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挑撥
第61章
造謠抹黑、埋伏眼線、暗殺, 都是朝堂上常用的手段。
姜南風活到現(xiàn)在才二十多年,但最少有二十年都在經(jīng)歷這些。
向外宣傳他是前朝末帝的遺孤這個傳聞已經(jīng)被使用數(shù)次了,每一次去傳播這個荒謬傳言的勢力也從不重復, 但好用的招數(shù)不怕老套,只要是能夠切實有效傷害到姜南風在朝堂的實力,背后的眾多勢力都不介意對此煽風點火。
姜南風也很清楚, 去反駁這些是沒有意義的。
憤怒和沖動只會導致自己在工作中失誤, 引起更多的混亂。
再說,這一次傳閑舌頭的人是誰非常清楚。
除了明明升任宰相卻沒濺起一丁點水花的陳會寧之外,還能是誰呢。
得知傳言的姜南風輕蔑的笑了。
他已經(jīng)看明白, 夏皇再懷疑自己也沒用, 只要過去那群墻頭草還抱成一團, 在朝堂呼風喚雨,夏皇就絕對不會為了個傳言而把他用得順手的臣子先殺了。
更別提姜南風再如何還有一張“周慧唯一親生孩子”的保命底牌。
夏皇毫不在意的讓人殺掉宮廷樂師, 卻絕對不會對姜南風的性命如此輕慢。
不過, 陳會寧同樣浸淫朝堂多年,想必他也不認為一個傳言就能讓姜南風自亂陣腳。
……唔, 這么說, 是有后手等著他了。
姜南風捏了一枚甜杏在掌心把玩,粉黃的果子在他長長的手指之間滾動,又被捏住送入口中咬破果皮。沙沙的果肉黏在唇角, 被嫩紅的舌頭卷回口中, 留下淺淺的水光。
幾口之后,指間只剩下一枚果核,被姜南風丟進紙簍。
見微舉著水盆給姜南風洗手, 水盆里照出姜南風狂妄的眼神。
一個奇妙的想法鉆進姜南風腦海之中——陳會寧不會以為他現(xiàn)在春風得意,就想不斷派人吹捧、抬高外界對姜南風的地位, 以此分裂他和夏皇之間的關系吧?
好似對于隨隨便便就能靠著“舉薦”往朝中塞人的名門來說,跟皇帝的關系還真挺重要的。
但既然這么重要,陳會寧他們怎么不先好好跟夏皇打關系,然后再提晉升相位的事情;而是非得急于出手趕走夏皇身邊謀士,把人得罪了再逼著夏皇不情不愿提升他們呢?
姜南風用手撥亂水面,讓水中自己的影子消散。
他在心中呲笑,倒也沒必要想明白名門那群蠹蟲的想法,如果他們想法是能夠被理解的,也不會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今日進宮,不如就再在名門官員和夏皇之間添一把火,順便再把隱隱集中到跟他共渡難關兄弟們身上的視線剝離。
不緊不慢的用過朝食,姜南風依舊乘坐著他那架分外招搖的馬車進宮。
*
上陽宮,扶桑殿,大書房。
夏皇起晚了。
下放臣子已經(jīng)各自捧著一堆想要和夏皇討論的文書就坐,夏皇還捧著羊肉羹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送。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舉動不夠文雅,夏皇笑著招呼:“別光給朕布菜,給他們都來一碗。”
“陛下,大書房用湯羹太失禮了。”陳會寧立刻開始執(zhí)行自己的相權,規(guī)勸起夏皇來。
夏皇面色一僵,訕訕地放下碗,倒是姜南風頭都沒抬,繼續(xù)看著手里的文書就說:“那臣今日總算不必再餓著肚子處理政務了。”
說完他好似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快放下文書,對在場幾人抱歉地笑起來。
姜南風捂著胃部,略顯尷尬地解釋:“之前宿在宮中,習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如今住在自家宅院里,入宮須得早起,耽擱的時辰總也算不準,就……”
沒人說姜南風怎么不在車上吃飯,四個月前,姜南風也有忙不過來在車上吃飯,帶著食物味道進宮的事情。
當時夏皇一笑了之,當姜南風明顯要臉面,沒再做過相同的事情。
至于中間四個月,姜南風被困在燕王身旁,連屋子都出不去,不得不說,也是一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回到朝堂又馬上投入工作,更沒時間好好調(diào)整,自然就成了現(xiàn)在這種睡眠和飲食都不規(guī)律的作息。
夏皇從不在衣食住行上苛刻臣子,想清楚怎么回事,寬容的笑了。
他指著坐下的臣子笑道:“玉鶴已經(jīng)是個很謹慎的人了,他都挪不開時候關注吃喝。你們幾個老東西住得更遠,每日趕早入宮肯定更忙道,都別跟朕客氣了。來人,把湯羹端上來,以后每天早晨,朕吃什么,入宮議事的大臣也準備一套。”
姜南風笑著說:“多謝陛下。”在朝臣里看了一圈,再次拱手,帶著些親昵地問:“臣斗膽,請陛下夏日多賜給上了年歲的老臣一些冰。今年夏日來的太早,恐怕夏天日子難熬,年長的老臣身體恐怕禁不住這么折騰。”
姜南風說完抬手接過賜到他面前的羊肉羹,開始安靜的填肚子。
夏皇也不年輕了,很快就明白過來姜南風是在提醒他向下施恩,當即答應:“玉鶴這孩子果然心細。來人,去查查地窖一共存了多少冰。”
夏皇想一想,繼續(xù)吩咐:“洛陽城內(nèi),五品以上、年齡超過五十歲的官員家中都送三十日的冰量。唔,七品以上,六十歲以上,送二十日冰。身家清白的平民,年過七十歲的,也送十日。”
陳會寧今年四十八,“恰巧”用不到夏皇賞賜的冰。
他出身高門,家里當然不是買不起冰,也不是嫉妒其他人能用宮里的冰,但是,他可是出身名門!
憑什么他用不上的東西,能率先賞賜到一群官職摸不到宮門的泥腿子身上?
陳會寧當即不悅地反駁:“陛下怎可無緣無故施大恩于下。太子詹事莫不是哄人慣了,要帶著陛下一起做這等奴顏婢膝的事情。”
姜南風諷刺地撇撇嘴,低哼一聲作為回應。
他什么都沒說,可眉眼的神情已經(jīng)把看不上陳會寧言辭的情緒表現(xiàn)得清清楚楚。
陳會寧可不是有話悶著不出聲的人,當場提升,矛頭直指姜南風:“姜候有什么不滿意大可直言,不用對我陰陽怪氣的。”
姜南風等的就是陳會寧這句話。
他立刻反擊:“陳相言語間對陛下與民共樂很不滿意,難怪當初不愿意與先王共患難。”
與民同樂自然是也要與民同憂的。
其他人都跑過,只有姜南風沒跑過。
在這個立場上,姜南風想罵誰就能罵誰。
而對已經(jīng)坐上皇位的人來說,臣子的忠心比才能重要。
陳會寧一下子就示意到自己說錯話了,他馬上改口:“我是為了陛下威嚴著想。陛下入主洛陽城才沒多久,正是建立威嚴的時候,怎可把姿態(tài)擺得如此低下。”
姜南風眼中閃過笑意。
他說前頭那一句其實是為了現(xiàn)在即將出口的話——“有燕王燒殺不絕,陛下最該善待百姓,以安民心。”
對啊,蕭燧成年到頭都在打仗,殺了多少戰(zhàn)將、士兵,百姓聽說蕭燧回來肯定不安心,朕對待百姓越好,百姓對朕才會越忠心。
“一點點小事,不必爭執(zhí)。”夏皇看似一句話訓斥兩個,但沒否定之前的決定,便是夏皇的態(tài)度了。
等到一起處理完公務,陳會寧等人告退,再去處理其他,留下姜南風這個“太子詹事”無所事事地獨自陪著夏皇,他小聲提醒:“陛下善舉,應該找些人傳揚才是。百姓無不崇敬仁善的君主,足以穩(wěn)固陛下帝位。而且,臣錯過春闈,還不知道新科有多少得陛下欽點的才子應該入朝歷練呢。”
言下之意,“天子門生”應該用起來了。
夏皇從善如流,下一回大朝就點了幾個名次靠前的新科進士侍讀。
然后,姜南風毫不意外,欽點的新科進士在短短一個月內(nèi)紛紛被名門招安,休妻再娶了出身名門的淑女,把夏皇氣得獨自在上陽宮中砸東西泄憤。
對,就這么做,等蕭燧抵達洛陽城的時候,姜南風保證夏皇看這個兒子都比看朝臣順眼。
第62章 這是鋼鐵直男應該說的話嗎?
