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你愿意……和我結婚嗎?……
后來顧先生和顧夫人才知道,當初他們花了大力氣辦理,托顧二叔轉交給顧驕的那張無限制星聯卡,根本沒有交到顧驕手里。
不僅如此,顧二叔隔三岔五就盜用卡里的大筆金額,營造出顧驕在主星花錢大手大腳的假象,好讓他們放心。
也就是說,卡里的錢,顧驕其實一分都沒有花,他在幾乎身無分文的情況下孤身一人前往完全陌生的星球,沒有任何關系和根基,別說完成學業(yè),他就連活下去都無比艱難。
顧夫人實在無法想象,自己從小嬌養(yǎng)的兒子,長這么大連廚房都沒有踏進過一步,細皮嫩肉的,他是怎么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活到現在,他的生活該有多艱難?在他看來,父母家人這樣的做法和拋棄了他又有什么區(qū)別?
難怪,難怪驕驕一早就回到母星,卻遲遲不敢現身,也不敢和他們相認,他們根本就不是稱職的父母,對孩子的苦難渾然不覺,還自以為將一切考慮得天衣無縫,他們被粉飾后的虛偽親情蒙蔽了雙眼,完全沒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是,驕驕現在好好地站在他們面前,毫發(fā)無傷。可如果他當時沒能找到活下去的辦法呢?如果他再脆弱一些,迷茫一些,也許事情就會像顧二叔所期盼的那樣發(fā)展,也許驕驕會淹沒在遙遠星塵的洪流中,再也無法回家。
光是想想這樣的可能,顧夫人就一陣后怕。她緊緊摟著顧驕的肩背,用力收緊雙臂,仿佛想要將他融進自己的骨血,卻怎么也無法填平心中那份難言的愧疚。
“天吶,寶寶……媽媽對不起你,你受委屈了……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的錯……”
受委屈的人是顧驕,但她看上去比顧驕還要難過,顧先生在她身邊,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似乎想要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們兩個做父母的,確實太失職了。
“怪我。”他澀然開口,“當時老二主動提出幫忙,我不該輕信他。”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當初就算拼著失去顧家的風險,也一定要親自見顧驕一面。
“爸,媽,你們別這么說,做錯事的人是小叔,他已經受到懲罰了,現在爭論對錯沒有意義,我們應該好好補償驕驕。”顧念安說著,看向顧驕,沖他眨了眨眼。
顧驕被按在母親的懷抱里,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對上顧念安的視線,后知后覺:“你們……沒有不要我?”
“傻弟弟。”顧念安先是一樂,隨后笑意緩緩消失,看著顧驕輕聲說道,“你這么乖,誰會舍得不要你?就算你真的在主星走丟了,我也一定會把你找回來。”
顧驕顫聲說:“哥哥,你不怪我嗎?”
“怪你什么?”
“我、我害你差點死掉……”
“顧嬌嬌!你在說什么胡話?”顧念安瞪大了眼睛,十分不可理解的模樣,“那天明明是你救了我好不好?如果不是你關鍵時刻小宇宙爆發(fā),我的血早就流干了,哪里還等得到救兵啊!多虧了你,咱們哥倆的命才保住了,我得謝謝你才對。”
顧驕愣愣地看著他,腦海中記憶不斷閃回,哥哥為了保護自己拼命和綁匪纏斗的模樣,哥哥倒在血泊中痛苦喘息的模樣,哥哥在自己陷入暴走時焦急呼喚的模樣……
明明是哥哥保護了他,卻要把功勞都推到他的身上,顧驕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覺得自己好幸運,能擁有這樣的家人,能和家人再次重聚,就是他所能想象到最幸福的事情,哪怕下一刻死亡來臨,他也可以笑著閉上眼睛。
事情遠沒有曾經的他以為的那樣糟糕,那天顧驕受到刺激意外覺醒精神力,造成了巨大轟動,雖然顧家第一時間封鎖消息,但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情最終還是傳了出去,并且被顧家的政敵抓住機會大肆宣揚。
在某些離譜的傳言中,他們將顧驕塑造成能夠操控人心的惡魔、來自外星系的星際間諜、基因突變的怪物……
傳言荒謬,但總有人信。
人們對未知總是充滿恐懼,而當未知具有摧毀自己的能力時,這種恐懼會成倍放大,最后演變?yōu)闅缬?br />
他們想要處死顧驕,美其名曰為在綁架案中受傷的士兵贖罪,哪怕顧家已經支付了足夠的賠償,他們也都已經簽下諒解書。還有人覬覦這份力量,想要將顧驕按在實驗臺上、顯微鏡下解剖研究,將這驚人的力量據為己有……
遲遲不肯交出顧驕的顧家成了眾矢之的,顧先生穩(wěn)坐二十多年的家主之位,第一次出現了動搖的態(tài)勢。
但顧先生沒有后退,他頂著來自各方的壓力,將自己最信任的弟弟送到了顧驕面前,想要告訴他:別怕,爸爸媽媽一定會保護你。
萬幸,費云函的出現讓他們看到了一絲希望,借助星際合作的名義,將顧驕送往主星避難,主星科技發(fā)達,水平遠超古武星,如果顧驕學有所成,帶回來的技術足以讓他卸下身上的鐐銬,輿論是最容易顛覆的東西,誰對民眾有利,他們自然就會成為誰的利劍,為其搖旗吶喊。
在顧先生的計劃里,顧驕在精神力方面天賦異稟,只要資源足夠,他就能汲取養(yǎng)料飛速成長。最多三年,他們就能正大光明地迎接孩子回家,那時候的顧驕將不再是千夫所指的罪人,而是價值不可估量的一顆新星。
可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顧二叔陽奉陰違,將自己為孩子鋪好的路變成了擊潰他心防的子彈。如今老二癱瘓在床,終身無法自主行動,也算是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了。
得知一切的真相之后,顧驕高興得直掉眼淚,他的家人從來沒有拋棄過他,正相反,他們都在為了救他而努力,他不是沒人要的壞孩子。
誤會解開,他又成為了家人的心頭寶,顧慮都沒有了,委屈的酸水直往外冒,紅著眼睛吐槽一星幣的面包又干又硬,吃一口噎得他脖子能伸二里地;廚房一到下雨天就漏水,滴滴答答吵得他總睡不著……
顧夫人一邊抹眼淚一邊聽,顧先生也難得紅了眼,顧驕越說越小聲,剛開始他只是想和爸爸媽媽傾訴自己的委屈,可說著說著,他發(fā)現這樣并不好,會讓他們難過。
于是顧驕話鋒一轉,認真說:“但是但是,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特別幸運,因為我遇見了月卿。”
他默默在桌下牽住沈月卿的手,對方的手心依舊溫暖,正如他們初見時那樣。
顧驕時常會想,如果自己沒有遇到沈月卿,現在他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
他也許仍是那個讓大家避之不及的怪人,在他們回避厭惡的目光中踽踽獨行,也許仍舊住在一下雨就漏水的小屋里,每天強睜睡眼提前兩小時去趕最早的一班大巴,也許他根本沒有回家的勇氣,只能永遠困在噩夢和愧疚之中煎熬……
不管是哪種可能,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這樣滿足,這樣幸福。
他用力握住沈月卿的掌心,“謝謝你,月卿。”
沈月卿回以溫柔至極的一笑,仿佛就如顧驕所說,他是一個溫柔又善良的好人。
這段時間以來,顧家多多少少知道了顧驕和沈月卿之間的關系,上次搶救室外發(fā)生的事情沈月卿幫了他們,他們確實很感激,但說實話,要看著顧驕和這樣一個危險人物談戀愛,顧家人一點都放不下心。
尤其是顧念安,他的大部分記憶還停留在昏迷之前,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只是睡了一覺,原本天天跟在屁股后面撒嬌的弟弟轉身就投進了別人的懷抱,那人還是他最討厭的笑面虎類型,他接受不了。
顧念安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話。
“就算、就算你們感情好……結婚這種大事,也應該好好考慮一下吧?”
“結婚?”顧驕卻誤解了他的意思,看了看顧先生和顧夫人,還以為自己哥哥是在催婚,畢竟他可從來沒有在家人面前表露過要結婚的意思呀。
就見顧先生和顧夫人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結婚是大事,驕驕,你得考慮清楚,對自己和伴侶的未來負起責任。”
顧驕蒙了,看看家人,又看看沈月卿,對家人突如其來的催婚感到不知所措。仔細一想,又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以前顧驕不愿意結婚,更多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配,過去發(fā)生的事情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陰影,在這片陰影消失之前,他沒辦法心安理得地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那片橫亙在自己眼前的巨大鴻溝已經填平,他好像……真正擁有了承擔責任和擁有幸福的勇氣。
結婚,似乎變得不再那么可怕了,如果能在家人朋友的祝福下完成婚禮……顧驕想了想那個場景,白皙的臉頰慢慢浮上暈紅,他快速瞄了沈月卿一眼,鼓起勇氣:“月卿……你,你愿意……和我結婚嗎?”
顧先生:……
顧夫人:……
顧念安:?
顧念安:!!!
第92章 第 92 章 結婚是件大事
結婚是件隆重的大事,涉及到婚期選擇、場地安排、賓客邀請、人情往來……光是最簡單的婚期都挑了足足一個周,據說是由顧家舊識的一位玄學大師根據兩人的八字敲定的,正月二十八,難得一遇的黃道吉日,宜嫁娶,日頭非常吉利。
顧驕不懂這些,不過既然是家里的安排,也就欣然接受了。
沈月卿也是初次接觸這類說法,他沒有插手,只是算算日子,距離婚期還有三個多月,時間似乎有些久了。
“誰說時間久的,這時間哪里久了?”顧念安第一個反駁,“我弟弟的婚禮得風光大辦,宴會食材從國外空運過來,光是預訂都得等一個多月,婚服也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趕出來的,三個月時間還是太短了。”要他說,三年也可以,當然最好這婚不結最好,他巴不得來點意外給攪黃了。
顧驕:“其實……不用辦得那么豪華,我現在身份敏感,要是讓人發(fā)現我私自回來,說不定又有人會借題發(fā)揮,給咱們家里添麻煩。”
“傻孩子。”顧夫人憐愛地摸摸他的腦袋,“結婚是人生大事,怎么能因為這點小事留下遺憾?媽媽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們顧家的寶貝兒子誰也別想動,你什么也不用擔心,每天該吃吃該喝喝,等著婚禮開始就好了。”
顧夫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護犢子,顧驕心里暖洋洋的,但還是忍不住憂心,顧家樹大招風,明里暗里盯著想要搞垮他們的人很多,他從小生活在家人的保護傘下,但對于顧家的處境并非一無所知,最怕的就是因為自己導致家人受到傷害。
顧先生欣慰地笑了,“驕驕,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吧?”
“什么事?”
顧先生拿出手機劃拉幾下,招呼他過去,顧驕好奇地湊過去瞧,看見手機里正在播放一段視頻,里面的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欸,這不是我嗎?”
視頻里的顧驕滿臉凝重地站在手術臺邊,周圍是冰涼冷硬的醫(yī)療器械和戴著口罩、身穿隔離服的幾個醫(yī)生,刺眼的手術燈落在他的白發(fā)上,反射出的輝光清冷又柔和。
他輕輕閉上眼睛,握住手術臺上病人的手,身后悄然浮現出半透明的水母狀虛影,幽靈般懸在空中,鏡頭晃動,醫(yī)生們都嚇了一跳,不住后退,直到全部退出攝像范圍,手術臺前只剩下顧驕一個人,他安靜地站在那里,不言不動,像個孤單的天使。
鏡頭緩慢移動,對準了半空中那個水母一樣的存在,它沉默而神秘,半透明的身體中流淌著乳白色的細流,模仿著心跳的頻率,細流一點點流入病人的身體,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醫(yī)生們睜大了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他們大氣都不敢喘,屏氣凝神旁觀這場史無前例的救治,不知過了多久,檢測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那象征著病人已經脫離病危狀態(tài),意識正在復蘇。
“太不可思議了……這簡直、簡直是神跡……”
有人的喃喃自語被如實錄入了影像中。
這是一段正在網絡上瘋傳的影像,視頻內容一度被認為是擺拍,在此之前,人們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離奇的治療手段,只是摸了摸病人的手腕就能將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半空中出現的水母虛影又是什么東西?鬼魂嗎?
原本應該保密的影響不知道被誰匿名上傳到媒體,一石激起千層浪,尤其是在經過大神認證視頻全程沒有ps痕跡之后,更是引發(fā)了眾人的討論熱潮。
很快有人認出視頻里的人是顧驕,那個兩年前因為某種原因造成大量士兵受傷而引起轟動的顧家二少爺。
【他不是入獄了嗎?這么快就出來了,看來有錢就是了不起,呵呵……】
【前面的,顧驕早就被送去外星改造了好吧?】
【他是怎么做到的?這不科學啊!】
【我覺得有點帥,這是可以說的嗎……】
【有點帥+1,他的發(fā)色是天生的嗎?好特別,看起來超酷的】
【如果這是他從外星球上學到的本事,而這種能力又能在醫(yī)院擴大規(guī)模使用的話,很多重癥病人就能活下來了吧!】
【對,這個能力對我們非常重要,沒人提出關于這方面的議案嗎?】
【雖然但是,別忘了現在顧驕身上還背著罪……】
【如果他能推進醫(yī)學發(fā)展,有多少生命能因此獲救,難道還不能抵消他之前犯過的錯嗎?】
【我有親戚在議院工作,聽說議案已經擬好了,就看他本人愿不愿意配合】
【能配合就有鬼了,別忘了他之前坐過牢,而且那種豪門家族的少爺,天天紙醉金迷的,你指望他能干什么?不犯事就算好了。】
【確實,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很不好說話的樣子……】
社交媒體上的發(fā)言飛快滾動,人們的評論大概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顧驕余罪未清,應該離開古武星,或者回到監(jiān)獄繼續(xù)關著;另一派則認為他能力不俗,足夠將功抵過,需要大力培養(yǎng)。
而顧驕自己則認為……他們說得都不對!
聯邦學院的學業(yè)他才完成了三分之一,現在的他不過是個半吊子學生,臨近假期結束的時候,他必須要返回主星繼續(xù)讀書。
所以,現在他留在古武星沒有別的目的,單純就是想和家人團聚,順便結個婚而已。
顧先生把議會的提案為顧驕分析了一遍,通過這個視頻,他們看到了精神力方面的巨大實用性,不僅在醫(yī)學上,還有其他各種方面,精神力都能提供新的可能,而到目前為止,整個古武星上能夠掌握精神力的唯有顧驕一人,這些項目離不開他的參與。
顧先生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現在顧驕的首要任務還是學習,只有等他正式完成了學業(yè),顧家與聯邦學院的交換協議才能終止,在此之前,所有的提案都只能是提案,無法真正施行。
顧先生會為顧驕頂住壓力,等到他學成歸來,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清楚認知的時候,再由他自己決定什么事能做,什么不能做。
顧驕撐著臉,認真聽他說完一大通話,最后自己總結:“就是說,現在不用管他們,對嗎?”
