不讓罵我也罵了,你能拿我怎么樣?現在咱們都是一條鍋上的螞蚱,最后都沒個好下場,你又能高貴到哪兒去?”
葛天海嘆了口氣,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眼下他是被抓到牢里了,但并不代表他不能中山再起啊?
貪污的罪名雖然不算小,但卻罪不至死。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
然而葛天海卻沒有料到宋聲查案查得如此細致,把他為官這幾年做的所有喪盡天良的事全都查了一遍。
公堂上審理完,宋聲判了他斬立決。葛天海這才徹底害怕了,甚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斬首示眾,當他哭著嚎著求饒到時候已經晚了。
一連辦了兩個大案子,宋聲有種松了口氣的輕松感。
臨漳縣的縣令被斬立決,這個職位便空出來了。還有先前的府城通判,也空缺著,正好可以一并在年底之前上報朝廷推舉合適人選。
通判的人選他已經物色好了,準備推舉西平縣的吳縣令。這次服徭役的時候,他尤為的盡職盡責。
之前還特地來過一次,專門詢問粉條廠的事,想在他們縣里搞一個分銷地,或者是分廠,也帶動一下他們縣的經濟發展。
有能力而且心中裝著百姓的人定然不會差,而且他還年輕,今年才三十五歲,正是激情奮斗的年紀,提拔他來當通判正好。
這樣一來西平縣縣令的位置也空了出來,一下子空置出兩個縣令職位,他一并上報了朝廷,等朝廷安排人接手。
把這些事情忙完,他這才又把心思重新放到了磚廠的事情上。
宋聲不知道,遠在京城的景帝收到了一封來自鎮北王的奏折。
鎮北王的年紀跟景帝差不多大,甚至比他還要年長上幾歲。兩人年少的時候是拜把子兄弟,鎮北王后來又立了赫赫戰功,這才被封為了異姓王。
要知道鎮北王如今偏安一隅,已經許久不理國事了。他每隔半年會寫一封報平安的折子遞上去,也不與朝中的大臣結交,但在朝中的地位卻很高。
就是這樣一個很少插手朝堂之事的王爺如今他卻在折子里夸贊起了宋聲,這讓景帝很是意外。
景帝仔細把折子看完,這才哈哈笑了起來,跟一旁的李德福說道:“朕就說衛項這個老東西怎么突然夸起了宋聲,原來是他的小孫子被拐走了,宋聲幫他給找回來了。”
李德福聞言笑瞇瞇的夸道:“小宋大人可真厲害,這下可幫了王爺的大忙了。”
“可不是嘛,聽說他最寵這個小孫子了,沒想到這老小子也有今天吶!”
景帝的心情很不錯,自己一手培養的純臣得到了鎮北王的贊賞,那豈不是說明自己眼光好呀!
“這個宋聲,朕看他這一天天的就沒閑著過,又是破這個案又是破那案的,現在還幫衛項找回了孫子,還別說,這小子就是能干。”
不管怎么說,宋聲這次陰差陽錯還得了鎮北王的青眼是走了大運了,要知道朝中多少人想跟鎮北王攀上關系,那可是連個門路都沒有的。別看鎮北王現在老了,身體不中用了,但人家手里可是有實打實的兵權。
就在葛天海的案子結束的第二天,宋聲收到了許多來自勉城的特產,是鎮北王府差人送來的,說是為了表達對他的感謝。
宋聲看了一下,上面放的的確都是特產,他這才收下。
人販子的案子和葛天海的案子辦完之后,宋聲在肅昌的聲望更高了。百姓們現在都以他們有一個為民請命的知府大人自豪。
都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宋聲這個知府做的可謂相當的盡職盡責,當聽到百姓們對他的認可和夸贊時,他心里充滿了滿足感。
如今的磚廠已經成功燒制出了第二批磚,宋聲親自去查看了一下,這第二批磚不論是成色還是外觀都比第一批磚好上許多。
這次他沒像粉條廠一樣先把產品拿出去讓大家試吃之后再宣傳,而是直接讓人貼的告示,說了紅磚的價格和實用情況,鼓勵百姓們新建房屋時購買。
這紅磚的價格要比青磚黛瓦便宜上一半有余,沒有人用過這種磚,所以不知道這種磚結不結實。
不過因為宋聲樹立了很大的聲望,只沖著他的名聲,有幾家蓋房子的人勇于嘗試了一下,這也純粹是出于對宋聲的信任才買的。沒想到蓋出來的房子還挺好看,也很結實。
第284章 第 284 章(捉蟲)
一旦有人嘗試后發掘出這紅磚的好處, 用紅磚蓋房子的人就會漸漸多起來。畢竟一件東西是好是壞,用過的人最有話語權。
此時城北一條小巷子里正有人討論這個事兒。
這條巷子里有一戶姓何的人家,想要蓋磚瓦房, 但是卻買不起青磚黛瓦,因為青磚價格昂貴, 而他手里的錢又不太夠。可是家里的房子急需翻修, 因為兒子要娶媳婦兒,人家女方那頭可是著重要求了,必須得是新房才愿意嫁。
就因為這個把家里的人都愁死了,這又要給聘禮, 又要準備錢擺酒席, 家里下面還有兩個兒子未成家, 哪還有余錢買青磚黛瓦去翻修房子?
就在他們正發愁的時候,聽到官府說磚廠新燒制出了一批紅磚, 硬度夠強而且價格也便宜。現在這會兒是把剛燒出的前兩批磚拿出來售賣, 先到先得, 還能在此基礎上打折優惠。
家里三個兒子年紀都大了,大兒子腦子有些遲鈍,如今好不容易經人介紹才給說了個媳婦兒,實在是不能再等了。
于是家里的當家人何父便動了心思,打起了這紅磚的主意。
反正這女方家里只是要求他們家翻新改成磚瓦房,可沒要求用青磚呀?
這紅磚好歹也是磚廠燒制出來的, 那肯定要靠譜一些。
何父有了這個心思, 專門出去了一趟打聽紅磚的事。
這一打聽才知道, 如今的磚廠已經被官府收購了, 現在是屬于官府的。
官府現在的官老爺是誰?是宋大人呀!旁人他信不過,這宋大人他還信不過嗎?
抱著這個心理, 和家里面臨的窘境,何父去了磚廠,想著先去看看這紅磚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畢竟大家都想蓋磚瓦房,就是因為這磚砌的房子結實,就算遇見大風大雪的惡劣天氣,也不會出現房子倒塌的危險。而且這種房子保暖性好,冬暖夏涼,住著也舒服。
等他到了磚廠,沒想到有專門的人過來接待他,很熱情的跟他介紹這批紅磚的情況。
“不瞞大哥你說,我敢跟你保證,這批紅磚絕對很搶手。你現在來的時機剛好,趁著這名聲還沒有打響,價格還沒上去,你還是趕緊買回去用吧。等你再猶豫猶豫,過幾天來這價格鐵定不是現在的價了。而且呀,說不準到時候你想買都買不著呢。”
這人的話一聽就十分夸張,何父心里打起了突突。
這人又接著道:“你可能不知道,這紅磚的燒制方法,還是咱們知府大人研究出來的!咱們大人就是厲害,這法子都能想出來!”
何父在城里給人家做了十幾年的賬房,并不是沒有頭腦的人。這人把話說的這么夸大,他心里其實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
但他仔細過去瞧了瞧,這紅磚的確很硬,碼的整整齊齊的在那里擺放著,瞧著絲毫不比這青磚差。再加上聽到這人說燒制紅磚的法子是知府大人琢磨出來的,家里又急需磚,他當下就拍板決定買一批回去。
紅磚的價格并不貴,是青磚價格的一半。再加上這是頭一批售賣,在此基礎上又打了些折扣,何父直接把錢付了后,就雇了個板車把磚拉回去了。
他們家里的勞動力多,蓋房子幾乎都是自家人動手,街坊鄰居誰家有空了再過來幫幫忙,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就把房子翻新了。
新蓋好的紅磚瓦房整整齊齊的立在那里,在一眾其他房子里面獨樹一幟。紅紅的墻壁別具一格,剛巧他家即將要辦喜事,就更應景了。
何父看著新蓋好的房子露出了笑容,這房子蓋的深得他意。紅磚怎么了?照他看這紅磚蓋出來的房子可是比那青磚蓋出來的還好看呢!
房子蓋好了,家里的喜事也能如期進行了,真是喜上加喜!
兒子娶媳婦兒,這么大的事兒肯定要把親朋好友和街坊鄰居都要邀請來吃席的。
前來吃席的人一看,這房子不得了,他們還是頭一次看到紅色的磚瓦房,而且這紅色還不是上的漆,而是實實在在的磚的顏色。
這吃席的期間,就有人打聽他這房子是用什么磚蓋的,還怪好看的。
這下巷子里的人議論的熱鬧了起來。
“老何家這房子呀,用的就是官府新推出的紅磚蓋的!”
“我前幾天也聽說了這個紅磚的消息,不過看都沒人買,我就沒動。不是都說這個磚不大好嗎?”
“哪兒聽來的呀?咋就不大好了?我看著好著呢。你看老何家新翻修的房子就知道了,看著又漂亮又結實,我還去他屋里看了一圈,是真不錯。而且你可知道他翻修的這三間磚房,用了多少錢嗎?”
“多少?”
旁邊一個人給他比了五根手指,這人驚訝道:“五兩?竟然這么便宜?”
“要不是我問了老何,我也不敢相信,就是這么便宜。聽說是因為這是官府新推出的磚,正在搞什么活動,不僅價格比青磚低上一半,前去買磚的人排在前多少名還能享受打折的優惠。”
“真的?!”這人更驚訝了。
席間其他聽到這話的人也都紛紛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這年頭誰家不想蓋新房子?可頭幾年他們肅昌太窮了,他們這片兒的人家誰也沒余錢能蓋得起新的磚瓦房。
可這兩年不一樣了,他們肅昌的經濟逐漸好了起來,有些家里存了點余錢就想把房子重新蓋一下。可是又苦于青磚黛瓦價格高昂,實在是蓋不起房子,就這么一直拖著。
現在官府推出了新的磚,本來大家都在觀望,可現在身邊忽然出現了這么一個范例,還是如此成功的范例,想蓋房子的人家心里逐漸蠢蠢欲動起來。
宋聲知道這批紅磚的好處,所以壓根就沒有讓官府的人專門出去做筏子去宣傳。一旦有人嘗試過,一傳十十傳百,比他找人專門宣傳有用。
果不其然,像是何家這種例子在整個府城里有好幾家。一家用紅磚蓋成了房子,就會有不少人前來圍觀詢問情況。
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后,到磚廠訂購紅磚的人逐漸變得多了起來。
又過了一個月,此時紅磚的價格已經沒有最初時那樣便宜了,不過比起青磚來說,還是便宜不少。再加上這紅磚蓋出來的房子又結實又美觀,甚至有不少城里的富戶都很喜歡,又去買了一些磚把房子重新修整了。
紅磚開始逐漸暢銷了起來,漸漸的開始有些供不應求。
磚廠的工人每天晨起開始干活,一直干到晚上,工作量實在是太大。才三個月的時間過去磚廠就開始進行第二次招工了。
這次來應聘的人就更多了,誰不知道這磚廠現在背后是官府,看看粉條廠就知道,但凡是知府大人創辦的廠子,那都是待遇極好的。
粉條廠現在已經不招工人了,他們沒有機會。可現在又弄了個磚廠,但凡有把子力氣的幾乎都早早來排隊報名了。
畢竟磚廠招工的要求沒那么嚴格,只要身體健康,腦子好使,有一把子力氣就能進來。
磚廠擴招工人代表著又有很多百姓們能夠通過自己的雙手自食其力,甚至很多乞丐只要滿足要求,就可以進廠做工。
這仿佛是一個循環,蓋房子的人多了,這紅磚賣的就快,磚廠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就能夠解決掉一批百姓們的就業問題。
老百姓們有了固定的工作,就代表著有了固定的收入來源,家里多了進項,日子就能逐漸好起來。如此這般的經濟循環,正是宋聲一開始的目的。
磚廠上下運作的機制簡單,宋聲還讓原來磚廠的老板打理著,不過他有空的時候就會穿著便服走訪一下查看情況,就是防止有人仗著地位欺上瞞下,或者中飽私囊。
晚上宋聲從衙門回去后,早早吃過飯就回了屋。
他現在習慣睡覺前再看一會兒書,看的都是一些山川地理志,如今他在這里做知府,一心想著怎么樣讓這里的老百姓都吃飽穿暖,日子好起來,尋找一切可以利用起來的資源。
比如他現在正在看的這個,說是有熱泉,如果能把熱泉引下來做一個溫泉度假區,就能多一項旅游開發資源。
陸清剛洗過熱水澡,頭發還有些濕,拿著干布一邊絞著頭發一邊進屋來。
宋聲聽見動靜,從書桌前抬起頭來,看到他頭發還濕著進來,趕緊站起來走了過去,自然的接過了他頭里的干布,語氣帶著幾分溫柔的責備說道:“怎么頭發還這么濕著,你在一旁坐著,我幫你把頭發絞干再睡,不然容易頭疼。”
陸清笑了笑,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這不是圖省事兒嘛,想著天氣也不冷,就不想擦了。”
“下次要是犯懶就叫我,我來給你擦頭發。”
“好,知道啦相公。”陸清有幾分憊懶的說道。
在等待的這會兒時間里,陸清想起了沈植的事,他跟宋聲閑聊說道:“前幾日沈植寫了封信過來,說粉條在他們那里挺暢銷的。還根據這個開發出了不少新的特色菜。現在他在家里越發被看中,特意謝謝咱們。”
“嗯,除了這些還說別的了嗎?”宋聲手上的動作沒停,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古人的這些頭發都是從出生的時候開始續的,只有特別長的時候才會剪一下。
但即便如此,頭發還是很長,這里又沒有吹風機之類的電器可以自然吹干頭發,只能靠用干布慢慢把它絞干,自然要更費力一些。
“還說了酸辣粉的事兒,先前他走的時候不是想買下酸辣粉的配方嘛,當時咱們跟他提的是不賣配方但可以加盟鋪子。他回去之后加盟了一家酸辣粉鋪子,說生意很好,現在想開第二家。”
“沒想到林州人也這么愛吃酸辣的。”
“嗯,確實沒想到。”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閑話,頭發終于被絞干的差不多了,這才上床睡覺。
九月天氣漸漸轉涼,進入秋冬時節。宋聲越發忙碌起來,陸清的事情也漸漸多了起來。
城里開了兩個大廠子,一個粉條廠一個磚廠,誰不知道這背后主事的人其實是知府大人。
這么一來,來跟陸清這個知府夫人結交攀關系的人就更多了。陸清不得不交際應酬著,還得忙著管鋪子的事兒,都沒空管兩個孩子了。
等到他忙完事情后,才發現自家兩個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領了一個小娃娃回來,小臉臟兮兮的,衣服也臟兮兮的,活像是從泥堆里撿出來的。
“阿爹,他好可憐,都沒有爹爹娘親的,咱們能留下他嗎?”
陸清訝然,等他問清楚情況才知道,這個孩子是城西的一個破落戶家的孩子,看起來七八歲,卻瘦弱的厲害。
實際上已經這孩子也是可憐,家里父母前不久去世了,沒有爺爺奶奶,其他親戚都嫌他太小,不愿意養著,他就一個人吃百家飯,小小年紀就在外面討生活。
陸清沒說什么,讓宋曉帶他下去洗澡換衣服先住下了。
晚上的時候,陸清把這個事告訴了宋聲,宋聲嘴唇抿了抿,說道:“其實城里有很多像這樣的孩子,沒有地方去,只能在外面流浪。”
已經成年的乞丐可以憑著自己的力氣找活干,像現在的磚廠,只要身體健康有力氣就能進去干一些力氣活養活自己。
但像這么小的孩子還不行,無家可歸,又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那有沒有什么地方能收留這些孩子?不然也太可憐了些。相公,要不咱們找一處地方專門置辦一個宅子收容他們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慈幼院,你看怎么樣?”
宋聲沒想到陸清的思想竟然這么超前,這種類似福利院性質的地方都能夠想得到。
他原先沒有考慮這個問題,是因為當地的經濟實在是負擔不起,現在一點點都在好轉,是不是也該建立一個公辦學堂了。
民風要想開化,就得多學習科學知識,不能一有什么事情就只會祈求上天。而且那些年幼的孩子們如果通過學習能夠掌握一些知識技術,那以后就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
“你說得對,不過得好好規劃一下。慈幼院倒是可以先開起來,你最近有空可以先看看選址在哪里比較好,剛好磚廠新招了一批工人,磚的燒制速度也快,到時候就重新蓋一座慈幼院,不費什么事。”
陸清本來也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相公立刻就同意了,還讓他來操辦這個事兒,他眉眼彎起,笑了笑爽快的應了聲好。
于是磚廠招工的風還沒徹底刮過去,百姓們就聽說城西一處荒地專門圈起了一大塊地方,正在招募泥瓦匠蓋房子。
一開始人們都不知道咋回事,怎么就突然在這里建起房子了?
后來逐漸有人聽到消息,說是知府夫人憐憫無家可歸的孩子,要在這里建一座慈幼院,專門收容這些孩子。
第285章 第 285 章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 百姓們無不夸贊陸清心善。
其實他本來沒想落得這個名聲,只是這事兒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平白在城西這個地方蓋一所宅子, 還有官府的人過來監工,怎么著都瞞不過周圍的老百姓的。
修建慈幼院的事宋聲全權交給了陸清, 他這邊也很繁忙, 顧不上那么多事情。
陸清倒是很愿意攬下這個活,能夠為當地百姓做點有意義的事,這讓他感到很開心。
慈幼院的修建不需要太過精細,只要房子建的寬敞, 安全, 夠孩子們住就可以了。
只要找的人手夠多, 工期就能大大縮短。平地起高樓有些難,但平地起一座房子還是很快的。
兩個月的時間完全足夠了, 全都是磚瓦堆砌的, 外面也沒有做什么特殊的造型, 用的是磚廠燒制的紅磚,屋面上的瓦片是青瓦,比黛瓦便宜一些,但效果差不多,只是沒有黛瓦看起來更加美觀。
不過這慈幼院重要的不是美觀,而是方便居住。所以盡可能的省下錢來花到別的地方上, 畢竟后續置辦床, 置辦柜子椅子還有被褥等等都需要花錢。
更別提到時候這些孩子們的伙食了, 樣樣都需要錢, 所以得省著點花。
等到慈幼院真正的建成已經是十一月底了,雖然還未下過雪, 但天氣已然是深冬時節了,風吹到臉上像刀子刮過一般。
好在陸清讓人提前把東西都置辦好了,不至于在今年下雪的時候讓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受凍。
慈幼院第一批收下的這些孩子并不多,大概也不過二十幾個。
這里面有男孩有女孩還有哥兒,性別不同,住的地方自然也要分開安排。
這些孩子們幾乎都是常年在外面街頭流浪的,過的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現在突然被告知說以后有大房子住,也不用再挨餓受凍了,一時之間興奮的睡不著覺。
對于這些孩子后期的安置,宋聲已經有了初步規劃。他打算等到來年開春就找幾個各行各業比較拔尖的師傅進行教學,比如喜歡做木工的孩子可以跟著師傅學木工,以后可以做個木匠。
喜歡讀書的孩子可以跟著夫子讀書,以后參加科舉。喜歡種地的孩子,可以跟著有經驗的師傅學習務農的訣竅和經驗。
他希望每一個從慈幼院走出的孩子都能夠有一技之長,等到長大了也能夠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不過這些都得細細規劃,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只能慢慢來。
十二月中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
雪是從傍晚開始下的,一直下到了第二天中午。陸清在慈幼院留宿了一晚,沒有出門。
本來他是下午的時候去的,不巧,傍晚的時候還沒回去就已經開始下起了大雪。再加上慈幼院的孩子們跟他混熟了比較黏人,就纏著他在這里住一晚。
誰知道第二天早上雪下的太厚了,他索性就在慈幼院的屋子里待著了。
屋里已經升起了爐子,宋曉看了看爐子上燒著的茶水,倒了一杯泡了點茶葉端了過去。
“夫人,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陸清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大氅,結果杯子捧在手心暖了暖,即便是生了爐子,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太暖和。
“曉曉,你也坐著歇會兒吧,這家孩子好不容易睡著了,剛好你也休息一會兒。”
慈幼院的這些孩子們有一些年紀比較小,跟他們混熟了之后就有些鬧騰,如今剛過晌午,就被哄著睡覺去了。
宋曉道:“夫人,我不累。”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爐子往陸清那邊推了推,讓熱氣更貼近一些。
陸清昨天晚上沒回去,家里人都知道他來慈幼院了,所以即便不回去報信,也不用擔心他。
不過家里兩個孩子他多少還是有些掛心的,想了想決定改天有空的時候帶著團團和圓圓也來體驗一下慈幼院的生活,省得他們整天在書院被人捧著變得輕飄飄了。
“夫人,你要是困了就瞇一會兒,我看著爐子就行。”宋曉貼心的道。
陸清的確有些困了,他每到午時就會乏,“那我睡一會兒。”
等到下午一兩點的時候陸清醒了,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宋曉:“雪停了嗎?”
“回夫人,已經停了。估摸著這會兒街上的人們正在門前鏟雪,等各家自掃門前雪清掃出來個路之后,咱們就可以回去了。”
陸清看了看慈幼院的房子,屋頂上雪白雪白的,院子里已經有不少孩子在忙著打雪仗堆雪人了,小臉凍的紅撲撲的一點都不嫌冷。
他嘴上露出一抹笑容,眼含笑意道:“院子里的雪就不要讓管事的清理了,把這些孩子們組織起來,一塊掃雪吧。”
不論是大孩子還是小孩子聽到他的這話,絲毫沒有抵觸,反而爭相前去清掃積雪。
用來掃積雪的工具并不多,他們每個人就跟打雪仗似的手工鏟雪,臉上洋溢的都是笑容。
如果幾個月之前跟他們說有這種好日子在等著他們,他們絕對以為這是個騙子。但如今但凡懂事一點的孩子心里頭都有桿秤,知道他們如今幸福的日子都是知府夫人和知府大人給的,所以心里對他們都十分的尊敬和愛戴。
院子中間沒一會兒就清掃出了一條路,看時間差不多了,陸清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準備出門回家。
慈幼院的管家貼心的上前為他開門,結果這大門才剛打開,就發現門口正站著一個小娃娃,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穿著一身帶著補丁的衣服,一聲不吭的在門前站著。
管家走出去左右瞧了瞧,也沒看到附近有其他人。
“夫人您瞧,這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孩子,就放在咱們這兒門口。唉,這大雪天的,誰這么壞良心,放著孩子不管扔在這兒啊!”
陸清眼睛微微瞇了瞇,嘴唇輕抿,道:“先把他帶進屋里烤一會兒爐子吧,也不知在這門前站多久了,連哭都不知道哭一聲的。”
宋曉幫忙把孩子領進了屋里,讓他站到爐子旁邊暖和暖和。
管家跟著進了屋,說道:“夫人,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個孩子了,最近總有人把孩子往咱們門口送,可是也不知是誰送來的。”
陸清知道管家不是蠢笨之人,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也能看得出來,剛才帶進屋的這個小孩,既然身上穿著帶補丁的粗布麻衣,但皮膚卻是信任光滑的,一看就不是在外面流浪的棄嬰或者是乞丐。
當初開設慈幼院的初衷是為了讓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卻沒想到有些人鉆空子,明明孩子是有家的,卻偏偏打扮成這樣送到這里來,真是無恥。
以后開了這個頭,那些不想養孩子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這里來,就為了省那一日三餐。可如果都這樣,那不就亂了套了。
“管家,你一會兒問一下送來的這幾個孩子家住哪里,打聽一下具體的信息,最好找到這些孩子的父母。找到之后把孩子送回家去,還有,跟他們說是知府大人的意思。”
最后一句話明顯是對這些送孩子的人的警告,既然選擇生下了孩子,就要承擔起撫養他們的責任。如果不想養,那為何要生呢?