第62章
名門在天下大亂之前, 已經(jīng)盤踞數(shù)個朝代,可以說是“江山如流水,名門代代傳”。
最近百年, 從前朝皇族式微到天下大亂,給了許許多多出身微寒的讀書人出頭的機會,但這并沒有扭轉世人崇尚名門的風氣。
從皇族到名門都喜歡名門之女, 百姓之間自然也無法免俗, 那群新出頭的讀書人自然也十分追捧名門之女和其身后家族意味著的升遷難度下降的好處。
況且,朝堂上的臣子任用提拔是夏皇自己選擇的,他看走眼了, 也不能怪別人。
提拔上來的人迅速和名門抱成一團讓夏皇龍心不悅, 他索性很快將這批人棄之不用, 再換一批上來;文臣不聽擺弄,那么夏皇就轉而去提拔死人堆里殺出來的武將。
總歸是有人愿意跟夏皇站在一塊, 只給他做忠臣的。
夏皇的做法十分任性, 也沒有遮掩他的意圖,來回折騰幾次任免之后, 滿朝文武都看懂夏皇的意思了。
那些出身名門的臣子不由得人人自危, 反而與家族團結得更加緊密了。
到了中秋節(jié)之前的時候,朝堂已經(jīng)顯出分裂跡象。名門和寒門的官員之間涇渭分明,這種波折的影響甚至蔓延到了武將之中。
姜南風把一切看在眼里, 猶豫了一下, 決定把消息壓到中秋節(jié)之后再向夏皇匯報
中秋節(jié),蕭燧就該進京了。
姜南風希望能做個名垂千古的忠臣,但做忠臣的前提是給他一個千古明君。
如果對方不能滿足姜南風的要求, 他或許也能和對方不離不棄,但必須要求對方早死。現(xiàn)在, 他已經(jīng)決定要換個皇帝,那么他的行為只會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計算著日子接近,姜南風提前十日安排見微、知著兩個得用的內(nèi)侍帶上足夠的行李物品前往洛陽城外必須停留的驛站去等待蕭燧。
見到蕭燧之后,見微和知著兩人照著姜南風的吩咐,為蕭燧卸甲,把他徹底刷洗干凈,疏通了頭發(fā),再打上渾身膏脂潤膚,又以珍珠粉養(yǎng)護,硬是把蕭燧搓揉得膚色和普通文士差不多才放過他。
隨后又把準備的半成品新衣袍照著蕭燧身材修改后,讓他上身穿好。
拒絕他騎馬的要求,讓他坐上準備好的親王馬車,才允許看起來像個普通富貴閑人的蕭燧帶著同樣換下渾身殺氣裝備的親兵進了洛陽城大門。
廣袖錦袍,鑲金車駕,蕭燧這一身進入洛陽城可比他之前的裝扮招搖得多,但這一回,百姓們臉上都笑嘻嘻的,雖然也記得招呼孩子們躲避馬車,但卻沒有之前那副驚恐不安的神態(tài)了。
蕭燧坐在車里,從車窗看到百姓的神情,心中五味雜陳。
劉虎難得坐在車里這么悠閑,也很不理解。指著那群仍舊逛街采買的百姓,不滿道:“嘿,他們什么意思,我家將軍帶入洛陽城也沒燒殺搶掠,他們不感激就算了,當時還一副見到惡鬼似的神情,現(xiàn)在坐這種明擺著搜刮民脂民膏才能有的豪奢馬車,他們倒是滿臉尊敬了。他娘了,真是氣死個人!”
見微和知著不禁垂眸低笑。
劉虎更不高興了,一把抓住見微就問:“你們知道就說,笑什么笑!”
見微拂去劉虎提著自己衣領的大手,好脾氣地解釋:“劉將軍。天下兵馬除了遼東軍,誰不是走到哪里搶到哪里,看到漂亮女子非要□□一番。百姓不識字,不能區(qū)分什么是遼東軍什么是其他軍隊。他們也沒有區(qū)分的能力和底氣,他們只能害怕、遠離。”
“但大王今日以親王身份入宮,乘坐的是親王車駕。百姓看到就明白大王是朝廷的人,而朝廷現(xiàn)在安定,他們也有平靜的日子能過。自然就不怕了。”
劉虎不滿地哼了一聲:“愚蠢,還不都是咱們家將軍。”
蕭燧卻聽懂了見微的意思。
人還是那個人,但隨著妝點在身上的身份變化,自己也需要做出變化才能夠得到最好的結果。
所以,姜南風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派來兩個心腹,真正想講給他聽的道理是這個?
他想要姜南風,那他就不能再被趕出京城。
所以,就算不喜歡、不習慣身上的打扮,他也會盡力學一個親王該如何在朝堂應對的。
而且,他既然能聽懂姜南風講給他的知識,他也不算太笨。
對吧……
攻打任何一方都沒有的緊張出現(xiàn)在蕭燧心里,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視線不受控地飄向不遠處的上陽宮。
這個時辰,姜南風已經(jīng)在宮中伴駕,處理政務。
只要進宮,他就能再次見到姜南風了。
不知道姜南風漲一點肉沒有,之前在軍中,飲食不佳,姜南風累瘦了不少。他在京城享受繁華,又能用上最好的一切,又有貼心的內(nèi)侍照料,一定不缺吃用了。
不對,姜南風把這兩個貼心的內(nèi)侍派來暫借給自己用了。
蕭燧急著打聽:“姜候,他今日身體如何?”
身體怎么樣的范圍就大了。
要是其他人詢問,見微和知著根本不會搭理這種問題,但蕭燧明擺著是他們家少爺想要打好關系的人,人品也過得去。
知著笑著回答:“主人身體依舊硬朗。陛下大恩,準許近臣在宮中一起用御膳,主人早晨能多睡半個時辰。在宮中也不缺投壺、射箭、賽馬、打獵、游湖之類的游樂,眼見著腮邊豐潤了。”
夏皇心里不舒坦,總要有發(fā)泄的渠道,除了每天分成上下半夜分別召幸兩位后妃。更多消解心情的娛樂就是跟近臣比拼舉鐵和打獵,鬧得言官十分不滿,認為夏皇打獵太多有傷天和,舉鐵衣著不整,沒有當皇帝的威嚴。
夏皇被說了當面不反駁,以免那群名門出身、專精挑錯的言官抓住他把柄滔滔不絕的廢話,轉頭回宮玩的更猛了。
擺明了“你奈我何”的態(tài)度。
君臣之間的關系也每況愈下。
蕭燧細心聽著知著的話,一瞬間就分析出言辭背后意味著姜南風幾乎把全部個人時間都砸在宮廷里面,從公事到私事都得照顧夏皇情緒。
他情不自禁說:“他再我身邊時候都沒那么嗜睡,現(xiàn)在想多睡一個時辰,一定累壞了。”
見微頓時露出一臉不妙的神情。
不是,大王,你說什么呢?
這是你一個鋼鐵直男應該說的話嗎?
你說,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開始垂涎我家少爺?shù)慕^世容顏了!
第63章 轉機來了
第63章
蕭燧這一次回京, 靜悄悄的。
既沒有帶著大軍,他本人和親衛(wèi)們也沒穿著全套鎧甲。連進宮都是走的“遞牌子,由宮人稟報、放行”的最常規(guī)做法。
但這一回, 蕭燧乘坐的親王車架居然開進了上陽宮中。
蕭燧震驚不已:“父皇,這是什么意思?”
見微按照姜南風的吩咐,馬上提醒:“大王還是稱呼‘陛下’為妙。”
朝堂無父子, 夏皇現(xiàn)在正是對誰都沒信任的時候。
比起喊“父皇”刺激夏皇, 還不如繼續(xù)他們切割之前的君臣關系,最大限度的避免爭執(zhí)。
蕭燧情緒又陷入低沉,過了一會才重新開口:“我明白了。多謝這段日子姜候對我的指點, 我過幾日上門拜謝。”
見微和知著連稱不敢, 沒有一丁點自作主張的意思。
馬車一直行駛到扶桑殿外才停下。
這是蕭燧從未享受過的殊榮, 即便夏皇沒有出城親自迎接蕭燧,只憑現(xiàn)在的這一點, 也足夠表達夏皇對蕭燧表達親近的意愿了。
不過, 夏皇雖然把面子情做到位了,但他實際上對蕭燧的不喜歡卻沒辦法遮掩。
夏皇仍舊坐在大書房里面, 等待蕭燧叩拜覲見, 甚至沒到扶桑殿正門去迎一迎。
蕭燧對于夏皇的忽視和惡劣對待早就麻木了,對此居然不感到一丁點意外,按照規(guī)矩等著內(nèi)侍領著他進去, 給夏皇磕頭, 然后,像個普通武將一樣,起身站著一聲不吭。
夏皇對這個兒子也沒什么話好說, 父子倆就這么不尷不尬地僵在大書房里,相互無言。
姜南風“應該”不知道夏皇認為蕭燧不是親生兒子的事情, 所以,他最適合做緩解君臣之間沉默的氛圍。
姜南風起身,笑著說了一句:“陛下,今日風和日麗,正是烹茶的好日子,何不移步望月亭,由臣給陛下烹茶暢飲一杯。”
“走吧,去望月亭。”夏皇答應了,可臉上依舊沒有什么笑模樣。
姜南風給內(nèi)侍遞了個眼色,內(nèi)侍馬上去望月亭準備。他順手攙扶了夏皇一下,夏皇沒拒絕,也沒注意到蕭燧看到夏皇扶住姜南風手臂的一瞬間,蕭燧看向他的目光有多么不愉快。
憑什么?
姜南風跟在他爹身邊不但要做近臣,還得侍奉?那么多奴仆難道就不能攙扶他么!
蕭燧繃緊下頜,落步的聲音都比平時重了兩分。
被夏皇安排一起迎接蕭燧的臣子人數(shù)不少,但現(xiàn)在朝堂上得用的這群朝臣一個個都是貪生怕死之輩,他們對著夏皇敢玩“直言勸諫”的一套,面對蕭燧卻無法忘記這個殺神手下有多少條人命。
一路走到望月亭都沒人敢同蕭燧搭話。
蕭燧一個人走著,形單影只,可因為繃著臉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非但不顯得可憐,反而更突顯了氣魄。
姜南風陪伴夏皇走在前頭,驀然回首看到蕭燧的樣子,反而笑了。
看來回京這一趟,要變成磨礪蕭燧的考驗了。
蕭燧猛地抬頭,對上姜南風笑意未退的眼睛,一下就跟著露出笑容。
少年將軍沖天的瀟灑義氣在這一笑中清清楚楚的彰顯出來,姜南風覺得畫面很養(yǎng)眼。
他對蕭燧點點頭,隔空無聲的提醒“說說你的戰(zhàn)場”,然后若無其事的轉回頭,扶著夏皇坐下。
這是這個月夏皇需要他攙扶的第五十次了。
看來極端富貴的酒色生活已經(jīng)用最快速度掏空夏皇的身體了。
眾人落座,姜南風先拱手行禮,然后坐在茶爐邊上不緊不慢的把茶葉碾碎,一道一道的完成點茶的工序。
這個過程很慢,也不必解說,大家就是用來觀賞點茶人行動舉止之美的。
姜南風相貌擺在這里,即便烹茶手段差一點,都足夠賞心悅目,何況他還是個中高手。
等到把茶粉和各色香料按照心意送入沸水中,姜南風輕輕一抬眼,對蕭燧道:“茶煮好還需要些時間。燕王何不說說如今戰(zhàn)事為諸位助興?”
