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 【番外18】
◎if線:如果裴蘅之沒死(完)(添補800字)◎
【番外18】/晉江文學城首發
圣華塔塌, 沈家入獄,滿門抄斬改為舉家流放。
裴府聞訊,第一時間往滁州寄信, 裴蘅之又親自上表, 并命王氏前往長安。
“我和沈兄相交多年,他絕非貪瀆之人,此案必有蹊蹺。”
裴蘅之滿臉鄭重地交代妻子:“無論怎樣,先將玉娘迎回來, 能保一個是一個。”
王氏蹙眉:“沈家怕是在官場上得罪了貴人, 才落到如此地步,你此刻要我迎回沈氏女,可曾想過你和守真的前程?”
“前程重要,裴氏的信義更重。裴沈兩家婚約, 天下皆知,若此刻我們袖手旁觀,豈非叫世人戳我們脊梁骨, 罵我們裴氏背信棄義。再說了, 守真是個什么性情, 難道你不知?”
裴蘅之道:“也是他現下遠在滁州,尚不知沈家落難的消息。若他知道,定第一時刻沖去長安救人。”
王氏知道他說的有理,但想到要沾上這檔子事, 心里總不大情愿。
尤其兒子高中狀元那年,聽說好些公主郡主都芳心暗許,嚷嚷著要嫁裴守真。
可惜裴沈兩家婚約早已定下, 她們便是再傾慕, 也沒轍。
總不能強拆人家的姻緣。
王氏先前也見過那沈氏女, 模樣雖生得婉麗嬌美,但性情略顯浮躁,尤其那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瞧著就是個主意多的,日后嫁進來,怕是不好管教。
但裴蘅之態度堅決,王氏也不好多說,只得收拾行囊,親自往長安去了一趟。
在長安半月,她一番打點,最后得了皇帝恩典,將沈玉嬌從牢獄里接了出來。
看著那烏發蓬亂、消瘦憔悴的小娘子,王氏掩下眼底的不滿,道:“先隨我回府,洗漱一番吧。”
哪知一上馬車,沈玉嬌便跪在身前,朝她磕了三個頭。
王氏愕然:“你這是做什么?”
沈玉嬌伏拜:“多謝伯母施以援手,大恩大德,玉娘此生不忘。”
王氏一怔,再對上小娘子那淚意婆娑的烏眸,宛若無家可歸的小獸般楚楚,心下也泛起一絲不忍。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家中突遭變故,淪落至此,也是可憐。
“你我兩家是世交,你又和守真早有婚約,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么。”
王氏想伸手去扶,但看她身上臟兮兮,收回手,輕咳一聲:“快些起來吧,你伯父已寫信給守真,你先隨我回洛陽住著,等到守真明年任期一滿,你們便成婚。”
沈玉嬌聞言,心下動容,再次叩首道謝。
在長安小住了三日,她便隨王氏一道回洛陽。
雖說先前與王氏沒有多少來往,但因著裴瑕的緣故,沈玉嬌對王氏也生出幾分信賴。
在她看來,守真阿兄那樣好,守真阿兄的母親也定是個好人。
且家道中落,王氏是第一個接她出獄的,沈玉嬌對王氏愈發親近。
長安回洛陽這一路,她一得空就與王氏待在一塊兒。
她也不知王氏喜歡什么,就陪王氏下棋、聊天解悶。
王氏一開始還怪不適應,但這一路朝夕相對,漸漸也看出來,這沈家小娘子雖不如其他貴女那般嫻靜斯文,但心性純良,自有一番率真可愛。
只是這性子,哪適合當宗婦呢?
偌大一個家若是交到她手上,怕是要變成一團亂麻。
好在年紀尚小,腦子也聰明,慢慢教,不怕不成器。
王氏年輕時生裴瑕,傷了身子,這些年一直想與裴蘅之再要一個孩子,未能如愿。
如今將這小兒媳接回家中,王氏看著看著,竟生生將她看順眼了,打算將人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裴蘅之見自家夫人去長安一趟回來,雖然提起沈氏女仍會皺眉,但話里話外的那份維護,顯然已將她當做自家人。
心頭甚是欣慰。
“當年守真在沈府,跟著沈公讀書,沈家人可是拿他當親兒子般對待,吃穿用度與光庭賢侄一視同仁。如今玉娘到了咱們府上,咱們可不能薄待了她。”
“這還用你說。”
王氏乜他一眼:“沈家寬待我兒,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他們的女兒。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
裴蘅之微笑:“夫人深明大義,實在辛苦。”
王氏哼一聲:“少來。”
沈玉嬌就在洛陽裴府住下了。
一開始到達陌生環境,她還有些拘謹不適。
再加之罪臣之女的身份,叫她出入行走,總如負著枷鎖般沉重屈辱。
王氏看出她的局促,特地將她尋來,屏退旁人,與她談心:“玉娘,我且問你,你覺著圣華塔塌,是你父兄貪墨所致?”
沈玉嬌毫不猶豫否認:“不是,我父兄是冤枉的,他們沒有貪墨。”
王氏瞥過少女明澈堅定的烏眸,勾了勾唇角,很快又正色,道:“你既相信他們的清白,何必自慚形穢,畏畏縮縮?”
沈玉嬌微怔:“我……”
王氏道:“我與你伯父,也相信你父兄不是那種人。”
沈玉嬌眼眶微紅,嗓音微哽:“伯母。”
“好了,別哭哭啼啼。”
王氏望著她道:“清者自清,你家的案子,你伯父和守真會一直放在心上,尋機翻案。在那之前,你先將罪臣之女的身份放一放,多想想你將來的身份。”
沈玉嬌:“將來的身份?”
“守真的娘子,我們裴氏的少夫人。”
王氏眼皮微翻,睇著她:“怎么,明年不想嫁守真了?”
這話說得直白,沈玉嬌愣了愣,而后雙頰發燙。
她垂下眼,小聲道:“想…想的。”
看出她眉眼間的小女兒情意,王氏扯唇,面上仍一副不茍言笑的清冷模樣:“那你往后行走,便記著你的新身份。雖然沈家無法再給你庇佑,但你既為裴家婦,日后裴氏就是你最大的底氣。”
“若是誰敢在你面前嚼舌根,或是對你不敬,那便是沒把河東裴氏放在眼里,你盡管回來與我說,我替你收拾他們。”
聽得這話,沈玉嬌鼻頭一酸。
從榻邊施施然起身,她朝王氏端正一拜:“玉娘多謝伯母。”-
次年,滁州三年任期滿,裴瑕回長安敘職,途徑洛陽,在家停留兩日。
時隔三年,未婚夫妻重逢,彼此皆已長大成人。
一個持重沉穩,一個明媚端莊。
對視一眼,皆是無盡的情意。
雖說婚禮在即,到底還未成禮,倆人也不可逾矩,說話身旁也得有婢子守著。
畢竟正值氣血方剛的年歲,彼此又有情,若一時把持不住,亂了規矩,實在不妥。
裴瑕在滁州為官三年,人黑了,也瘦了些。
但眼底蘊著的那層精光,愈發明亮。
沈玉嬌看著他,心里又慌又羞,覺得他和從前相比變了許多。
裴瑕看到未婚妻的第一眼,也清楚意識到記憶中的小妹妹也長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宛若盛夏枝頭的荔枝,雪白晶瑩,鮮嫩甜美。
平靜的心,左突右跳。
明明二月春寒仍料峭,看到她羞赧低垂的眉眼,胸膛無端覺著一絲燥熱。
“玉娘,等我從長安述職回來,我們便成婚。”
裴瑕望著她,道:“我會盡快。”
沈玉嬌耳尖通紅,垂著長睫:“嗯,我等你。”
翌日,裴瑕便前往長安。
他在滁州三年,吏治清明,剿匪鋤貪,筑堤開渠,政績斐然,深受百姓愛戴。
昭寧帝亦對他贊譽有加,有意讓他入朝。
裴瑕卻上密奏,淮南太守張英狼子野心,暗中蓄兵,意圖謀反,提醒昭寧帝早做防備。
昭寧帝看著他收集而來的證據,面色凝重,問裴瑕對策。
裴瑕毛遂自薦,愿為鎮撫使,深入虎穴,勸降張英,免去兵災。
昭寧帝欣賞他的膽識,也看出他意有所求:“裴守真,你所求為何?”
裴瑕答:“若微臣能不辱使命,不費一兵一卒,勸降張英,微臣愿以此功,換前工部尚書沈徽一家赦免回京。”
昭寧帝深深看了這年輕臣子好幾眼,再看他呈交的密奏,終是點了頭。
“你去吧。”
昭寧帝道:“于社稷有功之人,朕必不會虧待。”
皇帝的話,聽一半信一半。
裴瑕領命,叩謝:“微臣定不負圣望。”-
在前往淮南鎮撫之前,裴瑕先回洛陽成婚。
他本想從淮南回來再完婚,屆時玉娘知曉娘家得以赦免,也能放下牽掛、歡歡喜喜嫁給他。
可在得了鎮撫使差事的這晚,他做了一個夢。
裴瑕很少做夢。
可這次的夢,冗長而逼真。
在夢里,父親裴蘅之以身殉國,英年早逝,母親獨自撫養他。
在十歲前,他一直與母親待在聞喜。
十年那年,雖隨母親去長安奔喪,也到了沈家拜訪。
但看到秋千上那個笑聲清脆的小娘子,他只是站在院墻外,靜靜地看,并未上前,更別說接住摔倒的她。
那日在沈府待了一個時辰,他便隨母親回了聞喜,沒多久,前往嵩陽書院求學……
直到沈家被流放,他才違抗母命,趕去灞橋,見到了玉娘。
他那自小訂婚的未婚妻,對他拘謹、陌生、小心翼翼。
而夢中的他,對她也格外淡漠。
后來他隨二皇子前往淮南平叛,玉娘在聞喜為人陷害,流落在外……
那個夢實在太長,又太過真實。
再次醒來時,裴瑕躺在床上,盯著淺青色幔帳,神情恍惚。
抬手一抹眼下,似有冰冷水痕。
玉娘,他的玉娘。
在那個夢里,他親手推開了她,傷了她的心,弄丟了她。
那種痛苦與悔恨,宛若根根冰冷絲線纏繞著他的心臟,榨干空氣,只剩無盡的窒悶,痛不欲生。
不能再等了。
一刻都不能等了。
他快馬加鞭地趕回洛陽。
甚至連雙親都未拜見,便沖去了沈玉嬌所在的院落。
彼時,她正在榻邊看書。
見他風塵仆仆地趕來,嚇了一跳。
等反應過來,她撂下書,彎眸起身:“守真阿兄,不是說過兩天才回來么,你怎么……”
話未說完,白袍郎君上前一步,將她擁入懷中。
“玉娘。”
結實手臂將她摟得很緊,他嗓音喑啞:“玉娘,我心悅你,一直心悅你。從過去到往后,我裴守真的妻子是你,只是你。我想與你生兒育女,與你白頭偕老,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永永遠遠再也不分開。”
沈玉嬌懵了。
她被男人溫熱的懷抱牢牢抱著,鼻尖滿是他身上清雅好聞的檀木香,耳邊還回響著他熱忱大膽的告白。
天老爺,他他他……
他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說出這些話,實在是……
從耳朵到脖子“唰”得一下紅了個徹底,雖然挺喜歡被他抱著的感覺,但沈玉嬌還是趕忙從他懷中離開。
“守真阿兄,你……你這是怎么了?”
裴瑕垂下眼,望著她:“我方才說的那些,你可都聽見了?”
沈玉嬌:“……”
他怎么還提,羞死人啦!
她都不敢去看屋內那些婢子的臉,婢子們也都面面相覷,紛紛垂下腦袋。
偏偏裴瑕渾然不覺般,仍是執著,又問她一遍:“玉娘,我的心意,你可知曉?若沒聽清,我再說一遍……”
“別。”
沈玉嬌急了,下意識伸手去捂他的嘴。
指尖碰到他薄唇的剎那,又觸電般收回來,她偏過緋紅的臉,小聲嘟噥:“我聽到了。”
說的那樣大聲。
別說她了,婢女們怕是也都聽到了。
守真阿兄平日里多守禮規矩一人,如何這趟回來,忽然變得這般……直白。
叫人怪不適應。
心底卻又打翻蜜罐子般甜絲絲,又像春風拂過,噗嗤噗嗤開出一朵朵小花兒。
裴瑕看向她,問:“那你呢?”
沈玉嬌:“啊?”
裴瑕黑眸幽邃,暗藏熱意:“你可心悅我?”
沈玉嬌本就滾燙的臉霎時更熱了。
這種話,叫她怎么說出口呢!
裴瑕上前:“玉娘?”
沈玉嬌:“……”
咬了咬唇,她紅著臉推開他:“笨蛋阿兄!”
她匆匆跑了。
裴瑕站在原地,望著那抹蝴蝶般蹁躚的纖細背影,不動聲色攏緊了手指。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讓那夢境成真。
郎君貿然表白沈家娘子,把小娘子嚇跑的消息,很快傳入王氏和裴蘅之的耳中。
裴蘅之:“……這個混小子!”
王氏扶額:“看來是該讓他們盡快成禮了。”
原本瞧著兒子清心寡欲的,還以為不急呢。
現下看來,干柴烈火,一觸即燃了。
“婚儀之事,我會盡快安排。”
“有勞夫人了。”
裴蘅之捋了捋胡須,期待笑道:“照這兩個小家伙的熱乎勁兒,沒準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能抱上孫子了。”-
大婚定在三月,桃之夭夭,春光明媚。
沈玉嬌雖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裴氏卻給十足的臉面與敬重,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小兒女身著大紅喜袍,在鑼鼓喧天聲里,拜天地、拜高堂、拜對方。
新婚之夜,喜燭高照。
沈玉嬌捏著金絲繡花團扇坐在榻邊,面如紅霞,局促不安。
王氏身旁的嬤嬤給她倒了杯溫水,安慰:“娘子不必緊張,周公之禮就與昨夜老奴給你看的冊子一樣簡單。且郎君愛重你,定會體貼的。”
沈玉嬌本來沒想這個,嬤嬤一提,她倒緊張起來。
腦中也浮現那冊子里栩栩如生的畫面,頓時口干舌燥,連忙又飲了兩口茶水。
夜更深時,小登科的紅袍郎君也回了房。
許是飲了酒的緣故,那張冷白俊臉泛著些許酡紅,看向她的視線也格外幽深熾熱。
二人在喜娘的唱喏下,行過合巹同牢之禮。
屋內一干婢子婆子齊齊恭賀:“祝郎君娘子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說罷,如云般紛紛退下,將大好良辰留給這對新人。
紅燭燒得蓽撥作響,暖色光芒淡淡籠罩在一對新人年輕的臉龐。
“玉娘。”
裴瑕坐在榻邊,看著身旁花容嬌媚的小妻子,嗓音微啞:“你今日很美。”
沈玉嬌本就羞赧得不行,被他這一夸,更是恨不得縮進被子里。
她垂下鴉黑長睫,小聲道:“許是今日的妝較為艷麗……”
一大早起來畫了兩個時辰呢。
小巧下頜忽然被男人的長指捏起。
他指腹熱意灼灼,沈玉嬌微怔。
順著那力道抬起臉,便見身前男人靠得更近了些,那素日清冷的面龐也染上一層動人的緋色,他道:“我想仔細瞧瞧。”
沈玉嬌心跳飛快:“啊……好…好的……”
可是瞧歸瞧,他的臉怎么越來越近,眼神也越來越幽暗。
待那裹挾著酒意的檀木香涌入鼻尖,涂了胭脂的唇瓣也被男人含住。
“唔……”
沈玉嬌倏地睜大了眼。
纖細手指被男人牢牢握住。
十指相扣,唇齒相依。
良久,松開,粉面羞紅,燦若海/棠。
“守真阿兄……”
她眸光迷離,心跳如鼓。
他長指攬在她的腰間,喉頭輕滾:“玉娘,夜深了。”
“嗯?”