慈幼院算是他一手創建的,是他的心血,在這種事情上他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陸清安排好這里的事情之后就回家去了,他這兩天能夠得空出來,還是因為天氣不好,很多邀請他賞梅或者聽曲兒的帖子他都以這個理由回絕了。
出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馬上就過完了,這會兒回去,晚上還能趕得上一起吃晚飯。
不過即便如此,到家到時候天也黑了。
今日宋聲回來的要早一些,陸清進了院門,他遠遠就瞧見一個瘦瘦的身影披著一個白色的大氅從院子里走過來,瞧著清麗動人。
“回來了?冷不冷?”宋聲起身迎了兩步,上天把人拉進懷里,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還是有些冷冰冰的,“手怎的這樣涼?出門沒帶湯婆子?”
陸清把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宋曉熟練的接過來掛到旁邊的屏風上,然后十分有顏色的幫他們關了門就出去了。
陸清嬌嗔了他一眼,“一路上在馬車上坐的了,而且湯婆子暖著呢,我的手哪有相公你說的那么涼。”
宋聲才不管那么多,拉著他的手哈了幾口熱氣,直到把手搓熱了才放開。
“慈幼院的那些孩子們可還好?”
宋聲問道,他知道陸清有多么重視這些孩子,所以他有空也一直關心著。
陸清靠在他懷里,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
末了說道:“我看到孩子身上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吃不起飯的樣子,應該是家里人故意把他打扮成那樣送到慈幼院門口的。聽管家說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個這樣的孩子了,今天恰巧被我撞上罷了。”
宋聲聽完仔細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規范一下慈幼院收養孩子的條件,而且還要做好背調工作。如果一經查出送來的孩子其實是家里人送來的,那就會受到律法的嚴懲,嚴重的會有牢獄之災。
如此這般,應當不會再有今日那種情況發生了。
宋聲把這些想法說完,陸清覺得甚好,這樣就能解決現在的這個問題了。
陸清被宋聲抱在懷里暖了一會兒,現在整個人身子暖洋洋的,一點都不冷了。
都說飽暖思xx,門外凜冽的寒風透過窗戶縫吹到了屋里,燈燭明明滅滅,像是在配合兩人之間上下的起伏一般,最后沒有頂住寒風的壓力,熄滅在了這個與往日有幾分不同的寒夜中。
第286章 第 286 章
一場大雪過后迎來了天氣晴好, 不過比以往更冷了,空氣中的都像是含著刀子似的,讓人每吸進一口氣都要倒抽口涼氣。
都說過完臘八就是年, 這是宋聲一家前來肅昌上任的第四個年頭了,算上赴任的時間, 他和陸清已經在這里待了三年半時間了。
肅昌的人們過臘八的很少, 畢竟從前這地兒太窮,哪里喝得起金貴的粥食。今年倒是不同了,家家戶戶做臘八粥的多的很,一大早各家各戶的煙囪里就升起裊裊炊煙, 一股濃郁的粥香味充斥著整條巷子。
劉姑姑手巧, 會做好幾種粥食, 里面加了些許糖,吃起來甜滋滋的, 團團和圓圓愛吃甜食, 每個人都吃了一大碗還想吃, 被陸清攔住了,小孩子吃多了甜食對牙齒不好。
等到午時的時候宋聲回來了,一到家兩個孩子就跟著圍了上去,宋聲這幾天忙得厲害,經常回來都到深夜了,早上又早早出門去, 團團和圓圓很少能見到他。
“爹爹爹爹——”兩個孩子連聲的叫著, 陸清玩笑的跟宋老三和自己阿爹故意說道, “瞧瞧這倆小沒良心的, 我這一天在家給他們照顧的舒舒服服的,這親爹一進家門, 就把我拋到腦后去了。”
宋聲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過來,眉眼間帶著笑意,走到他身邊時,也不管旁邊還坐著其他人,直接朝著陸清臉上親了一口,然后才到飯桌前坐下。
陸清的臉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瞬間漲的通紅。他伸手捏了一下宋聲的腰,低聲嗔怪道:“做什么呢,羞不羞!”
宋聲最愛看他這副羞惱的模樣,陸清本就皮膚白皙,臉紅起來便顯得白里透紅的,看著就可愛。而平日在床上廝混的時候宋聲也會用別的法子逗他,更過分的也有,甚至有一次把人逗得直接鉆進被子不出來了。
陸尋和宋老三眼觀鼻鼻觀心,裝作看不見,不過老兩口都樂得看見他們夫夫倆感情和睦,都說家和萬事興,這不就是嘛!
別看宋聲如今已經是一方知府了,但宋老三一點都沒仗著這個擺架子,他本就出身草根,覺得家里頭和和睦睦的才能興旺,其他都是虛的。
不過他如今是知府大人的爹,那來討好他的人也有不少,甚至還有不少給他出主意說是如今宋聲也不小了,膝下只有兩個孩子也太少了,更別說其中一個還是個哥兒,這怎么能行呢?
這陸清作為知府夫人不幫著知府大人納妾也就算了,他這當爹的可得為自家兒子著想,還是得早早幫兒子納幾房妾室的好,也好再抱幾個孫子,兒孫繞膝才是正經。
宋老三不等人把話說完就把人趕出去了,他的兩個乖孫長的玉雪可愛,一口一個爺爺叫的他聽了就心花怒放,其他再多孫子都比不上這他的團團圓圓。
一家人坐在一塊吃了個午飯,下午宋聲沒去衙門,今天臘八節,他空了半天時間陪家人。
如今他做到知府的位子,已經不用每日都要去衙門點卯了,像是之前那個梁知府一般,很少去衙門辦公。只是宋聲與他不同,他一心想要治理好肅昌,十分勤務,今日剛好把事情都安排好他就回來了。
“聽說東市來了一個雜耍團,有耍猴的表演,等下午咱們帶團團和圓圓出去逛逛。”
陸清還沒答話,圓圓直接從椅子上下來歡呼起來:“哦看猴子看猴子,我要看猴子表演!”
陸清看他一副樂歡了的模樣,拍了拍他的頭,說道:“想去看就乖乖坐下吃飯,你看看哥哥多乖,怎么你像個皮猴似的。”
團團聞言默默的把剛要跳下椅子的腳收了回來,圓圓看了眼他爹宋聲,宋聲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圓圓無奈嘆了口氣,像個小大人似的模仿大人的語氣,稚氣孩童般的聲音說著老氣橫秋的話:“阿爹,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再這樣爹爹說不定會給我們找個后阿爹或者后娘的。人家都說有了后娘就會有后爹,圓圓還不想要后爹后娘。”
陸清聽的臉都要綠了,這說的是哪門子的鬼話,還后爹后娘,這是從哪聽來的閑話!
旁邊坐著的宋老三和陸尋還有宋聲逗捂著嘴笑了,就連站在一旁服侍著的宋曉也忍不住捂嘴輕笑,他們家小公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旁邊還有一個團團竟然還一本正經的接了一句:“我也不想要后爹后娘。”
這下子陸清也繃不住了,整個屋子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大家哄堂大笑,家里有兩個孩子就是熱鬧,孩子的想法除了天真,還天馬星空,想象力豐富的出奇。
一家人就此打開了話匣子,他們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于是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吃飯間宋老三還說了一件趣事,上次圓圓因為貪吃,吃壞了肚子,宋老三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就兇了他幾句。誰知圓圓也不知他是從哪里聽來的人牙子買賣人口的事,說道:“爺爺,你以后不要這么兇了,我聽說有人牙子專門買人,你再這么兇我,我就把你賣給人牙子。”
宋老三一聽樂了,笑道:“喲呵,你還知道人牙子。不過爺爺年紀大了,活也干不動,你就算肯賣,人家還不肯買呢!”
一旁的團團卻認真思考了一下,說道:“可以賣給寡婦。”
這句賣給寡婦的話,又把大家惹得哄堂大笑。
下午時宋聲換了身便服,和陸清一人牽一個孩子出了門。本來是叫上宋老三和陸尋一起去的,但陸尋不愛出門,宋老三下午還要去粉條廠幫忙催一批貨,所以就都留在了家里。
冬日的陽光柔和,雪融化后的積水還未全部消去,因為去年城里修了路,所有主干道全都鋪了新的石板,不用擔心衣服鞋子被弄臟。偶有幾處低洼的地方存了些薄薄的積水,旁人繞道走還來不及,兩個小家伙還要上去踩兩腳,圖個新鮮有趣。
從他們家前往東市不算遠,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差不多就到了。臨近年底,許多雜耍還有各種手藝師傅都提前到來了,集市遠比之前熱鬧許多。
看耍猴的雜技團那里已經圍了不少人,這些平民百姓鮮少見過宋聲這個知府,宋聲把兩個孩子挨個抱在肩頭,騎在他的脖子上看雜耍。
猴子鉆火圈,猴子走細繩,節目繁多,圍觀的人頻頻叫好,隨著人家說著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開始,周圍的圍觀百姓們紛紛往這碗里打賞錢,也不多,都是一文兩文的,但看客們看的高興,雜耍的手藝人也能養家糊口。
他們這個雜耍團其實只有三人一猴,也就是一個老師傅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半大孩子。
他們也是天南海北的挨個在外面跑,往年路過這里時基本都是繞著去別的府城的,今年卻到這里來了。
來之前小徒弟還問師傅:“師傅,為何今年咱們不繞過去直接去青州啊?不是說肅昌荒的很嗎,他們哪里有錢打賞咱們。”
老師傅笑了笑說道:“今時不同往日,我聽好幾個走商說過著肅昌如今大變樣了,咱們也去看看,反正也耽擱不了幾日。”
就這么著,他們幾個來了肅昌,沒想到生意還很不錯,剛才收到的賞錢有不少,帶著缺口的破碗裝了大半碗的散碎銅板,老師傅臉上笑的褶子像是開了花,帶著兩個小徒弟更賣力的表演了。
陸清也給他們打賞了銀錢,雖然不多,但也有十個銅板,這讓負責收錢的少年連聲道謝。
看完雜耍,一家子又逛了會街,看天色不早了,宋聲他們準備回家。結果還沒走出街道,就聽見后面有人大聲吼道:“讓一讓讓一讓,大家伙都來看一看嘞,剛打到的大貓,有人買快來抓緊嘞!”
宋聲停住腳步回頭一看,幾個人做了一個簡易擔架抬了一個龐然大物,仔細一看這不是老虎嗎?這個時代老虎還不是保護動物,獵殺是不觸犯律法的。
虎一般都在深山野林里住,偶有在淺林處活動的,兇猛異常,想要捕捉到一頭猛虎,以如今這個時代的技術發展,就算出動官兵,那也很困難,這些人是怎么獵殺到這么大一頭老虎的。
“爹爹,有大貓,去看看~~~”
小孩子沒見過這種大物,宋聲調轉了步伐,帶著他們去了。
走近后旁邊已經圍觀了許多人,有夸贊這幾個人勇猛的,還有好奇是怎么把這么大的大貓給捕捉到的。
宋聲聽了一會兒,了解了大概。這是城外山腳下的村民,這頭猛虎估計是因為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去了一個村民家里偷了好幾只雞,還傷了一個人。這次它餓了許久在淺林處活動,附近的村民都很是害怕,這才組織了村民把它獵殺了。
他們也是運氣好,這頭老虎好多天沒進過食了,沒多少力氣,才讓他們逮到機會,一直耗了許久才把老虎獵到。
這虎皮虎鞭虎骨都是上好的東西,能賣不少錢。這些人抬著招搖過世,一是想炫耀,二是想吸引來一些買家,方便賣個高價。
宋聲對這老虎沒什么興趣,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獵殺老虎不犯法,就不歸他管。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走等會就該天黑了。
他正牽著團團和圓圓要走時,卻被柔嫩的小手拉住了衣袖,他低頭一看,是圓圓拉住了他。
“爹爹,大貓底下有個小貓,看起來好可伶,咱們能養它嗎?”
要不是圓圓提醒,他還真沒注意,這老虎身下還有一個小貓一樣的小東西趴著,呼吸微弱,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圓圓一向喜歡小貓小狗,家里已經養了一只狗了,剛好還缺只貓。圓圓越看越喜歡,這只小貓看著跟別的小貓一點都不一樣,長得還有灰白色的花紋,好看極了。
只是這不是貓,雖然當地的人都管這叫大貓,但宋聲知道這是老虎,而且皮毛白皙,帶著灰色紋路,放在前世定然是稀有保護動物,如今卻只能有如此下場。
“圓圓,這貓養大了以后會長得跟這大貓一樣大,會嚇到別人的。你若是喜歡,爹爹回頭給你抱個小貓來養好不好?”
圓圓抿著唇不吭聲,宋聲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了。一旁的團團也拽了拽他的衣襟,說道:“爹爹,我也喜歡這個小貓。”
陸清看兩個孩子都喜歡,說道:“算了相公,買下它吧,從小開始養肯定會親人,不會很兇的。”
宋聲最后同意了,養老虎的事情他這也是頭一遭,就怕老虎本身有些天性改不了,到頭來會傷了自家人。可家里人喜歡,他便不再阻止,跟賣虎的人談了一下價錢。
這人還正愁這小貓不好托手呢,爽快同意了,最后以二兩銀子成交了。二兩銀子買一只普通小貓綽綽有余,這人也是想多賣點,就開價高了些,本來等著對方還價呢,結果對方壓根沒講價,直接同意了。
小老虎應該是剛出生不久,渾身還有些濕漉漉的,抱出來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小孩子的手沒個輕重,這個生命太過脆弱,陸清找了塊帕子把它包了起來放到懷里暖著,一路把它帶回了家。
小老虎可不好養,小時候嬌弱的很,又恰逢寒冬時節,要沒個暖爐烘著,過不了幾天就會沒命。
第287章 第 287 章
宋聲讓人從外面買了一只母羊回來, 母羊剛生完小羊沒多久,還在哺乳期,方便用羊奶喂小老虎。
宋曉特地找了塊廢棄的墊子過來, 放在爐子旁邊,把小老虎放在墊子上用爐子哄著, 小老虎一路上都在瑟瑟發抖, 在爐子旁邊待了一會兒后終于不抖了。
團團和圓圓在小老虎旁邊蹲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它,好像在他們眼里這小貓是十分寶貴的東西,生怕它有個什么好歹。
小老虎感覺暖和了, 顫了顫身子, 緩緩睜開了濕漉漉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 探著頭過去蹭了蹭,仿佛安心了許多, 然后又閉上眼睛睡了。
“它好乖。”
“長得也好看, 白白的好可愛。”
家里養了只小老虎, 兩個兒子這么喜歡,未來一段時間里估計都會圍著它團團轉,小孩子精力旺盛,有了這小老虎,也能少出去闖點禍。
“爹爹,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
團團和圓圓仰著小臉看向宋聲, 宋聲笑了笑, 點點頭說好。老虎雖然兇猛, 但如果從小養到大, 應當也會忠心護主。
“那,要不叫它喵喵?哥哥覺得呢?”圓圓說道。他固執的認為這是只小貓, 小貓都是喵喵喵的叫的。
“好。”
宋聲抿嘴又笑了,也不知道等以后長成龐然大物的老虎如果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喵喵,會有什么感受。
“好,那就叫喵喵。”
自己的意見被采納,圓圓高興極了。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喵喵的小腦袋,小老虎正在夢中酣睡,感覺到頭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沒有任何警惕心,眼睛都未曾睜開,只是動了動腦袋蹭了蹭圓圓的小手,看起來好像很喜歡被擼毛。
圓圓高興的不得了,稚嫩的聲音帶著一股天真的語氣道:“哥哥你快摸一摸它,它好小,毛毛也好軟呀。”
團團也伸手摸了摸,感覺跟隔壁花嬸家那只貍花貓摸起來差不多,不過他們家的喵喵比嬸兒家那只好看多了。
宋聲看他們那么喜歡,又擔心他們只是一時興起,過了一陣就不那么上心了。畢竟他見過有很多小孩只是三分鐘熱度,越是喜歡這種小貓小狗,玩弄的就越厲害,這對于那些小動物來說其實都是傷害。
“小貓還小,得好好養。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死掉,你們倆有信心把它養好嗎?”
兩個娃娃點點頭,信誓旦旦道:“一定能!就是,爹爹,小貓要怎么養呀?只給它喝羊奶就行了嗎?”
他們倆見過花嬸家的貍花貓,剛捉回來的時候也是很小一只,花嬸好像都沒怎么管過呢,看起來也挺好養的。
小老虎跟小貓可不同,尤其是小的時候,這里不比野外,有大老虎帶著教他們怎么在叢林中生存,如今小老虎變成家養的,就得精細著點兒了。
“小貓呢,是很忠心的。你們既然養了它,就要對它好。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準打罵它,它就像你的好朋友一樣,要好好待它。它現在還小,腸胃虛弱,所以只能喝羊奶。等再大一些了,就能喂他們吃一些面食和碎肉了。”
“等天氣熱的時候,還得給它逮虱子,梳理毛發,夏天頂熱的時候要記得給它洗澡。而且還得給他單獨弄一個窩,至于怎么弄,就交給你們了。”
團團和圓圓一聽說要給喵喵做一個窩,都十分興奮,這個好呀,他們喜歡給喵喵做窩,而且還要給他做一個又暖和又舒適又好看的窩。
“喵喵長得很快,你們要看著點兒它,不能讓它傷人,知道嗎?等它長大以后忠心護主,也會是你們最親密的伙伴,所以一定要善待它,珍惜它。”
宋聲連著說了一大堆,就怕兩個孩子對待小動物不愛惜,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時間一久就不熱乎了。
團團和圓圓聽得十分認真,爹爹剛才說的話他們都記在心里了。以后喵喵就是他們的好朋友了,要對好朋友好,要珍惜好朋友,還要給好朋友洗澡,他們都記住了。
宋聲十分欣慰,他平時在家的時間不多,教導孩子的時間也不多,平時他們在學堂上學,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們是知府的兒子,對他們也多有巴結,宋聲一直擔心他們會染上一些不好的脾性。
索性兩個孩子心地純善,品性都很好。
宋聲跟兩個孩子在旁邊說著話,陸清坐在一旁靜靜聽著,他坐在爐子旁邊,手上拿著針線,在給宋聲縫襪子。
宋聲經常下鄉去體察民情,走的路多,鞋穿的費不說,這襪子也穿得很費。沒多久就磨破一雙,陸清干脆趁著有空一次性多給他縫幾雙襪子。
身邊相公和兒子在說話,一家人圍在爐子旁其樂融融,陸清嘴角溫柔的揚起一抹微笑。
過了一會兒,劉姑姑把晚飯做好了,喊他們一家人去屋里吃飯。
晚上就不喝粥了,劉姑姑燉了雞湯,端上來的還有白面饅頭,以及四個小菜,有葷有素,總共是四菜一湯,算是標準的菜色。
白面饅頭是用細面做的,而細面是百姓們不常吃的面,要把外面那一層麥麩磨掉,再把里面的麥子磨成粉,再用篩子把最細的粉篩出來,工序繁雜又麻煩,所以這種面價格不便宜,一般的老百姓是吃不起的。
“如今外面細面的價格是多少啊?”宋聲隨口問道。
東西都是劉姑姑采買的,她在一旁恭敬的道:“回大人,如今糧鋪賣的細粉一斗二百六十文。”
景朝的換算單位,一斗等于十升,也就是二十六文一升。而普通的面粉,也就是里面含有麥麩的粗面,大概十五文一升,這中間相差了大概十文錢,所以一般人都不買細面。
“你去的那家糧鋪買細面的人多嗎?”
宋聲問這些其實也是想了解一下如今的民情。
劉姑姑答道:“比以前多,現在大家日子變好了,平常雖然不買細面吃,但逢年過節肯定是要買一些的。”
不過即便如此,糧鋪里面最受歡迎的除了米,就是混著一些麥麩的粗糧面了。這也從側面說明,百姓們吃的變好了。
宋聲經常下鄉體察民情,遇到個扛鋤頭的老百姓就會上前詢問幾句,如今都快成職業病了。回家吃個飯都要逮著劉姑姑問幾句。
陸清拿胳膊肘碰了碰他,說道:“在家吃飯呢你就少問幾句吧,你要是想了解,改日我陪你去糧鋪里轉轉。”
宋聲笑了笑,趕緊道:“我這成習慣了,無妨,我不問了,吃飯吃飯。”
晚飯過后,家里人各回各屋。等到兩個孩子也睡了之后,宋聲道:“我爹還有岳爹他們倆在家覺不覺得悶?”
宋老三其實還好,他給自己找了點事做,這粉條廠的很多事情他都主動攬了下來。每天都笑瞇瞇的去粉條廠巡查,這可是他兒子一手創辦的,宋老三自豪的不得了,好像這廠子有多么金貴似的,他每天都要過去巡查一遍。照他的話來說,那就是“這可是我兒子的心血,我可得替他看好了。”
不過陸尋與他不同,平日里不大出門,每日除了做一些針線活,就是送團團和圓圓去學堂上學,再負責接他們回來。
“我問過阿爹,阿爹性子使然,不愛出去逛,就隨他去吧。我瞧著他精神挺好的,今兒個還說團團和圓圓又長高了,要再給他們做一身新的小衣呢。”陸清道,他明白阿爹的性子,如今這般,看著沒什么不妥。
“嗯,那就好,就怕岳爹在家憋悶的慌。”
“算算日子,年前給奶奶他們寫的信應該也到了吧?”陸清道。
又是一個新年,他們還是沒機會回宋家村,只能寫封信回去,再讓人給捎點這邊的土特產。
“差不多吧,這次走的官驛,時間要慢一些,總歸年前應該是能收到的。”
“我聽說磚廠已經擴招了兩次人手了?”陸清沒插手磚廠的事,這會兒也是閑聊,他便問了一句。
說起這個,宋聲嘆了口氣,歪著頭靠在陸清的肩膀上,放在他腰上的手略微收緊了一些。
“怎么了這是?嘆什么氣啊?”
“你有所不知,這磚廠干的大部分都是力氣活,所以招的人一般都是干力氣活的大老粗,什么都不懂,所以得有人在上頭管理著。可偏偏有些人就跟不上道似的,說一步做一步,不說就不知道怎么做。”
這讓宋聲心累極了,他現在覺得老實的人果然好,但頭腦靈活善于鉆營的也不錯。怪不得很多領導都喜歡會揣摩他們心思的下屬,宋聲如今終于心有同感了。
聰明人會猜他的心思,他就能省去很多事。說一步后面人就知道第二步第三步怎么做,這才是他喜歡的下屬。
可偏偏這里從前太窮,能夠供得起讀書的人家就更少了。大部分人都沒什么文化,連大字都不是一個,做起事情來就有些遲鈍。
“相公別急,慢慢來,實在不行可以去請個夫子,定期去給他們授課,教他們學些知識。”
宋聲覺得這是個好辦法,畢竟磚廠除了干力氣活之外,還要會數數,算賬。還要會出訂單,做契書,事情也挺繁雜的。
“清清真聰明,改天我就讓人請個夫子過去給他們上上課。”
最好多認一些字,會一些簡單的數學加減法,會數數,不然到時候燒出來的磚少了一些都不知道。
宋聲說著說著,又說起了年后的打算。
“年后我想把剩下的路都修了。”
“修路?去年不是才服過徭役,今年如果再征調民夫服徭役,是不是不太妥當?”