顧先生露出老父親微笑:“驕驕真聰明。”
當初那些人對驕驕喊打喊殺,他耗費多大功夫才把人從監(jiān)獄里撈出來,現在發(fā)現了驕驕的好,就想讓他們不計前嫌慷慨解囊,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顧驕倒是沒想那么多,就是覺得自己還年輕,扛不動這種國家級別的大項目,就算真的要做,那至少也得再歷練兩年吧,自己現在還是一塊靠未婚夫投喂的廢物點心呢……
在這件事情上,未婚夫先生和他觀點一致:“只要婚禮順利進行就夠了,其他事情驕驕不用操心。”
顧驕表示非常滿意,看了眼時間,到點兒了,起身繞到顧念安背后,推著他的輪椅往后院去。
“哥,該復健了,我們走。”
顧念安才醒不久,身體各項機能都沒有恢復,需要一天好幾次定時定量地復建才能好起來,回家之后,顧驕嚴格遵照遺囑,每隔三個小時就監(jiān)督他練習一次。
顧念安一把拉住桌角,將自己卡在原地:“這么快嗎?我不是才練完回來嗎?”
顧驕給他看看時間,“沒騙你,剛好三個小時,走吧走吧……”
顧念安苦著臉,“再給我一點時間行不?”
顧驕瞪大眼睛看著他:“哥,你還想不想快點好起來了,我等你帶我騎車呢!”
說到這個,顧念安肉眼可見地動搖了,咬咬牙松了手,任由顧驕把自己推走。復健很苦,復健很累,但為了帶驕驕上路,他忍了!
眾人笑著目送他們離開,等到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顧先生的目光收了回來,忽然投向沈月卿。
“能來書房一趟么?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第93章 第 93 章 我們將終生糾纏,直至死……
第一眼見到沈月卿時,顧先生以為他是個優(yōu)雅知禮的年輕富商,后來才發(fā)現,縱使自己閱人無數,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沈月卿絕不可能是個商人,說準確點,不可能只是個商人。他手上沾過血,談笑間就能碾死一條人命,卻將自己對生命的漠視掩飾得天衣無縫,任誰也看不出端倪。如果不是那天他自己主動撤去偽裝,顧先生或許直到現在也還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作為顧家掌權者,顧先生其實不反感這一類人,有時甚至很樂于和他們打交道,因為他們的交易很爽快,準則明確,順昌逆亡。只要不觸碰他們的雷區(qū),把握好交往時的那個度,雙方都會很愉快。但顧驕不一樣,他沒有走鋼絲般的微妙度量能力,也許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身處險境,顧先生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身邊有這樣一個危險的存在。
兩人于書房對坐,顧先生親自為沈月卿倒了杯茶。
上好的雪頂含翠,有平心靜氣,鎮(zhèn)氣凝神的功效。
“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顧先生說,“我想知道,對于你的身份,驕驕知道多少?”
他的兒子他自己了解,面對這樣一個善于偽裝的高手,如果對方不想讓他發(fā)現,或許他一輩子都會被蒙在鼓里。
沈月卿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撩起眼簾對顧先生笑了下,并不意外對方直截了當地戳破了自己的偽裝。
“驕驕很相信我。”言下之意,他知道得不多。
見情況和自己的猜測大致相同,顧先生點點頭,直接道:“既然如此,希望你能一直對他保密下去,我不希望他因為不相干的事情產生顧慮,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帶到家里,這一點你同意嗎?”
沈月卿挑眉,“當然。”
顧先生找沈月卿談話,目的并不是為了拆穿他的真面目,雖然他明白沈月卿表現出來的溫柔只是偽裝,但他對顧驕的愛不是,不論一個人的本性如何,愛意是掩藏不住的,顧先生也有深愛的人,自然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狀態(tài)。
顧驕也一樣,雖然他沒有明說,但他看向沈月卿的眼中充滿依戀和信賴,儼然已經把對方當成了家人般的存在。以顧先生在顧驕心里的地位,強行讓他們分開也許可行,但顧驕一定會因此感到痛苦,不顧孩子的感受棒打鴛鴦這種事情,顧先生實在做不到。
“因為我們的失職,這幾年來驕驕吃了很多苦,直到現在也沒能完全擺脫那件事的影響。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留在家里,但因為交換協議的存在,不久后他不得不再次前往主星,直到完成學業(yè)指標才能回家。”顧先生輕嘆口氣,接著說。
“我了解過那個地方,局勢常年動蕩,紛爭從來沒有停止過,兩方政權時常發(fā)動戰(zhàn)爭……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不簡單,我不追問太多,也沒有別的要求,只請你保護好驕驕,他成長在一個和平安定的星球,天性善良,哪怕有遠超常人的強大力量,也從沒有過傷害別人的想法,作為父親,我很欣慰,但同時也會感到擔憂,他這樣的性格,實在太容易受傷了。”
“驕驕是個心思敏感的孩子,別說經歷戰(zhàn)爭,就連看到別人吵架都會害怕,在主星,你是他唯一可以依賴的人,我希望……至少在你這里,他是完全放松的,不必為任何事情提心吊膽,可以永遠待在舒適圈里做他喜歡的事情,你能答應我嗎?”
微褐色的茶水輕輕搖晃,茶梗晃晃悠悠立在水面,沈月卿靜靜地看著,半晌垂下眸子,“我會的。”
他們在書房待了一個下午,等到出來的時候,太陽都已經落山了。后來顧驕好奇地問沈月卿:“爸爸和你說什么了?”
沈月卿只是微笑:“保密。”
經過顧驕一個月以來的不懈催促和輔助,在完成了三十六個療程的復健之后,顧念安終于脫離輪椅,能自己站起來了(在拐杖的幫助下)。
雖然每次復健都進行得很勉強,但等到腳踏實地的時候,顧念安高興得不得了,自己拄拐杖圍著顧家大宅走了兩圈,見人就打招呼,整個人容光煥發(fā),如獲新生。
顧驕在他旁邊小碎步跟著,伸著手要扶不扶的,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又把自己摔回病床上去。
“你就放心吧驕驕,哥哥的臂力可不是吹的。”顧念安得意地伸手去捏他的臉蛋,把一張白嫩的臉揉成各種形狀,沒過多久就紅了大片。
顧驕蹲下去把他倒下的拐杖撿起來,小聲嘆氣:“知道了知道了……”捏得他臉疼,哥哥肯定是故意的。
繞完一大圈,顧念安眼看堅持不住了,鬢邊的頭發(fā)都被汗水打濕成一綹一綹,顧驕停下腳步往路邊的涼亭一站,“哥哥,我累了,我們休息一下好不好?”
顧念安一遍嘟囔著:“這才哪到哪兒啊……”一邊非常誠實地往涼亭里面走,一屁股坐下去,長長舒了口氣。
顧驕給他擦汗,“能走路了確實很值得高興,但是我們也要適度嘛,第一天就走這么久,要是累壞了怎么辦?”
顧念安不滿:“我可不是那種嬌滴滴的玻璃人,走兩步路而已,哪里就累壞了,我還能再走三圈!”
顧驕動作一頓,微微皺起眉頭:“可是……”
“沒有可是,我是你哥,你得聽我的。”
顧驕抿唇,不贊同地看著顧念安,覺得哥哥最近的性格越來越犟了,別的也就算了,自己的身體怎么能開玩笑?
他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狠話:
“才不是。我……我告訴媽媽!”
顧念安趕緊把他薅過來一把拉住:“喂!你都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不管幼不幼稚,能奏效就行,顧驕正襟危坐,“你不聽我的,我就告訴媽媽你半夜起來偷吃麻辣……唔!”
顧念安捂住他的嘴,“行行行,我聽你的,你是我祖宗行了吧。”他身體好了大半,但腸胃還是很脆弱,整天遵照醫(yī)囑吃點清粥小菜,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好不容易起來偷吃一次還剛好被顧驕抓到小辮子,真是天意弄人。
顧驕立刻就笑了,眉眼彎彎的,“這就對了嘛~我們慢慢來。”
顧念安深感兄長威嚴受到侵犯,雙手環(huán)臂,輕哼一聲,“臭小子,你以為我在著急什么?還不是為了你。”
顧驕一歪腦袋,疑惑地看著他:“我?”
顧念安一臉理所當然,壞笑著說道:“你忘了?新娘子出嫁都得讓哥哥背,我不早點好起來,到時候怎么背你?”
顧驕微微睜大眼,臉唰地一下就紅了,“你!”
一句話說得他暈頭轉向,臉熱得頭頂都快冒煙了,“哥哥你……你胡說八道,你不要臉,我才不是什么新娘子!”
顧念安樂不可支,笑了好久才停下來,不走心地隨便安慰了一下:“好了好了,我知道,開個玩笑嘛……”
顧驕瞪他:“一點都不好笑!”
顧念安:“嗯嗯,不好笑!”
兩人在涼亭坐了一會兒,一陣冷風吹來,氣溫開始轉涼,顧念安牽過顧驕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著,“冷不冷?”
顧驕底子擺在那里,不管嚴冬還是酷暑,手掌總是暖洋洋的,倒是顧念安,昏睡一段時間之后體質差了不少,冬天手冷得跟冰塊一樣,自己還感覺不到。
顧驕被他冰得打了個寒顫,反過來把他的手揣進自己懷里暖著,里面熱得跟小火爐似的,很快顧念安的手就開始回暖。
顧念安舒舒服服地往他身邊靠,“驕驕長大了,會疼人了呀。”
顧驕盡職盡責地給他暖手,聞言甜甜一笑:“是月卿教我的,他就這么給我捂手,特別暖和。”
顧念安笑容一僵,磨了磨后槽牙,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顧驕似乎聽見他低低嘟囔了一聲:“你到底喜歡他什么呀……”
顧驕想了想,發(fā)現這個問題自己回答不上來,“我也不知道……嗯,反正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跟別人不一樣,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我就很開心了。”
顧念安嗤了一聲,“第一眼就不一樣?那你是喜歡他長得好看咯。”雖然他很不愿意承認,但沈月卿那家伙……長得確實還可以,勉勉強強能看。
顧驕摸了摸鼻子:“咳……喜歡他的臉,也算是一部分吧,但我也不全是看臉呀。哥哥也長得好看,但是……”
顧念安眼睛一瞪:“但是?”
顧驕:“但是哥哥有時候也蠻討厭的嘛!”
顧念安猛地捂住胸口,一臉受傷:“顧嬌嬌你……”
顧驕連忙打補丁:“但我還是喜歡哥哥!小部分時候討厭,大部分……不對,絕大部分時候都喜歡,特別喜歡!”
顧念安耷拉著嘴角:“小部分時候是什么時候?”
顧驕認真:“捉弄我的時候。”
“冤枉啊……”顧念安垂頭喪氣,反思一下自己,有時候好像確實挺煩人的,逗顧驕玩的時候像是故意拽女生辮子的小學生,但……誰讓他那么可愛,誰能忍得住?
“難道沈月卿就能忍住不逗你?”他不服氣。
顧驕想了想,“嗯……好像也會。”
顧念安總算找到點平衡了,“這就對了,所以你其實也討厭他的吧。”
顧驕:“……好像不討厭欸。”
顧念安:“?”
顧驕捧著臉,眼睛不好意思地轉向一邊,“月卿逗我的時候一點都不討厭,我還是很喜歡他。”
顧念安:·.·
他木著臉:“所以你現在最喜歡的人是沈月卿對嗎?”
顧驕:“我也喜歡哥哥呀!”
顧念安不依不饒:“哥哥和沈月卿,選一個,你更喜歡誰。”
顧驕特別為難,“那不一樣,哥哥和月卿是不可以放在一起比較的。”一個是勝過血親的兄長,一個是終身相依的戀人,完全不同的兩種情感,怎么能有高下之分?
顧念安的表情慢慢垮下來,“有什么不一樣?那我換個問法,你哥我和沈月卿一起掉進水里,你救誰?”
顧驕傻眼了,“哥哥,你不是會游泳嘛……”
“我是說假如,我和他都不會游泳,只能救一個的情況下,你選誰?”
這次顧驕完全沒有猶豫:“救哥哥!”
顧念安意外地看著他:“真的?”
顧驕堅定地點點頭,完全沒有心虛的跡象:“真的,我一定會救哥哥。”等哥哥安全了,他就去水里陪月卿。
顧念安不知道顧驕的心聲,聽見他毫不猶豫地選了自己,別提有多開心了,此前因為弟弟被人拐走的憋悶頓時一掃而空,他嘿嘿笑了起來,抱住顧驕的腦袋一頓揉,“好好好,不枉哥哥疼你一場。”
見哥哥終于高興了,顧驕也就高興了,跟著他一起笑了起來。
到了復查的日子,顧驕陪著顧念安一起去醫(yī)院體檢,結果顯示顧念安的身體狀況良好,正在快速恢復中,大概率能在顧驕婚禮之前完全康復。
他們順便去看了看顧二叔的情況,自從那天搶救失敗之后,顧二叔就徹底癱瘓在床,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醫(yī)生說他的大腦還有意識,只是求生意志微弱,自己不愿意醒來。
那天在搶救室外發(fā)生的事情顧驕都聽說了,通過顧夫人的轉述,他能將事情還原出個大概,小叔對哥哥的療愈儀動了手腳,想趁機要了哥哥的命,剛好自己出現在監(jiān)控畫面里,他順勢就想嫁禍到自己頭上,還好月卿在關鍵時刻出現,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小叔眼見大勢已去,掏槍想要和大家同歸于盡,卻沒想到槍支走火,最后意外打傷了他自己……
看著這個一手造就了自己痛苦的小叔,兄弟倆的表情都很復雜,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要說恨吧,似乎又不徹底,不管怎么說,他終究是顧家人,和顧念安血脈相連,又親眼看著顧驕長大,顧驕的整個童年都充滿了他的身影,每一個生日他都不曾缺席。
顧驕給他拉了拉被子,鼻腔有些酸酸的,他怎么也想不通,從小到大那么疼愛自己的小叔,最后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金錢和權力,難道真的比血緣親情更可貴嗎?
如果從一開始的親近都是偽裝,顧驕很想問問他,有沒有哪怕一次,他對自己的笑容里有過真心?
可惜,顧二叔永遠也無法回答了。
最后他們什么也沒說,看了顧二叔一會兒,默默離開。
眼看婚期一天天逼近,各項準備都提上了日程,這天顧驕去書房找顧夫人,見她正執(zhí)筆垂首寫著什么,顧夫人是有名的書法大家,作品能在市場上賣出高價,顧驕好奇地湊過去,想見識見識名作的誕生,卻冷不防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紅底金紋,印著雙喜,這是一封婚禮請柬。再看旁邊,同樣的請柬已經高高堆了一摞,全是顧夫人親手寫的。
這么多請柬,一個人得寫多久啊,顧驕心疼了,立馬挽起袖子拎起一支筆:“媽媽,我來和你一起寫。”
顧夫人眼睛都不帶抬一下,精準地抽走他手里的筆:“好了寶寶,你連筆都不會握,寫出來的鬼畫符會被人笑話的,找你哥哥玩去。”
顧驕搓搓手:“可是我想幫忙嘛,媽媽你一個人寫這么多,太辛苦了……”說著說著,他福至心靈,“對了,月卿寫字好看,我讓他來一起!”