“莫辜負這良宵。”
裴瑕低頭,再次吻住那抹清甜朱唇。
長臂稍抬,金鉤一晃,大紅幔帳娓娓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玉娘,吾妻。
從今伊始,你我夫妻,相守百年,再不離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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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線:假如裴蘅之沒死(完)
【📢作者有話說】
補了段劇情更完整。
順便打個廣告,喜歡先婚后愛,端方君子下神壇的寶子們可以瞅瞅專欄的《嬌養太子妃》,預計7月開,甜文包甜——
四歲那年,明婳見到小太子的第一眼,就記住這個仙童般漂亮的小哥哥。
及笄那年,她被欽定為太子妃。
明婳滿懷期待嫁入東宮,期盼一段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姻緣。
哪知妾心如明月,郎心如溝渠。
太子只看重她父兄的兵權,對她毫無半分愛意。
明婳決定和離,換個新男人,圓了她的姻緣夢。
看著桌前的和離書,太子裴璉提起朱筆,畫了個圈。
明婳:“你什么意思?”
裴璉:“錯別字。”
明婳:“???我現在是要跟你和離!你嚴肅點!”
裴璉掀眸,盯著滿腦子情愛的太子妃,皺起了眉。
**
一番商議后,倆人各退一步,不和離,裴璉替她物色男人。
第一夜,明婳懷著忐忑的心翻牌子:清秀書生。
第二夜,明婳頂著黑眼圈再翻牌子:江湖俠客。
第三夜,明婳顫抖著手,不死心再翻:酒肆花魁。
夜里紅羅帳中,明婳揉著腰哭唧唧:“不要了!”
身側男人黑眸輕瞇:“難道伺候得不好?”
“你當我傻啊,連著三天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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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璉自小立志,要當個流芳百世的圣德明君。
讀書學藝,接物待人,人生每一步都有嚴格規劃。
娶妻也是,不求貌美婀娜,只求端莊賢良相敬如賓。
大婚當夜,看著蓋頭下那美眸明亮,一團天真喊他“哥哥”的小姑娘,裴璉擰眉——
好怪。
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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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人生最大的變數,也是他最燦爛的心動。」
①1v1雙c/年齡差3歲/男主前期不愛后期愛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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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 【番外19】
◎if線:如果燕王尋回了兒子(1)◎
【番外19】/晉江文學城首發
元壽元年, 昭寧帝初立,燕王司馬奕離京戍邊。
是年冬日,皇后房氏病重, 撒手人寰前, 贈心腹婢子一枚麒麟玉佩,轉交燕王。
告訴他尚有一子存世,下落不明,盼燕王能尋回孩子, 父子團聚。
婢子不負所托, 千里迢迢趕去燕州,道出實情,并言明皇后病重,是為心癥。
“娘娘說, 若有來世,王爺非皇室子,她也非房氏女, 就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男耕女織, 粗茶淡飯,也好過宮墻深深,天各一方。”
“若王爺能尋回那孩子,請善待他。倘若擔心未來王妃不虞, 不認那孩子也行,給他三餐飯食,教他讀書識禮, 長成一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兒郎足矣。”
燕王聞言, 握著那枚麒麟玉佩, 剛毅面龐盡是悲慟。
她明知他對她的情意,卻還說這些話來剜他的心。
他司馬奕此生除了她,豈會另娶旁人?
他與她說過的。
可她還是不信,到死也不信。
“無妨。”
燕王攥緊那玉佩,闔眸呢喃:“你若有靈,別急著投胎,且看著我將孩兒尋回,將他撫養成人。”
“你放心,我們的孩兒,我定會給他最好的。”
最好的吃穿、最好的教導、最好的一切。
包括,這大好江山-
元壽二年,景王之亂才平,朝堂還未得片刻喘息,燕州鐵騎再次襲來。
燕王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殺入長安。
他金甲染血,手握利刃,居高臨下指著昭寧帝:“你若老實交代我兒的下落,我可給你留條血脈,否則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昭寧帝仍著龍袍,狹眸睇著燕王,冷笑:“你與那賤人所生野種,早已葬身魚腹,尸首無存,你想要兒子,自己跳進渭河撈罷。”
話音方落,刀光一閃。
昭寧帝慘叫聲起,捂著一只斷掌,難以置信:“司馬奕,你這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忤逆祖宗的畜生!”
燕王面無波瀾,滴血的刀架上昭寧帝的脖子:“再問你一遍,我兒到底在何處?”
那刀刃鋒利,毫不客氣地陷入脖頸皮肉。
昭寧帝已知敗勢,卻也不怵死,幽深黑眸定定看向燕王:“你覺得朕可能讓那孽種存活于世么?司馬奕,你便是奪了皇位又如何,這輩子你注定孤家寡人,永無后嗣!”
“既如此,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燕王垂下眼,握緊刀柄:“司馬瑞,我只恨沒有早日殺了你。”
若是當初,能有現下這番大逆不道、破釜沉舟的決心——
房氏、郭家,還有阿靜,或許都不是如今的下場。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握著長刀的手猛地一抽。
霎時間,昭寧帝的鮮血濺了他一臉,溫熱腥膻。
燕王弒兄奪位,御史文官紛紛怒罵其為亂臣賊子,天地所不容。
燕王不在乎。
他的妻、他的兒都已不存于世,又何懼那身后罵名。
他不但殺了昭寧帝,還將昭寧帝的兒女們圈禁起來,打算挨個殺。
淑妃求情,透漏了當年昭寧帝派黑影衛追殺的一絲線索。
那夜昭寧帝下令追殺時,是她侍寢,躲在屏風后偷聽到只言片語。
這只言片語,像是灰燼里一絲幽幽火光,叫燕王重燃希望。
他派出無數精兵密探去尋。
功夫不負有心人,尋了整整三年,終叫他尋到麒麟兒的下落。
暗衛將那孩子從金陵帶回來時,那孩子已是七歲。
腦袋大身子小,面黃肌瘦豆芽菜般,那雙狹長眼睛卻格外明亮,警惕戒備,又透著股狠勁兒。
活脫脫一只桀驁不馴的狼崽子。
暗衛跪地稟報:“屬下發現小主子時,小主子已被賣入地下賭場,餓了三天三夜。”
地下賭場是何等污糟之地,小謝無陵一身反骨,剛入賭場,不甘認命,逃了兩次都被抓了回來,又被賭場打手拿沾了鹽水的鞭子抽得遍體鱗傷,鎖在禁閉室里“磨脾氣”。
奄奄一息之際,禁閉室的門被打開。
原以為是賭場打手又來給他吃教訓,卻見兩名黑衣人小心翼翼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并喊他“小主子”。
謝無陵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不然他怎么會有干凈的白米飯和香噴噴的紅燒肉吃,怎么會有柔軟華麗的絲綢衣服穿,怎么會有一堆對他溫聲細語、畢恭畢敬的仆人?
那兩個氣度不凡的黑衣人,還幫他報了仇,殺了花船老鴇,將地下賭場一把火燒了。
那些曾經欺負他的人,都被五花大綁地丟在了他面前,涕泗橫流,磕頭求饒。
再后來,他被帶到了長安。
代號為阿七的黑衣人與他道:“您的父親在長安,他這些年一直在找您,盼著與您團聚。”
謝無陵問:“他只找我,不找我阿娘么?”
阿七沉默了許久,才道:“有關您母親的事,待您回到長安,主子自會為您解惑。”
謝無陵沒再多問。
心里卻猜測著,沒準又是一個達官貴人到金陵風流一度,多年后良心發現尋回私生子的戲碼。
話本子里都是這么寫的。
便是他那“便宜老爹”有心來尋他阿娘,阿娘早已化作一捧黃土,沒那福氣回長安享福了。
謝無陵心里替謝湘娘可惜。
萬萬沒想到,他抵達長安后,并非進了什么高門深宅,而是直接進了皇宮。
那一襲玄色繡五爪金龍錦袍的高大男人告訴他:“阿麟,我是你的父親。”
謝無陵傻了眼,悄悄捏了一把大腿
嘶,真他娘的疼。
這竟然不是夢?
可這怎么能不是夢呢!
皇帝老兒是他爹?他便是做夢也不敢這樣夢啊!
謝無陵便是再早熟,此時也不過個七歲孩子。
小小腦袋,裝滿困惑。
看向皇帝的目光也是小獸般的戒備。
燕帝看著兒子稚嫩的眉眼,滿腔父愛溢于言表,想攬他入懷好好寬慰,到底還是忍住。
得給孩子一些時間適應。
“你母親乃我發妻房氏,并非謝湘娘。當年因著歹人加害,你不慎流落在外,你母親為此郁郁寡歡,一蹶不振,于五年前病逝。”
燕帝在謝無陵面前蹲下,又將一塊色澤鮮艷的麒麟紅玉遞給他:“這是你母親給你留下的,她還給你取名,麟。”
“你的本名,該為司馬麟。”
謝無陵盯著那塊玉佩好半晌,終是在燕帝期待的目光下,接了過來。
放在掌心摩挲片刻,他抬頭,抿了抿唇:“那我也是謝無陵。”
雖不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有一點他能肯定,若非謝湘娘認下他做兒子,他恐怕也沒法活到今日。
花船上的日子稱不上多好,卻給他一瓦遮頂,一飯果腹。
當了七年的謝無陵,忽然要他改名司馬麟,實在不適應。
燕帝聽到他這話,非但沒有不悅,反而舒展眉眼:“好,你習慣哪個名便叫哪個。”
反正今日過后,能直喚其名的,世上也沒幾人。
翌日一早,燕帝親自牽著謝無陵上了朝。
他在宣政殿上,面向文武百官:“此乃朕的麒麟兒,亦是大梁今后的太子。”
文武百官大驚失色。
卻又不敢置喙。
因著過去三年,凡是置喙這位新帝的臣子,無一例外,皆被天子的雷霆手段,送去了黃泉。
新帝甚至放話:“你們要做忠臣、諫臣、直臣,朕許你們做。你們盡管罵,寫文章罵也好,朝堂上指著朕的鼻子罵也好,撞柱明志也好,或是想換種壯烈死法的,和朕說一句,朕也可賞你們廷杖、車裂、凌遲。朕落個殘暴不仁的名聲無所謂,只要你們有赴死的決心,朕隨時可成全你們留名青史的宏愿。”
當皇帝的都“瘋”成這樣了,哪個臣子還敢觸霉頭。
何況這三年來,除了當年造反弒兄那一樁罪過,司馬奕這皇帝的確做得不錯。
如今皇帝有了這么大一個兒子。
雖不知生母是誰,但看這長相氣質,站在皇帝身旁,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國本有繼,是社稷之幸。
朝臣們便是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憋著,紛紛伏拜道賀:“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站在燕帝龍椅旁的謝無陵,默默攥緊了小拳頭。
仍如做夢一般,恍惚不安-
沈丞相和沈徽下朝回到府中,才敢議論小太子之事。
“聽說是從金陵接回來的,生母不詳。”
沈徽蹙眉,百思不得其解:“陛下何時去過江南?他自小長在長安,去過最遠的地方也是燕州,如何與江南女子扯上關系?”
沈丞相沉吟良久,道:“陛下既當眾宣布那孩子是太子,定會給他尋好身份,總不會叫他不清不楚上玉牒。”
相較太子的來歷,沈丞相現下更擔心,燕帝會如何處置先帝的子嗣。
先前燕帝無子,遂一直留著先帝的子嗣。
可現下燕帝有了親子,先帝的子嗣怕是隱患。
凝眉沉思之際,屋外傳來小女孩脆生生的喊聲:“祖父,祖父!你在嗎?”
“是嬌嬌。”
沈丞相笑著,又叮囑沈徽:“太子之事,人前莫要議論,仔細禍從口出。”
沈徽躬身:“兒子知道。”
父子倆一道走出書房。
夕陽余暉里,扎著兩個小鬏鬏的小女娃手持紙鳶,兩條小短腿噔噔跑到跟前。
匆匆朝沈徽喊了聲“爹爹”,便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沈丞相,“祖父,天還沒黑,你快陪我放會兒紙鳶!”
沈丞相一貫最寵著這小孫女兒,笑吟吟將人抱起:“好,祖父陪嬌嬌放紙鳶。”
沈徽:“哎,父親,這都要用晚膳了——”
沈丞相道:“沒事,放一會兒就回了,你們餓了就先吃,我們爺孫晚些吃也無妨。”
沈徽:“……”
一家之主未上桌,闔家誰敢動筷呢。
也就對嬌嬌這般寵,自個兒小時但凡貪玩一點,藤條就抽上掌心了。
隔輩親,真是沒法說。
轉過天去,朝會散去,沈丞相被燕帝單獨留下。
沈丞相心頭思忖,覺著或是為了太子身世,要與他商量對策。
未曾想燕帝卻領著小太子到他面前:“小兒頑劣,尚未開蒙,沈公學術精博,文力雄健,乃當世文宗,朕想為我兒聘沈公為太傅,教他成才。”
沈丞相一怔:“這怕是……”
拒絕的話還未出口,燕帝就推謝無陵上前:“老師答應了,快些拜見老師。”
謝無陵對讀書識字毫無興趣。
但他皇帝老子在其他事上都由著他,唯獨讀書這事,耳提面命,與他囑咐了許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謝無陵只得乖乖隨他來拜師。
如今皇帝老子要他拜見這白胡子老頭,謝無陵麻溜跪下,砰砰磕頭,“學生拜見老師。”
這陣仗直把燕帝和沈丞相都驚了一跳。
燕帝:“……”
傻孩子還真實誠。
沈丞相則連忙跪下身,扶起這金尊玉貴的儲君:“使不得,殿下快快起來。”
謝無陵不懂老師怎么也跪下了,疑惑地看向燕帝。
燕帝輕咳一聲,并沒解釋,只看向沈丞相:“還望沈公莫要辜負孩子一片誠心。”
沈丞相:“……”
儲君都給他磕頭了,他若還不答應,待會兒怕是要砍頭了。
“老臣受恩領命,不敢有負陛下所托。”
“好,有沈公這話,朕就放心了。”
燕帝笑著,親自將沈丞相扶起,又瞥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兒子。
謝無陵會意,拍拍衣袍起身,一雙狡黠桃花眼打量著這一身文氣的白胡子老頭。
若自己放只蛐蛐到他茶碗里,他這清癯岣嶁的身板,會不會直接嚇暈過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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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 【番外20】
◎if線:如果燕王尋回了兒子(2)◎
【番外20】/晉江文學城首發
沒過幾天, 謝無陵就知道了。
茶碗里放蛐蛐,白胡子老頭不會嚇暈,但卻嚇得從椅子摔下來, 哼唧著倒地不起了。
沈丞相其實摔得并不嚴重。
但御醫來給他看診時, 他瞇著眼睛道,“老朽年紀大了,骨頭脆,禁不得再摔, 還請太醫稟報陛下, 讓陛下為太子另覓良師吧。”
轉臉又吩咐沈徽:“你替我寫一封告假折子,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得在家休養一陣子。”
當著御醫的面,沈徽訕訕答應。
待御醫離開, 沈徽小心翼翼問:“父親,您當真要告假?”