“這次不是服徭役,我打算直接招工去修路。反正農閑的時候,很多老百姓都閑置在家中。他們可以來報名去修路,官府會給他們發工錢。”
去年服徭役的時候,只把城里的主干道還有各個縣通往府城的官道修了,城里其他的路還有附近的一些路都沒有修。
如今正好燒出了紅磚,可以用紅磚來鋪路,比石板好鋪多了。
“除了修路,明年還要干什么?我能幫得上忙嗎?”陸清道。
“我把整個肅昌府城的城區按照八個方位分別做了規劃,如今急需建設的就是城西。城西現在建了一所慈幼院,周邊什么都沒有,太過荒涼了。我打算等明年在城西那塊兒蓋一條沿街的商鋪,打造一條與眾不同的豪華小吃街。荒涼的根本原因就是沒人氣,人氣高了不就繁華起來了。”
“具體的規劃我還沒有落實下來,不過名字我已經想好了,暫時把這塊叫做經濟實驗區。如果效果好的話,可以放在下轄的各個縣里面施行。如果效果不好,就改弄別的。”
“經濟實驗區?如果把商鋪蓋到城西,有人愿意到城西去開鋪子嗎?”陸清道。
“一開始自然是沒有的,如果有人帶個頭,再動員動員,說不定這沿街的商鋪就賣出去了。”
陸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說道:“相公,是不是想讓我先去買兩間商鋪打打樣?”
“還是我的清清聰明。”
夫婦兩個就這樣待在床上說著話,宋聲跟他說著粉條廠,磚廠,還有衙門的事。陸清主要是跟他說著家里,還有巷子里發生的一些事。天色漸晚,困意襲來,說著說著便進入了夢鄉。
大年三十,一家人一起吃了個年夜飯,團團和圓圓乖巧的給家中的所有長輩都磕了個頭,然后拿了一圈的壓歲錢。
“爹爹,幫圓圓存起來。”圓圓舉著自己的錢袋子,邁著自己的小腿噠噠的跑過去撲到了宋聲的懷里。
團團也緊隨其后,“爹爹,要存起來。”
宋老三想逗逗兩個寶貝孫兒,笑瞇瞇的說道:“你們把錢存起來要干啥呀?”
團團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歪著頭,眨巴了一下水潤潤的大眼睛,說道:“爹爹說,攢老婆本,要從小做起。”
圓圓重重的點點頭,非常贊同哥哥說的話,“對,要攢老婆本。”說完他又有些疑惑的問道,“不過爹爹,什么是老婆本呀?”
老婆本兒這個詞兒還是之前有一次宋聲跟陸清開玩笑時說到的,結果被兩個孩子聽了去,他們當時都沒在意,沒想到這倆孩子記得這么清楚。
“不知道什么意思還敢說,你們倆呀。”宋聲語氣里帶著寵溺和笑意。
“我知道,老婆本,就是娶媳婦兒用的。”團團面色正經的說道。
宋聲實在是覺得自己的大兒子有點過于聰慧了,這都能猜得出來。
只是這小小年紀,才多大點,就開始想著娶媳婦兒了。
宋老三和陸清他們都捂著臉笑了,小孩子家家的,啥都敢說,想起上次那個賣給寡婦的事,他們仍然覺得好笑。孩子的想法天真,但也純真可愛。
第288章 第 288 章
宋家村。
又是一個新年, 張杏花年前的時候就收到了一個大大的包袱,里面裝了許多東西,因著宋聲在外地做知府, 當地的官府對宋家人的態度也十分友好。
他從肅昌府寄回來的東西,驛站的人專門給幫忙送到了家里。
張杏花不識字, 還是讓老大家的兒子大毛, 也就是宋承業給念的。宋聲已經到肅昌有三年了,加上他在京城待了三年,還有參加科考讀書的這幾年,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個七八年了。
大毛已經從曾經在泥窩里打滾的小屁孩兒長成了身形拔高的少年, 在私塾里跟著夫子讀書, 已經好幾年了, 今年他十三歲,準備下場參加童生試。
二嫂家里的小兒子如今也已經有七八歲大了, 從前都是二毛二毛的喊, 現在大了, 總覺得叫小名太過羞恥,便讓人喚他大名承澤。
宋家這幾個小輩兒的名字都是宋聲起的,寓意好,聽起來也好聽。
信的內容都是最樸實無華的語言,比如:
祖母,展信佳。近日身體可好?冬日天寒, 注意保暖。莫要經常勞累, 田間勞作時要注意身體等等。
承業給張杏花讀完信, 張杏花摸摸他的頭直說好。
“太奶奶, 我聽我爹說,我小叔可厲害了, 不光做官厲害,讀書也厲害。他什么時候能回來呀?”
張杏花嘆了口氣,她已經三年沒有見過他的乖孫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
“你小叔在外面做官太忙了,等他有空就回來了。你呀就好好讀書,以后也去當官老爺,咱們家沒什么根基,你小叔在官場肯定很難,說不準呀以后你還能幫你小叔分擔一些。”
承業笑了笑,“那是自然,我是拿小叔當榜樣的!”
他還記得小的時候小叔就對他很好,不光會給他買零嘴,還會給他講有趣的故事。
阿爹跟阿娘就不會講故事,小叔自從去縣里讀書以后就很少回家,他每次想聽故事了纏著阿爹阿娘跟他講,阿爹阿娘只會講一些放牛娃的故事,聽著索然無味。
不像小叔,講了好多新奇的故事,什么拇指姑娘,白雪公主,豌豆公主,愛麗絲的故事等等,都有趣極了。可惜小叔離家之后,就很少回來了。
宋聲寫信回來是件大事,全家人都坐在一起聽著信里寫了什么。
宋聲跟往年一樣,在信里面一個不落的全都把家里人問候了一下,誰要是被念到名字了,都高興的裂開嘴笑。
看,我們家走出去的狀元郎如今都已經官拜知府了,還是惦記著我們這些親人。
除了張杏花,宋老大跟宋老二一家自是不必說,宋聲每個人都關心了一下。
一家人聽完宋聲寄回來的信,全都喜氣洋洋的。也是托了他的福,這幾年在當地,他們宋家人頗受人尊敬,日子也是過得越來越好。
他們家原先一直燒制的銀絲炭,已經擴大了規模,在原有的基礎上,又新建了更多燒炭的地方。
宋老大現在也不自己親自下手去燒炭了,原先只雇了幾個人來干活,自從擴大了規模之后,不僅自己村的小伙子,就連隔壁村小伙都有想過來當幫工的。
他們家燒制的銀絲炭跟市面上人家大家族的銀絲炭還不太一樣,聽說是更耐燒,價格也相對低點一些。
宋老大還記得以前宋聲特地交代過的,賣銀絲炭就怕得罪人家壟斷這種炭的大家族,好在有當地縣令的庇護,他只在本縣城范圍內售賣,這么長時間過去,一直風平浪靜,沒出什么事端。
二房的宋峰和李氏兩個人依舊在府城經營著麻辣燙鋪子,鋪子的店面原本已經擴大了一倍,去年又新加開了一間同樣的鋪子,雖然忙碌,但一年到頭下來掙的不少。
如今給兒子攢的讀書錢已經有了,兩口子過一段時間就會抽空回老家一趟,而且每次回去,都是大包小包的提了許多東西,還是趕著馬車回去的,這讓宋家村的人羨慕極了。
宋家人的日子越過越好,有張杏花在上面當著當家人,家里的小輩們都還算聽話,都知道他們今天的好日子都是虧了他們家的小叔子,所以每次小叔子一寫信回來,家里人都十分重視。
張杏花現在也不怎么勞碌了,田里的活都不用他干,家里人多地多,宋老大現在都雇人來給家里做工了,不僅省力氣還省事兒。
不光是張杏花,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很想宋聲他們。
信都讀完了,宋平還在旁邊問,“兒子,你小叔有沒有在信里說啥時候回來看看呀?”
承業搖搖頭,“阿爹,信里沒說。”
宋老大道:“沒事,你們要是想他了,以后就自己過去看他。雖然離得遠了些,但咱們家跟以前可不一樣了,這馬車都能買好幾輛,完全不是事兒。”
“是啊是啊!”一家人又熱熱鬧鬧地說著話。
年初二的時候,宋冬帶著夫婿沈大郎回來了,還帶了好多東西。
宋冬是宋聲的親姐姐,宋聲在信里還提到了她,說是寄回來的那些特產里,還給姐姐寄了一份。
宋冬知道了之后高興的不得了,她這個弟弟離這么老遠都還想著她的好。
沈大郎這兩年也跟著宋家掙了不少錢,宋冬是宋家的女兒,雖然已經出嫁了,但畢竟是宋聲的親姐姐,自家人他們還是要幫襯的,總不能叫宋冬在婆家的日子不好過。
“三郎在那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阿奶,等過完年你們給他寄東西不?要是寄的話,連我這一份也一塊寄了吧,我給三郎做了兩身新衣服,還給他的兩個寶貝疙瘩也做了身新衣服,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做的,穿著柔軟不磨人。”宋冬說道。
張杏花一聽她給宋聲做了新衣服,笑著點了點頭,“寄呢,我聽說他們那邊的大蒜特別貴,打算給他們寄過去一點,你把做好的衣服抽個空拿過來,我讓老大有空去驛站給寄了。”
宋家村這個年過得也還算熱鬧,雖然家里有些人不在,但小孩子多,就顯得熱鬧一些。孫氏又給宋平添了個兒子,李氏給宋峰添了個兒子和女兒,家里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來。
人丁興旺是家族興旺的基礎,張杏花看家里添丁進口的,心里高興,便是越活越年輕,也看不出來年長了兩三歲。
宋家村過的熱鬧,京城玉哥兒他們過的就沒這么熱鬧了。
玉哥兒和李滿是在京東自己的小宅子里過的年,如今三年過去,玉哥兒的兒子也已經三歲了。一家三口也算是其樂融融,李滿在成婚后的日子里對玉哥兒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玉哥兒汕頭沒有公婆伺候,后宅也沒有什么小妾爭寵,日子過的還算愜意。
他在京城走動最多的就是宋英一家了,宋英和薛君堰如今日子也過得不錯,薛君堰今年從通州調職回來,宋英跟著他一并回來了。
兩個人早先成親之后,怕宋英有所顧慮,擔心兩個女兒受到委屈,薛君堰在那種事上一直都有意的采取措施,沒要孩子。
他對宋英的兩個妞妞視如己出,兩個孩子本來就年紀小,原先的父親又是程度那種人渣,懂事的她們從來不敢鬧著要找爹爹。
現在有了新的爹爹,爹爹還十分寵她們,兩個孩子很喜歡跟他一起玩,這些宋英都看在眼里。今年年底宋英有了身孕,月份不大,三個月左右,玉哥兒經常去看望她。
只是這兩年京城的局勢越發不好了,敬王府和長孫府上的摩擦越來越厲害,只因景帝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很多大臣都被迫站了隊。
尤其是前一陣子敬王被景帝在朝堂之上當著眾大臣的面斥責了一番,弄得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受牽連。
不過這些與李滿和薛君堰這種武將沒有太大的關系,官場上的勾心斗角和彎彎繞繞大多都是文臣之間的事,只要不涉及到兵權,他們這些武官一般只要恪盡職守就行了。
三年的時間京城也發生了不少事,宋聲雖然人不在京城,但與李滿往來頻繁,京城的局勢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如今遠在肅昌,正好遠離這場風波。而且他本人就是外來世界的靈魂,知道這個世界大概的歷史走向,所以并不擔心會被那些政事波及。
不過他特地叮囑了李滿,如果皇長孫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不用拒絕。
他是知道歷史走向的,書里面寫了,后來皇長孫登基為帝,還娶了個夫郎做皇后,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才是這本書的重點,官場上的事情詳寫的并不多,畢竟這不是權謀文。
如果李滿能在皇長孫有所需要的時候幫上一把,等以后他登基為帝,李滿自然能夠跟著沾光,對他的仕途大有好處。
李滿是個直腦筋,不懂那些官場上的勾心斗角和彎彎繞繞。對于官場上的事情,他最信任的就是宋聲了。宋聲告知他要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從來不問為什么。
年后春耕結束后,宋聲讓官府發布了征調民府干活修路的告示。
這次不是征徭役,上面寫的是招工。
官府招工,百姓們還是頭一次見。就連之前的粉條廠跟磚廠招工,官府也只是放出消息,并沒有張貼正式招工的告示。
“宋大人要征調民夫了!”
“啥,是要服徭役嗎?去年不是才服過,啥情況?這還跟去年一樣不僅發工錢還管飯嗎?”
“不一樣不一樣,你去看看,官府已經張貼了正式的告示,這次征調民夫是為了修路,就跟招工一樣。要比服徭役的待遇好多了!”
“我勒個乖乖哩,比去年服徭役的待遇還好?!”
“你沒仔細聽那衙差說嘛,中午管一頓飯,別看沒有服徭役的時候管飯管的多,這工錢高,一天給三十文呢!”
“三十文?!!!”這人說完這句轉頭急吼吼的就要走。
旁邊的人拉住他說道:“哎哎你急著干啥去啊?”
那人急忙說道:“去報名啊!這么好的事兒去晚了說不定就排不上了。”
“我說你著啥急呀,都不仔細聽人說,這招人也是有要求的,你得看你符不符合呀。”
這次征調民夫修路的確有要求,宋聲提前讓人把路線規劃好了,從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中間路過哪幾個村子,附近有哪幾個村子等等,這些信息都有。
他這次打算就近征調民夫,比如從崔家營到盧家灣這一條路,劃成幾段,分段進行修路。附近有哪幾個村靠近哪一段路,就從這幾個村里面征調民夫修這一段路。
這樣的話,這些民夫離家近,早上吃過飯后可以來干活,晚上還能回家休息,十分方便。
而且這樣可以多組人共同施工干活,效率高,工期短。
肅昌府的百姓們說起來這個事兒,一開始是驚訝,等完全了解過情況之后,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現在春耕剛結束,田里沒啥活了,在家里閑著也是閑著,吃飯都還得浪費糧食呢,要是能夠有個活干,那不是還有錢賺?
宋大人說要招工干活,那肯定是好事。雖然這兩年,肅昌本地的老百姓日子過得比以前好了一些,但這只是跟以前相比罷了。
從前太過窮困,以至于生活有一點點向前的步伐就能明顯看到。但實際上,百姓們的生活與其他的府城相比差距還很遠。
年初多干點活掙點錢,也好給媳婦兒和孩子改善改善生活,不能一年到頭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肉,要是平時的飯桌上也能多上兩個葷菜,那全家人都會高興的不得了。
這次招工的范圍不再偏向于城內了,更多的是偏向于下面的那些小村子。
畢竟修路到時候征調的民夫都是來自附近的村子,他們才是干活的主要勞動力。所以當附近村子里的老百姓進城聽到這個消息之后,有些人東西都不買了,火速趕回家中,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村里的里正。
聽說修路需要招不少人,路線都已經規劃好了,村里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這是離他們村子不遠的路,個個都欣喜極了。
這意思肯定是要征調他們附近村的人去干活了,但是附近的村落密集,除了他們村還有別的村呢。這事兒得抓點緊,讓里正趕緊去問清楚,最好是把這個名額給定下來,能夠分配到他們村的人頭上。
而且他們這么高興,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這條路修好以后,他們進城就更加方便了。他們這里出門最難的不是沒有交通工具,而是路不好。
尤其是下雨天,滿地坑坑洼洼,全是泥濘和水坑,不僅人容易滑倒,鞋子衣服都會弄臟,就是趕個板車,還容易翻倒。
如果這條路修好了,他們就可以把村子里種的菜或者是別的其他東西拿到城里去賣,就能多一項收入。
況且路修好了,來來往往的人肯定就多了。那他們夏天的時候還可以在路邊支個茶攤,供來往的行人喝茶,也是一項收入。
這么多好處疊加在一起,百姓們怎么能不激動?
里正聽說了這事兒之后,一刻沒停,找了個村里的牛車直接就進了城,進城之后直奔府衙打探情況。
不過去府衙他們也不敢去問里面那些當官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脈,所以這個里正跟自己相熟的衙差打聽了一下。
衙差跟他關系還不錯,就實話實說道:“你說的這條路,的確是宋大人貼出來的規劃路線圖里面的,這事兒的確是真的,會從附近的村子里征調民夫,都是自愿報名,宋大人說不會強迫人來干活,中午會管一頓飯,早上跟晚上都是回家吃,每天三十文工錢。”
里正得了準信兒之后,高興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要說他們村可是距離那條路最近的了,他得趕緊回去把這事安排下去。
他又馬不停蹄的趕緊趕回村里,把這事兒跟村里的大家伙說清楚。
村子里人不少,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也多,春耕剛過,很多人本來打算去外面找活干的,這個時候還沒出發,剛好都能去報名去修路。
村民們聽完里正說的話,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有些村民這幾天進過城,聽到了一些消息,但知道的都不是很清楚。
“去年服徭役的時候不是還管三頓飯的嗎,這次怎么只管一頓飯呀?”
“那服徭役的時候一天是給你三十文嗎?這次給的錢多,咱們大家又離家近,回家吃住也方便,多好的事。宋大人讓管一頓飯就不錯了,就你還挑三揀四啥呢!”
“哎呀我也就隨口一問嘛,一頓飯就一頓飯,總比沒有好。而且一頓飯也要好幾文錢呢,能省一點是一點。”
“對,一頓飯就一頓飯,這個不重要。工錢發到位就行,三十文一天是真的不?沒騙我們吧?”
“沒有,我前兩天進城看到官府貼的告示了,上面寫的就是三十文一天。不過不知道啥時候開始報名啊?里正,咱們咋弄?是現在跟你報名嗎?”
“先等消息,等上面需要的人數下來,你們再來我這里報名。”
府衙的事情多,宋聲讓人把告示貼下去之后,就把這事交給新上任的通判吳大人負責了。
吳大人是從下面的西平縣縣令位置提拔上來的,他的年紀比宋聲還要大上一些,不過他對宋聲很是恭敬,辦事也盡心盡責。
他讓人把所需要的人數按照工程的路段進行了分配,讓人通知了附近幾個村的里正,開始進行征調民夫報名的工作。
里正得到消息之后,趕緊把村里的人都召集了起來,說道:“剛剛上頭給信兒了,咱們村要出六十個人修路,主要修從崔家營到盧家灣這一段路,有想要去的,今天可以來找我報名了。考慮到咱們村分配到的名額不多,每家只能出一個人報名。”
“我報名!”
“我也報名!”
……
“別擠別擠,一個一個來。”
村民們個個都踴躍報名,從崔家營到盧家灣這段路可不短,就算是修的不那么寬,估計也得修上個把月。
如果按照三十天算,一天管一頓飯不說,每天都有三十文的工錢,那么三十天下來,差不多就有將近一兩銀子。
如果要修兩個月,那到時候就能掙將近二兩銀子。
那可是二兩銀子呀!
稍微會算的人就知道這活兒好,所以一收到可以報名的時候,村民們都沸騰了,一個賽一個的主動積極,踴躍著舉手往前沖。
里正專門從屋里搬出來的用來寫名單的桌子被圍的水泄不通。
還有一些年紀特別小的,才十二三歲就竄到前面來舉手報名。里正看了他一眼,沒同意。要知道這招工也是有年齡限制的,太小的孩子官府明確說了不要。況且他眼前這個不僅年齡小看著還瘦弱,這干幾天活要是給累倒生病了咋整?
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你一個半大的娃娃來湊什么熱鬧?趕緊回家去吧。”
沒想到這小孩還倔強的緊,執著的說道:“為啥我不能報名?我也有力氣,他們能干的我都能干,就讓我去吧。”
里正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孩子家里的情況,他爹酗酒還打人,把媳婦兒都打跑了。整天無所事事,也不干活。留下這么一個可憐的孩子,還得靠自己謀生。
“你要不還是讓你爹來吧,每家都只能報一個人,你家這個名額我可以給你留著。但是你不行,官府有規定,必須得年滿十八周歲,還得四十歲以下才能報名,這事我也做不了主呀。”
宋大人修路規矩很嚴格,上次服徭役的時候就是,有誰敢偷偷摸摸違反規定的,不僅會挨板子,還會扣工錢。
這孩子聽完之后委屈的很,讓他爹來?他壓根都不知道他爹去哪兒鬼混去了。
報名的人太多,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耽誤進度,他被拒絕了之后就被別人給擠出去了。
里正忙活了一天,一直到天黑才把報名的事兒解決完。回頭一看,白天那個少年又來了,應該是專門在這里等他的。
“里正叔叔,我知道我年齡不夠,你能不能跟官府的人說一說,我在一旁幫忙撿石子,或者挑水搬石頭,我都能行的。工錢我也不要那么多,一天給我五個銅板就行,可以嗎?”
里正又嘆了口氣,在心里把這孩子的爹又痛罵了一遍。這孩子的確是太難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叔下次幫你問問吧,不能給你保證一定能去,你看行不?”
少年高興極了,連連點頭說謝謝。
隔壁原州府后衙內。
“又要修路?”原州知府驚訝道。
原州通判道:“是的大人,聽說已經開始招工報名了。”
原州知府忍不住在心里罵娘,他丫的這肅昌府的宋聲真是能折騰啊,去年才服完徭役,當時不就已經修過路了嗎?
今年怎么又開始修路了,還弄這么大陣仗,修路不用花錢嗎?
他在原州府待了好幾年,也就偶爾做幾件惠民的小事,到時候吏部考評官績的時候也好有個參考,他就指望著這個挪一挪屁|股呢。
可現在宋聲三番五次的搞這些大動作,那不就顯得他之前那些舉措都是小打小鬧嗎?這樣豈不是顯得他更加毫無作為?
有時候旁邊的人太過優秀,就會趁著自己更加黯淡無光。所以原州知府一聽到宋聲又在組織民夫修路就十分氣憤。不行,他必須得做點什么,才能維護一下自己的名聲。
“明天吩咐下去,就說咱們原州府也準備修路了。”
通判應了聲是,然后就下去了。剛才他不敢吭聲,出了府衙的大門,他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原州府的路都壞了多年了,這次終于要修了。還是得感謝一下素未謀面過的那位宋知府啊!
第289章 第 289 章
五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起來了, 天亮的早,村民們起得也早。
今天早上他們要在村口集合,一起開工修路。早飯得自己解決, 一家出一個民夫,一般都是壯勞力來報名的。
天還沒亮的時候家家戶戶的煙囪就已經升起了炊煙, 得給家里的漢子把飯做好, 吃飽飯才有力氣干活。大家吃的都很糙,只要能填飽肚子暖和身子就行。
這幾十號人里面,都是有名有姓上報過的,里正是要挨個點名的, 就怕有什么疏漏。如果報名了沒來也沒關系, 可以再找別人填補上。反正這次的工錢是日結不是月結, 就是干幾天的活,給幾天的錢, 相對靈活一些。
若是老的報名了但是有事沒能來, 家里小的符合要求也可以頂替來, 可操作性也強。
“都到齊了吧?那咱們出發,手里的家伙什兒拿好了,等會兒要用的。”
里正清點完人數之后帶著人去他們負責的這個路段跟官府派來負責修路的人會合。
這路也不是那么好修的,上次服徭役的時候修的路不多,相對精細一些。這次一下修很多條路,難免有所疏忽, 宋聲特地給每個路段都派了一個監工過來, 保證修路的順利進行。
這次可不只是府城附近開始修路了, 宋聲一聲令下, 下轄的八個縣都開始修路了。
一開始各個縣都哭窮,說沒錢修, 宋聲讓人下去仔細核對了一下當地縣衙的稅收賬冊,對方瞬間就不說話了。
這稅收雖然不多,但這賬面上抹都抹不平,這些個當官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干凈。宋聲看著他們如今都本本分分的份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到了修路的事兒上,竟然還在推脫說沒錢,那就別怪他把舊事翻出來重提了。
不過也不是每個縣都是如此,八個縣里面有兩個的確是相對困難,宋聲給他們撥了些款項下去,又給另外六個縣也撥了一些款項,雖然不多,但也能安撫一下他們不安穩的小心思。
肅昌山路多,只能繞路修,要更費時間一些。好在路線規劃圖是提前就做好的,宋聲還帶著相關的技術人員實地踏勘過,山石過多的地方想了法子處理,開始修路的這幾天進行的還算順利。
這路一修就是兩個月,這期間宋聲很少回家,他在府城后衙內讓人給他騰了間休息的屋子,晚上經常就睡在府衙內,回家睡的次數屈指可數。
此時的宋家院子里,團團和圓圓很早就從學堂下學回來了,天氣悶熱悶熱的,團團進屋練字去了,圓圓則是在院中的樹蔭底下逗貓。
“阿爹,爹爹什么時候回來啊?”圓圓仰著小臉兒問道。
陸清正坐在旁邊整理東西,這段時間酸辣粉的鋪子又擴了兩間,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處理。
“怎么了,想你爹爹了?”