他一陣風似的跑出去,沒多久就把沈月卿叫了過來,嘀嘀咕咕地進門,小聲交待他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
顧夫人全都聽見了,無奈地看了兩人一眼,笑道:“不是要幫忙嗎,還不過來?”
“來了媽媽!”
顧夫人對沈月卿點點頭:“驕驕說你的字寫得不錯,露兩手我看看?”
沈月卿沒用過毛筆,瞥了眼顧夫人放在桌上的請柬,觀察了一下,接過筆就開始寫,提筆姿勢跟顧驕沒兩樣,都是自創(chuàng),沒想到寫出來的字筆鋒凌厲,宛若游龍,直接讓顧夫人眼前一亮,等墨跡晾干,抬起宣紙仔細觀賞。
“嗯……寫得真不錯!”
顧驕與有榮焉,好像被夸的人是自己一樣,美滋滋地說:“誰說握筆姿勢一定要對啦,寫得好就行了嘛!”
顧夫人笑看他一眼:“寶寶說得都對。”
沈月卿聞言看向顧驕,眼中滿是笑意,顧驕被他看得臉一紅,低下頭:“那、那你們寫,我?guī)湍銈兡ツ!闭f著抄起一方墨,按在硯臺里唰唰唰地磨了起來,使出了耕地般的牛勁兒。
“這孩子……”顧夫人搖搖頭,給沈月卿拿了一份請柬做模板:“月卿啊,你照著上面的內容謄抄一遍就行,受邀人那里改改,按照這份名單上的順序來。”
“好。”沈月卿點點頭,將長發(fā)挽起來,垂下眸子,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開始謄抄。整個人都好像透著墨香,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顧驕看著看著就走神了,一不小心把墨磨得太濃,被顧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腦袋才回過神來。
三人一直寫到晚上,終于把請柬全部搞定,吃完晚飯各自回房休息。顧驕不在的這兩年,他的房間一直都有人打掃,所有東西都好好保留著,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他回來之后還住在自己的房間。
沈月卿的房間安排在他對面,兩人之間隔了一條走廊,晚上想做點什么就特別方便。等到夜深人靜,大家房間里的燈都熄滅了,顧驕就狗狗祟祟鉆進對面,舒舒服服地挨著自己的未婚夫一起睡。
有時兩人會做點別的,捂在被窩里弄得滿頭大汗,還得洗個澡才能睡,每天早上天還沒亮顧驕就要起床,打著哈欠回到自己房間,趁著沒人發(fā)現再睡個回籠覺。
晚出早歸,跟個特工似的。
這天晚上,顧驕照例鉆進沈月卿房間,被窩里暖洋洋的,身邊多一個人的感覺特別不一樣。顧驕抱住沈月卿的胳膊,兩人貼得緊緊的,他臉頰微紅,狀態(tài)微醺,像是喝了點小酒。
“月卿,我今天特別開心。”
沈月卿的下巴蹭蹭他的腦袋,“嗯,為什么?”
“因為請柬呀!”顧驕說著,換了個姿勢,窸窸簌簌趴到沈月卿胸口,居高臨下地和他對視,“怎么說呢……就是忽然有種感慨,原來我們真的要結婚了呀,這種感覺。”
之前他對于“結婚”這個概念的認知很模糊,覺得大概就是在大家的祝福下交換戒指,說出誓言,締結婚約,美好是美好,但總覺得像夢境一樣虛渺。
直到今天,他看見自己和沈月卿的名字一起出現在婚禮請柬上,才忽然有了實感。這場婚禮是為他們舉行的,主角不是演技精湛的電影明星,也不是年紀大他一輪的長輩親戚,而是他本人,是顧驕。
他抿唇道:“以前我總覺得自己還小,以為這種大事再過十年也輪不到我呢。沒想到這么快……”
沈月卿安靜地注視著他,眼中全是他的倒影,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按在他的腰上,輕輕揉了揉。
“驕驕,你是不是害怕了?”
顧驕頓時有種被人戳破了心事的窘迫,慌了一瞬,隨即泄氣般把臉埋在沈月卿胸口,腦袋撒嬌似的左右晃了晃,“沒有啊……”
沈月卿不語,指尖溫柔穿過他的發(fā)絲,像是在給小狗順毛。
過了一會兒,顧驕自己抬起頭:“好吧我承認,其實是有一點點緊張,但是沒關系,我會調整好的!”
他雙手捧住沈月卿的臉,鄭重其事地注視著他的雙眼:“既然決定了要結婚,我就一定會負起責任,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丈夫,絕對不讓你受委屈!”
沈月卿拉住他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
“你是丈夫,那我呢?”
“呃?”突如其來的問句讓顧驕表情一蒙,“你、你也是,我們都是。”
沈月卿眼底染上笑意,“不行哦,這樣是犯規(guī)的,寶寶。”
聽到那個稱呼,顧驕頓時像是被踩了尾巴,差點沒跳起來,耳朵瞬間紅透了:“啊,你……你叫我……什么?”
沈月卿又叫了一聲:“不行么?寶寶。”
顧驕手腳并用地從他身上爬起來,“當、當然不行,只有媽媽才能……這么叫,別人都不行……”
沈月卿伸手一攬,輕松讓他跌了回來,“我是別人?”
顧驕腦袋宕機,“呃,不、不是……但是也不可以。”
“怎么不可以?”
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顧驕他害臊啊!
“你、你不準叫了!”
最后顧驕惱羞成怒,很兇地堵住了沈月卿的嘴,因為太著急,導致了一點小事故發(fā)生。
第二天,顧念安奇怪地看著顧驕唇上的傷口:“你嘴怎么了?”
顧驕慌慌張張捂住嘴:“唔?沒怎么……”
顧念安狐疑地看著他,又轉頭看看沈月卿,忽然在沈月卿嘴上也發(fā)現了同樣的傷口。
顧念安:“……”
心梗。
想起前兩天的意外發(fā)現,他越想越氣,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顧嬌嬌,你就沒有自己的房間嗎,非得每天晚上跟沈月卿擠在一起?”
顧驕一驚:“你怎么知……不是,我沒……”
“別想狡辯。”顧念安陰惻惻盯著他,“前天大掃除,傭人在沈月卿房間里掃出來一堆白頭發(fā),你怎么解釋?”
顧驕硬著頭皮說瞎話:“月、月卿長白頭發(fā)了?”
顧念安呵呵笑,“我要告訴媽媽。”
“不要!”顧驕猛地站起來,一把抱住顧念安的胳膊,討好地晃了晃,“哥哥,不要……”
沈月卿抬眸看了眼,視線在他手上定了定。
顧驕渾然不覺,還在試圖收買哥哥,顧念安沒抗住他的糖衣炮彈,最后勉為其難松了口,“那……你以后也不準告我的狀,我們一筆勾銷。”
顧驕滿口答應,“好,我以后一定守口如瓶!”
顧念安繼續(xù)補充條件:“還有,從今天開始,自己睡自己房間,晚上不準亂跑。”
這個……顧驕有點為難,轉念一想,哥哥只說自己不能去月卿房間,沒說月卿不能來自己房間呀!于是立馬同意。
顧念安對顧驕的識趣很滿意,朝他勾勾手:“過來。我們去別處說。”
“嗯?說什么?”顧驕下意識看了眼沈月卿。
顧念安:“有東西給你。”
“噢,好。”顧驕對沈月卿說:“我馬上就回來。”
沈月卿神色無波,微笑著點點頭:“去吧。”
看著兩人一同離開的背影,他的眼神像是被墨汁侵染,逐漸暗了下來,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一根極細的血紅色觸手盤踞在那里,他抬手撥弄兩下,腦海中某種陰暗的想法正在不斷翻滾沸騰。
顧念安扔給顧驕一個拳頭大小的盒子。
“這是什么呀?”
顧念安低咳兩聲,背過身去,“打開看看。”
顧驕打開盒子,一對男士鉆戒緩緩引入眼簾,低調的銀色指環(huán)上鑲嵌著幽暗如夜色的黑曜石,切割得近乎完美,和顧驕耳釘上那一對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大了一圈。
顧驕立刻就被這對小小的戒指吸引住了,仔細端詳了好久,驚訝地說:“哥……你把剩下的那塊也切割了?”
顧念安嗯了一聲,“一共就那么大點兒,給你做了耳釘之后就剩半塊兒了。”
顧驕抬頭看他:“可你不是說剩下的要用來給自己做戒指嘛……”
顧念安齜牙咧嘴,上手去揉他的臉:“那有什么辦法?這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最貴的禮物了,別看它小,身價可不得了,我壓箱底的寶貝!”
顧驕握住手里的盒子,拳頭大小的盒子,里面裝著兄長對他沉甸甸的愛,顧驕的心臟被一股熱流填滿,整個人像是浸泡在溫泉里一樣溫暖,低聲說:“謝謝哥哥。”
顧念安動作一頓,力道頓時輕了許多,捏了捏顧驕被揉紅的臉頰,聲音慢慢放柔:“驕驕,你一定要幸福。”
天氣日漸寒冷,初雪過后,銀杏葉被積雪覆蓋,滿地枯黃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絨毯。在顧驕期盼又緊張的心情中,三個月時間轉瞬即逝,婚期終于來臨。
經過三個月的忙碌準備,一切都早已安排妥當,婚禮在一艘空前盛大的郵輪上舉行,平靜的海面上仿佛平地起高樓,數千臺無人機在海面上盤旋,足以排列呈現出想要的任何視覺效果。
受邀賓客們在郵輪靠岸時登船,還有人直接乘游艇而來,在浪潮與提琴的交響樂中步入禮堂,等待著見證一場浪漫的婚禮。
作為婚禮主角的顧驕,直到婚禮開始前兩個小時被顧夫人從被窩里挖出來。
“寶寶,怎么還沒起床,快起來換衣服,時間來不及了!”
“月卿你也是,讓他睡到這么晚,太亂來了,趕快洗漱好把禮服換上,化妝師已經在外面等了,快點兒昂!”
顧驕艱難地睜開眼睛,被沈月卿拉著手牽出被窩,他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一想到要結婚就緊張得怎么也合不上眼,天都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睡著,結果才睡了沒兩個小時就被叫起床了。
他困得淚眼朦朧的,夢游一般跟著沈月卿走進浴室,感覺濕潤的毛巾溫柔地從自己臉上擦過,手里被塞了支牙刷,他眼睛都睜不開,機械性地塞進嘴里開始刷牙,一邊刷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完蛋了……完蛋了……”
沈月卿給他擦完臉,將毛巾擰干掛好,正拿著梳子幫他梳頭,剛睡醒的白色卷發(fā)四處亂炸,非常不服管教。
“怎么了?”
“睡……睡過頭了……”顧驕嗚嗚地說。
早知道這樣睡不醒,他就……直接熬通宵好了,現在不上不下的就特難受,讓他夢回當初在主星每天早起上學的日子。
不同的是,現在他身邊有人陪著。
頭發(fā)打理好了,沈月卿牽著他到床邊坐下,一顆顆解開他的睡衣紐扣,給他換上顧夫人剛拿進來的禮服。
顧驕像個換裝娃娃似的任他擺弄,讓抬胳膊就抬胳膊,讓低腦袋就低腦袋,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聽話得不得了。
“好了。”
沒過多久,娃娃換裝完畢,他們來到化妝間。
這是最省心的步驟了,顧驕兩眼一閉又睡了過去,睡夢中感覺有無數雙手在自己眼前晃,各種小刷子小粉撲在臉上掃來掃去,直到一個聲音說:“好了”。
他就像接到指令般睜開眼睛,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流程……
雖然顧驕睡過了頭,但好在顧夫人安排的團隊足夠專業(yè),非常高效,最后一秒不差地準時將顧驕送上了禮堂紅毯。
顧驕聽見了悠揚的音樂,薔薇花清幽的香氣和海浪的微咸氣息涌入鼻腔中,原本混沌的大腦仿佛有鐘聲敲響,他忽然清醒了過來。
婚禮正在進行,他站在一眼望不到頭的紅毯上,轉頭望去,偌大的禮堂內,數不清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那些面孔或熟悉或陌生,以前總會讓他感到不知所措,但是今天,他異常平靜,心情并不因為他們的注視泛起異樣波瀾。
也許因為這一次他看得清楚,他們眼中沒有厭惡,沒有疏遠,有的只是溫情的笑意,還有對自己的祝福。
他邁出第一步,在哥哥的陪伴下緩緩向前,紅毯的另一頭,他決心與之共度一生的人也正在向他走來。這一刻,全世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隔著長長的紅毯,他們靜靜凝望著彼此,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清晰。
受邀前來參加婚禮的都是顧家人的好友,沾親帶故,多數人是看著顧驕長大的,對于這個特別的孩子,他們多多少少都帶著親近的態(tài)度,如今親眼見證他與愛人結合,不約而同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他長大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顧先生和顧夫人站在最前面,他們緊挽著手,相視一笑,等到一對新人雙手交握時,卻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淚光。
顧念安陪著顧驕走完了最后一段紅毯。
當顧驕與沈月卿站到一起時,他的手慢慢松開,神情復雜地看了顧驕一眼。
第一次,他的弟弟對他的注視沒有反應,對方的眼中早已被另一個身影填滿。他失落地低下頭,長長嘆了口氣,隨后釋然般笑了下,很快調整好表情離開,站到父母身邊。
顧驕站在沈月卿面前,耳邊響起牧師的聲音。
“你是否愿意對方成為你的伴侶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顧驕注視著戀人的眼睛,忽然想起兩人初見的時候。
月光輕盈,水霧朦朧,他在鏡面般清澈的湖水中凝望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比湖水更澄澈,比月光更溫柔,他第一眼就看呆了。
那時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每天早上醒來都能看到這雙眼睛就好了,只要被這雙眼睛注視著,他就永遠不會感到孤單。
現在,他的夢想實現了。
海潮聲輕柔地好像來自另一個時空,一點點叩擊顧驕的心門,讓他想起每一個與戀人相擁的夜晚,每一次胸口緊貼的溫度。
戀人是海面上翻滾的浪潮,而顧驕會成為穿行于礁石間的泡沫。
“我愿意。”
黑曜石對戒在瑩白燈光下閃爍著幽暗的光,顧驕執(zhí)起其中一枚,牽起沈月卿的手,慢慢套入無名指,他自己的無名指上,戴著相同的另一枚。
他抬頭望向沈月卿,看進那雙他第一眼就很喜歡的眼睛,在對方眼里看到了同樣的滿足,同樣的堅定。
我愿意與你共度余生,在愛的指引下,攜手走進永恒的婚姻。
我承諾無論貧窮或富有,疾病或健康,我將永遠陪伴在你的身旁。
我將珍視你的所有,不離不棄,無論生活愉悅或是憂傷。
我會以我的真心愛你,跨越種族地愛你,違背本能地愛你。
我們將終生糾纏,直至死亡。
第94章 第 94 章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夜潮聲聲,雪白泡沫在銜接不斷的浪潮中翻卷漂泊,墨藍色的夜空垂下天際,遙遠的海平面上點綴著繁星似的一閃一閃的霓虹燈。
郵輪上,盛大的婚禮落幕,紅毯上的花瓣和綢帶無聲昭示著白日的喧騰。禮堂內盈滿甜蜜的酒香,似乎連雪白的百合花瓣也被一同點燃,揮發(fā)出沁人芬芳。
婚房布置得很精致,顧驕一進門,就被海中繁星般的夜空燈震撼到了,巨大的透明落地窗半掩著,咸濕的海風和浪潮聲從縫隙中鉆進房間,輕輕撩撥著他的心弦。
顧驕一頭栽進超大號水床,床面晃晃悠悠,滿床的花瓣隨著他的動作彈了彈,蹭到他的鼻尖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感覺整個人像是被花香塞滿的氣球,輕盈得快要飛起來了。
他在婚禮上被灌了幾杯酒,雖然月卿看上去很能喝,半斤白酒下肚也不見紅臉,但作為另一半,他還是很有責任心地提出幫對方分擔,結果……
結果他發(fā)現這東西真得看天賦。
月卿喝起來不痛不癢,他喝下去就要死要活,昏天黑地好久都緩不過來,被扶著躺在沙發(fā)上調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現在心都還在怦怦跳。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他埋著腦袋悶笑了幾聲,忽然翻身坐起來開始摸自己鼓鼓囊囊的衣服兜。
沈月卿一進門,就看見顧驕衣裳半解,雙腿盤著,面前的床上擺著整整齊齊一片紅包,他手里還攥著一部分,一張一張繼續(xù)往下排。
顧驕打開紅包數了數,“二十張……”
數完紅包放回去,笑瞇瞇地繼續(xù)拆下一個,余光瞥見沈月卿進來,心情很好地朝他揮了揮手里的紅包,“月卿你看,我們今天掙了好多錢!”