沈丞相靠著松青色迎枕,嘆息一聲:“我年紀大了, 早該退了。”
先帝是他一手教養的學生, 卻落了那樣的下場, 沈丞相心痛不已,早有告老還鄉之意。
可是燕帝不讓他退,繼續任他為丞相,委以重任。
這份“用人不疑”的氣度, 沈丞相動容。
但燕帝弒兄奪位的惡行,恕他實在無法接受。
是以他一直在尋機會,能退就退。
萬萬沒想到, 卻是那頑劣的小太子給了他個由頭。
看到那蛐蛐的剎那, 沈丞相便想著順水推舟, 裝病好了。
且那小太子年已七歲,卻是大字不識,舉止粗俗,偶爾還會蹦出一些市井污言,實在不大好教。
這太子太傅,還是另尋能人擔任好了。
沈丞相告假之事傳到燕帝耳中,燕帝靜坐案前,沉思良久。
他不是不知沈丞相的心思。
但沈丞相在文壇士林的名聲,正是他所看重的。
朝野內外對謝無陵的身份議論紛紛,他又一直未娶,只得對外宣稱,謝無陵生母是燕王府的一位姬妾。
孩子出生便體弱多病,幸得高僧指點,說孩子七歲之前命中有劫,須得養在寺廟里化劫。
是以這些年才一直隱姓埋名,養在外頭。
那個并不存在的姬妾謝氏,也被燕帝追封為妃,搞了個衣冠冢,厚葬之。
但姬妾到底是姬妾,比不得世家嫡女的尊貴。
燕帝無法憑空變出個出身顯赫的“燕王妃”,也沒有冊立皇后之意,于是只能在其他方面給兒子貼金。
沈公之名,文人皆知。
沈公之文章,天下文人奉為圭臬。
若是謝無陵能成為沈公的學生,還怕得不到文人的認可?
無論如何,這個老師,自家麒麟兒是拜定了。
燕帝將那告假折子一丟,吩咐掌事太監:“去,將太子請來。”
掌事太監道:“小殿下早已在殿外候著了。”
燕帝擰眉:“為何不早些稟報?”
“是小殿下交代的,說是不想攪擾陛下處理政務。”
掌事太監笑道,“小殿下實在懂事呢。”
“他懂事?他要是懂事,就不會往沈公碗中放蛐蛐了。”
燕帝嘴上責怪,心里卻覺得自家孩兒不過是一時調皮,“去吧,將人帶進來。”
不多時,一襲緋紅錦袍的謝無陵就走了進來。
入宮半月,基本的禮數也學會了一些。
“孩兒拜見父親。”他抬手,像模像樣的挹禮。
燕帝看著他:“你來作甚?”
謝無陵難得有了一絲忸怩,小聲道:“孩兒聽說,派去沈府的太醫回來復命了,便想來問問……唔,問問沈夫子的情況如何了?”
燕帝板著臉哼了聲:“還不是你做出來的好事。”
謝無陵訕訕摸了下鼻子,“我也沒想到,他那么不禁嚇嘛。”
不過一只蛐蛐,怎么就嚇得一病不起了?
那也太弱了。
燕帝將沈丞相告假的事說了,又看向他,苦口婆心道:“沈丞相可謂是天底下最有才學之人,我答應過你母親,會將這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你,啟蒙老師也不例外。”
“此次沈丞相臥病,你難辭其咎,朕已命人備好厚禮,待會兒你跟著一同去沈府賠罪,聽到了么?”
謝無陵站在原地,沒出聲。
燕帝瞇眼:“怎么,不服?”
謝無陵搓搓手:“服。只是……”
燕帝:“只是什么?”
謝無陵期期艾艾道:“我害得老師臥床,他家里人會不會揍我啊?”
燕帝倒沒想過他竟是擔心這個。
愣怔片刻,啞然失笑:“不會揍你的。”
謝無陵:“真的?”
“真的。”燕帝道:“沈家都是讀書人,斯文得很。”
何況,這世間哪個敢對太子動手?
除非不要命了。
有了皇帝老子的這句話,謝無陵這才放心去了。
但人還沒見到沈丞相,就被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一陣小旋風,一記頭錘,頂翻在地。
“太子殿下!”
“小娘子!”
謝無陵倒在地上,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只手去逮那蓄謀逃跑的小旋風。
“你個小王八蛋,撞了小爺還想跑?看小爺不把你揍成豬頭。”
他摁著那個小不點,翻過來一看。
嗬,原來是個小胖丫頭。
白嫩嫩小圓臉,水靈靈大眼睛,一身鮮亮的錦緞裙子,頭上扎著兩個小鬏鬏,和城隍娘娘身旁的小玉女,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玉女塑像是笑瞇瞇的,而眼前這小胖丫頭鼓著腮幫子,瞪著眼睛,活像只憤怒的小鳥。
“壞東西,你放開我!”
小丫頭喊道,揮著兩只小胖手去拍他。
謝無陵還坐在地上,倒也不嫌臟,揪著她道:“你說誰壞東西?”
年僅三歲的小玉嬌瞪著他:“你!壞東西!”
謝無陵呵了聲:“你撞我,你還罵我壞東西?你這胖丫頭,好不講道理。”
小玉嬌霎時瞪大了眼:“你才胖丫頭!”
這個壞蛋太子,不但嚇得祖父生病,現下竟然說她胖!
她才不胖!
祖父祖母都說了,多長肉,是福氣!
“你不胖嗎?”
謝無陵看了看她圓乎乎、肉嘟嘟的小臉,都想上手捏一把。
還有她腦袋上那兩個小鬏鬏,瞧著也挺好揪的。
思忖間,大驚失色的下人們也都反應過來,連忙沖上來。
“殿下恕罪,我們小娘子年幼無知,沖撞了您,還請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她計較。”
“殿下,您沒事吧?”
隨行太監也連忙上前,扶起謝無陵。
謝無陵不用人扶,利落從地上爬起,見小玉嬌要溜,眼疾手快,又一把將她薅了回來。
“胖丫頭還想溜?”
小玉嬌被揪著領子,又見左右婢女們無一人敢上前幫忙,這會兒才知道怕了。
小嘴一撇,淚眼汪汪:“你撒開,你快撒開!爹爹,阿娘,祖父,祖母,救命啊——”
謝無陵:“……?”
他還沒把她怎么樣呢,怎么就哭得殺豬一般。
“喂,你別哭了!”
“嗚嗚嗚你放開我,你個壞東西,我討厭你!”
小玉嬌手腳亂掙著,一張小臉哭得通紅。
眼見著這小丫頭越哭越兇,謝無陵也慌了起來。
他此次登門,是來賠罪的。
現下罪還沒賠,先惹哭了一個小丫頭。
“唉,我也沒打你,你哭什么?再說了,是你先撞得我,你不能仗著你年紀小,就不講道理吧?”
謝無陵一把摁住她的肩膀,皺著清俊的小臉,盯著她:“不許哭了,再哭我真的揍你了!”
小玉嬌長這么大,從來都是家中的寶貝,何時被人這般兇過。
她霎時被嚇住了,強忍著淚意,望著他。
“還哭不哭了?”謝無陵問。
“嗚……”
小玉嬌咬唇,憋著哭聲,奶聲奶氣道:“你才不講道理。”
謝無陵:“哈?”
小玉嬌:“你是壞蛋,欺負我祖父,我才給我祖父報仇。”
謝無陵皺起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粉雕玉琢的小哭包:“你是沈夫子的孫女?”
小玉嬌:“嗯。”
謝無陵盯著這小胖臉,心道,長得也不像嘛。
沈夫子干巴巴的像條老臘肉,這小胖丫頭白鼓鼓的,像個包子。
“壞東西,你撒開我!”
小玉嬌掙扎著,又朝奶娘和婢女求救:“快些叫我祖父來,他欺負我!”
奶娘悄悄摸摸想退下,被謝無陵一個眼神一掃,頓時不敢再動。
謝無陵視線再次看向面前的小丫頭:“我是太子,你不許喊我壞東西。”
小玉嬌年雖尚小,對太子是個什么東西,還沒多少概念。
她只知道祖父就是被那太子給嚇得摔倒了,祖父對她那樣好,她得替祖父出口惡氣才是。
“你欺負老人家,怎么不是壞東西了?”小玉嬌道。
謝無陵一噎。
這胖丫頭年紀小,腦子卻挺靈光,嘴巴也厲害。
“我那不是欺負,我是……”
到底是他錯在先,一時也有些支吾:“反正、反正我今日是來道歉的。若沈夫子原諒了我,你就不許再喊我壞東西,聽到了沒?”
小玉嬌聽他是來道歉,包子臉皺了又皺,似在思考是真是假。
不等她思考出來,沈徽夫婦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得知家中小祖宗竟然沖撞了太子,沈徽夫婦兩眼一黑。
連忙拉著小玉嬌,一家三口齊齊給謝無陵賠罪。
小玉嬌不懂,明明是太子欺負了祖父,為什么他們要鞠躬道歉。
她梗著脖子不肯道歉,“我沒錯!”
李氏頭都大了。
祖宗誒,這什么時候了,怎么還和太子犟上了?
李氏哭喪著一張臉,“太子殿下恕罪……”
謝無陵看了眼那淚眼汪汪,卻還一臉倔強的小胖丫頭,擺擺手:“算了,一個小丫頭,我不和她計較。”
李氏這才松口氣,連忙讓沈徽帶著太子去拜見沈丞相,自個兒將女兒帶回了后院。
當日傍晚,回到皇宮。
燕帝問謝無陵:“罪賠得怎樣?”
謝無陵:“沈夫子說了,不怪我。”
燕帝笑了,“這就好,日后你跟著沈公好好學,若是再敢不敬,朕也不饒你。”
謝無陵懶懶地哦了聲。
燕帝道:“行了,先退下吧,身上臟兮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干仗了。”
謝無陵卻沒挪步。
燕帝乜他:“還有事?”
謝無陵:“也不算有事,只是父親今日有句話說得不對。”
這天底下,也只有這小子敢說皇帝不對了。
燕帝來了興致,問:“哪句話不對?”
“您說沈家都是斯斯文文讀書人,不會動手。”
謝無陵撇撇嘴:“您怕是不知道,他家有個小丫頭,炮仗似的,兇得很!”
那一記頭錘,他這會兒肚子好似還疼呢。
隨行的太監即刻將午后之事稟明,燕帝聽罷來龍去脈,忍不住笑了。
再看殿下的兒子:“她沖撞了你,可要父皇替你教訓她?”
“別了吧,就一小丫頭,我也不是那等小氣的人。”
何況那胖丫頭那么能哭,真要教訓她,那眼淚水兒怕是能把皇宮淹了。
嘖,惹不起。
【📢作者有話說】
嬌嬌:你才胖!!!!!(超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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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 【番外21】
◎if線:如果燕王尋回了兒子(3)◎
【番外21】/晉江文學城首發
小太子嚇病了沈丞相的事傳開后, 百官私下里皆嘆:鄉野小子,果真粗鄙!
待小太子親自當登門賠罪,且紆尊降貴, 每日親自前往沈府求學一事傳開, 百官們又改了口徑:孺子可教,為時不晚!
自從那日一個頭錘沖撞了太子,小玉嬌就被李氏罰了三日的點心。
“下次再敢這般無禮,不止三日, 三月都不準吃!”
小玉嬌覺著不公, 跑去和祖母訴苦。
沈老太太抱著粉嘟嘟的寶貝孫女兒,耐心與她說道理:“那是太子,陛下獨子,金尊玉貴的人物, 萬萬不可開罪的。”
小玉嬌:“太子這么厲害嗎?可我看他也是一個鼻子兩只眼,不比我們多條胳膊多條腿呀?”
沈老太太捏捏她的小臉:“有些道理,你長大就明白了。你現下只要記住, 日后見著他, 客客氣氣的, 切不可無禮。”
小玉嬌聳聳肩:“好吧,我聽祖母的便是。”
反正祖母總不會害她。
從沈老太太這離開,她又跑去沈丞相的書房。
才到門前,就被帶刀侍衛攔下, 不讓進。
小玉嬌叉著腰,不服氣:“這是我家,憑什么不讓我進?”
一青袍內侍聽到動靜, 走了過來, 笑瞇瞇道:“還請沈小娘子息怒, 沈丞相正在給太子殿下授課,怕是不便攪擾。”
這內侍溫聲細語,小玉嬌也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
只是那個壞蛋太子竟然跑到自家府上讀書了?
就他那樣的,像讀書的人么?
小玉嬌有些好奇。
“好吧,那我就不打擾了。”
她嘴上這樣說,轉過身去,就偷偷摸摸溜到了院子另一頭。
院墻偏處,有個小狗洞。
丫鬟們滿臉驚愕,急急攔她:“小娘子,您乃千金之軀,怎能鉆狗洞?”
小玉嬌:“你們不告訴別人,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她是府中最寶貝的小祖宗,丫鬟們也不敢違逆她的意思。
眼睜睜看著她麻利地扭著小胖身子,鉆進了那不起眼的狗洞。
小玉嬌人小腳步輕,偷偷摸摸踱到了窗戶外。
半敞開的雕花窗欞里傳來祖父沈丞相的聲音:“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他念一句,另一道略顯懶散的稚嫩嗓音就跟著念一遍:“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小玉嬌墊著腳,扒在窗臺往里看。
便見祖父一襲青衫,端坐書案前,而那小太子紅袍金冠,盤腿坐在下首,面前攤開一本書,他單手支著額頭,眉眼懶散:“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蔫蔫的,還打了個哈欠。
果然沒半點讀書的模樣。
而且他都七歲了,怎么和她一樣,還在學《千字文》?
謝無陵本來昏昏欲睡,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窗臺那一聳一聳的影子,不禁偏過頭。
這一看,沒瞧見臉,卻瞧見兩個小鬏鬏。
他霎時就記起來了。
沈夫子家那個小胖丫頭!
“啪——”
戒尺在上頭清脆敲響,謝無陵回過神,就對上沈丞相嚴肅的老臉。
“小殿下,讀書要戒驕戒躁,專心致志。”
“哦。”
謝無陵應著,眼睛盯著書頁,心思早已飄到窗外。
門口有內侍和護衛把守,這小丫頭是怎么溜進來的?
他想啊想,不覺又往窗邊瞟了好幾眼。
沈丞相也察覺到他的異樣,剛想開口,忽的窗戶外傳來“哎喲”一聲。
沈丞相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小太子先跑到了窗戶邊。
謝無陵雙臂撐窗,低頭一看,忍不住樂了:“小王八翻身咯!”
只見那小丫頭也不知怎么跌倒了,四腳朝天地倒在草地里,掙著兩只小胖手,吭哧著要起身。
本來摔跤就夠丟人了,現下還被人嘲笑小王八。
小玉嬌紅著一張臉,瞪他:“你才是王八,你全家都是王八!”
這大逆不道的話,沈丞相臉都嚇白了。
“嬌嬌,不許胡說。”
沈丞相快步上前,見小孫女跌跤又心疼:“怎么摔了?摔疼了么?自個兒能起么?”
小玉嬌:“我能!”
她一個鯉魚打挺地起來,末了,還朝謝無陵投去一個得意的小眼神。
看吧,我靈活得很!
謝無陵在旁看著直樂呵。
這小胖丫頭還怪有意思。
沈丞相環顧左右沒人,蹙眉看她:“你從哪兒來的,怎么沒人跟著?”
提起這事,小玉嬌有些心虛,咕噥道:“我……我……”
謝無陵掃過她頭發上沾著的草,勾起薄唇:“鉆狗洞來的吧?”
小玉嬌霎時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謝無陵嘴角翹得更高了,“小爺聰明唄。”
小玉嬌:“……!”
沈丞相表情有些尷尬。
私下里寵孫女兒是一回事,孫女鉆狗洞被太子知道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咳。”沈丞相以拳抵唇,看向孫女兒:“祖父正在授課,嬌嬌聽話,先去別處玩吧。”
小玉嬌看了看沈丞相,又看了看那小太子。
很想說,他分明就是在打瞌睡,沒讀書。
但記著祖母的教誨,覺得還是少惹這個太子為好。
“好吧。”小玉嬌朝沈丞相揮了揮手,“祖父,那我去放紙鳶啦。”
謝無陵見她要走了,覺著無趣,忍不住喊了聲:“喂,你去哪兒放紙鳶?”
小玉嬌扭過頭:“讀你的書吧,才不要你管。”
謝無陵:“……?”