助興算不上個好詞。
但是蕭燧不在乎姜南風用話擠兌自己,而其他人也不敢用這種語氣和言辭對待蕭燧。
蕭燧沒一點反對的意思,順從了姜南風的提議:“閑來無事,從青州出發(fā)滅了新羅,又用新羅與高句麗換取了幾座城池;返回大軍駐地,再與錦豐軍對壘僵持。陛下調(diào)任我歸京時,錦豐軍剛有新動向,我交給守軍處理了。允許他們可以戰(zhàn)事自專。”
蕭燧說出的話里沒有一丁點花哨描述,可他們算一算距離蕭燧被夏皇趕去駐地再返回,加一塊也才大半年,都覺得蕭燧的戰(zhàn)力越發(fā)深不可測。
朝臣紛紛低下頭,對于蕭燧的戰(zhàn)績不予置評,只有隱約發(fā)抖的雙手能夠窺見他們內(nèi)心的恐懼。
況且還有……
“戰(zhàn)事自專?你瘋了嗎!”夏皇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蕭燧手里有三十萬大軍了,這是能給其他將領“自專”的?他真不怕手下反過來背叛他!
蕭燧反而滿臉不解:“戰(zhàn)場情況瞬息萬變,不讓他們自專,等我回信指揮怎么打的話,有三十場大戰(zhàn)也打完了。你們都沒上過戰(zhàn)場嗎?”
還真沒上過。
朝臣的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
姜南風投去責備的一眼,蕭燧改口:“沒上過戰(zhàn)場,我解釋之后也該明白了。總之,必須給他們自行調(diào)度的權利,否則必敗。”
蕭燧說敗那就肯定要敗。
沒人有反駁的資格。
姜南風已經(jīng)把第一杯點茶畫好了圖,推給蕭燧。
蕭燧接過茶碗,看到勾勒著“一帆風順”小圖的茶沫,露出驚喜的笑容。
姜南風沒管蕭燧臉上的表情,再將第二杯繪圖麻煩得多的茶敬獻給夏皇。
“朕早聽說過你點茶一絕,讓朕看看畫了什么——一匹馬?”夏皇帶著詫異地反問。
姜南風臉色不動,看不出恭維的意思,理所當然地回答:“是啊,一匹馬,陛下有一匹千里馬,這匹千里馬如今被陛下傳召回宮。臣便斗膽應景繪制出來了。”
“你這孩子,唉,呵呵,確實千里馬。”不管心里有多不喜歡,蕭燧的能力都無可置喙。
夏皇反復念叨幾遍之后到底還是笑著接了姜南風的恭喜,把任命大司馬大將軍的印信交給蕭燧之后,讓他出宮了。
蕭燧離開,夏皇馬上問:“讓他在文書中消耗的辦法一定可行么?”
姜南風反問:“陛下覺得二殿下會處理文書工作嗎?”
自然是不會的。
既然不會,那么跟一群老狐貍相處就會被耍得團團轉,是對自身的巨大消耗,蕭燧會逐漸變得懷疑自己,失去鋒芒。
這個辦法在接下來的三個月確實奏效了。
幾乎每一次大朝,都成了言官們批斗蕭燧的場合,蕭燧處理政務的生澀成了他們隨意取笑的樂子;比起處理政務,甚至連夏皇都非常喜歡看蕭燧吃癟。
蕭燧好似不再是戰(zhàn)無不勝的殺神,而成了洛陽城里誰都能踩一腳的小丑,屬于他過去的光彩逐漸熄滅。
可到了大年夜當晚,出了一件震驚朝堂的大事。
曾經(jīng)休妻再娶名門淑女的新科狀元的“休妻”和同這位前妻所生的子女一路乞討進京,卻被新科狀元親手打死在狀元府門外。然后,吃酒到酩酊大醉的劉虎撞見了這樁慘案。
他一怒之下將新科狀元和他新娶進門的嬌妻給滅門了。
滿朝震驚,名門官員站在一起,要求蕭燧親手斬殺劉虎,以正視聽。
第64章 按住這樣的后背
第64章
有人朝為田舍郎, 幕登天子堂。劉虎則是反過來,早晨還是五品將軍,到了夜里已經(jīng)成了階下囚。
他坐在大牢里, 晃一晃手腕上的冰涼沉重的鎖鏈,總算酒醒了。
“……糟糕,給將軍惹麻煩了。”劉虎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會被如何治罪, 而是自己給近期事事不順的蕭燧又添了新麻煩。
他環(huán)視一周, 附近關押的都是重刑犯,但其實沒幾個人。
犯人們尚不清楚劉虎的來了,沒人特意挑大晚上過來欺負劉虎, 各自窩在牢房的腳落里, 小心翼翼地觀察。
屠戮朝廷命官滿門是惡性事件, 更別提新科狀元名為娶妻實則入贅,當天晚上新科狀元家里不光是他和新婚妻子, 還有妻子的父母并兄弟姊妹四人。
雖然這些人都參與了羞辱新科狀元的前妻, 但說到底,打死前妻和親生兒女的是新科狀元本人, 而不是與他結親的名門, 那些人罪不至死。
況且,死的這群名門之后,正好姓陳, 是陳會寧的族親。
陳會寧族親有五百多人, 其中有將近兩百個在朝廷做官!
陳家人是能隨便殺的嗎?
劉虎一晚上把人全殺光了,鬧出的亂子可太大了。
沒到第二天早晨,這個消息就傳遍整個洛陽城, 連夏皇都在夜里被驚動了。
姜南風消息靈活,自然不會錯過這么大一樁新聞, 而且消息還是洛陽令親自上門向他說明的。
洛陽令不停擦著額頭冒出的冷汗,向姜南風家里向他求救:“姜候救我!這事情下官應該如何應對才好?”
可憐他一個小官,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卻被迫介入了手握三十萬重兵的燕王下屬和名門陳家的兇殺案之中。
不論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
“張兄莫慌。”姜南風先安撫一句,幾乎沒經(jīng)過任何思考就說,“把人關進去,不必多管,但也不要折騰。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這話聽起來沒問題,但張縣令一下就明白姜南風的意思了。
關押重刑犯的監(jiān)牢根本沒幾個人,判定的刑期流放三千里都算是最輕的,剩下的全是各種殺了的辦法。重刑犯沒幾日好活了,精氣神不高,并不怎么喜歡惹事、互毆。加上劉虎強壯,也不擔心被挑釁而被打死在監(jiān)牢里面。
只要不去刻意折磨劉虎,就等于讓劉虎在牢里自在度日了。
可是不折磨劉虎,陳會寧那里說得過去嗎?
“……陳相會不會不滿意?”張縣令謹慎地提問。
姜南風頓時笑了:“長兄多慮了。陳相恨不得讓天底下人都覺得他恪盡職守,絕不徇私呢。”
看到張縣令憂慮不減的愁眉苦臉相,姜南風稍微透一點底給他:“長兄放心,陳相很快就沒工夫為宗親是死是活操心了。”
姜南風不會無的放矢,有他這句話,剩余的事情不必說得太細,張縣令已經(jīng)安心了。
他馬上行禮告辭。
姜南風等人走了,臉上的笑容卻淡了。
他屈起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另一只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同時寫上陳會寧和程敏才的名字,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姜南風在程敏才一側加上了燕回小兒子燕重錦的名字。
姜南風蹙在一起的長眉慢慢舒展開,臉上重新展露溫和的笑意,然后動手抹去所有水痕。
*
沒等到大朝,第二天一早,夏皇就緊急把近臣都招進宮中具體討論如何處置劉虎的案子。
夏皇滿臉缺乏休息的疲憊,眼帶發(fā)青的垂在臉頰上。
他拍拍桌案,沒有一點遮掩的意思,直接說:“都別和朕打馬虎眼,昨晚的事情,怎么處置合理。”
蕭燧沒有一點遲疑:“劉虎身上有戰(zhàn)功,可以削官奪絕贖買抵命。”
確實足夠了,所有減刑的辦法劉虎身上都能用,折算下來,最多流放兩千里,不用死。
但問題是殺了陳會寧的族親,陳會寧會允許劉虎逃脫死亡的懲罰么?
姜南風在心里笑了笑,知道這段日子的折騰蕭燧沒白受,律法條紋已經(jīng)被他掌握個七七八八,足以應付朝堂政務了。
但這消息從來在外散步開,看來蕭燧原來的打算是低調(diào)度日,不讓人知道他巨大的成長。
師兄和張先生把蕭燧調(diào)教得很不錯。
果不其然,陳會寧陰沉著一張臉,張口就反駁:“燕王就是這般庇護手下人的?他殺掉的人里除了新科狀元,還有三個出身我陳家的朝廷命官。”
蕭燧準備的十分充分,反唇相譏:“臟糠之妻不下堂,若非新科狀元想要攀龍附鳳,你們這樁婚事如何結的成?陛下重用陳相,陳相卻只想把天子門生都籠絡成自己的姻親,可真讓人感動陳相的為國為民。”
事實上,不是“結的成”而是新科狀元休妻根本不合法。
蕭燧在這句話里面表現(xiàn)得還是不夠好。
姜南風飛快挑出蕭燧的錯誤,夏皇也聽出其中漏洞。
他“咳咳”的咳嗽幾聲,打斷陳會寧和蕭燧的爭執(zhí),看向姜南風,讓他拿注意:“玉鶴,你來說說。”
姜南風拱手:“既然陛下詢問我的意見,玉鶴私以為,不如一樁樁把案件捋順。”
“可,你說吧。”夏皇向后靠近迎枕中,半瞇著眼睛,一臉的精力不濟。
姜南風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也不看看在場任何官員,十分公證的說:“新科狀元非法出妻,論罪仗刑八十,此其一。通過婚姻與高官結黨,干擾升調(diào),為行賄重罪,需刺面瓊首、罰金、徒十年,此其二。”
行賄的刑罰不只是針對新科狀元的,所有參與者都是一樣的處罰,換句話說,他的新人岳丈和那兩位在朝中任職的舅兄也是一樣的懲處強度。
“劉虎為官殺人,可罰官、降爵、罰金抵命。”姜南風略算了一下,停頓片刻繼續(xù)說:“擼成白身后,再罰四千金,充入軍中為奴五載足夠。此其三。”
姜南風說完住口。
剩余的內(nèi)容,不必姜南風再說,情況也徹底明朗了。
新科狀元大家都見過,寒門出身的柔弱書生,身子骨并不康健。以他應該承擔的罪責來計算,根本熬不過八十杖,更別提之后還要拖著被打爛的屁股流放十年。
陳家岳丈及兩位舅兄也未必能活過十年的流放期。
唯有劉虎,遼東軍中的猛男壯漢,讓他在軍中當三年軍奴,他不但有希望活下來,說不定還能再靠著軍功重回朝堂。
而且,還有一點是姜南風給陳會寧面子才沒說出口的話——要不是因為陳會寧現(xiàn)在任宰相的位置,新科狀元對朝堂有什么突出貢獻,結婚就能提升官職啊?他又不是皇帝的女婿!