他收到的紅包個個皮薄餡大,隨便拿一個都是三五千,揣多了放兜里都沉甸甸的,他粗略數了數,加上之前放進抽屜里的,他今天收的錢得有小二十萬。
“太劃算了。”顧驕感嘆,“要是天天都能結婚就好了,一個月之后我就能成為百萬富翁!”
沈月卿喝了很多酒,進來之前特意清洗過,現在身上只有淡淡的酒味,看他面不紅氣不喘的模樣,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喝過酒。
他單手解開領口的紐扣,走到床邊坐下,見顧驕沖自己傻樂的模樣,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來,認真提建議:“那以后我們天天辦婚禮。”
顧驕眼睛一亮:“可以嗎?”
沈月卿:“當然,想怎么辦都可以,聽你的。”
顧驕笑著親了他一口:“還是算了,辦婚禮也很花錢的,而且結婚這種事情只要一次就好,這次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很喜歡家人為自己準備的海上婚禮,他喜歡海洋,那會讓他想起沈月卿的精神圖景,迎面吹著海風,就好像每時每刻都在和愛人擁抱一樣。
他說完向前一倒,下巴枕在沈月卿肩膀上,懶洋洋的,“好累啊,我有點困了……”
今天本來就沒睡好,一整天來來回回走了好久,心情又特別激動,到晚上放松下來之后,身體就好像剛做完一天的農活,腰也酸背也痛,連胳膊都懶得抬一下。
他閉上眼睛,忽然感覺有什么濕濕軟軟的東西爬上了后腰,在他腰間纏了一圈,然后開始不輕不重地按摩起來,他舒服得直哼哼。
“上面一點……左邊左邊,沒錯,就是那里……”
觸手盡職盡責地按摩著,表面分泌出的粘液濕潤滑膩,是非常適合這項工作的天然潤滑劑。觸手靈活又有力,指哪按哪兒,堪稱金牌按摩師。
顧驕趴在沈月卿懷里,按著按著都快要睡著了,觸手冷不防擦過而后,他身體一縮,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別……別碰那里……”
沈月卿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溫熱的吐息近在咫尺。
“怎么了?”
顧驕搖搖頭,使勁擦了擦自己剛才被捧過的地方,身上好像還殘留著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不知道,剛才忽然感覺好奇怪,有點癢。”
但不管他怎么擦,那種瘙癢的感覺就是消不下去,他抓住纏在自己身上的觸手,往床邊一扔,起身說:“不按了不按了,我們睡覺吧……”
他環(huán)顧四周,找到浴室的方向,慢吞吞爬下床,想換上睡衣準備休息。
腳剛落地,身后忽然有什么東西拉了他一把,他猛然倒回床上,下意識想要起身,卻被驟然覆上來的身體壓得動彈不得。
顧驕呆呆地看著沈月卿,半晌回過神來,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紋絲不動。
“我要……”
唇剛張開就被對方一根手指抵住。
沈月卿唇角帶笑,朝他歪了歪頭。
“寶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第95章 第 95 章 X
顧驕當然沒忘。
早在婚禮準備期,他就已經將婚后所有需要做的事情都了解清楚,并且做好了承擔責任的準備。
接下來要做的事……理所當然屬于婚姻范疇內的義務,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不管事先做了多么充分的準備,真到這一步時,顧驕還是會不知所措。
他看過那方面的資料,認認真真學習過,知道了進攻方和承受方的區(qū)別,心里卻總有個微妙的坎跨不過去。
畢竟,在和沈月卿結婚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和同性產生這種程度的接觸。
“對、對不起,月卿,我有點……”他手心按在沈月卿肩膀上,力道不算重,卻讓對方無法再輕易向前。
微卷的柔軟發(fā)絲鋪陳在床上,和散亂的花瓣交錯雜糅,像是從層層堆疊的瓣蕾中生長出來的花蕊。他白皙的臉頰染上酡紅,并不僅僅是因為醉意。
他眼神閃躲,磕磕巴巴地向伴侶打預防針:“我……不太熟練,雖然學過了,但是……但是……嗯,感覺有點奇怪,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沈月卿的手臂撐在他耳邊,狹長的眸子半垂著,瞳孔盯住他閃爍的雙眸,眼中逐漸有暗色暈染。
“沒關系,驕驕。”他輕聲說,嗓音比平常喑啞許多。“你只需要把自己交給我,會很舒服的。”
顧驕的臉更紅了,他難為情的瞄了沈月卿一眼,看懂了對方眼中的忍耐,像是隱藏在平靜表面下即將涌動的巖漿,只一眼就燙得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體溫有些高了,接近發(fā)燒的癥狀,顧驕覺得自己需要泡個冷水澡降降溫……如果沈月卿允許的話。
他當然不會拒絕,顧驕知道,只要自己開口了,沈月卿總是會縱容自己,可他看著對方隱忍的神色,感受到手掌下熾熱的體溫、繃緊的身體,忽然感到不忍。
他不能總是仗著月卿對自己的好恃寵而驕,月卿縱容他已經夠多了,在兩人的感情之間,他不能總是做索取者,總也應該為對方做些什么。
他手撐在身后,緩緩支起上半身,在沈月卿微微驚訝的目光中,輕輕吻了下他的唇,然后抱住他,兩人一起跌入灑滿花瓣的水床。
顧驕看著沈月卿的眼睛,鄭重地說:“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
既然他做不好,不如就將自己完全交給對方,反正……月卿是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的。
說完,他感覺到沈月卿的呼吸停滯一瞬,身體像一根繃緊的弦,握住他腰肢的手掌緩緩收緊,力道大得好像要將兩人融為一體。
在海風與浪潮拍打聲中,他們忘情擁吻,有好幾次,顧驕幾乎以為對方會將自己吃掉,仿佛他正面對著的并不是剛成婚的愛人,而是對他的血肉垂涎已久的猛獸,要將他的皮膚寸寸撕開,將他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沈月卿的心跳快得不正常,指尖不住顫抖,那雙總是如煙雨般溫柔的眸子染上赤色,他忍得很辛苦。
顧驕還記得,自己的血肉對沈月卿來說是致命的誘惑,那感覺不亞于在一個餓紅了眼的暴食癥患者面前擺上滿漢全席,不論對于身體還是精神,都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長久以來,沈月卿都死死克制著自己的本能,現在顧驕不舍得讓他再忍了,咬唇扯開自己的衣襟,袒露出嫩白脆弱的脖頸,將沈月卿的頭顱按到上面。
他不安地閉上眼睛:“來吧,月卿。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餓,我給你吃,輕、輕一點。”
脆弱的命門暴露在沈月卿面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張開了嘴,牙根很癢,迫切地想要一口咬下去。
咬下去,撕開柔軟的皮肉,鮮活的血液會爭先恐后地涌流出來,甘美的滋味淌過舌尖,滋潤他干渴的喉嚨,填飽他空空如也的胃囊。
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顧驕脖頸皮膚下泛著青色的血管,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呼吸掠過皮膚,讓顧驕忍不住戰(zhàn)栗,手臂上冒出許多小疙瘩。
要來了嗎……
他默默抓緊床單,準備好了承受即將到來的疼痛。
出人意料的是,沈月卿并沒有咬開他的脖頸,他額頭抵在顧驕的肩膀上,重重地呼吸,隨后忽然埋首向下而去。
顧驕沒有等到脖頸上的劇痛,反而是胸口忽然涼涼的,感受到了海風的輕撫,隨后是一陣奇怪的觸感,像是被陽光曬過的溫暖海水包裹住,他下意識一顫,抱住了沈月卿的頭,長長的烏順著他的指縫流水般傾瀉而下,又像是上好的絲綢,將他密不透風地纏住,無路可逃。
他聽見自己小心翼翼的詢問:“唔……你不想吃我了嗎?”
懷里傳來沈月卿低低的笑聲,他聲音有些含糊,齒間叼著什么東西,“今天想吃點兒別的。”
顧驕起初不解,但很快就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了。他的禮服穿了一層又一層,像顆水嫩的洋蔥。
洋蔥外殼一層層剝落,內里并不辛辣,青澀又汁水豐沛。沈月卿指腹輕揉慢捻,連指縫間都是那股獨特的香氣。
他一遍遍清理,唇色醴艷,甘美的滋味在舌尖綻開,也許是氣味太濃,顧驕被熏得紅了眼,他直起身按住沈月卿,想把他往外推。
沈月卿不為所動,單手制住他,繼續(xù)自己的清理。
月光下的浪潮陣陣拍打在礁石上,濺起泛白的泡沫,星星點點地推動小舟,舟邊蕩漾出一圈圈微小漣漪。
他的喉結迅速滾動幾下,深深嘆息,然后在顧驕羞惱的目光中舔了舔唇,捏住顧驕的下巴吻了上去。
“多謝款待……我的驕驕很健康。”
空蕩了許久的胃囊終于被熱流填滿,可沈月卿還是不滿足,肆意掠奪顧驕口中的津液,顧驕還沒從強烈的感官刺激中回過神來,呆呆地任由他搓圓捏扁,整個人從里到外都快熟透了。
等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他恨不能立馬找個地縫鉆進去,可事實上他被困在沈月卿懷里,連掀開被子都做不到。
唇舌交纏間,他嘗到了奇怪的味道,那是殘留在沈月卿口腔中的,他自己的味道。
不……這太超過了……
顧驕的羞恥度即將爆表,他趁其不備推開沈月卿,在晃晃悠悠的大床上翻身一滾,就在他即將滾下床的同時,粗長的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裹住他的腰身,瞬間將他拉回原處,對上沈月卿玩味的眼神。
“驕驕不會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吧?”
顧驕拉過被子,默默蓋住自己的臉,只留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在外面,討好地笑了笑:“嗯……原來不是這樣嗎?”
“當然……不。一切才剛開始,驕驕現在就想走的話,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顧驕反思了一下,今天是他們的新婚夜誒,就這么跑掉的話,確實非常過分。而且,除了這個房間,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
他眨眨眼睛,咽了下口水。
“好……好吧。那、我需要做什么?”
沈月卿笑著看他,一邊捏著他的臉把玩,似乎真的有在認真思考,半晌之后回答道:“立起來?”
顧驕一臉純潔:“?”
很快他就明白了,所謂“立起來”指的并不是一種動作,而是一種狀態(tài)。
在沈月卿故技重施的幫助下,他很快達到了這種狀態(tài),很是磨人,額頭的發(fā)絲都被熱汗?jié)裢噶耍麩o措地看著沈月卿,無處安放的雙手被對方緊緊握住,十指交叉,按在頭頂。
“……等等!”
兩人間的距離從正數變成負數的前一秒,顧驕緊急叫停,雖然他沒有經驗,但他事先學習過相關知識,知道如果像這樣什么準備都不做,直接進去會受傷的。
沈月卿腿上的肌肉繃得很緊,線條流暢又漂亮,能感受到顧驕的存在,卻又不能直接吃進去的感覺讓他很不滿意。他垂眸看了一眼顧驕,見對方的神色嚴肅又認真,于是笑著在他耳邊蹭了蹭。
“別擔心,驕驕。我跟你們人類不一樣。”
他畢竟不是純粹的人類,作為異生物與人類的混血,他同時兼具兩種生物的特質,既擁有無限接近人類的外表,也能像異生物一樣對自己的身體擁有無與倫比的控制力。
他能完美控制全身每一塊肌肉的張縮、溫度以及硬度,換言之,只要他想,就能把自己變成任何形狀。
而現在,里面是顧驕的形狀。
“寶寶,相信我。”低沉磁性的聲音在顧驕耳邊響起,仿佛誘哄白雪公主吃下蘋果的毒蛇。
無知的公主上鉤了,毫不意外,事情最后超出了他的預料。
完全沒有準備的地方終究還是受傷了,顧驕有所感覺,低頭一看,衣擺粘上了血漬。
顧驕的眼睛一下紅了,他抓住沈月卿的手臂,想讓他停下來:“你說過不會受傷的,可你在流血!”