個頭不大,脾氣不小。
沈丞相清了清嗓子:“殿下恕罪,我家小孫女從小嬌慣了些,禮數不周,還請殿下別與她計較。”
謝無陵:“老師放心,我不和小孩兒計較。”
沈丞相松口氣:“那請殿下歸席,臣繼續授課。”
謝無陵腳步沒動,眼睛仍舊跟著那道矮墩墩的小身影。
“殿下?”沈丞相輕喚。
“老師,她還鉆狗洞出去嗎?”
沈丞相:“………”
尷尬扯了下嘴角,道:“她還小,由她去,小殿下不必為此等事分心,還是快些歸席吧。”
謝無陵懶洋洋“哦”了聲,但顯然對小胖丫頭的興趣,比對《千字文》更濃。
“老師,您孫女兒叫什么名?她幾歲了?”
“小孫女名喚玉嬌,三歲。”
“玉嬌,沈玉嬌……”
謝無陵嘴里呢喃著,“難怪您方才喊她嬌嬌呢。”
沈丞相訕訕,并未接這茬。
他回到上座,忽的又聽小太子嘟噥道:“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嬌,瞧著兇巴巴,像只小老虎。”
沈丞相:“……”
他拿起戒尺,又敲了下桌子:“殿下快快收心,莫要再說閑話。”
眼見著沈丞相吹胡子瞪眼了,謝無陵生怕再把他氣出什么毛病來,也不再嘀咕,拿起書冊念了起來。
腦子里卻給那小胖丫頭取了好些綽號,譬如,小胖丫,小王八,小哭包,小炮仗,嬌小貓,嬌小虎,嬌小豬……
花園里,草長鶯飛。
“啊切、啊切、啊切——”
小玉嬌連打了三個噴嚏,納悶地揉了揉鼻子。
一旁婢子擔憂道:“可是受風寒了?不然今天不放紙鳶了,先回屋歇息吧。”
小玉嬌不肯:“我沒事,再玩會兒!”
婢子們拗不過她,只好繼續陪她玩紙鳶。
不知多久,忽的一陣風吹過。
那放得高高的紙鳶斷了線,飄飄搖搖就栽了下來。
“我的紙鳶!”
小玉嬌驚呼,撒開兩條小短腿,就要去接。
那紙鳶卻是直直落在了樹頂。
她仰著脖子,滿臉失落:“那么高,怎么辦啊。”
那可是她最喜歡的蝴蝶紙鳶。
“小娘子,不如先回去吧,晚些奴婢去前院尋人,搬梯子來取。”
“唉,好吧。”
雖然還是舍不得。
她垂頭耷腦,時不時回頭去看那掛在樹上的紙鳶。
直到撞到了一個溫熱的身子。
“哎喲——”
“你走路不長……”
眼睛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她一抬臉,就見小太子正低著頭,眉眼彎彎地看著她:“小炮仗,你眼睛長后腦勺了?”
小玉嬌:“……”
怎么哪哪都是這個討厭鬼。
她不理他,哼了聲,繞路走。
謝無陵偏要逗她,拔高聲音:“欸,那是誰的紙鳶啊?那么精巧,怎么掛在樹上,是不要了嗎?”
小玉嬌腳步頓住,回過頭:“那是我的!我要的!”
謝無陵:“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看那紙鳶掛在樹上,也沒寫你的名兒吧?”
小玉嬌沒見過這樣不講理的:“這是我家,那就是我的紙鳶,不信你問她們,她們都能替我作證!”
“哦?你們都能替她作證?”
謝無陵掃過那些婢子,道:“那你們說說看,這紙鳶是誰的?”
婢子們戰戰兢兢,哪敢吱聲,這可是太子殿下啊!
“你們…你們怎么都不說話?”
小玉嬌急了,去扯婢子們的衣袖:“你們快告訴他,這紙鳶是我的!”
婢子們低著頭,小聲勸道:“小娘子,這是太子殿下,咱們不可招惹。”
可三歲小娃兒哪管那么多。
她只知道這不要臉的壞太子,要來搶她的紙鳶了!
“你這個壞東西!”
沒人幫她作證,她又急又委屈,慌慌張張轉了一圈也尋不到個人幫忙,鼻頭一酸,小嘴一撇,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得哭了起來。
這一哭,眾人皆是一驚。
青衣內侍也尷尬了,低聲道:“殿下您好好的逗這小娃娃作甚,這下好了,直接惹哭了。”
謝無陵也傻了眼。
他就和她開個玩笑,哪知小家伙氣性這么大,一逗就哭了。
“欸,你別哭了,我與你玩笑呢,沒想搶你的紙鳶。”
“嗚嗚你走開,你個壞東西,我討厭你,我不要你來我家啦!”
小玉嬌委屈得不行,抬手抹淚,恨不得眼前的人趕緊消失。
謝無陵上前拉她,被她躲開。
謝無陵蹲下身去哄她,又被她“啪”得拍開。
小女娃手勁兒還挺大,拍得他手背都紅了。
婢子們也都急忙上前,邊哄著小娘子,邊與謝無陵賠罪:“小娘子自小嬌養著,是以氣性大了些,殿下莫怪。”
謝無陵一聽,心道,怪不得叫嬌嬌,還真是嬌氣。
不過將她惹哭,實在非他本意。
摸了摸鼻子,他視線忽的落向那樹上紙鳶。
“小胖丫,我替你將紙鳶取下來,你別哭了?”
小玉嬌一怔,晶瑩淚水掛在長長睫毛上,呆呆地看著他。
謝無陵以為她這是答應了,殊不知小玉嬌腦子里在想,他又說她胖!
她后知后覺地開始生氣,而那道緋紅身影已經撩起袍擺,往樹上爬去。
內侍和護衛們都驚呆了,忙圍去樹下:“小殿下,使不得,您快下來!”
可謝無陵身手格外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往上爬去。
小玉嬌都看呆了,嘴巴也不覺張開:“哇——”
謝無陵很快將那紙鳶拿了下來。
穩穩當當落了地,內侍和護衛們也都擦著冷汗,長舒一口氣。
好險,差點腦袋要落地。
謝無陵拿著紙鳶上前,見小丫頭不哭了,那雙清凌凌的漆黑大眼睛甚至還透著幾分崇拜,嘴角也不禁翹起。
“喏,你的紙鳶。”
他將紙鳶遞給她:“現下總不必哭了吧。”
小玉嬌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般,接過那紙鳶。
忽的,她視線一頓:“你的衣裳……”
謝無陵順著看去,錦緞衣袖不知何時勾破了一道。
“沒事,大抵是被樹杈勾了。”
他渾不在意:“絲綢衣裳就是麻煩,動不動就破。”
小玉嬌卻覺著愧疚,小聲問:“你衣裳破了,你回去,你阿娘會不會罵你呀?”
謝無陵怔了下,須臾,他別過臉:“我阿娘早沒了。”
小玉嬌:“啊?”
謝無陵眸色黯了黯,面上卻強裝不在乎:“沒了就是死了唄。”
這下小玉嬌懂了。
她知道“死了”的意思,就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也就是說,這個壞東西回家后,身邊并不會有阿娘給他補衣服,更不會有阿娘給他唱歌謠、講故事。
他……有點可憐呢。
“對不起。”
她低低道,又盯著他破開的袖子:“我有銀子,我給你買件新衣裳吧。”
小丫頭竟然會道歉?
謝無陵眉梢挑起,方才那點子失落也煙消云散了,他正眼看她:“我不要銀子,也不要新衣裳。”
小玉嬌歪著小腦袋:“嗯?”
謝無陵一雙黑眸滴溜溜轉了轉,視線又掃過她淚痕未干的小肉臉,忽然道:“你喊我一聲哥哥,就當賠我這衣裳了?”
小玉嬌:“哥哥?”
“就是你們長安話,阿兄的意思。”
謝無陵彎著腰,一本正經:“我本來就比你大,你叫我一聲哥哥也是應該的。”
小玉嬌皺著眉頭,想了想。
雖然這個壞東西總害她哭,但他方才替她取紙鳶,好好的衣裳都弄破了。
她也不是那等不講道理的人。
“好吧。”
她點點頭,仰起小臉望著他:“哥哥。”
這一聲脆生生,軟糯糯,聽得謝無陵眉開眼笑。
他抬手,趁機捏了把那上回就想捏的小肉臉:“小胖丫乖。”
小玉嬌炸毛了:“你才胖!”
“哼,壞東西,討厭你!”
撂下這話,她拿著紙鳶,氣咻咻就跑了。
謝無陵直起腰,雙手抱臂:“嘖。”
一旁的內侍汗顏:“小殿下,你日后還是別逗沈家小娘子了。”
總共就見上兩回,兩回都把人給弄哭了。
這傳出去,小太子欺負三歲小姑娘,難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么?
謝無陵:“你不覺得這小不點挺有意思的嗎?”
內侍:“……再有意思,也不能總將人惹哭呀。”
謝無陵:“我沒想惹她哭,是她愛哭。”
內侍:“……”
謝無陵:“算了,明日給她帶點糖吃吧。”
內侍點點頭,忽然記起:“明日陛下帶您去太廟祭祖,您不用來沈府。”
謝無陵微愣:“噢,這樣……”
內侍:“……?”
怎么聽著有些失望?明明今早還一副不愿來的模樣。
不等內侍多問,紅袍小郎君已然轉身,朝門口走去。
內侍急忙跟上,又苦口婆心地勸:“殿下日后莫再做爬樹那么危險的事了。”
“嗐,小事兒,我以前經常爬。”
“侍衛有功夫,您吩咐一聲,叫他們飛上去拿便是。”
“………?”
“那你不早說?!”
“奴才要說的,您不聽呀。”
咻咻咻就爬上去了,攔都攔不住。
“……算了。”
爬一次樹,換一句哥哥,也不虧-
燕帝得知自家兒子將沈家小娘子又惹哭了,也覺慚愧。
翌日散朝,單獨留下沈徽,親自致歉。
沈徽惶恐,連道不敢。
燕帝又道:“太子一人讀書,怕是孤單,朕聽聞你家小娘子正是開蒙的年歲,不如讓她和太子一起學,互相也有個伴兒。”
沈徽怔住,剛想拒絕,燕帝自顧自笑道:“嗯,互幫互助,甚好甚好。”
沈徽:“……”
一個三歲,一個七歲,見面就掐,好什么好。
但圣命不可違。
小玉嬌原本不用日日讀書的,愣是被圣上“欽點”著和謝無陵一起開蒙。
她真是討厭死了這個壞蛋太子。
但也不妨礙她和謝無陵一同上課,一同打瞌睡,一同被沈丞相的戒尺敲醒。
“什么,放學了?”
“雪,哪有雪?”
看著眼前這一張賽一張迷糊的稚嫩小臉,沈丞相:“……”
一個舍不得打,一個不敢打。
他這夫子當的委實憋屈。
思來想去,干脆將親孫子沈光庭也拉到書房,一起讀書。
兩小的一打瞌睡,沈丞相就敲沈光庭的桌子,指桑罵槐:“睡睡睡,再睡下去,腦瓜子都要睡成木頭了。”
沈光庭:“……”
難道他是撿來的嗎!
【📢作者有話說】
50憑借自身實力,和媳婦一起讀幼兒園(X
這期榜單完成啦,下次更新在周四,也沒剩幾章了,下周肯定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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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 【番外22】
◎if線:如果燕王尋回了兒子(4)◎
【番外22】/晉江文學城首發
小孩子長大, 仿佛只是彈指一瞬間。
轉眼七年過去,沈家小娘子也從一個胖乎乎的小娃娃,長成了一個小荷尖尖角般的清秀小姑娘。
雖然雙頰的嬰兒肥還未消退, 但那瑩白肌膚、明眸皓齒, 也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她打從一出生,就被沈丞相和沈老太太視作掌上明珠,嬌慣著長大。
待小太子來了府上一同讀書,倆人從一開始的見面就吵, 漸漸熟悉, 竟臭味相投的成了頂頂要好的玩伴——
倆人都是無拘無束的跳脫性子,都喜歡吃喝玩樂,往外瞎跑。
從前小玉嬌只敢在府里亂玩亂闖,沒人會帶她出這四四方方的府邸——親兄長沈光庭也不敢。
畢竟小娘子不必兒郎, 哪有天天在外頭野的。
但謝無陵敢。
他是太子,便是帶著小玉嬌出門跑馬看戲,沈徽夫婦也只敢在心里埋怨, 面上萬萬不敢違抗。
于是在沈府里, 有祖父祖母撐腰。
在沈府之外, 有太子罩著。
沈家小娘子本就不小的膽子,天長日久,縱得愈發大。
八九歲時,都敢女扮男裝, 假裝是謝無陵的弟弟,與他一同去瓦舍斗雞斗蛐蛐。
沈光庭對此痛心疾首:“你再這樣與太子混下去,都要成一個紈绔了!”
沈玉嬌不服。
她玩歸玩, 功課卻是半點沒落下, 四書五經了然于胸, 琴棋書畫也略通一二。
頂多是不善女紅,《女誡》《女則》少讀了些。
可太子哥哥都說了,府中有丫鬟,府外有繡娘,何需她自己動手縫縫補補?
那些講婦德規矩的書更是無趣,她又不急著嫁人,讀那個作甚。
沈玉嬌覺得謝無陵說的很有道理,于是撂下繡棚和書本,毫無負擔地與他去樂游原跑馬。
她年紀雖小,騎射功夫卻是極好了。
有一回偷跑出去,看到一條小河,太子還教了她鳧水。
她初學時,一撒開腿,身子就往下沉。
太子長臂一伸,便將她撈出來,讓她繼續試。
她一沉,他就撈。
她再沉,他再撈。
就這樣沉沉浮浮間,在那個陽光熾熱的盛夏,她終于學會鳧水。
當然,整個人也曬黑了一圈。
李氏見她黑得發亮的小臉,私下里還和沈徽嘀咕:“太子說是帶咱們女兒去跑馬了,我怎么瞧著,像是帶去挖煤了?”
沈徽也覺著自家白胖小閨女變成小黑豬了,心里郁卒,面上卻道:“不可背后非議太子。”
總而言之,在太子的耳濡目染之下,沈家小娘子儼然成了長安城里的另一個混世小魔王。
可小魔王的幸福生活,隨著沈老太太和沈丞相的溘然長逝,也戛然而止。
釘棺起靈那日,沈玉嬌追著棺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要帶走我祖父,把祖父還給我……”
大人們拉著她,也傷心得直抹淚。
為防她再次失態,沈徽和李氏將她留在府中,沒讓她跟著去送葬。
謝無陵尋來時,小姑娘一襲縞素,獨自縮在沈丞相書房的角落里,抱著個泥娃娃傷心啜泣。
聽到腳步聲,她小獸般警惕地抬起頭。
見到是謝無陵,才松下肩膀,抽噎著:“太子哥哥,你怎么來了?”
“我猜到今日肯定有個小哭包要掉金豆子了,果不其然。”
謝無陵已是十四歲的少年郎,紅袍玉帶,形貌昳麗,艷若海棠,是長安人人稱贊的好容色。
可惜性情桀驁乖張,陰晴不定,又是當今圣上唯一子嗣,旁人對他皆是又驚又怕,敬而遠之。
不過這會兒他叉著腰,站在沈玉嬌面前,不見半分冷戾,甚至還可稱得上溫和。
“好了,別哭了。”
謝無陵輕哄:“若是老師在天有靈,定然也不舍得見你這般傷心。走吧,哥哥帶你去吃荔枝冰酪,吃大碗的,吃撐為止!”