結黨只計算到狀元郎的死鬼岳丈身上,已經(jīng)是給陳會寧留臉面了。
“就照玉鶴的意思處置吧。”夏皇越想越心煩,耷拉著眼皮的視線落在了面帶不忿之色的陳會寧身上,不悅更甚。
夏皇有意壓一壓陳會寧,繼續(xù)問:“玉鶴,朕前幾日讓你為朕物色幾個不亂結親的新科進士,你找到合適人選了嗎?”
姜南風立刻回答:“臣早有人選,也私下見過了,只是對方說受陛下大恩卻令陛下丟了顏面,他無顏再蒙皇恩。”
這種話一聽就跟夏皇有不少牽扯,他終于坐直了身體,著急地問:“是誰?”
姜南風放輕聲音:“是燕相的次子,燕重錦。這一回的恩科,他考中了。”
當然,名次不怎么好看。
夏皇女兒和燕回家長子、族親搞出來的爛事直接把燕回氣死了。
夏皇當時跟著丟了個大臉,之后雖然厚葬了燕回,但他卻沒再提起任用燕家人,現(xiàn)在驟然被姜南風說出燕重錦的名字,夏皇竟然感到一陣恍惚。
他呆坐了一會,喃喃道:“對,玉鶴說得對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燕重錦挺好的,就他了,讓他來做侍中。”
直接分了陳會寧的權!
等到晚上出宮時候,陳會寧對姜南風冷笑:“姜候不愧五朝不倒,過去是我看輕你了。”
他放完狠話拂袖而去,姜南風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敗者的狠話,還不如一陣大風有傷害性。
但另一道長長的陰影從城墻外走出,蕭燧明顯在等著姜南風,可見到姜南風之后,他只看了對方幾眼就安靜的乘車離開了。
姜南風目送蕭燧的身影離開,發(fā)現(xiàn)過去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已經(jīng)把滿身光華都沉淀下來了。
*
不出姜南風所料,燕重錦分外珍惜自己幫忙的機會,直升侍中的位置后,做事特別勤勉,幾個月就把陳會寧擠兌得充滿了壓力。
燕重錦春風得意,卻不忘記在燕家低潮期拉自己一把的姜南風,下了朝馬上拉著他:“姜候,明日是你休沐的日子,可不能再推拒了。跟我走,今日出城痛飲!”
想要好好處關系,當然不能一味拒絕,姜南風連官服都沒脫,直接被拉進燕家。
燕重錦請了不少人,高鵬滿座。
姜南風用一句“你我是什么關系,何必多說,快去招呼客人吧”就把燕重錦糊弄走了。
他悠閑的坐著品酒,不時與前來打招呼的朝臣應酬幾句。
往日怎么也喝不醉的酒,這一回卻好似變了。
姜南風感覺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言辭也逐漸不受控制的放肆起來。
燕重錦應酬回來,看姜南風喝得雙頰緋紅,哈哈大笑,打趣道:“玉鶴弟弟,我就是聽說你千杯不醉,特意從胡商手里買來的果釀如何?幾種混合在一起,果香撲鼻,卻讓人喝下一杯就酩酊大醉。你這酒量過真不一般吶!”
“確實、不一般。”姜南風連語氣都不禁帶出幾分醉意。
“真醉了?”燕重錦驚訝眨眼,頓時有了胡鬧的心思,趕緊抓住機會打聽,“那你告訴老哥哥,這京城里到底哪種男子能讓你側目?你這段日子選的可沒什么相似之處。”
燕重錦問的是姜南風選官標準。
可姜南風笑了一會,醉眼朦朧地抬起眼睛,誤會了他的意思。
他慢吞吞地說:“我喜歡的?我喜歡男人,天下誰不知道。”
姜南風豎起一根手指,然后展臂做了個拉弓的姿勢:“我就喜歡能百步穿楊的英偉少年郎!重錦兄,你看過他光著膀子拉弓的樣子嗎?前胸后背都是汗水,精瘦有力。后頸還黏著幾縷碎發(fā),往鎖骨窩里跑。我當時就在想,要是能按住這樣的背,把頭發(fā)拉出來……他肯定會反抗。一定很帶勁兒。二殿下,他……”
“什么?誰?!!!”燕重錦驚訝地叫出聲來。
“他不行么?”姜南風眉目含笑地反問,神情十足的戲謔輕佻,像在品鑒珍寶玩物。
一開始覺得不好,可看著一顆星星成長得越來越耀眼,難道他還不能想一想,反正他早就裝成斷袖了,真饞個男人也沒什么……吧?
燕重錦緊張地四處看,視線僵住。
房門口,蕭燧立在當場,耳朵紅透了。
他手緊緊抓住門欄,然后,轉身大步離開。
燕重錦著急地追上去,急著解釋:“燕王殿下,玉鶴弟弟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
第65章 唇齒間的秘密
第65章
不管燕重錦想要如何對蕭燧解釋, 他都成功。
事實上,身高普通的他根本追不上人高腿長的蕭燧。
但蕭燧一路大步流星地離開,還是在當晚前來參加宴會的朝臣之間留下印象了。
他們四處鉆營打探, 得到的結果是姜南風酒后失言,得罪了蕭燧。
善于陰謀論敘事的朝臣們聚在一塊分析來分析區(qū),最后得出結論, 因為最終沒能給劉虎脫罪, 還是讓劉虎從五品將軍變成了軍奴,被發(fā)配到了西北,所以燕王和姜候之間尚算和睦的關系破裂了。
人人都覺得姜南風純粹是倒霉。
朝堂上的風向,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苗頭——夏皇厭惡名門過于攬權, 對他指手畫腳, 但也說不上喜歡手握重兵的嫡子。
這樣的兩方勢力發(fā)生沖突,夏皇是樂見其成的。
姜南風作為夏皇的純臣, 他秉公處置, 一口氣把陳會寧族親和蕭燧兩方都打了才是最合理的。
要說這件事情里面誰最應該委屈,那是應該是本該處理此案件的廷尉、御史中丞和司隸校尉。但目前司隸校尉還沒任命, 御史中丞由名門擔任, 廷尉是從陳會寧手下轉出去的程敏才,身份都無法讓夏皇信任,夏皇不給他們斷案的機會也很合理。
說到底“家天下”, 夏皇既然是皇帝, 那“家”里的事情都得順著主人的心思處置。
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
*
燕重錦的西域混合果酒當天晚上把姜南風灌醉了。
姜南風是直接宿在燕重錦家客房的。
經(jīng)歷過公主嫂嫂和大哥的開放關系,燕家如今無比強調(diào)門風清靜,家里待客的下人都不敢留在客房里, 寧可被人說待客不周,也不想再鬧出“生活作風開放”相關的丑聞, 倒讓姜南風好好睡了一覺。
可惜被褥皆不是用慣的極品,毫不意外的姜南風返家后,開始渾身發(fā)癢。
他把衣裳一脫,落地的銅鏡里,近乎完美的高大身軀上前后轉了轉,然后露出令人目不忍視的變化——過去白皙無暇的皮膚上從肩膀到胸口,再繞到要付和脊柱,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紅疹,紅疹連腰臀和大腿上也沒放過,甚至有些區(qū)域的紅疹已經(jīng)連成一片徹底腫了起來,還有繼續(xù)擴張的趨勢。
糟糕透了。
姜南風生活向來小心,他甚至有些記不清楚上一次這么嚴重的皮膚反應發(fā)生在幾年前。
但記不清楚發(fā)生在幾年前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南風知道過敏反應會爬到他這張近乎珍寶的臉上,然后讓他看起來接近非人的狀態(tài)。
“罷了事后肯定會被陳會寧找麻煩,我借機告假養(yǎng)病吧。”
事情過了一個多月了,陳會寧都是陰惻惻地看著他,卻沒出手,想來有這么久的布局時間,陳會寧肯定想跟他玩?zhèn)大的,那他直接“大病一場”干脆休息一兩個月,讓外人看著他覺得他命不久矣了,陳會寧想玩什么招數(shù)又有什么用呢?誰會相信快死的人有功夫搞陰謀詭計。
只不過要對不起燕重錦了,希望他看在是自己重新把燕家引回朝堂的情分上,猜到了也別記恨自己。
姜南風笑了笑,干脆同時吩咐見微和知著:“見微去燕家討要我昨日睡過客房的被褥床單。知著去入宮替我告罪請病假,再把水御醫(yī)請上門看診。”
姜南風的過敏癥朝中老人都聽說過,每次都要修養(yǎng)許久,夏王因為這么多年來始終關注姜南風的親娘周慧,也知道他有這毛病。聽說是這種問題的病假,直接準奏,然后爽快的批了二十天假期。
知著謝恩起身的時候悄悄瞟了陳會寧一眼,果然看到他陰沉得能夠擠出墨汁的臭臉。
知著在心里笑了笑,膝行退出大書房,離去時對守在門外的內(nèi)侍比劃了幾個手勢,塞了張銀票到內(nèi)侍手里,坦然離開。
這朝中的消息渠道,不是只有朝臣能傳遞出來的,不受人看中的內(nèi)侍和宮女,才是掌握龐大情報網(wǎng)最完整的一群人。
知著曾經(jīng)作為領頭人帶著扶桑宮的宮人面見夏皇,保證了他們所有人的平安,知著就有把握,日后繼續(xù)與宮人們的交情延續(xù),也把他們傳遞消息的功能存留下來。
事情和姜南風猜測的沒什么區(qū)別。
過了晌午,洛陽城中的官員陸陸續(xù)續(xù)都知道姜南風病了的消息,開始帶著禮物登門問候。