“嗯嗯,我想給他看喵喵,它長大了好多,看我把它養的白白胖胖的,爹爹肯定會夸我的。”
圓圓一邊說一邊驕傲的仰著臉,一副求表揚的模樣,把人都逗笑了。
“你爹說今天會回來陪咱們吃飯。”
圓圓高興了,拍著小手說好。
這會兒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天邊的云霞還是如火般的顏色,日光逐漸變得柔和,宋聲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頎長的身影映到地上,顯得高大極了。
一進門他就看到那個寶貝小兒子在院子的追花拱門旁邊趴著,正在往門口看。
兒子一看到是他回來了,邁著腿蹬蹬蹬的跑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爹爹你回來啦!”
在屋里寫字的團團聽到響動,也從屋里出來了,“爹!”
兩個孩子顯然都很高興,看到宋聲回來,趕緊牽著他進屋去,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給他看喵喵了。
喵喵就是那只小老虎,雪白的毛發中間有幾圈灰色的紋路,也不知是什么品種的老虎,現在還小,長得像只貓兒似的,又萌又可愛,旁人見了很難不喜歡。
走過去后宋聲打眼一望,驚訝的發現這小老虎長得好快,原先就巴掌大,現在長得皮毛順滑,胖了一圈。
“看來你們把它養的很不錯,喵喵的狀態很好。”
團團靦腆的笑了笑,圓圓則是高興的拽著宋聲的衣袖說著喵喵平時的表現。
“喵喵可愛喝羊奶了,還喜歡舔我的手指,它一點都不兇的。”
“你小時候也愛喝羊奶。”宋聲道。
圓圓驚訝的眨了眨眼睛,“我小時候也喝羊奶嗎?”
“當然了,你阿爹生你們的時候奶水不夠,只能找了一頭母羊來給你煮羊奶喝,才把你倆養這么大的。”
想起那個時候,他們初到京城,什么東西都得花錢買,置辦置辦房子,再買買日常用的東西,就沒剩多少錢了。一開始的生活還有幾分拮據,好在后面經營了幾間鋪子,生活總算是一點點好了起來。
晚飯后宋聲陪團團看了看他新練的字,考教了一下他的學問,指點了幾句,又陪圓圓玩了一會兒,這才回自己屋里去。
陸清比他進屋的早,提前把床和被子鋪好了,這個季節的床沒什么好鋪的,只是加了個竹墊子,晚上睡的時候能夠清涼一些。
想起這兩個月自己都沒怎么著家,宋聲揉了揉鼻子,不太好意思跟自家夫郎說話,他像個孩子似的拉了拉陸清的衣袖,“等會一起洗澡?”
這么明顯的暗示,陸清哪會聽不懂?他拍開宋聲的手說道:“你先去洗吧,水已經給你備好了,我等會兒再去洗。”
老婆不高興了。
宋聲哪敢現在過去洗澡,老婆重要,得先把老婆哄好。
“清清,我手疼。”
陸清一聽他說手疼,趕緊轉過身來問道:“手怎么了?哪里疼,我看看。”
“你剛才拍疼的,你看看,就是這里,都紅了。”
陸清意識到他是在逗他,說道:“相公,別鬧了。時候不早了,趕緊去洗澡吧,一會兒還要睡覺呢。”
“一起洗嘛!”宋聲耍賴道。
陸清拗不過他,無奈搖搖頭,“好好好,一起洗,走吧。”
自家相公有個特殊的癖好,就喜歡把他按在浴桶的邊上做,他的胳膊每次都撐的很辛苦,站都站不穩,還把耳房弄的灑了一地的水。
等他們洗完澡已經很晚了,陸清胳膊徹底沒了力氣,進屋的時候是宋聲把他抱進來的。
晚上躺床上,把窗子打開,吹散屋內的熱氣,又把床幔放下,防著蚊蟲叮咬。
“爹今天去修路的地方巡查了,說是要幫你把好關,替你監督一下。”
宋聲壓根不知道這個事,他爹啥時候去修路現場了?監工?
“那他今天感覺咋樣,中午回來吃飯了嗎?晚上吃晚飯的時候也沒聽他說起這事啊。”
陸清笑了笑:“爹臉皮薄,不好意思說。他平時經常去街上逛,還總是去粉條廠,導致很多百姓都認識他。今天他剛過去往那一站,又被人認出來了。別人一口一句太爺的叫他,都把爹給喊飄了。
爹受寵若驚,回來說他這個當爹的太爺還是挺有名的,這么多人認識他,個個都對他很客氣。中午就沒回來吃,干脆在那跟大家伙一起吃的大鍋飯。爹說他吃了兩碗,還夸伙食不錯。”
宋老三本身就是泥腿子出身,即便是有個當知府的兒子,他也沒有給那些村民們擺架子,反而十分接地氣。到了修路的地方沒多久就跟他們其中一些人混熟了,甚至還跟幾個差不多年紀的人稱兄道弟起來了。
“村民們修路很積極,干活也沒有偷懶的,表現都很不錯。”陸清又道。
這些村民一輩子都在土里刨食,本身就相對淳樸一些。再加上他們知道這個路如果修好了,以后享受便利的是他們。
這是件惠民的好事,他們自然勁頭十足。更別提還給發工錢管飯了,這樣的好事情哪里找?
宋聲最近一心撲在修路的工程上,家里的事情他基本沒怎么過問,聽到這話他心里也高興,而且之前組建的那支小型商隊以后出行也就更方便了。
如今的肅昌府仿佛興起了一陣修路潮,各地官府全都正在組織修路,這個活進行的如火如荼,甚至就連隔壁原州府都開始效仿他們修路了。
宋聲時不時的也會去修路現場轉一轉,鼓勵一下這些干活的民夫們,不能光要求他們干活,這人心也很重要。
城外需要修的路多,早先的時候主干道已經修過了,現在修的是岔路道。
早上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城門處就聚集了一堆要進城的人,隱約還有幾聲破口大罵的聲音。因為動工修路,有些人就不得不暫時繞遠路,所以才會罵起來。
只是他這話一罵,就引來很多人的圍觀和指責。
這人咋這么不懂事兒呢?知府大人現在修路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們以后不管是進城還是出去買東西都會方便一些,這人怎么就不識好歹呢?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輿論正向的作用了,宋聲一聲不吭,連一句話都未曾回應,就有許多老百姓站在他的立場上為他說話。
宋聲是真的盡心盡力,在肅昌這里面,頭發里頭都有白頭發了。
隔了一天后,宋聲去了修路現場。修路的民夫們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有些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縣令大人長什么樣,更別提知府大人了。
宋聲又問了問修路現場的伙食怎么樣,讓負責做飯的廚娘要給大家好好做飯,讓民夫們這頓能夠吃飽。
他這話這么一說,無意為他的形象又增添了幾分正向的光。自從他下去走訪過之后,這些老百姓干活的熱情空前高漲,整條路修的又快又好,甚至連工期都縮短了。
就在他沉浸在修路的百忙之中時,突然收到了來自家里的一封信,信里面說的是宋成的事。
說是宋成找了個媳婦兒,但不知道怎么弄的,這個媳婦兒也在軍營,還跟他在一處。家里人就擔心宋成這是不是找了個男人,慌忙來寫信跟他說一聲,讓他有空問問宋成到底啥情況。
宋聲眉頭皺了皺,男人?
宋成若是找個哥兒,倒沒什么奇怪的,只是雖然身處軍營,這個時代男人又不好男風,不至于被掰彎后找了個男人吧?
宋成的軍營駐扎地離肅昌有點遠,離勉城要近一些,剛好鎮北王府最近要來派人購置一些軍用藥材,宋聲想了想,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看看宋成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他不反對宋成喜歡男人,只是家里人不放心,他得過去把事情打探清楚了,也好幫他打掩護說話。
第290章 第 290 章
然而沒等宋聲騰出空來去打探宋成的消息, 就收到了宋成的來信。
準確的說是一封求助信,信上宋成很是苦惱,跟他坦白了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人的事實。他自己掙扎了好多天, 最后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為此他十分糾結, 他阿爹阿娘只有他這一個兒子, 還要靠他傳遞香火呢,他如果喜歡上一個男人,那以后他們二房的香火就在他這里斷了。
可是喜歡這種事情,誰又能控制得了呢?他也曾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跟對方有過多接觸, 可是壓根不管用啊。不見面的時候就總是想著他, 不管干什么事情弄到什么好吃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見面的時候也會想他,不管他干什么, 自己都想黏上去跟他待在一處。
為此, 宋成還特地在信中把自己這種情況詳細描述了一遍, 然后問宋聲:三哥,你說我這種情況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嗎?可他是個男人啊,我怎么會對男人有這種想法呢?
大景朝雖然民風開化,但有龍陽之后的并不多,因為這個時代有三種性別,如果偏向男人這樣的, 一般就會找哥兒做媳婦兒, 很少有與男人成婚的。
所以發生這種事, 宋成非常的糾結。他最近都快苦惱死了, 沒辦法只好先躲著那人,但這也不是辦法。他們是同袍, 在一起共事,又是一個營中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平時關系又熟,突然躲著人家,很容易被發現,總是會有些奇怪。
可宋成有沒有什么好的辦法,他只能逼迫著自己不與對方見面,少點交集,讓自己這種情感漸漸的淡化。
可是這個過程也太痛苦了些,所以他干脆自暴自棄,想要順從自己的內心,就寫了一封信給家里,言語間試探的問了幾句。
雖然他說的隱晦,但知子莫若母,二伯母還是察覺到了問題,因此特地在給宋聲的回信中提及了此事,讓他幫忙打聽一下情況。
沒成想宋聲還沒什么動作,就收到了宋成的來信。
宋成屬于陽光大男孩那一類的,心態總是樂觀積極,還是跟從前一樣是個小話嘮。
信里面叨叨一大堆,最后憂心不已的問道:“三哥,我是不是病了?有啥藥能治治不?”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所以才來求他這個三哥的,畢竟在他心里,三哥是他見過最聰明的人了。
宋聲無言的笑了笑,宋成不拿他當外人,況且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宋成對他很是親近,在信里面寫了不少他跟那人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宋聲大概看完之后心里有幾分疑惑,怎么聽他的描述,給他的感覺卻是,對方一點都不像個男人呢?
不過軍營這種地方,都是男人,也沒個女人和哥兒,身上的欲|望壓抑久了,性取向改變也是有可能的。
晚上宋聲把這事兒跟陸清提了一嘴,陸清十分驚訝,“你說的這個阿秀,怎么名字聽起來這么柔?哪有男人叫這個名的呀?”
宋聲一聽就知道他誤會了,說道:“不是你想的那個秀,是衣袖的袖,人家叫做蘇袖,聽起來是有點柔柔的,不像個男人的名字。不過聽說有些大戶人家怕家里的男孩不好養活,專門取了個女孩名字養,在江南一帶還挺普遍的。”
“四郎跟他是怎么認識的呀?相識幾年了?那人人品怎么樣?對他如何?”陸清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宋聲感到很驚訝。
倒不是對他問的內容驚訝,而是驚訝于他竟然沒有反對宋成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首先關注的竟然是對方人品怎么樣,對宋成如何?
要知道就算是放到他前世的世界中,很多人都覺得男人喜歡男人是一種病,并不認為只是性取向不同。
但陸清卻沒有這么想,他反而關注的是對方這個人如何。
“聽四郎信里說的,那人對他也挺上心的,會縫補衣服,經常連帶著他的一塊兒縫補了。有時候還會幫忙做鞋子,手是挺巧的。”
這下不止宋聲有那種怪異的感覺了,陸清也感到詫異,就算是軍營里面,會縫補衣服又會做鞋子,這種男人可少見多了。
“相公,你怎么想?你反對他們嗎?”
宋聲搖搖頭,他當然不反對,要知道前世的他就不是直男,只是他命好,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后,剛好遇到了陸清。要不然在那個世界找到一個契合的另一半,可能還要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喜歡就是喜歡,無關性別。只要四郎覺得好,家里面我可以幫他去說和。”
陸清道:“我也這么想的。四郎難得遇見一個喜歡的人,男人又怎么了,只要他們彼此喜歡,以后好好過日子就行。”
“嗯,是這個道理。明天我去給他回信,看看過幾天等修路結束后有空去他那里一趟,好久沒見過他了,正好也去探望一下他。”
宋成在信里面說的又煩惱又可憐,他年紀也不大,很多話又不敢跟家里面說,只能寫信來跟宋聲說了。
陸清一聽宋聲說過段時間要去看宋成,忙說道:“什么時候?我能一起去嗎?”
宋聲挑了挑眉,“你想一起去?”
“嗯嗯,聽說再往外就到邊塞了,我還沒見過那邊的風景呢,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去看看。”
“好,那到時候咱們一塊去。”
陸清喜笑顏開,“好啊,那我得提前準備一下東西,四郎天天待在軍營,應該很少出來。我給他準備一些咱們這里的特產,再讓繡娘給他做幾身新衣服。”
“還是你想的周到,成,過段時間我提前安排,咱們一起去。”
反正團團和圓圓也大了,家里還有宋老三和陸尋在,他們照顧兩個孩子完全沒問題。
宋老三來肅昌也有一段時間了,身為知府的親爹,每天邀約他出去吃飯的人也有很多。只是他去了幾次之后,就不再去了。
約他吃飯的人一般都非富即貴,他是農家出身,只會在地里面種莊稼,跟人家壓根聊不到一塊去。時間久了,再有人約他出去吃飯他就不大去了。每天就去廠子里頭轉轉,再去修路的地方轉轉,剩下的時間就是在家里含飴弄孫。
這修路一修就是三個月,同樣肅昌府還有下轄幾個縣的路全都修通了,就算是下雨天也不用擔心馬車會陷到泥地里去了。
這路修的好了,往來的人和車馬就多了。
從前大家都嫌這路不好走,寧愿繞道走遠一些,也不走這邊的路。
可現在不同了,距離又近,路又修好了,誰不想走新路?一來節省時間,二來也不怕下雨天難走了,多好啊!
不過宋聲修這路也不是白修的,光是花銷就投入進去不少銀子。這里面大部分錢都是用兩個廠子的流動資金抵押的。
城里有頭有臉的富戶也有不少,甚至還有人主動提出來要贊助修路的,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們當然是有目的的。
宋聲在各個官道的節點都設置了關卡,新路修好了,要想通過大車輛,尤其是拉貨的板車,走商的貨車,都要交過路錢。
過路錢也不多,但架不住走的人多呀。人一多,過路錢不就收的多了?
那些想要贊助修路的人就是打著想跟著過路前一杯羹的主意來的。
宋聲原本是想讓他們出些錢,在門外立個功德碑,把各家捐贈的人名字寫上去。
但后來宋聲想了想,肅昌的人口多,勞動力價格低廉,算一算有粉條廠跟磚廠的資金,完全可以負擔得起修路的費用,所以就沒想著找那些富商協商。由自己全權主辦,還能省不少事。
只是一開始的過路費很多人都不愿意出,反而還罵宋聲這個知府,說他這是昧著良心收錢。
這種很明顯就是有人故意挑事兒的,畢竟這過路費一次也才三文錢,短途的都是免費的,只有長途的才會收費。
很快就有村民替宋聲罵了回去。
你以為這路是那么好修的,當時修路花了多少錢,那可都是他們知府大人出的,現在收個過路費怎么了?路修好了那是讓你白走的?況且這過路費又不貴,要是出不起就別走這條道。
收了這過路費,也能充盈府衙的財庫,方便用于當地的基礎建設。
由于宋聲在當地的聲望很高,一旦有人出來罵他,就會有百姓們幫他罵回去。所以宋聲壓根不操心這些事,好不容易空出來點時間,他要去探望一下宋成了。
九月的天氣微涼,宋聲把衙門的事務安排好之后就帶著陸清坐上馬車去了西北大營。
他提前給宋成寫了信,說是要來看他。宋成高興壞了,他離家參軍這幾年,基本上沒有見過家人了。如今快要見到三哥了,他怎能不高興?
宋成收到信后驚喜不已,也忘了自己正在與蘇袖避嫌,拿著信就沖到了人家面前,高興的說道:“阿袖阿袖,我三哥說他要來看我了!你還記得嗎,就是我那個頂厲害的三哥,他要來看我了!”
阿袖看了他一眼,表情沒太大起伏道:“嗯,這是好事,但你不用跟我說這么詳細,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沒必要跟我說這么多。”
宋成有幾分尷尬的撓了撓頭,他怎么又沒忍住?不是已經決定了這段時間不要總是跟阿袖說話了嗎?
顯然因為這段時間他總是躲著阿袖,阿袖生他氣了。剛才跟他說話都陰陽怪氣的,雖然他心思比較直,但就算再傻也聽得出來阿袖有些不大高興。
“阿袖……”宋成有幾分心虛。
“不是要躲著我嗎?這會兒過來說那么多作甚?我對你的家事可沒興趣。”
這話把宋成噎住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會磕磕絆絆道:“那個……是我說多了,我先回去了。”
宋成說完就走了,蘇袖在原地站著氣的臉紅,這個呆子,就不能聰明一些嗎?他之前都暗示那么明顯了,他怎么就是看不出來呢?還直接走了,聽不出來他這是氣話嗎?
他服兵役的時間就快要到期限了,到時候就能回家恢復身份了,這個呆瓜,怎么就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宋成火速跑回了自己的營帳,捂著自己跳動不已的心大喘了幾口氣才平緩了一些情緒。他感覺自己生病了,而且還病得越來越嚴重了。一看到阿袖他就忍不住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阿袖長得比他白,還比他好看。嘴唇也紅紅的,脖子細長,手指纖細,比女子還要好看,即便是生氣鬧別扭,也那么好看。
宋成趕緊甩了甩自己的頭,不能讓自己想下去了,還是等三哥來了,讓三哥給他想想辦法治一治自己的這個病吧。
第291章 第 291 章(捉蟲)
宋聲這次去西北大營也不單單是為了看宋成, 正好要走這一趟,正好也了解一下其他地方的風土人情以及民風民俗。
出了肅昌一路向著西北走,沿途風景還不錯, 剛走出的這段路都屬于肅昌境內,是之前就修好的, 馬車走起來又穩當又方便。
只是出了這一段之后, 又回到了原來的土路上。還好他們出發的這幾天沒有下雨,又正值初秋,地上偶有落葉,中途還路過一片楓林, 瞧起來有一種霜葉紅于二月花的景象。
約莫過了大半個月, 宋聲到了勉城。
勉城是鎮北王的地盤, 不過宋聲此行并沒有聲張,所以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西北大營距離勉城很近, 營中很多將士基本上都屬于鎮北王所管。不過現在不屬于交戰時期, 將士們也在休養生息, 因為前些年打仗的緣故,如今朝廷對于軍中的將士們多有體貼,允許親人前來探望。
只是探親的時間是固定的,每月逢初一十五才可以,宋聲是知道這個規矩的,所以他提前算好了時間, 明日就是十五, 今天他們先在勉城中安頓下來, 明日就去探望宋成。
宋聲如今出門也是有經驗的了, 這趟出門他們沒有多帶人,只帶了李絮一個護衛, 還有一個為他們趕車的春生。
四個人在客棧里先落腳,趁著天色還早,宋聲便打算先在城中逛一逛。
春生留在客棧里幫他們照看東西,李絮隨行護衛他們的安全。雖然這里是鎮北王的地盤,但也難保城中有歹人作祟,還是帶個護衛可靠一些。
勉城所處的環境跟肅昌差別很大,這里臨近邊境,常年都有風沙。沒有外敵侵擾的時候,偶爾也會有匪盜趁著風沙作亂,所以這里民風看起來都十分彪悍,但街上看起來井然有序,說明鎮北王將這里治理的還不錯。
而此時的鎮北王府內,底下的人匯報完今天的事情之后,猶豫了一下說道:“將軍,還有一件事,今天在城門查驗路引的兵說肅昌府知府宋聲來了,今日進了城。”
“肅昌府知府宋聲?”衛豫州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下方才想起來,這不就是之前救了他小兒子的那個知府嗎?
如今鎮北王年事已高,這邊大部分的軍務幾乎交給了大兒子衛豫州來管理。
衛豫州如今已經四十有五,他老來得子,十分寶貝這個兒子,加上聽說了宋聲在肅昌的事跡,對他更有好感了。
“打聽一下,他們在哪個地方下榻。再讓夫人在咱們府上騰出一間屋子來,邀請他們到府上居住。記住,態度一定要放尊敬些,這可是咱們王府的恩人。”
得了衛豫州的話,下面的人趕緊去安排了。
勉城里吃喝玩樂的東西不多,宋聲著重逛了一些這地方的特產以及稀缺物品。畢竟肅昌距離此地也不算太遠,如果能夠有生意上的往來,對于兩個地方的財政都有好處。
等他們在外面逛完一圈之后回到客棧,就看到客棧門口有兩個人一直在等著,瞧著都是士兵一樣的打扮。
宋聲剛走上前去,就有一個士兵走上前來說道:“是肅昌知府宋大人嗎?”
宋聲愣了一下,隨即道:“是我,你們是何人?”
“宋大人不要害怕,我們是鎮北王府的人,是我家將軍,想請您到王府做客,并無惡意。”
宋聲明白過來這人是王府派來的,既然是王府來人,說明對他沒有惡意。大概是出于之前的事情,畢竟自己救了王爺的小孫子,人家得知他來了,于情于理請他們到府上一敘也是應了主家之道。
到了王府之后,宋聲見到了衛豫州,這個傳說中鎮北王驍勇善戰的兒子。
對方得知了宋聲的來意之后,十分爽快的說道:“這事兒還不簡單,宋大人何須去軍營登記,我這邊直接幫你安排便是。”
畢竟人家是軍中的人,又是主帥,他這邊安排的話,宋聲能省去很多繁瑣的流程。
宋聲沒有拒絕,禮貌的說道:“那就多謝衛將軍了。”
兩人說了會兒話,衛豫州對宋聲印象很好,本來他一個武將,最煩那些唧唧歪歪的文人書生,可宋聲給他的感覺卻很不同,不僅說話爽利,行事也十分果斷,完全沒有那些文人身上的酸臭腐朽味兒。
對方邀請宋聲在王府中住下以盡地主之誼,宋聲沒有答應,便先回去了。
他離開之后,衛豫州去見了鎮北王衛項,衛項雖然年紀大了,老態龍鐘,但仍舊十分威嚴,他道:“人走了?”
“嗯,走了,我說讓他在這里住上幾天,他沒答應。”
“你覺得此人如何?”衛項一邊說話一邊在說案前站著拿著毛筆揮墨寫意。
“瞧著敦厚有禮,也沒有提先前救了璋兒的事,不是個攜恩圖報的,應當不是沖著咱們王府來的。”
“他若是沖著咱們王府來,在璋兒的事情了了就該有所行動的,不會一直等到現在。此人有能力有手段,心性與品性都是上佳,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前不久傳來消息,皇上的身體愈發不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以后會如何。”
現在的皇帝信任他們,是因為如今的鎮北王與皇帝有著過命的交情。可要是換了個人做皇帝,難免不會忌憚一個外姓王爺還手握兵權。
“那父王的意思是……要扶持這位宋大人?”