沈月卿成了沉醉在溫柔鄉(xiāng)中的癮君子,他反手按住顧驕的手,笑容逐漸拉大,眼底閃動著幾近狂熱的光。
他當然是故意的。
溫吞的情愛無法使他滿足,他需要熱烈的極致的疼痛來迫切感受到顧驕的存在,他要在顧驕身上留下印記,也要顧驕在自己身上烙下傷痕,可他的驕驕太心軟,不愿意傷他分毫。
他只好用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反正只要結果是好的,過程怎樣都無所謂。
起碼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
沈月卿俯首堵住顧驕的嘴,將他所有的不滿抗議全部吞下去。
第96章 第 96 章 飽餐
按照流程來說,婚禮之后是為期至少半年的蜜月旅行,但現實情況是,婚禮結束后不久,顧驕就必須要回主星,假期即將結束,他不得不告別家人,回去繼續(xù)上課。
有了上次請假差點掛科的經歷,他現在一點都不敢大意,畢竟不論是理論課還是實戰(zhàn)訓練,學院開設的每一門課程都有難度,而他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像秦孟陽那樣好心的人幫忙復習。就算秦孟陽愿意,他也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人家。
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顧驕總覺得自己還什么都沒做,一轉眼就快到離開的時候了。分別的愁緒如濕重的棉花般堵在胸口,連結婚的喜悅都被沖淡了許多。
看出來顧驕不開心,顧念安特意帶他出去玩了幾次。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去染了個頭發(fā),又變回了原來那個張揚肆意的機車少年,車上永遠帶著一個屬于顧驕的頭盔。
顧驕剛完婚的那段時間,顧念安心里挺不是滋味,一看見沈月卿就來氣,說話總忍不住陰陽怪氣,夾槍帶棒。好在沈月卿并不和他一般見識,態(tài)度非常和善,還有顧驕夾在中間小心斡旋,他憋悶的那口氣才終于慢慢疏解了。
習慣之后,他發(fā)現其實結婚并沒有帶來太多變化,顧驕和沈月卿婚前是什么樣,婚后還是什么樣,頂多就是更黏糊了一點,忍忍就過去了。
發(fā)現他態(tài)度開始轉變的時候,顧驕特別開心,親手做了新學的小餅干孝敬他,一口一個哥哥。
“哥哥好棒”
“哥哥對我真好”
“我最喜歡哥哥了~”
一頓猛夸,甜言蜜語很快降伏了顧念安,他那幾天走路都打飄,連帶著對沈月卿的態(tài)度都和藹了不少。
而顧驕對自己很滿意,因為他又在無形中化解了一場潛在的家庭危機。
隨著離家的日子越來越近,家里人給顧驕打包的行李也越來越多,滿滿十幾個大箱子,顧驕偷偷打開其中一個看過,里面裝著比千層餅都厚的一疊宣紙和毛氈,還有數十支上好的狼毫。
顧驕驚恐地合上箱子,對上顧夫人親切的微笑。
“媽媽,這些……應該不是給我準備的吧?”都說他寫字像鬼畫符了,再讓他寫那不是浪費筆墨嘛……
顧夫人:“當然,不全是。”
她看過沈月卿寫字,覺得他是個可塑之才,天賦不能浪費,最好能帶帶顧驕,畢竟他們就連握筆的風格都如此相似,說不定劍走偏鋒,顧驕的字也跟著練好了呢?
“我已經跟月卿打過招呼了,等回到主星,讓他教你練字,筆墨紙硯我都給你準備好了,每天寫一張,回家的時候把你的練習成果一起帶回來,寶寶別偷懶,媽媽會逐字檢查哦。”
顧驕特別想偷懶,但他不敢反抗母親大人,于是私下里去找沈月卿,挽著他的胳膊撒嬌:“親愛的月卿,你一定會幫我的吧?”
沈月卿似笑非笑:“我考慮一下。”
顧驕的笑容頓時垮下來:“啊怎么這樣,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我們才剛結婚你就不愛我了?”
沈月卿:“讓你最愛的哥哥幫你吧。”
他在“最愛的”三個字上加上重音,顧驕聽出了一點不悅的意味,立即明白自己哄顧念安的話被對方聽進去了。
顧驕當機立斷,馬上倒戈,求生欲極強。
“沒有沒有,那些話不能當真,我只是想哄哥哥開心才這么說的,在我心里最愛的人當然是你呀!月卿對我最好了,就連哥哥也比不上,真的!”
只是路過但不小心聽了一耳朵的顧念安:“……”
很好。
—
除了練字作業(yè),顧夫人其實還為顧驕準備了其他東西,成套的衣服自不用說,還有許多古武星的特產、奶茶水果、私房食譜、茶葉香料等等……
最后還是不放心,塞給顧驕一張卡,正是當初被顧二叔扣下的那張星際通用,擁有無限額度的黑卡,密碼是顧驕的生日。
有沈月卿在身邊,其實顧驕根本沒有什么需要用錢的地方,他想要的東西從來不用親自去買,只一個眼神,沈月卿就能看出他的心思,直接將東西送到他面前。
不過他還是收下了這張卡,兒行千里母擔憂,身上有花不完的錢,至少能讓家里人稍微放心一些,錢對于顧家來說只是個數字,并不會因為他多花一些或者少花一些就受到影響,這點顧驕從來都很清楚。
晚上,他裹著被子躺在床上,看著手里的黑卡發(fā)呆,心中充滿了不舍的情緒。
很快他就要再次離家,去到遙遠的星球,見不到親人,也聽不到他們的聲音……越想,情緒就越低落,眼底有些酸澀。
沈月卿洗完澡出來,就見他一個人趴在床上出神,叫了他一聲,顧驕回過神來,收起負面情緒,把自己的被子掀開一半,手掌拍拍空出來的位置。
“你來啦,快進來,被窩里面可暖和了。”
很快兩人相擁而臥,沈月卿問他:“剛剛在想什么?”
顧驕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沒什么,就是想到馬上要離開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和家里人見面,有點難過。”
沈月卿:“以后你可以用光腦和他們聯系。”
顧驕搖搖頭,“你忘了?古武星沒有加入星網,光腦在這里沒有信號,隔那么遠,聯系不上的。”
沈月卿看著他:“以后就可以了。”
顧驕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有個猜測在腦中成型,他眼里頓時有了光,“你、你的意思是……”
沈月卿勾唇,“在古武星建設星網基站,也屬于策劃書里的一部分,項目已經在建設了——與顧氏集團合作,符曉他們動作很快,能在我們離開之前完工。”
這真是顧驕聽到過最好的消息,他用力親了沈月卿一口,感嘆:“你就是我的哆啦A夢!”
沈月卿:“哦,那要給你的哆啦A夢一點獎勵嗎?”
顧驕:“剛才已經獎勵過了呀。”
沈月卿撫上他的唇,意味深長地挑眉:“一個吻?”
顧驕沖他笑得很甜:“不可以嗎?”
沈月卿:“不可以。”
他不問自取,動作強勢,而顧驕早有預料,唰地拉過被子將自己卷得嚴嚴實實,重點部位更是嚴防死守,睜大了眼睛控訴他:“我們早上才……節(jié)制一點好不好?”
沈月卿無聲拒絕,下一秒顧驕感覺到有什么東西纏住他的腳踝,順著小腿一路往上,很快圈住了敏感地帶。
顧驕的臉慢慢紅了,裹在被子里的行為變成了甕中捉鱉,他微微張開唇喘息,眸子里泛起淚光,水盈盈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可惜完全沒有殺傷力。
“你、你犯呃……犯規(guī)……有本事、不用……不用觸手……”
沈月卿捏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極盡索取掠奪,好像要把他吃進肚子里。
事實上,他也確實把顧驕吃進了肚子里。
結束之后,顧驕小聲嘟囔了幾句,也不管自己現在什么狀態(tài),很快就疲憊地睡著了。沈月卿吻了吻他的眉心,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小腹,眼角眉梢都帶著饜足。
第97章 第 97 章 還要多久?
盡管顧驕無數次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一些,返校的日子還是不可避免地來臨了。
離開之前,顧驕給家人們留下了自己的通訊地址,只等一個月后古武星上的基站信號連入星網,光腦就能順利連接兩個星球,只要他們想,隨時隨地都能聯系。
和沈月卿合作建設基站的顧氏集團因此成為古武星上唯一擁有基站支配權的企業(yè),由此產生的各項衍生項目將為集團帶來巨大的經濟收益,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啟程離開那天,家人們將顧驕和沈月卿一路送至航道,依依惜別許久都舍不得離開,如果不是開學時間在即,顧驕真想在家再賴上一年,不,十年。
“去了那邊之后和月卿好好過日子,別任性。遇到事情就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別都自己一個人扛著,昂?”顧夫人眼淚花花地抱著顧驕,絮絮叨叨地反復叮嚀。
“知道了媽媽,等光腦信號接通之后,你們一定要給我打電話!”顧驕也不放心地囑咐。
“放心吧,到時候我肯定第一個打,做夢都記著!”顧念安上手去揉顧驕毛茸茸的卷發(fā),趁著有機會多摸摸,手感這么好,等驕驕走了想摸都摸不到了。
顧驕腦袋埋在媽媽懷里蹭蹭,忽然感覺頭皮一疼,疑惑抬頭,看見顧念安飛速把手背到身后。
“哥你干嘛?”
顧念安藏好手里的頭發(fā),他悄悄拔下來幾根準備留作紀念,結果不小心拔得太多,引起了顧驕的注意。
顧驕哼哼兩聲,沉浸在離愁別緒中,也不計較他拔了自己的頭發(fā),哭唧唧地重新埋進顧夫人胸口:“媽媽,你一定要記得想我,我在學校每天都會想念你們的……”
顧夫人紅著眼眶:“寶寶,媽媽給你準備好了畢業(yè)宴會,等你學成回家,咱們好好地慶祝一回,你想辦多久都可以。”
顧驕幸福地閉上眼:“媽媽我愛你~”
幾人又膩歪了一陣子,顧先生看了眼時間,提醒他們該出發(fā)了,顧驕這才把自己從媽媽的懷抱中撕出來,挨個向家人們道了別,一步三回頭地登上飛船。
飛船啟動,隨著轟鳴聲逐漸遠去,家人們的輪廓也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直至化為遙遠星球上的一粒塵埃,消失不見。
顧驕沒忍住,淚水浸潤了眼眶,靠在沈月卿肩膀上緩了許久。
沈月卿摸摸他冰涼的臉頰,“很難過么?”
顧驕搖搖頭,雖然今天與家人分別,但這次他解開了心結,所有的隔閡與誤解都成為了過去式,與剛回來的時候相比,他的心境輕松了不知道多少。
短暫的分別是為了更長久的重逢,所以他不會難過,未來的幸福是確定的,可見的,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他吸了吸鼻子,用水洗過的清亮眼睛注視著沈月卿,對他揚起笑臉:“我高興!”
經過一星期的星際航行,飛船順利抵達主星,在航道換乘飛行器之后,顧驕和十幾個大箱子一起在自家別墅門口落地。
飛船剛停航的時候沈月卿就被一臉緊繃之色的符辛叫走了,顧驕猜測應該是沈月卿生意上出了大問題,畢竟管家先生沉穩(wěn)又可靠,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如此嚴肅的表情,所以他特別貼心地表示可以自己回家,讓沈月卿放心去處理正事。
箱子一個接一個搬進屋子,送走了其他人,他擼起袖子開始整理。以前看月卿整理收納,總覺得這是件特別行云流水賞心悅目的事情,可輪到他自己時,卻發(fā)現完全不是這樣,特別、特別累!
顧驕客廳臥室來回跑了數不清多少趟,才堪堪掏空了專門收納衣服的六個箱子,剩下的十二個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東西。
顧驕叉著腰喘著氣,悶不吭聲盯了它們一會兒,低頭默默給沈月卿發(fā)消息。
【親愛的,還有多久回家呀,好想你……】
想了想,再加上一個小狗搖尾巴賣萌表情包。
消息發(fā)出立馬顯示已讀,沈月卿:【快到家了】
顧驕:嗚呼~-
暗域出了件大事,據跟隨首領前往古武星的符曉副官所說,首領在古武星上和人結婚了。
得知此事的暗域人無不震撼,都想看看首領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當然也有不相信的,別出心裁地認為首領結婚不一定是為了愛情,萬一他只是遇到了很合胃口的人類,想要把人時刻養(yǎng)在身邊當儲備糧呢?
雖然這種說法相當離奇,但如果是放在首領身上的話,很合理。
很快,各種獵奇的傳言不攻自破,因為首領親自公布了首領夫人的肖像,并且與之共享了暗域領主的權力。也就是說,照片里那個白色卷發(fā),看起來弱到一根手指就能碾爆的未成年洋娃娃,現在是暗域的第二個主人……
暗域人民對于顧驕更加好奇了。
他們可不是什么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既然有想法,就一定要腳踏實地地去實行,近距離觀察一下,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每當沈月卿出門之后,獨自在家的顧驕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烏龍。
有莫名其妙送錯快遞敲開他家大門的外賣小哥,有操著一口鄉(xiāng)音上門投奔錯親戚的肌肉大漢,還有主動上門推銷詢問他要不要辦卡的健身房教練……就連在學校里,他也時常有種被無數雙眼睛暗中觀察的錯覺。
顧驕覺得自己可能被盯上了。
“……是什么奇怪的黑惡勢力組織嗎?”顧驕無不擔憂地猜測道。
沈月卿不語,只低頭剝著雞蛋。
第二天,顧驕的生活忽然清凈了,再也沒有莫名其妙湊到身邊的人,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忽然沒人打擾,他一開始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再次見到秦孟陽,是在學院統一組織的升學典禮上。秦孟陽作為優(yōu)秀學生代表出席,顧驕淹沒在臺下的學生中,是鼓掌最用力的那一個。
典禮結束之后,秦孟陽主動找到顧驕,近距離見到他,顧驕才發(fā)現他變了,瘦了很多,皮膚也曬黑不少,身體更加結實了,臂膀上的肌肉充滿了勃發(fā)的力量感,只是眼下掛著青黑,看起來有幾分疲倦。
顧驕仔細觀察著他的臉色,“你怎么啦,昨晚沒睡好么?”
秦孟陽苦笑一聲,豈止昨晚?自從得知了沈月卿的真實身份,這三個月來他就沒有一天晚上睡得安穩(wěn)過。
他看著顧驕:“有件事情,我想問你。”
顧驕笑著說:“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告訴你!”
“你和沈月卿還在一起嗎?”
“我和月卿結婚了!”
兩句話同時說出來,意識到自己聽見了什么,秦孟陽表情一僵,“結、結婚?”
顧驕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寫滿了快樂:“是呀是呀,就是這次假期,不過是在我老家那邊辦的婚禮,實在太遠了,不然我一定會邀請你參加的!”
“不……這怎么行!”秦孟陽脫口而出。
顧驕疑惑地看著他:“怎么了……為什么不行?”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秦孟陽緊急補救,“你的、你的家人呢?他們難道都同意這門婚事?”
顧驕一笑,“當然啦,我爸爸媽媽都可喜歡月卿了,連婚禮都是他們幫我們安排的,還給我們包了一個特別大的紅包!”
顧驕嘰嘰喳喳地說著,給秦孟陽比劃自己收到的紅包有多大,然而秦孟陽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直勾勾看著顧驕,胸口仿佛有什么東西碎掉了,對沈月卿的痛恨在此刻到達頂點。
不對!不是這樣,你們都被他騙了!