他伸手去拉她,卻被她避開了。
“我不吃。”
沈玉嬌抿著唇,細軟嗓音還夾著些許哭腔:“上回你帶我去吃冰,回來我腹瀉了三日,還被我阿娘罵得狗血淋頭。”
提起那茬,謝無陵也有些慚愧,輕咳了聲:“那回不是見你吃得高興,不忍掃你的興嘛……”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對于投喂她這件事,他特別感興趣。
見她鼓著腮幫子,像只小倉鼠般,吃得眉開眼笑,簡直比他自己吃了還要歡喜。
只恨不得將這世間所有的珍饈美食都捧到她面前,讓她吃個夠。
反正她胖乎乎的也可愛。
“那這回,咱悠著點,少吃些。”
謝無陵道:“或者你有什么別的想吃,我帶你去。”
沈玉嬌卻是看他一眼,悶悶搖頭:“我什么也不想吃,哪兒都不想去。”
謝無陵便知她是真的難過了。
在這府中,那兩位長輩最是疼她、愛她,只盼著她自在快活。
沈徽夫婦雖也愛她,卻總拿規矩去箍著她。
就如上林苑的司農為了讓果子賣相更好,在果子還小時,拿模具箍它,讓它照著最標準的形狀去長。
謝無陵自然也明白,可憐天下父母心,沈徽夫婦也是為她好。
可他見識過這小胖丫頭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模樣,再看她被管束著,總覺不忍。
甚至還想著,反正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便是她惹了禍,也有他給她兜著。
何必要照著旁人的眼光,活得那般辛苦?
“那我在這陪你。”
謝無陵掀開袍擺,在她對面坐下。
庭院深深幾許,門前棗花簌簌,午后陽光透過雕花窗欞,靜靜灑在兩人身上。
少年少女對坐著,輝光間塵埃飄飄悠悠,時光好似也慢了下來。
沈玉嬌抱著膝,撩起眼皮看著眼前一襲紅衣,恍惚間美到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太子哥哥,你說人為什么會死呢?”
謝無陵盤腿坐著:“好問題。”
沈玉嬌:“嗯?”
謝無陵:“我也不知道。”
沈玉嬌:“……?”
見她錯愕,謝無陵聳了聳肩:“這得問女媧娘娘,為何讓人命這般短暫。不過若是人都不會死,那這世上豈不是都擠滿了那批舊人?那多沒意思。”
“而且你想,人有好壞,好人死不了,那壞人也死不了,那多可氣?”
沈玉嬌怔怔聽著,覺得有些道理,卻又忍不住道:“可像我祖父這樣的好人,為何不能長命百歲呢?至于那些壞人……唔,你不是太子嗎?你讓你父皇把天底下的壞人都抓起來殺掉,那不就沒有壞人,只有好人了嗎。”
這天真的想法,把謝無陵逗樂了。
再看面前的小姑娘,到底才只十歲,還是個小孩兒。
不過這是書房,不是朝堂上,他自也不會與她爭辯那些道理。
“好,我回去就和我父皇說,讓他懲奸除惡,滅了世上所有壞人。”
謝無陵單手支頤,睇著她:“或者等我當皇帝了,我給你封個官當當,再給你一把尚方寶劍,拿著那劍,你上斬貪官污吏,下砍地痞惡霸,蕩平這世間一切不公如何?”
沈玉嬌本來還難受的,但到底是小孩心性,一聽這話,霎時睜大了眼:“那豈不是和游俠話本里,行俠仗義的女俠一樣厲害?不過,我可以嗎?”
“為何不可?”
“我、我是個女子啊,而且我又不像《英娘傳》里的英娘有一身好拳腳,又會毒又會醫的,我總不能拿著墨線和尺規,和那些壞人干仗吧?”
沈玉嬌托著雪腮嘆氣:“何況我父親母親也一定不會同意的,前兩日他們還與我說,我已經十歲了,該收收心,好好學習規矩禮數了,不然日后出閣,這個不懂那個不會,婆家背后都要戳他們脊梁骨,罵他們教女無方了。”
見她垮著小臉的納悶模樣,謝無陵失笑。
“你才這么丁點大呢,怎么就想的那么遠了。”
兩根長指微屈,他輕敲了她光潔的額頭,懶聲道:“若你日后嫁不出去,我娶你唄,多大點事兒。”
“你又敲我!”
沈玉嬌氣鼓鼓捂著額頭,烏眸圓瞪:“誰嫁不出去了?你別小瞧人。”
謝無陵:“哦?”
沈玉嬌稍稍抬起下頜,青澀眉眼間一片得色:“我剛滿月,我家里就給我訂了一門婚事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尋不到人家。”
謝無陵:“……?”
上一刻還噙著笑的臉龐微微僵住,他瞇起桃花眸:“你有婚事?”
沈玉嬌年歲尚小,對成婚這事還是小孩子的想法,見謝無陵這般驚愕,只當他是質疑她。
少女的驕傲叫她下頜抬得更高,脆生生應道:“是啊,早就有了,我阿娘說了,等我一及笄,就要嫁過去了。”
謝無陵:“……我怎么從不知這事?”
沈玉嬌:“你又不姓沈,為何要知道這個?”
雖然她也是前不久聽到母親與姨母談話,才知道她竟有個娃娃親。
許是大人們之前都當她是孩子,便也沒提過這茬。
“太子哥哥,你怎么不說話?”
沈玉嬌覷著謝無陵的臉色,目露疑惑:“難道我有親事,是什么很不可思議的事?哼,你別瞧不起人,喬嬤嬤都說了,一家有女百家求,而且女大十八變,我以后會越變越好看的!”
謝無陵聞言,視線落向小姑娘白生生的臉頰。
的確是女大十八變,幾年前那個跟在他身后曬得黑漆漆的小胖丫頭,不知不覺變得纖細瑩白,宛若夏日含苞待放的粉色菡萏。
謝無陵也不知自己胸口為何莫名堵得慌。
女子長大了,本就要嫁人的。
她自然也不例外。
可一想到這從小看到大的小妹妹,過個幾年就要去旁人家,給別人做妻,陪著那個人一輩子,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
少年郎并不知這種情愫為何,只當是對妹妹的不舍。
再看小姑娘一副“我可是有婚約再身”的得意模樣,謝無陵嘴角抽了下,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臉。
“小小年紀就想嫁人,羞不羞。”
“哎呀,你別碰我的臉了!我阿娘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得和你保持距離啦!”
“……”
本來是來安慰小姑娘的,現下好了,她倒是不難過了,他卻有些郁悶了。
離了沈府,謝無陵想著沈玉嬌口中的婚約,派暗衛阿七前去打聽。
當日夜里,阿七如實稟報。
謝無陵懶洋洋倒在榻邊,吐了個葡萄皮,眉梢輕挑:“河東裴瑕?”
什么人就敢來娶他的小胖丫頭?
自幼訂婚又如何?
都說兄長如父,嬌嬌既然喊了他這么多年的哥哥,他自然要幫她把一把關。
好好會一會這個河東裴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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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 【番外23】
◎if線:如果燕王尋回了兒子(5)◎
【番外23】/晉江文學城首發
裴瑕裴守真, 河東裴氏宗子,現于嵩陽書院求學。
嵩陽書院,距長安實在有點遠。
但謝無陵思前想后, 還是跑去燕帝面前, 表明要出個遠門。
燕帝正在御案前批折子,御史文官們又在催他選秀立后,廣納后宮,開枝散葉。
若是他膝下無子, 催就催罷, 畢竟的確有皇位要繼承。
可他現下有兒子,且這兒子模樣俊,腦子靈,跟著沈丞相學了這七年, 稱不上經天緯地之才,卻也是飽讀詩書,出口成章。
最為可貴的是, 他有一顆正直居中, 體恤百姓的心。
看似每日在市井瓦舍逗貓遛狗, 卻深入體會民情,知百姓之樂,懂百姓之憂。
小小年紀,長安各家權貴高門背后做的那些爛事臟事, 他了然于胸,甚至時不時還給燕帝出些看似“缺德餿主意”,實則有四兩撥千斤奇效的良策。
燕帝有時都驚嘆于這小子的腦瓜, 怎就那些奇思妙想。
后來想想, 估計是隨了他的母親。
房家娘子幼時機敏好學, 旁的女子養在深閨學繡花、看賬本,她閨房里擺著一整套渾天儀,每日早晚站在窺管前,不是看太陽就是看月亮。
每每入宮探望她的姑母房皇后,都會求皇后的恩典,讓大宮女領著她去欽天監。
欽天監觀測天文的器具,遠比她閨房里那套更為精細,不但可觀日月,還能清楚監測到星辰變化。
可惜欽天監不立女官,不然她定第一個參加擢選。
再后來,她嫁人生子,那套曾經視若珍寶的渾天儀也被藏于庫房,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燕帝每每想起,心頭悔恨如蝎蟄。
倘若阿靜還活著,成了他的皇后,他定給她建一座觀星臺,再給她鑄造整套精密的渾天儀,讓她隨心所欲地觀賞日升月落,漫天繁星。
“父皇,您同不同意,倒是給句準話啊。”
謝無陵在殿中挹禮,挹得胳膊都酸了,一抬眼便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父皇一臉失神。
看這神情,八成又想起他的母妃了——
或者說,先帝之后,房氏。
謝無陵而今已是半大少年,又是個好打聽的性子,在宮中多年,七湊八猜,再根據燕帝話里話外對生母的種種描述,也猜出他的身世。
說白了,他是個私生子。
謝無陵對此不痛不癢,畢竟他從小被人罵作小野種、小雜種、小賤種。
知道真相后,他唯一叫在意的莫過于前太子。
那個他同母異父的兄長。
這七年來,先帝的兒女不是病死就是意外死亡,而今唯剩前太子。
燕帝將前太子送去黔州做個閑散王爺,另派暗衛盯著他一舉一動。
皇室無骨肉,哪怕那孩子流著一半房淑靜的血,燕帝自然還是以自己的兒子為先。
若前太子安分,燕帝可留他一命。
若那個侄兒有半分異動,燕帝也會毫不留情了結。
謝無陵知曉自己有個兄長時,前太子已被送去了黔州,兄弟倆一面也沒見到。
有點可惜,又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謝無陵覺得他大抵有些嫉妒前太子。
畢竟自己一出生就被歹人掠走,連生母什么模樣都沒見過,而前太子卻能在母親膝下長到十歲。
父皇說母親性子清冷如月,若能入她的眼,自有無盡的溫柔。若不入她的眼,便是多余一個眼神也懶得給。
謝無陵有時去未央宮靜坐,也忍不住去想,他今日模樣,可能入了她的眼,討得她歡喜?
“你大老遠跑去汴州作甚?”
燕帝撂下紫檀狼毫筆,撩起眼皮睇:“朕已經給你尋了一位新太傅,不日便能繼續教授你學業。你如今已經十四,也該學著聽政處事了。”
謝無陵:“學,兒子保管好好學。不過在聽政之前,父皇您就讓我去趟嵩陽?快馬加鞭趕過去,兒子保證一個月就回來。”
燕帝:“給個出遠門的理由。”
謝無陵:“……就出去溜達溜達。”
燕帝:“欺君,不批。”
謝無陵:“別啊。”
燕帝:“再吞吞吐吐,滾出去,別耽誤朕處理政務。”
謝無陵:“……”
當年剛接回來時,一副萬事皆應的慈父樣。這才幾年,就原形畢露了,男人啊。
遲疑一陣,謝無陵還是如實交代:“兒子想去會一會那個裴瑕。”
燕帝眉頭挑起,若有所思打量他好幾眼,道:“你看上那沈家丫頭了?”
謝無陵一怔,而后紅著臉否認:“父皇你可別亂說,那就一小屁孩,我怎會看上她?”
燕帝噢了聲,心里卻是思量。
兒子眼見著也已十四歲,是該考慮給他派個溫柔體貼的大宮女,教他男女之事。
“既沒看上,何必大老遠跑去尋她的未婚夫?”
燕帝乜他:“你若是閑得慌,來幫朕批折子。”
謝無陵:“……”
“父皇。”
他擠出個訕訕的笑:“沈夫子走了,那丫頭無人撐腰,實在可憐。兒子想著她好歹喊了我這么多年哥哥,我便替她去掌掌眼。都說成婚是女子第二次投胎,總不能叫她稀里糊涂嫁過去吧,萬一她受了委屈,豈不是辜負了沈夫子對兒子這些年的諄諄教誨?”
燕帝扯扯唇:“既擔心她嫁去旁人家委屈,那就讓她入東宮,嫁給你好了。”
謝無陵驚愕:“這怎么成?”
“為何不成?”
燕帝面無波瀾,“求人不如求己,在意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心。”
這話有理,但……
裴沈兩家早已定下婚約,自己總不好去毀人姻緣吧?
“父皇,兒子先去會會那個裴瑕,若他是個好的,嬌嬌嫁就嫁了。”
燕帝見他這般說了,也不攔他:“隨你。”
反正兒郎大了,是該多出去見識見識-
得知謝無陵要出遠門,沈玉嬌羨慕得兩只眼睛都發光。
“太子哥哥,可以帶我一起嗎!我可以扮上男裝,跟你一起闖蕩江湖!”
“不行,你太小了。”
謝無陵道:“風吹雨淋的,萬一路上病了怎么辦?”
沈玉嬌:“我哪有那么脆弱!你瞧我的胳膊,擠擠都能有腱子肉。”
她邊說邊抬起小胳膊,試圖擠出些許肌肉。
可一張瑩白小臉都憋得通紅,胳膊還是細細小小的。
謝無陵被她逗笑:“得了吧,就你這小雞崽子的身板,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多吃些飯吧。”
見小姑娘滿臉失落,謝無陵又緩了語氣:“這樣吧,等你再大一些,我再帶你出遠門可好?”
沈玉嬌:“真的?”
謝無陵:“我何時騙過你?”
沈玉嬌:“你難道少騙我了?”
想到從前捉弄她的種種,謝無陵輕咳一聲:“那些都是逗你玩,起碼在正經事上,我從未對你食言。”
沈玉嬌想了想,這倒是,便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多吃點飯,再長高些。”
“這才乖。”
謝無陵笑瞇瞇,摸摸她的小腦袋:“哥哥回來給你帶汴州特產。”-
因是秘密出行,謝無陵只帶著一批精銳禁軍便出了門。
到達嵩陽書院,倒也沒直接與裴瑕對上,而是暗中觀察了好幾日。
那少年郎與他一般大的年紀,青衫博帶,面如冠玉,一派清冷斯文氣。
謝無陵打量著那人容貌身形,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暗衛阿七:“你覺得這個裴瑕長得如何?”
阿七如實答道:“神清骨秀,一表人才。”
謝無陵:“和孤比呢?”
阿七微怔,恭敬垂下眼:“各有千秋,但論容色,殿下更勝一籌。”
謝無陵眉梢輕挑:“孤也這么覺著。”
嘴上這般說,忍不住又朝那青袍少年投去幾眼。
嗯,個子還算高,但身板略削瘦了些。
臉雖長得不錯,但總板著一張臉,看著有些倨傲,性情怕是不大好。
嬌嬌那丫頭又是個吃軟不吃硬,受不得半分氣的嬌脾氣,若是日后這裴瑕對她擺臭臉,故意冷著她……
謝無陵擰眉,心里冒出無名火。
他定打斷他的腿!
一連在暗處觀察了七日,待到第八日,謝無陵遲疑著要不要與裴瑕見一面,裴瑕卻先尋了過來。
“河東裴瑕,拜見太子。”
青袍少年郎,翩翩行了一禮,態度不冷不淡。
謝無陵驚了:“你如何知曉孤的身份?”
裴瑕看他一眼,又低下頭:“約摸五日前,學生察覺有人暗中監視,見殿下常著紅衣,十四五歲,樣貌出眾,氣度不俗,還有您身旁隨行的侍衛,皆非尋常人家所能豢養的高手……不過這些也只是學生的猜測。”
“方才與您請安,見您的反應,才徹底確定您的身份。”
裴瑕娓娓道罷,掀眸看向謝無陵:“只是不知殿下秘密前來,有何指教?”