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進門親自問候姜南風,姜南風還是分批接待了二三十個朝臣。
他過敏后丑陋古怪的臉和涂滿了草藥的浮腫四肢也被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
又過了兩天,一個簡單的過敏癥已經(jīng)被傳成重病,好似姜南風要死了似的,夏皇甚至命人送來兩個良家子示意江南風要是快不行了就留個后,好歹給周慧后半輩子一點念想。
姜南風啼笑皆非,辭謝內(nèi)侍的好意后,想了想,故意躺在床上沒有起身,就讓見微給兩位良家子足夠銀錢,把人送回家了。
所謂良家子只是平民之女,她們都不識字,語言能力也不強。
被跑來打探姜南風的人問了幾句之后,把“姜南風沒起身”的“秘密”給透露出去,說姜南風身體壞了,將死的傳言愈演愈烈。
消息終于流入逐漸和朝臣有交流的蕭燧耳中。
“當啷——咕嚕嚕”湖筆被蕭燧捏斷成兩截,滾落書桌。
蕭燧白著臉坐在位置里,腦中一片空白。
蕭燧不管不顧地從宮中離開,徒步走到姜府門外,看著緊閉的朱紅色大門不敢進去。
蕭燧站了不知道多久,最終也沒敢敲響大門。他第一次做了膽小鬼,在側門響起的瞬間,飛快跑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蕭燧迅速處理完政務,還是情不自禁走到姜府門外,又裝起了守門員。
連續(xù)數(shù)日日,蕭燧日日如此。
到了第十日,蕭燧休沐,他順著翻過圍墻,坐在姜南風臥房外吹了一整夜的冷風。
破曉時分,聽到“吱呀”的推門聲,蕭燧迅速起身,從門縫里對上姜南風的眼睛。
他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肌肉向上提,然后,幾步上前,推開房門,擠進姜南風臥房,一把抱住只穿了單薄長衫的男人。
姜南風:……
蕭燧,怎么了?他的反應實在太古怪了。
姜南風觀察著蕭燧臉上的表情,從他眼角眉梢清晰勾勒出的喜悅神態(tài)分析出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結論。
姜南風瞇起眼睛警告:“蕭燧,想當皇帝是不能有龍陽之好的。”
“你看出來了。”蕭燧臉上的笑容淡了,他警告,“你知道的太多了。”
蕭燧居然承認了!
夏皇的種果然都有問題!
姜南風揚起眉毛:“知道又如何,難不成你還能殺了我?”
蕭燧扯住姜南風衣領,一直把人脖頸拉到自己面前,將嘴唇貼上去。
殺自然是舍不得殺的,但是……
“我可以賄賂你。”
低低的聲音消失在兩人唇齒間,然后,蕭燧用和鉆進來一樣敏捷的身手,飛快逃了。
姜南風捂著嘴唇,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突然笑了。
他按住額角,為難地說:“希望是你跟著朝臣學壞了,看出我對你生出了些許不良的心思,為了皇位賄賂我,而不是真心喜歡上。”
姜南風不信一生之愛。
什么都沒開始,他已經(jīng)想到兩人攪合到一塊之后,又分道揚鑣的難堪畫面了。
第66章 提前最好準備
第66章
蕭燧夜探姜府, 確定姜南風現(xiàn)在健健康康的,親完就跑。
姜南風清楚蕭燧已經(jīng)在上陽宮里學會了“知輕重”,并未對此多糾結, 繼續(xù)出門侍弄他養(yǎng)的花草。
沒想到蕭燧第二天凌晨又跑過來,照舊親一口就趕緊逃開。
如此持續(xù)到姜南風假期最后一日。
姜南風這天關閉了所有門窗,擺明了拒絕蕭燧再來的姿態(tài)。
蕭燧垂頭喪氣地在門外站了一會, 倒也沒做糾纏, 在下仆出現(xiàn)之前離開了姜府宅院。
姜南風看到門外的身影消失,搖頭嘆了口氣。
蕭燧這是怎么了?
姜南風自認是他一直在偷偷觀察蕭燧的變化,評估把蕭燧推上皇位的可行性, 反而是蕭燧平日對于朝堂變化十分遲鈍, 不能抓住各種變化——既然如此, 蕭燧肯定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偷看他無數(shù)次。
姜南風確定在蕭燧返京之前,自己更沒有與給過他任何暗示。
蕭燧到底是從什么時候生出這段心事的?
況且, 他每天清晨跑過來, 難道師兄就一點沒察覺,不知道攔著點嗎?
姜南風為了蕭燧的突變滿心愁緒, 大司馬府中, 易無病也愁得直掉頭發(fā)。
易無病搬了個竹凳坐在庭院中,手里抓著一直畫眉鳥,鳥兒姿態(tài)閑適, 口中不斷發(fā)出悅耳的鳴叫, 可易無病卻愁眉不展。
看到蕭燧翻墻回來,垂頭喪氣,易無病惡劣了數(shù)日的心情總算變好了一些。
瞧瞧, 去他師弟家翻墻多了,自己家里也跟偷香竊玉似的, 連正門都不知道走了。
易無病翹起嘴角,故意對著蕭燧的痛處戳:“大王讓我?guī)煹苴s出來了?”
蕭燧往寢房走的腳步一頓,繞到易無病身旁,隨手從附近拉過一張凳子,坐在他身邊,虛心求教:“易先生怎么猜出來姜南風不肯再見我的?”
易無病在自己臉上點了點:“大王臉上寫得很清楚。”
蕭燧摸了摸自己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耷拉著嘴角,這副神情想也知道是吃癟了。
他勉強笑一下,但很快嘴角又落回去,垂頭喪氣地抓著頭發(fā):“我不明白,姜南風他……燕重錦的酒宴上,他喝醉了,那時候明明說喜歡我皮相的。哪怕就是為了外表,這么多天了,他至少也該有點回應吧,今天怎么還把我關在門外了。”
易無病理所當然地說:“我?guī)煹芫屏坎徊睿@些年來對外宣稱有龍陽之好只是為了躲避皇室嫁女和朝臣逼婚。大王,你聽到的說不定只是我?guī)煹軕秷雒骐S口胡說的渾話。”
畢竟像他們這樣的人,有權有勢,不論男女,美色還不是唾手可得?
他易無病還有幾個養(yǎng)在身邊解悶的小男寵,他師弟若真對男人有想法,沒必要拘束著自己。
蕭燧神色更加失落了,喃喃道:“我寧可他說的是真的。”
易無病擺手,無奈笑道:“大王,你們這樣的身份日后總要成婚,難不成你只想要露水姻緣?”
“露水姻緣也是姻緣,好歹有過。他這樣……先不反抗,后又冷著我,算什么呢。”蕭燧臉上滿是失落的情緒。
說完話,蕭燧抬起頭,看著易無病搖頭:“易先生,你說錯一件事情,若我能得姜南風的垂青,我不會娶妻。”
剛剛還滿臉悠閑看好戲的易無病頓時變了神情,猛然站起身,急聲道:“哪怕只有一個后嗣,你也得有親生的。難道你沒想過你坐上那個位置之后,無后會引起多大的麻煩么!且不說到時候朝臣與諸王必定生出的二心,哪怕選一嗣子,等你年老無力了,他們到底是繼續(xù)尊奉你還是把自己親爹迎進宮,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你想要白忙活一場,給他人做嫁衣?”
“最差的情況,如果我收嗣子,對方還會借著機會說是姜南風狐媚惑主,把我們都殺了——易先生,我想過的。我早有安排了。”姜南風跟著站起來,安撫地按住易無病肩膀。
易無病勉強按下心中不快,沉聲催促:“大王請講!”
雖然還用“大王”和“請”,但這不悅的語氣卻是易無病從來沒和蕭燧使過的,他真的生氣了。
蕭燧像個心虛地小孩似的扣了扣手指,聲音不由自主變小了:“我們遼東,有女子承爵的先例,母親承爵之后,是姨母幫著母親管理內(nèi)務。等母親嫁給父親,家中也一直是姨母住持的,替母親留守遼東。前幾年她剛剛去世,她獨女與我往來不斷,但她喜歡的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家奴。前年,她未成婚就和家奴在一起快有了身孕。這事情是經(jīng)過我準許的,我那時候為了讓她避免閑言碎語,還故意過去替她遮掩過。”
隨著蕭燧的解釋,易無病臉色漸漸放緩。
“去年攻打新羅的戰(zhàn)事易先生也知道的,表妹的家奴正是去探查雪災的。他也想出人頭地能正式和表妹有個名分,可惜運氣不好,趕上雪災,死在新羅了。找回尸體之后,表妹郁郁寡歡,孩子落地之后已存了死志。前些日子,她重病不起,撒手人寰時留下一對雙胞胎。”
“我已經(jīng)讓人把孩子送來京中,他們?nèi)蘸缶褪俏业暮⒆印N铱梢圆怀苫榈摹!?br />
表兄妹成婚是這時候在常見不過的情況,蕭燧對外都不用多解釋,只要說出孩子母親的身份,就沒有人會懷疑孩子不是他的。
蕭燧低著頭,臉上的神色非常隱忍:“我知道就算姜南風不會想在史書上跟君王扯上任何關系的——皇帝永遠不會有錯,所以錯的只能是臣子。他怎么肯受這種委屈呢,我也不愿意他受這種委屈。”
“況且……”
易無病反問:“況且什么?”