他多么想要告訴顧驕一切的真相,想要讓顧驕知道自己深愛的對象是一個怎樣瘋狂的魔鬼,可想起兄長的警告,他不得不把話全都咽回肚子里去。
現在還不能說,他必須忍耐……
顧驕說著說著停了下來,擔憂地問:“秦孟陽,你沒事吧?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秦孟陽下意識想說沒事,可對上顧驕擔憂的目光,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嘶——胃里忽然有點難受……”說著捂住肚子彎下腰,似乎疼得快走不動路的模樣。
見他這么嚴重,顧驕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我扶你去醫(yī)務室吧。”
秦孟陽對著他虛弱地笑了笑:“謝謝,還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顧驕穩(wěn)穩(wěn)當當扶著他往醫(yī)務室走,“別這么說,我們是朋友嘛,你之前幫了我這么多,我也希望能幫到你。”
把人送到醫(yī)務室,醫(yī)生檢查了一下,低聲和秦孟陽交談幾句,顧驕倒了杯水進來,醫(yī)生已經出去了。
顧驕把水遞給秦孟陽:“怎么樣,醫(yī)生說了什么?”
秦孟陽臉色蒼白,緩緩躺上病床:“說是精神力方面的問題,最近需要保持情緒平穩(wěn),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噢,好。”顧驕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能幫你做點什么嗎?”
秦孟陽想了想說:“忽然很想吃奶油蛋糕……抱歉,是不是有點太麻煩你了?”
“不會不會,我這就幫你買去!”顧驕一口應下。
現在距離放學已經有一段時間,按照平常的進度,他現在都應該已經到家了。
顧驕給沈月卿發(fā)了個消息:【發(fā)生了一點意外,今天我會晚點回家,不用等我,你先吃飯吧】
確認對方收到之后,他出發(fā)去買蛋糕,一來一回時間又過了大半個小時,沈月卿發(fā)來了新的消息。
【還要多久?】
第98章 第 98 章 。
“他在催你回家了嗎?”見顧驕一直低頭看光腦,秦孟陽試探性地問。
“啊?呃……倒也沒有。”顧驕熄滅光腦,看了看輸液瓶里剩余的水位,全部輸完大概還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樣子,他有點發(fā)愁。
他已經陪了秦孟陽許久,雖然已經提前和月卿打過招呼,但按照月卿的性格,一定會等到自己回家一起吃飯,可他實在沒法扔下生病虛弱的朋友獨自離開……
心不在焉的模樣讓秦孟陽看在眼中,像是有把釘錘在心里敲敲打打,胸口到處都漏風。他很不是滋味地說:“看起來……你們感情很不錯。”
顧驕有點不好意思,也許因為他老是看消息被秦孟陽發(fā)現了,所以對方會覺得他很粘人,可他就是忍不住嘛……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對了,你還想吃什么?我去幫你買,生病的人最好多吃點東西,補充好能量身體才會恢復得更快。”
相當拙劣的話題轉移,不過秦孟陽沒有拆穿,顧驕就是這樣,人有些呆呆的,偶爾耍點小心機時就特別可愛,他忍不住笑了笑,一雙眼睛放在顧驕臉上差點拿不回來。
“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你先回家吧,別讓他等急了。”
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顧驕花費在自己身上的精力已經夠多了,再拖下去恐怕會適得其反,讓顧驕對他的印象分下降。他是想和沈月卿爭奪顧驕的注意力,可不想惹得顧驕厭煩。
他表現得善解人意,顧驕反倒生出了幾分愧疚,覺得自己沒有盡到作為朋友的責任。
“噢……那、那你還需要什么,你告訴我,我明天都給你帶來!”
秦孟陽爽朗一笑:“你來陪我說說話就行。”
“好!”顧驕一口應下。
回到家里,情況果然如同顧驕猜測的那樣,沈月卿在等他,即便等了兩個多小時,臉上也絲毫沒有不耐的神情,而是如往常一般接過他的背包,幫他脫外套時發(fā)現袖口上的奶油,動作忽然一頓。
“剛才和誰在一起?”
顧驕的視線停留在餐桌上,玉米排骨湯濃郁鮮美,濃白湯汁上點綴著翠綠的蔥花,讓他不自覺分泌津液,脫口而出:“秦孟陽。”
腰上忽然一緊,沈月卿單手將他環(huán)住,湊到他頸間嗅聞,霸道的吐息噴灑在皮膚上,綿密入骨的癢意讓顧驕想要往回縮,卻被有力的臂膀牢牢困在沈月卿懷中。
顧驕笑著推了他一下,“別這樣,好癢……”
像是猛獸逐寸巡視自己的領地,沈月卿的呼吸緩緩掃過顧驕脖頸,給他一種下一秒就會被狠狠咬穿動脈的錯覺。
顧驕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就見沈月卿從他脖頸間抬起頭,啞聲說:“你們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怎的,顧驕感覺自己有點心跳加速,他舔了舔唇,沈月卿這張得天獨厚的臉,不管看了多少次,都會讓他忍不住著迷。被他的雙眼溫柔注視著時,會莫名產生出強烈的悸動,好像整顆心臟都被他攥在手里。
顧驕沒有隱瞞,把秦孟陽生病,自己送他去醫(yī)務室、幫他買蛋糕的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說完摸摸沈月卿的臉,“對不起呀,讓你等這么久,下次你自己先吃著,別餓肚子了。”
沈月卿直勾勾看著他:“還有下次?”
顧驕心中一動,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月卿好像有點不開心。
聯想到上一次自己晚歸引發(fā)的矛盾,他嘴比腦子反應得更快,立馬搖頭:“沒有了沒有了,我一定早回家!”
沈月卿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幽暗的眸光落在顧驕臉上,半晌捏了捏他的后頸:“先吃飯吧。”
“噢……”
顧驕觀察了一下沈月卿的神情,感覺他應該不生氣了,這才放下心來開始享用晚餐。
可事實證明,沈月卿并沒有完全被哄好,晚上顧驕被折騰了大半夜,從繁星點點到天光將明,顧驕紅著眼眶,被逼著哄著含淚一遍遍重復:“我是你的”,怎么說沈月卿都不滿意,一定要他哭出來才肯罷休。
直到天亮才累得睡著,顧驕現在才算知道了,沈月卿也不總是溫柔的,他發(fā)起脾氣來比誰都難對付。
沈月卿沒有叫他早起,讓人幫他請了個假,等到他睡夠了匆匆忙忙趕到學校,大半個上午的時間都已經過了。眼看上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快要結束,顧驕索性不去教室,直接帶著食物去了醫(yī)務室。
聯邦學院的醫(yī)務室規(guī)格相當高級,獨立病房,一對一診療,各種醫(yī)療器械應有盡有,數十名醫(yī)護人員隨時待命,規(guī)模堪比私人醫(yī)院。
為了讓自己的“病情”可行度更高,秦孟陽昨天就在醫(yī)務室的病房里度過了一晚上,顧驕應約來看他時,他正百無聊賴地玩著光腦。
察覺到有人進來,他立刻收起小游戲,閉上眼睛倒頭躺進被子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顧驕小心翼翼地叫他:“秦孟陽,你現在好些了嗎?”
秦孟陽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他的手里提著兩份保溫盒,許久沒有進食的肚子頓時發(fā)出了抗議,他放慢速度坐起來,掩飾不住臉上的喜色:“好多了,你真的來看我了!”
顧驕對他笑了笑,將一邊的移動餐桌推過來,熱騰騰的飯菜一份接著一份擺開,光是看著都叫人賞心悅目。
“我昨天答應過你會來的嘛,不會食言的。怕你沒吃飯,我去食堂買了一些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顧驕親自帶來的飯菜,秦孟陽怎么可能不喜歡?現在就算顧驕往他胃里種水稻,他也會張著嘴點頭夸贊,“好香啊,我一看就知道肯定好吃!”
顧驕松了口氣,“那就好。”
他買的都是他覺得最棒的菜品,秦孟陽喜歡的話,證明自己的品味還是非常不錯的嘛!
兩人坐在床邊一起吃午飯,秦孟陽卻發(fā)現顧驕吃的是另一份盒飯,飯菜裝在精致的保溫餐盒里,葷素搭配,賣相極佳。
察覺到他的目光,顧驕咽下一大口咖喱肉松,主動解釋說:“這是我從家里帶來的……月卿做的飯。”說完有點心虛,埋頭又吃了幾口。
雖然這一份食物分量很足,完全夠他們兩個人填飽肚子,但是沈月卿親手做的東西,顧驕舍不得和其他人一起分享,寧愿去食堂再買一份給秦孟陽,然后自己一個人吃到撐。
見秦孟陽不高興地盯著自己的飯,顧驕默默將餐盒往自己這邊挪了挪,同時加快干飯速度。
秦孟陽才不想吃沈月卿做的東西,說準確點,他現在什么都不想吃了,那份飯落在他眼里,就如同沈月卿本人一樣面目可憎,令人生厭。
他不明白,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為什么顧驕偏偏喜歡上了最不該喜歡的那一個。但凡那個人換做別人,他都能咽下所有不甘笑著祝福,可那人是沈月卿,是世上所有罪惡黑暗的代名詞,他無法眼睜睜看著顧驕就此跌入火坑,他要救他。
“顧驕……”秦孟陽放下了筷子,認真注視著顧驕的眼睛,緩緩問出一個問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自己喜歡的人其實并不是你所認為的模樣,你會怎么做?”
顧驕干飯的動作一頓,敏感地察覺到這個問題的嚴肅性,但他不明白秦孟陽為什么會這樣問。
“唔……你指的那個人,是月卿么?”
秦孟陽閉了閉眼,“對,就是沈月卿。”
顧驕舔掉嘴角的肉松,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我就和他重新認識一次。”
第99章 第 99 章 朋友
“不過,你為什么忽然問我這個問題?”顧驕感到有些困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秦孟陽放在沈月卿身上的注意力有些太多了,每次兩人相處時,他總會有意無意提起。
難道他們以前認識?可顧驕分明記得,上次見面的時候兩人分明表現得很陌生,完全就是兩個初次見面的人,應該從未有過交集才對。
如果不是怕影響大局,秦孟陽真想立刻把一切和盤托出,不忍心讓顧驕一直沉浸在虛假的甜蜜中毫不知情。可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對沈月卿的厭惡仿佛巖漿一般在胸口灼燒,幾乎就要噴涌而出,但他不得不忍耐,將幾欲脫口而出的話全都咽回去。
如果不是沈月卿……如果不是沈月卿……
他深深呼吸,憋得眼睛都快充血了。
秦孟陽從小就比同齡人優(yōu)秀,家世出眾,成績優(yōu)異,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這是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渺小無力,甚至連告訴朋友真相、救其于水火的勇氣都沒有。
哪怕心情沉重到快要抬不起頭,他也只能扯出若無其事的笑容,打消顧驕的疑慮:“沒什么,只是你們感情那么好,我覺得……很羨慕。”
顧驕莫名松了口氣,剛才秦孟陽忽然滿臉嚴肅,他還以為對方會說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一邊繼續(xù)吃飯一邊說:“不用羨慕我,你也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畢竟你這么好,沒有人會不喜歡的。”
他說的不是客套話,而是發(fā)自內心地覺得對方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既開朗又熱情,比自己討人喜歡多了。
秦孟陽低頭戳著碗里的飯,過了一會兒,低聲說:“……也包括你嗎?”
顧驕微微睜大了眼睛,“我不行的,我已經有月卿了呀。”
秦孟陽:“哈哈……我開個玩笑。”
他不尷不尬地笑兩聲,喝了口水,仿佛不經意間問了一句:“你昨天為了照顧我,那么晚回家,他沒生氣吧?”
他不說還好,一提到這個,顧驕就感覺后頸皮一緊,身上被狠狠蹂|躪了一晚上的地方似乎還在隱隱作痛,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呃……沒、沒有,我提前打過招呼了,月卿很善解人意,他沒有生我的氣。”
嘴上說得好聽,實則心有余悸的表情早已經出賣了他,秦孟陽一眼就能看穿。
其實就算他不說,秦孟陽也能猜出幾分,就憑暗域領主那錙銖必較的做派,既然將顧驕當作自己的所有物,又怎么可能允許他把注意力放在旁人身上?只不過要在顧驕面前戴好“善解人意”的賢夫面具,所以現在仍然按捺本性罷了。
而他越是偽裝,就說明他對顧驕的看法越是在意,秦孟陽就越是要往他眼里揉沙子,一步步逼近他的底線。
偽裝只能是偽裝,假的永遠也不可能成真。等到他裝不下去徹底撕開面具的時候,顧驕自然就能看清枕邊人的真面目。等到那時,今天所有的信任都會變成笑話,顧驕還會發(fā)自內心地喜歡他嗎?
秦孟陽有預感,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身上一定會“不小心”發(fā)生許多意外,但他也不是全無準備,畢竟這是在聯邦的地盤上,靠著他大哥的勢力,別的不說,自保他還是能做到的。
兩人一起吃了午飯,顧驕又陪著秦孟陽輸完液,午休時間結束后,他就離開醫(yī)務室回去上課,期間意外收到了來自素雪的語音消息。
【驕驕,你現在在學校嗎?我最近也待在星輝區(qū),有時間見一面?】
顧驕眼睛一亮,自從上次分別后,他和素雪姐姐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面了,開學之后他給素雪發(fā)了消息,告訴對方自己結婚的事情,對方卻一直沒有回應,似乎很忙的樣子。
不過后來他又想到素雪眼睛不方便,可能是沒注意到消息,也就釋然了。
他看了眼課程表,周四下午只有一節(jié)課,到回家有三個多小時的空閑時間,到時候和素雪姐姐碰個面說說話,也不算晚回家,月卿應該不會生氣。
于是兩人確認好了時間,約在周四下午見面,一想到能和好朋友重聚,顧驕飄飄然地像是身上綁了個大號氣球,一整個下午都沉浸在喜悅之中,直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顧驕發(fā)現了一些不尋常的跡象。
聯邦學院地廣人多,周圍交通發(fā)達,設施完備,是個繁榮的商業(yè)中心區(qū),從來都是人來人往店鋪林立。但今天卻一反常態(tài),路上不僅沒幾個行人,開門的店鋪也稀稀拉拉的,更多則是大門緊閉,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偶爾遇到幾個人,也都是和他一樣急著回家的學生。
奇怪,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回家之后,他把這個奇怪的發(fā)現告訴了沈月卿,而沈月卿只是為他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摸摸他的頭說不必在意,如果實在擔憂的話,不去學院上課就好了。
“那怎么行?”顧驕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且不說外面到底有沒有事,在他的固有觀念里,上學是件優(yōu)先級非常靠前的要緊事,完成學業(yè)是他人生的一大目標,如果在該上學的年紀荒廢學業(yè),去做了別的事情,那他以后一定會留下遺憾的。
“你想學的東西,我都能教。”沈月卿說,“比學院里那些廢……老學究教得更好,所以你并不需要每天去學校,把一切交給我就夠了。”
“不一樣的。”顧驕說,“我去學院不只是為了學習和考試,我還可以做很多別的事情,這些事情光待在家里是沒辦法做到的。”
在學院,學習并不只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他還可以學到許多別的經驗,可以嘗試和人相處,可以交朋友,接觸到數不清的新鮮事物。對于他來說,學院是維系他與外界聯系的紐帶,如果不去上學,他的世界就從整個星球縮小到了別墅的范圍,和人的交流逐漸斷絕,他似乎又回到了剛來到主星的時候,連找個人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好不容易才扭轉了自己的形象,改變了別人對他的看法,漸漸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朋友,怎么能說放棄就放棄呢?