謝無陵眉心輕折,心說這小白臉還挺聰明。
“指教談不上,不過聽聞你河東君子名聲在外,過來瞧瞧。”
謝無陵端著正經與他寒暄了一陣,發現這裴瑕談吐不俗,胸有溝壑,現下才這般年紀,就有此等才學與抱負,假以時日定是國之棟梁。
他起了惜才之心,卻也不忘此趟前來的正事。
“不知裴郎君對娶妻,有何想法?”
這話鋒轉得突兀,裴瑕微怔,才道:“娶妻娶賢,不求貌美,但求心性純良,賢惠持家。”
賢妻美妾,幾乎是天下男人共同的追求。
裴瑕這般回答,謝無陵并不意外,只是一想到嬌嬌那個嚷嚷著要和他闖蕩江湖的膽大丫頭,似乎怎么都和“賢妻”二字沾不上邊。
謝無陵抿唇,又問:“那你覺著,何為賢妻?”
裴瑕略作思忖,答曰:“常言道,妻賢夫禍少。為人妻者,應當以德為本,以禮為先,品行端正,貞操自守。上事公婆,下育兒女,勤儉明理……”
他字字句句,放旁人耳里,并無錯處,因著這便是世人對賢妻的要求與定義。
可謝無陵把這些話往沈玉嬌身上一代。
一想到那小丫頭要在后宅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變得和長安那些無趣至極的高門貴婦一般,不禁直冒雞皮疙瘩。
“若你日后的妻子,不想待在后宅之中,想出去闖蕩江湖,懲奸除惡呢?”
裴瑕聞言,蹙起了眉。
謝無陵見狀,懂了。
也是,哪個男子愿意娶那樣“不安分”的女子。
難怪沈徽夫婦要開始給嬌嬌立規矩了。
再不好好教,真要嫁不出去了。
臨走前,謝無陵深深看向裴瑕:“你好好讀書,日后朝堂青史,必有你一席之地。”
稍頓,又補了句:“你也會如愿,娶得一名賢妻。”
只裴瑕所求的賢妻,絕不會是他謝無陵的小胖丫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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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 【番外24】
◎if線:如果燕王尋回了兒子(6)◎
【番外24】/晉江文學城首發
《禮記·內則》有云:女子, 十有五年而笄。笄,謂結發而用笄貫之。
沈玉嬌及笄那日,長安各家高門貴婦小姐紛紛攜禮來賀。
裴家母子雖未來人, 卻也托了長安裴氏族伯送了份厚禮。
不過相比于那些珠寶首飾、華衣美裳, 沈玉嬌更喜歡謝無陵送她的及笄賀禮——
他實現了幾年前對她的承諾,真的帶她出門闖蕩江湖。
女扮男裝,沒帶婢女婆子。
兩匹馬,一把劍, 一彎弓, 蓑衣斗笠,黑布覆面,就如話本里寫的游俠一樣。
沈玉嬌實在太喜歡這身行頭,比任何精美的錦繡華服都喜歡。
和謝無陵騎馬離開長安的第一天, 她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難抑的興奮之中。
看著廣袤的天地,茫茫的四野,世間如此遼闊, 秋風拂面, 她的心胸好似也被吹散開來。
忽然懂了為何過往文人能作出那些豪邁闊達的佳句, 而女兒家作詩不是婉約閨怨,便是脂粉香濃。
倘若讓那深居后宅的女子們也踏出閨閣呢?
看這巍峨高山、氣勢磅礴,看這廣袤四野,一望無垠, 看這長河落日、浮光躍金,大漠孤煙,直上云霄, 近處有鄉村田舍、野墟炊煙, 更遠處還有綿綿沙漠, 天山冰雪……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沈玉嬌勒著韁繩,站在高處,眺望著血紅落日籠罩著整座雄偉恢弘的長安城,忍不住吟詠:“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她吟誦用的洛陽雅言,抑揚頓挫,豪氣萬丈。
謝無陵牽馬立于她身旁,看著緋色夕陽下她滿是暢快的臉龐,狹眸輕彎:“出來一趟,就這么歡喜?”
“那當然了,我又不像你們兒郎,可以成日往外跑。”
沈玉嬌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轉臉看向謝無陵:“若有的選,我下輩子也想當個男子。”
謝無陵:“嗯?”
沈玉嬌:“那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外行走了,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像現下這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她就是不明白,為何男子往外跑,就是好男兒志在四方。
女子往外跑,就是拋頭露面,不安于室。
這實在不公極了。
可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她一個細胳膊細腿的弱女子,也沒那個本事挑戰整個世間的規則,只能將這份憤懣不公,與謝無陵發發牢騷。
而這些牢騷,她也只敢對謝無陵說。
哪怕是她至親至愛的父母兄長,聽到這些話,定要斥責她滿口胡言,荒唐瘋癲。
這世間,唯有太子哥哥不會罵她。
他理解她、尊重她,更包容她。
沈玉嬌此刻覺得快活極了,十五年來,第一回這樣快活!
而接下來的十日,她和謝無陵一路往西,走過那些在閨閣之中所不能見到的,以墨字印刻在紙張上的風景。
山川湖泊,日月星辰,有好人也有壞人,更多是既好也壞的尋常人。
一路有暗衛保護,是以遇上惡霸恃強凌弱,沈玉嬌也不必畏首畏尾,大大方方拔刀相助,體驗一回江湖女俠懲奸除惡的成就感。
一直走到鳳翔縣,她和謝無陵一起抓了個惡霸。
看到苦主一家感激涕零地跪地叩謝,沈玉嬌心底的那種成就感漸漸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憫與哀傷所占據。
她將那與她差不多大的小娘子扶起來,又給了那小娘子年邁的祖父祖母一筆錢,讓他們重建家園。
離開時,那家人站在廢墟前,仍是不斷地朝她作揖。
沈玉嬌上了馬車,忍不住嘆氣。
謝無陵:“做了好事,怎么還唉聲嘆氣?”
沈玉嬌:“就是覺得心里難受。”
謝無陵:“嗯?”
“今日是我們碰巧來了這,才能救小郭娘子一家,免于惡霸殘害。若是我們沒來,小郭娘子就要被賣去給那個老員外當十八房姨太太,兩位老人家就要被惡霸活活打死……小郭娘子她才十四,比我還小一歲呢。”
沈玉嬌靠著車壁,柳眉蹙著,悶聲道:“原來當大俠,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瀟灑快意。”
頭幾天是歡喜的,可一路走來,目睹的不公與冤屈越多,心里愈發沉重。
原來這看似繁榮太平的盛世之下,還有這么多的可憐人,如螻蟻,如草芥,茍延殘喘,委屈求生。
她在長安高門里,穿的是錦繡華裳,吃的是精米細糧,在家有婢女仆婦,出門有香車寶馬,那些從前視作尋常的日子,在旁人眼中簡直是神仙天堂。
“等回了長安,我就和我阿娘說,今年不裁新衣衫了。”
沈玉嬌道:“我每日也不用一頓六七道菜了,唔,兩道菜就夠了,一葷一素,再來個點心,很夠吃了。省下來的銀錢,拿去買饅頭,買棉布,送給那些窮苦之人。”
謝無陵聞言,懶洋洋往寶藍色迎枕一靠:“此次出來一趟,嬌嬌倒是長進不少,都會憂心民生了。”
沈玉嬌聽出他話中調侃,卻也不惱,只點頭道:“若一直待在家里,錦衣玉食的,從哪兒知曉這些呢?”
“太子哥哥,你是儲君,是未來的皇帝,應當比我更需了解這些。”
少女烏黑的雙眸望著他:“日后他們都是你的子民呢,你若能當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他們往后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謝無陵看著眼前清婉嬌麗的小娘子。
一晃眼,當年那個愛哭的小胖丫頭也出落成亭亭玉立大姑娘,還會勸諫他勤政愛民了。
心弦,好似被什么輕輕撥了一下。
他迎上她清凌凌的目光,鬼使神差般開了口:“那你陪我一起嗎?”
沈玉嬌怔了下:“啊?”
謝無陵也意識到他方才的失言。
一時有些尷尬。
“咳。”
他以拳抵唇,“沒什么。”
這茬雖遮掩過去,她沒再多問,可他心間那股熱意仍涌動著,連綿潮水般,泛濫成災。
謝無陵有些心不在焉。
夜里回到客棧,想到白日馬車里的失言,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上屋頂吹風。
暗衛阿七神出鬼沒,問:“明早便要啟程回長安,主子為何還未安歇?”
謝無陵枕著雙臂,仰靠在青瓦上:“睡不著。”
阿七沉默,并未言語。
謝無陵道:“你陪孤聊聊?”
阿七:“主子想聊什么?”
謝無陵盯著璀璨星辰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你可有心儀之人?”
阿七:“……?”
阿七:“暗衛皆是刀尖舔血之輩,朝不保夕,極少成家。”
謝無陵:“那你可有心儀之人?”
他又問了一遍,阿七沉默了。
良久,才道:“有。”
“她……五年前成婚了,如今生了一兒一女,過得很好。”
謝無陵微怔,“那怎么都沒聽你提過?你早說你有心儀之人,孤可以給你賜婚。”
阿七:“多謝殿下好意,只是卑職這身份……許不了她一個安定未來,何必耽誤人家。只要她過得好,卑職也替她歡喜。”
謝無陵蹙了蹙眉,覺得可惜。
“此次回長安,孤和父皇提一下,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叫你們也能娶妻成家。”
“卑職替其他兄弟多謝殿下。”
阿七單膝跪地,行了一禮,再次起身,他看著月光下少年郎那張昳麗英俊的臉龐,緩緩開口:“殿下這是有心儀之人了?”
謝無陵面色霎時一僵。
想反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打從十二年前將小殿下從金陵接回時,阿七就陪在謝無陵身邊,一看他這神情,也猜到一二。
“殿下心儀沈家小娘子?”
謝無陵表情霎時更僵,瞥了一貫冰山臉的阿七:“你今日話好多。”
阿七:“是殿下要卑職陪您聊。”
謝無陵一噎。
薄唇抿了抿,他低低道:“孤……也不知那種感覺是不是心儀,孤之前一直把她當做妹妹。”
直到今日在馬車里,看到她說出那些話,霎那間,才意識到她長大了。
不能再將她視作孩子了。
阿七道:“殿下明年就及冠了,陛下應當也要為您選秀納妃了。”
謝無陵濃眉輕擰。
又聽阿七道:“殿下可想娶沈小娘子?”
娶…嬌嬌?
謝無陵沒立刻答,腦中卻浮現嬌嬌一襲紅妝,嫁給他的場景。
胸口那陣熱意又激蕩起來。
好似,并不壞。
她若愿嫁給他,日后他為帝,她為后,共坐江山,治理天下。
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在一起一輩子,再不分開。
謝無陵越想越覺熱血沸騰,只恨不得現下就去敲沈玉嬌的門,問她愿不愿意嫁給她。
阿七見著自家殿下這般模樣,也知少年這是開了竅,明白心意了-
翌日清晨,一行人整頓行裝回長安。
沈玉嬌回望來路,滿是不舍:“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過去了半個月。”
想起這趟行俠仗義的江湖之旅,就好似黃粱一夢。
如今夢醒了,她不得不放下刀劍,回到長安,繼續做那光鮮亮麗、知書達理的高門閨秀。
無趣,想想都覺得無趣至極。
沈玉嬌嘴角微捺,咕噥道:“出來這些天,甚至還沒出關中。”
她還有許多地方想去,想去塞北看冰川飛雪,江南看小橋流水,還想去更南邊看浩瀚無垠的蔚藍大海……
謝無陵看出她的不舍,安慰:“沒事,下次得空再出來。”
沈玉嬌卻是更憂愁了:“恐怕沒有下次了。”
謝無陵:“……?”
沈玉嬌看著他:“我都及笄了,要嫁人了。你見過哪家已婚婦人,成日在外闖蕩的?”
大俠夢,只屬于少年人。
長大后,就得按部就班做個大人了。
聽到嫁人二字,謝無陵眉心輕動。
“你父親母親已經給你張羅起婚事了?”
“他們還想再留我兩年。”
沈玉嬌道:“不過也快了,說是今年先走文定,裴家年底應當會來人商量這些。”
握著韁繩的大掌不禁收攏,謝無陵面色沉了沉,“你也愿意?”
沈玉嬌覺著他這話問的奇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媒妁之言還沒定,父母之命可以改。”
謝無陵駕著棗紅馬,繞到她面前,漆黑墨眸直勾勾盯著她:“我只問你,你可愿意?”
他目光灼灼,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熱意。
沈玉嬌忽的一陣莫名心慌。
悄悄攥緊纖指,她嗓子發緊道:“我…我……我與河東裴氏的婚事早已定下,這種事也輪不到我愿不愿意……太子哥哥,你突然問這個作甚?”
真是奇怪了,好端端扯起她的婚事。
謝無陵看著她染上薄薄緋色的小巧耳尖,心頭一蕩,干脆深吸一口氣,道:“你若不愿嫁給那姓裴的,不如嫁給我。”
沈玉嬌霎時驚住,心里亂糟糟的,險些從馬背栽下去。
還好她騎術不錯,及時穩住,只是再看面前一襲紅袍的年輕郎君,連帶著雪白脖頸都漲得通紅:“你胡說什么呢。”
“我沒胡說。”
謝無陵定定看著她,神色無比鄭重:“嬌嬌,我認真的。嫁給我吧,做我的太子妃。”
“皇天在上,天地為鑒,我保管一輩子對你好。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絕不束縛你,仍叫你如現下這般,做這世間最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小娘子。”
少年郎言辭鑿鑿,一字一句,好似大珠小珠落在沈玉嬌的心間。
青澀懵懂的少女何時聽過這般大膽直白的示愛,雙頰霎時緋紅如霞。
“我……我……”
話都有些說不利索,她躲避著他的目光:“不行的……”
謝無陵眉頭蹙起:“為何?”
沈玉嬌:“……”
他牽馬靠得更近,不依不饒:“難道你不喜歡我?”
沈玉嬌:“……!”
他今日怎么回事,如何這般……孟浪大膽!
“你、你別靠過來了。”
沈玉嬌下意識想躲,可在馬背上實在不大方便,只得低低垂下腦袋,慌張無措:“我已經有婚約了,我和你怎么能……”
“為何不能?”
謝無陵毫不猶豫截斷她的推辭,狹眸熾熱地睇著她燦若海棠的嬌靨,一顆心也燒起來般,熱意滾滾:“只要你愿意,婚約之事,我會擺平。”
見她纖長羽睫顫了顫,謝無陵喉頭微滾,低語:“所以嬌嬌,你愿意嗎?”
明明隔著一段距離,沈玉嬌卻覺得他問話的熱息拂過耳尖,連著心尖也變得酥酥麻麻的軟。
怎么就忽然與她說這些呢……
實在毫無防備,腦袋都是空白的。
眼看他還在等她的回應,沈玉嬌頂著滾燙的面皮,握緊韁繩,“你別問了,我不知道!”
說罷,她雙腿夾緊馬腹,如離弦之箭般“咻”得沖了出去。
謝無陵看著那道落荒而逃似的嬌小背影,啞然皺眉。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欸,嬌嬌你慢些,仔細摔著——”
他勒著韁繩,緊隨其后追了上去-
雖有謝無陵打掩護,回到長安沈府后,沈玉嬌依舊不可避免被沈徽夫婦訓斥了一頓。
“你已及笄了,如何還能像小孩子那般任性,竟留下一份書信就和太子殿下跑出去這么多日?你這逆女!”
李氏高高揚起巴掌,見著女兒怯怯耷拉著小腦袋的模樣,到底不忍抽下,只佯裝著在她背上拍了下:“你個討債鬼,我定是上輩子欠你的!”
又訓斥了一番,李氏稍稍消氣,道:“下次還敢不敢了?”
一般這時候,只要回一句“下次再也不敢了”,事也就翻篇了。
可沈玉嬌卻仰起小臉,一雙烏眸如溪般清澈,亮晶晶的:“母親,您可曾看過外頭的世界?”