蕭燧臉色難看至極地低語:“況且被皇帝睡,叫‘幸’,那么難聽,他也接受不了的。”
地位造就了永遠的俯視,任何一個有自尊的人都不會想要被其他人“幸”的。
易無病終于意識到,蕭燧看似把事情想清楚了,實則思維一片混亂。
不去幸姜南風,難不成還要讓姜南風……
嗯?
等等。
他剛剛想到什么了?
易無病看著蕭燧年輕卻寫滿決絕神情的臉,在心中咋舌。
不會吧?
八字還沒一撇呢,蕭燧不會連體位都決定好了吧?要是最后沒成,難不成,還打算孤獨終老?
第67章 床不結實
第67章
蕭燧畢竟還年輕, 易無病不死心地勸說:“大王,你和玉鶴現(xiàn)在年歲都小,不能抗拒皮相, 再過五年十年……”
蕭燧卻一點沒能被這種話攔住,他直接表態(tài):“我已經(jīng)見過姜南風渾身浮腫的丑陋樣子了,那當然不好看, 但也沒多難看。在朝中陪著處理政務這兩個月, 我甚至明白了剛剛入城時候,姜南風一直在坑我。我知道他不是純白無瑕,風光霽月, 但我還是喜歡他, 我只想要他。”
易無病無話可說。
“易先生, 你不是最喜歡刺激的事情了嗎?天底下沒有比這件事情更加離經(jīng)叛道的了。你幫幫我!”蕭燧按住易無病,總顯得干凈的眼睛里騰起幽暗的火光。
易無病:……
刺激確實是刺激。
但那可是他親師弟!
如果他連自己親師弟都能出賣, 蕭燧以后怎么還敢信他?
易無病許久沒敢回話。
過了好一會, 易無病主動要求:“大王讓我尚公主吧,是個保障。”
上陽宮里尚有四位婚事艱難的公主, 只要成為皇家的親眷, 易無病就相信蕭燧不是在找借口干掉他。
這一回輪到蕭燧沉默了。
他那幾位姐姐妹妹的婚事,能輪得到他做主嗎?
對,只要他握住江山, 誰的婚事, 他都能做主了。
但是……
“易先生不是喜歡男子么?”蕭燧質(zhì)疑。
易無病失笑搖頭,發(fā)現(xiàn)蕭燧雖然在政務上逐漸熟練,心思也沒那么干凈了, 但人還是那個人,依舊認為“人有真情”。
“大王, 婚姻只是結兩姓之好,共同誕育子嗣的結盟手段罷了。你的皇姐皇妹,嫁給我或者嫁給其他喜歡女人的官員并無差別。這種婚事需要的只是‘生一下一個有我姓氏但流著皇室血液的后代’,至于其他,公主和我依舊是各過各的。她們嫁給喜歡女人的朝臣,和嫁給我都一樣,她們永遠不可能和丈夫真心相待。所以,你不必為她們可惜或者打抱不平。”易無病輕聲嘆息,“這世間的真情吶……我從未見過。”
易無病口中的話才是世間常態(tài),而蕭燧要的是只存在于詩文之中傳頌的神話。
易無病想了想,改口道:“若大王覺得我不合適,為我弟弟和公主賜婚也可。就我所知,他沒不似我這般。”
蕭燧依舊遲疑著沒有應下此事。
易無病看著蕭燧這副退縮的樣子,倒是放心了。
他拍拍蕭燧肩膀:“大王,記住此刻的你。您現(xiàn)在的仁慈未必能夠保持到登基之后。”
易無病說完起身,拍了拍長衫往外走。
蕭燧著急地拉住易無病:“易先生,我不是嫌棄你,我也不是不舍得賜婚。我就是……我就是覺得注定的怨偶,不應該由我促成。能不能等以后,讓我的姐妹們見見您,你們相互見過再做決定?”
易無病提出的條件當時沒得到滿足,事后就不會再想。
他瀟灑搖頭:“不必了,大王,婚事我只是隨口說說。你不用這么緊張。我嘛,這輩子原也不想被婚姻捆住的,你不答應,我倒也沒什么可惜的。比起強要一樁婚姻,我想,指望你一輩子有良心,也是挺刺激的事情,更合我心意。”
蕭燧不確定地問:“那你現(xiàn)在是?”
易無病:“去見玉鶴,問問他的意思。”
不親自見一面,怎能確定姜南風宴會上的話到底是應付燕重錦的,還是真的喝醉了,酒后吐真言呢?
……雖然以易無病對自己師弟的了解,他那個謹慎的性子,再怎么假裝也不該牽扯蕭燧。
沒錯,易無病之前和蕭燧說的話,純粹是為了打消他去找姜南風的心思,而不是易無病真認為姜南風聲稱垂涎蕭燧身子的話沒問題。
易無病沒有官身,想出門就出門,誰也不會特意注意他。
姜府是知道易無病的,也不會阻攔易無病入內(nèi)。
于是,易無病從大司馬府到姜府一路暢通無阻,沒多久坐在姜南風面前了。
見微和知著正在伺候姜南風穿戴官服,易無病對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兩人不必離開,然后開門見山道:“師弟,你給我個準話,你是如何看待我家大王的,在燕重錦家,你說的那些話作數(shù)不作數(shù)?”
姜南風面色不改:“半真半假。”
“哪處真,哪出假呢?”易無病可不給師弟含混的機會。
姜南風笑著說:“垂涎是真,想沾他自然就是假的了。”
姜南風坦然道:“蕭燧歷練得差不多了吧?我不相信他手下三十萬大軍真能安安靜靜的,連著兩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肯定對這大軍有所安排,距離那個位置也不遠了。若他登基,他能接受自己做龍椅的屁股被其他男人惦記么?我是斷不肯給皇帝做佞幸孌寵的。”
“我明白師弟的意思了。”易無病問完就走,一刻沒多留。
回去大司馬府,易無病只對蕭燧說了兩個吩咐:“大王,盡快帶著我?guī)煹芤黄鸪鋈ゴ蛘贪桑貋恚憔涂梢詩Z權了。”
雖然不知道這兩件事情之間到底有什么關聯(lián),但蕭燧在朝堂上確實悶得骨頭都要爛了。
他當即放出獵鷹,示意慢吞吞逼迫錦豐軍的大軍加快速度。頓時錦豐軍好像被群狼驅逐的綿羊,一股腦沖向洛陽城,短短五日,就讓上陽宮接到戰(zhàn)報。
蕭燧當然不讓,對夏皇請旨:“愿為陛下分憂。”
打仗的事情向來都是蕭燧負責,夏皇沒經(jīng)過任何思考就同意了:“去吧。”
然后,蕭燧終于領悟為什么易無病讓自己盡快出征了。
夏皇答應之后,瞇起眼睛看了他幾眼,露出懷疑的神情,再補充:“——帶上玉鶴,玉鶴,你來做監(jiān)軍。”
對立時氣氛尚且輕松的兩個人,沒有矛盾之后,反而別別扭扭的一起出城了。
蕭燧有意對姜南風搭話:“姜候是頭一回做監(jiān)軍吧?”
姜南風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眼角眉梢都寫著拒絕。
蕭燧雖然有心拿熱臉貼冷屁股,奈何他實在不怎么會找話題,幾句噓寒問暖之后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入夜圍在篝火旁烤兔子的時候,他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一直忘了告訴姜南風:“姜候,咳,玉鶴,魏國夫人被我派人護送到豫章郡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姜南風追問。
蕭燧算著時間回答:“有四五個了吧。”
姜南風算著時間,沒費心思就把蕭燧之前到現(xiàn)在的軍事計劃連綴起來,知道這一回自己出來監(jiān)軍都是他設計的,頓時冷哼一聲,鉆進馬車里,越發(fā)不肯搭理蕭燧了。
蕭燧鬧了好大一通沒臉,不敢再胡言亂語,轉頭把全部負面情緒都傾斜在錦豐軍身上,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一路上已經(jīng)被削弱了四成力量的錦豐軍打得滿頭包。
大捷!
大捷!
大捷!