衛項搖搖頭,“扶持談不上,如今因著璋兒的事,也算跟他有了些許往來。如果他有需要幫忙的,能幫則幫就是,其余不許多插手。”
“是,父王。”
“豫州,過完年,你跟褚玉帶著璋兒回京去吧,璋兒也到了該讀書的年紀,在京中讀書,也能寬一寬皇家的心。”
衛豫州猶豫了一下,應下了。
如今邊境太平,這里自然用不著那么多人守著,有父王和大軍在就夠了。他們若是回了京城安家,對大家都好。
宋聲壓根不知道鎮北王府這其中的許多事兒,他只當是來這里做個客,時間一到便回去了。
只是碰巧離開的時候,剛經過一個垂花院門,一個蹦蹦跳跳的小身影跑了出來,后面有仆從在追著說公子小心些,他怕被追上,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一下子撞到了宋聲的身上。
胖胖的身體往后反彈,多虧了宋聲生伸手攔住了他的后背,這才沒讓他摔倒。
把人扶起來之后,宋聲這才認出來,這孩子不就是之前被拐走的小胖嗎?
小胖顯然也認出了他,高興的拽著他的衣服說道:“宋叔叔,是你!”
他驚喜的看著宋聲,下意識地朝他身后看去,看了一圈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問道:“宋叔叔,歡歡呢?歡歡沒來嗎?”
宋聲如今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揉了揉他的頭發,溫和道:“歡歡沒來,叔叔是來辦事的,現在要回去了。”
聽到歡歡沒來,小胖剛才臉上高興的表情一下子癟了下去,“好吧,那我下次去找歡歡玩,叔叔記得跟他說哦。”
宋聲無聲的笑了笑,自家的這個兒子還真是招人惦記。他已經是記不清這是第幾個說要去家里找他玩兒的小孩了。
有王府的人插手,宋聲探望宋成的事情進展的很順利,不用上報也不用登記,直接有人帶著進了軍營,不然光是排隊登記走流程就得半天的時間。
軍中有個專門給軍人和家屬會面準備的營帳,宋成被領到這里來的時候還有些懵,因為他并沒有提前接到要會見家屬的消息。
等來到營帳一看,是他三哥和三嫂,宋成高興壞了,也不顧自己身上臟不臟,沖上去就給宋聲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三哥!你可算來了,我想死你了。還有三嫂,這一路上辛苦了。”
宋成在軍營的這幾年曬黑了一些,皮膚也有些紅,不過那雙眼睛還是透亮透亮的,顯得炯炯有神。
“收到你寫的信了,二伯母還專門寫了一封信給我,家里人都擔心你,趁著這段時間不忙,我便帶著你三嫂過來看看你。你小子瞧著比以前結實了不少,在營中的日子如何?”
宋成嘿嘿嘿的笑了幾聲,“天天鍛煉著呢,我是在后勤干活,還好一些,現在不打仗了,其他的士兵得下地干活呢,時間一長可不就更結實了。我在這里過得好著呢,你們不用擔心。”
一說到擔心,宋成臉上僵了一下,想到了先前信上說的事,免不了有幾分苦惱。
不過他們才剛見面,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宋成問了問宋聲這兩年的情況,他知道三哥在外面做官也不容易,畢竟他們出身不好,官場上只能依靠自己。
宋聲簡短的跟他說了一下為官的事,像是之前平安縣那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歷他就沒說,而是說如今肅昌發展的很好之類的,也是怕他擔心。
宋成又問了一下家中的情況,雖然跟家里經常有書信往來,但他跟宋聲情況不同,軍中的規矩嚴,不是什么都能說的。
宋聲相比于他知道的要多上一些,便跟他多說了點兒。把這些家常嘮過之后,宋成終于憋不住說了自己的心事。
他憋在心里很長時間了,在軍營里有沒有別的人可以說這種事,如今見到宋聲,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跟阿袖如何結識如何相處,又是如何發現自己有現在這種情況的,全都跟宋聲說了。
“三哥,你快給我出出主意吧,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啊?”
宋聲拍了拍他的頭,“想什么呢?喜歡一個人算什么病?相思病嗎?別亂想,你沒有生病,只是情竇初開,有心上人了。”
“可、可他是男的啊……”
宋聲猶豫了一下,說道:“喜歡無關性別,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家里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去幫你說。”
陸清站在一旁也聽了宋成說的話,道:“你三哥說得對,既然你喜歡,三嫂也支持你。這次我們好不容易來了,不如你把人帶來也讓我們見見,等下次有機會回去了,我們也好跟二伯母他們說和說和。”
陸清是有些好奇的,想看看宋成喜歡上的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看三哥三嫂都鼓勵自己,說自己只是有了心上人,還說喜歡無關性別,宋成心里松快多了。
聽到三嫂說想見見他喜歡的人,宋成很高興能得到他們的認同,說道:“那你們先在這里等等我,我這就去找他。”
過了一會兒宋成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與他做同樣打扮的男人。陸清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總覺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三哥三嫂,這是蘇袖。”
蘇袖顯然有些愣住了,宋成把他拉過來,只說要他來見一個人,沒跟他說來的人是他哥他嫂啊!
第292章 第 292 章
蘇袖愣了愣神, 看了看宋成,給他使了個眼色,他應該稱呼什么?也跟著叫哥哥嫂嫂嗎?他要是個男人, 叫哥哥嫂嫂沒什么問題。可問題是他不是啊!
這再一塊跟著叫哥哥嫂嫂,就有別的意味了。
然而宋成并沒看出來他內心的想法, 以為他是有些緊張, 還拉了拉他的衣袖,湊到他旁邊小聲說道:“你跟著我一塊叫三哥三嫂就行,別緊張,我三哥三嫂人都很好相處的, 不用怕。”
蘇袖嘴角僵了僵, 只得硬著頭皮道:“……三哥, 三嫂好,我叫蘇袖, 是宋成的……同僚。”
宋聲點點頭, “你好, 我是宋成的三哥,四郎在信里提起你好多次了,說你平日里對他多有照拂,感謝你對他的照顧了。我在肅昌做官,平日里事務也繁忙,剛好這次抽出空來, 就來看看他。”
陸清往前走了兩步, 溫和的笑了笑, 說道:“蘇袖, 是個好名字。你別笑話我,我是個夫郎, 沒讀過書,不知道你的袖是哪個袖啊?”
其實宋成寫信的時候提起過,但陸清裝作不知道,又問了一遍。
蘇袖答道:“是衣袖的袖。”
“這個袖啊,我還以為是山清水秀的秀呢,乍一聽還真像,你這個名字倒是少見的很,不過好聽的緊。”
陸清一邊說,一邊在旁邊朝著蘇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是個哥兒,跟宋聲他們男人關注的點不太一樣,也更細心一點。
這個叫蘇袖的,明顯骨架要比正常男人小一些,腰也很細,仔細聽來,說話與男人也有些不大一樣。
還有他衣領處遮住一點的地方,好似有一顆痣。
陸清心里有些驚訝,眼前的這個蘇袖,看著太像個哥兒了,跟他們家玉哥兒有幾分形似。大概是有意模仿軍中男人們說話做事,所以他舉手投足之間給他一種幾分怪異的感覺。
只是這個想法他也不敢斷定是真的,只是有所猜疑。畢竟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就說人家是個哥兒,的確有些不太禮貌。
蘇袖看宋成總是掛在嘴邊的三哥三嫂的確很好相處,心里也松了一口氣,雖然他現在的身份是宋成的同僚,但他也不想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蘇袖道:“三嫂說笑了,我出身江南,在我們那邊取這種名字的很多。你們不用這么客氣,在軍營里,平時四郎照顧我要更多一些,哪里是我照顧他了。”
宋聲聽到他說四郎,眼眉微挑,宋成在他們這一輩的家中排行第四,家里親戚的人都管他叫四郎,旁人一般都不會這么叫,在外應該是叫他名字的。
可蘇袖脫口而出四郎,說明平日里叫習慣了。這般親昵的稱呼,除非是關系特別好的人,否則不可能這么叫的。
看來他這個四弟也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這個蘇袖想必對他即便是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也該有深情厚意在的。
宋聲自己雖然性取向跟別人不同,但他的感情靈敏度其實并不高。想著等回去幫自己這個弟弟想想法子,看看怎么樣跟人家表明心意還不引得人家厭煩,即便最后成不了,也能繼續做朋友也是好的。
“阿袖,看你倆感情如此好,以后你把我當成你親哥便是,四郎的哥也是你的哥。你倆互相照應著,我和四郎家里人也就放心了。下次有空的話可以來家里玩,我親自招待你們。”
“謝謝三哥。”蘇袖靦腆一笑。
陸清此時說道:“阿袖,我還是第一次來你們軍中,你能帶我出去走走么?他們兄弟倆也好久沒見了,讓他們單獨說說話吧。”
蘇袖愣了一下,然后說好。
這間屋子是專門騰出來北軍中將士和家屬會客用的,軍中的營地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軍事重地,不是軍中的人是不能去的。但另外一部分是可以供人參觀的,有練兵地,有練武場。
蘇袖帶著陸清挨個參觀了一遍,一邊參觀一邊解說著:“三嫂,這些都是我們西北大營的軍隊,平時就在這里練兵,現在不打仗了,平時一部分時間練兵一部分時間開墾荒地,日子還算安穩。”
陸清笑了笑,說道:“嗯,看著很是壯觀,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么多兵士呢。”
說完這話,陸清話鋒一轉,“阿袖,你家中是江南哪里的?來這里幾年了?家里還有何人在?”
陸清說話溫和,面上又帶著笑,他本身長得就好看,可能是因為生了兩個孩子的緣故,氣質更加柔和。再加上蘇袖本身是個哥兒,內心里把他當做了同類,很容易卸下心防。
“我家是林州的,來這里三年了,家中人不多,也沒什么兄弟姐妹,現在只有我娘還在了。”
陸清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是我話多了,以后有什么事盡可以跟我們說,你與四郎交好,便也是我們的親人。”
“沒有沒有,三嫂是關心我,我知道的,謝謝三嫂。”
蘇袖有時候很羨慕宋成,羨慕他有一雙愛他的父母,還有一個讓人向往的家庭,總是聽他說起他家里的人,他其實是很羨慕的。
從前他還吃過他那三哥的醋,因為宋成總是把三哥掛在嘴邊,三哥長三哥短的,還說他三哥有多么多么厲害,是他們家最聰明的人,什么都難不倒他三哥,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可如今一看,宋成也沒說錯,他這個三哥一表人才,說話也溫和有禮,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一方知府的位置,的確很厲害。
不過他還是喜歡宋成這樣的,爽朗大方,陽光樂觀,跟他在一塊相處,仿佛所有的陰霾都被趕走了,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跟他待在一處,心情也會變好。
陸清剛才趁機捏了捏他的手腕,這人的骨頭纖細,還有不易被人發覺的那個哥兒痣,再加上這一路上與他的交談,陸清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想,這個蘇袖應該是個哥兒,不是男人。
只是軍中招兵的時候要的都是男人,他一個哥兒是怎么蒙混過關隨兵入伍的呢?
不過確定了蘇袖是個哥兒,其他就好辦了。那四郎喜歡男人的事情就不存在了,自家相公也好跟家里交代。
在外面走了一圈,陸清有些發汗,便提議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蘇袖貼心的帶他找了個地方坐著,又給他端了茶水過來,想的十分周到。
陸清眉眼帶著笑,越看他這些動作越覺得四郎的眼光不錯,這蘇袖說話談吐都很有禮貌,面相也好,白白凈凈的,個頭雖然有些高,但骨架纖細,比一般的哥兒要壯上一些,不然也不會在軍營里待了兩三年都沒被人發覺有什么異樣。
“阿袖,你今年多大了?”陸清閑聊問道。
“三嫂,過完年我就二十了,比四郎小上三歲。”
宋成如今二十有三,放在他們這里,已經算是大齡男青年了。蘇袖若是個男人,剛到弱冠的年紀,正當好。可他若是個哥兒,從軍中回到家里待嫁的話,已經算是個老哥兒了。
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扮成男裝從軍,也許家里面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不過他們家向來不在意這些,只要宋成他們兩個兩情相悅,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年紀也不小了,家里人給你定親了嗎?”
蘇袖搖搖頭,“沒,我這幾年沒回去過,阿娘倒是催過我幾次,說是給我看過幾個,不過被我拒絕了。”
他這個年紀早該成婚了,普通哥兒在十六歲的時候就會成親嫁人,偏他二十歲了,都熬成老哥兒了,還沒定親。
他其實也沒全說實話,家里的阿娘不只是催過他幾次,而是每次寫信都會催,只是現在已經催麻了,兒子不聽她的,三年不回來,她想管都管不了。
“那阿袖這是心里有喜歡的人了?才會拒絕你阿娘的提議?”
蘇袖聽聞這話耳朵一紅,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那個人的臉龐,心跳也有些快。
他抿著唇輕輕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吧。”
陸清看他這種神色,就知道這人八成對四郎是有意的。
那這還擔哪門子的心啊?郎有情,哥兒有意的,這不是剛剛好?
陸清這些年見過的人多,經歷的事情也多,慢慢的看人也有了自己的一套認知和想法。他對蘇袖的印象很好,是個好孩子,下次可以給二伯母回信叫她不要總是擔心四郎的終身大事了。
這會兒四下都沒人,陸清彎著眉眼問道:“阿袖喜歡的人,是不是我們家四郎呀?”
蘇袖眼睛微微睜大,臉瞬間紅了,后面意識到什么,趕緊否認道:“三嫂在說什么,怎么可能,我們都是男人,三嫂說的也太荒謬了。”
陸清看著他臉上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更是肯定了。
“阿袖不要怕,我沒有惡意。同為哥兒,我理解你的想法。我挺看好你和四郎的,不要擔心。”
蘇袖這下僵住了,瞳孔微微睜大,“你、你說什么?”他在這軍營里偽裝了三年,每日幾乎與其他將士同吃同住,都沒有被發現過身份,今日才多久,就被宋成的三嫂看破了。
與此同時,房間內,陸清和蘇袖出去之后,宋成和宋聲也聊了起來。
宋成眸子放著光亮,道:“三哥,怎么樣?阿袖是不是人很好?爹娘到時候應該會喜歡他的吧?”
宋聲對蘇袖的印象還不錯,說道:“嗯,是個好孩子。只是你的心意他知道嗎?你們兩個都是男人,你能接受這個事實,他不一定能接受。”
同性gay最怕的就是喜歡上直男。
說到這個,宋成眼睛里的光忽然暗了下去,失落道:“還沒,我還沒跟他表明心意呢。三哥,我也害怕,你說萬一我跟他表白了,會不會把他嚇走啊?以后說不定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宋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萬一他也喜歡你呢?”
宋成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濕漉漉的眼睛忽然又亮了起來,歡快的搖著尾巴,“三哥你說的對,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
只是宋聲看剛才蘇袖的反應,不像是個斷袖,但也不像是直男。
但他也說不準,畢竟有些直男是真的直且不自知,要是碰上這種,宋成就要吃苦頭了。
也罷,如果真的不行,讓他吃點苦也好,死心了就會放棄了。等過個一年半載心上的傷痊愈了,再給他找別的對象。
宋聲這邊打算的挺好,甚至一二三四五種可能性都想到了,連解決辦法都想了,卻沒想到最簡單直接的一種情況。
陸清和蘇袖重新回到房間的時候感情明顯增進了許多,蘇袖和他相處起來的態度也更自然了。
“相公,時候不早了,咱們先回去吧。”陸清道。
第293章 第 293 章
他們來了也有大半天了, 軍營事務多,按照規矩探親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宋聲道:“四郎,我跟你三嫂這次來還給你帶了一些肅昌的特產, 都在外面放著,有什么需要的就給我寫信。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 我們就先回去了。”
宋成好不容易見到親人, 才半天的時間他們就要走了,內心很不舍。但沒辦法,軍令如山,他也不能搞特例。
“好, 三哥三嫂, 那你們先回去吧。我看看這兩人能不能請上兩天假出來陪你們逛逛。”
宋聲應了, 然后帶著陸清一塊先回城了。
宋聲他們剛走,宋成趕緊湊過來問蘇袖, “阿袖, 怎么樣, 我三哥三嫂是不是挺好相處的?我沒跟你吹牛吧,我三哥就是很厲害。”
蘇袖心里還記著他拉他過來也不說一聲是來見他家人的,沒好氣兒的說道:“你還說呢,你三哥三嫂過來看你,你干嘛要把我拽過來啊?還好你三嫂他們性子好,不然相處多尷尬呀。”
宋成才沒顧及那么多, 他心里是有著自己的小算盤的。這不是自己對人家有那樣的心思, 不好明說嘛。剛好三哥他們來了, 讓他們先見見人。只要過了三哥這關, 家里那頭他就不用擔心了。
自小他就知道,家里頭長輩們說話他壓根就沒有插嘴的地方, 但有一個人可以,那就是他三哥。尤其是三哥科舉考上之后,家里人幾乎都聽三哥的。
他不是會始亂終棄的人,既然喜歡上了人家,就得把人追到手然后好好負責。雖然對方是個男的,可他喜歡啊。
三哥今天來也看到了,而且還支持他。他心里就更高興了,也更有底氣了。打算這幾天找個合適的時機跟蘇袖表明心意。
蘇袖哪知道他心里頭還藏著這些事,雖然今天一開始有些生氣,但看到宋成那般看著他的模樣,他又生不起那個氣來了。
“好了好了,這次就算了,下次你一定要與我說清楚。”
“好阿袖,你不生氣了就行。我三哥帶了好多特產過來,等下分你一半。”
宋聲帶來的大多數特產都是粉條,以前他托人給宋成寄過一些,宋成自己開小灶給他和阿袖煮粉條吃,很快就吃完了。
這次宋聲專門又給他帶了好多來,他很是開心。
此時的宋聲和陸清坐在回城的馬車上,也在說著剛才的事情。
宋聲有些略微憂心,想到這個時代對于男男夫婦的接受程度,覺得宋成希望不大。
他對陸清說道:“那個蘇袖是個好孩子,不過我總覺得,四郎這事兒不大能成。罷了,回頭我還是寫信給二伯母說一聲,看看周邊有沒有好人家的姑娘或者哥兒還待字閨中的吧,四郎如今也算是有官職在身的軍營將士,配個官職低一些的官家小姐和哥兒也是可以的。再不濟,這縣衙內主簿的兒女也是使得的。”
宋聲今天特地問了宋成,發現他不是只對男人感興趣,正常來說他的性取向沒有問題,只是恰好他喜歡的人是男人罷了。所以以后等他死了心也是能夠接受姑娘和哥兒的。
日子還長,總歸是有辦法解決的。就是到時候以四郎的性子失戀了之后,要頹廢好一陣子。而遠在家中的二伯和二伯母也要多擔憂一陣兒了。
看著自家相公一下說了這么長串的話,話語中還透著幾分擔心,想到今天他得知的事情,陸清就忍不住發笑。
而他也的確這么做了,實在是沒忍住,衣袖擋著嘴笑了笑。看不到嘴巴上揚的弧度,只看眉眼彎起,宋聲也知道此刻他的小夫郎心情愉悅,沒有半分憂心。
他不是很理解,這個時候清清在高興什么?
“清清,你怎么了,今日怎么如此開心?”
陸清知道自家相公擔憂,止住了笑意,說道:“相公,你今日看那蘇袖,可覺得他有什么跟別人不一樣的?”
宋聲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何意,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道:“并無啊,我看他與尋常男人一樣。怎么了?他可是有什么隱疾?”
陸清沒想到他竟然能聯想到隱疾上去,繃不住笑得更大聲了。
宋聲一看就知道自己沒猜對,甚至還越猜越離譜了,稍微用腦子想想,就知道他的小夫郎肯定知道些什么,而自己沒看出來。
他在馬車里挪了挪座位,擠到陸清旁邊,拉著他的胳膊輕輕晃了晃,靠在他的肩膀上有幾分撒嬌似的說道:“好清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告訴我吧,別欺負你家相公了,你家相公我很難的。”
陸清心想今日這也太難得了,沒想到也有自家相公不擅長的領域。
他手指虛握拳放到了嘴邊輕笑,馬車離開軍營之后并未走太選,他聲音壓低了一些說道:“相公,你難道沒看出來?這個蘇袖,不是個男人。”
“什么?你確定?”宋聲聞言十分驚訝,如果不是男人,那就是姑娘或者哥兒了。
可是軍營里面戒備森嚴,光是初始篩選人參軍入伍的時候就應該查明了身份的,怎么可能會讓姑娘或者哥兒反正男人混進去?跟他同吃同住了幾年的軍營將士竟然一點都沒發現?
可隨即宋聲又想起了前世在史書中學到的木蘭從軍的故事,同行十二載,不知木蘭是女郎,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陸清點點頭,“我確定,他其實是個哥兒,具體什么原因扮成男人入了行伍我就不知道。今日我與他在外面散步閑聊,試探了幾句,也許是他對我沒什么防備,沒試幾句就試出來了。”
宋聲對自家夫郎的話深信不疑,想到自己之前考慮的種種情況,他也忍不住笑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心里覺得輕松了許多,道:“四郎這小子,還真是有福氣,在軍營這種地方,都能讓他找到媳婦兒。”
細細算一算,宋成這一路走來,除了最初做生意的時候著了道,無端蒙受了牢獄之災,此后運道還是不錯的。
跟同村的幾個人一塊參軍入伍,他幸運的被分配到了后勤處,負責糧草押運采買物資等等,不用到前線打仗,多少安全一些。
如今在軍營這種地方,喜歡上了一個人,對方還是個哥兒,再仔細想想今天蘇袖的舉動,很明顯人家對他也有意思。
宋聲原來還擔心只是宋成剃頭挑子一頭熱,如今看來應當是兩情相悅才對。
那剩下的事情他就不操心了,家中的二伯跟二伯母也可以放心了。
宋成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宋聲也放心不少,家里人也不用再在這種事情上發愁了。
“清清,你是怎么看出來的?我怎么就看不出來,感覺他跟男人沒什么兩樣啊?”宋聲道。
陸清抿嘴一笑,“怎么會?相公你是對哥兒不了解,我就不一樣了。我是個哥兒,自然對同類更敏感一些。現在你放心了吧,四郎的事讓他自己撲騰去吧,什么時候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倆也就該辦喜事兒了。”
宋聲也樂了,沒想到他倆竟然還能如此發展。這也挺好的,仔細品品還有一股梁祝的味兒了。
“這蘇袖一直待在軍營中扮作男裝也不是辦法,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當場揭發,恐怕要承擔不小的罪責。”
陸清調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相公有所不知,我都打聽過了,蘇袖過完年服役期就滿了,到時候就可以從營中退伍了。如今也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只要他小心一些,應當不礙事的。”
宋成到時候也能退伍回來了,只是這要看他自己的意愿。如今他在軍中前途大好,以后的發展不會差的。
等到蘇袖退伍后就能恢復哥兒的身份,到時候換個名字,就能與宋成成婚。
“相公,關于蘇袖的身份,要不要跟四郎說一聲?”
宋聲笑道:“跟他說作甚,這些年二伯跟二伯母沒少為他操心,也讓他在感情上吃點苦頭,他們兩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吧,咱們就不操那心了。”
可憐的宋成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意中人是個哥兒,虧他還因為對方是個男人糾結好久自己到底是不是不正常,質疑自己是不是成了斷袖,他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接受自己喜歡上一個男人,又做了很久的心理斗爭勸說自己去表明心意。
也不知到時候他得知真相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反正宋聲已經知道了蘇袖的身份,他此行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等回去就能跟二伯母寫信交代此事。
等到兩個月后宋成的母親趙氏收到宋聲的來信之后,臉上一片喜意,信上沒多說什么,只說讓她不要擔心,宋成喜歡上了一個哥兒,不是男人,讓她在家等著準備聘禮就行。
宋家村這邊趙氏看到回信的事情已經是后話了,這邊宋聲回到勉城之后并沒有著急回肅昌,而是實地考察了一下這里的經濟發展情況。
今天回來的路上跟陸清聊天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他說在軍營中轉了一圈,看到好多將士們吃的大多都是饅頭。很多時候來不及,饅頭都還是又硬又冷的,只能泡在熱水里吃。
時間久了,天天吃饅頭人都是會膩的。
這是他想到了粉條的另外一個作用,易攜帶,隨煮隨吃。這不就是便捷的方便面嗎?