李氏怔住。
“您可知策馬疾馳在遼闊荒野,涼風拂過面龐是何等的舒適。您可知夜闌人靜的村莊里,睡在池塘小舟上,眼前是滿天星斗,耳畔是蟲鳴蛙叫,又是何等的愜意怡然。還有那外頭的每一處城池,每一處的百姓,各有各的方言、習俗、吃食,女兒這回雖然走的并不遠,卻看到婚喪嫁娶,看到許多人笑,也看到許多人哭,更看到了許多書本上、深閨里都無法看到的世界……”
沈玉嬌越說,雙眸閃著光芒般璀璨:“母親,這世間實在太大,又有太多有趣的事了。”
當然,也有許多不平之事。
但她能貢獻她那一份微小的力量,能幫上那一小撮人,這一趟“逃跑”就值了。
李氏盯著女兒瓷白稚嫩的臉龐,還有她眼底那奪目四溢的光彩,心下也不禁動容。
她不是不知外頭的世間多遼闊,不然男人們也不會一個個往外跑。
可嬌嬌是女子啊。
閨閣娘子成日往外跑,像什么話?
怨只怨,她投錯女兒身了。
“外頭便是千好萬好,你也得給我把心收回來!”
李氏狠下心腸,板著臉:“從今日開始,你哪兒都不準去,就留在院里跟喬嬤嬤學規矩!”
沈玉嬌:“啊?”
李氏:“哭喪臉也沒用!你也別指望太子能再來幫你,他若是敢再來,我就讓你父親在陛下面前參他一本,說他拐帶良家!”
話音方落,便有一婢女急急忙忙來報:“娘子,郎君請您快去前院,有貴客蒞臨。”
李氏皺眉:“這會兒天都要黑了,哪兒來的貴客?”
婢女湊到李氏耳畔嘀咕。
李氏臉色霎時變了。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陛下竟帶著太子親自來了!-
前院,正廳。
燕帝和謝無陵皆是一身常服,宛若尋常富貴人家,只舉手投足間的那份氣度,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
沈徽夫婦急急忙忙趕來,廊上遇見,互相發問:“那位兒怎么突然來了?”
“我也不知道啊。”
“嬌嬌看好了沒?”
“看好了,讓她待在院子里不許亂跑。”
夫婦倆這才放心,斂衽理袖,滿臉恭敬走進廳內。
“微臣/臣婦拜見陛下、殿下,不知兩位前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今日朕是微服出宮,沈卿與夫人不必多禮。”
主座的燕帝一襲玄色長袍,大馬金刀地坐著,成熟威嚴的俊臉掛著淡淡的笑意:“坐,都坐。”
沈徽夫婦面面相覷,待到入座后,才發現太子一身粗布衣衫,背上竟還捆著一桿荊條。
這架勢……是要負荊請罪?
沈徽心下一沉,面上惶恐地看向燕帝:“不知陛下紆尊前來,有何吩咐?”
燕帝仍是四平八穩地坐著,卻是嘆口氣:“說來慚愧,今日朕前來,實在是有一件棘手事……唉,阿麟,你自己說吧。”
謝無陵應了聲是,而后行至沈徽夫婦面前,拱手行禮。
“沈伯父、沈伯母,孤心悅嬌嬌,想聘其為正妻,還請二位尊長成全。”
這個大禮本就把沈徽夫婦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待聽到太子所求,夫婦倆更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聘嬌嬌為妻?
可他們倆不是一直兄妹相稱?
先前李氏私底下也問過女兒,女兒也是一臉肯定的說只是兄妹好友,并無男女之情。
難道是這回出去玩了一趟,發生了什么事?
沈徽夫婦思緒紛亂,臉色都白了。
謝無陵只當夫婦倆是被這消息震到了,忙道:“二老放心,孤對嬌嬌一片真心,若能娶到她,孤定待她如珠如寶,絕不辜負。”
沈徽最先回過神,訕訕地往后退了半步:“太子厚愛,沈門受寵若驚。只是……”
他視線看向燕帝,深深一拜:“陛下,臣女早與河東裴氏子弟訂下婚約,而今臣女業已及笄,兩家也在著手商量婚事,怕是無法回報您與太子的一片厚愛,還請恕罪。”
燕帝道:“你家與裴家可過了文定?”
“文定還未。”
沈徽垂首:“但兩家已互換過庚帖,原打算年底過定。”
燕帝:“既然還未過文定,這婚事也不算定下來。至于庚帖嘛,外頭的道士算的不一定準,沈卿不如拿給朕,朕送去欽天監算一算。”
沈徽:“啊?”
燕帝:“怎么?沈卿不信欽天監,還是不信朕?”
這話說得沈徽霎時頭大如斗,忙不迭跪下:“臣不敢。”
“好好說著話呢,怎么就跪下了。”
燕帝道:“阿麟,還不快些扶沈愛卿起來。”
謝無陵上前:“沈伯父。”
沈徽連連道“不敢”,自己爬了起來。
燕帝撫須喟嘆:“沈愛卿,朕知道你與那裴蘅之是舊交,故而多年前定下這兒女親家。貿然叫你家退婚,的確有損你沈氏信義。這不,太子來求朕賜婚時,朕也深感為難,是以將他領來,親自與你們夫婦賠罪。”
話音落下,謝無陵解下后背荊條,雙手奉過頭頂,遞給沈徽:“還請沈伯父責罰。”
沈徽:“……”
借他一百八十個膽子也不敢抽儲君啊。
陛下今日這一出,擺明是做一出戲,想迂回著讓他答應這門婚事。
直接賜婚,怕是心存怨懟,畢竟日后是要結親,不是結怨。
賜婚前先來負荊請罪,既給足了態度,又給了些時間緩和……
只是沈家前腳退婚,轉而嫁入皇室,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定會說他們沈家背信棄義,愛慕虛榮。
沈徽夫婦這邊正為難著,燕帝道:“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男婚女嫁,小兒女是否情投意合也一樣重要。”
“朕這個兒子雖不成器,但與令嬡是青梅竹馬一道長大,兩個孩子相處得如何,沈卿和夫人也是有目共睹。至于那裴氏兒郎,朕也聽說過,是個德才兼備的翩翩君子。只是……”
燕帝眉梢一挑,道:“聽說是個清冷高潔的性子,且自景王之亂,其父殉國,他由著寡母撫養長大。孤兒寡母,世家宗婦,依著令嬡的脾性,怕是要費些功夫磨合了。”
其實這些話、這些事,本不該由他這個皇帝來說。
只是后宮無主,他這個當父親的,自然要為兒子的終身大事多操些心。
指婚之苦,他與房淑靜已是前車之鑒,又怎忍心讓這對小兒女重蹈覆轍。
燕帝這些話落入沈徽夫婦耳中。
沈徽聽到的是“清冷高潔”、“世家宗婦”。
李氏的側重點則是“孤兒寡母”、“須得磨合”。
男人不知孤兒寡母背后的羈絆,李氏卻是清楚,選兒女親家,最忌孤兒寡母。
一個“孝”字,能叫女子在背后有吃不盡的苦楚。
偏偏那些苦楚還不能對外抱怨,只能打碎了牙齒,混著眼淚往肚里咽。
嬌嬌那樣的驕縱脾氣,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苦,怕是沒幾日就回娘家哭了。
那裴家子雖說是個不錯的,但……太子殿下待嬌嬌的包容寵愛,就連沈光庭這個親兄長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與其將女兒嫁給那素未蒙面的裴氏子,不如嫁給知根知底的太子殿下,日后同在長安,還不必分離兩地。
李氏動搖了。
沈徽仍在糾結,貿然退婚,實在有愧裴蘅之。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小娘子,您小心點……”
“哎呀,你小點聲!要被發現了!”
正廳內幾人:“………”
沈徽黑了臉,尷尬咳了聲:“外頭怎么回事?”
門外靜了一靜。
片刻,響起一聲很輕的“喵”聲。
沈徽:“……”
謝無陵:“哈哈。”
燕帝瞥了眼失笑的兒子。
謝無陵立馬斂容。
燕帝揚聲,道:“外頭的沈家小貍貓,進來吧。”
靜了一陣,一襲煙粉色裙衫的沈玉嬌面色悻悻地走了進來。
剛要請安,看到謝無陵的打扮和手中捧著的荊條,霎時變了臉色:“父親,你要打太子哥哥么?”
沈徽蹙眉,“我……”
話還未出口,便見自家女兒快步上前,以身攔在了謝無陵面前,一雙明澈眼眸滿是義氣:“您別怪他,是我求他帶我出門的。他本打算與你們當面辭行,但我覺著你們一定不會答應,這才留了封書信,先斬后奏……你們要怪就怪我吧,要打也打我吧!”
眼見她這一出“美救英雄”,沈徽夫婦哭笑不得。
謝無陵則是看著護在身前的小姑娘,薄唇止不住地翹起。
小嬌嬌長大了,都會護著他了。
這些年,沒錯付。
燕帝坐在上首,也是滿眼笑意地撫須,越看這對小兒女,越是順眼。
“沈愛卿放心,這悔婚的惡人由朕來當。”
燕帝起身:“天色也不早,朕便不再打擾。”
經過謝無陵身邊時,他投去一眼,并未多說,大步出了門。
沈徽夫婦忙不迭相送。
沈玉嬌一頭霧水地看向謝無陵:“悔婚?什么悔婚?你們不是在說離府出行之事么?”
謝無陵眉眼彎起,大掌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
“好嬌嬌,安心在家,等著做我的太子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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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 【番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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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5】/晉江文學城首發
三日后, 宮里發來一道賜婚圣旨,皇帝封沈家女為太子妃,擇吉日入東宮。
圣旨一出, 朝野嘩然。
畢竟沈家女和裴氏子幼時便定了親, 雖說還未成禮,但兩家都有頭有臉,哪怕是口頭承諾,這事基本也算定了。
萬萬沒想到, 沈家小娘子一及笄, 竟被冊為東宮太子妃。
這是何等的造化!
沒多久,燕帝賜婚的消息與沈家的退婚書一并送到了聞喜裴府。
裴瑕尚在外游歷,其母王氏拿到退婚書時,第一反應是松了口氣。
先夫定下的這門婚事, 她本就不大滿意,這些年也一直打聽著沈家小娘子的情況。
據說那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學識也不錯, 唯獨性情跳脫, 仗著和太子交情好, 總愛往外跑,不是登高踏青,便是跑馬射獵,毫無半分高門閨秀該有的端莊嫻靜, 倒像個武將家放養的野丫頭。
這般不安分的性子,若嫁進來,豈非要將家里弄得雞飛狗跳?
尤其自家兒子喜靜, 這樣的新婦實非良配。
王氏私底下也不知與嬤嬤埋怨過多少遍:“這沈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 如何將個女兒驕縱成這般德行?裴蘅之也是個糊涂的, 當年不與我商量就訂下這婚事,他倒是雙腿一蹬,閑事不管,給我留一堆的爛攤子。”
現下好了,這門心病般的婚事,黃了。
王氏掩上門,快活得嘴角都壓不住。
自家兒子這般相貌品行,尚公主尚郡主都使得,她才不怕尋不到一位知書達理、合心合意的新婦-
退婚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沈徽收到裴家退回的庚帖時,還滿心慚愧地扼腕:“我實在對不住裴兄。”
李氏卻道:“沒什么好對不住的,我看那王氏八成也瞧不上咱們嬌嬌。”
沈徽蹙眉:“好端端的,何故詆毀人家?”
李氏翻了個白眼,并未解釋。
總之,裴沈兩家婚約一退,東宮那邊也緊鑼密鼓籌備起來。
次年三月初八,上上大吉。
太子娶妻,十里紅妝,朝野慶賀,熱鬧非凡。
待繁瑣禮數完畢,一襲華麗婚服的沈玉嬌被宮人攙扶著,送入寢殿。
金碧輝煌的寢殿掛滿紅綢,無論是精致的雕花床榻還是繁復的案幾,都貼上醒目的大紅喜字,描龍畫鳳的大紅喜燭燃起暖黃色燭光,婚房里一片洋洋喜氣。
沈玉嬌坐在床榻邊,心跳如鼓。
她竟然嫁給太子哥哥了。
老天爺,她怎么會嫁給他呢?
明明從小到大,一直如兄妹般。
而且那個壞東西,還老愛捉弄她。
她有時覺得他討厭極了,再不想理他了。有時又覺得他除了混賬些,對她還是很好的。
但無論是好是壞,壓根也沒想過會嫁給他,成為他的妻。
想到昨日夜里,宮里嬤嬤給她的那個壓箱底的匣子,沈玉嬌的心更亂了。
匣子里是兩個活靈活現的小瓷人,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起。
拆開來,男女身體構造,一目了然。
合起來,便是所謂的行周公之禮。
嬤嬤道:“太子妃若有不懂之處,盡管問老奴。”
沈玉嬌握著那兩個小瓷人,臉紅得說不出話。
原來夫妻倆并非躺在一張床上,就能生出小人兒。還得男小人去扎女小人,才算成禮。
她坐在床邊,腦中滿是那兩個小人兒。
想得太入神,就連謝無陵何時踏入寢殿,何時走到她身邊,她都沒察覺。
“坐著都能睡著?”
挾著幾分戲謔的慵懶嗓音在頭頂響起。
沈玉嬌一個激靈,抬起頭,入目便是一張染著薄紅的俊美臉龐。
映著灼灼燭光,年輕太子一襲大紅喜袍,烏發高束,俊眉修目,高鼻薄唇,當真是俊得讓人挪不開眼。
沈玉嬌的心忽的砰砰兩下,耳膜好似也被敲擊著。
她知道他長得俊,從小到大也有無數人夸他俊。
但大抵彼此太熟,她對他的容色并無多少感覺。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
從前自己是眼瞎了么,怎么都沒注意他長得這般好顏色。
沈玉嬌這邊納悶著,謝無陵也在打量她。
他的小太子妃今日描眉點唇,妝容精致,一張瓷白臉龐宛若明月,額間貼著大紅花鈿,襯得如畫眉眼愈發明艷嬌嫵。
視線由上到下,落在她兩抹花瓣似的朱唇,謝無陵喉頭輕滾。
是飲了酒的緣故?
為何身子這樣熱,想嘗嘗那滋味,一解渴意。
稍定心神,他取來合巹酒。
沈玉嬌先前也喝過酒,和謝無陵偷偷喝的。
她酒量不算太好,喝了兩杯就暈暈乎乎,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了。
后來還是謝無陵把她背了回去,且之后再不許她沾酒。
但合巹酒還是得喝的。
“就喝一杯,不可貪多。”謝無陵事先說明。
“我知道。”
沈玉嬌接過酒杯,小聲咕噥:“我本來也不愛喝酒,倒不如喝兩杯烏梅飲。”
謝無陵:“那明日午膳,讓膳房給你備一壺烏梅飲。你還想吃什么,盡管吩咐膳房,叫他們給你做。”
沈玉嬌:“想吃什么都行么?”
“自然。”
謝無陵輕笑:“日后你便是東宮的女主人,東宮一切你皆能做主。”
女主人。
沈玉嬌微怔,對這個身份還不大習慣,心里卻莫名泛起一陣甜甜暖意,涌遍全身。
一杯歡情的合巹酒入腹,殿中宮人紛紛退下。
偌大的寢殿,一時靜下來。
接下來,是不是要做那兩個小瓷人做的事了?
沈玉嬌悄悄拿余光去瞄身側的男人。
他可看過那兩個瓷人?
謝無陵已及冠,十四歲時燕帝就給他派了個容貌秀美的大宮女,說是要教他男女之事。
這事還要大宮女教?