他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沈月卿聽,沈月卿聽完淡淡一笑,“你覺得在家里很無聊?沒關系,我會一直陪著你。”
顧驕覺得他沒理解自己的意思,解釋說:“你一直都在陪我呀,但是……唔,怎么說呢,我總不能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和你待在一起,因為除了愛情,我們還需要友情,需要親情,需要很多很多別的東西。就像你也一樣,如果你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我身上,不就沒有多余的精力經營自己的生意了嗎?”
沈月卿卻說:“那些東西,我可以不要。”
顧驕被他這句話說得愣了愣,怔怔看著沈月卿撫上自己的臉,親言蜜語地問他:“如果能永遠和驕驕待在一起,我可以放棄一切,什么都不要,難道驕驕不愿意么?”
顧驕眨眨眼睛,他當然愿意,可現在他們又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又不是出于極端情況的二選一,為什么所有的選項不能并存呢?
他喜歡月卿,想長久地和月卿生活在一起,這和他親近自己的家人,又或者想要交朋友的愿望并不沖突啊。
沈月卿幼年時的經歷,與“親情”二字大概是不沾邊的,顧驕猶豫了一下,問:“月卿,你交過朋友嗎?”
沈月卿將他抱到自己腿上,親密無間地攬著他的腰,笑著說:“驕驕就是我的朋友。”
顧驕臉一紅,“除、除了我呢?”
沈月卿仍然是那句話,垂眸把玩顧驕的頭發(fā),對這個話題顯得漫不經心:“我不需要。”
“這就是問題所在!”顧驕自認為找到了癥結,一把抓住沈月卿的手,雙眼灼灼地注視著他,“因為月卿你總是覺得自己不需要,從來不去嘗試,所以你會覺得別人都不重要,但事實不是這樣。”
他確信地說:“只要你愿意敞開心扉接納別人,就會遇到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到時候你會發(fā)現,這個世界其實很可愛,值得我們花時間去了解,對不對?”
他像個心理醫(yī)生一般循循善誘,想要幫助愛人解開困擾多年的“心結”,而他的病人似乎有所觸動,喃喃自語:“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顧驕重重點頭,不自覺睜圓了眼睛看著他,期待他能在自己的點播下頓悟,領悟到友情的美妙之處。
沈月卿思考了幾秒,接著苦惱地看向顧驕,嘴角笑容淡了幾分。
“就像你和秦孟陽那樣?”
“欸?”顧驕不明白話題怎么忽然回到了自己身上,他反應了一下,“算是吧。”
沈月卿:“那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和他接觸呢。你會怎么做?”
顧驕怔了下,仔細觀察沈月卿的眼神,“為什么……我做錯什么了嗎?”
沈月卿親昵地蹭蹭他的側臉,“你什么錯都沒有,我只是不喜歡看見你們待在一起。”
顧驕不自覺摳起了自己的指甲,“那、那素雪姐姐呢?”
“不喜歡。”
“啊……那、那哥哥呢?”
“不喜歡。”
“爸爸媽媽呢?”
“都不喜歡。”
顧驕傻眼了,為難地看著沈月卿,對方眼里的神情仍舊溫溫柔柔的,笑意一如既往掛在嘴角,卻第一次讓他感到不知所措。
看來月卿的心結比他想象得嚴重多了。
“這可怎么辦……”
顧驕自言自語,他總不能因為沈月卿不喜歡,就和自己的親人朋友全部斷絕聯系吧?
沈月卿笑著看他,仿佛想看他會給出什么回答,“是呀,該怎么呢?”
顧驕越想越愁,苦著臉環(huán)住沈月卿的脖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可以前我們在母星上不是生活得很好嘛……爸爸媽媽都很喜歡你,你難道不喜歡他們嗎?”
他看起來真的很難過,沈月卿直勾勾盯著他半晌,忽然一笑,“逗逗你而你,別當真。”
看著他臉上的笑,顧驕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繃緊的情緒頓時一松,立刻張牙舞爪地捏住沈月卿的臉:“月卿你真過分……我剛才都快難受死了,我要懲罰你!”
他就說嘛,善解人意的月卿今天怎么轉了性,原來又是在逗自己玩!
沈月卿不躲不閃,任由一張完美的臉被他捏得奇形怪狀,好脾氣地笑著:“驕驕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顧驕生氣也就是嘴上說說,他才舍不得真對沈月卿下狠手呢,見對方的臉被自己捏紅了,趕緊上手輕輕揉了揉,“疼不疼啊?”
他小心翼翼觀察著被自己捏紅的地方,生怕破了皮,沈月卿抓住他的手,貼在唇邊吻了吻,“驕驕不是要懲罰我么?”
確認他沒事,顧驕轉過臉,小聲說:“罰你今天不許親我……唔!”
話還沒說完,就被按著用力親了一通,沈月卿嗓音微啞,落在他耳邊時像有羽毛輕輕落在心頭。
“那可不行。”
顧驕半推半就地按住他的胸口,事實上根本沒有用力,沈月卿根本什么也不需要做,光是站在那里,顧驕看著他的臉就已經心軟了,口嫌體正直地躺平任親,不主動回應是他最后的倔強。
親到最后,他有些缺氧了,氣喘吁吁地分開,沈月卿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兩人緊緊擁抱著,兩顆心臟隔著溫熱的胸膛緊貼在一起,心跳同樣急促而熱烈。
動情的喘息聲漸漸平息,沈月卿忽然開口:“所以你不會為我放棄他們,對么?”
顧驕一聽,以為沈月卿又在開玩笑,他都累得不想說話了,沒法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糾纏下去,于是用腦袋磕了磕對方的肩膀:“別鬧啦……飯都涼了。”
于是沈月卿沒再說話。
由于這個小插曲,顧驕晚飯沒有吃飽,所以睡前沈月卿給他倒的牛奶他喝得很痛快,喝完之后才發(fā)現了異常,他看著空掉的杯子,回味了一下剛才嘗到的味道,“今天的牛奶有點不一樣。”
比往常要甜上那么一點點。雖然只是非常細微的差別,但他還是唱出來了,畢竟味覺可是他所有感官中最靈敏的一個!
沈月卿接過他手里的杯子,“這次放了一點糖,喜歡么?”
顧驕舔了舔唇,肯定道:“喜歡!”
沈月卿笑了,“以后每天都放好不好?”
“好!”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牛奶的功勞,顧驕整晚睡得特別熟,連夢都沒有做一個,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等到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沈月卿近在咫尺的面容,對方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早起,和他一起睡到了現在。
看著這張仿佛能魅惑人心的臉,一股暖流自顧驕心頭涌起,他臉上一紅,毫不吝嗇地給了對方一個擁抱,“月卿早安~今天的你特別帥氣!”
雖然對方每天都一樣好看,但今天似乎好看得尤其特別,讓他總忍不住想要靠近。若不是要去學院,他真想就這么在床上待一天。
要是能不去上學就好了……
這個念頭在心頭浮現時,顧驕嚇了一跳,強烈的罪惡感使他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怎么能產生這種沒出息的想法,真是罪過!
沈月卿看著他像兔子一樣從自己懷里彈走,有些意外。
顧驕窸窸簌簌穿好衣服走進浴室,刷牙時看了眼時間,頓時加快速度,一口吐掉嘴里的泡沫,胡亂擦了擦臉。“來不及了,我隨便吃點東西就走,月卿你再睡會兒。晚上見,拜拜~”
說完一陣風似的刮出去了。
沈月卿靠在床頭,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
顧驕踏著上課鈴飛奔進了教室,直到坐到座位上,心臟都還在著急地怦怦跳,他這才有時間納悶,雖然每天早上都是月卿叫他起床,但事實上他自己也在光腦上定了鬧鐘,正常情況下每天都會響鈴,今天卻不知為何沒有反應。
趁著導師不注意,他偷偷調出光腦看了一眼,發(fā)現鬧鐘被關掉了。
咦,是他不小心碰到了嗎?
完全沒印象,他只好先按下疑惑專心聽課。
上午的課程結束之后,秦孟陽發(fā)來一條消息,說自己想喝學校旁邊小店里賣的青檸汁,希望顧驕能幫自己稍帶一份,還發(fā)來了遠超飲料價格的一筆轉賬。
顧驕皺了皺眉,看著對方發(fā)來的消息,一種莫名的抗拒從心中油然而生。
秦孟陽人緣那么好,愿意照顧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一杯飲料而已,為什么一定要自己幫忙帶呢?如果讓月卿知道,說不定又會讓他不高興了……
他低頭打字:【對不起,我現在】
打到一半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么,連忙刪掉了剛打出來的幾個字,臉上一陣火燒似的灼熱。
他剛才怎么會產生那種想法……朋友生病了,只是讓他幫忙帶瓶飲料而已,為什么覺得月卿會生氣?
他趕緊答應下來,并且把轉賬退了回去。
“這幾天真是多虧了你,最近我大哥工作特別忙,家里人都沒時間管我,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秦孟陽手捧著新鮮的青檸汁感謝顧驕,自言自語般說了好久,才發(fā)現對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顧驕正看著吊架上緩緩滴落的藥水走神。
“顧驕……顧驕?”秦孟陽叫了好幾次才喚回顧驕的注意力,他茫然回頭,似乎如夢初醒。
“呃,抱歉,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見……”
秦孟陽擔憂地看著他:“你怎么了,一直看著藥水發(fā)呆,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還是說沈月卿對他做了什么?
顧驕撓撓頭,“沒有啊,我昨晚睡挺好的。剛剛只是在想事情,對不起,我應該認真聽你說話的。”
剛才秦孟陽說話的時候,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沈月卿,想他現在有沒有在家,想他在做什么,有沒有好好吃飯,甚至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個讓他快要窒息的吻,想到對方的指尖在自己身上流連時那種令人戰(zhàn)栗的觸覺……
顧驕忍不住深深唾棄自己,大白天的,怎么忽然開始想這些了!要是讓秦孟陽知道自己剛才在想什么,他現在就可以表演一個原地升天。
好在秦孟陽對他帶顏色的思想全然不知,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太久,“在醫(yī)務室住了這么多天,我感覺好多了,準備今天就回家。”
“這么快?”顧驕有點擔心,“醫(yī)生同意了嗎?”
秦孟陽的病本來就是裝出來的,醫(yī)生只是配合他演戲,每天給他開點營養(yǎng)液注射,自然不管他去哪兒,他點點頭說:“醫(yī)生檢查過了,說什么大礙,都恢復得差不多了。”
既然有了醫(yī)生的許可,顧驕自然不會多說什么,他現在心神不寧,也關注不了太多,陪秦孟陽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離開之后,秦孟陽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很擔心顧驕的狀態(tài),于是趁著上課的時間偷偷溜出學院,去聯邦防務中心找他大哥。
秦孟陽的大哥秦封是防務中心的部長,最近接下了臨時作戰(zhàn)指揮官的職務,忙著調度軍備,事務繁忙,一見秦孟陽出現在自己辦公室,鋼鐵般板直的兩條眉毛立刻擰了起來。
“你過來干什么?回去上課。”
秦孟陽一看到他哥就壓力山大,手心直冒汗,像個被罰站的小學生似的杵在門口,干干巴巴地說:“哥,我來是想知道,距離開戰(zhàn)時間還有多久?”
秦封冷漠地打開光腦,開始處理正事。
“在取得學位證書之前,這些事情都和你沒關系。”
“可是顧驕和我有關系!”秦孟陽第一次回嘴,秦封一個眼神掃過來,他立刻低下頭,明明很害怕,可還是要接著說:“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摻和你們和暗域的紛爭,但顧驕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深陷泥潭,我、我只是想為他做點什么……”
秦封很了解自己的弟弟,已經從他臉上看出了他的真實想法。他冷笑一聲:“跟暗域領主搶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死法嗎?”
秦孟陽一咬牙,“不試試怎么知道,萬一我贏了呢?”
“不自量力,滾出去。”秦封收回視線。
秦孟陽握緊拳頭,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大步沖到辦公桌面前,一把關上了秦封的光腦,堅定地看著秦封:“哥,幫幫我,行嗎?”
秦封閉上眼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對于他來說,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與其說是弟弟,其實更像是他的兒子。正因如此,他足夠了解秦孟陽,知道他專情,執(zhí)拗,認定了的事情即使撞了南墻也不回頭。
“二十六天。”他忽然說。
迎著秦孟陽震驚的目光,他補充道:“二十六天之后,一切準備完成,聯邦會正式向暗域開戰(zhàn)。顧驕一直是聯邦的重點監(jiān)視對象,在此之前,如果他仍舊選擇站在沈月卿身邊,那么他會成為光刃的首要攻擊目標。”顧驕可以選擇不幫助聯邦,但他絕不能站在聯邦的對立面,否則他們的勝率將會大大縮減。
“光刃……”秦孟陽喃喃,沒想到自己會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是曾經出現在晨曦研究院的……”
秦封默認了,“那場大戰(zhàn)過后,我們修復了光刃一號的基座,并且對它進行了改良,在過往的兩百多次模擬推演中,它成功擊碎了SSS級強度的精神墻屏障。秦孟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秦孟陽明白,如果開戰(zhàn)之前顧驕還和沈月卿在一起,那么他……會死。
周四下午放學之后,難得有空閑時間,顧驕背著背包走到校門口,心情很好地東張西望,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頭一看,“秦孟陽!你的病好全了嗎?”對方看起來面色紅潤,完全沒有了生病時的虛弱模樣,只是神色很嚴肅。
“顧驕,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你能跟我來一趟嗎?”
顧驕扯著背包帶子,看了看周圍。“不能在這里說嗎?”
四周人來人往全是人,也許不知道哪里就混跡著暗域的探子,秦孟陽不敢大意,“這里人太多了,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
顧驕:“可是我……”
“原來您在這里!”一道聲音利劍般橫插進來,直接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穿著常服的符辛大步走上前,不遠處停著一架熟悉的暗色私人飛行器。
“管家先生?”顧驕意外地看著他,扭頭看了眼飛行器,猜想沈月卿會不會也在上面。
走到兩人面前,符辛對著顧驕干干凈凈行了個禮,冷肅的面容上露出一個微笑:“主人派我來接您回家。”
“噢……”顧驕心里有點微妙的小失望,但沒有表現出來,禮貌地向兩人介紹:“這位是月卿莊園里的管家先生,這是我的朋友秦孟陽……你怎么了?”
秦孟陽如臨大敵,雙瞳緊緊鎖定符辛,全身肌肉繃緊,右手下意識往后,無聲按住了腰間的武器。
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人畜無害的管家,分明是暗域領主麾下最忠誠的狗,最鋒利的劍,助紂為虐、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副官,符辛!