粉條保存的時間還長,如果是行軍途中帶些粉條充作干糧上路,餓的時候就可以支起鍋煮粉條吃,又能改善口味,又能填飽肚子。
而且因為它保存的時間長,曬干之后方便攜帶,這不就是最佳的軍用糧嗎?
宋聲之前萌生過這個想法,只是當時條件限制,他也沒來過軍中,并不知情況如何。
現在機緣巧合,又跟鎮北王府多了那么一絲絲的聯系,宋聲覺得他或許可以試試跟鎮北王府談一筆生意,給他們肅昌的粉條廠找到一個固定的購買方,給軍中供粉條干糧,互惠互利,著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宋聲快速的把方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回到客棧之后,就鉆進了屋子里,用帶來的紙筆把初步的合作方案擬好,等到下午的時候去了一趟鎮北王府。
他去的時候下人衛豫州不在,他打聽了一下,衛豫州去軍營了,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他本來打算明天上午再過來的,結果剛要走,又被府上的來人叫住了,是個面生的隨從,他道:“宋大人留步,我家王爺有請。”
宋聲愣了一下,王爺?那不就是鎮北王衛項嗎?衛項的大名如雷貫耳,沒想到今日自己竟然有幸能夠見到這鎮北王。
衛項在府中幾乎不管事了,每天就逗逗小孫子,寫寫字,練練筆。他與當今圣上有過命的交情,兩個人感情甚篤,聽說這宋聲很得圣上的信任,便多了幾分好奇。
今日聽到下人說宋聲來了,出于好奇,他讓底下的人把人給請過來了。
第294章 第 294 章
宋聲從鎮北王府中出來的時候心情愉悅, 沒想到鎮北王雖然年紀大了,但卻仍舊耳聰目明,而且還是個十分和善的老人, 看著并不似傳言中那般是個冷面閻王。
若是被別人知道宋聲的想法,大概都會感到驚訝的。因為別人所熟知的鎮北王, 與宋聲見到的鎮北王可以說是截然不同。
能夠得到鎮北王的賞識, 可謂是萬中挑一。
宋聲離開之后,鎮北王衛項讓人把兒子從軍營中叫了回來。
衛豫州以為父王是有什么急事,匆匆回來就進了書房。
衛項把宋聲剛才留下來的計劃書扔給了兒子,道:“豫州, 你且看看這個。”
衛豫州不明所以, 以為是哪里來的軍情急報, 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是一份采購計劃書。
“粉條?”他一目十行看完了這個東西,想起來之前城中好像就有賣這東西的, 看到這個計劃書上寫的內容, 他不禁感嘆道:“妙啊!這粉條如果真能這么容易保存, 還方便易食,用來采購充作軍糧的話,以后行軍途中不就更方便了嗎?”
衛項點點頭,“的確如此。這個粉條你應該也知道,是肅昌的特產,下水煮出來之后滑嫩可口, 聽說是用紅薯做的, 能夠充饑果腹。”
“父王, 這個計劃書是誰寫的?看這上面敘述的十分詳盡, 就連合作的注意事項都寫好了。”
“是宋聲。剛才他來過府上了,就是談這宗生意的。我接見了他, 與他聊了聊,發現此子的確與眾不同。”
衛豫州道:“我也這么覺得,他可真是處處給人驚喜啊!父王,我覺得這個生意可以做,每年采購的軍糧種類少,還容易壞,尤其是行軍的時候,軍營里的弟兄們都只能吃餅子這種干糧,要是買一些粉條重做軍糧,行軍途中豈不是很方便。”
衛項點點頭,正因為如此,他也覺得這宗生意可以做。從前行軍打仗的時候,只能啃冰冷的饅頭,夏天饅頭都不能放,過幾天就會壞掉。宋聲鼓搗出來的這種粉條可真是為他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那你便著手下去辦吧,宋聲應該還會在城里停留幾日,具體的細節你再去派人與他商議。”
衛豫州點頭稱是,然后拿著計劃書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他的夫人褚玉正在侍弄花草,看到夫君今日回來的早,趕忙迎了上來,“夫君,今日怎么回來的這般早?軍營的事務忙完了?”
她一邊說一邊幫衛豫州寬衣,衛豫州配合她把厚重的外衣脫掉,換成了常服,道:“嗯,忙差不多了。今日父王有事叫我回來,我就提前回來了。璋兒呢?沒在院子里也沒在屋里,這是又跑哪兒去玩兒了?”
褚玉雖然年紀也不小了,但她是大家閨秀出身,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溫婉之氣,聽到相公問兒子,她笑了笑,不緊不慢道:“跟著夫子在書房念書呢。”
“轉性子了這般勤奮?這可不像是我兒子。”衛豫州打趣道。
“你還別說,咱們家璋兒啊,前兩日不是見了那個宋知府嘛,還惦記著跟人家宋知府的兒子玩兒呢!現在瞧見了人家宋知府這個狀元,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努力讀書去了。”
“呵呵呵……璋兒這孩子,從小被父王寵壞了,如今竟也知道勤奮好學了。阿玉,過完年,父王讓咱們帶著璋兒一起回京城去,璋兒也到了正式讀書的年紀,正好回去讓他進國子監讀書。”
景朝的最高讀書機構是國子監,下面是太學,再下面就是書院。
國子監是隸屬于京城的,只有王親貴族皇子們以及三品及以上的大臣子弟才有資格進去讀書。
而太學就要低上一等,也是給官員們的子弟們讀書的地方。只不過是給三品以下的官員子弟們讀書的地方。
衛子璋作為鎮北王府的嫡孫,自然是能夠進國子監讀書的。而國子監開設的課程也是分年齡段的,即便年紀小也能進去讀書。況且里面教書的都是頗有學問的大學士,能夠到這里面讀書自然是極好的。
褚玉笑了笑,兒子能夠到京城國子監讀書,她心里自然是歡喜的。
“好,那等翻過年我就讓下面的人收拾東西。”
褚玉身為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官場那些彎彎繞繞,只是時移世易,還是要早做打算。
“父王說今日宋大人來府上了,明日我不去軍營了,出門一趟,去找那位送達人商量點事。”
褚玉應道:“好,那明日就不穿軍服了,給你換身尋常的衣服吧。”
“整日里為家里操持家務,辛苦你了。”衛豫州拉著妻子的手說道。
“這有什么的,本就是我的分內之事。”褚玉道,“說起來,聽說肅昌最近新出了一種紅磚,是完全用泥土燒制出來的,價格低廉,燒出來的磚還結實,那邊好多人都用紅磚蓋房子了。”
“紅磚?又是宋知府弄出來的東西嗎?”
“可不是,我有個要好的姐妹家中有親戚在那邊,前幾日有事情來這邊,就上門探望了她,也是聽她閑聊才知道的。”
“這個宋聲,還真有幾分本事。他弄出來的粉條聽說都賣到京城去了,就連圣上都對他贊不絕口。”
衛豫州的語氣里多有夸贊之意,褚玉覺得自家夫君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宋知府還挺欣賞的。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江山代有才人出嘛。”
褚玉對宋聲的印象很不錯,人家可是救了自家兒子的大恩人,要知道當初兒子丟了她整日以淚洗面,日漸消瘦,看著都要活不下去了。對方幫他們找回了兒子,她心里感激著呢。
宋聲并不知道他走后王府里發生的事情,回到客棧之后,陸清上前問道:“怎么樣?見到衛將軍了嗎?”
宋聲搖搖頭。
陸清以為事情沒成,自家相公心情不好,也是安慰道:“沒事,咱們明天第一個帖子過去,也許是冒昧上門失了禮數,也可能衛將軍公務繁忙,咱們明天再去試試。”
宋聲等他說完,又說道:“倒也不是,雖然沒見到衛將軍,但見到了王爺。”
陸清啊了一聲,這才明白過來他被自家相公耍弄了。
他佯裝怒意,嗔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轉過了頭去,振振有詞的指責道:“相公,你變壞了!”
宋聲不敢把人真惹急了,趕緊把手放在陸清的肩膀上,把人掰轉了回來,眉眼間帶笑的道歉:“好清清,你大人有大量的我錯了,快別生氣了。”
陸清也不是真的生氣,有時候兩個人相處也是需要情趣的。
“好吧,我不跟你計較。你快說,今天的事情怎么樣了?”
“當然是很順利了。王爺看起來挺慈祥和藹的,他看了我的計劃書,覺得這個生意不錯,答應合作了。”
“真的!”陸清聽到事情這么順利的做成了,小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著喜悅。
這可不是一筆普通的生意,這可是給軍隊供應物資啊!那可是一筆不小的產量,這樣粉條廠就又多了一項銷路。
“相公,這個合作如果談成功了,粉條廠恐怕又該擴大規模了。”
這樣一來,也得多增加一些田地用來種植紅薯了,畢竟作為原材料,還是很耗費的。
“嗯,王爺說,明天會讓人來找我談具體的事宜。咱們再在這里多待幾天,把這事兒落實了之后再回去。”也算不虛此行。
第二日衛豫州如約前來,宋聲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王府世子。
鎮北王的名聲太過響亮,以至于王爺的名號一直掛在他頭上,如今他年事已高,打算等過完年兒子帶著兒媳和孫子回京之后,就上書請辭,由世子接替他的王爺之位。
衛豫州雖然是個武將,但為人心細,很多的合作條款他都不厭其煩的全都一一過目,遇到有疑惑的還會詢問宋聲。
兩個人在一個僻靜茶樓的包間里談了一上午,算是把事情敲定了下來。
正午的陽光有些熱烈,衛豫州同宋聲吃了午飯之后才離開。
粉條能夠供給軍中做軍糧,所要的量可不小。宋聲沒法保證一次性全都給到,說是分期送過來,軍隊這邊也可以分期付錢。
宋聲沒想到這次出來除了探望宋成之外,還能有這么大的收獲。宋成的事情也不用再擔心了,這下可以神清氣爽的打道回府了。
宋成最終成功請了半天假出來,陪著宋聲和陸清在城里逛了逛,第二天宋聲他們就回去了。
如今路也修了,粉條廠作為肅昌的第一大經濟支柱,發展的勢頭也很迅猛,磚廠的運轉也很順利,等成功給西北大營的軍隊共上第一批粉條,應該能有不少的進賬。
經濟逐漸發展起來了,文化也不能落下。先前那座慈佑院只是個開始,接下來宋聲打算在府城開個書院,作為肅昌的官學。
說來也可笑,按道理來講,每個州府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書院。就像宋聲曾經在宛平府城就讀的宛平書院一樣,各地的秀才們想要應試考科舉,就得去書院讀書。
可肅昌壓根就沒有一個正規的書院,聽說頭幾年還是有的,可是因為地方太窮了,官府也不作為,經濟壓根支撐不起書院的運轉,只能問學子們收取高于原來十倍的束脩來維持書院的運轉。
但這個錢實在是太貴了,一般人根本讀不起。即便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不愿意來這種書院讀書。交不起學費,就請不到好的夫子,沒有好的教育資源,誰家愿意花錢把孩子送到這種地方來讀書?
是以,肅昌境內的秀才很少,即便是有很多,也沒那個條件去書院讀書參加科舉。有那個條件的,便去了別的書院讀書。時間一長,肅昌的書院便倒閉了。
宋聲不只想把書院辦起來,按照規定,書院只招收秀才,那么秀才以下的學子怎么辦?
雖然他無法普及幾年的義務教育,但辦個類似于小學到初中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可以就讀的官學還是可以的。
讀書不只是為了讓他們考科舉,更重要的是為了讓他們開闊視野,明事理。生活水平提高了,文化教育也得跟上。這樣時間久了,在氛圍熏陶下,民風就會變的好起來。
他想把前世的教育制度給搬到這里來,直接開辦不同層次的學習,小學初中高中,可以對應不同的階段。
不論男孩女孩還是哥兒,都可以上學讀書識字認字。
現在的私塾年紀小的允許男孩和哥兒一塊讀書,年紀再大些超過七歲就不允許了。
圓圓已經七歲了,過了今年,圓圓就不能跟著哥哥一塊到私塾念書了。宋聲多少也有些自己的私心,不過也不光為了自家兒子,鄉底下還有那么多的孩子,懂得了知識,以后對于生活的選擇能更多一些。
他想了想,這件事兒得抓緊時間辦起來。
第295章 第 295 章
宋聲和陸清肅昌之后倆人也沒閑著過, 宋聲第一件事就是粉條廠的生產事宜。
現在訂單多,粉條的供貨量大,很容易出現以次充好的現象, 尤其是供給軍隊那邊的,要嚴格把控質量問題, 絕對不能出岔子。
陸清把酸辣粉鋪子的事情全都交給宋曉去打理了, 他現在主要操心的是慈幼院的事。
慈幼院收容的孩子越來越多,雖然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后,那種有父有母的窮苦人家不敢再把孩子送來了,但一直到目前為止, 慈幼院收容的孩子多了不少。
并不是每個孩子都那么聽話的, 人一多就容易出事情, 吵鬧不說,最惡劣的就是出現孩子互相打架的現象。
陸清今天匆匆忙忙趕過去, 就是下面的人來報, 說是慈幼院有兩個孩子打架, 其中一個下手有點狠,把另外一個孩子打的不輕。
這可不是小事,下面的人趕緊報了上來。陸清這才從家里趕過去看情況。
慈幼院的管事是個會來事兒的,在陸清到達之前,就把受傷比較嚴重的孩子送到醫館去了。
陸清聽到醫館那邊的消息說雖然身上的淤青看著有些嚴重,但好在并無大礙, 多休息幾日就好了, 他心里是松了口氣。
只是這件事情不能盲目的教訓孩子, 他得先了解一下情況。
在接下來兩個月的時間里, 慈幼院各種各樣的事件層出不窮,還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幾個孩子鬧別扭打架,就是一些性格比較霸道的孩子搶別人的飯吃。陸清覺得這樣一直下去不行,還是得規范一下慈幼院的管理制度。
只是應該怎么樣管理才好,他也沒想明白。等到晚上宋聲從衙門回來之后,他與他說起此事。
“現在的孩子太多了,而且年齡個頭都相差的多,光是這個月就出了不少這樣的事兒。相公,你說有沒有什么管理辦法能讓情況好起來?”
其實自從那次打架事件之后,陸清就讓底下的人出了一個新規定,禁止在慈幼院內打架。但明面上是制止了,私底下還是有這種事情發生。被欺負的人并不敢多言,怕隨后遭到更厲害的報復。
想到這里,陸清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這些孩子是怎么想的,以前吃不飽穿不暖也就算了,現在都給他們提供好的衣食環境了,怎么他們還怎么頑劣呢?”
宋聲知道他是好心,才收留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的。但有些野孩子在外面流浪久了,性格一時之間很難扭轉過來,還是得接受教育才行。
想到自己之前想要開官學的打算,宋聲道:“不如這樣,你讓下面的人把慈幼院里這些孩子們按照年齡進行分班分類,相同的年齡段放在一起,讓他們免費上官學。”
義務教育雖然不能普及九年,但是普及個一兩年他暫時還是可以做到的。讓所有的適齡兒童都接受入學教育,讀書懂得道理,大概就不會如此野蠻妄為了。
至于那些個別的有劣根性的,如果讀書也不能使他們明事理,那就教不好了。這樣的人也不適合繼續待在慈幼院。
“官學?相公,你是要重開肅昌書院嗎?”陸清雙眼發亮的看著他,肅昌的書院是什么樣子的他也知道一些,一般一個地方的發展如何,看書院就能知道。
要知道有時候文人的口誅筆伐可是很厲害的,一個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噴死一個人。
在大景,書院并不是私有性質的,而是歸朝廷和官府所管,旨在為大景培養優秀的人才。
肅昌的書院說是荒廢也不為過,如今里面也沒有學子了,教書的夫子更是全都走了。他很期待自家相公能夠把書院重開起來。
沒想到宋聲搖了搖頭,說道:“我說的官學,是要先開設一個蒙學班,讓所有的適齡兒童都能夠讀書識字,后面再考慮重開書院的事。”
在這個時代,因為交通不便,義務教育很難實現。宋聲打算在府城和各個縣里都設置一個蒙學班,只要年紀到了,都可以免費聽學。
聘用夫子的費用都從官府這里出,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書院自是也要重開的,只不過這樣一來府城衙門賬上的錢就不夠用了,想要盡快把書院和蒙學班開起來,就得集資了。
陸清一聽就知道這件事不好辦,自古以來知識都是無價之寶,前朝有個大儒,在兩國交戰的時候寧死也要護住自己祖上留下來的書籍,說明在這個時代書籍是非常珍貴的。
想要把蒙學班和書院都開起來,可想而知有多大的難度。光是夫子就不好找,還有學習所用的書籍,都要花錢買。
就算是買最便宜的,上上下下那么多所蒙學班,全都要花錢。更別提重開書院了,各種夫子都得請,擅長進士科,明經科,算學律學等等的夫子,都得請一個過來。
書院的院長還要找德高望重的大儒坐鎮才行,光是這個人都不好找。
宋聲但心態倒是還算樂觀,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嘛,一步一步來。
“相公,你也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能稍微緩一些的事情就緩緩再做,看你這兩年官兒做的也太累了,我心疼。”
宋聲拍了拍他的手,輕撫道:“沒事,我心里有數,別擔心。雖然忙了些,但生活也很充實。有你和孩子陪在我身邊,已經很幸福了。”
宋聲其實心里有數,他如今來到肅昌已有四年多的時間,經過他大刀闊斧的改革,肅昌與以前已經大不相同。
最近接到李滿從京中傳回來的信件,信上提了好幾次如今圣上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現在開始讓太子監國了,皇長孫協同輔助。
太子是皇長孫李凌堯的父親,此人雖憨厚老實,但卻無治國之才,在讀書一道上實屬不佳。如今景帝身體不大好讓他去監國,還讓李凌堯輔助他,其實就是在培養李凌堯。
李凌賦不會看不出來景帝此舉的含義,他定然要采取一些手段對付李凌堯了。
他們兩個之間的爭吵宋聲不想參與,他如今最關心的是景帝如今的身體到底是糟糕到了哪種程度。
他如今在肅昌做了四年官,再有一年就能夠回京述職等待官位變遷了。所以對于他來說,只剩一年的時間待在肅昌這里,把官學重開起來。
前路他也不知道會如何,也不知道景帝的身體還能不能再撐一年,到時候自己又會被調往哪里。
但在離開肅昌之前,他得把這最后一件事情做了。
宋聲想了想,留給自己的時間太短,還是把蒙學班和書院一起操辦為好。
錢不夠用,他來想辦法。
第二天,宋聲給城中的幾個富戶下了請帖,約他們過府一敘。
宋聲身為知府,如今的聲望越來越大,深得百姓們敬仰,這些商人們看到他把粉條廠和磚廠經營的這么好,也都很佩服他,如今能得他邀約,每個人都感到幾分榮幸。
只是在榮幸的同時,還有幾分忐忑。這好端端的,宋大人找他們過府一敘是要說什么?難不成是要敲打他們什么?
不管是什么,就算他們在心里猜了個百八十回,到了那日全都老老實實的上門去宋家了。
宋聲提前就讓人把前院正廳打掃了一下,專門用來會客。
等人都坐齊了,宋聲說了幾句客氣話,直接進入正題。
“不瞞各位,本官打算重開官學了。”
眾人面面相覷,重開官學剛把他們叫過來有什么關系?粉條廠和磚廠生意經營得這么紅火,背后有官府在,重開官學也是開得起的。
“本次官學除了書院之外,本官新增了一個蒙學班,年滿六歲的孩子,不論男女還是哥兒,都可以免費進去讀書,讀滿四年后畢業。”
這個話一出來,引起在場所有人的震驚。男娃也就算了,女娃和哥兒也能跟著一起去讀書,這聽著就像天方夜譚啊!該不會是宋大人腦子發熱瞎說的吧。
有一些私塾的夫子為了多掙點錢,也會在招收男孩子的同時招收哥兒作為學生教授知識,但這種也不太多,宋聲想把這種情況做到普及。
六歲開始讀書,讀到十歲就可以參加童生試了。如果有幸能夠考上童生,就可以去考秀才。
這中間可以去縣學讀書,縣學是官學,但只接收童生。考上秀才之后,就讀的官學是書院。
但是在童生之前和秀才之后這段時間的教育其實是空白的,全靠家里供著,或者勤奮好學才行。
宋聲想把這兩段空白填上,盡量完善一下這里的教育制度。
“只是這樣一來,就需要各位的幫助了。”
在座的大家都是明白人,聽他這么說就知道今天被叫過來的用意了。
他們心里除了震驚,還有好奇,因為這是一項非常特立獨行的舉動。據他們所知,其他的州府并沒有這樣的例子,讓女人和哥兒都去跟著讀書識字的。況且還是免費進去讀,一讀就是四年,這一聽就是虧本買賣啊。
但你看宋大人經營的粉條廠和磚廠,就知道跟著他的步子走定是沒錯的。看看原先的劉員外,當初宋大人找他合作的時候他坐地起價,沒能算上這杯羹。現在看著粉條廠發展的這么好,他每天都在痛心疾首。
“大人,您要說開設書院我是支持的,需要我們幾位奉獻點錢出來沒問題,可這蒙學班……”他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大人能否說仔細一點?”
第296章 第 296 章
宋聲知道想要打破這里人們固有的思想很難, 就像歷史上的大人物想要革新總是會遇到重重阻礙。
肅昌這里窮鄉僻壤,地方雖然大但百姓們還算淳樸,而且他現在深得百姓們的信任, 由他來主導進行一部分的革新和改變要相對好做一些。
“各位員外,你們都是咱們肅昌府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也應該都知道, 即便不為了科舉,能夠讀書對于一個人未來的發展示有多么的重要。本官聽說有些家中還給女兒和哥兒專門請西席先生回來教授學問,讓他們讀書識字。”
“而這蒙學班,就是來教授學童們讀書的, 雖說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說法, 但孩子們年紀小, 也可以放到一起讀書。如果介意,也可以分開進行教學。當然, 此舉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讓咱們肅昌的孩童都能夠讀書識字, 為他們參加科舉奠定基礎。”
“至于這教書的夫子, 本官打算請慈溪先生出山,由他來擔任教書先生,另外聘請他作為肅昌書院的名譽院長。”
話說到這里,這幾個人心里多少也明白了不少,聽宋大人這意思,是鐵定要辦這蒙學班了。
聽到他說會請慈溪先生出山, 他們紛紛驚訝不已。
要知道慈溪先生已經歸隱山林多年, 他可是一代大儒, 還曾經聞名江南。后來不知發生了何事, 慈溪先生便回了祖籍老家肅昌歸隱了。
慈溪先生就在古稼山隱居,在他剛回去頭幾年, 還有不少學子慕名而來想要拜師,都被拒絕了。本來他是在山腳下住的,后來因為總是被人打擾,干脆住進了山林里。
慈溪先生無兒無女,只有一個老夫人陪在他身邊。在山林里住久了,慢慢與外界的來往就少了。又過了幾年,逐漸被人們淡忘了。
可如今再次提起,天下人依舊知道他的盛名,這就是一代大儒的影響力。
宋聲之前也不知道肅昌這般貧瘠偏僻的地方竟然會有這么一個隱居的大儒,還是他有了想要重開書院和蒙學班的想法之后才得知的。
他想要找一位有名望的大儒來擔任院長,有些發愁該找誰,甚至動了去別的州府挖人的心思。
就在這時,年長一些的崔海提醒了他,說是東邊的古稼山上隱居著一位大儒,曾經很多人排隊請他下山都被拒絕了,如今已經多年不問世事了。
崔海感嘆著:“要是他愿意下山擔任院長就好了,大人便不用再為此事發愁了。只是可惜啊,曾經那么有名的人,聽說他還教過不少弟子呢,說放棄就放棄,也是個有魄力的人。”
宋聲問道:“你說的這個大儒叫什么名字?”