他從小在金陵花船長大,雖未親眼目睹,但聽姑娘與客人們調笑的葷話,也大致知曉是怎么回事。
當那大宮女在他面前脫衣衫時,他第一反應不是動情,而是惡心。
幼時那些不堪的、試圖抹去的記憶紛至沓來……
他黑著臉將那大宮女趕了出去。
之后燕帝又陸陸續續派來了各種風情的美人兒,無一例外,都被他趕走。
正值血氣方剛的年歲,不是沒有那種念頭,只是寧愿自瀆,也不愿和女子那般。
只今日,看著眼前嬌羞如醉的小太子妃。
他呼吸不禁加重,身子朝她靠近,而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她的顫動,他虛張聲勢地咳了聲,“別怕,你現下是我的太子妃了,不必再擔心男女授受不親。”
“我沒怕。”
沈玉嬌咬了咬唇,“太子哥哥,現下是不是要行周公之禮了?”
雖有些羞赧,但還是問出了口。
總不能就這樣握著手,坐一個晚上吧?
謝無陵看她:“你……”
沈玉嬌:“我?”
謝無陵薄唇抿著,嗓音也啞了:“你知道如何行周公之禮?”
沈玉嬌紅了臉,而后很輕地點了下頭:“嬤嬤給我看過小瓷人了。”
見謝無陵疑惑,她以為他不知道,于是離他坐近了些,就如幼時商量著如何用左右手同時罰抄功課般,滿臉認真:“就是一男一女兩個小瓷人呀,都沒穿衣服,光溜溜地抱在一起,然后男的小瓷人下面那個……唔!”
話未說完,臉就被捧住了。
沈玉嬌雙頰的肉都被擠得嘟出來,她雙眸圓圓睜著:“太子哥哥?”
謝無陵喉頭微滾。
話到嘴邊,最后還是咽回去。
此刻,行動勝過千言萬語。
他低下頭,緩緩靠近她。
見小姑娘還睜著那雙明澈烏眸盯著他,他驀得生出一絲負罪感。
就好像,在欺負小孩兒。
“嬌嬌,閉眼。”
“啊?”
“聽哥哥的話。”
“噢……”
沈玉嬌闔上眼,下一刻,一龍涎香的熱息拂過肌膚,惹得一陣輕癢。
她眼睫輕顫,剛要開口,唇瓣便覆上一抹溫熱。
盈盈不堪一握的柳腰也被一只熾熱的大掌握住。
她陡然睜開了眼,可離得太近,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模樣,唇瓣就被撬開。
在這事上,男人天生就有無師自通的能力。
“嬌嬌,張開嘴。”
“別躲。”
“嬌嬌,你好乖……”
一開始,只是親親。
漸漸地,發髻間精美的花釵落下,繁復鮮艷的裙衫也褪下,新婚夫妻唇齒間的氣息牢牢纏繞著。
“嬌嬌,別遮。”
“羞……”
“沒關系的,我們是夫妻。”
骨節修長的大掌輕撥開她的小手,但見明月映雪,春色旖旎。
謝無陵眸色深暗:“嬌嬌,你好美。”
渾身血液好似都沸騰起來,洶湧地朝一處奔去。
“嬌嬌,我的好嬌嬌。”
他頭顱低下,含糊啞聲,“抱著我。”
“再抱緊些……”
“若是疼了,咬我便是。”
大紅色百子千孫帳逶逶落下,遮住那搖曳不休的春意,卻掩不住那些令人面紅耳熱的聲響。
錦帳香濃,春宵苦短。
東宮昨夜一共叫了三次水,臨到清晨又叫了一回,已不是什么秘密。
宮人們私下里說起,都掩唇曖昧的笑:“太子和太子妃恩愛得緊呢。”
紫宸宮內,等著兒子兒媳來請安的燕帝,望著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陽,瞇了瞇眼。
太監總管寬慰:“畢竟年輕氣盛,新婚燕爾。”
燕帝背著手,感慨:“是,還都年輕。”
正是最好的年紀。
當年他與阿靜,也是最好的年歲。
可惜只做了一夜夫妻,從此午夜夢回,只余無限的追憶。
若當年他能更大膽些,或許現下能與阿靜一同等待兒子兒媳的拜見。
獨立窗邊許久,殿外傳來宮人稟報:“陛下,太子殿下攜太子妃請安來了。”
燕帝收回視線,稍斂容色:“讓他們進來。”-
小年輕初嘗情事,彼此又情投意合,在紫宸宮請過安,一回到東宮掩上門,你挨著我我挨著你,一不留神又抱在一塊兒。
臉挨臉,唇對唇,卿卿我我,你儂我儂,道不盡的濃情蜜意,都化作涔涔熱汗。
這一整天就沒出過門,直到三朝回門,沈玉嬌坐在鏡前梳妝,看著耳側的殷紅,不禁去嗔謝無陵:“瞧你干的好事!”
謝無陵穿著一身緋袍,精神奕奕,眉眼都透著一種饜足的慵懶:“若有人問,就說是蟲咬的。”
沈玉嬌:“你當旁人是傻子嗎?”
謝無陵:“我可沒這樣說。”
沈玉嬌:“那你還扯那樣的謊。”
“若他們不傻,自然知道你脖子上是怎么弄的,誰會多問?”
謝無陵走到梳妝臺旁,拿起眉筆:“行了,乖乖坐正,哥哥給你畫道遠山眉。”
論厚顏無恥,沈玉嬌不是他的對手。
于是仰著臉,由他畫著。
只是畫著畫著,她隱約覺著男人落在面上的視線愈發滾燙。
一睜開眼,果然見他目光灼灼。
這眼神她可太熟了,每回他壞心思,便是這般!
果不其然,兩道柳眉畫完,他彎下腰,從后圈住她,貼耳低語:“今晚回來,哥哥拿朱筆給你畫幅梅花如何?”
沈玉嬌蹙眉,難道自己誤解他了?
又聽他道,“在你身上畫。”
沈玉嬌:“……”
她就知道,這個無恥之徒!-
沈玉嬌當太子妃的第二年,長安也迎來新一屆科舉。
這一回的新科狀元,是河東裴瑕。
瓊林宴上,沈玉嬌見到了那位曾與她訂過娃娃親的前未婚夫。
面如冠玉的年輕郎君,著紅袍,披宮錦,帽檐插花,當真是龍章鳳姿,俊美無儔。
站在一干新科進士之中,鶴立雞群般出眾。
難怪她聽宮人說,今朝進士游街,裴郎一人,引得無數貴女爭先相看,帕子、香囊和鮮花更是堆滿一路。
現下裴瑕可是無數閨閣少女的夢中檀郎,他的婚事更是炙手可熱,好幾位郡主和縣主都對他傾心愛慕,嚷嚷著非君不嫁。
“嬌嬌,看什么呢?”
謝無陵和席間臣工飲過兩杯酒,回首便見自家太子妃正定定看向下首,順著看去,竟是新科進士的方向。
而那批紅袍進士里,最為醒目的莫過于那河東裴瑕。
“他有那么好看?”
謝無陵桌案下捏住沈玉嬌的手,試圖喚回她的注意力。
沈玉嬌收回視線,輕笑道:“從前就聽說他的君子賢名,今日一見,當真是一表人才,難怪能叫裕王和睿王家的小郡主為他吵起來。”
謝無陵朝那邊瞥了眼。
時隔六年,那裴瑕果真愈發英俊。
還好自己早早把嬌嬌娶回來了,不然叫嬌嬌見到這小白臉,指不定就被迷惑了。
“一個男子長那么好看作甚?是能當飯吃么。”
謝無陵輕嗤,沒一會兒,又湊到沈玉嬌耳側:“不許看了。”
沈玉嬌:“為什么?”
謝無陵:“沒有為什么,反正別看。”
沈玉嬌微怔,忽的彎起雙眸:“太子哥哥,你這是吃醋了?”
謝無陵薄唇抿著:“沒有。”
“真的?”
沈玉嬌眼底笑意更深,“既然沒吃醋,那我再看一會兒。唉,你還別說,我父親的眼光其實挺不錯的……”
話音未落,腰就被男人的大掌掐住。
夫妻一載,他對她的敏感處,了然于胸。
沈玉嬌霎時軟了腰,難以置信地看他:“你…你!”
這可是瓊林宴,他怎敢如此大膽!
謝無陵面不改色,借著寬大袍袖的遮擋,不緊不慢地揉:“怎么不繼續往下說了?”
沈玉嬌敗下陣,強忍著發燙的耳根:“我不看了,你快松開。”
“別啊,嬌嬌既然喜歡看,那就多看看,反正孤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
瞧瞧,都自稱“孤”了,還嘴硬。
沈玉嬌哭笑不得,摁住他的手腕,軟了語氣:“郎君,好郎君,好哥哥,我真不看了。”
謝無陵對她的撒嬌毫無抵抗力。
“真不看了?”
“真的!”
沈玉嬌一臉真誠,明眸輕眨:“自家郎君長得這般俊俏,我何必去看旁人。”
謝無陵松開大掌,薄唇輕翹:“這還差不多。”
酒過三巡,沈玉嬌不勝酒力,和謝無陵先行離席。
眾人起身恭送,直到那對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才重新落座。
“太子和太子妃還真是天造一雙,般配得緊。”
“都成婚一年多了,聽說太子還夜夜專寵太子妃。”
“守真,人都走遠了,你還在看什么?”
“不是說太子妃先前是與守真有過婚約的么……”
“噓,這話可不許亂說。”
進士們壓低了嗓音,裴瑕也斂了目光,沉聲道:“只是雙方長輩醉酒后的一時戲言,作不得數,還請莫要再提,免得損了太子妃的清譽。”
他這般解釋了,眾人作出一副恍然狀,也不再提這茬。
裴瑕端坐席上,執壺自斟,忽的想起方才太子妃與太子攜手離席的明媚笑靨。
那就是……父親曾經給他選的未婚妻?
與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與母親口中描述的也不大一樣。
不過這些已不重要,她現下是太子妃,與他再無干系。
然不知為何,心頭像是缺了一塊,悵然若失。
裴瑕眉心輕折,自嘲舉杯。
大抵是喝醉了罷。
才第一回見面而已-
這日夜里,飲過酒的小夫妻格外纏膩。
幾乎才回寢殿,便抵在門邊吻了起來。
沈玉嬌身形嬌小,謝無陵又生得肩寬腿長,雙掌往她腰間一握,輕輕松松便將人托在懷中。
腳步穩穩往內室而去,衣裙斷斷續續落了一地。
情到濃時,謝無陵停住,垂眸定定看向懷中之人。
沈玉嬌被撩得不上不下,紅著臉伸手去推他:“你…你……”倒是動啊。
“嬌嬌,我好看,還是那個裴瑕好看?”
冷不丁冒出這一句,沈玉嬌都懵了。
待反應過來,她哭笑不得,攀上他的肩,咬了一口。
謝無陵“嘶”了一聲。
沈玉嬌趴在他肩頭,沒好氣:“傻子。”
謝無陵:“……?”
沈玉嬌推他:“再吃這些飛醋,就睡覺。”
她扭著腰肢,試圖掙開,卻惹得身上男人一聲悶哼。
下一刻,柳腰被再次箍住,謝無陵俯身,含著她嬌艷的唇瓣:“才不睡,還沒吃夠。”
“……不要臉。”
沈玉嬌面紅耳赤,本想再晾晾這個愛吃醋的掃興鬼,到底架不住男人的勁口鞭口,口沖口撞。
“好嬌嬌,你再咬我一口?”
“你…你別說話了!”
“那我咬你一口?”
“……?不許!”
“很輕的。”
“啊,你屬狗的呀!”
“嬌嬌,我愛你。”
“……?”
香汗濕額發,沈玉嬌有些失神。
男人忽又俯耳,再次說了句:“我愛你。”
很愛很愛。
融于骨血,深入骨髓,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梁史》載曰:“孝懿皇后沈氏,諱玉嬌,元壽二年誕。乃丞相沈宗儀之嫡孫女,工部尚書沈徽之長女也。圣麒十三年,冊為太子妃。及明晟帝司馬麟踐祚,立為皇后,正宮之尊。
皇后好學不倦,天資穎悟,能規諫于帝。又設女學,使天下女子皆得讀書,考試而入仕。由是,女子紛紛出閨閣,讀書入仕,或從醫、或從商、或執藝,各展其才。后世之人皆稱,帝后共治天下,功在千秋。
帝后伉儷情深,后宮雖設而虛,十年間共育二子一女。
明德二十三年,皇后崩,享壽七十六。同年三月,明晟帝崩,帝后同葬于景陵地宮。”-
另有《梁朝名臣事略》載曰:明晟帝御極之時,有賢臣裴瑕,字守真,河東人氏。天資聰穎,敏而好學,一舉狀元,入仕朝廷,于民生、邊疆皆有赫赫之功,帝器之,百姓亦愛戴之。后官拜宰相,歿后追封文貞公,享太廟之祀。百姓為其著書立傳,以頌其德。然裴瑕終身未娶,唯過繼同族子侄,承其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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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線:如果燕王尋回了兒子(完)】
【📢作者有話說】
全文到此完結。
現代三人番過些天作為福利番外回饋正版讀者,感謝各位寶子們一路支持與陪伴,嬌嬌、裴瑕、謝無陵三人的故事緣始于兩年前的一個夢,時隔兩年終于把這個夢填完了。寫作的整體過程很愉快(指碼字過程,不是指被罵過程(不是抖m…orz。)
這是屬于不完美的三個人的不完美故事,也是小舟第一次寫這個類型,全新的嘗試,全新的挑戰,哪怕再過幾年,這本對我的意義也很不一樣。(本來以為自己能寫800字完結小作文,但陸陸續續寫番外的過程,心緒逐漸平和,再回想他們的故事,只想說不后悔創造他們,不后悔寫這個故事,并祝福嬌嬌、裴瑕、謝無陵他們三只能在書里的平行世界快樂、開心、幸福。
也祝正版小可愛們三次元一切順利,萬事勝意,永不書荒!評論抽20個小紅包,另外開了全訂抽獎,下個月開新文《嬌養太子妃》,蘇爽甜小甜餅,有緣再約——
四歲那年,明婳見到小太子的第一眼,就記住這個仙童般漂亮的小哥哥。
及笄那年,她被欽定為太子妃。
明婳滿懷期待嫁入東宮,期盼一段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姻緣。
哪知妾心如明月,郎心如溝渠。
太子只看重她父兄的兵權,對她毫無半分愛意。
明婳決定和離,換個新男人,圓了她的姻緣夢。
看著桌前的和離書,太子裴璉提起朱筆,畫了個圈。
明婳:“你什么意思?”
裴璉:“錯別字。”
明婳:“???我現在是要跟你和離!你嚴肅點!”
裴璉掀眸,盯著滿腦子情愛的太子妃,皺起了眉。
**
一番商議后,倆人各退一步,不和離,裴璉替她物色男人。
第一夜,明婳懷著忐忑的心翻牌子:清秀書生。
第二夜,明婳頂著黑眼圈再翻牌子:江湖俠客。
第三夜,明婳顫抖著手,不死心再翻:酒肆花魁。
夜里紅羅帳中,明婳揉著腰哭唧唧:“不要了!”
身側男人黑眸輕瞇:“難道伺候得不好?”
“你當我傻啊,連著三天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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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璉自小立志,要當個流芳百世的圣德明君。
讀書學藝,接物待人,人生每一步都有嚴格規劃。
娶妻也是,不求貌美婀娜,只求端莊賢良相敬如賓。
大婚當夜,看著蓋頭下那美眸明亮,一團天真喊他“哥哥”的小姑娘,裴璉擰眉——
好怪。
再看一眼。
*
「她是他人生最大的變數,也是他最燦爛的心動。」
①1v1雙c/年齡差3歲/男主前期不愛后期愛得要死
②戀愛腦嬌軟小美人X清醒冷靜事業批·后期被同化成戀愛腦·白切黑
③先婚后愛小甜餅,甜就完事
感謝在2024-06-09 15:57:49~2024-06-10 18:27: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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