一封封戰(zhàn)報送返洛陽城,夏皇臉上的神情卻越發(fā)陰沉,他招招手,叫了生面孔。
半月后,徹底擊潰錦豐軍的蕭燧來不及處理錦豐軍留下的麻煩就接到皇命,要求他率先一步帶著姜南風返京。
密林中,蕭燧遭到數(shù)倍于自己親兵的刺殺。
他的臉冷下來,清楚意識到能在這時候派人來刺殺自己的只會是夏皇,而姜南風……夏皇一開始派姜南風跟著監(jiān)軍,就是為了麻痹蕭燧,讓他覺得有人監(jiān)視就放松警惕,不再防備被刺殺的。
“一個不留!”蕭燧盛怒下令。
前來刺殺的人很多,但不論裝備還是戰(zhàn)斗力,他們都不能與遼東軍親衛(wèi)相比。
地上逐漸躺滿了尸體,蕭燧一刀砍下刺客領隊的頭,將無頭的尸體踹下馬。
然后,他跟著滑下馬背,急匆匆地沖向停在一旁的馬車,“姜南風,你還好嗎?你有沒有受傷?我……”
一支冷箭破空而來,姜南風清晰地看到這支箭即將刺入蕭燧后背。
精密的大腦此時卻無法進行任何思考,姜南風一把抱住蕭燧的脖頸,把站在車門口的男人整個抱住,拽著他整個身體下壓,然后朝旁邊滾了一圈。
“叮——嗡!”箭矢的尾羽在空氣中搖晃,箭尖卻緊貼著姜南風的手臂牢牢釘入車廂的木板。 “是不是有毒?!”蕭燧雙目赤紅,“呲拉”一聲粗暴地扯破姜南風衣袖,把他人從箭矢旁拽開。
布料的手臂皮膚干干凈凈。
蕭燧瞬間脫力,整個人撲倒在姜南風懷里,喃喃道:“太好了。”
血腥味混著汗臭,刺鼻得讓姜南風皺眉,但想來愛干凈的他這一回卻完全不想推開身上的蕭燧。
——對方心跳激烈得讓他感到可憐。
過了好一會,姜南風才低聲說:“燕王殿下該起身整隊了。”
放冷箭的刺客早已經(jīng)被砍成數(shù)斷,蕭燧甚至都沒再關心刺客如何。
他們就這么帶著一身血污前往最近的驛站沖洗。
到了晚上,蕭燧枯坐在桌前,腦中不受控制的回想著姜南風看到箭矢后變色,帶著他閃躲的畫面,一臉傻笑。
天光破曉,蕭燧聽到隔壁姜南風房間起身的動靜,干脆利落地闖進去,二話不說把人壓回臥榻之中親上去。
死亡的威脅不光刺激了蕭燧,那種恐懼也留在了姜南風體內(nèi)無法排解。
肌膚相貼的溫暖成了發(fā)泄的出口。
抗拒在唇齒間消散,姜南風主動按住蕭燧,把人壓進褥子里,從這具精瘦的身體中吸吮生命力。
床吱呀的搖晃聲傳出去,已經(jīng)起身的親衛(wèi)摸摸鼻子,又回到房間,自動給自己放了一天假。
第68章 原配
第68章
兩個理論知識無比豐富, 實戰(zhàn)經(jīng)驗為零的新手第一次相逢幾乎是災難。疼痛幾乎是難以避免的,幸好他們繼續(xù)情緒發(fā)泄的時候,適當?shù)奶弁锤芗ぐl(fā)情緒, 而姜南風在任何方面都算天才。
第二次開始,他就在掌握了技巧。
連著三回之后,姜南風渾身汗水的躺在蕭燧身上, 把全身重量都壓在了對方身上做短暫的休息。
他們的臉貼在一起, 食指交握,用皮膚感受著對方濕潤的呼吸。
蕭燧突然把姜南風推下去,翻身爬到他胸口上, 把耳朵貼上去。
激烈運動后的心跳聲比以往更快些, 蕭燧的神色卻分外的安靜和滿足。
姜南風輕輕摸著他散開的發(fā)髻, 為他理順發(fā)絲,聲音透出滿足后的低啞:“足夠確定我還好好活著了嗎?”
蕭燧撐起上身, 居高臨下地觀察著姜南風的神情, 滿意點頭:“你還有力氣,沒有也沒關系, 反正你一會坐車……”
他預判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被蕭燧拉著重新按回被褥之間。
床鋪的帷紗遮住內(nèi)里情形,只有高低間歇的聲音傳遞出來。
等到連動一動手指的體力都被耗盡,姜南風尷尬地發(fā)現(xiàn)他們耽擱了整整一個白天。
……除了不記事的幼年時期, 他從沒如此任性縱情過。
“我去叫水和吃的, 你再躺一會。”雖然姜南風也沒力氣了,但他實在沒臉讓被自己折騰的人起床去叫吃食。
蕭燧拉住他,“再陪我躺一會。”
還躺?
質(zhì)疑的話沒能說出口, 回過頭之后看到那一片如同桃花的痕跡,姜南風乖乖貼過去, 抱住蕭燧。
“活人的溫度,真好。”蕭燧發(fā)出不合時宜的感嘆。
姜南風突然意識到,在戰(zhàn)場征戰(zhàn)數(shù)年的蕭燧可能對于殺人從來不是“無所謂”的,甚至于,他還想到了更可怕的問題。
“遼東女爵身故之后,真的不是你親手為她收尸的嗎?”
這個問題沒有明確的答案,但蕭燧的回答卻是:“明明余溫還沒有散盡,但你就知道那個比你涼一點,撫摸很久的身體也不會再熱起來。你的溫度傳遞到對方身上,好像被吸入無間地獄,永遠不會再有回應。但血還是熱的,味道讓人惡心。”
姜南風突然就不想問了,他抱緊蕭燧,親吻他的額角低語:“別說了,別回憶那些。”
直到夕陽的最后一絲余輝被黑暗徹底吞沒,門外才響起遲疑的腳步聲。
那步伐徘徊許久,始終沒敢敲門,蕭燧艱難地撐著腰,被姜南風扶著坐起來,提聲問:“誰?”
問的是誰,但回答的卻是:“將、將軍,熱水和飯食讓人送進來嗎?”
蕭燧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姜南風笑著看了他一眼,神態(tài)平穩(wěn):“送進來吧,再送些止痛消炎的膏脂,我要用。”一句話,顛倒黑白,給蕭燧留足了臉面。
“……你?”
蕭燧的疑惑被姜南風堵在口中,姜南風捂著他的嘴,壓低聲音解釋:“你要做皇帝,那就不能是朝臣心里為人下者。”
一段關系想要維持下去,肯定都要有退讓的部分。
蕭燧能一退再退,姜南風卻不忍心讓他退無可退。既然他已經(jīng)得到了實惠,自然要把名分還給蕭燧。
門開了,搬運浴桶和熱水的聲音持續(xù)很久,新的被褥也被悄悄放到角落之中等待領取。等到他們退出去,累得不行的姜南風和蕭燧把身體泡進熱水中疏散整日的疲憊。
用吃食填飽肚子后,姜南風給蕭燧擦了藥,又親手更換了干凈被褥,兩人終于重回溫暖的被窩。這一回,他們只是單純的擁抱在一塊補覺了。
再一個清晨之后,蕭燧姿勢略顯別扭的起身,反而把姜南風按回被褥之中:“你休息吧。你平時少有訓練,昨日……胡天胡地了一整日,你肯定肌肉酸痛。我要去聯(lián)系手下重新布置,你最好不要知道。以后,若有人問起,便說你這時候被我囚禁了。”
蕭燧不是會遮掩的人,言辭中的真意明明白白。
姜南風根本來不及為了蕭燧給自己體能的評價尷尬,就意識到蕭燧已經(jīng)因為昨天那一支冷箭徹底斬斷和夏皇的父子情,要對他動手了。
但其實,昨天暗殺蕭燧的還真未必是夏皇。
夏皇還在等新的兒子降世,比起他更著急的應該是老五和老六。
不過,真相重要嗎?
只要蕭燧想對夏皇動手,只要他真正想奪回那張椅子,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
雖然確實有些疲憊,但沒到不能起床的地步。不過姜南風這時候確實不好參與蕭燧和夏皇父子對決的事情,他索性躺回床鋪間,懶洋洋地說:“那你去吧。”
蕭燧依依不舍的又親了姜南風才離開房間。
走出門后,他臉上所有的溫情都消失了。
召集部眾后,蕭燧直接吩咐:“派人進京,就說我被暗箭刺傷,重傷在床。遼東軍臨軍大亂,不敵錦豐軍,后退五十里修整。派十萬人錦豐軍的衣服收集上來,穿著攻打洛陽,要求老頭退位自盡。若他不肯,直接打進去,不必留全尸了。”
遼東軍和夏皇本就隔著遼東女爵一條命,現(xiàn)在再加上昨晚的刺殺,夏皇是不是蕭燧的生父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他想要斬斷遼東頭領的生命,那么他就是整個遼東軍的仇敵!
驛站上下迅速被控制,親衛(wèi)們聽命行事,很快照著蕭燧的吩咐,一方面繼續(xù)把被俘虜?shù)腻\豐軍士兵押送回原籍,另一面穿上了回收的服裝,大軍壓向洛陽。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前,掙扎毫無意義。
夏皇過去仗著蕭燧高枕無憂,如今自認把蕭燧調(diào)回來,更沒想過他會有調(diào)轉槍頭對準自己的一天,洛陽城外駐扎的大軍甚至沒來得及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就被熟知京郊大營作息的遼東軍給按住了。
洛陽更是連大門都沒來得及關上,被穿著錦豐軍的大軍突入到上陽宮的宮門外。
沒了蕭燧的好名聲,宮廷內(nèi)侍可不管夏皇的命令,爭搶財物,往外逃。上陽宮的宮門片刻功夫就被打開了。
到這一步,夏皇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不論他自己愿不愿意,最終還是寫下退位詔書,自縊在望月亭上。
蕭燧沒有馬上回去給夏皇收尸,他在外拖延了一個多月,每日和姜南風膩在一起。直到不得不回去才動身,做做打敗了錦豐軍的樣子,把原本錦豐軍幾個頭領一起處置了聲稱給夏皇報仇。
沒人做皇帝的時候,洛陽城內(nèi)不論百姓還是官員都惶惶不安,蕭燧帶著大軍歸來,他們馬上出城迎接,不必再有什么遺詔,都急急忙忙對蕭燧高呼“萬歲”了。
姜南風坐在蕭燧身后的馬車里被帶進宮中,恍然意識到自己正在享受了“君王原配”的特權。
馬車直接停在扶桑殿外。
充沛的陽光下,蕭燧下馬,和姜南風手牽手一起步入君王居所。
第69章 番外一·遷都
第69章遷都
洛陽自然是好的, 上陽宮自然也是好的,但夏皇死在上陽宮里,就算蕭燧不在意, 姜南風為了杜絕閑言碎語也還是跟易無病及張問策商量起遷都事宜。
對于這件事情,其實沒什么討論空間。
都說寡婦死兒子就沒指望了,夏皇的母親, 夏朝的第一位皇太后、現(xiàn)在的太皇太后, 果然也沒能再熬住,緊跟著夏皇離世。蕭燧以建國初期需要簡樸為由,把夏皇被葬在了才修建沒多久的陵寢之中, 太皇太后和兒子睡在一起。論起陪葬品, 給老太太的比給夏皇本人的還要多出一大半。
他們?nèi)齻都知道, 蕭燧對夏皇的不快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表現(xiàn)在了葬禮之中。
蕭燧和夏皇的不愉快肯定不止發(fā)生過這一次,上陽宮里的每一個奴婢都可能見過他們父子爭執(zhí)的畫面, 也可能聽說過蕭燧被夏皇嫌棄的言語。
既然如此, 遷都就勢在必行。
只要換掉都城,就會自然而言的改換皇宮, 宮中奴婢也是從新挑選的了。
一切都順理成章。
唯一一點問題是——難道剛剛建國, 就要大興土木嗎?