“本名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他有一個很響亮的名號,叫慈溪先生。”
宋聲把他的話放在了心上,專門讓人去打聽了一下。這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個慈溪先生曾經在江南杏壇之中聞名一時,江南的教育一直都比北方的出色,能在江南占有一席之地,說明這個慈溪先生的確是個很厲害的大儒。
宋聲綜合考慮了一下,覺得如果能把慈溪先生請來教書,他這次的改革應該能成功一半。
只是人家已經隱居這么久了,那么多人想去拜他為師他都拒絕了,說明這是一個很難請動的人。宋聲想要把人請出來,就得好好想辦法。
正因如此,在座的幾個員外爺雖然驚訝于宋聲想請的人是慈溪先生,但驚訝過后更多的是質疑。
這么多年過去了,真的能把人請出來嗎?要知道當初那么多學子前赴后繼的去拜訪他,都被拒之門外了,他們這宋大人真的能行?
不是他們看不起宋聲,宋聲雖然年輕,資歷尚淺,但自從他來到肅昌之后,所作所為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他們幾個雖是城里的富戶,但比著其他州府的員外來說那是差遠了。
他們府城能一步步發展到今天,不說那些虛的,最起碼有八成以上全都仰賴于這位年輕的知府大人。
可現在不是全靠這位宋大人就能行的,這個慈溪先生他們早有耳聞,實在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想要請他出山擔任院長,在他們眼中成功的幾率幾乎為零。
其中一個人猶猶豫豫的開口道:“大人,不是我們不想幫您,您想開免費的蒙學班,底下那么多個縣,都要仰賴您這邊,要投入的錢必定是不少的。我們幾個心里也沒底,如果您真的能請來慈溪先生擔任院長,再請來有學問的先生當教書夫子,我們幾個肯定支持您把蒙學班開起來。”
他這么一說,其他幾個趕緊附和,說白了他們還是想要看到宋聲的一些實實在在的舉措,如果真的能請來慈溪先生擔任院長,再請一些好老師來,那書院復興就有望了。如果書院能夠開起來,他們家里的孩子也不用大老遠的跑去別的州府書院求學,再加上有慈溪先生這樣好學問的大儒在,回去去別的地方舍近求遠?
自從這里的書院倒閉之后,他們整個肅昌科舉的步伐就十分緩慢。尤其是這近十年里,讀書人也有,但是并不多,幾乎數都能數得過來。
考上秀才的就更少了,更別說考上進士了,四五年內能出一位舉人就不錯了。他們肅昌做小官的本地人還是還有幾個,其他稍微大一點的官全都是外地的。
如今他們商人也都能參加科舉了,雖說商人行商賺的錢多,可是家里不想供出一個當官的出來。甚至有些有錢的商戶人家舉全家之力都要送家里的孩子去讀書,就希望孩子有出息能夠考上各功名,以后能有個一官半職的,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這些幾乎都是城里最有錢的人家了,他們自然有這樣的心思,只是想讓他們出錢,還是得拿出一些讓他們值得信任的成本出來。
說白了,肅昌天高皇帝遠,這里的所有事情幾乎都由宋聲全權做主,更別提他還有金牌御令和尚方寶劍了。
所以他想要改革,先說通的并不是下面那些做官的,而是成立的這些富商們。這些人這么多年攢的家底有不少,如果有他們的幫忙,事情肯定能進展的順利一些。
只是如此一來,宋聲便遇到了兩個最大的難題。
一是如何請慈溪先生出山,這個他還得打聽一下具體的情況才能想出對策出來試試。按照崔海的說法,這個事情是很有難度的。
二是請問一些有學問的教書先生,而且全都是舉人,這個也不容易辦。蒙學班的小孩子還好說,有秀才功名的就可以教。但書院的學子不行,最低得是舉人才行。
然而肅昌雖然這兩年發展迅速,可前面幾十年積貧羸弱,并不是這兩年就能扭轉局面的。再加上這里還偏僻,但凡能夠考出去的舉人,有哪個愿意回到這窮鄉僻壤吃苦的?
即便愿意回來吃苦,肅昌書院到時候也是新建的班底,相當于一個全新的學校剛剛起步,對于一個舉人來說,去哪個書院教書都比在這里穩定。
更不用說還有一些家貧但骨子里清高的,這種最是瞧不起出身。到時候書院學子多種多樣,農家子就不說了,商戶子說不準還要受到歧視。
這些問題加起來有不少,都是宋聲需要操心解決的。所以說來說去,除了慈溪先生不好請之外,最大的難題就是愿意來書院教書的夫子不好找。
但宋聲不是個遇見困難就輕易放棄的人,不好找并不一定找不到,難請也不一定請不來。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等書院的班級組建好,各位該怎么做可千萬不要忘了。”
宋聲撂下這話,其他人面面相覷。隨后點頭應道:“大人放心,我們都記著呢。”
宋聲來這里做官已經三四年了,他們早就打聽過,這位宋大人可是當年的狀元郎,還在翰林院待過三年。翰林院雖然是個清水衙門,手里沒實權,也沒什么油水可撈,可這地方清貴啊!
他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輕,自古歷朝歷代都有非翰林不入內閣的傳統,按照這宋大人為官的經歷,狀元郎這個名字本就是極好的出身,后又入翰林院做了三年官,如今外放到地方上一路做到知府,以后說不定就要進內閣了。
等到從宋家離開以后,這幾個人在回去的路上說著悄悄話。
“咱們這位宋大人如今越來越有威嚴了,年紀輕輕,說起話敲打起人來讓人發怵。要知道從前那個梁文昌在這里的時候我都沒這種感覺過。”
“可不是嘛,咱們這位宋大人可不是池子里的魚,咱們肅昌這地方留不住人哪,說不準再過兩年人家就要調到京中去了。”
“你這話說的可就有些杞人憂天了,想那么多干嘛?還是想想眼前的事要緊。怎么說,真給錢?”
“如果宋大人真有本事把慈溪先生請出山,不管他請誰來書院當夫子,我都給他出錢!”
他們是做生意的,損失點錢不算什么,又動不了筋骨,錢沒了還能掙,還能在宋大人面前露個臉換個人情。
其實他想的是,慈溪先生要是能夠來,還愁沒有人愿意來他們學院教書嗎?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能明白,宋聲自然也明白。所以請慈溪先生出山才是重點,這件事如果能夠完成,后面的就容易了。
第297章 第 297 章(捉蟲)
眼下的需要忙活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 眼瞅著城里的經濟逐漸好起來,立馬就又迎來了下一樁難題。
怎么請慈溪先生出山,宋聲其實還沒有一點頭緒。只是就算這塊石頭再難啃, 也容不得他放棄。
煩心的事情先擱一邊,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家里的事情在宋聲心里是排第一位的, 尤其是兩個孩子。
團團和圓圓在學堂里依舊跟其他的孩子一起讀書, 陸清每次都多有叮嚀,就怕兩個孩子長成紈绔給相公丟臉。
不過今年學堂結束后,圓圓就不能再跟著一起去學堂了。
團團一向很乖,不怎么讓人操心。圓圓就不同了, 雖然是個哥兒, 但是這愛熱鬧的性子有時候著實令人操心。
學堂里的孩子年齡大小不一, 宋聲有時候會問一問他們學堂里夫子都講了哪些知識。
一問才發現,他們這個年紀的, 夫子只教授他們背誦千字文和三字經, 其他便不再教了。
這個教書太過刻板, 不太能因材施教,也是一項需要改革的地方。
團團好久沒見爹爹,伸手想讓爹爹抱抱,圓圓看到也嚷嚷著要抱,他們兩個如今已經六七歲了,宋聲沒法再一手抱一個。陸清一進門就看到這情況, 趕緊說道:“你們兩個趕緊下來, 別再鬧你爹爹了。”
陸清把臉一冷, 圓圓瞬間老實了下來。宋聲低著眉捂著嘴笑, 他這個兒子被他寵壞了,在這個家里說話最管用的還得是他的夫郎。
等把兩個孩子哄睡之后, 宋聲和陸清也回了房間。
陸清看他最近眉頭總是緊鎖,問道:“相公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關于請慈溪先生出山的事宋聲沒說,他不想讓陸清擔心。
他打算先打聽一下情況,按照傳聞所說,慈溪先生忽然從江南回到老家隱居,肯定是受了極大的打擊心灰意冷了。
那么如果搞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他如此決絕的離開江南,說不定就能把他請出來重振書院。
“沒,就是最近事情多,尤其是重開書院和建蒙學班的事,需要多費些心。”
“很多事情都記不得,相公得慢慢來。你先躺下,我幫你按按頭吧,能放松一些。”
宋聲按住了他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腦袋下面,他側過身躺下把枕在陸清的懷里,沒多久就睡著了。
都說此心安處是吾鄉,對于他來說,自家夫郎的懷里就是他的此心安處。
第二日宋聲一上衙就讓人去打聽情況了,這其中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說明比較隱秘,想必短時間內也不好打聽。
本地鮮少有人知道,只能派人去江南打聽。宋聲在江南幾乎沒有熟識,想要托個熟人打聽一下都困難。
就在這時他想起了沈植。
沈植不就是在江南嗎?雖然是在林州,但也屬于江南地帶,他們家大業大,家族在江南盤根錯節,想要打聽個什么事情要比宋聲從這邊派人過去方便多了。
宋聲想了想,給沈植寫了一封信,信中先是問候了一下他的近況,而后說明此事,看他能不能幫上忙。
宋聲用的是飛鴿傳書,官驛里養著的鴿子上次他給沈植帶過去了一只,方便生意上通信拿貨,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這邊沈植收到信后很重視這件事,在他的眼里,宋聲作為一個知府,難得有求他的事情。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讓宋聲欠他人情的機會。
他是個生意人,凡是最近衡量利弊。他心里有一桿秤,對于宋聲這個人,他是打聽過的。出身不夠高,但卻能被點為狀元,又一路從翰林院出來外放做官,年紀輕輕做到一州之府,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他只是一介小小商賈,如今有機會能夠攀上這棵大樹,他怎能不抓住這個機會?
沈植甚至都沒有多加考慮,看完書信后直接招來親信隨從,道:“我記得十年前在南州一帶有過一個很有名的大儒,人稱慈溪先生。當年因為一場變故,他離開了江南回了老家,你多派些人下去問清楚,當年這場變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一字不落的全都知道。越快越好。”
隨從領命下去趕緊辦去了,如今自家主子自從上次行商回來之后一路被家主老爺看重,風頭已經隱隱蓋過大爺了,他為主子辦事自當盡心竭力,萬不能拖后腿。
而南州距離林州不遠,江南這一帶的幾個州府互相都有聯系,也經常有生意往來。比如沈家,他們主要是靠紡織生意發家的,不僅在林州有生意,在附近幾個州府也都是有的,要打聽起消息來也快。
宋聲在信中提到的這個慈溪先生沈植也有印象,十年之前他還年輕,當時雖然他沒有在讀書,但江南讀書人多,氛圍濃厚,他經常聽說在哪哪又辦了一場文道會,會上請來一些有名的大儒,這個慈溪先生當時應該名聲還不小,不然他不可能會有印象。
這邊沈植沒有急著回信,他已經催下面的人去打聽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多花些錢,怎么著也能打聽到點有用的東西。等打聽到消息后再回信也不遲。
宋聲寫信給沈植讓他幫忙打聽情況之后,自己這邊也沒閑著。
想要重開書院,辦蒙學班,除了硬性的師資力量之外,還要有場地才行。
場地自然是原來的書院舊址,只是房子年久失修不說,還破破爛爛的不成樣子。宋聲特地過去了一趟瞧了瞧,這地方還得修繕一下,重新裝修。
不管這慈溪先生能不能夠請的來,書院他都是要重開的。既然決定重開,就得先把地方收拾干凈了。
他讓下面的人找了一批工匠過來,重新修繕房子,重新裝修。書院這地方雖然距離府城的鬧市很遠,但還是在城里面,并不在郊外。
所以一開始進行修繕的時候,就引起了不少人圍觀。
城里的很多人瞅著一些工匠忙前忙后的在修整書院,紛紛猜測道:“莫不是要重開書院了?”
普通老百姓都有猜疑,城里下面的小官員和有錢的富戶也都想到了這個可能。
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啊?又有一波人開始向外打聽。重開書院的消息不脛而走,最后打聽清楚了,宋大人就是要重開書院了。
平民老百姓們不懂其中的情況,不過重開書院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他們這些窮苦人家能供出來一個讀書人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哪還有錢供他去外地求學?
如果本地的書院開了,他們當地的秀才就能夠到府城里讀書,怎么著都比去外地劃算一些。
隨著重開書院的消息傳出來之后,大家紛紛打聽具體的消息。
城東一個富商林員外跟上次被宋聲請到府上的一個邱員外是好友,只是他家底沒有邱員外豐厚。聽到消息后他上門來打聽,一問才知道原來宋大人已經找過他這位好友了。
聽到他們這幾個人當時的意見是讓宋大人把慈溪先生請出山才肯愿意花大錢贊助,他不禁覺得有些可惜,痛心疾首道:“邱兄,你糊涂啊!這么好的機會你怎么能放過呢?慈溪先生有多難請你又不是不知道,讓宋大人去請他出山,這不是為難人嗎?”
邱員外聽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宋大人不僅想要重開書院,還想要設置一個免費的蒙學班啊!這中間的花銷可海了去了,他不敢冒這個險。
他嘆了口氣,“林兄,你有所不知啊,當時不光我在場,還有老薛,老岳他們幾個也都在。當時他們的意見也是這樣的,我干脆就跟他們達成一致了。我們也不是故意為難宋大人的,只是你不知其中的具體情況,你也別太悲觀,以宋大人的本事,別人請不出來慈溪先生,他還真不一定。”
蒙學班的事情他們暫時不敢往外說,宋大人想開設的蒙學班可是想要開辟先河的,這事說起來算是一樁大事,他們可不敢隨便亂說。
林員外聽出來了他的話里有話,也不再多問。只是說道:“你心里有數就行,咱們也認識這么多年了,我就給你提個醒,咱們就算賺再多的錢,也只是別人眼里低賤的商籍,宋大人可是官,你千萬不能怠慢。”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們幾個當時的想法不也是為了咱們肅昌考慮嘛!就算沒有慈溪先生,宋大人一手把書院建起來了,可他能在這里當幾年官?”
林員外一聽愣了愣神,是啊,宋大人是他見過的為數不多的為民著想的好官,他已經在這里任職四年多了,他的所作所為朝廷肯定是看在眼里的,升官指日可待。
等他一走,還不知道來接替他的是個什么樣的官?到時候沒了他在背后支撐,書院難保不會變成曾經的樣子直至倒閉。
所以提出把慈溪先生請下山來接任院長,也是為了長遠考慮的。
宋聲自然也明白他們的顧慮,所以當時才沒多說什么就答應了這個要求。
一時之間城里的百姓們都知道知府大人準備重開書院了,不過到時候能不能請來夫子教書,誰也說不準。
宋聲沒有想過外面的傳言如何,他還在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的分內之事。
十天之后,他收到了沈植給他的回信。回信不像平時他們往來的那樣只有薄薄的一張紙,話語簡潔明了。接過信一摸就知道里面有很厚一沓。
信鴿所傳遞的信息有限,沈植寫的信很厚,只能讓手下的親信快馬加鞭走最快的路把信送了過來。
信上寫的內容多,說明宋聲打聽的事情要么很復雜,要么就是沈植調查的仔細,上面寫的十分詳細。不管是哪種,肯定是有查到點什么的。
第298章 第 298 章
信封是用蠟油封住的, 宋聲打開之后,把信從里面拿出來,果然不出他所料, 幾張紙疊加在一起,寫了不少東西。
沈植在信里面把查到的東西全都寫上去了, 其中就包括慈溪先生當年在江南發生的變故。
原來慈溪先生是好為人師的, 他惜才愛才,下面教授了許多弟子。只不過這些弟子都是普通弟子,但除了這些之外,他還收過兩個關門弟子。
這第一個關門弟子名叫許頌, 是當年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只是出身不好, 比起其他家是好的學子, 在讀書一到上要吃不少虧。
慈溪先生愛才,收了他做關門弟子。許頌也爭氣, 五年之后, 就高中了探花郎。但命運使然, 為官之后的許頌與從前大不相同,聽說多次與慈溪先生發生爭吵,兩人的關系愈發僵冷。
慈溪先生對他很失望,過了一年又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名叫管玉。這個弟子不是寒門出身,家里略有薄底, 論聰明程度是比不上許頌的, 但他品行上佳, 而且讀書勤奮刻苦, 慈溪先生就收了他做第二個關門弟子。
有了慈溪先生的教導,再加上官玉自己也勤奮努力, 三年之后科考如愿中舉。雖不是前三甲,但也在前十之內,是他發揮最好的一次了。
慈溪先生以為,大弟子與自己的理念相違背,最起碼小弟子還是跟他一條心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的兩個弟子關系變的十分要好。許頌在官場已經變得油滑不少,品行已與之前大不相同。他怕小弟子跟他走太近會被影響,特地出言勸導。
管玉也很聽話,后來少與他來往了。慈溪先生放下心來,醉心于讀書修身一道。本來一切都很平靜,直到發生了一件令朝野震蕩的大事。
景帝二十五年,也就是十年前,京城發生了一起科舉舞弊案。
當時的慈溪先生在京城居住不久,這是本來與他扯不上關系。但他的兩個弟子卻都被卷了進去。
參與科舉考試監考或者當一個做輔助的小官,都有不少的油水。本來以許頌的資歷,壓根輪不到他們去做這些事。
但許頌不知從哪里弄來的門道,頂替了一個名額。后來科舉舞弊被揭發,許頌被卷了進去,慈溪先生雖然那一兩年與他關系不大好,但畢竟是自己的關門大弟子,他始終相信他是清白的,在外面也一直為他東奔西走。
但后面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慈溪先生從京城回到江南之后大病了一場。從此消瘦了不少,也不再跟從前一樣指點下面的學子們讀書。
他本來是在江南雪山書院掛名夫子的,然而等他斷斷續續休養了半年后,沒有任何預兆的辭去了夫子的名頭,回了肅昌老家。
沈植打聽的還算詳細,這信里面還寫了一些小事,可見沈植為了這件事也費了不少功夫。
宋聲看完之后覺得這個癥結還是出在那一年科舉舞弊案上。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因為他的弟子。
許頌這個名字,宋聲并沒有聽說過。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已經在科舉舞弊案中被罷官不在京城了,二是他仍然在官場,只是官場那么大,宋聲只在京城待了三年,與他并無交集,所以不認識他。
至于這個管玉,宋聲倒是有所耳聞。他好像入贅成了溧陽縣主的駙馬,溧陽縣主的母親是公主,雖然不受寵,但卻嫁到了溧陽鄭氏,鄭氏手中把握著銀絲炭的配方,京城每到冬季天冷的時候所有銀絲炭的供應都是從鄭氏這里出的。
管玉兄弟好幾個,家里也不缺他這一個兒子。他入贅過去,還能跟鄭家攀上關系。鄭家家大業大,溧陽縣主長得也不錯,對于管玉來說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自從他與溧陽縣主成婚之后,升官之路很順利。算起來他比宋聲大了五六歲,如今應到三十出頭,已經做到了四品官了。
別看是個四品官,卻是個京官,比那些個三品的地方官還要好。
只是當年慈溪先生在京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沈植并不清楚,他的人脈大多都在江南,想要查京城的事情有點難。
宋聲寫了封回信與他道謝,同時給遠在京城的盧鈺都寫了信,讓他們幫忙打聽一下十年前科舉舞弊案時慈溪先生到底發生了何事。
盧鈺畢竟出身范陽盧氏,他是宋聲認識的關系還不錯的人里面人脈最廣的。只是這里離京城路途遙遠,就算是快馬加鞭送信過去,一來一回等他收到消息也要等上許久。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車馬慢,也沒有其他的交通工具,除了等也沒別的法子。
不過在這中間宋聲不能閑著,他得盡可能利用剩下這一年多的時間,把他想打造的書院和蒙學班建設起來。
書院的修繕進行的很快,畢竟有原來的舊址,在此基礎上重新規劃進行裝修,自然要節省時間。
等到書院重新修繕完了,百姓們都以為要重開了,卻遲遲不見官府的動靜。
反而在書院附近的一處荒地上還是重新修建房子了。
宋聲打算在這里修建一個小型學校,用來開設蒙學班。中間通過一個通道,將它與書院連接起來,做成書院的一個附屬小學。
新蓋的建筑自然比原建筑修繕的慢一些,圖紙是宋聲親自設計的,他本身就會畫圖紙,只是畫的太過精密,工匠們會看不懂。所以在修剪的過程中,宋聲還會時不時的來視察一遍,就怕底下的人糊弄他偷工減料的草草了事。
就在這“附屬小學”修建了一大半的時候,宋聲收到了盧鈺的回信。
當年的科舉舞弊案鬧得動靜不小,但后來因為這個話題太過敏,很多人都不愿意再提及,所以后來很少有知道當年具體發生了什么事的人。
盧鈺把他這邊打聽到的事情如實寫在了信中,他打聽的更為詳細,有很多隱秘的事都寫得清清楚楚。
原來農夫與蛇的事情不是傳言,有些人生來就是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
許頌大概是當年少有的幾個從科舉舞弊案當中順利抽身的。
當年他為了擺脫罪名,竟把事情都推到了恩師慈溪先生身上。而他之所以能夠順利抽身,還有一個重要的人替他作證了。
而這個人正是管玉。
管玉沒有站在自己的恩師一邊,而是背刺一刀,他和許頌兩個人都背叛了自己的老師。
慈溪先生因為這件事大受打擊,他本就是身負盛名的大儒,一遭被人如此污蔑,心中悲痛難當。他當時在京城中還被抓進牢獄待了一段時間,后來有人幫了他,他才能夠安全的從牢里面出來。
這件事十分隱蔽,盧鈺也沒想到查著查著,發現幫他的人竟然是敬王。
雖然這些年敬王跟太子一黨爭斗的激烈,但不得不說這件事情上他還算是做了個好人。
經歷過一場牢獄之災的慈溪先生身體就不大好了,他沒有逗留,直接回了江南。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場,休養了半年回了老家肅昌隱居了。
宋聲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慈溪先生約莫是哀莫大于心死,自己選的兩個關門弟子竟然雙雙背叛他,這讓他怎能不心寒?