如今聯邦和暗域關系這樣緊張,他竟敢大搖大擺出現在聯邦學院門口,是不怕死還是早有準備?
電光石火之間,他的腦海里已經閃過無數個念頭,甚至想到了如果在這里動起手來,自己能有幾成勝算。
……不到一成。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符辛卻忽然開口了:“您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么?”
秦孟陽一愣,意識到對方并不想在這里暴露身份,他謹慎地搖搖頭沒說話。
于是符辛不再管他,專心對顧驕說話:“走吧,主人正在家里等您。”
顧驕一眼就識破了他的謊言,他不了解符辛,難道還不了解月卿嗎?如果月卿在家,一定會自己來接他,而不是派符辛來。
至少現在,月卿肯定不在家。
他伸出食指搖了搖,“管家先生,您就別騙我了,月卿現在應該在忙吧,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派您來接我,但請您先回,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符辛在原地站定兩秒,顧驕的話就是命令,他必須遵守,可首領要他接回顧驕,他若是沒接到人自己回去……
符辛重新鞠了個躬:“好的,我在飛行器上等您。”
顧驕也對他鞠躬:“麻煩您了。”
符辛離開,秦孟陽緊繃的狀態(tài)有所緩解,但仍然不敢放松,在他看來,符辛的出現無疑對自己是一種警告,沈月卿已經注意到了自己的舉動,派出了最得力的手下前來監(jiān)視顧驕,不允許自己向他透露任何信息。
他緩緩握緊了拳,顧驕就在面前,他卻礙于符辛的存在不敢把事情告訴他,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顧驕看向不遠處的方向,臉上忽然浮現笑容,樂呵呵地對秦孟陽說:“我等的朋友來了,我就先走啦!”
秦孟陽看向他所說的朋友,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氣質恬靜,衣著得體,臉上帶著墨鏡,身邊跟著智能導盲機器人,是個盲人。
原來顧驕站在校門口是在等她。
秦孟陽還惦記著自己沒說完的話,顧驕卻對他揮揮手:“明天見!”
算了,好歹還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他不必急于一時,秦孟陽在心里寬慰自己,有符辛跟著,今天他也很難有機會向顧驕說點什么。
“好吧,再見,玩得開心。”他擠出笑容向顧驕道別-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呢?”碰面之后,素雪隨口問了一句。
“是同學,他剛才有事想找我說,不過我已經和素雪姐姐有約了嘛,所以就沒跟他去。”顧驕坦白說。
兩人說著走進一家冷飲店,坐下來一人點了一杯飲料,素雪在顧驕之前付了錢,顧驕有點不好意思,“素雪姐姐,你特意過來找我,應該是我請客才對。”
素雪笑了笑,“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么能讓你付錢?放心吧,姐姐現在有錢著呢。”
趙家家底殷實,趙瀾自然不可能在物質上虧待素雪,給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都說愛人如養(yǎng)花,現在不僅是顧驕,素雪也和當初剛認識時完全不一樣了,從上到下整個人煥然一新,臉上笑容都多了不少。
她自己可能沒有察覺,但顧驕能看出來她的變化,忍不住感嘆:“看來你和趙瀾哥的感情真的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說到這個,素雪笑容收了收:“你放心我,但我可不放心你。”
“我?我怎么啦?”
素雪輕蹙眉頭:“你膽子怎么這么大,和沈月卿認識才多久,你都不了解他,怎么能這么草率地就把婚結了?”
原來她看到了自己發(fā)的消息。顧驕咬著吸管,“我了解他呀,他也了解我,我的爸爸媽媽也見過他了。我是深思熟慮之后才決定和他結婚的,一點都沒有沖動……”
素雪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有些事情……你現在還不知道,我擔心你以后會后悔。”
顧驕搖搖頭,沒問她是什么事:“姐姐,我不會后悔。能夠和月卿在一起,我覺得很幸福,如果你所說的事情會破壞這種幸福,那么我寧愿永遠不知道。”
素雪眼睛一熱:“傻小子!”
她知道的,顧驕是個赤誠的人,當初吸引她的,也正是這一份不同于其他人的赤誠。
可這次不一樣,如果他不早點看清真相做出選擇,很有可能會喪命啊!
素雪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慢慢來,按照顧驕的性格,如果一次性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他一定會找沈月卿問個明白。
沈月卿……那個瘋子,他一定不會放過顧驕,如果貿然撕開面上這層粉飾太平的窗戶紙,最后受傷最深的人也一定是顧驕。
所以她不能沖動,要謹慎地安排好一切,在保證顧驕完全安全的情況下再告知他真相。
她默默按下忍不住顫抖的手,對顧驕溫柔地笑了下,“知道了,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對了,我這次來找你,是想給你送這個——”
她摸索著從包里拿出一封邀請函,顧驕接過來仔細一看,驚喜地睜大了眼:“姐姐,你要和趙瀾哥結婚了?”
素雪點點頭:“嗯,婚期就定在下個周,到時候你一定要參加呀。”
顧驕拿著邀請函翻來覆去地看,興奮的同時又有些苦惱,嘟嘟囔囔地說:“這么快呀……姐姐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我都沒來得及給你準備禮物……”
就一個周的時間,也太緊張了,他還沒想好該送什么呢!
素雪輕嘆著笑了一聲,“哪里需要準備這么多?你能到場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其實她也不想準備得如此倉促,按照原本的計劃,婚期至少還有半年。可是為了顧驕,她已經顧不得這么多了,自從趙瀾調查到沈月卿的真實身份,她就成日提心吊膽,生怕顧驕在他手里出了事。
那樣一個可怕的存在,誰知道他偽裝身份待在顧驕身邊有什么目的?
現在沈月卿整天把顧驕放在身邊,而顧驕又對他深信不疑,除了在學校的時間,兩人幾乎一直都在一起,要想在那個人眼皮子底下帶走顧驕還不讓他起疑心,實在是難如登天。
唯一的機會,就是素雪的婚禮。
素雪是從貧民區(qū)時起就與顧驕交好的朋友,在沈月卿面前露過臉,對方也早就知道她已經訂婚的消息。邀請顧驕參加自己不久后的婚禮,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他沒有理由懷疑。
而素雪和趙瀾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要等婚禮那天顧驕來到現場,他們就能制造騷亂把人帶走,藏在一個沈月卿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到那時再告訴顧驕事情的真相,在完全安全的條件下給他選擇的機會,如果顧驕選擇回到沈月卿身邊,他們會當作一切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可若是顧驕選擇離開沈月卿,她會竭盡全力保護顧驕,絕不讓他再次落到沈月卿手里。
暗域領主的力量確實強大,但有趙家鼎力相助,想要把一個人藏起來讓他找不到,并非沒有可能。
趙家身為月華區(qū)百年望族,既不受暗域威脅,也不隸屬于聯邦政府管轄,他們可以把顧驕藏好,直到戰(zhàn)爭結束,屆時不論是哪一邊獲勝,顧驕都能擺脫被夾在雙方之間的困境,回到真正屬于自己的星球。
作為朋友,這是她唯一能為顧驕做的事情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
沈月卿很忙。
這是顧驕近幾天觀察下來得出的結論。
沒有任何被忽視的感覺,只是偶爾打電話時會聽見終端的另一邊傳來凜冽風聲,顯然沈月卿并不在家;消息依舊是秒回,但對方主動發(fā)起聊天的頻率正在逐漸下降;每天回家時仍有溫馨幸福的飯香迎接,他卻總能在沈月卿身上聞到陌生的氣味。
難道是生意上的問題?
微妙的變化不只發(fā)生在沈月卿身上,就連聯邦學院內部的氣氛也開始變得奇怪,大家臉上的笑容慢慢少了,下課后的走廊越來越安靜,人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壓低聲音討論著什么,各個眉頭緊皺,顯得心事重重。
好奇心不足以支撐顧驕厚著臉皮主動上前插話,他在學院里說得上話的朋友很少,大多數時間里,除非別人明確釋放出了對他的善意,否則他是沒有信心主動交際的,即使風評扭轉,他在大家眼中好像還是有哪里不一樣,沒法真正融入人群。
整個學院和他處得最熟的就是秦孟陽了,吃午飯的時候,顧驕忍不住向他詢問事情的緣由。
秦孟陽也有點神不守舍,聽見顧驕的問題,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你最近沒上星網嗎?”
顧驕摸摸鼻子,“……沒呀。”月卿讓他少上網來著。
說話間秦孟陽已經調出了新聞頁面,指尖一撥就投放到顧驕的光腦終端上,標題赫然是幾個加粗的大字——暴雪傭兵團閃擊新元大廈,造成多名人員傷亡。
顧驕將這則新聞快速瀏覽一遍,原來就在幾天前,一個名為暴雪傭兵團的組織忽然對遼灣區(qū)最大的商業(yè)大廈發(fā)動襲擊,劫掠財物后揚長而去,臨走前一把火點燃了大廈庫房,如果不是救援隊及時趕到,這座價值上百億的大廈差點付之一炬。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在這次襲擊中遇害,暴力、踩踏、烈火……倉促混亂中逝去的生命不計其數,還有數百具燒焦的尸體無法查出身份。
一張張照片在眼前滑過,現場情況慘不忍睹,幾乎能透過圖像聞到空氣中硝煙和焦炭的味道,顧驕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心情無比沉重,“傭兵團……為什么這么做?”
他曾經也算半個傭兵,主星的傭兵管理制度相當完善,所有在工會登記在冊的傭兵團都受到傭兵管理委員會的管轄,有明確的法律條文和制度規(guī)范約束他們的行為,每條委托任務都經過嚴格審核,就是為了避免有人為了掙錢無所不為。
秦孟陽說:“現在不一樣了。就在上個周,暴雪傭兵團的團長宣布退出工會,以后都不再受制于委員會,他們完全是沖著殺人搶劫去的,已經不用正常的傭兵團來看待了。”
顧驕驚訝,“那不就成星盜了嗎?”
秦孟陽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就是星盜。”
星盜是流竄于各個行星之間臭名昭著的存在,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為了錢甚至能手刃血親,為人所不齒。越是強大穩(wěn)定的政權,越不能容忍這種危害社會安定的存在,因此星盜在聯邦一向如同過街老鼠一般,不管在周邊星域如何猖獗,進入聯邦領地之后都要夾緊尾巴,避免惹禍上身。
如此正大光明地燒殺搶掠,還是在發(fā)展程度格外繁榮的遼灣區(qū)中心地帶,顧驕從中嗅到了反常的味道。
“這么囂張,他們就不怕被武裝部鎮(zhèn)壓么?”
秦孟陽聞言神情變了變,看了顧驕一眼,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因為快要開戰(zhàn)了。”
“……什么?”顧驕一愣。
秦孟陽說:“因為我們和暗域快要開戰(zhàn)了,武裝部正在全力備戰(zhàn),暫時不會花費精力鎮(zhèn)壓星盜。他們聽到了風聲,所以才敢肆無忌憚。”
原來如此,所以這些天周圍緊張的氛圍并不是自己的錯覺,聯邦真的要發(fā)生大事了。心臟好像瞬間被人揪緊,顧驕忍不住皺眉,他總以為歲月靜好,卻沒想到原來兩邊的矛盾已經激化到了這種地步。
秦孟陽看著他說:“一旦戰(zhàn)爭開始,你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嗎?”
顧驕搖頭,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戰(zhàn)爭的殘酷。
“暴雪傭兵團只是一個開始。”秦孟陽的聲音低沉下去,“當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被戰(zhàn)爭打破,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走向極端,新元大廈的慘劇會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上演,就連我們……”
他嘆了口氣,對上顧驕擔憂的目光,把話說完,“就連我們,也可能會成為戰(zhàn)場上的一員。”
這種事情不是沒有過先例,過去聯邦和暗域爭端最激烈的時候,戰(zhàn)力資源吃緊,各大學院已成年的高年級學生也會加入預備軍行列,經過短短幾個月的突擊訓練就踏上戰(zhàn)場,而他們生還的可能性往往最低。
對于顧驕來說,哪怕他運氣夠好,沒有走到被征兵的那一步,可戰(zhàn)爭一旦爆發(fā),聯邦學院很快就會停課,他不得不延長自己在主星停留的時間。
誰也不知道戰(zhàn)爭會持續(xù)多久,相當于無限期推遲了他回到母星的時間,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兩邊分出勝負,或者停戰(zhàn)。
顧驕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睫羽低垂著,臉色浸了霜似的白,微抿著唇,低聲問:“為什么一定要打……難道就沒有什么辦法能阻止他們嗎?”
秦孟陽說:“誰都不希望爆發(fā)戰(zhàn)爭,可暗域實在欺人太甚,他們的領主殘酷暴虐,有多少戰(zhàn)士慘死在他手上,或淪為他豢養(yǎng)異生物的口糧……我們一忍再忍,實在已經忍無可忍。如果還不設法反抗,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秦孟陽心里清楚,他口中所說的不過是聯邦政府用來服眾的借口,主動挑起戰(zhàn)爭的一方總得有個發(fā)作的理由,否則就不算師出有名。
事實上,暗域里那位以殺人為樂的暴君,最近幾個月甚至可以用溫和來形容,自他上任以來,落日谷分界線兩端從來沒有過如此相安無事的時候,聯邦選擇在這個時候開戰(zhàn)也不過是因為時機正好。
不久前情報部接到消息,暗域前任領主簡宜年在五區(qū)現身,疑似打算發(fā)動內亂,引起了不少舊部響應。沈月卿向來采取極端武力鎮(zhèn)壓部下,惡名遠揚卻不得人心,暗中蠢蠢欲動想要拉他下馬的人很多。
正好此時武裝部在研究院留下的光刃一號基礎上改良成功,進階版本的指向性打擊武器光刃二號出世,威力成倍增長,對于除掉關鍵人物又是一大助力。
在這種時候驟然發(fā)難,面對著內憂外患兩面夾擊,即便是沈月卿,也很難有翻身的機會。
作為星輝戰(zhàn)區(qū)臨時指揮官的家屬,秦孟陽所能接觸到的情報遠比一般人多得多,但他并不打算把這些告訴顧驕。真相究竟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顧驕將會作出怎樣選擇,秦孟陽絕對不希望他成為光刃二號的第一個抹除對象。
將一切都歸結到暗域領主身上,顧驕發(fā)現真相時的就會更加難以接受。
顧驕默默聽著,味同嚼蠟,手邊的食物第一次對他來說失去了吸引力,秦孟陽的話似乎有哪里不對勁,戰(zhàn)爭爆發(fā)的原因不能簡單歸結于某個個體,即使那人是最高統治者也一樣。
但沒有深入思考,焦慮的情緒毒蛇般緊緊纏繞著他,讓他喘不過氣。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戰(zhàn)爭爆發(fā),因為他害怕戰(zhàn)爭帶來的死亡與痛苦,更害怕那些甜蜜的溫存、每一個依偎在愛人身邊醒來的平凡日子,會像握不住的流沙一般從指縫間逝去。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他的烏托邦,他的伊甸園,絕不允許任何人摧毀。