修建房屋的苦力從何處來?難道要抽調(diào)百姓做這種苦工?
絕不可以!
姜南風和其他人面面相覷,最終有些挫敗地承認:“要不然就先不修繕宮室,直接搬回咸陽宮也不是不能住人。陛下不是個要求奢豪的人。大不了以后每一年從國庫抽一筆錢慢慢修。”
這樣的話, 同時也能減少修繕宮室時候使用的工人數(shù)量。
事實上, 只要被褥足夠暖和,蕭燧甚至都不在乎房子的窗戶紙是不是破了,所以工程也不需要太快。
蕭燧在一旁聽著他們?nèi)齻皺眉苦思, 帶著些許遲疑地問:“非要遷都修宮室么?”
這一回,哪怕是張問策都用力點頭:“陛下, 上陽宮太小了,本來也只能做半壁江山皇帝的宮室。”
蕭燧嘆了口氣,從一堆奏章里頭翻出一本外國送來交好的內(nèi)容,重新在他們?nèi)齻眼前展開:“從高句麗要吧。高句麗內(nèi)戰(zhàn)之后,雖然打殺了不少陰謀謀反的新羅人,但更多的還是被貶謫成了奴隸。高句麗看新羅奴隸心煩,正四處賣出去呢。”
如今夏國境內(nèi)確實興起了用“新羅婢”的風潮。
說難聽一點,新羅婢性格尚且算順服,能宴客用;那新羅出產(chǎn)的男奴還能干什么?你留著他,他就可能產(chǎn)生后代,把仇恨傳遞下去,給你添麻煩;但只要還想留點自己的好名聲,就不能把人都殺了吧?
高句麗王現(xiàn)在為難的就是這件事情,他恨不得有個大買主,把新羅的男奴都買走!
“建交的國書里面寫的就有這些內(nèi)容。”
蕭燧說著,把文書遞給姜南風。
姜南風看完卻不禁笑了,他趕緊把國書又傳給易無病和張問策。
里面的內(nèi)容可比蕭燧言辭不客氣多了,原話說的是,蕭燧如果不肯幫忙,那高句麗王就掀起一場大戰(zhàn),然后故意把這群新羅男奴輸給他!
“行了,現(xiàn)在宮廷也不缺人手了。那就遷都吧。”
張問策突然提出要求:“請陛下把督建宮室的任務交給臣。”
“自然。”仇恨這種東西就是要想起來就報一遍才過癮的,蕭燧非常愿意給張問策機會,讓他保持心情愉快。
*
四個月后,新羅男奴被押送到咸陽宮。
一年之后,蕭燧把五皇子和六皇子分封到母族所在的河陽郡下兩個小城。
翻過年去,蕭燧正式遷都咸陽,返回了至高權利所在地。
他蒙住姜南風的眼睛,牽著他一步步走進內(nèi)廷,停在寬敞的寢宮中一個暗門前:“好了,可以解開絲帶看我給你的驚喜了。”
一個暗門停留在姜南風眼前,它甚至稱不上暗門,擁有這座皇宮的人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門的所在。
“這是通向我宅邸的密道。”姜南風特別有把握的猜測。
“對,里面能騎馬,甚至可以駕車。”蕭燧捧住姜南風的手,把額頭貼上去,“我知道比起我,你還是更喜歡政務一點。下朝回家之后也很疲憊,難免會有只想休息,不想應付我的時候。這些都知道,再相愛的人也會有想要獨處的時刻。但我希望在我思念你的時候,我能夠隨時到達你身邊。”
蕭燧喉結上下滾動幾下,然后,撇開發(fā)紅的臉,輕聲說:“回來的時候,我也希望自己能舒服點,而不是帶著一肚子……還要騎馬顛簸回來。那可算不上什么好體會。”
姜南風的思維情不自禁被帶偏了,湊過去咬住蕭燧耳朵。
他把蕭燧打橫抱起,放進龍床里,帶著笑問:“陛下不妨對臣詳細說說,不好的體會是有多不好?臣也好改成。”
第70章 番外二·養(yǎng)娃
第70章養(yǎng)娃
姜南風過去對蕭燧的了解非常少。
他既不知道蕭燧父母之間的恩怨, 也不清楚遼東女爵背后那些親眷都是什么組成。
可當一對剛剛會說幾個字的孩子被抱到他面前,姜南風不得不承認,他感受到了奇妙的滋味。
從這對小姐弟臉上, 能夠清清楚楚看出于蕭燧的相似之處。
這就是血緣的奇妙嗎?
“太子詹事,嗯?”姜南風想起他身上至今都沒改換的身份,突然就笑了。
好像還真是個很合適的官職。
雖然夏皇沒有太子, 但是蕭燧顯然是有皇太子和皇太女的。
“姜候, 您看?”兩個乳母嘴上說得謙遜,神色里卻是十足的防備,明擺著不想把靠著皇子皇女發(fā)家的機會讓給姜南風。
這兩個乳母都出身遼東劉氏, 拋開各自的小心思不提, 自然是忠心不二的。
姜南風雖然也不是沒照顧過小孩, 但總體來說,他不算是會養(yǎng)孩子, 更不會養(yǎng)如此幼小的孩子。
所以, 他也沒有跟乳母們爭奪一對幼童的意思。
姜南風隨便擺擺手:“讓人帶你們過去給皇女和皇子準備的房舍,把你們自己的全部兒女都帶過來, 一起吃住。若皇女和皇子有什么不好, 不但要向你問罪,你的孩子,我也不會放過。”
宮廷里目前只有蕭燧這一個主人, 作為蕭燧追封過皇后的“親生兒女”, 兩個小家伙吃穿住用的標準都跟蕭燧看齊。能讓乳母的孩子享受相同待遇,就是純粹的恩典。
姜南風允許了高標準的飲食,唯獨禁止了這座宮殿的糖分供給, 并且出入都需要檢查,也不允許任何人也任何手段把糖帶進來。
面對姜南風的恩威并施, 乳母們都不敢造次。
蕭燧很快過來了,乳母們急切地把孩子抱出來,試圖邀功,他卻雙眼發(fā)亮地坐到姜南風對面,先對姜南風詢問:“我把孩子都交給你來撫養(yǎng),你覺得這提議怎么樣?他們以后是不是能對你更親近一點?”
“陛下,這沒用的。他們天然會愛自己的母親。”姜南風打斷蕭燧不正常的熱情。
在乳母們更加防備的視線下,接過雙胞胎中的姐姐,把柔軟的幼崽抱在懷里,摸了摸女孩留長的發(fā)絲,在幼崽懵懂的視線里熟練的調(diào)整了抱著她的姿勢,然后順著脊背輕拍安撫。
最上乘的衣料伴隨著馨香的氣味,女嬰露出舒適愉快的表情,窩在姜南風懷中睡著了。
“把他給我。”蕭燧學著姜南風的動作接過另一個男嬰,不正確的姿勢和過于堅硬的衣料卻讓男嬰哇哇大哭。
“啊,還是你們哄吧。”蕭燧嚇得趕緊松手把孩子交還給乳母,再也沒有對孩子露出一丁點興趣,他對姜南風輕輕松松就得到女嬰喜愛露出敬畏的眼神。
在他沒發(fā)現(xiàn)的時候,腦中已經(jīng)留下“表妹剩下的女孩資質(zhì)更好”的印象。
從這天起,姜南風每天都會帶點東西專門來看兩個孩子一趟,看看他們的身體狀況,解開衣裳檢查是否受傷,再把帶來的輔食親手喂給兩個孩子。
不論乳母們給還不太能聽懂話的孩子們怎么樣的教導或者暗示,但沒有人能夠抗拒糖的魔力。
短短十幾天的功夫,兩個小家伙就學會了在飯后守在殿內(nèi)期待姜南風,并在他到來后長開兩條短短的胳膊,急著去擁抱姜南風,對他表現(xiàn)他們的熱情。
姜南風不用看都知道兩個乳母的臉色絕對不會好,但她們怎么想有什么關系嗎?
反正姜南風不在意。
這樣的關系維持到孩子們能說穩(wěn)一句超過十個字的話,姜南風加大了投注在孩子們身上的時間。他親自帶著兩個孩子來到蕭燧面前,然后給孩子們講故事,把他們哄睡著。
短短半個月功夫,皇女和皇子們的東西都被轉移到了蕭燧的宮殿里。
小家伙們住進了配殿,伺候的人手也成了見微和知著帶著的內(nèi)侍和宮女,乳母們的工作只剩下照料兩位小主人飲食。
看著孩子們被抱走,蕭燧頗為吃味:“我從來不知道你對人這么溫柔,你居然每天都給他們講睡前故事。”
他說著,躺在姜南風大腿上,從下向上看著姜南風的下巴,然后忍不住對那顆上下滾動的喉結動手動腳。
衣領被扯開一小塊,平直的鎖骨出現(xiàn)在蕭燧視野之中,上面還有他昨夜留下的齒痕,紅腫著,讓蕭燧一瞬間心虛。
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有一瞬間,忍耐不住……
姜南風捉住蕭燧作亂的手,握在掌心把玩,輕聲對他解釋自己這么做的原因:“你不喜歡看《明君傳》之類的文章吧。但那些都是很好的文章,既能講清楚為君的做法,也暗示了背后的血腥和操作方法,甚至連君臣相處之道都寫得很清楚。你以為我給他們講的睡前故事,就是把這些內(nèi)容拆成最簡單,簡單到幼童都能明白的內(nèi)容。”
至于能理解到什么程度,那就是孩子天資的問題了。
“講給我聽,看看我的天賦。”蕭燧拉下姜南風脖頸,含住垂涎已久的嘴唇。
他承認,對于姜南風消耗在孩子們上的關注,他有一點吃醋,想把那些注意力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