估計正是因為這樣,他再也不教弟子了。以至于他從江南回來之后,無數學子趨之若鶩想要拜訪他跟著他學習,全都被他拒之門外。
這么看來,慈溪先生倒是個可憐人。
盧鈺把這些隱秘全都寫在了信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過他與宋聲關系倒是不錯,特別在心的最后提醒了他一句,許頌如今仍在朝為官,妻家還是京城有名的大家族謝家,只不過以他的出身,自然是娶不了謝家的嫡女的,娶的是謝家一個不太受寵的庶女。
不過即便如此,對他來說已經夠了。不管受不受寵,冠的都是謝這個姓,他與謝家已是姻親。再加上他為人圓滑又會看人眼色,這幾年混的還不錯,如今已經任三品知府了,不過不是京官,但也離京不算遠,正是通州。
怪不得宋聲沒聽說過許頌的名字,他不在京中做官,他本就見不到。再加上他原來在翰林院待著,社交圈子也不大,若不是慈溪先生的事情引出來這么一個人,他怕是還注意不到有許頌這么個官員。
宋聲想起,他英姐二嫁的薛君堰之前不就是在通州任職武官嗎?那他對于許頌這個知府應該多少有些了解。
只不過現在再打聽也來不及了,他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下一步就該想辦法對癥下藥,勸說慈溪先生出來了。
宋聲把這些信息消化完畢之后,心里還有些唏噓,他為慈溪先生感到不值,精心教養兩個弟子出來本身就要耗費許多的精力,勞心勞力不說,還吃力不討好。
可他這兩個弟子呢?恩將仇報,還反咬一口,為了自己的前途,污蔑恩師。當年的事情也算許頌幸運,先把事情推到別人身上,把自己擇干凈,后來查出的人跟他沒什么關系,互相也都不認識,他這才逃過一劫。
宋聲想了想,打算從這兩個人身上入手,勸說慈溪先生。
慈溪先生隱居這么多年,說明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結,多年過去也沒從這個陰霾中走出來。
從衙門回到家中,照例吃過晚飯后,宋聲跟陸清在房里說著悄悄話。
“清清,后日你幫我備些厚禮,我要去見慈溪先生。”
陸清他之前聽他說起過這個慈溪先生,只是了解的不多,他問道:“相公知道他有什么喜好嗎?或者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也好方便準備禮物。”
第299章 第 299 章
宋聲根據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給了幾個建議,陸清想了想,又加了兩樣, 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勝在都是精心準備的。尤其是其中兩幅字帖, 聽說慈溪先生最愛王柳體, 王柳體雖常見,但這兩幅字帖卻是王柳體的上品了。
宋聲到底是個男人,不如陸清這個哥兒細心,準備的東西周全。
中間隔了一天, 第三天早上宋聲沒有去衙門, 他把要緊急處理的事情全都提前處理好了, 特地騰出時間來去拜訪慈溪先生。
慈溪先生剛開始隱居的那幾年,還陸陸續續有學子上門拜訪, 甚至還有當地的富商或者官員上門找他想讓他收自家兒子為弟子, 都被拒絕了。
因為他誰也不見, 時間久了,那些人心里也憤恨,說他算什么大儒,傲慢無禮,就是個窮酸鬼。
時間一長,來登門的人就漸漸少了。這些年過去, 慈溪先生已經逐漸被人淡忘, 也沒人來上門求見他了。
宋聲不是冒昧打擾的, 他先讓人提前去遞了帖子上去, 帖子是他親手所寫,以示誠意。
宋聲提前問了別人慈溪先生的住處, 他知道在古稼山上,卻不知怎么走,問清楚了之后才去的。
如今是十一月,天已經冷下來了,他們沿著山路往上走,所見之處的樹木枝葉都已枯黃凋零。小路不太好走,彎彎繞繞的,還好這條路上去就只有一條路,順著走就行了,不然肯定要迷路的。
陸清跟著宋聲一塊去的,山路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他們才看到一個規整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院里曬了很多野菜和野生菌子,還曬著衣服,看著很有煙火氣。
到了地方后,院子里沒人,陸清看門開著,正要上前去叫門,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婦人從屋里出來了,她衣著樸素,應當是正在屋里準備飯菜,聽見動靜出來的匆忙,連身上的圍裙都沒解下來。
“想必你們就是知府大人和夫人了吧?我家老頭子在屋里呢,他腿腳不是很方便,你們先進來吧。”老婦人面容祥和的說著。
宋聲沒想到慈溪先生竟然沒有趕他走,這么輕易就讓他進去了。
他是以知府的名義下的帖子,還是慈溪先生隱居這么多年后。時隔多年,慈溪先生也沒想到還有人記得他,對方還是知府。
他腿腳不好,住在山里,但并不代表山下事他都不知道。這幾年老婆子經常下山去換東西,山下的情況聽說了什么都會回來與他說上一二,所以前幾年肅昌換了知府他也是知道的。
換了之后自家老婆子回來跟他說起此事,他還罵了兩句說換的好。
后來城里的情況與以前大不相同,百姓們的生活變得好了,宋聲這個新上任的知府聲望越來越大,他也聽到了一些。
是以宋聲給他寫了個拜訪的帖子時,他除了幾分意外,并沒有過分的抵觸。而且宋聲來拜訪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拜他為師或者讓自己的兒子拜他為師,沒有觸碰到自己內心的傷疤,他便應了。
想起昨天剛收到帖子時,自己還沒吭聲,自家老婆子先說話了。她雖然語氣緩慢,但仍能聽的出年輕時候也是個潑辣的媳婦。
她道:“我說老頭子,你該不會還要拒之不見吧,都多少年了,世上的人早就把你忘了,偏你還龜縮在這一個小小的山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宋大人可跟之前那幾個知府不一樣,這是個好官,山下的百姓都說他好。前兩天下山碰見山腳下村里的劉婆,還在跟我吹宋大人弄的這個粉條廠有多好多好,說自家幾個兒子都在里面做工,待遇好的很!你呀,就端著你那酸腐文人的架子過一輩子吧。”
說起這個,老婦人就來氣,她不是不愿意跟著丈夫吃苦,就是看自家老頭子這么多年了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心結中走不出來,她說也說了罵也罵了,都不管用,就是不肯下山。
如今終于來了個不一樣的人,她還指望著能勸勸她家老頭子呢!
宋聲并不知道,如果換做是別的什么人來見 他,他大概也是不會見的。多虧他這幾年在肅昌多有建樹,慈溪先生在這上面是欽佩他的。
只是對于宋聲來說,進去見到人只是第一步,他的任務更艱巨,是要把人請下山當老師的。
宋聲看待事情雖然喜歡未雨綢繆,但他一向樂觀。凡事都得一步一步來,今天順利見到了人,這不就是好的開始嗎?
進了屋后,在一張椅子上坐著,他腿上蓋了一個小被子,看得出來的確腿腳不是很好了。
宋聲低眉打量著這個曾經聞名江南一帶的大儒,與此同時,慈溪先生也在抬眼打量著面前這個新的知府。
彼此眼中都有些驚訝,宋聲驚訝于慈溪先生的年紀,他不過知天命的年紀,頭發已經全部花白了,面容也有些憔悴,臉上皺紋褶子堆了不少,看著像是已過了花甲。看來這些年山上的日子的確不太好過。
而慈溪先生驚訝于這個知府竟然如此年輕,看起來也才二十幾歲,就坐到了知府的位子。當得知他是農家子出身后他就更驚訝了,沒有家族幫襯,卻能一路青云直上,除了實力還得有相當不錯的運氣,這種實屬罕見。
“先生好,很冒昧攜夫郎前來拜訪,晚輩失禮了。”宋聲很有禮貌,他下過帖子,其實也不算是失禮,他這么說也是自謙。雖然他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但對方是大儒,定然是喜歡這些的。
果然,慈溪先生聽到以后心里挺舒坦的,宋聲在他面前沒有一點知府的架子,還自稱晚輩,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宋大人請坐,草民只是一介布衣,大人前來這里,招待不周,失禮的該是草民才對。”
宋聲和慈溪先生在正屋里說著話,老婦人也沒法陪著陸清,天色不早了,馬上就到中午了,她得著手準備做飯了。
陸清很有眼色的前去幫忙,知道今天有客人來,特地起個大早下去買了菜回來。菜都洗差不多了,她道:“夫人,您要不先去屋里坐會,不用在這里忙活的,太冰手了。”
陸清自然是沒聽她的,天氣冷,做飯洗菜切菜自然會有些冰手,但他卻沒走,而是臉上掛著笑湊了過去,洗過手后拿起案板上的刀就去切菜了。
他動作熟練,老婦人很驚訝,知府夫人不應該都是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嗎?
陸清一邊切菜一邊跟她嘮著家常,“婆婆有所不知,我也是村里出來的哥兒,以前的時候在家也是啥都做的。洗菜切菜做飯洗衣,我樣樣都行的。您也別叫我夫人了,我聽著怪別扭的,我叫陸清,叫我清哥兒就成,我們農家人沒那么多規矩的。”
老婦人微笑看他,都是三品大員的夫人了,沒有一點架子,她就喜歡這樣的,瞧著也親切。
“那好,我就叫你清哥兒。我夫家姓云,你叫我云婆吧。”
陸清沒想到慈溪先生的本姓竟然是姓云,云這個姓氏也挺好聽的。
“云婆。”陸清從善如流道。
“哎,清哥兒,瞧著你跟宋大人感情很好,看得出來,他可心疼你呢。”
進門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宋大人看他夫郎的眼神都是綿綿的關切,一看就做不得假。她這個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疼媳婦的男人都是好男人。這個宋大人品行應當是不錯的。
陸清靦腆一一笑,相公一直都很疼他。阿爹現在經常說他如今是掉進福窩窩里去了。
“相公很好,我們感情也很好。”提起宋聲,陸清臉上浮現出甜蜜的神色,云婆笑了笑,感嘆道:“少年夫妻好啊,感情深走一生。”
末了又添一句:“我跟我家老頭子也是少年夫妻。”他們也是從少年走到現在的,感情甚篤,否則也不會跟著他窩在這山窩窩里這么些年吃苦受累。
陸清跟云婆很聊得來,還說起了曾經在宋家村的時候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家相公還在讀書,但他已經考過三次秀才了,都沒考上。我剛嫁過去,家里也沒錢供他讀書了,我就把我阿爹給的嫁妝給了相公,讓他去讀書。后來相公讀書有了起色,但家里的日子還是過的很艱難,那時候我們還住在村里,相公要往返去縣里讀書,沒錢在縣里租房住,冬天的時候相公要早起走路去,鞋子都磨爛了好幾雙,腳都凍爛過。”
“宋大人是個刻苦的,難怪能考中。你倆都是好孩子。”云婆道,她沒想到宋大人這小兩口以前的日子竟過的這么艱難,不過現在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我們成婚后,相公讀書更努力了。他還琢磨出了燒制銀絲炭的新法子,還會做奶茶,麻辣燙,可厲害了!”陸清一說起這些特別有精神,雙眼都亮晶晶的閃著光。
云婆聽到這里驚訝住了,銀絲炭的燒制方法?這個可是相當厲害了。
“對了云婆,這次我和相公來給你們帶了一些炭火過來,都是上好的炭。山上潮濕陰冷,膝蓋容易疼痛,還是得注意保暖才好。”
剛才一進屋他就注意到了,屋里其實并不暖和,燒的炭應該都是一些劣質炭,有很大的煙,得開窗通風才行,這樣屋里的熱氣就得散不少,自然不暖和。
“這怎么好意思,你們第一次來,我們哪能要你們的東西。”
陸清看得出來,慈溪先生和云婆這些年的日子過的并不富裕,還好只有兩個人,靠著慈溪先生給別人抄抄書,云婆賣點山里的野貨勉強糊口。
慈溪先生的字寫的好看,他抄書很慢,但他抄的工整好看,賣出去的價格也高,但旁人是不知道這是他寫的,平時都是云婆拿去通過別人幫忙賣給了書鋪。
日子雖然能過的下去,但卻只能緊巴著過。所以平時云婆吼他一兩句他也不敢回嘴,畢竟若不是他,她也不會跟著吃苦受罪。
陸清笑了笑,“這些您就不要跟我們客氣了。您不是叫他宋大人嘛,他既然當了這個官,那這里的百姓們就是他的衣食父母,照顧衣食父母也是應該的。”
云婆嘴角的笑容逐漸變大,她這些年很少有這么高興的時候了。
“你這張嘴呀,跟誰學的,這么會說,甜的嘞。”
陸清眨巴兩下眼睛,黑潤潤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我哪有!”
云婆哈哈笑了起來。
陸清切菜切的很快,刀工很不錯,切出來的蘿卜絲又細又薄。切完后他又坐到灶膛前幫忙燒火,什熟練又能干,云婆很喜歡他,在心里感嘆,要是她也有這么一個哥兒當兒子就好了,又能干又貼心。
第300章 第 300 章(捉蟲)
云婆推拒了一下, 但奈何陸清很會說話,云婆便不再拒絕,答應收下今天他們拿來的東西。
陸清考慮的周全, 他往這些里面填的東西都不是什么貴重物件,而是慈溪先生他們老兩口都能用得上的。
住在山里肯定陰暗潮濕, 冬天會更加濕冷, 保暖是最重要的。所以陸清準備了一些木炭,還有一床棉被,東西是讓人幫忙背到山上的,能給他們省些力氣。
“云婆, 天氣冷, 你和先生兩個人得保重身體。這些木炭雖不是極好的, 但燒起來煙小,對身體也好。你和先生年紀大了, 得多注意一些。”
陸清的這些關心的話語說進了云婆的心窩里, 這些年在這里住夏天還好, 冬天是真的冷,難得遇見一個如此真誠的后輩關心他們,云婆有些感動。
她嘆了口氣,說道:“誰說不是呢,這些年在這里住身子骨沒以前好了,老頭子的腿腳也是因為常年受寒氣, 得了風濕。天一冷腿就疼, 也是沒法子, 家里就這么點兒家當, 也沒錢給他用更好的炭火暖著。”
日子過得清貧,云婆雖然有時候也會罵慈溪先生幾句, 但就從來沒有過棄他而去的想法。
陸清聽完她的話,想起他跟相公此行的目的,委婉的說道:“云婆,你們沒有考慮過下山住嗎?山上的條件這么差,對先生的身體也不好,下山住還方便,有個頭痛腦熱的,還能及時看大夫。”
云婆把前灶上的鍋蓋掀開,用勺子攪了攪正在煮的疙瘩湯,一邊攪一邊說道:“這個理兒我知道,可我家老頭子脾氣倔,誰說都沒用。這些年我們在山上雖然過得清貧,但也清靜很多。
你不知道,老頭子他啊,是個很重情的人。早些年因為傷了身體,一直沒能懷上孩子。他半點沒有嫌棄我,也不曾納妾,我都是記在心里的。老了老了,雖然他選的路難走,但我也會陪著他一起走的。”
說起重情,陸清想到相公前兩天跟他說的話,都是關于慈溪先生的。
宋聲沒有瞞著他,把他打聽到的消息都跟他說了一遍,剛才聽到云婆說慈溪先生是個重情的人,就知道當年那件事的確傷透了他的心,讓他一直記了這么多年,無法振作起來。
而且剛才從跟云婆的話語中,陸清大概能感覺到,慈溪先生一直不愿意下山,但云婆是愿意的,只是勸不動他罷了。
于是陸清試探的說道:“云婆,您也別太擔心了,我家相公很厲害的,說不定就能說動慈溪先生下山去住了。”
云婆笑了笑,說他情人眼里出情郎,這是在于他說笑。陸清曉得,也靦腆的笑了。
云婆又說:“你家宋大人的確是個厲害的人物,雖然我們在山上住,但我經常下山去買東西,聽說了不少宋大人的事跡。而且城里的確變化很大,跟以前大不相同了。這說明宋大人這個有本事的,你啊,可是攤上了一個福窩窩喲。”
陸清被他夸的不好意思,裝作往灶膛里面添柴,掩飾自己的臉紅和不好意思。
“云婆快別夸了,叫我相公知道了,說不定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云婆哈哈大笑,嘴上直說著這是哪里來的小夫郎,可愛的緊,真是個活寶。
“其實你們今天來這里,我多少能猜到你家宋大人的目的,定然不是單純來拜訪的吧?”
云婆忽然正經與他說起話來,陸清神情一頓,然后默默點了點頭,沒有遮遮掩掩,而是大方承認道:“云婆,您說的沒錯,我們今天來這里,其實是想勸說先生下山的。”
“山上住著不太方便,尤其你們兩個,年紀越來越大,身邊也沒個人伺候著,實在讓人擔心。而且先生滿腹學識,不應該在這荒山中被埋沒,他應該有更高更大的天地去發光發亮,讓別人看到他的才華和亮光。”
這一番話說完,云婆沉默了片刻,而后道:“都十年了,什么學識不學識的,都看淡了。你說的也沒錯,住在這里雖然清靜,但有一點不好,生病了看大夫不方便,常年的潮濕陰冷,對腿腳不好。對于下山,我是沒什么意見,可我家老頭子有心結,誰都說不動的。你家宋大人這次恐怕要白忙活一場嘍。”
陸清知道云婆其實是在提點他,剛才這番話豈不就是在告訴他慈溪先生之所以不愿下山,是因為心中的心結嗎?
至于是什么心結,一般人還真不知道。云婆不可能跟他仔細說的,畢竟這不僅是個心結,這也是慈溪先生心里一直難以愈合的傷疤。
這傷疤從沒有好過,上面的腐肉不斷潰爛,要想痊愈,就得把上面的腐肉全部忍痛挖掉,然后經過經年累月的生長,長出新肉,才是真正的痊愈。
陸清道:“心結心結,解開了就好了。我相信我家相公,他肯定沒問題的。”
云婆道:“希望他能勸動我家那頭犟驢。”
云婆是打心眼里喜歡陸清這個哥兒,做飯的時候特地多費了些功夫,專門給陸清做了一道自己的拿手好菜讓他品嘗的。
她活了這么些年,自認看人的眼光還算準。陸清給她的感覺親切又真誠,所以讓她十分喜歡。
但他家老頭子看人的眼光就不行了,就收了兩個關門弟子,還全都背叛了他。當年收徒的時候她就反對,這個許頌雖然很有天分,但性格卻有些圓滑,讓她有所不喜。
但她家老頭子憐惜他的天分,又心疼他是農家子弟出身,怕他才華被埋沒,所以把他收到門下親自教導。
還有那個管玉,她也不是很喜歡,勤奮是挺勤奮的,但卻是個心思深的,與陸清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喜歡陸清這樣的,清清爽爽,說話大大方方,一點都不扭捏,關心人的時候眼睛直直的看著你,讓你根本不忍心打斷他說話,待人十分真誠。
她想著,如果那位宋大人勸不動自家老頭子,等到晚上他再去勸勸。老頭子今年的腿腳病又嚴重了,一年一年拖下去,只會越來越不好。早日下山,才是好的選擇。
陸清在灶房跟云婆說著話,正屋這邊也沒閑著,宋聲也在跟慈溪先生說話。
慈溪先生本命云文山,肅昌府古稼村人,也就是古稼山山底下那個村子。他六親緣薄,上午父母下無兄弟,也無子女,只有云婆陪伴著他。
宋聲也沒跟他兜圈子,簡單客套了幾句之后他便說明了此行的目的。
慈溪先生雖然欣賞他,但自己當年在進山的時候就立下誓言這輩子再也不下山。怎能因為他而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宋聲則是勸道:“先生大才,怎能在這山林里度過余生,才華被埋沒,不光是我,天下學子都不忍心。”
慈溪先生聽完之后不為所動,這種話他聽得多,雖然這幾年沒人再來勸說他,但前幾年有很多人來與他說過這些話。
無非就是心疼他才華被埋沒,多年讀的書無法傳承,不能為國效力等等。就連他的至交好友慶黎也這么說過他,但他始終不為所動。
“宋大人,莫要再說了,你如果是因為這個上山來的,那還請回吧。”
被拒絕是宋聲預料之中的事,他并沒有失落。而是換了一個角度說道:“先生,我來這里的原因有兩個,您先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慈溪先生沒有說話,凡是默認了他說的話,山上的日子很無聊,多聽他說幾句也無妨。
宋聲道:“先生,當年發生的一些事我請京城的朋友幫忙打探了一下,還請您不要生氣我私自探尋這其中的密辛。”
他一說當年發生的事情,慈溪先生就知道他說的是何事了。他不是那么小氣的人,當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是大家現在都老了,年輕一輩的人知道的很少。
“都是些陳年舊事了,宋大人不是來揭老朽傷疤的就好。”
“先生,當年發生了那種事,到如今您甘心嗎?許頌和管玉如今一個活得比一個逍遙,先說許頌,如今在距離京城很近的通州擔任知府,門下弟子無數。管玉也不遑多讓,年紀輕輕就娶了溧陽縣主,一路青云直上,仕途順遂。這兩個人是踏在您的身體上踩過去的,到如今作惡的人我的瀟灑自在,您為了教導他們曾經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到頭來只能在這山里茍延殘喘虛度余生,您甘心嗎?”
宋聲說話言辭犀利,他得下一劑猛藥。慈溪先生心口上的腐肉得剜掉,只有這樣才能走出這段過去。
而他只能拿許頌和管玉開刀,這是腐肉,也是痛處。
慈溪先生聽完之后面色平靜,神情并沒有很大的波瀾。這番話其實在早些年前,慶黎就跟他說過。如今時隔多年過去,再次聽到,與當時的心境也大不相同。
畢竟當時的許頌和管玉也不是跟現在一樣活的那么好。他面上雖然平靜,但放在椅子旁邊的手上的青筋卻出賣了他的心緒。
宋聲看他沒有吭聲,于是放慢了語氣,接著說道:“先生,此番我請您下山,不是為了讓您和曾經一樣教導舉子參加科舉的,而是另有目的。”
“肅昌書院一直以來是什么樣子,您大概心里也有數。我打算重開書院,想請您擔任名譽院長。這名譽院長的意思,其實就是掛個名,不需要您去教什么。若您想教,那就教,不想教就不教,全看你您心情。”
“除此之外,我打算開設一個蒙學班。到了年紀的孩子都可以免費來上學讀書,我想請您來擔任蒙學班的老師,教這些孩子們讀書,不為參加科舉,只為他們明事理懂仁義。”
宋聲綜合考慮過了,如果讓慈溪先生跟以前一樣仍舊在書院里當夫子,極有可能會引起他一些痛苦的回憶,可能會讓他抵觸拒絕。
但如果教小孩子就不同了,孩童天真無邪,與他們打交道,心態也能年輕許多。再加上慈溪先生本身身體不好,如果負擔書院的教學,身體恐怕會吃不消。
不如去教蒙學班,樂得自在,對身體也好,其實是個不錯的去處。
而慈溪先生聽完他說的這個蒙學班后,心中升起了一抹好奇。
“蒙學班?”還是免費的,教小孩子讀書,的確不用費那么大精力。
“是的,蒙學班。到時候也會按月給您發月錢。”
想起昨天早上自家婆娘站在屋里嘆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發愁明天該拿什么東西招待新任知府,看到這他心里隱隱有著一絲愧疚。
家里生活清貧,云娘跟著他吃了不少苦受不受委屈。兩人的生活過得拮據,他一直都知道。但他總是逃避現實,躲在從前的陰影中不肯出來,讓云娘也很難做。
如果教小孩子啟蒙,的確是個好主意。
宋聲又仔細跟他說了說開設蒙學班的目的,聽完后慈溪先生大受震撼。
這位宋知府果然與眾不同,想法都這么驚世駭俗。
宋聲趁熱打鐵,“先生,若您能答應我的這兩個要求,下山做書院的名譽院長,教授蒙學班,他日,我若回京,定會幫您正名,不讓許頌和管玉這樣的官員荼毒官場,也讓他們得到應有的下場。”
宋聲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交了,他話說到這份上,畢竟給予了自己最大的真誠。如果慈溪先生還是固執的不同意,他就只能再磨一磨,從云婆那里下手勸說了。
不過他并不知道,云婆那里陸清已經搞定了。他們兩個相談甚歡,云婆很喜歡陸清,只是一頓飯的功夫,就已經把他當做半個兒子對待了。
慈溪先生則是沉默了許久,剛才被激起的怒意這會兒也平靜了下來。
宋聲本以為他要說許頌和管玉,沒想到他卻問道:“這蒙學班,宋大人可否詳細說說?”
宋聲臉上露出一抹喜色,他既然這么問,說明已經松口了。看來剛才說的話的確有用,許頌和管玉在他的心里依舊是個過不去的坎。
不過宋聲卻沒想到他對這個蒙學班這么感興趣。
既然他問了,宋聲自然得解釋清楚。他把決定設立蒙學班的初衷全都與他仔細講了一遍,然后又道:“我想開設一個不論男女還是哥兒,都能一起讀書的學堂。有時候女人和哥兒并不比男人差,不應該受到不平等的對待。他們都需要讀書,不僅增長知識還能明事理,懂得大道理了,為人處事也會更有禮貌,肅昌也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